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小英雄施恩救病漢 老豪傑賭氣戰兇頑
    小英雄湯瓊、郭彥威,奉母命趕奔兩軍陣,出力報效。
    這兩個孩子,自幼生長在鬧市,很少離開府門。到在外邊一看,這世界可太美了,
青山綠水,鳥語花香啊!看見什麼都新鮮,看見什麼都喜歡。他倆沒有公務在身,因此,
一路之上,自在逍遙,盡情地游玩。
    這一天傍晚,他們來到了鄭北鎮。這兒可不大,才十六七戶人家。湯瓊和郭彥威略
一合計,讓僕人前去打店。
    過了片刻,僕人回來說,此地十分偏僻,只有一個鄭家老店,也不太像樣。郭彥威
他們見天色將晚,不便趕路,只好由僕人帶路,到店內勉強存身。
    伙計、掌櫃的把他們迎到店房,細一詢問,得知他們是少王爺,趕緊端水敬茶,殷
勤招待。他們用過晚飯,就讓僕人回房歇息。
    這陣兒,天氣悶熱。湯瓊、郭彥威把椅子搬到院內,坐在樹下,一邊乘涼,一邊聊
天。由於路上辛苦,他們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就進入夢境。
    他們正在熟睡之際,郭彥威忽然被一陣響動驚醒。他略定心神,睜開雙眼,順聲音
一瞧,有人!再仔細一看,有五個人,抬著一個東西,躡手躡腳,打開店門,走了。
    郭彥威眼珠一轉,捅了捅身邊的湯瓊,輕聲呼喚:「大哥,醒醒!」
    「什麼時候了?哎呀,睡得這麼香,叫我做甚?」
    「快,有事。」
    「什麼事?」
    「剛才我看見一夥人,抬著個東西,偷偷出了大門。不是賊吧?走,咱們看看去!」
    「走!」
    兩個人收拾一番,高抬腿,輕落足,跟在後邊,暗中瞧看。
    那五個人出了村鎮,走到一條河汊跟前。說是河汊,其實水也挺狂。他們把那東西
抬到河邊,東看西瞅,觀察動靜。
    這時,就聽一個人小聲說道:「來,大伙使勁兒,往遠點兒扔!」
    「行!」說話間,他們一哈腰,抬起一個人來。
    郭彥威和湯瓊這才明白,喲,原來是個人呀!看這幾個小子,鬼鬼祟祟,裡邊肯定
有毛病。想到此處,郭彥威猛然喊了一嗓子:「呔!你們要干什麼?」
    湯瓊也接著喊話:「快把人放下!」
    就這兩嗓子,把那幾個人嚇了個屁滾尿流。他們忙一撒手,「撲通」把那個人扔到
了地上。
    郭彥威、湯瓊大步流星趕上前去,定睛瞧看,見地上之人也不哼,也不哈,跟死去
一般;再回頭一瞅,站在眼前的,原來是店房的掌櫃和伙計。
    郭彥威把眼一瞪,怒聲喝斥:「你們為何要把人扔到水裡?」
    「哎呀!」掌櫃的長歎一聲,「撲通」跪到郭彥威面前,述說道:「少王爺饒命,
小人有下情回稟。」
    「我可告訴你,只許你實說,不許你胡謅。如果我們聽出破綻,定將你們送到官府,
嚴刑審訊。」
    「小人豈敢!」
    「講!」
    「少王爺息怒,聽小人講來。這個人呀,我們也不知他姓什麼、叫什麼。在我們店
內,住了快四個月啦。他在店房起伙,我們供他吃,供他喝,可他卻連一個大子兒也沒
給。我們本小利微,貼不起呀!唉,就算我們倒霉,他白吃白住不說,可又鬧了病啦!
這病還挺厲害,現在人事不省。少王爺,你想,他又吃、又喝、又拉、又尿,時間長了,
誰能伺候得起呀?尤其最近幾日,他病情越來越重,眼看就要嚥氣。真要死在店房,天
哪,這無頭的官司,我們打得起嗎?無奈,我才想出這麼個辦法。不料,被少王爺看見。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哼!」郭彥威把眼一瞪,說道,「你的膽子有多大?他氣還沒咽,你就往河裡扔,
這不是殺人行兇嗎?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可我沒辦法呀!」
    「呸!沒辦法你就害人?既然遇到此事,為何不交給官府處置?」
    「這……」
    「休要這個那個的,再狡辯也無用。現在,任打任罰,你挑一樣吧!」
    掌櫃的忙問:「那——任打怎麼說,任罰怎麼講?」
    郭彥威說道:「任打,把你和那幾個壞蛋捆住,扭送官衙,按律治罪,打死活該;
任罰,將病人抬回店房,請大夫為他精心調治。多咱治好,多咱完事。」
    「那……我認罰得了。」話音剛落,又將病人抬回店房。
    這時,天已見亮。掌櫃的急忙找來大夫,為病漢醫疾。那大夫見二位少王爺在場,
不敢糊弄,仔細調理。
    郭彥威告訴他說:「你就好好治吧!花錢多少,由我付給。不過,你糊弄人可不
行。」
    「小人不敢。」
    大夫精心查看了一番,說道:「病人患的是傷寒,可以治好。」
    從此,每天三次為他用藥。有道是命不當絕,半月過後,果然見了成效。能吃能喝
了,還能下床走動。
    一天,這人走到掌櫃的跟前,緊握他的雙手,說道:「掌櫃的,不是你精心為我調
治,我早就性命休矣!如此救命之恩,我終身難忘。」
    掌櫃的趕緊搖頭,說道:「不不不。你的救命恩人不是我,是兩位少王爺。」
    「噢?待我快去拜見。」
    「跟我來。」
    鄭掌櫃的領他見了湯瓊和郭彥威。這個人倒身下拜,連忙磕頭。
    郭彥威將他攙起身來,一瞅,喲,只生得凹面金睛,長相不俗。從談話之中,得知
此人有韜有略,滿腹經綸。再一細問,才知他家住河南岳家莊,外號金眼刁,官名叫岳
輪。
    大漢報出了名姓,湯瓊看看郭彥威,郭彥威又看看湯瓊,二人再細看岳輪,想起來
了:「你認不認識寶槍大將張興祖?」
    「啊,那是我兄弟。」
    「是不是你教他的槍法?並且,還贈送他一條八寶駝龍槍?」
    「對。哎,二位因何曉得?」
    這二人一聽,那可太高興了。郭彥威忙說道:「老英雄哎,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實不相瞞,我爹叫郭英,他爹叫湯合。寶槍大將張興祖,
那是我們的哥哥。他平時經常提到你,我們也早想與你相見。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料到在此不期而遇呀!」說到這裡,忙命掌櫃的設擺酒席。
    掌櫃的一聽,嚇出滿腦門冷汗。心裡說,這個病鬼,鬧半天沾著官親呢!真要把他
扔到河裡,我的姥姥呀,那還好得了嗎?想到此處,心中爽快,急忙擺酒伺候。
    霎時間,酒宴齊備。岳輪居中,湯瓊與郭彥威在左右相陪。他們一邊飲酒,一邊詢
問岳輪,為何落到這步田地?
    岳輪見問,長歎一聲,道出了詳情——
    原來,這金眼刁岳輪,是精忠大帥岳飛的第九代玄孫。想當年,在良鄉巧遇張興祖。
二人一見如故,交情越來越深。他把自己的絕招兒——北霸捻絲槍,傳給了興祖。並且,
把祖先留下的一條八寶駝龍槍,也無私相贈。這件事,不知為什麼,被元人知道了,派
人前來拿他。岳輪事先得信兒,連夜逃走。之後,便飄流在江湖。
    按理講,他本領高強,不管保誰,也能弄碗飯吃。但是,這個人性情古怪,十分清
高,誰也不進他的眼。他心中經常琢磨,正因為自己有能耐,才不能保那混人。若錯投
門庭,怎能對得起列祖列宗?只好來打把式賣藝。他干這種營生,實屬外行,不會說江
湖話,不會辦江湖事。結果,勁沒少費,錢沒多掙,剛勉強糊口。日久天長,饑一頓,
飽一頓,奔波勞碌,就坐下了病根兒。半年前來到鄭北鎮。剛進店房,就大病發作。要
不是湯瓊、郭彥威碰上,那金眼刁岳輪就一命嗚呼了。
    書接前文。酒席宴前,這小哥兒倆聽了岳輪的一番言語,深表同情。他倆略一合計,
便說道:「老人家,我們皇上領著幾十萬雄兵,與元軍開仗,正是用人之際。憑你的能
為和韜略,到在軍營,非當大將不可。乾脆,跟我們一塊兒走得了。」
    「這——」岳輪心裡說,這倆孩子說得也有道理。可是,設身處地想想自己,落成
了要飯花子的模樣,有何臉面去進明營?尤其跟張興祖交情莫逆,我若前去,豈不給兄
弟丟人?想到這兒,他便低頭不語。
    郭彥威挺聰明,看出了他的心思,忙說道:「老英雄,不必猶豫。我們這些人,還
能恥笑你嗎?你有能耐,還怕什麼?這樣吧,你若嫌衣衫襤褸,咱花錢現做。何時做妥,
咱再動身。」
    岳輪再三推辭。郭彥威哪裡肯依?不到幾天的工夫,就為他趕製了好幾套新裝。
    岳輪並不更衣,說道:「先把它包好,我就穿著破衣爛衫前往。到在那裡,我要看
看萬歲的顏面。他惹願意收留,我便更衣;他若不願收留,那只怪我命苦,還穿我的破
衣。」
    小哥兒倆知他性情古怪,只好任由他來。接著,為他買了一匹黃驃馬,三個人算清
賬目,這才趕奔前敵。
    一路上,他們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馬不停蹄,往前躦路。三人剛催馬上了這面上
坡,居高臨下,往下一看,喲!只見西南方向,正在開仗。北面是元營,南面是明軍。
疆場以上,大旗飄擺,遮天映日;鼓號齊鳴,震耳欲聾。
    三個人再仔細觀瞧,呀,只見疆場以上,有兩員大將,正打得難解難分。
    郭彥威看罷,急忙說道:「好哇,來早了不如來巧了。走,趕快到前敵報號。」話
音一落,三人雙腳點鐙,急奔向明營的軍隊。
    他們剛沖下土坡,就被哨兵攔住:「站住!你們是什麼人?」
    郭彥威馬往前提,說道:「我叫郭彥威,他叫湯瓊。你們不認識我嗎?」
    「喲,是少王爺呀!」
    「我爹在什麼地方?」
    「正陪皇上在那兒觀敵瞭陣。」
    「快去送信兒,就說我們來了。」
    「是!」答應一聲,哨兵轉身而去。
    湯合與郭英都來在此地。
    郭彥威和湯瓊,見了天倫老爹爹,雙雙下馬,先磕頭問安,後述說了前情。
    湯合和郭英聽罷,心中也很高興,勉勵他們多立戰功,為國家出力報效。
    這時,郭彥威又指著岳輪,對爹爹說道:「這是寶槍大將張興祖的朋友——金眼刁
岳輪。」
    「啊?太好了!」郭英和湯合聽了,趕緊過來面見岳輪。
    岳輪見老前輩走來,急忙跳下戰馬,跪倒磕頭。
    其實,金眼刁岳輪的歲數,比郭英和湯合都大。但從張興祖那輩論起,就把這兩個
人當成了前輩。
    郭英、湯合見了岳輪,並不小瞧。忙把他攙扶起來,問暖問寒。
    這是軍陣啊,沒工夫閒嘮家常。簡短說了幾句,郭英先領他們歸隊,而後,自己前
去見駕。
    這陣兒,朱元璋正伸著脖子觀陣。郭英到在他馬前,先把情由述說了一番,接著又
稟報道:「主公,給您道喜,我們來了幫手啦!」
    「誰?」
    「金眼刁岳輪。」
    「岳輪是誰?」
    「就是贈張興祖寶槍的那個高人。他武藝非凡,乃精忠大帥岳飛的後人。」
    「噢?現在何處?」
    「隊伍外邊。」
    朱元璋心中高興,忙傳口旨:「快快請來!」
    郭英聽了,忙沖來人喊話:「岳老英雄,快快過來,萬歲有請!」
    此刻,湯瓊、郭彥威非常高興,對岳輪說道:「老人家,我們皇上是有道明君。他
禮賢下士,請你過去。走,快快見駕!」
    且不表湯瓊、郭彥威,單說岳輪。他來到皇上面前,甩鐙下馬,撩衣倒身下拜,口
尊:「吾皇在上,草民岳輪參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低頭一看,嗯?!不由心裡頭直翻個兒。暗自思忖,這就是岳飛的後人?什
麼金眼刁,這不是要飯的花子嗎?就這模樣,能有什麼本領?看到這裡,他是滿臉的瞧
不起。於是,冷冰冰地說道:「啊!免禮,平身!」
    「謝陛下!」岳輪站起身來,站在一旁。他那意思是,先讓朱元璋說幾句好聽的,
然後就出馬討敵。待將脫金龍挫敗,也算作為進營的見面禮呀!
    誰料朱元璋卻沒那麼做。他對岳輪說道:「你一路風塵,還沒吃飯吧?」說到這兒,
轉瞼吩咐郭英說,「七弟,先派人將他送到伙頭棚吃飯。告知賬房,給他二十兩銀子,
讓他出營去吧!」
    郭英一聽,真出乎意料之外。心裡說,四哥呀,你這是什麼話?人家是來助陣的,
又不是來乞討的。但是,紅嘴白牙,他話已出口.再無法收回。
    再看岳輪。他聽了朱元璋的這幾句言語,「騰」!由腦門一下子就紅到了腳根。這
陣兒,他的腦袋比鍋都大,恨不能鑽進地縫。心中暗暗埋怨道,朱元璋啊,誰說你是有
道的明君,今日一見,原來也是個混蛋!哼,我岳輪堂堂五尺男兒,就值這二十兩銀子?
看來,人情冷落呀!唉,也怪我岳輪鬼迷心竅,真不該到這兒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這跟頭我栽不起呀!乾脆,我走了算了。想到這兒,他轉身就要出陣。可是,剛一抬腿,
突然又停下了腳步。心說,不!我若就這樣下去,豈不更給人留下話柄?哼,是騾子是
馬,咱得牽出來遛遛。待我岳輪拿出幾手,戰敗脫金龍,然後再走,那有何等光彩?
    岳輪想到這裡,強壓怒火,往上躬身施禮道:「陛下,飯,我不吃;錢,我不缺。
再說,我也不是為這些而來。我要在主公面前討旨,上陣會斗脫金龍!」
    朱元璋一聽,心裡說,就你這個病鬼子,還想去戰脫金龍?哼,簡直是無稽之談。
因此,他遲遲不語。
    朱元璋越是這樣,金眼刁越是生氣。站在那裡,暗暗憋足了心勁兒。
    此時,可難壞了寶槍大將張興祖。他本想跟哥哥親近親近,可一看皇上那神態,剎
那間涼了半截兒。心裡說,你這樣羞臊他,也是羞臊我呀!張興祖有心變臉,可是,當
臣下的卻又不敢。無可奈何,只好出來打圓場。他強作笑臉,對朱元璋啟奏道:「陛下,
我哥哥岳輪有絕藝在身。他既然討旨,就必有成竹在胸。請主公降旨,以解疆場燃眉之
急。」
    張興祖說罷,岳輪也挺起胸脯,接了話茬兒:「主公,若在兩軍陣前失利,我情願
甘當軍令!」
    眾人也說道:「主公,眼看常茂堪堪不敵,軍情危急。趕快換將,速求一勝。」
    朱元璋聽罷眾位將官的言語,這才傳下口旨:「你既然如此講話,不妨到疆場一
試。」
    「遵旨!」
    岳輪急轉身形,走到張興祖面前,忙說道:「兄弟,把你的戰馬、寶槍,先借我一
用。」
    張興祖知道,大將上陣,沒有應手的兵刃、戰馬,那哪兒能成呢!忙將寶馬、駝龍
槍遞去。
    再看岳輪。他把戰馬的肚帶緊了幾扣,直到扳鞍不回、推鞍不去,這才飛身上馬,
操起了駝龍寶槍。他心裡說,露臉、現眼,在此一舉。待我衝到兩軍陣前,大戰脫金龍!
    欲知岳輪勝負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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