第十二章 第十九般武藝
    在宮廷政治鬥爭中,十八般武藝是不夠的,於是太平公主熟練地使出她女性特有的
十九般武藝。她運用自如,處處得手。
    太平公主府上有一個丫環叫寧懷棠,小名秋棠,年方十六,長得白裡透紅,細嫩無
比。那一雙眼睛,如兩潭秋水,那一雙眉毛,如兩彎新月,眉目間隱藏著千種柔情,萬
種風流。那日上街買針線,因遇淨街,突然擠過一群人,把她的鞋子踩掉一只。待平靜
後去找,卻見一書生模樣的人正拿著那只鞋呆著。因光著一只腳,她也顧不得羞怯,上
前向那書生道了萬福,說道:「相公手上那鞋是我的,請還給我。」說著抬眼一看,那
相公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對,各自都愣住了。
    那相公二十七八年紀,頭戴紫紅巾,身著藍綢衫,濃眉鳳眼,雙目有神,鼻正口闊,
臉方額寬,眉宇間英氣逼人,實在是個英俊無比的書生。那書生見眼前這個美若天仙般
的小姑娘,不覺一驚,哪方風水養得如此好美人?見她向自己討鞋,便雙手捧上。
    秋棠伸出纖纖玉手,輕輕從他手上取了過來,道了聲謝,便忙著躬身穿鞋。
    那書生見小姑娘一雙小手靈巧地翻動著,把那只小巧玲瓏的腳穿進鞋裡。又見她那
微微聳起的臀部,豐滿圓滾,實在誘人,便胡思亂想起來。等她穿好鞋,便大膽開了玩
笑說:
    「小生為小姐拾了鞋,不知小姐有什麼酬勞?」
    秋棠見那書生不像歹人,也就大著膽子回答道:
    「剛才不是已給相公行禮道謝了嗎?」
    那書生卻說;
    「剛才小姐雖然行了禮,在下也還了禮。你不是還欠我一個拾鞋的人情嗎?」
    秋棠見這書生說話很有意思,便問:
    「不知相公要討個什麼樣的人情?」
    「我只問一聲小姐芳名,家住何處?」
    「我姓寧,名懷棠,小名秋棠,在太平公主府上當丫環。」秋棠一口氣說完,又補
上一句:「這算把人情還了吧?」
    「你更欠的多了。」那書生笑著說。
    秋棠不解地望著他說:
    「怎麼這帳越還越多?」
    「我問了你,你還沒問我啦,不是多了一筆?」
    「那好,我還你。」秋棠便一本正經地問起來:「請問相公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在哪個衙門當官啦?」問了,又加一句:「我問的比你還多,這帳能還清了吧?」
    「小生姓張,名道濟,單名一個說字,因進京趕考,等候放榜。家住洛陽東鄉張家
莊,出東門,往西,再向南……」
    「好了好了,你又說了這麼多;這帳怕一輩子也還不清了……」
    也許,這是秋棠無意間說漏了嘴;也許,這是她有意發出的什麼信號。她說完後便
臉紅著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這張道濟是何等聰慧之人,聽了此話,心頭一熱,便說:
    「這輩子還不清,下輩子還。」
    聽來平平常常的兩句話,在這個時候講出來就非同一般了。好像兩個人討論一個什
麼問題,突然間找到了正確答案。
    然而,答案找到了,雙方都無話可說了。
    張道濟也不知道往下面說什麼好,便從頭到腳把秋棠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實在太美
了,太迷人了。今生今世,只要有了她,哪怕是月裡嫦娥下凡,我也不會動心。就是與
她有一夜相聚便立即死去,也心甘情願。
    秋棠把頭微微低著,看著自己的腳,看著那只被他雙手捧過的那只鞋;但她的眼光
卻不時彎過去彎過來。她知道他還在仔細看自己,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興奮,心好像快從
胸膛裡跳出來似的。
    「寧懷棠……」張道濟輕聲呼喚著。
    秋棠從來沒有聽到過有人這麼親切溫馨地叫她的名字,特別是一個男子這樣叫她。
她感動了,也輕輕叫了一聲:
    「張公子……」
    兩聲勾魂攝魄地呼叫,便成了他倆初識相戀的定情之物。
    考試發榜了,張道濟高中,被任命為鳳閣捨人。
    他沒事就去曾與秋棠相識的地方游轉,試圖再與她相逢,以圓那個揪心的夢。官場
朋友都笑他的癡迷。
    張道濟一表人材,談鋒銳利,文思機敏,胸懷大志,朝中官員雖願與他交往,卻又
嫌他官級太低。他為此憤憤不平,常有懷才不遇的言辭透露出來。
    「道濟兄,我有個升官的機會,不知你願意不願意要。」這天,張昌宗對他說。
    「先謝過昌宗兄的提攜,不知這機會在何處?」張道濟很感興趣地望著張昌宗說。
    「你附耳過來……」
    聽完張昌宗的耳語,他很高興,但又很猶豫。原來是要他作證,只要在殿上證明聽
見肅政中丞魏元忠與司禮監高戩議論說武氏年老,不如依附太子,可保長久。立保官升
三級。誰不知道張昌宗是皇上身邊的人,枕頭風一吹,想當什麼官都行。遇上張昌宗,
這升官的道路就暢通無阻了。一時官迷心竅,張道濟便答應了下來。
    這高戩聽說張昌宗在皇上面前告自己與魏丞相議論皇上年老等語,又收買張道濟作
偽證,甚是惶恐,便去找情人太平公主相救,又特別把張道濟暗戀公主府上丫環寧懷棠
的事說了,如將她送與張道濟,再曉之以理,動之以利,要他不去作偽證,張昌宗的誣
告便不能成立。
    這對太平公主來說,自然是小事一樁。
    顛鳳倒駕,一夜風流後,高戩依依而別。
    太平公主流洗畢,傳喚秋棠前來問話。
    公主府裡丫環使女有數百之多,平時,太平公主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叫秋棠的。她正
在努力想她的模樣時,一個小丫頭過來向她請安。一看,果然美麗出眾,難怪張道濟的
相思害得那麼苦。
    秋棠向公主請安後,靜候問話。
    公主說了:
    「秋棠,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什麼時候進府的?」
    「前年七月初七。」
    「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家中有老母和弟弟。」
    「你想他們嗎?」
    「想,只是當初把我抵押到府上時說得清楚,三年後才能回家。」說著,秋棠眼角
濕了。
    太平公主也不管她,繼續問道:
    「你認識一個叫張道濟的人嗎?」
    雖然公主語氣很平淡,但一聽到張道濟三字,秋棠心一下就緊了。自那日與他一見,
怎麼就把他死死記在心上了,怎麼抹也不去。人都說太平公主是仙人轉世,她果真看透
了自己的心思?
    「我問你哩。」太平公主又問了一遍。
    「我,我與他見過一面。」
    「見面次數不在多少,有的天天見面,記不住;有的見過一次,終身難忘。那張道
濟對你可是終身難忘了。……」
    秋棠聽了,心更緊了,沒想到,他也跟我一樣。
    「我對你直說吧,那張道濟托人來說,要娶你,你願意不?」
    聽到這,秋棠既緊張,又甜蜜。沒想到,那環繞心頭難以消散的苦思愁緒,頃刻間
就將雲開日朗。
    「你願意不?」太平公主又耐心地問一句。
    「奴婢是府上的人,聽憑公主做主。」秋棠羞怯地說。
    「那好,我就給你做主,把你嫁給他。你家欠的銀子,全免了。我還給你豐豐厚厚
地辦一筆嫁妝。」
    「謝公主厚恩。」秋棠雙膝下跪,聲音嗚咽著說。
    「你起來,我還有一事對你說。」
    「公主恩重如山,是再生父母,無論什麼事,只要公主吩咐的,奴婢赴湯蹈火也要
去。」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要你時刻提醒他,莫忘對他的好處。只要聽我的,
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奴婢做得到,請公主放心。」
    「好,那你先下去準備一下,等一會我叫他來,你們好見面。」
    張道濟聽太平公主相邀,心頭一驚。他想與太平公主素無交往,她怎麼知道我這個
才入仕的五品小官?當然,他更想到公主府上的那個叫寧懷棠的小丫頭,她那美麗無比
的臉龐和她那臨別時意味無窮的一笑,至今銘刻在心,難以忘懷。難道與她有什麼關係?
是不是她在公主面前告了我調戲她?今天要拿我去問罪?不至於吧。不過,女人是難以
捉摸的。
    在猶豫不安中,他被請進了公主府派來的馬車。
    跨進公主府的客廳,見太平公主笑吟吟地站在門口相迎,張道濟一切顧忌全部消失
乾淨。以前,只是聽說太平公主長得美麗動人,從未見過,今日一見,果不虛傳。已是
四十幾歲年紀,卻細嫩如少女。雖說已微微發胖,但身段勻稱,舉止婀娜,一雙迷人的
眼睛左顧右盼,一對小小的酒窩時隱時現。看得張道濟也有些兒銷魂。
    太平公主只聽說過張道濟的文才,也未見其人。但見他氣宇軒昂地邁著有力的步伐
走進客廳,又聲如洪鐘地致了問候。舉止進退有度,談吐不卑不亢,看來是個精明能幹
的人。如網羅在自己門下,將來定是個得力的助手。
    坐定之後,說了幾句客套話,立刻轉入正題。
    太平公說道:「今日有請張大人到敞府,有一事相問。聽說你看上我府中的一個丫
頭,為其所苦。我有意成全你們,不知你意下如何?」
    張道濟一聽,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這等好事?半年來魂牽夢繞的那段
情緣,竟這麼輕易地如願以償。他實在抑制不住內心的高興。但轉而一想,這事太平公
主何以知道的?啊,他想起來了,朋友間相聚,酒後吐真言。這倒不奇,奇的是太平公
主與我非親非故,何以對我如此眷顧?她,可是個難以對付的女人。她是皇上的女兒,
還監過國,難道還會有什麼事情需要我辦?或者以此對我拉攏?不管她,為了寧懷棠那
丫頭,我就豁出去了。忙起身下座,恭恭敬敬向太平公主一揖到地,說:
    「晚生與府上寧懷棠一見鐘情,時刻縈繞在心,如蒙公主垂憐,成全好事,鄙人沒
齒不忘。」
    「好,秋棠我已問過,既然你也是這個心事,那本公主就做一次大媒,讓你們了卻
心願,永結百年。」說罷命侍女去叫秋棠。
    頃刻間,收拾打扮得煥然一新的秋棠低頭走進客廳,恭恭敬敬向太平公主跪下請安。
太平公主拉起她說:
    「來來來,你看看,這位是不是你說的那個張道濟。」她又對張道濟說:「張大人,
你也看看,這位是不是你的寧懷棠?」
    二人相見,四目相對,真有說不出的歡喜與激動。那秋棠先向張道濟屈膝行禮,說
道:
    「向張相公請安。」
    張道濟忙起身還禮,也說道:
    「向小姐問好。別來無恙。」
    公主插話說道:
    「好了好了,你們倆已經是一家人了,就別再客套。我已查過皇歷,明日是黃道吉
日,把婚事辦了。我已給秋棠準備好了一份嫁妝;至於張大人處,因你初到神都,尚無
宅院,我已給你準備了一套,就算送你的賀禮。願你們夫妻和睦相處,永享歡樂。」
    張道濟與秋棠雙雙向公主施禮道謝。
    這張道濟半天之內又有了嬌妻,又有了房舍,當然喜不自勝。不過他想,好事來得
太容易了,怕不一定是好事。太平公主能白白送我這些好處嗎?肯定不能。他想問個明
白,便說:
    「公主於我恩重如山,鄙人定當銘記在心。不知公主有何吩咐,但講無妨。」
    太平公主笑道:「你就一心一意地當你的新郎官吧,有什麼事,我會找你。」
    待張道濟與秋棠樂融融地辦了喜事。第三天,借他們夫妻登門拜謝之機,太平公主
單獨叫上張道濟問道:
    「我有一事相問,聽說有人告魏丞相與高戩私下議論皇上之事,說是你親耳所聞並
準備作證,此事當真?」
    張道濟知道今天太平公主要問此事,因為在新婚當晚,他就問秋棠,公主對我們如
此關照,不知是何用意。秋棠便把臨別前公主交待要向他轉達,切不能幫張昌宗作偽證,
那是遭人唾罵的事;如果為了官爵,她那裡更容易辦到。張道濟聽了,實在佩服太平公
主的用心良苦和計劃周密。不過,他也感到不解,太平公主與張昌宗不是十分相好嗎?
怎麼又反目為仇了呢?他也知道她與高戩的關係也非同一般,然而比較起來,高戩的權
勢遠不及張昌宗,她既然傾向高戩,定然有她的道理。跟她母皇一樣,她可是個有頭腦
有野心的女人。張道濟原來對張昌宗許以高位要他去作證就猶豫不決,現在太平公主是
這樣的態度,也就放心了許多,決定不去作證,不過對太平公主的問話,他卻是這樣回
答的:
    「請公主殿下明示。」
    「那張氏兄弟擾亂朝綱,上下憤恨,天怒人怨;張昌宗更懷有篡位野心,他既不姓
武,又不姓李,如其陰謀得逞,豈不又要改朝換代?我朝已由大唐改為大周,難道還要
改?張昌宗一心誣陷魏、高二位,就是為了掃除他篡國的障礙。今張昌宗要置二人於死
地,許以高官利用你作證。此事關係到天地良心,國法情理。望三思。」
    張道濟聽了這番話,臉上一陣發燒,忙回道:
    「聽公主教諭,茅塞頓開。我將按公主的吩咐去做,但請放心。我張道濟乃堂堂五
尺漢子,自幼熟讀經書,不去做那種於良心有愧的事。」
    太平公主聽了,點頭道:
    「我相信。」
    武則天年已八十,卻最忌諱人家說她老,一聽說魏元忠與高戩在背後議論她老了,
要讓位於太子,心頭便一陣怒火,下令對魏元忠進行公開審判,要張昌宗與他對質,張
昌宗找到張道濟,許以高位,要他作證,他也滿口應允。
    審判由聖神皇帝武則天親自主持,朝內大臣都參加。她要殺雞給猴看,哪怕就是當
朝宰相,敢於背後議論我,也要治罪。頭天晚上,張昌宗又把魏元忠如何議論,張道濟
親自聽見並願作證等等,向武則天吹了半夜枕頭風。她越想越氣,這魏元忠,我都貶過
他幾次了,還不怕。她坐在去朝堂的肩輿裡,不住地跺腳,叫快些,再走快些。
    大臣們陸陸續續走向朝堂。
    御史中丞宋璟一眼看到張道濟,攆上幾步對他說:「你要助桀為惡,陷害忠良,就
不算人。我問你,你有什麼可怕的?怕那兩個姓張的『巾幗夫人』嗎?你要主持公道,
堂堂正正做人,天下人都會支持你。即使因此受貶,你是光榮的。」
    著名史學家著作郎劉知幾在一旁說道:「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你善自選擇
吧。」
    魏元忠擠過來,指著張道濟的鼻子罵道:「你這個畜牲,竟要來陷害我?」
    張道濟只有說:「大人不要這樣說話,請相信下官。」
    開庭的鐘聲響了,大臣們排列兩旁。老態龍鐘的武則天被扶上御座,坐穩之後,她
開始問了:
    「張道濟,你說,你聽見魏元忠跟高戩說了些什麼?」
    張道濟正要回答,在一旁的張昌宗急不可耐地催道:
    「你快說。」
    張道濟說了:
    「回奏陛下,在陛下面前,張昌宗竟敢逼迫臣,說他要我說的話,他在外面就可想
而知了。如今,在陛下面前,當著各位大臣的面,臣要鄭重聲明,臣從來沒有聽見魏大
人向高戩說什麼反對陛下的話。張昌宗要臣按他的話,去說的那些話,純系他的捏造,
不是事實。」
    張昌宗一聽,頓時呆了,接著大怒道:
    「張道濟與魏元忠本是一黨,同謀造反!」
    武則天說道:
    「這種話沒有根據,不能隨便亂說。」
    「我有根據。」張昌宗說。
    「你有什麼根據?」武則天問。
    「有一次我親耳聽見,張道濟向魏元忠說他像周公。」
    堂上大臣們一聽,都樂了。
    周公輔佐成王,是著名的賢臣,孔夫子都尊敬他為完人。張宗昌本意是說魏元忠懷
有野心,想做周公,其結果恰恰相反。
    張道濟笑道:「張昌宗不學無術,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實為可笑。試問,魏大人鎮
邊回朝,臣前往致賀,不以周公為榜樣作比,當傚法何人呢?」
    整個朝堂一片笑聲。
    張昌宗尷尬至極,老羞成怒,便向武則天耳語數句。只見武則天龍顏大變,怒道:
    「張道濟,你這個朝秦暮楚的小人!」
    說畢喊退朝,改日再審。
    再審,張道濟還是那些話。
    為了安慰張昌宗,武則天判魏元忠貶出京城,高戩降職。朝廷大臣嘩然。
    張昌宗沒有殺掉魏元忠,還是不解恨,又化名「蔡明」向武則天告密,說魏元忠離
京之日,有不少朝臣以送別的名義商量謀反。武則天將密信交大理寺卿懷素查辦。懷素
故意拖著不辦。武則天聽了張昌宗的枕頭狀,把懷素找來問道:
    「交給你的案子為何遲遲不辦?」
    「陛下,這『蔡明』不知是誰,沒有原告,怎麼審判?」
    「根據信裡的話就可以判,何必去找原告。」
    「陛下,臣不能以一封無名信作憑據去判罪。」
    武則天怒了,說:
    「難道你就讓那些叛國賊逍遙法外嗎?」
    懷素也不畏懼,說道:
    「臣不敢,只是魏元忠為陛下大臣,他離京時有幾個朋友為他餞行,也是人之常情。
臣沒有依據判他們叛國。陛下要判他們,只要下道聖旨就行了。如果要臣以大理寺卿的
名義判他們謀反,那是叫臣不按法律辦事。臣不敢遵命。」
    「你這麼說來,他們都無罪了。」
    「回陛下,臣愚鈍,實在看不出他們有什麼罪。」
    武則天氣沖沖地回到寢官,還未坐定,太平公主來請安。武則天見了,喊一聲女兒,
便氣急敗壞地說道:
    「你說我這皇帝當得窩囊不窩囊,底下大臣們一個勁地跟我唱對台戲,你指東,他
往西,你說殺鴨子,他逮雞。這還成什麼體統?我非殺他們幾個不可……」
    聽說殺人,太平公主忙問:
    「母皇陛下,誰又惹您老人家生氣了?」
    「那還有誰,還不是宋璟、懷素,還有……」
    太平公主一聽,這些人對自己都是有用的,殺不得。便走到母皇背後,一邊給她捶
背,一邊說:
    「母皇陛下息怒,不就是那幾個老兒惹您老人家生氣嗎?您不必理他們,您越理,
他們越來勁。何況,他們有時敢跟陛下頂嘴,還不是因為陛下是開明之君嗎。想祖父太
宗時,魏徵等幾個老兒也不是愛唱唱對台戲嗎?祖父有時氣得也想殺他們,但都沒殺。
朝廷中有人敢跟皇帝陛下唱對台戲,正是太平盛世才有的。這是好事,您老人家不必為
此生氣……」
    一席話,把武則天的怒氣全說消了,不僅沒有再說殺人,就連那件「聚眾謀反案」
也再沒有去過問。
    對張道濟的臨陣倒戈,在朝堂之上公開揭露張昌宗,大臣們一片誇獎;當後來得知
太平公主在幕後所起的作用時,群臣對她的印象大為改觀。當人們得知她又在武則天面
前進諫,勸母皇傚法太宗開明納諫時,對她可以說是很有好感了。
    太平公主取得人們的好感,不是想得到支持去謀取皇位,她知道那是辦不到的。明
知辦不到的事何必去白白耗費心機和精力?她的目的第一步是制止母皇把皇位讓給張昌
宗。她知道,現在去母皇那裡彈劾張昌宗不管什麼罪名都不起作用,因為母皇已把最後
的日子全都交給了他。就是發動滿朝文武一起上書彈劾,也動不了他半根汗毛。
    在打不倒對方時,最好的辦法是讓他自己打倒自己。太平公主就想好了這麼一個辦
法。
    這天,她把奉宸府的舊情人宗雲召來公主府。
    宗雲,一個酷似張昌宗的奉宸府供奉,雖然他面貌似張昌宗,但卻缺乏張昌宗那套
本事,武則天在他身上找不到一點如張昌宗的感覺,只臨幸過一兩次,便把他忘了。後
來,太平公主又與他熱和了一陣,也很快冷淡下來。他感到悲哀,論長相,可與張昌宗
媲美,論年紀,還比張昌宗小兩歲,怎麼就不能像他那樣打動聖上呢?他聽說張昌宗有
許多討好女人的訣竅,便主動登門,送上厚禮,虛心討教。張昌宗不好拒絕,也皮毛地
教他兩招,今日,他突然得到太平公主的召喚,心頭好不喜歡,慶幸所學有了用武之地。
    當他匆匆趕到公主府時,太平公主已在後花園的密室裡擺好一桌酒席等他了。
    二人見面,攜手入席。席間相互調笑,逗趣玩樂,情急間,太平公主屏退侍從,讓
宗雲抱入內室床上,任他揉搓擠壓,盡情尋歡。半個多時辰後,復又起床,洗手更衣,
重新擺宴,繼續飲宴。
    此時,外面急急走來一個侍從躬身說道:
    「公主殿下,皇宮來人,說有要緊事見公主。」
    太平公主聽了,對宗雲說:
    「外面有事,我去去就來,如果你累了,就在裡間先歇息。」
    說罷,隨侍從走了。
    這宗雲獨酌一會,覺得無味,便走進裡間,準備休息。
    裡間看來是太平公主的書房,只是靠牆處多一張雕花大床。其余,全被書架占滿。
靠窗處有個大書案,文房四寶齊備,案頭擺了些零星書籍,書案正中,端端地擺著一疊
案卷,出於好奇,他翻開一卷,隨手從中取出一張紙來,就著燈光看。不看則已,看了
大吃一驚。原來是張寫好的奏折,只見上面寫道:
    「啟奏聖神皇帝陛下,兒臣家宅附近牆上,發現寫有『殺二張』的帖子,家役已揭
有十數張,現隨奏折呈上數張,恭請陛下御閱。太平公主謹上。」
    下面,果然有巴掌大的帖子數張,上面寫的是:
    殺二張,清君側,明月夜,莫遲延。
    細看,背面還有漿糊,明顯是從牆上揭下來的。宗雲順手取一張折了揣進懷裡。
    又等了一會,還不見太平公主回來,他便獨自脫衣上床就寢。
    剛剛睡下不久,太平公主就匆匆趕回來。見宗雲已睡,也急急忙忙脫了衣衫,鑽進
被窩裡去了。宗雲把從張昌宗那裡學到的本事,盡情發揮。太平公主如癡如醉,幾次昏
暈過去。醒來後嬌聲細語問道:
    「宗郎,許久沒見,你長進真快。你這套本事哪裡學來的?」
    宗雲不敢隱瞞,如實說道:
    「是從昌宗兄那裡學的。」
    「我說哩,只有他才精於此道。你應向他多學幾招,也好來陪我玩。」
    「殿下說的是,我一定不負所望。」
    說罷,又使出些手段,極力奉承,直至公主連稱滿意,方才稍歇。
    第二天天亮,宗雲起床,見公主還在睡,不好驚動她,就自個兒走出大門,去奉宸
府點卯去了。
    宗雲剛剛出門,太平公主便翻身起床,大聲喊道:
    「快,快準備車馬,我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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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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