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將
第十五回 戰寒江老樊洪敗陣 奉師命樊梨花下出

    丑姑娘在兩軍陣前打敗了蘇金蓮,她向薛丁山提出了一個要求。薛丁山正要下問,
又聽得馬蹄聲響。薛丁山抬頭一看,原來是魯國公程咬金。老程為薛丁山觀敵瞭陣,見
丁山被太陽神鷹叼得落荒而逃,放心不下,隨後趕來。因他年紀大了,又得問路,所以
耽誤了時間。老程一邊擦汗一邊說道:「丁山哪,那個番邦女將哪裡去了?」「老爺爺,
你來得正好,那位敵將被這位恩人戰敗了。」老程一聽,趕緊過來跟丑姑娘見禮,一照
面把老程嚇了一跳:這是男是女呀?怎麼這個模樣!丑丫頭倒先開口了;「老頭兒,你
是誰呀?」「呵呵,我是大唐朝魯國公程咬金哪!」「哈哈,真是太好了,看來我這事
有希望了。」老程就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有什麼事情?」「哎呀,
老人家,這事說起來話長啊。」丑姑娘就把她的來意說了一遍。
    原來這個丑丫頭姓陳,名叫金定,她爹是花刀將陳忠,祖籍乃中原人氏。陳忠的父
親陳明,原是隋朝戰將,官拜泗水關總兵之職。只因隋朝末年楊廣亂政,屠殺忠良,陳
明遭人陷害,被楊廣屈殺,陳忠聞訊後連夜潛逃,來到西涼地界。由於他有滿身武藝,
對隋朝又不滿,深得哈密國國王的信任,委為界牌關總兵。他曾率兵先後與隋兵和唐兵
作戰。貞觀後他見大唐日益強盛,有心回歸中原,又怕唐朝不納,郁郁不樂,辭掉了界
牌關總兵,在家賦閒。陳忠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陳金定,雖傻裡傻氣,也長得丑陋,但有
一把子力氣,慣使兩柄大錘,有萬夫不當之勇。當她知道老家是中原人後,整天跟她爹
吵吵要回中原。近來聽說唐兵與西涼打仗,她又要到兩軍陣去,被她爹攔住了,陳金定
滿心不快。今天她以打獵為名,還是想到鎖陽關去,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薛丁山和程咬
金。
    陳金定把情況講說一遍,薛丁山、程咬金俱大喜。老程拍著大肚子說:「姑娘,你
做得對,中原人就該回歸中原,我老頭子保證唐營都歡迎你,還叫你當戰將。」「是嗎?
那太好了,我們啥時候去呀?」「我先去給皇上和軍師、大帥送個信兒,你呢,回去跟
你爹商量商量,三天以內,你們到鎖陽關找我,怎麼樣?」「行啊,就這麼辦吧。」兩
下各自分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老程、丁山回到唐營,滿營眾將都圍了上來。他們先給
皇上見了禮,又給元帥、軍師見禮,交上令箭。皇上問道:「薛丁山,兩軍陣前你戰馬
受驚,落荒而逃,後來怎麼樣了?」「啟奏萬歲,是這麼回事。」薛丁山就把開兵見仗
直到陳金定願意投唐的事講了一遍。老程說:「萬歲,您是沒見,陳金定可是一員猛將,
對我們太有用處了。」皇上、元帥俱歡喜,準備迎接陳氏父女不提。
    軍師徐懋功同皇上、大帥商議:「軍營之中,男女多有不便。趁現在休整,我們何
不先給丁山完婚,然後進兵!」皇上點頭答應。薛仁貴說道:「軍務匆忙,戰事變幻,
哪能顧到這些,班師以後再叫他們完婚不遲。」徐軍師說:「元帥,這事你也不要強了,
你問問二位夫人的意見如何,她們要辦就辦。」薛仁貴銀二位夫人一說,二位夫人都很
樂意,薛仁貴這才贊同。皇上傳出口旨,讓丁山、仙童完婚。滿營之內擺筵慶賀。上至
皇上,下到士兵,無不歡呼,猜拳行令,熱鬧非凡。
    這一日營內正在飲宴,有人進大帳報道:「報大帥,城外來了一隊人馬,拉著大車,
裝載箱籠,自稱是陳忠、陳金定,求見大帥。」薛仁貴一聽,知道是陳氏父女來了,也
滿心歡喜,讓他們進城,薛元帥親自到帳外迎接,對陳氏父女歸唐表示歡迎。陳忠父女
與眾將也—一見禮。後來又給皇上見禮,李世民贊許幾句,就叫陳忠、陳金定隨元帥帳
前聽用。
    幾天以後,徐軍師傳下令箭,大軍離開鎖陽,趕奔寒江關。寒江關是通奔西涼的咽
喉要道,兩面是山,當間兒是山城,而且這座關既高大,又堅固,一人把關,萬夫莫開,
佔著有利地形。大軍走到半路已打聽明白,寒江關的大帥姓樊名洪,他有兩個兒子叫樊
龍、樊虎。老樊家爺仁,武藝都很高強,故此哈密國的國王命他們鎮守寒江關。李世民
等已心中有數,離寒江關十裡安營下寨。當兵的飽餐戰飯,聽候命令。
    第二天,元帥薛仁貴升坐大帳,滿營眾將盔明甲亮,列立兩廂。薛仁貴說:「前面
就是寒江關,哪一位將軍願意討令開兵見仗?」言還未盡,在旁邊閃出了羅章、秦英。
兩個人來到帥案前躬身施禮:「元帥,末將不才,願討令出城。」羅章在父親死後,曾
扶柩送回京城,辦完了父親的喪事,便馬上趕回前敵,因為他知道兩軍陣前正在用人之
時,所以打寒江關他就趕上了。羅章心想.我父死得那麼慘,這仗我是非打不可,只有
親手殺掉幾個賊人,才能出出我胸中的惡氣,因此他自告奮勇,前來討令。薛大帥知道
他的心情,點頭答應,讓羅章為主,秦英為副,前去交戰。並且告訴他們要格外小心。
「遵令。」兩位小將軍接令在手,在轅門外飛身上馬,點炮三聲,殺出營外。
    時間不大,來到寒江城外。羅章把大槍一舉,代替軍令,軍兵們二龍出水式把陣勢
擺開,羅章立馬橫槍,討敵罵陣。
    約有頓飯之時,就聽見寒江關也是炮響三聲,緊跟著關門大開,吱呀呀放下吊橋,
哈密國的軍隊出現在關前。人家擺的是方陣,飛龍旗飛虎旗飛彪旗飛豹旗,大小戰旗迎
風飄擺,分列左右,正中間撞出三匹戰馬。羅章、秦英定睛瞧看,馬鞍繑上坐著一老二
少,這兩個年輕的一個白臉,一個黑臉,可以說是黑白二將。他們頭頂鐵盔,身披銅甲,
外邊有掩心鏡;左帶彎弓,右插狼牙箭,每人掌中一口大刀,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兩
員將壓住陣角。中間這員老將更是威風,頭上帶方翅黃金盔,體掛大葉黃金甲,外罩紫
羅袍。胯下大青馬,掌中三停大砍刀,面如銀盆,花白鬚髯散滿前胸,二目如燈。別看
上了年紀,猶如猛虎一般。三匹馬站好了,為首這員老將把大刀一晃,高聲斷喝:「呔,
唐將少要發威,本帥在此。」
    羅章用槍一指:「呸,死到眼前尚且不知,你可知道小將軍的厲害?」
    老頭兒問道:「你是誰?你是不是叫薛丁山?」
    「錯了,我叫羅章,在大元帥薛仁貴帳下聽令,官拜將軍之職,這次請令出戰,就
是要奪你的寒江關。老匹夫,你是誰?」「哈哈,寒江關的大帥樊洪是也。這是我倆兒
子樊龍、樊虎。小娃娃,你要能把老朽我給贏了,得寒江關易如反掌,要贏不了我,過
寒江關勢比登天。」羅章一聽大怒,催馬搖槍直奔樊洪。樊洪還沒伸手,長子樊龍過來
了:「爹,殺雞焉用宰牛刀,把這小娃娃交給我。」大公子馬往前提,雙手擺動大刀來
戰羅章。
    羅章一看樊龍出馬,也擺槍相迎。羅章的能耐也不小,別看年紀不大,槍法精通。
兩個人一伸手,樊龍就顯出不行了,馬也笨,刀也拙,十幾個回合,被羅章手起一槍,
「噗」的一聲正好扎在大腿上,把樊龍疼得「哎呀」一聲撥馬便跑,好不容易回歸本隊,
鮮血直往外淌。「爹爹,兒大敗而歸。」「無用的東西,趕緊找軍醫調治。」軍醫過來
給作了包扎。
    還沒等樊洪說話,樊虎催馬掄刀直奔羅章。羅章打了勝仗,精神抖擻,剛想過去接
仗,秦英在後邊喊道:「哥哥,把這個人讓給我吧,咱哥倆一人一個,功勞別讓你一人
獨領。」「好勒,兄弟你多加小心。」「沒關係。」小秦英催馬搖槍大戰樊虎。十五六
個回合,被秦英手起一槍,「噗」,正扎在樊虎的肩頭上,把樊虎疼得一齜牙,在馬上
栽兩栽搖兩搖,撥馬敗回本隊。「爹爹,兒大敗而歸。」「呸,沒用的東西,一對飯桶,
快包扎傷口。」樊虎過去了。
    老將樊洪雙腳點鐙,晃大刀直奔秦英。羅章、秦英贏樊龍、樊虎容易,跟老頭一伸
手,兩人打不過一個。只見老頭兒胡須飄擺,大刀舞動如飛,跟紡車輪相似。「嗚、嗚、
嗚!」羅章、秦英累得滿頭大汗,不能取勝。
    報事的撒腳如飛,回大營向元帥稟報,說二位小將軍一開始贏了,現在不能取勝。
薛丁山在旁邊一聽,近前說道:「爹爹,兒願請令出戰。」「丁山哪,你跟旁人可不一
樣,旁人勝敗兵家之常,唯獨你,只許勝,不許敗,一定要將功補過。」「兒遵令。」
薛丁山接令在手,點兵三千,來到兩軍陣前。
    到陣前一看,只見羅章、秦英盔歪甲斜,帶軟袍松,不是那員老將的對手。丁山吩
咐一聲鳴金,讓他們回來。堂啷啷!「二位將軍請回。」羅章和秦英一聽,虛晃一招,
撥馬跳出圈外,回歸本隊。一看是薛丁山,哥倆樂了,「哥哥,你來了。」「我來了。」
「哥哥,這老頭兒可挺厲害,你要多加小心。」「沒關係,你二人給我觀敵瞭陣。」
「是。」哥倆在門旗之下一邊擦汗,一邊觀看。
    薛丁山雙腳一點飛虎詹,小肚子一碰馬的鐵過梁、判官頭,這匹馬鬃毛亂奓,一溜
煙來到陣前跟樊洪見面。剛才一陣把樊洪也累得夠戰,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喘喘氣。他把
臉上的汗擦了擦,端大刀定睛瞅看:喲嗨,又來了一個年輕人,可比方纔那倆強多了,
頭頂天王盔,身掛太歲銷,外罩珍珠袍,下穿登雲履,手端丈八獨龍槍,左有彎弓,右
有雕翎箭,背後背著馳雲掃風鞭,馬前馬後百步威風。樊洪看罷暗自稱奇,用刀一指高
聲斷喝:「呔,娃娃,你是何人?」薛丁山微微一笑:「老匹夫,我就是二路元帥、十
寶大將、龍虎狀元薛丁山。」樊洪聞聽,不由得戰馬倒退幾步,又打量了半天,心中暗
自贊歎:老子英雄兒好漢,強將手下無弱兵,這就是薛仁貴之子啊,那薛仁貴把臉都露
足了,他兒子比他是有過之無不及呀!就這小伙子上哪找去?難得文武全才,人樣子長
得出眾。我們是兩國的仇敵,要不是仇敵,我非跟薛丁山親近親近不可。這就叫做英難
愛好漢。
    老頭子想罷多時,一陣大笑:「薛丁山,你那麼大的名望,鬧了半天胎毛未退,乳
臭未干,你還是個學生,就你這兩下能取得了我這寒江關嗎?老夫倒要領教領教。著
刀!」欻!力劈華山就是一刀。薛丁山使了個海底撈月,用獨龍槍往上一架,「開!」
把刀給崩出去了。緊跟著反手一槍,直刺樊洪的咽喉。樊洪在馬上一側身,把槍躲過去
了,大刀一擺,攔腰鎖玉帶,奔薛了山腰部便砍。薛丁山雙腳往前一登,身子往後一仰,
使了個金剛貼板橋,這一刀就走空了。就這樣,一老一少在關前殺在一處。兩方的軍隊
搖旗吶喊,各自為主將助威,把鼓都要敲破了。「殺呀!打呀!」「咕嚕嚕!」打來打
去,樊洪漸漸不支,薛丁山使了個迎門三不過,奔面門叭叭叭連著就是三槍。樊洪一著
急,雙手舉刀往上招架,哪知道這是虛招,薛丁山的用意不在這上。就見他後把一抬,
前把一按,哧溜,大槍往下一滑,奔他的腹部。樊洪一見不好,身子往旁邊一扭,身子
躲得慢了,也是槍來的快了,正扎在軟肋上,耳輪中就聽「喀哧!」三層甲全被穿透了,
把軟肋挑了有二寸來深、四寸多長一個大口子。樊洪上了年紀了,哪架得住這一下,把
他疼得「哎呀」一聲,在馬上一側稜,單手提刀,一手捂傷口,敗回本隊。
    薛丁山把銀槍一招:「追!」唐軍士兵人人奮勇,個個爭先:「殺呀,得過寒江關
呀!」沖上來了。仗著樊洪的馬快,領著二子沖過吊橋,吩咐一聲:「快開弓放箭。」
城上軍兵拉開寶雕弓,叭叭叭,箭如飛蝗,把唐兵射退。
    樊洪進關後,吩咐把千斤閘落下,免戰牌高懸,爺仨回到家,一對半都躺在床上了。
等給老頭子甲冑扒掉一看,這槍稍微偏了點,往裡挪一指,命就保不住了。儘管如此,
傷勢仍是十分嚴重。上了止血藥,吃了止疼散,包扎好了,老頭兒臥床不起。兩房兒媳
婦、老夫人都來了,一家人圍住老頭放聲痛哭。夫人何氏說:「你挺大年紀了,為什麼
非要開兵見仗,要聽了我的話,早點辭官不做有多好,你們爺仨一對半全都受傷了,兒
子年輕還能頂得住,你這麼大的年紀,恐怕是兇多吉少哇。」她一說,一家人都哭了。
樊洪躺在床上,口打咳聲:「唉,年老不講今古為能,心有余力不足了,看來我這條命
是保不住了。我死了也閉不了眼哪!一,這寒江關決不讓給大唐;第二,我不報仇,出
不來這口氣呀。」「你叫誰給你報仇?」「夫人哪,現在我想起咱女兒來啦,快點派人
把女兒找回寒江關,給我報仇雪恨。」他女兒是誰?就是樊梨花。樊梨花可是我國古代
有名的才女呀。她當時沒在家,出了家啦,在九重天紫霞宮。為什麼樊梨花要出家呢?
這裡邊有個隱情。老頭兒到了現在,想起女兒來了。夫人何氏一想也對,不管怎麼的,
萬一老頭兒要不在了,爺倆也能見上一面,這才命人取過文房四寶,攙扶老頭勉強側身
坐起來,刷刷點點給樊梨花寫了封信,寫完了,裝到信封裡,叫過一個可靠的家人,命
他騎快馬把這封信交給小姐樊梨花,要她見信之後速返寒江關。僕人點頭,把書信帶在
身上,騎快馬去請小姐。
    書說簡短。一路無話,這一天家人來到山上,在廟前甩蹬下馬,啪啪啪扣打門環。
裡邊出來個小道姑,手擺拂塵:「你找誰呀!」「我要見我們家小姐樊梨花。」「哦,
你略等片刻。」小道姑到裡邊送信兒,不一會兒,道姑二次出來,把家人叫到裡邊。家
人一看,紫霞官氣派真大呀,前後五層大殿,東西跨院,一進這個院子,就使人肅然起
敬。小道姑前邊引路,來到一間房門口:「我們聖母在這,你到裡邊回話。」「是。」
家人趕緊把身上的塵土撣了撣,撩簾櫳進到屋內。只見正中央雲床之上,坐著個年邁蒼
蒼的老道姑,頭上戴月魚道冠,魚頭朝前,魚尾朝後,兩根飄帶飄擺左右肩頭,身上穿
大紅八卦仙衣,腰繫水火絲絛,臉上看,臉色挺白,皺紋堆壘。家人趕忙躬身施禮:
「老聖母一向可好?奴才給您磕頭。」
    「起來吧。你是寒江關來的嗎?」「正是。」「聽說要見你們小姐樊梨花?」「對,
我們老元帥寫了親筆信,要我親自交給小姐。」
    「好,徒兒,去請你師兄來。」「是。」
    時間不大,小道姑回來,後邊又跟著一個道姑。只見這個道姑穿著打扮十分樸素,
但是人長得格外俊俏,又穩重,又端莊。她來到師父面前,躬身施禮:「無量天尊。弟
子樊梨花參見恩師。」
    「免了。梨花,你看看,你們家來人了。」
    樊梨花聞聽一愣,往旁邊一看,正是府裡的家人。家人趕緊過來給樊梨花施禮:
「小姐,可見著你了。」「什麼事找我?」「老元帥叫我給你送來封信。」「拿來我
看。」家人從懷裡把樊洪的信取出來交給了樊梨花。樊梨花急忙展開定睛觀看,信的大
意是:咱們父女眨眼間幾年沒有見面,為父十分想念,你母親、哥哥、嫂子都掛念你,
因為軍務甚忙,也沒抽出工夫去看你,你始終也沒回家。如今唐朝發來大兵,與爹爹開
兵見仗。遺憾的是唐兵十分兇猛,我們屢戰不勝,如今爹爹身受重傷,你倆哥哥也受了
重傷,寒江關危在旦夕,為父想起你來,望你見信之後,速回寒江關,父女相見,一家
人可以團聚,又可保守關城。
    樊小姐看完了,杏眼圓翻,就是一愣:「我且問你,我爹準備讓我什麼時候回去?」
「讓你越快越好,最好是隨奴才一齊回去。」「你先退到外邊,容我跟師父商議。」
「曖,小姐,你可快點啊。」家人退出去了。
    黎山聖母問樊梨花,「梨花呀,我看你方才氣色不對,什麼原因?替你爹擔心,還
是為什麼?既然你爹有書信叫你回去,就趕緊準備東西,下山去吧。」「師父。」樊梨
花撩衣服跪倒在雲床之前,未曾說話淚珠滾滾,哭得都上不來氣了。
    「師父,弟子不能回去。」「啊,你爹受了傷,寒江關都快保不住了,你怎麼還不
回去?」「師父,弟子有難言的苦衷,你不是不知道。我寧願死在山上,也決不離開您
老人家。」
    書中代言:樊梨花哭什麼?為什麼跑這兒出家?爹來了信怎麼還不回去?這裡邊有
一段隱情。她爹樊洪人還不錯,忠厚耿直,就是很任性,他要想辦的事就一定得辦到,
誰反對也不行。他有個好朋友叫楊春,是白虎關的大帥。他和楊春還是一擔挑,他的夫
人何氏是楊夫人的親姐姐,有這一層親戚關係,他和楊春的感情就更近了。在沒打仗的
時候,兩家常有來往。這一年,兩位夫人都身懷六甲,樊洪、楊春又湊一塊兒了,一家
人擺上酒席,吃吃喝喝,先談了些兵馬,又談了私生活。此時樊洪多貪了幾杯,就對楊
春說:「兄弟,咱們哥倆小時候就認得,大了同堂學藝,以後同保狼主稱臣,你當了元
帥,我也當了元帥,還都娶了何家姐妹,越發親近了。這麼些年來咱哥倆沒紅過臉。咱
的晚輩能不能像咱哥倆這樣呢?很難說呀。如今兩位夫人都身懷有孕,我打算這麼辦,
如果她們生的都是男孩,讓他倆沖北磕頭,八拜結交,就像咱們哥倆這樣,世世代代好
下去;如果生的都是女孩,叫她們拜成乾姊妹,也好下去;如果生一男一女,就讓他們
結成夫妻,來個親上加親,你看怎麼樣?」楊春大喜:「老哥哥,你說這話正合我意。」
說著兩個人就把酒杯換過了。這就叫指腹為婚。這件事過後,兩位夫人先後生了孩子,
楊夫人先生了一個小子,起名叫楊凡;樊夫人後生了一個姑娘,起名梨花。雙方派人道
喜。既是一男一女,便定為夫妻。樊梨花小時不懂事,大了就懂得了。到了樊利花十二
歲這一年,丫鬟婆子給她講:你未來的丈夫是白虎關的少帥楊凡,過幾天楊凡要到這兒
串門,你偷著看一看,將來你們是白頭偕老的夫妻。樊梨花雖然才十二歲,但她懂得很
多,也明白了婚姻大事,也知道什麼叫好什麼叫歹。果然,這一天楊凡來了,倒是挺威
風,前仆後傭,帶著不少親兵衛隊、八彩禮物,到這兒看姨父。樊洪在前庭盛宴款待。
樊洪瞅見楊凡,也是一皺眉頭。因為兩座關城離得不近,而且都身負要職,不能私離防
地,所以很長時間沒看見這孩子了。再一看這楊凡,越長越難看。楊凡十二歲,就有普
通人十五六歲那麼高大,長得肩寬背厚,膀奓腰粗,一瞅這張臉,有一尺多長,四楞下
巴,凹斗臉,又長又難看,而且他還有個毛病,說話嘴臭,兩個胳肢窩也散放臭味。樊
洪就是一愣,心說:「哎呀,我女兒也不是自誇,長得花容月貌啊,但是說話不能反悔,
我跟楊春已經換了酒杯了。再說不能光以相貌取人,還得看人家的才學,這門親事決不
能動搖。」可是樊夫人自從見了楊凡之後,暗地之中沒少掉眼淚。她埋怨丈夫:「你貪
了點杯,說了過頭話,算把姑娘給斷送了。就憑咱們梨花能跟他嗎?」樊洪把臉一沉:
「婦道人家懂得什麼,大丈夫頂天立地,無信而不立。再說兒女的婚姻,父母有權做主,
有什麼不樂意呢?這個事往後不准再講。」那天請客,丫鬟婆子都告訴樊梨花了,讓她
去看看。樊梨花一臉抹不開,但是架不住丫鬟婆子的慫恿,她也到了後窗戶,點破窗欞
紙往裡觀看,正好楊凡臉沖後窗。樊梨花一見楊凡,好些沒背過氣去,把臉一捂,回歸
繡樓,放聲痛哭,簡直沒法活了。從那一天開始,她不吃不喝,整天哭鬧。當娘的心軟,
就問樊梨花因為什麼。梨花也沒隱瞞,把心意給娘說了:「我死也不嫁給這種人。趁我
現在還小,我爹爹收回成命,楊凡也不是娶不上媳婦,我也不是找不著人家,何必把這
樁婚姻牢牢地拴在一塊兒呢?娘啊,你疼你女兒,就救救我吧!一提起楊凡這倆字,我
就噁心,一想到他的相貌我就毛骨悚然哪!」她娘也哭了。但是,怎麼勸這老頭兒也勸
不了。不但勸不了樊洪,連他那倆兒子樊龍、樊虎也站在他爹的立場上,說婚姻大事決
不能更改,不能聽梨花的,一個小女孩子挑什麼,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管你吃管你喝
就行了,模樣好壞能怎麼的?所以這件事始終沒有解決。別看樊梨花歲數不大,最後跟
父親鬧決裂了,說:「爹你非要這麼辦,女兒寧願出家。」樊洪也是在氣頭上:「好!
你樂意出家我成全你,你一輩子不要再登我樊家的門。」打那以後,樊梨花就到了九重
天紫霞宮拜黎山聖母為師。
    黎山聖母一開始認為梨花在家有點事,來了住上三日五日,等勁兒過去也就回家了,
後來發現這個徒弟的心非常至誠,人也非常好,一來二去,師徒的感情越處越深厚,樊
梨花也沒隱瞞,把自己的心意給師父講說了一遍。黎山聖母頗感同情,對梨花說:「出
家人最為清苦,什麼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倫中,其實什麼也離不開。一個人光想萬事
皆空,是做不到的。但是這個地方接觸的人少,比較清靜,可以修行,學能為。這樣吧,
為師傳授你武藝,你看如何?」樊梨花點頭答應,因為她沒上山以前在家就練過功夫,
有基礎。這陣師父主動提出來了,樊梨花求之不得。因此,從第二天便開始跟黎山聖母
學習武藝。師父認真教,徒弟認真學,摽到一塊兒,樊梨花的學業大有長進,一天等於
十天,一年等於十年。尤其是樊梨花感覺到精神上的痛苦,無所寄托,便完全寄托到武
術上了,所以她比一般人學的要快得多。光陰似箭,樊梨花十八歲了,始終沒有回過家。
    樊梨花見信也十分難過,父親受傷了,想女兒,哥哥也受傷了,按理說自己怎麼也
得回去一趟。但是至今父親沒有為她解除婚約,從母親捎的話來看,父親他仍然堅持把
自己的終身許配給楊凡,而且老楊家曾經幾次派人前來催親,就因為自己始終不回家,
所以到現在沒有拜堂成親。
    樊梨花前思後想,這才跟師父提出來:「我不回家,愛怎麼的就怎麼的。我現在是
出家人,寒江關保住保不住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爹打勝仗打敗仗,跟我有什麼關係?」
    黎山聖母口打咳聲:「徒兒,你起來,為師同情你,但是你要不回家,與情理交代
不下去,豈不被外人議論嗎?」「師父,我爹要再提婚姻事怎麼辦?」「梨花呀,事到
如今,為師不能不說了。自從你跟我說出心裡話之後,我就為你的婚姻大事做了安排,
但是不知你樂意還是不樂意,一直埋藏在心裡沒告訴你。」「師父,弟子聽你的,只要
我不嫁給楊凡就行。」「呵呵呵,看你說的,就憑你長的模樣,你的出身,你的武藝,
為師能往火坑裡推你嗎?我暗地之中給你選擇了一個丈夫,這個人非是旁人,就是平西
王之子薛丁山。」「薛丁山?師父,他是什麼人?」「孩兒啦,這薛丁山我還見過。在
幾年前我到雲蒙山水簾洞,看望我師兄王禪老祖,我在他的洞中發現一個童子,見他正
在練武。後來我問我師兄這孩子是誰,他告訴我說叫薛丁山,平西王薛仁貴之子。哎呀,
這孩子長得太好了,我一看他的武藝,早早晚晚了不得呀!我就跟師兄王禪提到你的事
情,後來我們師兄弟暗中做主,他是男方的媒人,我是女方的媒人,準備把你的終身許
配給薛丁山。因為你小,為師一直沒提,也不知道你樂意不樂意。今天師徒要分手了,
我這才問問你,梨花,你可樂意?」「師父,這……」「你別為難,你要從父命,就嫁
給楊凡,免去很多麻煩;你要從師命,就許配給薛丁山,你看如何?」「師父,我聽您
的。」「好,這事就定了。咱這是三媒六證。我怕你父親誤會,我寫封信。另外,我也
告訴薛丁山,也別讓他起誤會,挺大的姑娘,為什麼上趕著找他呢?因為有他師父給為
媒做主。你略等一會兒。」
    老聖母下了雲床,提起筆來,刷刷點點,寫了兩封信,一封信給老將樊洪,另一封
信給二路帥薛丁山。兩封信寫完了,交給樊梨花,千叮嚀萬囑咐:「孩兒啦,給你爹這
封信,你見著面一定要先給他,打好招呼,看你爹說什麼。這一封信是給薛丁山的,在
兩軍陣前見了面,親手交給他。還有這封信,是前兩天王禪老祖派人送來的,是他的親
筆信,你一塊兒交給薛丁山。我覺著這麼做非常順當。你這婚姻大事就全解決了。要不
這麼做,將來要苦惱一輩子。」「多謝恩師。」「孩兒啦,師徒一場,我就不說別的了。
假若你再遇上不順心的事,什麼時候回來,為師什麼時候收留你。」「多謝恩師。」聖
母又讓人拿來包裹,牽來馬匹,贈給樊梨花寶盔、寶甲、寶馬、寶刀等十件寶物。樊梨
花千恩萬謝,師徒灑淚而別。
    樊梨花一回到寒江關,整個關城都震動了。老元帥樊洪一聽說女兒回來了,樂得從
病床上一躍坐起,拄著拐杖,一瘸一顛,接到門口。母親何氏、兩個哥嫂、文武官員人
等,全都接出來了。樊梨花久別家鄉,一見到親人,心裡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有。她
把馬一帶,甩鐙高鞍跳下戰馬,跑過去給爹娘見禮,然後又見過兄嫂。樊洪一見,也掉
了眼淚了。老頭兒把眼淚榐了榐,拉住樊梨花,幾年不見,女兒變樣了,長得如花似玉,
出落得更好看了。當爹的能不喜歡這樣的女兒嗎?一家人把樊梨花圍住,問了她上山學
藝的經過,樊小姐簡單講了講。樊洪一聽,驚喜交加:「丫頭,這麼說你的能耐可大多
了。來呀,給梨花擺酒接風。」
    家裡擺上了酒宴,全是自家人,團團圍坐,開懷暢飲。樊梨花也問了陣前的事。樊
洪口打咳聲:「丫頭,這次唐兵來勢太兇了,不但兵多將廣,而且能戰之人不下千餘,
最厲害的就是薛丁山。這個小娃娃馬快槍急,善於槍裡加鞭,可以說攻無不取,戰無不
勝,我們寒江關危在旦夕。你現在回來得正好,一定要給爹爹出氣,給你兩個哥哥報仇。
聽你剛才一說,你有那麼大的能為,咱這寒江關可保萬無一失。你要能把薛丁山戰敗了,
殺退唐兵,狼主高興,就能加封爹爹的官職,你也算巾幗英雄,也能受封啊。來來來,
干了這杯。爹我今兒個高興,感覺這傷也不怎麼疼了。」樊梨花看到爹爹高興,心裡也
覺痛快。但是一想到婚姻的事,心裡就像堵了個疙瘩,話到嘴邊,無法出口,說吧,爹
的情面難卻,不說吧,始終是塊心病。有幾次她的手都觸到了師父的信上,但是沒有拿
出來,總覺著抹不開。正在這時,樊洪又說:「過去咱父女不睦,就因為你小,不懂事,
現在你已長大,是個成人了,我相信你和當初已經不一樣了。我再告訴你個喜信,你丈
夫楊凡現在了不得呀,官拜白虎關大元帥,代替了他爹,這小伙子現在出落得也不得了,
胯下馬掌中刀,有萬夫不當之勇,文有文才,武有武藝,跟你是天生的一對。等到把唐
兵戰敗,擇良辰選吉日,讓你們兩個完婚,為父也就了卻心願了。」樊梨花一聽,一哆
嗦,差點把酒杯掉在地下。心裡說:爹爹,你怎麼還提這件事?我們父女不睦難道怪我
嗎?不睦的原因還不是由婚姻事引起來的?我糊塗的爹爹,你怎麼還堅持這樣辦呢!有
心跟爹辯理,自己剛進門,全家正在高興,一張嘴,肯定要與父親鬧翻了。所以她一賭
氣,師父給爹的這封信她也沒往外拿。這也怪樊梨花不對。如果她把信拿出來,儘管父
女鬧翻了,事情還好收拾。就因為她沒拿,才把這事給耽誤了。
    正在飲酒的時候,有人稟報,唐將領兵帶隊攻打寒江關。樊洪氣得把酒杯一扔:
「別看我往日把免戰牌高掛,那是因為我女兒不在家,現在我們有了人啦!來人,把免
戰牌摘掉,讓你家小姐開兵見仗!」「喳!」樊梨花一看,那就開兵見仗吧!最好我見
見薛丁山,我師父也說了,不管誰為媒,誰做主,要我親自相一相,我瞅瞅這薛丁山何
許人也,要稱了我的心意,乾脆把婚姻事就定了,不再打仗,獻關投降。我們狼主做這
事本來就不對,為什麼提出無理要求,要挾大唐?唐朝沒辦法,才起兵反抗,這些淺顯
的道理,我爹怎麼就不明白呢?
    樊梨花想到這裡,把筷子一放,站起身來:「爹爹,你好好將養虎體,這守城的事
就交給女兒,您放心就是了。」「我太放心了。兩軍陣前你要多加謹慎。」「女兒知道。
娘也回屋休息吧。我現在就領兵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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