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岳後傳
第五回 荒山遇敵敵變友 古廟結緣緣是仇

    岳霆來到霹雷神妖法淨面前問:
    「你就是法淨高僧嗎?」
    和尚沒搭腔,就見他掌風驟起,腥氣撲鼻。原來他有個怪脾氣,不論何人,只要不
先提他的外號,他就伸手打來。
    張三豐見和尚要伸手,忙喊:「注意!霹雷五毒掌!」
    岳霆一個「鬼影附形」,便躥到法淨身後。
    張三豐高興地稱讚呼延三絕的鬼影附形,岳霆已練到化境。
    霹雷神妖法淨更是出乎意料——因為武林高手中能逃過他這一掌的人,真是鳳毛麟
角。他不但不怒,反而化怒為樂地說:
    「好小子!你竟能躲過我老妖一掌!夠勁兒!來來來,你小子要能躲過我十掌,這
個仇,我今天就不報了,改日再說!你看怎麼樣?」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奉陪你四十掌好了!」岳霆滿有把握地回答他。
    「什麼?你說什麼?」老妖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不是說我連十掌都躲不過嗎?我讓你連打五十掌,你看看怎麼樣?」
    和尚大笑:「小子太狂!老衲五十掌打不著你,哼!……」不說二話,抖手一走:
「接招吧!」隨著響起呼呼的掌聲。
    掌風剛起,就見三個陌生人閃出,橫在岳霆面前。
    三個人穿戴一樣,一色的白,乍看上去,像是給誰戴孝呢!白色鴨尾中裹頭,白布
飄帶掛在腦後,白布長袍,腰繫麻繩;足下登的是白布灑鞋,腿上打著白布裹腿。
    張三豐提醒岳霆:
    「高波注意!這就是我們常提到的『骷髏三星』!」
    「骷髏三星」是親哥仨,姓皇甫。大哥叫「喪門星」皇甫越;二哥叫「弔客星」皇
甫烈:老三便是「勾魂星」皇甫奪。
    自從大內一等侍衛、鬼王門門長、索命閻羅魏長庚不明不白地死後,他的大師兄、
西天鬼王鮑庭鮑不肖,收攏了鬼王門的殘兵敗將,自封為鬼王門門長,企圖東山再起。
他們收買了秦嶺「骷髏三星」為護法,投靠了大內一等侍衛靖遠侯司空略。
    司空略命其前往武當山密查岳霆是否仍活在人世。三星奉命後,一仗官府勢力,二
仗武術高強,在武當山地區欺男霸女,為非作歹四五年,也沒查訪出個頭緒來。
    今日,他們哥仁亂闖到紫霄宮裡,決計要攪鬧個痛快。江湖上有這麼一句順口溜兒:
三星四怪,碰上必敗。三星一看四怪在場,不免彼此面面相覷。皇甫越哈哈大笑,大聲
說:
    「能和雷、電、風、雨相會,幸甚!」
    和尚法淨一撇嘴,罵:
    「瘦皮猴,你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來報喪嗎?」
    「你們四怪來作甚?」
    和尚便把前後經過對喪門星說了一遍。喪門星聽罷,道:
    「徐旺玩兒個把女人,這算個屁!武當派有什麼資格多管閒事?你閃開,我來教訓
一下這小子!」
    和尚本不願讓,一看三星大有來頭的氣勢,也就不再爭了。
    喪門星上下打量著岳霆,輕聲問:
    「你是岳飛的兒子岳霆?」
    岳霆心中一震,立刻鎮靜地答道:
    「什麼岳霆?我叫高波!」
    「你背的這把鐵傘,可是老匹夫谷來稀傳授給的?」
    「是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谷來稀窩藏岳逆之子,罪該萬死!」
    「你算老幾,管這麼多閒事!」
    「我們哥仨是大內三品侍衛,你小子別有眼不識泰山!」
    「谷老前輩又不在武當,你找他不是白費力氣!」
    「哼!白費力氣?實話告訴你:我們找的就是張三豐和你!」
    「要找我們,也得等我們和四怪把梁子解決之後!現在沒功夫搭理你們,快躲開此
處!」
    「他媽的,少囉嗦!老子等不了啦!我先教訓教訓你這個後生!」
    「等等!江湖上人說,三星最辣,天地不怕,果真如此嗎?」
    「你算說對了!」
    「那麼,我也有個講究!」
    「什麼講究?」
    「鐵傘一撐,墜落三星!你信不信?」
    氣得三星個個叮噹地直放虛屁。皇甫越大罵:
    「畜生,你拿命來吧!」
    「說幾句笑話,又何必如此動氣!這麼辦吧:一個一個地收拾你們,我嫌麻煩,就
請你們哥仨一齊上吧!」
    一句話將三星激怒了。喪門星皇甫越亮出哭喪棒,弔客星皇甫烈亮出弔客鎖,勾魂
星皇甫奪亮出勾魂牌,三件兵刃如電光石火,一起向岳霆襲來。三星身影恰似鬼魅猿猴,
閃忽不定。
    張三豐替徒弟暗暗捏一把汗。四怪當然滿以為岳霆這回難逃公道。
    事實恰恰相反,岳霆在三星面前毫無懼色,修長的身子在棒風、牌影和鐵鎖中穿挪
移掠,真像老將臨敵!
    岳霆腳踏八卦,施展鐵傘怪俠的絕技通天八卦掌,足進乾宮乾為天,一招「天風掃
葉」,把勾魂星皇甫奪先震出五步開外。
    此刻,喪門星棒掃岳霆的腦後玉枕穴,弔客星的鐵鎖又以「枯樹盤根」招纏向岳霆
雙腿。岳霆身子一滑,腳踏坎宮坎為水,第二招便是「水滴石穿」,把弔客星一掌擊出
二丈遠。
    三星一聲呼哨,使出看家本領——「三星倒瀉」。喪門星身子飛起又落下,哭喪棒
打向岳霆的百會穴。弔客星的鐵鎖,此時一個「鯉魚臥蓮」,要纏岳霆雙腿。勾魂星的
鐵牌則一個「怪蟒出洞」,直取岳霆的中宮穴。
    三種不同的兵刃,來自不同的方向,極妙極準地會合一處,直向岳霆猛攻。力道之
猛,手法之快,實在是強手難當!
    岳霆面對勁敵,從容應對。在瞬息萬變之間,攻守齊施,常常是在毫厘空隙中,搶
先進攻,不給三星喘息之機。他第三招來個「山河襟帶」,以數以千計的掌風,撲朔迷
離的身影,圍困三星前後,逼得他們弟兄仨連連倒退。
    喪門星急忙大叫:
    「用暗青子招呼!」
    眨眼間,從三星的六條臂膀中飛出十二種暗器,從各個方向直奔岳霆身前背後的幾
處大穴。
    岳霆的鐵傘撐開,隨風旋轉,一陣旋風,十二種暗器的方向全都被旋風吹得扭向別
處。岳霆在鐵傘旋轉的風力帶動下,乘勢連施通天八卦掌的第四招「雷霆萬鈞」。招一
施出,三聲哀號,三星一齊栽倒在地。
    勾魂星皇甫奪,正躺在和尚法淨的面前。可氣壞了法淨:
    「他媽的,說你不行,還硬充好漢!」
    一腳把皇甫奪踢到他大哥皇甫越身旁。
    皇甫奪口中的血大股地湧出,撐了兩下身子,指著和尚說了兩聲:「你……你……」
嚥氣了。
    皇甫越和皇甫烈掙扎起身,來不及擦掉嘴角上的血,沖岳霆說:
    「小子!三星的梁子,算是和你結下了!」
    忙挾起老三的死屍,惡狠狠地瞪了和尚一眼:
    「朋友,我們後會有期!」
    「媽的!像你這號熊包,還配與我弟兄交朋友!」和尚說完,轉身對岳霆道:「小
子!咱們的賬,什麼時候了?」
    「隨你們的便!」
    「那該算我們以逸待勞了吧!」
    「收拾這些破爛貨,某家感到綽綽有余,並無費吹灰之力!」
    「好小子!你算有種!那麼,方才說那五十照面,你還記得?」
    「五十招?不對吧?」
    「怎麼?你想抵賴!」
    「我記得好像是讓你一百招!」
    「好!是條好漢!老僧若是今兒個一百招贏不了你,那就再也不報這個仇了!」
    「你報不報仇,任憑於你,我管不了!不過,說句實話,你多少招兒也贏不了我!」
    「你成心找死!」和尚法淨連說帶攻,霹雷五毒掌夾著腥風血雨的怪味兒,向岳霆
打來!
    岳霆悠傘、換式、穿掌、滑步,運用自如。
    方才岳霆與三星格鬥時,和尚法淨從旁窺測了他的八卦通天掌,似乎悟到其中一些
奧妙。心中暗自盤算:你再像剛才那樣進招,我一定置你於死地!小子,來吧!
    哪料,岳霆這回施的是張三豐親傳的太乙五形掌,他要以此擊潰和尚的霹雷五毒掌。
和尚掌風起處,奇腥刺鼻,叫人嘔吐。岳霆只得以虛避實,伺機進攻。
    和尚和岳霆,一個想贏,一個不讓。和尚雨點般的掌風如銀河傾瀉,岳霆游魚般的
身子像枯葉隨風。
    倏忽間,一百個照面已過去。岳霆飛身跳出圈外,抱拳含笑問:
    「高僧,如何?」
    法淨只得捶胸頓足,說:
    「老衲從今日起,脫袍還俗,再練二十年,找你對掌!」
    話畢,一揮手,率領眾人,背起徐旺揚長而去。
    小老道掃淨了院子。
    張三豐領岳霆走進東鶴軒,小道童掌上蠟燭。用過晚飯,爺兒倆促膝談心,張三豐
對岳霆語重心長地說:
    「岳霆,我再對你說一遍:你是忠臣岳飛之子,李氏所生,高寵之妻馮氏收養。高
寵之弟高凌,為保護你,黑虎嶺喪命,馮氏也殘遭毒手。高凌有一子,名叫高風。馮氏
為讓你二人長大之後報『風波亭』之仇,所以在你二人腳上一刺『風』字,一刺『波』
字。黑虎嶺下,八歲的高波被一白衣老道搶去,至今下落不明。望你細心查訪!」
    「孩兒已記下了!」
    「再有,你父舊部,皆在秦檜、萬俟(占內)、羅汝揖和張俊的迫殺之列,你要盡
力保護!」
    「孩兒謹記!」
    「你父生前以『迎還二聖』,『還我河山』為己任,你要繼承父志,永生不忘!」
    「孩兒怎敢忘記先父遺志!」岳霆悲泣如注。
    四月,風輕雲淡。湖北襄陽,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南宋遷都臨安之後,更是熱
鬧繁華。
    十字街東側坐北面南的一家飯館裡,樓上樓下,高朋滿座,吆五喝六的,甚是惹人
注目。再加上望桿上紅幌飄藍,門媚上黑匾金字「醉仙居」幾個字,更加吸引來往游客。
仔細看去,上下首的對聯寫著:燒炒餾炸最佳佳看引進四方客,色香味形真美美酒招來
醉八仙。
    岳霆坐在東南角的一個座位上,叫了兩碟菜、一壺酒,自斟自飲。
    門外又進來三個人。其中有位老者,年紀五旬。老人身背三條扎槍,兩口刀,一柄
劍。一位青年,二十上下,手提一面銅鑼。一位姑娘,十八九歲,粉紅色絹帕包頭,黛
眉秋波,面似桃花。鸚哥綠的襖、褲,杏黃色的腰帶。周正的天足,穿一雙紅雲緞子繡
花鞋。那女子秋波流動時,真有十分的魅力。
    跑堂的上前招呼:
    「三位請到這張桌上來,同桌吃飯,各自會錢。」
    三人來到岳霆桌前。岳霆一眼便看出這是耍把式、跑江湖的賣藝人。
    三人放下東西,叫酒叫菜。大吃大喝之際,外面又走進四個人,穿藍掛翠,掛刀背
劍。他們旁若無人地來到岳霆這張桌子前,沒等坐定,跑堂的趕忙過來招呼:
    「爺台,用些什麼?」
    為首一人,五十多歲,黃白淨子臉兒,濃眉大眼,五綹黑胡。聽到招呼,說:
    「上等酒席一桌!」
    這位跑堂的也真是個死心眼兒,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又端上這麼多的菜,怎麼能
放得下?
    「跑堂的別為難!把他們四位的酒菜全撤下,今天我請客!」為首的那人慷慨地說。
    跑堂的放下手中的方盤,要撤岳霆的酒菜。岳霆一擺手,說:
    「別動!素不相識,不敢討擾!」
    為首的人一拍岳霆的肩,說:
    「小老弟真實在!我不是請你,是請這位姑娘,叫你陪客,有什麼打緊?」
    賣藝的老者也不悅,說道:
    「你我也素不相識,為什麼要請我們?」
    「為什麼?因為你是岳飛的部將!你哥哥叫於化龍,你叫於化蛟。你也曾在岳飛部
下當過統制官!我們已經找你二十多年了,今天請你,就是要拿你!」
    「朋友報個名兒吧!」於化蛟說。
    「展翅神雕雲飛!」他用手往旁一指那三個,又說:「鬼煞星王倫,夜遊神徐靖,
乾坤妙手蘭秀!你總該知道我們是干什麼的了吧!」
    賣藝的青年大吼道:
    「師父,動手吧!」
    話音未了,一柄匕首已插入他的心髒。於化蛟大怒,斥問:
    「你們怎麼敢把他殺……」
    「了」字沒出口,也被雲飛等人的匕首刺死了。
    岳霆剛剛走上江湖,閱歷淺,經驗少,萬沒料到這幫人身手竟這樣快!
    屋內食客嘩然大亂。
    姑娘的師兄和父親都被殺死,但她仍坐在那裡沒有動。但那二眉之間,已凝聚著萬
種殺機,千種仇恨。
    鬼煞星王倫伸手要抓姑娘,口中還說著話:
    「你也跟你父親一起去……」
    「吧」字未吐出,就手捧肚子支持不住——姑娘用殺他父親的那把匕首,刺向王倫
的小腹深處。
    岳霆高聲喊出:
    「好快的刀!」
    展翅神雕雲飛聽見了,他瞪了一眼岳霆:
    「小兄弟,你放聰明一些!」
    十幾年前,他見過岳霆,但是現在岳霆就在他眼前,他也認不出來。
    「岳飛的舊部,」岳霆怒道,「也不一定全犯有死罪!你們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殺人,
大庭廣眾間誣陷,還有沒有王法?」
    「小兄弟你貴姓?」
    「高波!」
    「噢!原來是鐵傘先生的傳人,張三豐的弟子!我們正在找……」
    話未說完,早就被岳霆一拳揍出南窗外。
    余下的三人驚呼一聲,也逃了。
    姑娘頓足責怪他:
    「哎!誰讓你伸手?他們全跑了,我父兄之仇,找誰去報?這幫害人蟲,都住在襄
陽東南四十裡的鹿門山上山神廟中,我尾隨他們免得讓他們逃掉!你若有心,今日三更
以前來鹿門山助我。這兒有五十兩紋銀交給你,麻煩你處理我父兄的後事吧!」
    姑娘也不管岳霆是否應允,放下銀子,插劍便從窗戶飛出。
    跑堂的哆哆嗦嗦地過來說:
    「壯士……」
    岳霆一擺手,說:
    「不必多說。這五十兩銀子交給你,除了埋葬兩具屍體外,剩下的就算包賠你們的
損失!」
    說罷,也不問二話,飛出窗外。
    夕陽西下時,岳霆來到鹿門山下的柳家營打尖,稍作休息後,直奔鹿門山而來。
    鹿門山原名蘇嶺山,位於襄陽東南四十裡處,北臨漢水,南接壩王山。峭壁蒼奇,
樹木翠蓊,泉流飛瀑,景色十分秀麗。
    踏著月光,岳霆飛身直撲山神廟。
    正走著,忽聽樹叢中有人談笑風生。他放慢腳步,繞到樹後,想看看是什麼人在這
兒。
    一看,原來是雷電妖魔在林中分坐兩側。當中一個長著一頭紅頭髮,披在腦後,用
藍布條攏住;面如藍靛,三角眼倒長,紅眉毛成八字形;身穿火紅緞子衣褲,黃雲緞子
披肩,背後插一對鬼王輪。
    地上舖一張油布,上面有兩只熟雞,一塊熟牛肉和兩瓶白干,三人對坐而飲。
    看樣子,法淨確已還俗,換上了便裝。
    端詳之際,忽然從樹上跳下兩個人,隨著兩條白影閃動,喪門星皇哺越和弔客星皇
甫烈來在面前。霹雷神妖法淨和閃電神魔殿光天示意叫二星坐下。
    卻見二星肅立不動。
    「二人好大的架子!」殿光天說,「沒聽說嗎?我們哥倆和你們的門長是至交,讓
你兩個小子喝酒,是瞧得起你們!他媽的別不識抬舉,快坐!」
    喪門星皇甫越用鼻子哼了一聲,說:
    「和尚叫人家打得還了俗,還有臉坐這兒喝酒?」
    「你這叫放屁!我這裡為紀念失敗!還俗更是為了發憤報仇!總比你們強得多——
哥兒仨打一個,還敗成那樣!噯?怎麼不見你們老三?」
    「你裝什麼糊塗?我們老三被那小子踢倒在你面前,你不但不搭救,還又給補上一
腳,老三這才喪了命!你們兩個說說,這筆賬應當怎麼算?」
    雷電妖魔一聽,勢頭不對,身子一挺,要站起來,被紅頭髮的人用力一按,二人只
覺得兩肩欲裂,渾身無力,挺了兩挺,又沒挺起來,知道事情不妙,罵道:
    「媽的!鮑不肖,你搞的什麼鬼?」
    在一旁窺探的岳霆,聽後為之一震,原來此人便是大內錦衣衛副總管、一等侍衛、
鬼王門門長鮑庭鮑不肖!
    鮑庭一聲怪笑,說:
    「霹雷神妖雷鳴遠,閃電神魔殿光天,縮名改姓,在江湖上胡作非為,當我不知;
可你們竟敢幫武當派小兒打死我的護法,這,我豈能坐視不問?」
    「我們知道,憑我們仨對付你倆,要費一番手腳的,所以這才設下這小小的鴻門宴,
拉你二人喝酒。酒裡下了『軟骨散』,二人休想得活!我弟皇甫奪的墳就在樹後,我們
要扒出你們的兩顆心,給皇甫三爺祭靈!你二人聽著,明年今日,就是你們的周年!」
    皇甫越上來啪啪兩腳,將妖魔踢倒,二星亮出匕首,向鮑庭請示:
    「門長髮令吧!」
    「行刑!」
    「慢!」岳霆從樹後閃出。
    二星小聲對鮑不肖說:
    「這就是武當派鐵傘怪俠高波!」
「『鐵傘怪俠』四字,某家倒不敢當,但也絕非似你等這樣的鼠類!」
    鮑庭從地上慢慢站起來,打量幾眼岳霆,嗤然一笑,說:
    「看你這樣子,是想管點兒閒事了?」
    「有那麼點兒意思!」
    「他們兩位和你沒有梁子?」
    「有!」
    「那你為何不坐山觀虎鬥?」
    「路不平,旁人踩。身為一門門長,就應光明磊落,假若鮑前輩憑真功夫除掉妖、
魔,某家決不插手!」
    「啊哈!真有氣派!我就知道憑真功夫能除掉你小子!」
    「誰除掉誰,還難說!」
    「你小子要能在老夫面前走上五十個照面,妖、魔二人我甘願交你處置!」
    「此話當真?你還得給我解藥!」
    「當真!可是你若在我面前走不上五十個照面呢?你得說出個處置方法來!」
    「那也同妖、魔一樣,任憑你們處置!」
    「一言出口!」
    「如白染皂!」
    「你亮傘吧!」
    「量你這點兒骨頭,還不值得我亮傘贏你!」
    「林中狹窄,跟我來!」
    「慢著!你我二人較量,二星偷殺了妖、魔,那該如何?」
    「你放心!沒有我的命令,他們是不敢動手的!」
    繁星點點,微風習習,林中樹葉簌簌響。鬼王輪攔、掃、截、抹,以數丈光圈襲向
岳霆,岳霆施展絕技「鬼影附形」,與他連兜十六個圈子。只聽蓑衣飄忽,目光閃爍,
就是摸不著他的身形。
    「光躲不打,貪生怕死,算什麼好漢?」鮑庭大吼。
    岳霆知道鮑庭已浮火上升,遂即一矬身,腳踏離宮,施展通天八卦掌第六招「火樹
銀花」,掌影頓時如萬木傾斜,接二連三地向西天鬼王頭上攻去。
    戰了一百手,鮑庭已披髮遮面,兇神惡煞似的面孔越發沒有血色。但他還是強作鎮
定,穩住步法,雙輪有守無攻地掄著。就憑他堂堂大內高手,怎能甘心輸給一個名不見
經傳的後生!
    岳霆的掌風似繁星下瀉,九掌、六指、八時、七腿,連連施絕命招,大有立刻取下
鮑庭之頭的架勢。
    鮑庭在恨極、怒極的情緒中,目光暴射,全身猝然急縮,雙輪變招,以本門看家絕
招「雲龍九現」和岳霆的雙掌硬拼。看樣子真要搏它個魚死網破才肯罷休!
    但是,他在岳霆面前,已是黔驢技窮,再拼也是無濟於事。岳霆左掌已經印在西天
鬼王的胸膛上了!
    鮑庭已身不由己地任岳霆像擊皮球一樣,一掌震出去丈把來高,落在地上又彈起來,
拋出兩丈開外。
    鮑庭就是鬼,他趁彈起在空中的時刻,翻個觔斗,站在平地上,心裡真窩火,但又
無法發洩。自己顯然不是這小後生的對手,要不被人家打了一掌之後,又叫他玩了幾手
花活呢?
    羞怒難當,回頭給二星兩記耳光,算是發洩吧!又把全部的責任遷怒到二人身上,
說:
    「他媽的廢物!站在這兒干什麼?還不跟我走!」
    「慢!」
    「你?」
    「解藥!」
    鮑庭很不情願地從腰中掏出兩包解藥,遞給岳霆,羞恨交加地說:
    「高波,我和你沒個完!走著瞧!」
    岳霆把藥讓妖、魔二人吃下。喘息一陣,二人便身體復原。霹雷神妖雷鳴遠站起身,
指著岳霆的鼻子罵:
    「高波你算什麼東西?」
    「嗯?」
    「為什麼把那三人放跑?」
    「腿在他們身上長著,要跑,我有何法?」
    「等我們哥兒倆殺了他們三個兔崽子,回來再跟你算賬!老二,走!」
    說完,二人流星趕月似地向著西天鬼王鮑庭逃跑的方向追去。
    鹿門山上的山神廟,始建於東漢,西晉時改稱萬壽寺,北宋時最為興盛,又改名為
山神廟。廟中有佛殿、僧寮、齋堂、方丈,約五百多間。漢末龐德公,唐代孟浩然、皮
日休等人,都曾在此隱居。金兵入侵中原,南宋遷都臨安,民心惶惶,苛稅如虎,香火
才漸漸衰退。
    山神廟裡的方丈鐵面如來靈空,乃靖遠侯司空略的知己。所以,大內高手來襄陽辦
案多數都住在山神廟內。
    岳霆來到山神廟外,三更已過。廟內金鐵交鳴,呼喝震耳。
    岳霆飛身入內。見大雄寶殿前火把通明。在星月火把的照耀下,有五個人圍住於姑
娘對打。地上躺著兩具屍體,於姑娘也渾身是血。
    五個人中,除了展翅神雕雲飛、夜遊神徐靖、鬼煞星王倫、乾坤妙手蘭秀外,另有
一個黑臉和尚,手使一個方便鏟,正打得砰砰有聲。四人裡頭,誰也沒有他打得兇狠。
    岳霆一個「蒼鷹搏兔」,左手一鉤,方便鏟便到了手中,繳了那黑面和尚的械。
    戰鬥戛然而止,接著是死一般的沉寂。
    約有半刻,和尚口宣佛號:
    「阿彌陀佛!施主貴姓高名?」
    「武當高波!」
    和尚眼一瞇縫,一個落地風,向岳霆攻出三掌、兩腿,突下殺手,欲置岳霆於死地!
    岳霆豈肯遲疑,扭動身子用力滑步,便從和尚掌腿中沖出,左手一鉤一抓,和尚的
半個身子麻酥酥的。
    岳霆把右手的方便鏟交給和尚,說:
    「我要是猜得不錯,你就是此廟方丈鐵面如來靈空?靈空!你不要助紂為虐!」
    靈空滿臉羞愧,說:
    「謝謝施主不殺之恩!老僧日後必有相報!」
    岳霆回頭看那四人,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於姑娘渾身是血,身體搖晃,秋波中流露出萬種柔情。岳霆慢慢走到她眼前。突然,
於姑娘身子晃得更加厲害,向岳霆胸前一倒。岳霆急忙伸手攔住,她便趁勢倒在岳霆的
懷中。岳霆頓時手足無措,面目緋紅。
    這時,靈空也已叫小和尚把兩具死屍抬到後院埋了,自己走過來,招呼岳霆他們:
    「二位施主,請到禪堂。」
    岳霆見姑娘傷勢太重,也只好答應。
    東禪堂裡,岳霆拿出一粒「奪命丹」,叫小和尚拿過水,給於姑娘服下。
    半晌,於姑娘睜開眼睛,悠悠氣轉。
    岳霆輕聲問她:
    「姑娘,你好點兒了?哪兒受刀劍之傷了吧?」
    「沒受刀劍之傷,被鬼煞星王倫和雲飛連打了四掌,所以支持不住。」
    「請問姑娘的芳名是?」
    「於亞蘭。」
    「醉仙居死去的那二位……」
    「家父於化蛟,師兄馮有義!」
    「令尊曾是岳帥的舊部?」
    「伯父於化龍是岳帥的先鋒,家父在岳帥帳下當過統制。」
    「因何流落江湖?」
    「奸相秦檜,四處搜捕岳帥舊部,家父只得率領我等更名改姓,流落江湖賣藝糊口。
家母已在流浪途中死去!不料來到襄陽,家父他又遭殺害!留下我孤身女子……」她泣
不成聲地說。
    岳霆眼中淚珠滴溜溜亂滾,內疚不已:
    「在醉仙居裡,都是由於我出手太慢,才……」
    「壯士與我於家無親無故,竟敢冒死相救!莫非……」
    岳霆打斷她的話,忙說:
    「姑娘不要多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英雄本色!」
    於姑娘一揮手,小和尚退了出去。她低垂粉頸,歎口氣又說:
    「父親在世時,曾對我說起過:岳帥有一子名霆,被賀長星救入武當山中。如能藝
成,我父女投在少帥名下,給岳飛老帥報仇!到時候,我們父女雖粉身碎骨,也不足惜!
家父此次率我們來襄陽賣藝,主要是為的尋訪少帥下落。我父女倆的一片忠心,天日可
表!怎奈事業未成,老父還含冤……我雖女流,若不為父報此仇,叫我有何臉面祭奠二
老亡靈?」
    姑娘說得娓娓動聽,動人肺腑,岳霆早已被這一字一淚的侃侃言詞所打動。聽完於
姑娘的話,他抑制著激動,說:
    「於姑娘不必傷心,我就是岳霆!」
    「你這是為了安慰我!」
    「可對天日!」
    於姑娘一聲抽泣投入岳霆的懷抱。一股熱流,剎時傳遍岳霆全身,心髒激動得撲撲
直跳,四肢也在不由自主地抖。岳霆自己也說不上是什麼力量支使自己用一種難以言狀
的感情的目光,去看面前這位脈脈含情的少女的粉面。
    看著看著,於姑娘的臉色由紅漸白,目光由善變兇,突然飛起一腳,把岳霆踢倒在
床上。
    岳霆這才明白,為什麼自己身不由己地那樣顫動,情緒那樣反常。原來在自己的心
髒上,插進了一把帶毒的匕首!
    他嘴角沁血,聲音嘶啞,說不出話來,竭力喊道: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呼啦一下子,門開了。靈空領著霹雷神妖雷鳴遠、閃電神魔殿光天、胡旋風以及劉
暴雨等進屋來了。
    霹雷神妖哈哈一陣狂笑:
    「岳霆小子,死在臨頭尚且不知!我念你林中救我弟兄一回,早點打發你,免得活
受罪!」
    說完,一個箭步過來,拔掉岳霆胸口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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