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老程搬兵
    李世民君臣,被困重圍,但見硝煙瀰漫,火光沖天,到處都是喊殺聲、刀槍的碰擊
聲和戰馬的嘶鳴聲,偏在這時,程咬金又遇上吐魯公主,真好像火上澆油,危險之中更
加危險了。事到如今,老程也就豁出去了,手掄大斧,要與吐魯公主玩兒命。恰在這時,
尉遲恭、侯君基、蘇定方三路人馬殺到,吐魯公主不敢戀戰,奪路而走。三將一齊來到
唐王馬前問安,李世民道:「三卿來得正好,而今你我被困重圍,應投奔何處?」
    蘇定方道:「為陛下的安全起見,不如進城暫避一時。」
    李世民道:「他們明明擺的是空城計,孤焉能自投羅網。」
    老程道:「事到如今,還管什麼計不計的,進城總比在這挨打要強得多!」
    「殺呀——」
    「咚咚咚!」
    突厥兵又發起猛攻。左有吐魯公主、阿塔公主、駙馬海東珠,右有飛缽僧、鐵板道、
達爾滾親王和鄂倫扎布親王,中有大帥左車輪和妹妹車輪公主以及突厥的都督、平章、
番酋猛將。這三路人馬舖天蓋地殺來。李世民迫於無奈,只好降旨,速進木羊城。天到
五更,唐軍全部湧進城內。馬三保、殷開山、劉洪基、段之賢、尉遲寶林、東方傑,相
繼交令。經過查點,這一仗死傷人馬將近萬余人,糧草輜重全部被敵軍劫去,下落不明
者也有萬人,李世民聽了懊惱萬分。他騎著馬在街上巡視了一番,但見:人多城小,到
處都住滿了軍卒,就連大街小巷也都扎滿了帳篷。李世民扭回身對軍師說:「告訴軍醫,
要集中全力醫治傷員。」
    「遵旨,臣已經安排過了。」
    李世民又說:「把督糧官給我叫來。」
    「是,我現在就派人去。」
    徐軍師對身邊的親兵交待了幾句,親兵撥馬去了。尉遲恭奏道:「陛下,行宮安排
好了,您就住在赤壁保康王的王宮裡。」
    李世民點點頭,徐懋功道:「陛下回宮休息去吧,臣獨自在此料理就可以了。」
    李世民歎息道:「朕心如油煎,哪裡會睡得著。」
    這時督糧官賈雲福到了,跪在唐王面前請罪道:「臣身為總督糧官,未能把糧草護
住,真是罪該萬死,請陛下發落。」
    李世民搖搖頭:「我軍誤中奸計,要說有罪,朕是頭一個,卿站起來講話。」
    「謝主隆恩,萬萬歲。」
    賈雲福垂手站在唐王馬前,李世民問:「我軍現有糧草多少?能食用多少天?」
    「回陛下,臣方才查點了一下,糧食不滿十萬斤,草不過一千車,僅夠一兩日食
用。」
    李世民驚駭不語,徐懋功問道:「賈賢弟,能設法多維持幾天嗎?」
    賈雲福苦笑了一下:「除了殺馬,別無良策。」
    李世民一擺手,叫他退下去。李世民把絲韁一抖,登上城頭,眾文武立在身後。
    這時,紅日東升,陽光普照大地,極目遠眺,方圓百裡,盡收眼底。但見東西南北,
都是突厥的兵營,馬號連馬號,帳篷接帳篷,似大海的波濤,如層層海浪,無邊無際把
木羊城困在垓心。李世民見了,眉頭緊鎖,對徐懋功說:「朕不聽卿言,才有今日之禍,
裡無糧草,外無救兵,奈何,奈何?」
    徐懋功道:「陛下勿慮,常言道: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臣一定設法解危,替主分
憂。」
    李世民苦笑了一下,這才回轉行宮。
    轉眼三天過去了。軍中糧草已盡,賈雲福急忙啟奏,請示辦法。唐王無計可施,不
住地搖頭。尉遲恭道:「人以食為天,不吃東西怎麼行?若瞪眼挨餓,反不如拚命突圍,
是死是活來個痛快!」
    寶林也說:「我爹說得對,再不能坐等了,臣等捨死保駕闖出敵營。」
    徐懋功說:「談何容易,若能突圍,我們何以退守木羊?明知要上當,因何要上?
就因為我們闖不出去。如冒險突圍,勢必全軍覆沒,你們管保能闖得出去?哪一個敢保
陛下脫險?」
    眾將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承擔了。程咬金道:「三哥,要依你這麼說,咱們就只好
瞪著眼餓死了?」
    「話不能這麼說,辦法總是有的。」
    「那你就快說唄,何必叫大家焦急?」
    徐軍師對唐王說:「唯今之計,一是死守木羊,一是派人回朝搬兵,只要救兵來了,
咱們就可以裡應外合,大破番兵。」
    李世民道:「話雖如此,番兵多如牛毛,把木羊困得與鐵桶相似,誰能闖得出去?
只怕癡心妄想。」
    徐懋功笑道:「陛下萬安,搬兵之人就在眼前。」
    「誰?快些奏來。」
    徐懋功用眼看看程咬金,把老程嚇得一哆嗦。心說,看見沒有?這個牛鼻子又要冒
壞水了。果不出老程所料,徐軍師說:「要想搬兵求救,非我四弟程咬金不可。」
    老程一聽就急了:「萬歲,休要聽他胡說八道,比我有能耐的有的是,他為什麼單
獨提我,這分明是公報私仇,成心找我的彆扭。」
    徐懋功笑道:「四弟,你我弟兄相處幾十年,一無怨,二無恨。」
    老程叉著腰說:「既無怨恨,你為什麼單叫我去送死?」
    徐軍師解釋道:「古語說:能者多勞。大人辦大事,大筆寫大字,搬兵的重任非四
弟不可!愚兄早就算好了,你這個人福大命大造化大,不管遇上什麼事,都能逢兇化吉,
轉禍為福,況且你又見廣識多,有勇有謀……」
    「別說了!」老程不耐煩地說:「你少跟我耍江湖,賣狗皮膏藥!我不是小孩子,
豈能上當?你還是另找高明吧。」
    徐軍師勸道:「四弟,你就不必推辭了,你想想,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不去怎麼能
行?」
    「不去,不去,我就是不去!」
    徐軍師突然把臉往下一沉,厲聲說道:「程咬金!這可是軍令,抗旨不遵,掉頭之
罪,休要自討無趣。」
    「什麼?」老程滿不在乎地說,「你想拿大帽子壓人哪?我姓程的就是不怕橫的,
你隨便吧,我就是不去!」
    徐懋功大怒,把帥案一拍:「嘟!膽大的程咬金,竟敢抗我大令,咆哮帥堂,來呀,
把他推出去斬了!」
    刀斧手答應一聲,把程咬金拖出大廳,李世民忙說:「軍師,且慢,依朕看……」
    徐軍師攔住唐王的話頭,壓低聲音說:「陛下,程咬金就是這種人,牽著不走,打
著倒退,到時候不逼他,他就是不去。臣動橫的,主公可動軟的,一打一拉,剛柔並用,
他才能聽話。」
    李世民苦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來走出帥廳,命人把老程松開,拉著他的手說:「程
王兄,只因朕一時糊塗,才中了番兵的詭計。而今,闖又闖不出去,坐等又無糧草,也
只好搬兵求救了。朕與徐軍師商討過了,滿營眾將,無一人能勝此任,唯有王兄你可擔
此職,望王兄看在朕和幾十萬將士的情分上,就答應了吧。」
    老程聽了這話,心裡覺得熱乎乎的那麼好受:「萬歲,你別往下說了,臣遵令就是
了,方才不過是開個小小的玩笑。」
    李世民大喜,把老程拉進帥廳,徐軍師厲聲問道:「程咬金,你還敢抗我大令嗎?」
    程咬金道:「你少跟我來這套,誰說不遵令了?不就是搬兵嗎?我去就得了唄!」
    徐軍師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呢!」
    老程道:「陛下,三哥,眾位,我可得把話說清楚了,我搬兵倒是可以,不過,能
不能闖得出去,我可沒有把握。因此,事情辦成了,你們也甭樂,辦不成呢,你們也別
惱,我是盡力而為。」
    李世民道:「卿敢接令,忠心可嘉,即使辦不成,朕也不會責怪你的。」
    「好唻,就這麼定了,現在臣就動身。」
    李世民親自動筆,給幼主李治寫了一道詔旨,命他速派援軍,寫罷又用了印,交給
程咬金。老程為了慎重起見,把詔旨縫到襯袍裡面。程咬金又飽飽地吃了一頓,問徐懋
功道:
    「三哥,我此番搬兵,不知幾時才能回來,你們可吃什麼呀?」
    徐懋功道:
    「我們總不能瞪著眼餓死,望你回來得越快越好。」
    賈雲福興沖沖跑進大廳,眾人一愣,李世民忙問:「何事?」
    賈雲福啟奏道:「因城中無糧,臣派人設法尋找,從糧倉中掃出殘糧五六萬斤。突
然發現地下有不少鼠洞,臣派人挖掘,誰知鼠洞甚大,積糧甚多,又得糧四五萬斤,特
向陛下報喜。」
    李世民眼睛一亮:「好好好,好好好,傳朕的旨意,盡挖鼠洞,把所有的糧米都取
出來。」
    「遵旨。」
    老程苦笑道:「堂堂天朝君臣,落得管老鼠要糧,真愧煞人也。」
    徐懋功道:「天無絕人之路,神佛保佑,這下就可解燃眉之急了。」
    老程奮然道:「不管好歹,我也要闖出重圍,拚死拼活也要把救兵搬來。」說罷往
外就走。
    徐軍師率眾將,一直把老程送到東門。守門的軍兵急忙開關落鎖,放下吊橋。老程
向眾人一拱手,催馬出了木羊城。他的馬剛過吊橋,就聽見「光噹」一聲城門關閉,吊
橋高高挑起,就剩下自己光身一人,頓感淒涼萬分。老程無奈,只好振作精神,奔番營
沖去。時間不大,離著番營就不遠了。突然被番兵截住:「站住!再往前來,我們可要
放箭了!」
    老程急忙把蟈蟈紅拉住,忽然心生一計,他把大肚子一腆,鼓著眼睛說:「爾等們
聽著,快給你家主帥送信,叫他吹三通,打三通,迎接大唐特使,接得早了沒有話說,
接得晚了,可別怪我轉身就走,叫他後悔一輩子!」
    番兵聽了,互相交換了一下眼光,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一面監視老程,一面派人
飛報大帥左車輪。
    話分兩頭,再說突厥國的赤壁保康王,採納了大帥左車輪的計策,先讓出兩座關城,
以驕唐軍之心,再把唐兵趕進木羊城,然後用重兵包圍,想把大唐君臣活活困死。現在,
這一計策果然見效了,把保康王樂得手舞足蹈,傳旨全軍祝賀。此刻,突厥汗國的文武
百官、都督、平章、親王顯貴都聚集在高大的牛皮帳裡,屁股下坐著羊毛氈,眼前擺著
牛羊肉、馬奶子、酥油餅、山雞、野鴨肉、手抓糯米飯、酸酒、苦酒、辣子酒,倒也十
分豐盛。
    赤壁保康王盤著腿,坐在一張熊皮上,大口大口喝著辣酒,大口大口嚼著燒牛肉,
兩眼樂得瞇成一條線,目不轉睛地盯著歌姬們的狂歡舞。幾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番女,
給他捶腰揉腿,端茶敬酒,真好像一群屎殼螂圍著牛糞打轉轉。在他的上首坐著他叔叔
阿爾泰親王、灑特沁親王、大駙馬撒木德、二駙馬海東珠、大元帥左車輪、吐魯公主、
車輪公主、阿塔公主;下垂首坐的是護國禪師金剛活佛、丹珠尼措活佛、飛缽僧、鐵板
道、鎮國大都督桑巴木、巫師巴巴彥。余者都是都督、平章,各部落的酋長、狼主、大
頭領等足有一二百人。大帳裡杯盤狼藉,「嗷嗷」喊叫,狂歡亂舞,醜態百出。保康王
望著左車輪說:「大帥,依你看唐王何時才能請降?」
    左車輪捋著大胡子笑道:「唐軍糧草盡失,至多能維持三五日,再餓他們個六七天,
也就該出頭了。到那時,只要大王賜他們一條生路,他們就求之不得了,還愁李世民不
乖乖地請降嗎!」
    「哈哈哈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保康王高興得眉飛色舞。飛缽僧進言道:「唐營高人甚多,大王切不可掉以輕心,
以防意外。」
    二駙馬海東珠冷笑道:「大和尚,你是被南蠻子嚇破膽了吧?人以食為天,他們能
耐再大,不吃東西也不行,還能有什麼意外?除非他們會鑽天,會入地,不然的話,他
們肋生雙翅也飛不出咱的手心了,哈哈哈哈。」
    「報——」報事的番兵跑進牛皮大帳。
    「什麼事?」左車輪忙問。
    「報大元帥,營門外來了一員唐朝的老將,自稱是唐朝的特使,有要事要見大帥。
他還叫咱們吹三通,打三通,迎接於他,不然的話,他轉身就走,叫咱們後悔一輩子。」
    「哦?」左車輪沉思片刻,對保康王說,「大王,聽見了沒有?大概唐營是吃不住
勁了,派人前來請降,容臣到外面觀看。」
    保康王大喜,點頭應充。左車輪離席而起,大踏步來到帳外,手提寶刀,飛身上馬,
率領一千番兵來到營門,眾番兵把營門開放,搬開鹿角,放下護溝木橋。左車輪從轎上
通過,這才來到營外。「吁——」他把馬帶住,橫大刀往對面觀看。只見,對面孤單單、
冷清清,閃出一匹戰馬,馬鞍上端坐一員老將,頭頂卷沿荷葉鎏金盔,身披大葉金鎖連
環甲,外罩大紅戰袍,上繡海水江山,腰束獅蠻寶帶,虎頭戰靴雙插鑌鐵鐙。面如藍靛,
獅鼻闊口,一部花白胡須灑滿前胸,手執馬鞭,得勝鉤上掛著一口八卦金攥開山斧,威
風凜凜,氣度不凡,在馬上一坐,真好像廟裡的天王一般。
    左車輪看罷並不認識,用刀一指,高聲喝道:「呔!你是什麼人?快報上名來!」
    再說老程,早就想好了對付番將的辦法,因此一不慌,二不忙,穩如泰山,他往對
面一看,不由得嚇了一跳。就見來的這員番將,人高馬大,十分兇惡。頭戴獅子盔,三
釵護頂,斗大紅纓飄於腦後,黃金抹額,包耳護項,摟海帶密排金釘。身上穿九吞八扎
黃金甲,兩肩頭有吞肩獸,兩膝蓋上有吞海獸,胸前護心鏡,背後有掩心鏡。三疊倒掛
魚獺尾,鳳凰裙遮住雙腿,九股鹿筋絆甲絛,左肋下佩帶彎刀,右肋下佩帶弓箭。牛皮
戰靴,翹尖厚底,前後包銅。再往臉上看,面如青蟹,怪肉橫生,刷子眉,銅鈴眼,折
鼻樑子,大鼻子頭,血盆大嘴,厚嘴唇,滿口大板牙,兩顆犬齒支在唇外,連鬢胡須,
好似豬鬃。兩個大鼻子眼兒,如同鼠洞。滿臉長的都是金錢癬,皮膚粗得像樹皮,扇風
耳上,戴著耳環,肩頭橫擔狐狸尾,胸後斜插雉雞翎,胯下壓騎花斑馬,掌中平端板門
刀,真好像瘟神下界,鬼王臨凡。
    老程看罷多時,暗中驚駭,只好故作鎮定,朗聲說道:「你先別問我是誰,我倒要
問問你叫什麼名字?」
    左車輪答道:「某就是突厥汗國的兵馬大元帥左車輪是也。」老程嚇得一縮脖子,
繼而又顯出毫不在乎的樣子說:「噢,原來你就是車輪哪,幾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
光陰無情,日月如梭,真叫人可怕呀!」
    左車輪一愣,忙問道:「老將軍何出此言?你到底是哪一位?」
    老程撫摩著肚子說:「小子,你這是官升脾氣長啊,連老前輩都忘了,我不是你大
伯魯國公程咬金嗎?」
    「呀?!原來你就是程咬金?」
    「混蛋!你小子越大越混了,沒大沒小,提名道姓的,真不像小時候那麼討人喜歡
了。」
    左車輪遲疑了一下問道:「姓程的,你把話說清楚點,咱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
誰是你的侄兒?你是誰的伯父?這個輩兒是從哪論出來的?」
    老程冷笑道:「說你混蛋,你還不服氣,就沖你問的這幾句話,簡直是混蛋到家了。
我問你,你師父是誰?」
    「我師父乃是佛國蓬萊的大法師,智能羅漢。」
    「對呀,我與智能本是結拜的把兄弟,我是哥哥,他是弟弟,從這兒論,你不該管
我叫聲伯父嗎?」
    「這個……」
    左車輪心中納悶兒:沒聽我師父提過這件事呀,也許真有這回事,他老人家忘記對
我說了?不行,我得弄個清楚。想罷,他厲聲問道:
    「程咬金,你與我師父是怎麼認識的?何年何月結為兄弟?」
    老程一笑:「怎麼?你還有點兒不相信嗎?告訴你,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
我還是瓦崗山的混世魔王大德天子。你師父混得不好,找我求幫去了,我看他挺有本事,
人又不錯,就把他留到山上了,還加封他護國禪師之職,答應將來給他一筆報酬,你師
父挺高興,趕著要和我結成把兄弟。我這個人長了一臉磨不開的肉,當時就答應了。從
那以後,我們就成了結拜的弟兄。瓦崗山散將後,他也走了,臨走他還拉著我的手說,
哥哥呀,哥哥,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的恩情。我說,都是自己弟兄還用得著這麼客氣嗎?
當時我給他紋銀三千兩,黃金一百錠,從那以後我們再沒有見過面,不過,他在十幾年
前給我寫過信,他說他已經在塞北定居了,還收了個徒弟叫左車輪。他還說,他不但要
報答我的恩情,還要叫徒弟報答我的恩情。我給他回信說,不用了,你把徒弟栽培起來
就行了。唉!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收到他的信,不知他活得怎麼樣了。看見你,我就想
起了智能賢弟,怎不叫人思念?」
    老程如泣如訴,說著說著,不住地揩淚,顯出十分難過的樣子。
    書中代言,老程這套話都是現編的,根本就沒有這麼回事。不過,他編得有鼻子有
眼,繪聲繪色,很難看出是假的來。另外,他一邊說著,一邊盯著左車輪,從對方的表
情和各種神態反映上,試探著往下編,還淨說些模稜兩可、含糊不清而又無法考證的話,
使對方不信也得信,這也是老程的一門絕藝。
    再說左車輪,聽了老程的話半信半疑,不過態度倒緩和下來了。他把大刀掛上,拱
手道:
    「原來如此,小侄不知,請老伯恕罪。」
    老程一聽真把他唬住了,不由得暗喜,遂說:「算了吧,不知者不怪,誰讓你師父
沒告訴你呢。」
    左車輪又說道:「請問老伯,您自稱特使,欲見我何事?」
    老程把馬往前一提,靠近了左車輪幾步,又回頭往木羊城看了看,神秘地說:
    「孩子,當著真人不說假話,你們這一仗打得真漂亮,把唐軍殺得魂飛魄散,草木
皆兵,聽見突厥兩個字,都一個勁兒地打哆嗦。而今困在木羊城裡,連飯都沒的吃了。
貞觀天子唉聲歎氣,滿朝文武一蹶不振,離著亡國可就不遠了。」
    左車輪得意地說:「老伯說得不假,我們用的這條絕計,就是叫大唐亡國,實不相
瞞,這條計策還是我想出來的呢!」
    「是嗎?好孩子,真有出息,怪不得你師父在信裡直誇你呢,果然是足智多謀,了
不起了不起,別看咱爺倆是兩國仇敵,我打心眼兒裡替你高興。」
    左車輪客氣了幾句,又問道:「那麼,請老伯說清楚,你見我到底是為什麼?」
    老程故意口打唉聲,皺著眉說:「方纔我不是說了嗎,城中無糧,兵無鬥志,要依
我的主意,投降就算了,最可恨的是那個牛鼻子老道徐懋功,他橫攔豎擋,說什麼也不
同意,我們倆吵了一架,他好懸沒把我殺了,幸虧眾將苦苦求情,他才把我饒過,不過
死罪饒過,活罪不免,逼著我回京搬兵,說什麼裡應外合大破突厥。真是做夢娶媳婦,
淨想美事!」
    左車輪問:「這麼說,你這是奉命搬兵去?」
    「是啊,小胳膊擰不過大腿,我不聽也不行啊。不過,我早就打好了主意,搬兵是
假,投降是真。孩子,我打算歸降突厥,不知你們能不能收留?誰讓我跟你師父是把兄
弟呢?所以我才指名點姓要見你。」
    「噢——是這麼回事。」左車輪哈哈大笑道:「程老伯,要說別的我做不了主,要
說你投降這件事,全包到我身上了,管保叫你有官當,駿馬有得騎,比在大唐朝還要享
福。此地並非講話之所,請您跟我去見保康王吧,請請請。」
    「且慢。」
    老程假意遲疑道:「孩兒呀,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還有何事?」
    「車輪哪,你是個聰明人,怎麼竟說糊塗話呢?要是你大伯一個人,怎麼都好辦,
我不還有家眷在長安嗎,你伯母、兄弟、哥哥、妹妹,一大群哪,我要是一歸降了,他
們非被害不可呀,所以我跟你商量商量,你先跟保康王替我打個招呼,先掛上號,我呢,
先回長安去一趟,把你伯母他們接出來,然後再正式給保康王效忠,你看怎麼樣?」
    「這個……」
    左車輪沉吟不語,兩只怪眼不住地亂轉,心裡盤算著老程的用意。想罷多時他突然
冷笑道:「程老伯,咱們是水賊過河——別使狗刨兒。我可不是小孩子,豈能上當受騙?
乾脆你就把話說明了吧,你是不是想要混過連營,回京搬兵?但又出不去,這才用花言
巧語欺騙本帥?嗯?」
    老程一聽頓感緊張,暗道不好,害得著我白費勁了?又一想,不行,千萬別洩勁,
要一直唬到底,實在不行的時候,再另打主意。想罷,他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他笑得那麼從容、那麼爽朗、那麼豪放,把左車輪給笑懵了。
    「老千歲,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程道:「我笑你比豬還蠢,比熊還笨!還笑你無知無識,非常可憐!」
    左車輪也冷笑道:「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有道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
不知心,你我初次共事,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光憑你這麼一說,本帥豈能相信?」
    老程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無信而不立,我這個人從來就不說謊話,全憑良
心擔保。」
    左車輪搖搖頭:「不行,不行。你要叫我相信的話,就跟我去見汗王。」
    老程道:「車輪哪,你伯父什麼高人沒見過,什麼場面沒經過,見赤壁保康王又有
何難?他還吃人是怎的?你就頭前帶路吧。」
    「請!」
    左車輪閃到一旁,往裡相讓,欲知老程作何打算,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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