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熲】 高熲(讀若窘)，字玄昭，又名敏。自稱係渤海蓨縣(今河北省景縣)人，可 能與北齊皇族同宗，乃漢化了的鮮卑族。父親高賓，背叛北齊，投歸北周，作了北 周大司馬獨孤信的僚佐，被賜姓為獨孤氏。高熲輔佐隋文帝楊堅取得政權，統一華夏， 是一位開國元勛。但煬帝楊廣即位不久，就將他殺掉。 鎮壓尉遲迥的反叛楊堅做了北周宰相，總攬朝政，權傾內外。有個叫元諧的人對他 說：「你沒有黨羽，就像水中的一睹牆，太危險了。你要好好地幹啊！」也許他已經知 道楊堅是會這樣做的，只不過為了表示忠心，特意加以提醒罷了。在楊堅所收羅的黨羽 中，高熲是一個重要的成員。楊堅與高熲早就熟悉，因為高熲是獨孤信的家客，獨孤信 的女兒是楊堅的妻子。當然，楊堅之所以看重高熲，不僅僅是因為他與自己私人關係密 切，更重要的是看重了他的才華，他的膽識，看重了他不但能文，而且能武。 高熲從小聰明能幹，十七歲開始做官，參與了平定北齊的戰爭，立過戰功，受過爵 賞。楊堅看重他，派心腹人與他面談，他欣然接受楊堅的招納。他對楊堅說：「願意聽 從你的指使，即使你的事業不能成功，我高熲全家被殺，也是心甘情願。」 於是楊堅讓他在丞相府擔任可錄，官雖不大，都很被重用。高熲為什麼要這樣死 心塌地地追隨楊堅冒風險呢？史書沒有明文記載。揆其形勢，其原因不外兩條：一是楊 堅的地位雖然還不鞏固，但已開始得勢，成功的希望很大；二是高熲任職的北周，他並 非宇文氏家族的嫡系，且既與北齊高氏皇族同宗，亦即為北周宇文氏之世仇。 楊堅為丞相，遭到了北周一部分統治者的激烈反對。首先舉兵反叛的是尉遲迥，繼 之者還有司馬消難、王謙等人，一時天下騷動，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尤其是尉遲 迥的叛亂，影響特別大。當時有人評論其事說：「尉遲迥據有北齊的故地，乘楊堅剛剛 執政之機，人心浮動，指揮軍隊，聯合各方勢力，占據了全國九州的三州，擁有全國人 口的十分之六。」面對這種局勢，怎麼辦呢？只能武力鎮壓，仗打勝了，就可使政權獲 得鞏固；仗打敗了，就可能要垮台。楊堅派韋孝寬率軍前往，軍至河陽(今河南孟縣 )，停頓下來，沒有人敢衝向前去，原因是軍心不穩，部將有異心，形勢頗為緊急。只 有派一名既忠心耿耿，又有魄力，能壓得住陣腳的人去做監軍，才有可能戰勝敵人。楊 堅首先挑選了崔仲方，崔仲方以父親在敵方境內為理由，辭不就任。輪下來最適合的人 選是鄭譯、劉昉(讀若訪)，他們都是擁戴楊堅上台的中堅人物。但是他們由於個人目的 沒有達到，所以心懷不滿。鄭譯想當大司馬，結果當了相府長史；劉昉想當小冢宰，結 果當了相府司馬，因而他們忿忿不平起來；他們還利用職權，大發橫財，與富商大賈們 打得火熱，並且玩忽職守，消極怠工。楊堅要他們去做韋孝寬的監軍，對他們說：﹁需 要心腹之人去統率大軍，你們二位，誰能去呢？」劉昉說，他沒有當過帶兵的將領，不 能去。鄭譯說，他有老母在堂，離不開。一個軟釘子碰得楊堅悶悶不樂。就在這個時間 的前後，前線統帥部副長官送來密報，說是「大將梁士彥、宇文忻、崔宏度都接受了尉 遲迥的賄賂，軍中騷動，人心大變」，怎麼辦呢？有人主張另派三人去代替那懷有異心 的三員大將。朝臣李德林不同意這種意見，他認為這樣做恐難收效，甚或會引起其他問 題。他對楊堅說：「依我的看法，只派一個既是你的心腹，又明於事理，能夥隨機應變 ，且向來為諸將所信服的人，快速趕赴軍中，觀察形勢，看看內情究竟如何。 這樣，即使有人圖謀不軌，也不敢妄動。」一席話，點醒了楊堅，他說：「要不是 你說，幾乎要壞大事。」高熲見此情勢，乃自告奮勇，甘負重任。楊堅欣然同意。 高熲當即銜命出發，來不及回家，只派人去向他的母親告別。 高熲到達軍中，軍心大振，形勢迅速改觀。原來韋孝寬的軍隊停頓在沁水(今沁河 ，在山西省束南部)的西邊，向敵人坦露出一種膽怯、觀望的架勢。高熲到達後，為了 改變形勢，就造橋渡河。他估計到敵人會從上游以火燒橋，乃預先防備，使敵人的破壞 未能得逞。大軍既渡，他乃沿用古人破爹沈舟、背水利陣的故事，燒掉新造的橋，以示 決一死戰。隨即深入敵境，與宇文忻、李詢等人商量，設策以破敵軍。尉遲迥據守鄴城 (今河北省臨縣境，漳水之南)，軍威尚盛。那時，兩軍對陣打仗，旁邊往往有許多老百 姓觀看。這次宇文忻徵得高熲的同意，揮軍攻入旁觀者人群，引起人群大亂，宇文忻乘 機大呼：「敵人打敗了！」於是尉遲迥大亂，高熲、宇文忻等揮軍乘勢，攻入鄰城。 平陳的主要策劃人開皇元年(五人一年)，楊堅登上皇位。正式建立隋王朝。高熲任 尚書左僕射，兼納言，就是說當上了宰相。隋朝建國之初，他與蘇威協力同心，大小政 事，文帝都是先同他們商量而後施行，故而數年之內，天下安定。隋朝是直接繼承北周 政權的，而北周的法律，則繁雜而不得要領。文帝下詔，要高熲、鄭譯、楊素、裴政等 人修訂法律；他們所修訂的法律，不僅為隋朝所施行，而且亦為後世所沿用。蘇威的父 親原在西魏任官，曾主持增加賦稅，但他認為增稅只是解一時之急，要讓後人來減輕稅 額，故蘇威主張減稅；他的這一意見由於得到高熲的贊助而得以實現。 在文帝下詔檢查戶口，以防止偷漏賦稅時，高熲又提出「輸籍法」，凡民閒賦稅， 皆記其數於籍帳，使州縣長吏不得隨意增加減少。蘇威關於改革地方建置的意見，與李 德林的意見發生了矛盾，也是由於高熲的支持，才得以付之實踐。新都大興城的建設， 他是主辦人。他還帶兵抵禦過北方強族突厥。他主持辦的事很多，只是由於他的文稿沒 有保存下來，故而史書多闕載。他辦事很認真，很勤懇，退朝以後，常常以粉盛於盒內 ，置於臥榻之側，想起了什麼，就記在上面，以便天明以後辦理。他恐怕是我國最早使 用記事牌的一個人。 隋朝建立之後，文帝在高熲等人的輔佐下，政局安定，經濟、文化得到了恢復與發 展。擺在王朝面前的課題是，要使統治得到更進一步的鞏固和發展，只是注意管轄統治 區域內的事是不移的，還必須北服突厥，南平陳朝。在完成這兩項任務的過程中，高熲 的功績尤其突出。特別是在平陳方面，他起了重大作用。 如何戰勝陳朝，使南方半壁江山與中原統一起來，這是包括高熲在內的隋朝君臣所 經常考慮的問題。高熲主張收攬江南朝野人士的人心，瓦解他們的鬥志，一旦條件成熟 ，大軍渡江，一鼓成擒。開皇元年(五人一年)，文帝根據高熲的推薦，派賀若弼為吳州 (指以今蘇州市為中心的江南東部地區)總管，鎮廣陵(今揚州市)；以韓擒虎為廬州(今 安徽省合肥一帶)總管，鎮廬江(今安徽省廬江縣西南)，要他們籌劃平陳之事。第二年 發兵南征，以高熲為總指揮，這顯然是試探性的。 兵出之後，陳宣帝死訊傳到，高熲以「禮不伐喪」(按照禮制，不應攻打正在服喪 的人)為理由，停止進攻，班師回朝。不久，他又受命處理蕭岩叛亂(蕭山石原為南梁皇 族，叛歸北朝，現又叛投南朝)的善後，以溫和態度對待蕭岩屬地江(長江)漢(漢水)一 帶的屬民。隋朝與陳通便，以禮相待；抓到陳朝的間諜，都是發給衣服，客客氣氣的將 他們送回。文帝問高熲平陳的具體策略，高熲說：「江北地寒，收穫稍晚；江南氣溫高 ，水田莊稼熟得早。在江南收穫季節，稍稍集中兵馬，說是要出戰江南。他們看到這種 情況，必定要屯兵守禦，這就可以耽誤他們的收穫時間。當他們集中軍隊時，我們就解 散軍隊。我們反反覆覆這樣做，他們必定習以為常，從而麻木大意起來。然後我們再調 集軍隊，他們不會相信我們要出征。當他們猶豫之際，我們乘機渡江，登陸作戰，士氣 必定高漲。又江南土質不好，房子都是竹子茅草做的，所有積藏，都不是在地窖裹。我 們秘密派人過去，乘風放火，如再修復，則再燒之。這樣搞它幾年，他們的財力自可枯 竭。」楊堅按照他的設想去做，果然收到很理想的效果。 平陳之役完成於開皇九年(五八九年)，共分三路大軍，晉王楊廣、秦王楊俊及楊素 為各路元帥，而統歸楊廣節度。高熲是晉王府長史，掌握著實際的指揮權。 東路大軍將領賀若弼早有準備，他買五六十艘舊船，造成陳軍錯覺，以為隋買船， 鬆懈了鬥志。他又下令，江防軍隊，每交代之際，一定要到廣陵集中，並且大排旗幟， 營房帳幕遍於田野。開始陳軍看到，以為隋軍要渡江，就急急忙忙準備抵禦，結果發現 隋單是換防，就習以為常，不加警惕了。他又經常派兵緣江狩獵，人馬喧囂，如此反覆 ，也使江南陳軍麻木起來。結果賀若弼由廣陵渡江，陳軍還不知道。 於此同時，另一支軍隊在韓擒虎的率領下也渡江到了采石(今屬安徽省馬鞍山市 )。賀若弼渡江後軍容整肅，紀律嚴明，有個士兵違紀到民間買酒喝，立即被斬首。 他俘虜了陳軍六千人，全部予以釋放，發給糧食，打發他們回去，並將隋朝詔書， 交給他們帶著，要他們宣傳隋朝代陳的政策。結果，所向無敵，陳軍紛紛降附。隋軍迅 速攻入建康(今南京市)，抓到了陳帝陳叔寶，陳朝滅亡，隋朝大體統一了全中國。 高熲在平陳之役中，起了主要作用是非常明顯的，所以在一次宴會上，文帝說：「 高熲平定了江南，虞慶則使突厥降服，可以說是功勛卓著啊！」《隋書》作者在評價高 熲時，也說：高熲「克服了東夏，平定了南國，參謀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不斷受到猜疑和失寵到了開皇末年，高熲開始失寵，倒楣的事接踵而來。文帝皇后 獨孤氏雖不失為一位女中豪傑，然而她特別嫉妒。她把皇帝看得緊緊的不准他接觸後宮 的妃嬪。尉遲迥有個女兒長得很漂亮，因為父罪被投入後宮。一次，皇帝見到了她，很 是喜愛。獨孤氏知道後，氣忿極了，乘皇帝上朝的機會，將她殺死。皇帝得知大發雷霆 ，騎上馬跑出皇宮，一下子在山谷閒跑了二十多里。高熲、楊素等人隨後追趕，抓住皇 帝的馬彊苦諫。皇帝說：「我貴為天子，都不能自由！」高熲說：「皇上您怎麼能夠因 為一個婦女而輕易地丟開天下呢！」皇帝聽了這句話，情緒稍稍和緩了些，騎在馬上久 久地停著不動，到了半夜才返回宮中。皇后在宮中守候著，見皇帝回來了，就邊哭邊磕 頭賠禮，高熲、楊素也從中調解，並且擺上宴席，痛痛快快地吃喝了一頓，才收了場。 這本來是件生活小事，可是給高熲深深地埋下了禍根。他本是獨孤氏的家客，獨孤氏與 他一直來往密切，可是自他說獨孤氏是一個婦女之後，她就懷恨在心，不與他來往了。 就在這個時候，太子楊勇也開始失去皇帝和皇后的歡心。高熲娶了楊勇的女兒做兒 媳婦，所以這也關涉到他的政治生命。皇帝為什麼不喜歡太子了呢？這主要是因為他愛 奢華、講排場、聲望漸高，觸犯了皇帝的吝嗇心與忌妒心。皇后為什麼不再歡太子「呢 ！這主要是因為他愛女色和受了晉王楊廣的挑撥離間。楊勇寵愛一個姓雲的女人，他的 原妃突然死去，皇后懷疑是有意害死的。等到雲氏打自執掌太子的家政後，皇后就更加 怒不可遏。楊廣得知此倩，一方面自我矯飾，以博得皇后的歡心，另一方面惡言中傷太 子。於是皇帝與皇后都漸漸產生了廢立太子的意向。有一次，皇帝試探高熲說：「有神 靈告訴晉王(楊廣)妃說，晉王一定要統有天下，你看怎麼辦？」高熲跪倒在地，回答皇 帝道：「誰長誰幼，是有次序的，這怎麼能夠廢呢？」意思是說，楊勇是長子，應該做 太子，是廢不得的。皇后知道高熲的主張是不可改變的，就想暗地裹找機會對付他。 皇帝要挑選東宮(太子宮)的衛士作自己的衛士，高熲以為不應這麼做，他說：「若 盡把強壯的衛士挑選走了，恐怕東宮的保衛力量太差。」皇帝聽了很不高興，對他說： 「我時常東跑西跑的，故需要有較強的衛士。太子待在東宮，身邊何必要有那麼多壯士 。重兵保衛東宮這個辦法流弊極大。依我看，東宮的保衛由皇宮衛隊兼管著就行了！我 熟悉前朝的舊法，你不要走過去的老路。」這是有意給高熲以暗示，皇帝在提防著你。 高熲的夫人死了，皇后對皇帝說：「高僕射年歲已高，死掉了夫人，皇上你應該幫 他再娶一位。」皇帝將皇后的話轉告高熲，高熲婉言謝絕說：「我現在已老，退朝以後 ，只是坐在書齋裏讀讀佛經罷了。皇上是很愛惜我的，至於娶妻之事，我則沒有這個打 算。」事情說過也就算了，可是不久，高熲的一個愛妾生了男孩，消息傳到宮內，皇帝 很具高興，但皇后卻不然，她表現出很生氣的樣子。皇帝不了解皇后的心意，就問她為 什麼不高興。皇后說：「妳還信任高熲嗎？你要為他娶妻，他卻心存愛妾，當面欺騙你 。現在他的欺詐已經敗露，怎麼還能夠信任他呢！」從此文帝對高熲就更加疏遠了。 開皇十八年(五九八年)，文帝欲出討遼東，高熲堅決不同意，但文帝堅持要打，並 派高熲為事實上的主帥，高熲只好服從。結果因為疾疫流行，軍隊十之八九病死，無功 而返。這件事本來是沒有什麼好挑剔的，可是皇后卻節外生枝，在皇帝面前中傷高熲， 說什麼「高頗根本就不願意去，你強迫他去了，我就知道定是無功而還。」她的意思是 說，高頗陽奉陰違，消極抗命。這次統軍主帥名義上是漢王楊諒，高熲則掌握實際指揮 權。高熲為人比較耿直，自覺責任重大，常常以大局為重，不避嫌疑，對於楊諒的意見 也多不採納。楊諒恨透了他，返京後在皇后面前告他的狀說：「兒萬幸沒有被高熲殺掉 。」對於這些事情，文帝既不調查，也不分析，信以為真，對高熲更加憤憤不平。 涼州總管王世積有個親信犯了法，逃到王世積處，王世積不收留，結果被捕受罰。 這個親信懷恨在心，反誣王世積謀反，王世積被處決。據說，在審理王世積案時，涉及 到了一些宮禁中的事，而且這些事是從高熲那裏得到的。事情越鬧越大。 當朝大臣賀若弼等聯合為高熲申辯，文帝不但不聽，反而將他們與高熲一起予以法 辦。高熲被免官，帶個齊公的虛銜回家閑居。 不過事情並沒有就此了結，投井下石的事總是隨之而來。齊公國內的官員報告說： 「高熲的兒子對高熲說：『司馬懿假托有病，不上朝，結果取得了天下，你現在得到這 樣遭遇，怎麼知道不是一件好事呢？』於是高熲就被抓了起來。又有人報告說，有個和 尚對高熲說：「明年皇帝要死。」有個尼姑對高熲說：「開皇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 災難，十九年無論如何過不去。」這就更不得了了。有人建議把高熲殺掉，文帝不敢這 樣做，怕遭到反對，乃將他除名為民。高熲胸襟豁達，雖屢遭不幸，亦處之泰然。削職 為一個平民百姓，他不但不怨恨，反而感到高興。母親的教導，在培養他的這種品德方 面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他剛作宰相時，母親就告誡他說：「妳的富貴已經到了頭了，剩 下的就是一個砍頭，你要謹慎啊！」 以誹謗朝政罪被殺高熲削職為民後，沒有幾年文帝駕崩，煬帝即位。煬帝做用高熲 為太常卿。他對煬帝也是克盡臣道，見有不正確的地方，就直言不諱，這就很快地招致 煬帝對他的仇恨。大業三年(六0七年)，他以誹謗朝政罪被殺。同時被殺的還有宇文弼 (古弼字)、賀若弼。蘇威被免官。 高熲是如何「誹謗朝政」的呢？主要有以下幾條。一是煬帝下詔收集北齊、北周故 樂人及天下散樂，高熲諫止，認為：「此樂早就廢棄。現在要是收集，恐怕那些缺乏鑑 別能力的人要丟掉原來的正宗，追逐這一末流，相互學習傳播起來。」楊帝聽了很不高 興。高熲又對太常丞李懿說：「北周天元皇帝喜愛音樂，結果亡了國，前車之鑑不遠， 怎麼可以這麼搞呢！」只一個是漠北突厥君主啟民可汗朝隋，煬帝為顯示中原的富庶， 在接待的時候，盛況空前，花費很大。高熲、賀若弼等人認為不應該這麼做，高熲對太 府卿何稠說：「啟民可汗這個傢伙熟悉了中原的虛實以及山川地勢的狀況，恐怕要成為 後患。」禮部尚書宇文弼私下對高熲說：「周天元皇帝的奢侈，現在的情況與之比較， 不是還要厲害麼？」又說：「修長城這件事，實非當務之急。」還有一條是高熲普對他 的好友觀王揚雄(原名惠)說過：「近來朝廷搞得不成體統。」 但是煬帝殺高熲還有其更深刻的原因。平陳之役，楊廣是統帥，高熲是統帥府的長 史，掌握實權。隋軍攻入陳京建康，抓住了陳帝陳叔寶和他的寵姬張麗華。楊廣派高熲 的兒于到建康告訴高熲，要把張麗華留下來。高熲不予理會，斬張麗華，並且說：「周 武王滅殷，殺了妲己。現在平定陳國，不宜娶納張麗華。」對此，楊廣恨之人骨。 還有一件事，也使得煬帝要把高熲置之死地而後快。這就是在廢太子楊勇時，高熲 始終站在反對的立場。高熲這種立場，不僅直接觸犯了文帝楊堅和獨孤皇后，而且還把 自己放在與楊廣直接對立的地位。因為廢勇與立廣乃是一體兩面的問題，不廢勇就立不 了廣，廣要立就必須先廢勇。如果說高熲與文帝、獨孤氏的矛盾，主要是意見分歧，那 麼他與楊度的矛盾，主要就是利害衝突。既然如此，楊廣能移饒得了高頗嗎？不過歷史 上也有例外，唐太宗之於其兄李建成的重臣魏徵就是個很突出的例子。然而唐太宗能做 到的事，隋楊帝不一定能做到。 再者，專制王朝本來就是派系林立的場所。隋朝到了開皇末年，由於一些吹牛拍馬 、玩弄權銜的人越來越得勢，這種派系爭鬥就更加複雜。這對比較正派而又甘冒夭下之 大不韙的高熲來說，是非常不利的。譬如楊素，他本是高熲薦舉的，但在廢太子勇時， 卻與高熲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場。他察言觀色，大做政治投機買賣，投靠了楊廣，博得了 文帝與獨孤皇后的歡心。高熲下台，他的宰相職位就是被楊素所取代的。煬帝即位後， 楊素繼續執政。雖然沒有什麼資料足以說明楊素直接陷害過高熲，但也沒有任何資料足 以說明他曾保護過高熲——像賀若弼等人所做的那樣——而他是最有力量來保護高熲的 。 高熲被楊帝殺害了，罪狀也公布了，然而人們並不覺得他罪有應得，而是感到傷心 、惋惜。直到唐朝初年，還有人覺得他死得冤枉。因為他在政治上確實對隋初的鞏固和 統一做出了貢獻，在他身上也可以看到政治家某些優秀的品德。 首先，他善於發現人才，勇於使用人才，虛心尊重人才。隋朝一代的名臣、名將， 很多都是他推薦給文帝的。如蘇威，他與高熲共理朝政，朝野推服，天下歸心。如楊素 ，他不僅是文帝的重臣，而且也是煬帝的重臣。如賀若弼、韓擒虎，他們都是平陳的名 將，指揮過許多戰爭。尤其受到人們尊敬的是他不嫉妒人才，常由他推薦的人與他齊名 或超過他時，他感到的是愉快，而不是怨恨。如開皇元年，他與蘇威並為宰相，他不但 能與蘇威合作得很好，而且自己還要退下來，把權完全讓給蘇威。又如：平陳之後，文 帝要他同賀若弼討論總結平陳的事，他推辭謝道：「賀若弼先獻十第，後來又在蔣山 (今南京市鍾山)苦戰，打敗敵軍，我只不過是一個文職官吏罷了，怎麼能夠與大將軍評 論戰功呢？」這種虛懷若谷的胸懷，博得了文帝的贊賞。 其次，他敢作敢為，不避嫌疑，不推卸責任。他初投楊堅時，就明確表示要跟他幹 到底，成功與否，在所不惜。在這個問題上，蘇威與他就成了顯明的對照。當楊堅向蘇 威暗示纂位立國之意時，蘇威不敢表態，溜之大吉。平陳之役時，他把年已二十出頭的 統帥皇子楊廣撇在一邊，以大局為重，大權獨攬，以致公然違抗統帥的旨意，殺掉了張 麗華。平陳之後，有人告他謀反，指的就是他的這種不把楊廣放在眼裏的行動。遼束之 役，漢王楊諒是統帥，他是統帥府長史，他還是一如既往，對於楊諒的意見，多不採納 ，把這個皇子氣得要命。在其他許多問題上，他也多表現出這種勇於負責的精神。就拿 批評煬帝喜愛音樂一事來說，在楊帝面前，他是處於什麼樣的地位，他自己是很清楚的 ，但出於對煬帝、對隋室的忠心，他還是直說了。 第三，他所關心的是隋室的興亡，是國家的治亂，至於對自己的出處進退則看得很 淡。可以這麼說，他一遇機會，就上表辭退，以致到了削職為民時，也毫無怨恨，處之 泰然。這就同那些只圖升官發財的官吏大相逕庭了。他這種風度，也有別於那些明哲保 身、潔身自好、消極遁世的人，因為他的態度始終是積極，以天下為己任的。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魏徵】 參加李密領導的反隋軍 隋朝末年，在隋煬帝的暴政統治下，反隋的軍隊在全國各地風起雲湧。煬帝大業十 三年(六一七年)，當李密領導的最大的一支反隋軍奪取了洛口倉(在今河南鞏縣)，威震 中原的時候，隋武陽郡(在今河北大名縣東)郡丞元寶藏也起兵反隋。為了統一反階的步 伐，元寶藏主動寫信與李密聯繫。李密是隋上柱國李寬的兒子，出身大貴族，自幼熟讀 《漢書》，很有才華，因不滿隋的統治而參加了反隋戰爭。元寶藏給他的信件，他看了 覺得寫得很好，寫信者絕不是等閑之輩。他派人打聽這些信是誰起草的，有人告訴他是 魏徵，他就立即將魏徵請去，讓他主管軍中的文書。這時魏徵三十八歲。 魏徵，字玄成，生於北周靜帝大象二年(五八0年)，他生後第二年楊堅就推翻北周 建立了隋朗，他的青少年時代是在隋朝度過的。魏徵是巨鹿下曲陽(今河北晉縣西)人， 後來遷居到相州內黃(今河南內黃縣)。他出身在一個書香門第的家庭，父親魏長賢博學 多才，作過隋的地方官，但在魏徵年幼時就去世了。由於父親早逝，魏徵青少年時期的 生活非常清貧，但他勤奮學習，酷愛讀書，希望以後能做一番事業。隋末天下大亂，各 地紛紛起事的時候，他拿不定主意，不知該採取什麼行動，就出家當了道士。元寶藏和 他是朋友，元寶藏起事後就把他請出來，動員他參加了起事軍，負責掌管軍中的文書。 元寶藏給李密的信件，都是魏徵起草的，因此他得到了李密的賞識，成了李密的部下。 他向李密提過十條建議，但因瓦崗軍這時在李密的領導下，正勢如破竹的向前發展，李 密很驕傲自信，並沒有採納。 瓦崗軍在李密的領導下，奪取了洛口倉、回洛倉和黎陽倉(在今河南浚縣西南)，開 倉濟貧，得到了廣大人民的支持，已經將洛陽城包圍起來。困守洛陽的隋軍，到處調兵 遣將，與瓦崗軍在洛陽周圍反覆進行了決戰，雙方損失都很大。這時控制了洛陽大權的 隋朝大將王世充，想乘李密兵力疲憊之機，進攻瓦崗軍。在王世充發動攻勢之前，李密 召集高級將領開會，研究對策。當時魏徵的地位低，沒有資格參加會議，但他認為這次 決戰很重要，成敗關係者瓦崗軍的前途，就主動找李密的長史(類似秘書長的官)鄭頲說 ：「李密雖然在前幾次大戰中都取得了勝利，但是將士傷亡很多，錢財現在也很緊張， 對有功的將士不能論功行賞。從這兩點看，不可以與王世充打硬仗。最好的辦法是，挖 溝築壘，打防禦戰。雙方對峙久了，敵人糧盡，就會不打他而撤兵。這時再乘機追擊， 必然會取得勝利。」鄭頲原來是隋朝的監察御史，投降李密後很受重用。他根本不把魏 徵這樣的小官放在眼裏，就譏笑他說：「你這不過是老生常談！」魏徵見自己的意見不 被重視，轉身就走了。 類似魏徵的建議，李密的一個將領裴仁基在會上也提出了。他主張乘王世充出兵東 下，洛陽必然空虛之機，在分兵狙擊王世充東進的同時，以騎兵進擊洛陽，迫使王世充 回救，必然能兩獲全勝。但是很多李密的部下，輕敵麻痺，要求速戰。李密同意了他們 的速戰要求，自己親率大軍駐紮偃師城北，列營而不設壘，結果在王世充的火攻與奇襲 下，全軍潰敗，瓦崗單從此消失了。 投降李淵瓦崗軍失敗後，李密率餘部去長安投降李淵，魏徵也隨李密來到長安。李 淵是隋朝的太原留守，他乘隋末戰亂之機，起兵太原，不久就占領長安，建立了唐朝。 李密投降李淵的時候，還有兩萬多人的餘眾。他到了長安，受到隆重的接待，封他 為邢國公。但好景不長，不久他就被冷落，不再受到重規。後來他藉李淵讓他去洛陽一 帶招撫自己過去的部眾之機，又打出了反對李淵的旗號，結果兵敗被殺。 而魏徵隨李密到了長安後，因為是李密的部下，當然也不會受到李淵的重用。李密 死後，他的一些舊部仍然活動在太行山以東的地區，特別是駐守黎陽(今河南浚縣東北 )的徐世勣，有比較大的實力。魏徵為了取得李淵的信任，就自告奮勇，願以自己的老 關係，到太行山以東地區說服李密的部下，要他們降附李淵。他的建議被李淵接受了， 就任命他為秘書丞(管理國家檔案圖書的官)，前去執行這個任務。 他首先到了黎陽，給徐世勣為了一封信說：「當初李密率瓦崗軍起兵反對隋朝的時 候，振臂一呼，四方一下子就有幾十萬人響應，隋朝的半個天下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後 來被王世充戰敗，再也無法恢復元氣，因而投歸了李淵。現在經過群雄的紛爭，李淵得 天下已成定局，你現在占據的黎陽，是取天下者必爭之地，如果不早認清形勢，作出打 算，就錯過機會了。」徐世勣看了魏徵的信，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又聽說李密已經被殺 ，就決定投降李淵，但為了表示對李密的忠誠，請求收葬李密的屍體。牠的要求李淵答 應了。 徐世勛將李密以國君之禮，葬在黎陽山西南五里的地方。魏徵也不避李密叛李淵自 己受到牽連的嫌疑，出於歌頌瓦崗軍的心願，為李密撰寫了（唐故邢國公李密墓誌銘） 。他在墓誌銘裏，給予李密很高的評價，將他比做垓下失敗的項羽，表示了惋惜和同情 。他很多正確的意見，雖然不被李密接受，導致以後的失敗，但他對這位戰友毫無怨恨 之吉，表現出無限的赤誠之心。 魏徵勸說徐世勣降唐後，徐世勣就從經濟上支持了被竇建德打敗的唐將李神通，使 他自相州(今河南安陽)撤退到黎陽，從而保存了實力。後來，魏徵又去魏州勸說自己的 老朋友元寶藏也歸降了李淵。 參加竇建德領導的反隋軍武德二年(六一九年)十月，竇建德領兵南下，攻占了黎陽 ，這時魏徵正在黎陽，成了竇建德的俘虜。竇建德原是農民出身，他起事後能與士兵共 甘苦，所以得到群眾的擁護，成為占據河北一帶一支主要的反隋軍。這時竇建德已在樂 壽(今河北獻縣)自稱長樂王，建立了政權。魏徵被俘後，他聽說魏徵的名氣，就任命他 為起居舍人(記錄皇帝言行的官)。 武德三年(八二0年)七月，李淵命李世民率大軍東征洛陽，進攻隋的殘餘勢力王世 充。王世充屢戰皆敗，洛陽形勢十分危急。王世充為了擺脫困境，多次派人向竇建德求 援，竇建德未加理睬。當王世充就要被李世民所消滅，竇建德認為如果王世充被李世民 消滅，對自己的處境不利，因而決定率軍南下救洛陽。竇建德率十餘萬大軍，很快就到 達成皋(今河南汜水縣西北)的東原，他致書李世民，要他退軍潼關。 李世民圍攻洛陽馬上就可功到垂成，當然不會因為竇建德的威脅就前功盡棄。 他留一部分人繼續圍攻洛陽，自己率精兵急奔虎牢關，狙擊竇建德。由於竇建德剛 復自用，不聽取部下正確的意見，與李世民軍隊在虎牢關採取正面決戰的行動，被李世 民用騎兵擊潰，竇建德本人也中槍被俘。魏徵當時雖在竇建德的軍中，但也沒有起什麼 作用。竇建德兵敗後，他與竇建德的妻子曹民和裴矩等人，逃到洺州(今河北永平)，在 竇建德的部下齊善行的建議下，以餘眾投降了唐朝。魏徵和裴矩一起，又到了長安。魏 徵在李密的瓦崗軍中有一年的時間，這次又在竇建德的河北反階軍中一年半，前後其在 反隋軍中活動了兩年多的工大，時間雖然不長，但對他以後一生的政治活動，起了重要 的影響。 李建成的洗馬魏徵到了長安後，因為又當了一段竇建德的部下，當然更不會被重視 了。李淵的太子李建成，聽說魏徵有才，就招為洗馬，這是太子東宮主管經籍圖書的一 個小官。 這時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之間為了爭奪皇位的繼承權，爭鬥已經開始尖銳化。 李建成雖然已被立為太子，但地位並不穩，因為他的弟弟李世民，從太原起兵後， 就率軍東征西討，屢建功勛，很有勢力，在大臣和將士中的威望都很高。這對李建成無 疑是很大的威脅。 魏徵既然在不得志的時候為李建成招為洗馬，就覺得李建成很看重自己，所以也就 為李建成的太子地位擔憂。正好這時竇建德的舊部劉黑闥又在河北一帶收復了竇建德的 舊地反唐，魏徵認為這是李建成立功提高自己威望的好機會，他向李建成建議說：「李 世民功勞大，威望高。你長年在首都協助李淵處理政事，沒有李世民那樣顯赫的戰功。 現在劉黑闥糾築了竇建德的一些散兵敗將，人數不到一萬，也缺乏糧草，雖然佔領了一 些地方，但不堪一擊。這是取得戰功，結納山東豪傑，以壯大自己勢力，提高威望的好 機會。你應該爭取自己率兵去打這一仗，千萬不要錯過這個機會。」李建成接受了魏徵 的意見，得到李淵的同意後，就親自率軍去攻打劉黑闥。在與劉黑闥作戰過程中，魏徵 出謀獻策，用瓦解對方軍心的辦法，宣布除劉黑闥外，其他人只要放下武器，一律不加 追究。這樣很快就瓦解了劉黑闥的軍隊，李建成同時也在河北一帶安插了親信，收買了 豪強，使之成為自己爭權的外援。魏徵的建議取得圓滿的成果。 高祖武德九年(八三六年)六月四日，李世民發動玄武門政變，先發制人，殺死了李 建成和支持他的弟弟李元吉，李世民取得了太子的地位。魏徵既為李建成的親信，李世 民便質問他：「你為什麼要挑撥離間我們兄弟？」這對魏徵來說，是生死的關頭，回答 不善，馬上就可能被殺頭。魏徵這時把生死置之度外，很坦然地回答說：「如果太子早 聽我的勸告，也不會有今天的下場。人各為其主，我忠於我的主人，這有什麼錯呢！管 仲退不是曾射中小白(齊桓公)的帶釣嗎？」李世民見魏徵回答的很直爽，又早知道魏徵 的才華，就原諒他，任命他為管事主簿(掌管太子文書的官吏)。這樣，魏徵由李建成的 親信，逐步取得李世民的信任。 唐太宗的諫議大夫李世民即位為唐太宗，提拔魏徵為諫議大夫，這是專門向皇帝提 意見的官。 這時李建成雖已被殺，但他和李元吉在各地的追隨者，由於李世民採取了鎮壓的辦 法，所以人人自危，都在伺機反叛。魏徵向唐太宗建議：「要不計舊仇，對他們處以分 心，否則禍根就消除不掉。」唐太宗認為魏徵的話有道理，就下令對李建成和李元吉的 舊部一律赦免，不再追究過去的事。李建成在河北一帶的部下，魏徵都比較熟悉，唐太 宗就派他為特使，去河北一帶安撫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舊部。 魏徵在出發時，唐太宗授命他可以遇問題酌情處理的權利。他到了磁州(今河北磁 縣)遇到兩輛去長安的囚車，車中鎮著李建成的護衛將軍李志安和李元吉的護車李思行 。他們兩人都是在玄武門之變後，從長安逃到了河北，被逮捕送到長安治罪的。魏徵看 到這種情景，就同他的副使李相客商量說：「我們動身的時候，皇帝已經下了詔令，對 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部下一律赦免，不再追究了。現在又把李志安和李思行押送長安治罪 ，還有誰會相信皇帝的詔令，而不無疑慮呢？這樣，我們雖然去安撫，人家也一定不會 相信我們。現在如果把他們倆放了，不再問罪，那麼在朝廷寬大政策的感召之下，其他 人也就會歸降了。古時候，大夫出使，只要對國家有利，就可以自己做主。我們走的時 候，皇帝給了我們便宜行事的權利，皇帝對我們以國士相待，我們也應該以國士的行動 報答皇帝。」李相客很同意魏徵的意見，就立即下令釋放了李思行等人，並給唐太宗為 了報告，唐太宗認為他們做得很對。 在唐太宗的支持下，魏徵圓滿地完成了安撫河北的任務，因而更加得到了唐太宗的 器重。 由於魏徵越來越受到唐太宗的信任，就遭到了一些同僚的嫉妒，他們在唐太宗面前 散布魏徵的壞話，說他包庇自己的親戚。唐太宗派御史大夫溫彥博查處此事。 溫彥博在查無實據的情況下，仍然毫不講理的向唐太宗報告說：「魏徵作為國家的 大臣，不能檢點自己，避諱嫌疑，因而受到別人的誹謗。他雖然並無私情，但也應受到 責罰。」唐太宗公然同意了溫彥博的這個報告，並派溫彥博向魏徵提出警告。 魏徵對此當然很不滿，第二天他就對唐太宗說：「我聽說君臣一條心，這叫做一體 。只有互相以誠相待，才能共同把國家治理好，如果置國家大事於不顧，一味只考慮檢 點行為，避諱嫌疑，上下都這樣，國家的興衰也就難以預料了。」唐太宗聽了，覺得自 己支持溫彥博的意見不當，就自我批評說：「你說得對，我做錯了：」魏徵乘機繼續發 表意見說：「我希望你讓我作一個良臣，不要讓我作忠臣。」唐太宗不解地問道：「良 臣和忠臣還有什麼區別嗎？」魏徵回答說：「良臣身享美名，君主得到好的聲譽，子孫 相傳，流傳千古；忠臣得罪被殺，君主得到一個昏庸的惡名，國破家滅，只是得到了一 個空名。這就是良臣和忠臣的不同。」魏徵的這番話，從政治上與唐太宗攤了牌，以進 一步消除唐太宗對自己的猜疑，表明了自己對唐太宗的一片忠心。唐太宗被魏徵的話打 動，連連稱讚魏徵的話很對，並因此送給他絹五百匹。 總結隋亡的歷史教訓李世民即位後，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經過隋末大亂之後十分殘 破的國家。怎麼樣治理並振興這個國家，唐太宗心裏也無數。他召集大臣在一起圍繞著 自古以來政治得失的問題，特別是隋隋帝為什麼失國的問題，進行了反覆的討論。 魏徵對大亂之後治理好國家，信心百倍。他說：「大亂之後治理國家，就像餓極了 的人吃東西一樣，來得更快。」唐太宗認為：「善人治理國家也要經過百把年的工夫呢 ！」魏徵不同意，他認為：「聖明的人治理國家，就像聲音立刻就有回音一樣，一年之 內必可見到效果，三年見成績都太晚了。」當時的宰相封德彝認為魏徵在吹牛，唱高調 ，勸唐太宗不要聽他的話。封德彝認為：「自古以來，人心一天比一天變得奸詐，秦朝 用嚴刑峻法，漢朝又川霸道，想把人心教化過來都沒有成功。魏徵用這些書生氣十足的 話，就想把國家治理好，聽他的必然敗亂國家。」魏徵針鋒相對地質問封德彝：「如果 說自古以來人心一天比一天變得奸詐，那麼今天的人都變成鬼了，還談什麼治理國家呢 ，」魏徵認為：「行帝道則帝，行王道則王，問題是採取什麼辦法治理國家，而不是人 民能否治理和教化。」 魏徵認為隋朝之所以很快滅亡，是因為它擾民太多，唐初雖然不如隋朝富裕，但社 會卻很安定，就是盡量少擾民的結果。他認為隋亡的最根本教訓是：「辭之則安，動之 則亂。」如果百姓想休息而派他去服徭役，百姓生活困難又要他負擔很重的賦稅，國家 的衰亡就是由這裏開始的。魏徵勸唐太宗要吸取隋亡的教訓，輕徭薄賦，休養生息，對 百姓要盡量使之「靜」下來。 怎麼樣變隋末的「動」為唐初的「靜」呢？魏徵從以下三個方面幫助唐大宗進行了 整頓和治理。 第一，不為了皇帝個人的享受，而濫用人力和財力。隋末在很短的時間內，鑿運河 ，修東都，築長城，大量徵用民力，因而給人民造成莫大的危害。唐太宗為了避免大量 動用民力，竭力不動或少動工程。貞觀四年(六三o年)，為了減輕物資運往長安的費用 ，決定在洛陽修建宮室，以便皇帝定期去居住。這時中牟縣的縣丞皇甫德參上書，反對 修洛陽宮，認為這是勞民的事。李世民看了很不滿意，說難道國家不役使一個人，他才 滿意嗎！魏徵趕緊上書為皇甫德參解釋說：「他的上書言詞過激了一些，但不激烈不能 引起你的注意，人激烈又近於誹謗。」唐太宗雖然接受了魏徵的意見，可是對皇甫德參 ，心裏總是憤憤不平，後來陝西、河南一帶因為大雨，淹了很多人家，這時唐太宗又要 在洛陽修建飛山宮。魏徵上書反對說：「隋朝所以敗亡，就是因為皇帝為了個人的享樂 ，，役使天下的百姓為其修建宮觀台榭，使得大家無法活下去，才都起來反對他。現在 有的宮觀台榭，已經夠居住了。如果想到隋的滅亡，還應當把大的宮殿毀掉，住在小的 宮殿裏，這是最好的辦法。如果捨不得毀掉，就住在現有的宮殿裏，不再修建新的宮殿 ，這是次一等的辦法。如果不想到得天下的艱難，不滿足舊的宮殿，又擴建新的宮殿， 追求華麗和享樂，增加了百姓的勞役負擔，這是最下等的辦法。」魏徵警告唐太宗，如 果大修宮殿，役使百姓，就可能造成隋末那樣的大亂。唐太宗聽了，就停止了洛陽宮的 修建，把備用的材料送到遭水災的地方，幫助農民修了住房。 第二，皇帝不要到處去遊幸，增加百姓不必要的負擔。隋楊帝是一個好到各地巡遊 的皇帝，他每去一地，大批的官員和隨從，都給沿途的百姓帶來災害。唐太宗當皇帝後 ，只在長安和洛陽之閒活動。有一次在去洛陽途中，住在顯仁宮(今河南宜陽縣)，因為 當地供應的東西不好，唐太宗很生氣。魏徵認為這是一個不好的苗頭，就勸唐太宗說： 「隋楊帝因為無限制地追求享受，到處讓臣民獻美食，結果搞得民不聊生。現在因為下 面供應得不好就發脾氣，以後必然上行下效，拚命供奉皇帝，求得皇帝的滿意。那樣下 去，奢侈一萬倍，也沒有滿足的時候。隋末的大亂又該出現了。」唐太宗聽了魏徵的意 見，比較注意節制奢侈浪費。後來，生產恢復了，經濟形勢好轉，這時有的大臣就認為 天下太平，鼓勵唐太宗去封告泰出。魏徵反對說：「皇帝的功勞雖然很大，但百姓受到 的益處還不多；現在天下難已太平，但財力還不十分充裕。隋末的戰亂還只過去十年， 國家的元氣還沒有完全恢復，這時候去封憚，說自己的功業成就，還為時太早，而且此 時進行封禪大典，必然耗費很大，賞賜很多，就是免去人民的租稅，也減不輕人民的痛 苦。圖虛名，而受實害，封禪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呢？」唐太宗聽了魏徵的話，覺得有道 理，就決定不去封禪了。 第三，慎重處理對外關係，不輕易用兵。隋煬帝三次出兵高麗，動用和耗費了大量 的人力和財力，造成人民沈重的負擔，也招致了人民的暴動。這個教訓對唐太宗和魏徵 等人，都是非常深刻的。貞觀初年，外有強敵，內部又很困難，如果對外關係上處理不 當，就可能使已經十分衰敗的經濟，遭受更大的破壞。所以貞觀初年在對外關係的處理 上，魏徵等人一直堅持的原則是，務求內部安定，而不去擴展領土，只要中國強大了， 與周圍的各種勢力就能處理好關係。而對周圍各族的求婚，大多滿足其要求，提倡互相 在經濟和文化方面的交往，處理互相之間的矛盾，不輕易動用武力。當唐太宗派出去西 突厥立乙毗沙鉢羅為可汗的使者還未還，軌又派出了進行馬匹交易的使者時，魏徵就認 為這有點薄義重利，好像唐朝把市馬看得比立可汗還重要，即使能得到馬，也失去了義 。他主張在處理對外關係時，一定要講德、講義，不要求利，更不要用武力去壓人。唐 太宗同意了魏徵的意見，馬上追回了市馬的使者。 魏徵強調要「靜」而反對「動」，目的是幫助唐太宗鞏固已經取得的天下。他認為 ：「靜徭役就少，百姓耕作的時間就多，富裕得就快，富裕了就不會起來造反，若臣就 可以長保富貴了。」「動」的統治只看到了眼前的享受，而「靜」的統治卻想到了長久 的統治，可見魏徵作為一個政治家，他的眼光要看得遠多了。 對唐太宗的諫諍唐大宗是一個比較能聽臣下意見的帝王，所以在貞觀年間，若臣共 商國事，相互能平等地討論問題，政治比較開明，諫靜的風氣盛行。其中敢於據理力諫 ，直言不留情面的，首推魏徵了。 魏徵本來並不是唐太宗的親信，開始時唐太宗對他還存有戒心。但由於魏徵有膽識 ，敢於直言唐太宗的過錯，匡正他政策上的失誤，而不計較個人的安危。所以逐步取得 唐太宗的信任。他的正直，對唐大宗產生了相當的威力。有一次唐太宗想去南山遊玩， 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可是遲遲沒有動身，這時魏徵正掃墓歸來，聽到這件事，就去問唐 太宗為什麼又不去了。唐太宗說：「的確有過遊南山的打算，因為怕你說不是，所以又 決定不去了。」 從貞觀初年到十七年魏徵病故為止，十七年間魏徵諫奏的事，有史籍可考的共有二 百多項。包括了政治、經濟。文化及對外關係和皇帝私生活等各個方面。魏徵的諫諍都 能得到唐太宗的鼓勵和支持，所以達到了知無不言的程度。唐太宗將魏徵的諫諍，比做 一面鏡子，給予很高的評價。他說：「魏徵前後共提的二百多項建議，如果不是全心全 意為國家著想，是很難做到的。」 諫諍的前提是皇帝能移聽得進意見，所以當唐太宗有一次問魏徵：「什麼叫明君？ 什麼明暗君？」的時候，魏徵對「兼轉則明，偏信則暗」的道理，進行了充分的發揮和 闡述。魏徵認為任何人的才智都是有局限性的，皇帝也不例外，因為「皇帝身居深宮， 對民問的事不能親自看到，他必須通過大臣，才能了解到下情」，所以他要經常聽取各 方面的意見，才不會與外界隔絕。對此，唐太宗也是同意的。他認為當皇帝，「要管的 事情很多，如果一人獨斷，不去聽取臣下的意見，是不可能處理好的。」唐太宗並不認 為自己當了皇帝，就不會犯錯誤，他一再向大臣們聲明：「皇帝有了過失，大臣們要指 出來。」這種看法對一個皇帝來說，是難能可貴的。它正是唐初形成諫諍局面的前提。 一般說來，君主專制強調君尊臣卑，一切由君主說了算，臣子即使看出了錯誤，也 不能反對。魏徵不同意這種理論，他認為君臣要同心同德，才能治理好國家。 君主再聖明，如果沒有大臣的齊心協助，也是難以治理好國家的。唐太宗對此也是 贊成的，他一再強調：「我與各位大臣，共同治理百姓。」所以他要求大臣們，「支持 皇帝正確的事物，幫助皇帝改正錯誤的事物，這才是君臣共同治理百姓。」正是在唐太 宗的倡導下，魏徵才能做到犯顏且諫，也才能出現唐初那種君臣同舟共濟，兼聽納諫， 廣開言路的政治局面。 唐太宗雖然歡迎諫諍，但也並不一定總是愉快接受的。唐朝規定十八歲的男子開始 服兵役，為了多徵兵，有一次唐太宗決定十六歲以上的健壯男子也都要徵兵入伍。當時 皇帝的命令要大臣會簽後才能生效，魏徵認為這個做法違反了唐朝的制度，幾次都拒絕 簽字。唐太宗很生氣，當面責問魏徵為什麼不簽字，魏徵回答說：「竭澤而魚，並不是 得不到魚，而是明年就捕不到魚了。焚林獵獸，並不是捉不到獸，而是明年就無獸可捉 了。兵不在多，而在於精，何必為了充數，而把不夠年齡的人也拉來當兵呢？」魏徵認 為明明規定十八歲服兵役，現在把十六歲也徵來，這就失信於天下了。唐太宗反問：「 我有什麼失信於天下的事？」魏徵舉了一些例子，說明唐太宗已經辦了不少出爾反爾， 失信於民的事。唐太宗最後在魏徵擺事實、講道理，說明不能徵不足年齡的共約情況下 ，才同意取消了這個命令。他對魏徵說：「我原來以為你太頑固，不通情理。現在聽了 你的話，覺得很有道理。政令前後不一，百姓不知所從，國家是治理不好的！」 諫諍的結果，有時候唐太宗愉快地接受了魏徵的意見，但有時因為意見提得尖銳激 烈，冒犯了皇帝的尊嚴，也可能招致可悲的後果。有一次唐太宗回到宮裏，惡狠狠的對 長孫皇后說：「遲早我要殺掉這個老傢伙！」皇后問要殺誰，唐太宗說：「就是魏徵。 他總是當眾說我的不是，弄得我下不了台，有損皇帝的威信。」皇后聽後，馬上回去穿 上朝服，向唐太宗道賀。唐太宗問：「賀什麼呢？」皇后說：「君明則臣直。魏徵那麼 直率，敢於犯上直諫，就是由於你的聖明呀！所以我要向你祝賀。」這說明唐初所以能 形成諫諍的氣氛，並不僅僅是唐太宗能納訊，魏徵敢諫諍造成的，而是在唐朝的整個統 治集團中，形成了一種諫諍的風氣，所以才能使魏徵這樣的敢於直諫的大臣，不但能發 揮諫諍的作用，而且沒有落得個可悲的下場。 唐太宗晚年，由於國家的經濟情況已經好轉，隋末戰亂的影響也漸漸淡薄，所以開 始變得傲慢起來，對大臣們的意見不那麼聽得進去。這時魏徵連續四次上《論時政疏》 ，給唐太宗敲警鐘，希望他能夠善始善終，把貞觀初年納諫如流的風氣保存下來。後來 ，唐太宗更加奢縱，魏徵上了著名的《十慚疏》，從十個方面指出了唐太宗的變化。魏 徵認為貞觀初年，唐太宗不追求物質享受，不大興土木，關心百姓的疾苦，而現在卻四 處訪尋珠寶，放縱嗜欲，追求享受，還說：「不動用民力，容易養成百姓驕隋，讓他們 多服些勞役，才容易聽使喚。」貞觀初年，唐太宗能夠近君子，還小人，渴求人才，現 在都只在表面上恭敬君子，對小人都親熱起來，聽信小人的話，隨便懷疑和斥退君子； 貞觀初年，唐太宗能孜孜不倦的與大臣討論治國之道，虛心納諫，下情上達，知道百姓 的情況，現在卻自負功大，驕傲自滿，不願再聽下邊的奏事，不再鼓勵大臣們諫諍，而 熱中於打獵遊樂，故意興師動眾，向四夷問罪，誇耀自己的武功。現在各地發生了旱災 ，壞人也在蠢蠢欲動，如果不知錯而改正，後果不堪設想。魏徵對唐太宗的這一警告是 既及時而又尖銳的，唐太宗接受了他的忠告。他把魏徵的奏章抄送史官，以便傳給後世 ，他自己也將其貼在屏風上，隨時可以看到。但是這時的唐太宗已經功大而年老，他雖 然贊揚和接受了魏徵的忠告，但在實際行動上已經遠遠做不到了。 要求上下共同守法貞觀初年，有人向唐太宗建議要用嚴刑峻法來治理天下，魏徵反 對，他認為治國不能單靠法，還要用仁義，峻法只能解決一時的問題，不是長治久安的 辦法。魏徵反對法家那種嚴刑峻法，並不認為可以無法，而主張正確的運用法律。怎麼 樣才能正確地運用法律呢？他認為是「公之於法」，就是國家制定的法律，大家要共同 遵守，皇帝也不能例外。他曾多次向唐太宗提出，制定了法律，就要依法辦事，泱不可 因為自己是皇帝，就隨意改動法律，在法外加「法」，用個人的意願來代替法律。 唐太宗感情容易激動，常因為個人的喜怒而濫行賞罰，他知道自己這種一時的感情 衝動可能造成的後果，所以提醒大臣們經常不斷給他提出。有一次他任命瀛洲刺史盧祖 尚改任交州都督。盧祖尚開始接受任命，後來又反悔了，藉口自己身體不適，不願遠去 交州。唐太宗派人去勸說，他仍然不願意去，唐太宗當面動員，他還是不肯去。唐太宗 認為他太不識抬舉，一怒之下，讓人當場就把他殺了。唐太宗過後也很後悔，認為沒有 按法律辦事，處理過分了。有一次他和大臣們在議論北齊皇帝高洋時，魏徵藉議論高洋 批評唐太宗說：「高洋很殘暴，但和人討論問題時，如果自知理虧，也還能聽從別人的 意見，這也是高洋的長處。」唐太宗也藉機自悔說：「盧祖尚堅決不服從派遣固然不對 ，但也構不成死罪，我一時怒而殺了他，看來連高洋都不如了。」 在執法的時候，要賞罰分明，不徇私情，才能維護法律的尊嚴。魏徵說：「獎賞的 時候，不要忘了疏遠的人；處罰的時候，要不怕親貴。要以公平為規矩，仁義為準繩， 才能讓人心服。」貞觀初，濮州刺史龐相壽，因為貪污被人告發，受到了迫還贓款解除 職務的處分。他原來是唐太宗為秦王時的老部下，就向唐太宗求情，希望原諒他。唐太 宗派人告訴他：你是我的老部下，貪污大概是因為窮的原因。我送給你一百匹絹，繼續 作你的刺史，以後注意不要再貪污了。唐太宗為了照顧自己的老部下，就不顧法律而徇 私情了。這顯然不利於執行國家的法律，魏徵知道這個情況，就上書反對說：「因為龐 相壽是你的老部下，就不追究他的貪污法，而且還加以厚賞，留任原來的官。但是他並 不知道自己貪污不對。你過去為秦王時部下很多，如果他們都以此來貪贓枉法，這樣就 會使廉潔的官害怕，影響不好。」唐太宗不得不改變了對龐相壽的處理。魏徵還曾用「 能為國家守法」六個字，表彰能為國家公正執法的法官薛仁方，同時揭露了皇親國威違 法亂紀的事，以維護法律的公正。 魏徵對執法者，要求他們要按實情來審理案件，反對嚴刑拷掠，旁求罪證，任意牽 連別人。貞觀七年(六三三年)魏徵任侍中時，尚書省積壓了一批久未解決的案件，因為 辦案的人員意見不一，一直未能處理。唐太宗認為魏徵辦事一直公平，所以就讓他去解 決。魏徵雖然並不熟悉法律，但他能從案情的事實出發，有事實根據的就定案處理，事 實不足的就不予以追究，加以結案釋放。因為他從事實出發，處理得當，所以大家都很 滿意。 從總結隋亡的教訓出發纂史學魏徵稱唐太宗是一個「很注意研究古今的歷史，從中 找出治理天下經驗」的皇帝。由於唐太宗是一位重視總結歷史經驗和教訓的皇帝，所以 在他的支持相推動下，魏徵也以總結歷史教訓為目的，特別是總結隋亡的教訓為出發點 ，參加了一些史學的編纂工作。 唐朝從李淵開始，就很注意前朝歷史的編纂。早在武德四年(六二一年)，當全國的 統一工作還沒有到最後完成的時候，李淵就接受了令狐德棻的建議，下詔撰修梁、陳、 齊、周、隋、魏六朝的歷史，但因當時修史的條件還不具備，所以未能在武德年間完成 。唐太宗即位後，貞觀三年重新對修史的工作進行了部署，除《魏書》不再復修外，唐 太宗命禮部侍郎今狐德棻和秘書郎岑文本修《周書》，中書舍人李百藥修《北齊書》， 著作郎姚思廉修《梁書》和《陳書》，秘書監魏徵修《隋書》。由尚書左僕射房玄齡總 監諸史，但因房玄齡是宰相，事情較多，沒有工夫過問修史的事，所以唐太宗後來又任 命魏徵為實際的總監。 魏徵在主修《隋書》前，已有王劭寫的《隋史》十八卷和王胄的《大業起居注》， 但是王劭的書比較散亂，沒有一定的體例，而王冑的起居注又在隋末戰亂散失很多，不 很完整，所以可供魏徵參考使用的資料並不多。為了彌補這個不足，魏徵就利用當時還 有很多隋朝遺老存在的有利條件，親自去訪問和蒐集。如孫思邈對以往的歷史很了解， 對很多事記憶得清楚，魏徵就幾次訪問他，得到了不少可貴的材料。他還很重視私人家 傳的蒐集和研究工作，從中也補充了官撰史書的不足。 《隋書》的紀、傳都是由當時的中書侍郎顏師古、給事中孔穎達起草的，這兩個人 都很有學問，對歷史也有研究，所以寫得都很有水平。再經過魏徵的修改審定，力求達 到簡明和正確。經過這三位高手的撰修審定，《隋書》五十五卷在「二十四史」中是比 較好的一部斷代史。《隋書》中的序、論，齊、梁、陳書中的總論，都是魏徵親自撰寫 的。它們都是總結和評論歷史得失的短論，集中反映了魏徵重視人民群眾在歷史中的作 用的進步歷史觀，比較深刻地揭示了歷代王朝特別是隋亡的政治和經濟原因，是很有價 值的歷史論著。 貞觀十年(六三六年)正月，五部史書同時修成，由房玄齡和魏徵共同署名，進呈給 唐太宗。唐太宗對他們能在六、七年的時間，完成五個朝代歷史的編纂工作，十分滿意 ，並各有嘉獎。魏徵以總監之功，賞賜特別豐厚，加封光祿大夫，進爵鄭國公，還賜物 二千段。 魏徵撰修的《隋書》中只有紀和傳，而沒有志。後來長孫無忌等又奉命補寫了十志 ，共三十卷，放入《隋書》中，補了這一缺陷。 臨死的時候想到的還是國家的興亡貞觀十七年(六四三年)正月，魏徵得了重病。當 時魏徵家裏沒有正廳，唐太宗怕魏徵死後發喪不體面，就停止自己正在修建的一座便殿 ，把建築材料撥給魏徵，用五天的工夫就給魏徵修起了正廳。唐太宗還根據魏徵喜好素 雅的習慣，給他送去了白色的被褥。魏徵的痛越來越重了，唐太宗不斷的給他送藥品和 食物，並派專人到他家守護，隨時把病情報告唐太宗。 太宗還親自二次到魏徵家探望。第一次，讓左右的人都避開，兩人單獨談了很久。 第二次還帶了太子和衡山公主，魏徵勉強在床上披著朝服，拖著帶子拜見了唐太宗。唐 太宗悲傷地安慰他好好養病，流著眼淚問他還有什麼要求。魏徵說：「寡婦不愁織布的 緯線少，只是擔心周朝的滅亡！」意思就是我不發愁別的小事，只擔憂國家的興亡。唐 太宗帶著衡山公主，是準備把她嫁給魏徵的兒子叔玉，這時唐太宗對魏徵說：「你再勉 強看一眼你的新兒媳吧！」可是魏徵這時已經沒有答謝之力了。 當天夜裏，唐太宗夢見了魏徵，神色和平時一樣。可是第二天早晨，魏徵就與世長 辭了，終年六十四歲。唐太宗親自到魏徵家裏弔唁，哭得非常悲傷。他還為了表示哀勵 ，停止上朝五天，讓太子在西華堂舉哀，並命今文武百官都去參加魏徵的喪儀，贈魏徵 為司空、相州都督，賜給羽葆、鼓吹、班劍四十人的儀仗隊，陪葬在昭陵。 臨發喪時，魏徵的妻子裴氏上書唐太宗：「魏徵生前素來節儉，現在按一品官的禮 葬他，儀仗這麼隆重，恐怕不合他的心意。」於是改用白木製的車子和白布縫的車帷來 送葬。魏徵出殯時，唐太宗讓晉王去主祭，他自己還親自書寫了碑文，登上御苑中的西 樓，望著魏徵的靈柩西去，哭得極為哀痛。 魏徵去世後，從他家裏找到一份寫了一半的奏稿，這也可以說是魏徵的一份遺囑。 裏邊認得清的話有：「天下的人有善有惡。任用善人，國家就安全；任用惡人，國家就 要衰亡。對自己喜歡的人，要了解他的缺點；對自己討厭的人，則要了解他的優點。要 毫不遲疑地去掉惡人，也要毫不猜忌地任用善人，這樣國家就可以興盛了。」唐太宗看 了，很受感動。他對大臣們說：「我在這方面做得不夠，你們要把魏徵的這些話寫在記 事板上，發現我在這方面的問題，隨時向我進諫。﹂唐太宗把魏徵看作是照自己過失的 一面鏡子，魏徵的死使他失去了一面鏡子。 他說：「用銅作鏡子，可以端正衣冠；用歷史作鏡子，可以知道興衰：用人做鏡子 ，可以了解得失。﹂他把魏徵看作是了解自己得失的最好的一面鏡子，所以他認為魏徵 的死對他是一個很大的損失。唐太宗對魏徵的這一評價，應當說是相當正確和公正。 死後的餘波魏徵死後，唐太宗給了他那麼高的待遇，還在凌烟閣讓人畫了魏徵等二 十四個功臣的肖像，．他親自作像贊，不時去看像賦詩，悼痛不已。唐太宗對魏徵的這 種隆譽，遭到了一些人的妒忌，他們就製造各種流言蜚語，貶低魏徵，挑撥唐太宗和魏 徵的關係。 魏徵曾向唐太宗推薦杜正倫和侯君集，認為他們有宰相之才，因而杜正倫被提拔為 兵部員外郎，後又政任太于左庶子，侯君集也官至檢校吏部尚書。魏徵死後，他們兩人 都因牽連到太子承乾事件，一個被流放，一個下獄被殺。這時有人藉機攻擊，說魏徵推 薦他們二人，並不是因為他們有才，而是因為魏徵和他們結為同黨，互相吹捧，牟取私 利。唐太宗聽了，很不高興。 又有人攻擊魏徵說，他諫諍唐太宗的奏章，都自已偷偷地抄錄下來，交給了史官起 居郎褚遂良，為使自己錄之國史，名揚千載，而宣揚了君主的錯誤。這與同時的重臣戴 冑奏完之後，即毀掉底本，極為保密的作法不同，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正確。唐太宗聽了 ，更加不高興。唐太宗不但令人毀掉了自己給魏徵寫的碑文，而且還不履行將衡山公主 嫁給魏徵兒子叔玉為妻的允諾，表示對魏徵的不滿。魏徵的家族也自此開始衰敗下來。 貞觀十九年(六四五年)唐太宗率軍親征高麗。高麗和靺鞨聯軍猛攻遼東安市城(今 遼寧蓋平縣東北)東南的駐蹕山，由於李勛等大將率軍力戰，才沒有被攻破。後來，天 氣冷了，糧食也供應不上，唐太宗被迫率軍撤回。唐太宗在班師回來的路上，很後悔這 一次軍事行動，這時他想起了魏徵，就對大家說：「魏徵如果還活著，他是不會同意我 這次行動的。」他派人把魏徵的家屬叫來，問了他家的情況，慰問賞賜了魏徵的妻子， 並以少宰的禮祭了魏徵的墳墓，重新立起推倒的墓碑，恢復了他的聲譽和待遇。不過那 位答應嫁給魏徵兒子的衡山公主，這時已經另適他人，無法再改正過來，把她嫁給魏徵 家了。魏徵死後的這一反覆，說明專制時代君臣關係，即使是像唐太宗與魏徵這樣合作 共事了十七年，彼此已經夠了解的了，但隨著政治風雲的變幻，死後仍然出現了波折。 這也反映了政治的曲折和多變。 魏徵以剛直不阿、勇於犯顏進諫而著名。他與唐太宗君臣之間雖然也產生過誤會和 矛盾，但總結說來是合作得比較好的典型。魏徵作為古代社會的名臣，一直受到士人的 稱讚，把他的思想和行為，作為傳統政治家的某種典型和規範。魏徵確實不愧為一個偉 大的政治家。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房玄齡】 房玄齡是唐太宗貞觀年間一位著名的宰相。古人素有「房謀杜斷」之稱，房謀 ，是說房玄齡善於謀劃，杜斷是說杜如晦決於判斷。他們二人都是唐太宗李世民的 重要助手。 「枚策謂於軍門」 房玄齡，生於北周武帝建德八年(五七九年)，卒於太宗貞觀二十二年(六四八年 )，名喬，原為齊州臨淄(今山東淄博東)人，曾祖和祖父曾歷任北魏、北齊官職，父親 房彥謙，是魏、齊間山東著名的學者，所交往的知交王邵、李綱、柳等，「皆一時知名 雅澹之士」。隋代著名文學家薛道衡，也十分敬重房彥謙的為人，經常與他「辭翰往來 」，每當薛出差外地，都要途經彥謙處「流連數日，屑淚而別」。房產謙具有清醒的政 治頭腦，他雖曾連任北齊和隋朝的中級地方官吏，但對魏、齊、周、隋之間的長期政治 動亂，十分厭倦，所以在隋文帝代周以後，曾想「優游鄉曲」，再也不出仕做官。被迫 接受隋王朝的任命後，也決不阿諛權貴，對看不順眼的事大膽提出自己的政治見解，曾 經尖銳的向當時權重一時的宰相高熲和負責宮廷建築的張衡提出：對吏治要嚴於管理， 對「窮極侈麗」的建築，要立刻停止，間接的也對隋煬帝的好大喜功，浪費民力提出勸 諫。在他山仕幾任地方官時，對老百姓厚加撫慰，施行善政，以致被當地人民「號為慈 父」。房彥謙對隋煬帝的必將覆亡，早有預感，曾對他的朋友說：「主上(指煬帝)性多 忌刻，不聽意見，唯行苛酷之政。別看現在天下尚安，必有危亂。」 房玄齡出身在這樣的家庭，耳濡目染，頗傳其父遺風。他自小愛好文學，廣聞博覽 ，又向父親學得一手好書法，善詩能文，精通儒家經書，可以稱得上當時的一位全才。 房玄齡無論在政治思想方面和道德品行方面，都是時代的楷模。他政治上酷肖其文，也 十分敏感。隋煬帝大業年間，隋王朝還正在興旺時期，表面上「天下寧晏」，大家都以 為「國祚方永」(國運長久)，而青年房玄齡卻早看出不可克服的弊端和國家覆亡的徵兆 。一天，他對父親說：「隋朝本無功德，只不過欺騙百姓，現在又在皇位方面互相傾奪 (指隋煬帝與其兄楊勇、弟楊諒之間爭奪皇位之爭)，貴族們『競相淫侈』。這樣的王朝 終歸要矛盾百出，『內相誅夷』，其滅亡是蹺足可待的。」房彥謙見小小年紀的兒子竟 然有道樣一番超人的見識，不禁大為驚奇。房玄齡對於長輩恪守孝道，他的父親長期臥 病不起，他「綿歷十旬」(綿延一百天)，盡心服侍藥膳，沒有脫過衣服睡覺。他對繼母 也頗能盡孝，史稱對繼母「恭謹過人」。繼母病了，請醫生過門，「必迎拜垂泣」。繼 母病死，傷心到不思飲食、骨瘦如柴的程度，房玄齡的品德和文才受到了當時人的十分 贊賞，主管人有的隋朝吏部侍郎高孝基對人評價他說：「我看人多了，從來未見到這樣 的年輕人，將來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 煬帝大業十三年(六一七年)，李淵在太原起兵，李世民被派到渭北攻打隋軍。這時 正任為隋隰城(今山西汾陽)尉的房玄齡，終於看準了時機，毅然脫離了隋王朝，「杖策 謁於軍門」。當時李世民「徇兵渭北」，主要指徑陽(今陝西徑陽)、雲陽(令陝西三原 西)、武功(今陝西武功西北)一帶，這一地區離隰城距離約有七、八百里之遙，房玄齡 徒步追謁李世民，也是相當辛苦的。這當然也由於唐軍大得民心的緣故。《舊唐書．太 宗紀》稱，李世民到渭北的沿途，「三輪(指長安附近)吏民及諸豪猾諧(到)車門自效者 ，日以數千，扶老攜幼，滿於麾下」。房玄齡正是在這樣形勢下投奔李世民的。正好此 時，著名文學家溫彥博亦在李世民部下，他早聞房玄齡才名，便大力把他推薦給李世民 。 李世民對房玄齡一見如故，立刻予以重用，委任他為渭北道行台記室參軍(主管軍 事機要文書的起草和參謀)，引為謀主。從此，房玄齡成為李世民的左右手，跟隨三十 多年，李世民即皇帝位後，終成為唐太宗貞觀一朝的賢相，聞名於後世。 秦府十餘年房玄齡成為李世民的心腹參謀後，一心一意輔佐李世民。他比別的文臣 武將更有政治眼光，看得遠，想得全面。比如：李世民在掃平諸割據勢力的戰爭中，每 打勝一處，眾人都爭著搶掠府庫裏的珍珠寶玩，唯獨房玄齡考慮怎樣收攬人才。與房玄 齡齊名的杜如晦，就是因為房玄齡的盡力保護，而留在李世民幕中，終成為股肱之臣的 。《舊唐書．杜如晦傳》記載，原來杜如晦為李世民的兵曹參軍(訓練士兵的軍事參謀 )，後來要被調出，房玄齡對李世民說：「府中英俊被調出的越來越多，別人都不可惜 ，只有杜如晦聰明識大體，是安夭下的大人才。主人若還想著經營四方，取得天下，非 此人不可。」李世民聽後十分震動，感激的對房玄齡說：「你不說，我幾乎失去了這個 人才。」立即把杜如晦引到身邊作為心腹。房玄齡有意結交許多有才能的謀臣猛將，「 潛相申結，各致死力」，為李世民收羅了一批文武之材，結成了一派很大的勢力。在跟 隨李世民削平群雄的戰手中，他還注意搜集各地民情、亡隋的圖籍文書。《舊唐書．太 宗紀》曰：李世民攻下王世充段達等盤踞的洛陽，房玄齡當即想到要把隋王朝留下的圖 籍保存起來，以備將來治國之用。煬帝大業十四年(六一八年)五月，李淵在長安代隋稱 帝後，李世民被封為秦王，房玄齡升任為秦王府記室，被封為臨淄侯。牠的工作更忙了 ，秦王府中事無巨細，他都要管，尤其是軍事和政治文書，最後都要他圈定，不少文書 要他親自起草。他井井有條，才氣橫溢，史稱他：「在秦府十餘年，常典管記，每軍書 表奏，駐馬立成，文約理瞻，初無草稿。」就是說，有不少軍事文書和上奏給唐高祖李 淵的表章，是在馬上即興完成的，不用草稿而文采優美，且順理成章。他如此才思敏捷 ，是十幾年的戎馬生涯練就的。 唐王朝建立以後，最高統治集團之間爭權奪利的鬥爭激烈起來，主要表現為皇位之 予。唐高祖的大兒子李建成立為太子，次子今世民因為戰功顯赫，也給予特殊禮遇，加 號「天策上將」，位在一切王公之上。李世民的「天策府」可以自署官吏，實際上已形 成一個獨立王國。雙方勢力同時增大，必然會由此引起政治上的爭鬥。李建成對李世民 的「勛德尤盛」，產生了極大疑慮；而李世民不斷樹立私黨，也加速了這種爭鬥的激化 。事情終於發展到劍拔弩張的地步。有一天，李世民從太子建成處宴飲而歸，發現食物 中毒，「心中暴痛，吐血數升」，這引起了秦王府極大的驚慌，大家感到直接衝突是不 可避免了，李世民積極召集謀士準備對策。 房玄齡在這場政爭中充當了主要謀士的角色，他早就胸有成竹。高祖武德四年(八 二一年)平定王世充時，他曾和李世民一起，「微服」拜訪過一個叫王遠知的道士。王 道士告訴李世民：「力作太平天子，願自惜也。」至少從此時起，房玄齡就已萌發了輔 佐李世民做天下主的想法。當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間的關係激化後，房玄齡立刻找到李世 民的妻兄長孫無忌商量說：「現在嫌隙已成，危機即發，大亂一起，必將危及整個國家 的統治。」他建議「遵周公之事，外寧華夏，內安宗社」，意即效法周公鋤掉管、蔡那 樣，除掉李建成和他的同黨李元吉(李淵四子)的勢力，這樣方可能外安華夏，內保唐王 室的統治。長孫無忌把這個意見轉告給李世民，李世民召見了房玄齡，和他進一步謀劃 進行宮廷政變的事宜。後來，杜如晦、高士廉，以及大將侯君集、尉遲敬德也都參加了 密謀，形成為秦王府策劃政變的核心。 太子李建成知道了秦王府的密謀，對房玄齡、杜如晦二人特別忌恨，於是在唐高祖 面前說了房、杜二人許多壞話，唐高祖聽信，把房玄齡和杜如晦驅斥出秦王府。 形勢越來越緊張，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等日夜勸說李世民先行下手，他們對李世民說 ：「事情已經十分緊迫了。為了保住江山，應決心大義滅親。如果再不當機立斷，便會 生受屠戮。」李世民覺得很有道理，在政變前夕，命令尉遲敬德將房玄齡、杜如晦化裝 成道士秘密召回秦王府，經過詳細謀劃，定在公元六二六年的六月四日起事。這就是歷 史上著名的「玄武門之變」。在這次政變中，李建成、李元吉同時被殺。不久，唐高祖 李淵自動退位，讓位給李世民，改元貞觀。這就是唐太宗。 唐太宗即位後，召集諸大臣評功行賞，太宗認為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尉遲 敬德和侯君集應當論功第一，房玄齡進爵為邢國公。這一封賞遭到了太宗叔父淮安王季 神通的反對，他對太宗說：「義旗初起，臣率兵先至。而今房玄齡和杜如晦，不過是刀 筆之吏，竟然評功第一，臣竊不服。」太宗反駁說，房玄齡等「有籌謀帷幄，定社稷之 功」，比得上漢朝的蕭何，理當評為首功，他列舉了許多事實，使李神通無話可說。公 元六三0年，即唐太宗登基的第四年，房玄齡任尚書左僕射，行宰相之職。此後將近二 十年，房玄齡一直連任相職，至公元六四八年病故。 「任總百司」 房玄齡長期連任相職，一直兢兢業業，不敢絲毫懈怠。他辦事認真，雖一物一事也 不疏忽。史書上稱他：「任總百司(總管政府各個部門)，虔(誠)恭(謹)夙夜(日日夜夜 )，盡力竭節，不欲一物失所。」 唐太宗對房玄齡十分信任，把用人大權完全交付給他。房玄齡根據唐太宗「量才授 職」、「任官惟賢」、「務省官員」的原則，對所有中央官員重新審核優選，最後只留 下精幹人貝共六百四十員。房玄齡善於發揮別人的長處，「聞人有善，若己有之」。他 和杜如晦配合得最好，杜如晦的長處是善於判斷，史稱「時軍國多事，剖斷如流，採為 時輩所服」。房玄齡常常和唐太宗預先作出謀劃，等待杜如晦作出判斷，用房玄齡的話 說：「非如晦莫能籌之」，結果杜如晦來到時，往往都能和房玄齡的主張默契。所以史 家稱說：「房知杜之能斷大事，杜如房之善建嘉謀」，彼此相輔相成。房玄齡知人善任 ，常常向太宗推薦新發現的人才，委以重任。唐太宗的太子晉王李治(即後來的唐高宗 )宮中，有一位官居太子右衛率(負責太子宮的保衛工作)的李大亮，為人耿直，受到房 玄齡的器重。他向唐太宗推薦說，李大亮有漢朝忠臣王陵、周勃的氣節，可以當大位。 後來李大亮被任命為房玄齡的副手，和房玄齡其職相府。房玄齡用人不拘一格，從來對 人不求全責備，也從不以己之長比人之短，而是隨其才能量人錄用，不以出身貴賤為限 。這一用人政策在當時是比較可取的。 房玄齡任相期間，是唐太宗的得力助手，事無巨細，想得周到縝密。古人說他在相 位時，「貞觀之盛，群材蟻附」，這自然與他任人唯賢有關。但當重要部門，一時英才 難選時，他又寧缺毋濫，自己先承擔起來。史稱，有一個時期，管理財政的度支部門缺 少合適的人選，房玄齡「寧虛其他，而不以與人」，因為這是「關天下利害」「民力所 繫」的要害部門，是決不可交付給「聚斂之臣」的。這種「寧受吝權之譏，而不忍冒昧 以與下」的精神，可謂用心良苦。也正由於此，房玄齡堪稱為貞觀之治時期的良相。房 玄齡忠心輔佐唐太宗，需要他過問的事情很多，從《貞觀政要》若干條記載看，他不僅 要過問吏治，經常審查司法的得失，還要知悉武庫甲仗的多少，以及宮室營造等細務， 其所謂「事無巨細，咸當留意」。對這一切，房玄齡都很認真，雖略小有不察，都覺得 是自己的過失。 房玄齡在唐太宗左右，雖不像魏徵那樣成為剛且不阿的諍臣，但覺得有不當處，也 經常向唐太宗當面提出意見。例如貞觀十七年(六四三年)，唐太宗問周圍的大臣：自古 草創之主，至於子孫，多亂何也？房玄齡在一旁答道：那是因為幼主生長深宮，少居富 貴，末識人間情偽和理國安危的緣故。以此來警戒唐太宗不要過於寵愛子孫。自太宗貞 觀十六年(六四二年)開始，到太宗貞觀二十二年(六四八年)，唐太宗對高麗進行了多年 的戰爭，這一戰爭給人民帶來很大負擔，貞觀十九年一次戰役，僅戰馬就死掉了十之七 八。連唐太宗自己也深為後悔，曾說過假如魏徵還活著，一定不讓他打這次仗。太宗貞 觀二十二年(六四八年)，唐太宗又打算再次東征。這時房玄齡已經重病纏身，唐太宗出 征前，他仍然不顧重病，書寫諫表，上呈太宗。他對兒子們說：「當今天下安靜，各得 其所，唯東討高麗，將要成為國家大患。吾知而不言，會銜恨入土，死不瞑目的。」此 表寫得十分誠摯懇切，使唐太宗十分感動，嘆息道：「此人危為至此，尚能憂我國家， 實在難得。」 正由於房玄齡對唐太宗忠心耿耿，當時君臣上下對他都十分尊重，唐太宗遇有什麼 大事或難以解決的事都要隨時詢問他。貞觀七年(六三三年)唐太宗將任命一名關內道的 黜陟使(代表中央去地方檢察不法的官吏)，就親自向房玄齡請教。貞觀二十一年(六四 七年)唐太宗要任命李緯為民部尚書，也派人去徵求房玄齡的意見，房玄齡沒有表示肯 定意見，「但云李緯好髭鬚」，唐太宗因此作罷。可見房玄齡在貞觀一朝所受尊敬的程 度。群臣對房玄齡評價亦很高，貞觀時與魏徵同時號為諫臣的王珪，曾對唐太宗評價房 玄齡說：「孜孜奉國，知無不為，臣不如玄齡。」 房玄齡對「貞觀之治」還有一項較大貢獻為：主持經籍圖書的搜集整理，《晉書》 以下至隋約六朝史的編寫，以及唐朝國史的編纂。早在李世民身為秦王之時，在他周圍 就聚集了許多著名文士，號曰「秦府十八學士」，而房玄齡為十八學士之首。太宗貞觀 四年(六三o年)，為了適應科舉考試的需要，太宗決定組織人力校刊統一的《五經定本 》，最後出房玄齡召集諸儒「討論得失」，統一頒定。唐太宗十分重視歷史經驗，從貞 觀三年(六二九年)便著手兩晉、北齊、北周和梁、陳、隋六朝史的編纂，房玄齡是齊、 周、梁、陳、隋五朝史的總監，是《晉書》的監修。五朝史修成於貞觀十年(六三六年 )，《晉書》最後完稿於貞觀二十年(六四六年)。從貞觀三年(六三九年)起，房玄齡還 擔任了唐國史和實錄的主編和監修。 在修本朝史時，房玄齡主張秉公直書，不得曲阿。《貞觀政要》記載了這樣一個故 事：貞觀十四年(六四o年)，太宗想要看一看修的國史，對房玄齡說：「為什麼自古來 當代國史，皆不令帝王親見之？」房玄齡答道：「國史既善惡必書，可能書寫到人主的 非法之處，理當不讓皇帝親見。」唐太宗解釋說：他想看國史別無他意，只是為了鑒戒 自己，房玄齡和魏徵才同意他看。 貞觀二十二年(六四八年)，房玄齡終於一病不起。病勢沉重時，唐太宗和他見了一 面，「太宗對之流涕，玄齡亦感咽不能自勝」，足見君臣二人感情之採厚。 臥床期間，唐太宗不斷派人探望，臨死前，太宗又親臨與之握手敘別。死時，房玄 齡年七十整。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姚崇】 唐代大政治家狄仁傑，并州太原(今山西太原)人，唐太宗貞觀三年(八二九 年)，生於一個普通官吏家庭。 狄仁傑之八代祖狄湛，東魏時做過「帳內都督」，封臨邑子。狄湛之孫孝緒，唐太 宗時做過尚書左丞，封臨穎男。孝緒有三個兒子，末子知遜，即狄仁傑之父，曾任越州 刺史。 狄氏家族，在門閥體系中，地位不算高。狄仁傑幼年刻苦攻讀，以明經舉，從此進 入仕途。 狄仁傑的前半生比較平淡，作為政治家，他的後半生活動，才逐漸具有重大意義。 作風正直的司憲官員唐高宗儀鳳元年(六七六年)，狄仁傑時年四十七歲，被任命為 大理丞。大理丞是審判官員，從六品上。按制度，大理丞作出判決之後，有責任將被告 的家屬找來，向他們宣告判決，並問他們是否服從判決。在他擔任大理丞一年左右的時 間裏，狄仁傑判決了糾纏多年的「滯獄」一萬七千多件，被告的家屬都表示服從判決， 沒有稱冤叫苦的。 儀鳳元年九月，左衛大將軍權善才，錯砍了太宗陵寢上的一株樹，皇帝要將他處以 死刑。狄仁傑認為這樣做不符合法律，和皇帝進行爭辯。皇帝板起面孔，說不殺權善才 ，他就虧了孝道，對不起死去的父皇，左右侍臣都催狄仁傑趕快走開。狄仁傑不肯走， 據理力爭，說不能為了一株樹殺一個將軍。皇帝最後接受了狄仁傑的意見，減輕了對權 善才的處分。 幾天之後，狄仁傑被任命為侍御史。 侍御史約略相當於後來之檢察官，職司糾劾，糾劾的對象是中央各部、司的官員。 侍御史官階不高，從六品下，但由於常在朝堂值宿，得到較多接近皇帝的機會，所以地 位比大理丞重要。 在侍御史任上，狄仁傑能對一些巧媚逢迎、恃寵沽權的人進行批判。例如司農卿韋 弘機為皇帝造了許多壯麗的宮殿，狄仁傑上表糾劾，認為韋弘機在引導皇帝追求奢侈生 活。又如左司郎中王本立，是皇帝的幸臣，恃寵用事，狄仁傑要求將他交給法司審判。 皇帝頒下聖旨，要赦免他。狄仁傑頂住聖旨說：「如果赦免了王本立，就請先將我充軍 到不毛之地去。」由於狄仁傑的力爭，韋弘機和王本立都受到了處分。 態度仁厚的臨民刺史弘道元年(八八三年)十二月，唐高宗去世。大權在握的武則天 ，把她的兒子李顯趕下帝位，將他安置在房州。另一個兒子李旦，雖然當了皇帝，但徒 有虛名。 武則天以太后身分，臨朝稱制。 這時候，狄仁傑被任命為寧州刺史。 寧州在今甘肅寧縣、正寧一帶，是一個民族成分比較複雜的地區。狄仁傑注意妥善 處理少數民族與漢族的關係，採取一視同仁的態度，使境內居民都能和睦相處。他這種 作法，受到當地人民的讚美，人們稱他為狄使君，給他樹立了德政碑。 垂拱二年(六八六年)，御使郭翰出巡隴右。郭翰態度嚴肅，所到之處，必有按劾， 隴右各州的官吏都很怕他。但他進入寧州以後，感到這兒的氣氛，和其他州不一樣，許 多人都向他提到狄仁傑的惠政，這使郭翰大為折服。他公開宣布，不在寧州久留，意思 就是說，這兒政績優良，不是他按劾的對象。郭翰回朝以後，上表推薦狄仁傑。大概就 從這個時候起，狄仁傑開始受到了武則天的注意。 狄仁傑被內調為冬官侍郎，以後又出任江南道巡撫使。垂拱四年(六八八年)，狄仁 傑又被任命為豫州刺史。 狄仁傑出長豫州，是在一次大的兵亂之後。原任豫州刺史李貞，是太宗的兒子，封 越王，他起兵反對武則天臨朝稱制。武則天派宰相張光輔率兵三十萬，前往鎮壓，叛亂 很快的被鎮壓了下去。 狄仁傑幾乎是和張光輔同時進入豫洲的，但兩人隨即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衝突的一個焦點是關於所謂「逆人」問題。李負起兵時，強迫一批人和他一道的叛 亂，並授予他們以官職。這種人有六、七百人，他們的家屬有五千人。張光輔認為這六 、七百人，都是李貞分子，都是「逆人」，他要將他們處決，並籍沒他們的家屬。 伙仁傑反對這樣做。他認為那些人不是真正的「逆人」，而是所謂「詿誤者」 。他給武則天上了一封密表說，如果他不把情況如實的向她反映，那就沒有體現出 她對百姓的憐恤之情；但如果採取正式進表的方式，又怕給人留下為逆人申理的把柄， 因此他的心情極為矛盾。這種婉轉的措詞，使武則天部分地接受了他的意見，那些判死 刑的都被流放到豐州(今蒙古河套西北部)。 由豫州去豐州必須在寧州經過。幾個月之後，當流放者的隊伍到達寧州的時候，寧 洲的父老接待了他們，並說：「你們是我們的狄使君救過來的呀！」他們在德政碑下痛 哭起來。 狄仁傑、張光輔之間衝突的另一焦點是關於供應問題。張光輔及其部下許多將領， 都以戰勝者自居，進駐豫州之後，大肆勒索。狄仁傑予以拒絕，張光輔大怒，他威嚇狄 仁傑說：「你這是蔑視元帥。」 狄仁傑回答道：「以前，亂豫州的就只是一個李貞。現在，死了一個李貞，卻招來 了幾萬個李貞。」 張光輔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狄仁傑回答說：﹃豫州人民有何罪！你統率三十萬大 兵來到豫州，豫川人縋城而出響應官軍的人，成千上萬！他們用的草繩被踐踏成許多條 繩路！可是作為統帥的你，不僅不能約束部下，反而帶頭敲詐！豫州城內的冤氣、怨氣 已經上達雲天，我恨不能得到尚方寶劍，割下你的首級！」 狄仁傑義正詞嚴，張光輔無可如何。回到洛陽以後，他向武則天禀奏說：狄仁傑吉 語不遜。狄仁傑被下貶為復州(今湖北沔陽西南)刺史。 其實，在這次事件之後，武則天對狄仁傑的印象更好了，她的下貶狄仁傑，只不過 是敷衍一下張光輔而已。天授元年(六九o年)，武則天做了皇帝，不久，狄仁傑被任命 為宰相，就說明了這點。她甚至對狄仁傑說了這樣的話：「你在豫川時，辦了許多好事 。可是有人饞毀你，你知道饞毀者是誰嗎？」 「臣不願知道。」狄仁傑說：「如果陛下認為臣在豫州所作所為是錯誤的，請陛下 指出，臣願加以改正。如果陛下認為臣沒有錯誤，那就是臣的幸福了，臣又何必要知道 誰是饞毀者呢！」 這樣的態度博得了武則天的讚美，她對他的印象更深了。 牢獄之災就在這以後不久，發生了一件事：狄仁傑受到陷害，差一點去了性命。 陷害狄仁傑的是武承嗣，他是武則天的侄兒，深受寵信。他想做武則天的太子，如 果能達到目的，在武則天死後，他就可以做皇帝。 武承嗣奪儲的方法是勾引來俊臣，來俊臣是著名的酷吏。武承嗣打算先殺掉一批大 臣立威，狄仁傑就是他們企圖殺害的對象之一。 長壽元年(六九二年)正月，武承嗣指使人控告狄仁傑，說他犯有謀反罪。武則天把 這案子交與來俊臣，並吩咐要弄明真相，但不准動刑。 來俊臣並沒有按照武則天吩咐的去辦，他對狄仁傑施加了酷刑，並且還採用了誘供 的方法。 這個方法是：凡罪犯，在初審時便迅速承認有罪的，一律不處死刑。這自然是一個 圈套，現在來俊臣也拿著這個圈套來引誘狄仁傑，要狄仁傑承認犯了謀反罪。 狄仁傑回答道：「大周代唐，萬事重新開始，我是唐室舊臣，應該殺掉。反是實。 」 來俊臣滿意了，他認為這就可以結案，處決狄仁傑只是時間問題。於是他把狄仁傑 放回監獄，對他的約束也就沒有那麼嚴厲了。 利用這個喘息機會，狄仁傑把他在來俊臣手中所受到的種種待遇，寫成資料，將棉 衣拆開，把資料放進棉衣裏，縫好。然後對獄吏說：「天氣漸漸熱了，棉衣已穿不住， 請替我把棉衣送回我家去，換件單薄一點的來。」獄吏同意了他的要求，棉衣被送回狄 仁傑家裏，家裏的人發現了資料，便上呈與武則天看。 武則天原來已經接到了來俊臣的報告，說狄仁傑已經承認謀反。現在，接到狄仁傑 的資料之後，他把來俊臣找來，批評他不該用刑。 「我沒有對他動刑呀！」來俊臣辯解道：「我對狄仁傑很客氣，他代牢獄之中，照 常穿著朝衣朝服，吃得好，睡得也很舒服。如果不是確實犯有謀反罪，他哪會承認反是 實！」 武則天並不大相信來俊臣所說的，派遣通事舍人周綝，前往監獄實地調查來俊臣所 說是否是事實。 周綝來到之前，來俊臣早就叫人把狄仁傑身上的死囚衣脫下，披上朝服，戴上朝冠 ，站在院子的西邊。周綝怕得罪武承嗣與來俊臣，來了以後，根本不敢往西看，只是看 著東邊，便草草回去復命。 來俊臣為了確實證明狄仁傑犯了謀反大罪，還要了一種手段。他叫人以狄仁傑的名 義，為了一個「謝死表」，謝凡是死囚認罪的一種表現。這個偽表由周綝帶呈與武則天 。 周綝的調查雖然沒有取得任何結果，但調查消息一經傳開，敢於說話的人便出來了 。這個人是前宰相樂思晦的兒子，一個還不到十歲的小孩。他極力向武則天說明，所有 來俊臣判決的謀反罪，都是酷刑下的產物。 經此一說，武則天便決定召見狄仁傑。 「你為什麼要承認謀反？」 「我要不承認，早就被來俊臣拷打死了。」狄仁傑回答。 「那你為什麼要作謝死表？」 「我沒有呀！」 武則天這才知道那個謝死表是假表。於是她減輕了對狄仁傑的處分，狄仁傑得免除 死刑，下貶為彭澤令。 武承嗣對武則天的這個決斷，深為失望。他多次向武則天進言，要求武則天改變決 定，把狄仁傑殺掉，武則天答覆說：「我不喜歡殺人，我的旨意既經下達，就不能再作 更改。」 狄仁傑活了下來，此後他在彭澤令任上待了四年多。 興後唐皇室的活動狄仁傑一生中最重要的活動是興復唐皇室。這個活動，分為兩部 分：第一部分是，將被囚禁在房洲的李顯迎回洛陽，然後把他推上儲君位置；這在狄仁 傑活著的時候，便已成功了。第二部分是將李顯推上帝位；這在狄仁傑死後，才得以實 現。 狄仁傑要實現他這種圖謀，首要，就要設法對武則天施加影響，改變她對兩個兒子 的看法，使李顯與李旦兄弟能夠擺脫被囚禁的地位。但在他與武則天建立相當親密的友 誼之前，想對武則天有所影響，是不可能的。則天延載三年(六九六年)五月以後，狄仁 傑逐漸獲得了這種友誼。 則天延載三年(六九六年)五月，營州(今遼寧錦州一帶)地區的契丹族，因為不堪忍 受邊吏的虐待，起兵反抗武則天的統治，契丹軍隊包圍幽州，南下威逼冀州(今河北冀 縣、衡水一帶)，河北地區，大受震動。 這個時候，皇帝想起了狄仁傑，她下詔將狄仁傑擢升為魏州(今河北大名一帶，與 冀州鄰近)刺史。 自從這次起用之後，狄仁傑的官職，就再也沒有下降過。他被調任幽州都督，契丹 起事結束以後，又被內調中央作宰相。 狄仁傑工作態度嚴肅認真，武則天很信任他。例如：在他作幽州都督的時候，武則 天賜給他紫袍，紫袍上有武則天親自製作的十二個金字，這是難得的榮耀！ 復相以後，狄仁傑積極展開了興復唐皇室的活動。這個活動分兩步進行：一是利用 別人；一是他親自出馬，雙管齊下。 這個時候，武則天養了兩個男色，張易之與張昌宗。這兩個人是嫡親兄弟，原來地 位不高，因為備受武則天寵愛，旬日之間，貴震天下。武承嗣極力想接近他們，以謀求 太子位置，狄仁傑也接近他們，以實現自己的計劃。 二張兄弟有一種不自安的心理；他們現在的地位是如此優越，又來得如此容易，他 們擔心有朝一日，不幸的事情會發生，他們將喪失一切，乃至於自己的生命。 於是他們向狄仁傑請教「自安之術」。 狄仁傑告訴他們，只有一個方法可以長保富貴，這便是敦勸武則天，將李顯迎回洛 陽，並立為太子。二張如能立此奇功，一旦武則天去世，繼承帝位的便是李顯，二張成 了有功之臣，任何災難也就不會降臨到他們頭上了。 二張採納了狄仁傑的意見。 狄仁傑又利用與武則天接觸的機會，多方勸說武則天。 一次，武則天帶著不安的情緒，和近臣們談起了他的一個夢。她夢見一雙大而美麗 的鸚鵡，可是他兩個翅膀全折斷了。 武則天要求近臣們解釋這個夢。 在一段沈默之後，狄仁傑說話了。 「臣以為那隻大而美麗的鸚鵡，就是陛下自己，因為陛下姓武。」 這個解釋是有根據的，因為武則天常將鸚鵡比擬自己。 「兩翅，就是陸下的兩個兒子。」狄仁傑指的是李顯與李旦。「現在，他們都被囚 禁，這就是兩翅折斷的意思。沒有翅膀的鸚鵡不能飛翔，陛下起用二子，鸚鵡就能飛翔 了。」 大臣之中，敦勸武則天迎立李顯的還有一些人，他們主要是從邏輯上說明，姑侄關 係的可靠程度在母子關係之下，而武則天與武承嗣不過是姑侄關係。狄仁傑主要是對武 則天進行情感教育，培養武則天對兩個兒子的好感。由於各方面的努力，則天聖歷元年 (六五八年)三月，李顯被迎回洛陽。半年之後，在反擊突厥入侵的事件中，又被立為太 子，並被任命為河北道元帥，狄仁傑則被任命為副元帥。 李顯雖被立為太子，但地位不甚鞏固。為了鞏固李顯的儲位，讓他將來能夠順利的 當上皇帝，狄仁傑把許多忠心於唐皇室的人物，推薦給武則天，讓他們能夠站在握有實 權的位置上。 這個時候，狄仁傑與武則天的關係越來越親密。儘管他的年紀大一些，但她稱呼狄 仁傑為「國老」，而不叫他的名字。狄仁傑去見他的時候，她叫他不要下拜，她說：「 看見你下拜，我的腰也感到痛。」某次，狄仁傑陪著武則天遊玩，他的座騎忽然受驚狂 奔，武則天馬上叫太子跑上前去，拽住彊繩，讓狄仁傑平安下馬。凡此種種都足以說明 武則天對狄仁傑之尊重。 利用這種關係，狄仁傑向武則天推薦了許多人材，如桓彥範、敬暉、姚元之、張柬 之等。狄仁傑推薦張柬之，意義尤為重大。 在一次閑談中，武則天要求狄仁傑推薦一位「佳士」。 「陛下要用在哪個方面？」 「作將相。」 「陛下如果要求的是能力高強的人，臣願推薦一人。」 武則天問他是誰。 狄仁傑回答說：「荊州長史張柬之，他已七十多了，但一直不得志。陛下如果用他 ，陛下就成了他的知己，他一定會為陛下感恩效節。」 武則天於是將張柬之調為洛州司馬。 隔了一段時候，武則天又要求狄仁傑推薦「佳士」。 「臣已推薦張柬之了呀！」 「我已經提升了他！」 「我所推薦的是宰相，不是一般的司馬呀！」 於是，武則天又將張柬之調升為秋官侍郎。 截至狄仁傑去世時為止，張柬之還沒有能當上宰相。直到狄仁傑去世後的第四年 (七o四年)冬天，張柬之才在姚元之的推薦下，當了宰相。此後不久，張柬之動政變， 將李顯推上帝位。 狄仁傑推薦張柬之等，決不能說是陰謀圖反。如果政權不幸落人武承嗣等人之手， 那不僅對統治階層中的大多數是一場災難，對於黎民百姓來說，也是不利的。 久視元年(七00年)九月，狄仁傑因病去世，終年七十有一。他死了以後，武則天流 著眼淚說：「朝堂空矣！」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楊炎】 姚崇，原名元崇，字元之，武則天時，因與一反叛突厥人同名，故而以字行( 有的說是改名元之)。開元元年(七一三年)，因避年號諱，又改名崇。陝州硤 (讀狹)石(治所在今河南省三門峽市東南)人，永徽元年(六五0年)生。歷事武則天、唐 中宗、睿宗、玄宗諸朝，任宰相，多次出任地方長官，為唐朝前期一名臣。開元九年 (七二一年)卒。 初登相位張柬之、桓彥範等相互串聯，一舉剪除了張易之、張昌宗兄弟，並迫使武 則天交出政權，傳位中宗。時姚崇任靈武道大總管，並掛有宰相的頭銜，恰好回到了洛 陽，參與了這一事變，並起了重要作用，因而受封為梁縣侯。武則天既已退出政治舞台 ，被遷到上場宮居住，中宗率文武百官去問安，大家都歡欣鼓舞，相互慶賀。 可是姚崇都獨自嗚咽流涕，哭了起來﹃張柬之與桓彥範等人很是詫異，對他說：「 今天難道是哭的時候嗎？你恐怕要從此招禍了。」姚崇很是坦然，他說道：「事奉則天 皇帝年代久丁，突然離開她，發自內心的感情，實在控制不住啊！昨天參與你們組織的 誅殺凶逆之舉，是盡做臣子的當道，不敢說有什麼功勞；今天與舊主告辭而悲泣，也是 做臣子應有的節操，由此而犯罪，實乃心甘情願。」當天，姚崇被調離朝廷，去做毫州 (治所在今安徽亳縣)刺史。後來有人認為這正是姚崇的聰明之處。意思是說他預見到朝 廷的這場政爭並沒有結束，為了不致陷入更深的漩渦，軌如此這般地玩了個脫身之計。 當然，不排斥包含這種可能，但是不可否認的，他的言談和舉動表明他對武則天也是懷 有深厚的感情。 為什麼姚崇對武則天有那麼深厚的感情呢？這只有從他的經歷，他同武則天的關係 以及他對武則天的看法中尋找原因。 姚崇自幼為人豪放，崇尚氣節，而且他才幹出眾。進入仕途後，一帆風順，青雲直 上。武則天時，官做到了夏官(即兵部)郎中(高級官員)。這時東北的契丹族不斷侵擾中 原，武則天一再派大兵抵禦，因此兵部的事務特別繁忙。姚崇的才幹，至此得到了充分 的發揮，那紛繁複雜的事務，到了他的手裏，處理得乾淨俐落，井井有條。兵部是中央 機關，消息很快傳到武則天耳裏。武則天很是愛才，姚崇的才幹，她很賞識，立即提拔 他為兵部侍郎(兵部侍郎，相當於今天國防部的副部長)。這種知遇之恩，姚崇能不動心 ？武則天的器重，對姚崇也是一種鼓勵，他的才幹到後來又得到進一步發揚。他在出任 宰相的時候，往往兼任兵部尚書，所以對兵部的職掌非常熟悉；舉凡邊防哨卡，軍營分 布，士兵情況，兵器儲備，他都熟記在心。玄宗初年，他作宰相，帶頭裁減冗員，整頓 制度，任用官吏，注重才能，使得國家制度職貴分明，指揮靈敏。他與盧懷慎同為宰相 ，他死了兒于，請假十多天，政事積壓很多，盧懷慎處理不了，感到恐慌，去見玄宗作 檢討。玄宗說：「我以天下事委託於姚崇，你坐鎮就行了。」暗示他不必擔心。姚崇假 滿上班，很快裁決了積壓下來的政事。所以史書稱讚他長於更道。 姚崇做了侍郎，就可以直接參與朝政了。神功元年(六九七年)，武則天對朝臣們說 ：「前些時候，周興、來俊臣審理案件，多牽連到朝廷大臣，說是他們反叛；國家法律 擺在這裏，我怎麼能夠違反呢？其中有的我也懷疑有冤枉，是濫用刑罰造成的，就派近 臣到監獄中去審問，及得到他們手寫的狀紙，都是自己承認有罪，我就不懷疑了。自從 周興、來俊臣死後，就聽不到謀反的事了，然而以前被殺的人中，是不是有冤枉的呢？ 」姚崇曾往刑部任職，辦案公道，保過不少人，故對這方面情況比較熟悉；他對武則天 也比較了解，他知道她也重用過一些壞人，濫殺無辜，然尚未完全被壞人控制，也任用 一些正派人主管刑法，能在這個問題上聽得進不同的意見。他針對武則天提的問題，直 率而又誠懇地陳述了自己的看法，他說：「自垂拱(六八五小八八八年)以來，被告得家 破人亡的，都是冤枉，都是自誣。告密的人因之而立功，天下都在羅織人罪，情況比漢 朝的黨錮之禍還要厲害。陛下派人到監中查問，被派去的人自身也難於保全，怎麼敢去 動搖原案呢？被問的人若要翻案，又怕遭到那些人的毒手。全靠老天保佑，皇上你醒悟 過來，誅殺了壞人，朝廷才安定下來。從今以後，我以自身及全家百口人的性命擔保， 現在內外官員中再也沒有謀反的人。懇求陛下，今後要是收到告狀，只是把它收存起來 ，不要去追究就是了。假若以後發現證據，真的有人謀反，我甘願承受知而不告之罪。 」對於這「尖銳的批評和意見。武則天非但沒有發怒，反而表現得很高興。她說：「以 前宰相順著既成的事實，害得我成了個濫行刑罰的君主。聽了你所說的，很符合我的心 意。」並賜給他銀千兩。至此，姚崇與武則天的相知又更進一步。 過了一年，姚崇受任為宰相。後來，因為得罪了武則天的寵臣張易之，被調出京城 ，去做靈武道大總管。臨行前，武則天要他推薦一位宰相，他就推薦了張柬之。以前， 狄仁傑曾兩次向武則天推薦張柬之，張柬之每被推薦一次，就升一次官，但始終未登上 宰相的寶座。這一次姚崇再次推薦，張柬之很快就當上了宰相，時年已八十。 以清除積弊為己任中宗時期，姚崇做過好幾任州刺史；睿宗時，他也做了好幾個州 的刺史或長史，在做地方官的時候，他政績卓著，有的地方還樹立碑刻，記載他的功德 。然而這在姚崇一生中不占重要地位，對當時的大局也沒有產生多大影響。 在武則天的時候，姚崇做過相王府長史。相王就是後來的睿宗。睿宗立即任命姚崇 為宰相。這時，太平公主干預朝政，而且頗有勢力。太平公主是睿宗的妹妹，武則天的 親生女兒，長得也特別像武則天，一向深受武則天寵愛。她也要走武則天的老路，要當 女皇帝。為了防患於未然，姚崇與宋璟聯名上奏，建議將太平公主搬到洛陽去住，並將 幾個掌握兵權的王派到地方上去當刺史。昏庸無能的中宗，竟如實的將這些話轉告太平 公主。太平公主大怒，太子李隆基(即後來的玄宗)慌了手貶為州刺史。 太平公主的勢力越膨脹，活動也就越肆無忌憚。玄宗再也按捺不住了，乃瞞著睿宗 ，一舉將太平公主及其黨羽清除掉。先天二年(七一三年)玄宗到新豐(治所在今陝西臨 潼東北)講武(類似現代的軍事檢閱)。按照傳統，皇帝出巡，方圓二百里內的州郡長官 都得到行在(皇帝行管)去朝見。這時姚崇任同州(治所在今陝西大蒜縣)刺史，而且又得 到玄宗的秘密召喚，是非去不可的。姚崇到的時候，玄宗正在打獵。玄宗問他會不會此 道，他說，他從小就會，到二十歲時，常以呼鷹逐獸為樂，所以人雖老還能行，於是就 參加了玄宗的打獵行列。他在獵場上馳逐自如，要快即快，要慢即慢，處處都使得玄宗 滿意、喜歡。罷獵之後，玄宗徵求他對國家大事的意見，他侃侃而談，不知疲倦。玄宗 聽了，說道：「你應當做我的宰相。」姚崇知道玄宗胸襟比較寬廣，而且銳意圖治，就 故意激他一下，沒有立即行禮謝恩。玄宗很是奇怪。姚崇說：「我有十點意見要上奏， 陛下考慮，如果做不到，那我這個宰相就不能做。」玄宗要他說出來看看。 姚崇所說的十條，大意是：第一，自你當皇帝以來，朝廷以嚴刑峻法治理天下；我 請求聖上，改成以仁義先行，可以嗎？玄宗說：「我衷心希望你這麼做。」第二，朝廷 自在青海被吐蕃(古藏族)戰敗以來，從來沒有後悔之意；我請求三數十年內不求邊功， 可以嗎，玄宗說：「行。」第三，自從則天太后臨朝稱制以來，往往由宦官代表朝廷發 言；我請求今後不要讓宦官參預公事，可以嗎？玄宗說：「這個問題我考慮很久了。」 第四，自從武氏諸親竊據顯官職，繼之以韋庶人(中宗的皇后，被清除後去掉皇后稱號 )、安樂公主(中宗、韋庶人的女兒，與韋庶人一起被剷)、太早公主用事，官場秩序混 亂；我請求以後不准國威在朝廷重要部門做官，以前巧立名目任命的官吏一律撤銷不算 ，可以嗎？玄宗說：「我老早就立志要這麼做。」第五，近來，親近佞幸之徒，觸犯法 律的，都因為是寵臣而免予懲處； 我請求以後依法辦事，可以嗎，玄宗說：「對於這種現象，我早就切齒痛恨了。」 第六，近年以來，那些豪家大族，憑著同鄉的關係，向上送禮行賄，以至公卿、方 鎮們也這麼做；我請求除租、庸、調等賦稅而外，其他一切攤派都要杜絕，可以嗎？玄 宗說：「願意這麼做。」第七，武后造福先寺，中宗造聖善寺，上皇(睿宗)造金仙、玉 真觀，皆耗資巨萬，坑害百姓；我請求禁止建造寺觀宮殿，可以嗎？玄宗說：「我一看 到這些現象，心裏就不安，又怎麼敢再這樣做呢？」第八，前朝皇帝玩弄大臣，有損於 君臣之間互相尊敬的常禮；我希望陛下對臣下以禮相待，可以嗎？玄宗說：「事情就應 該這麼辦，有什麼不可以的呢？」第九，前朝大臣直言進諫者，有的就去了性命，從而 忠臣都感到灰心；我請求，凡是做臣子的，都可以犯顏直諫，無所忌諱，可以嗎？玄宗 說：「我不但能夠容忍臣下這樣對待我，而且還可以按照忠言去做。」第十，西漢與東 漢，外戚亂政，後世感到寒心，而我們唐朝的外戚專政，則更加厲害；我請求陛下將我 朝的這種事情寫在史冊上，永遠作為前車之鑑，成為萬世不能重犯之法，可以嗎？玄宗 聽了情緒久久不能平靜，說道：「此事誠可謂是刻肌銘骨之事啊！」第二大，就正式任 命姚崇為宰相。 概括地提了幾句。然而姚崇在武則天時，就做過相王府長史，早就認識相王的兒子 隆基，他在得到他的密召之後，將自己多年的親身感受，略加整理，並當面陳述是有可 能的。而且前節所說他對武則天的態度，那主要是就肯定方面而言的，其，他對武則天 並不是一概肯定，而是也有否定的一方面。特別是對於韋皇后、安公主、太平公主及她 們的黨羽的胡作非為，他更是深惡痛絕。他是唐王朝的忠臣也是一個頭腦清醒、注重實 際、懷有理想的政治家。在他看來，唐朝要振興，就須清除掉那些多年積存下來的流弊 ，這樣國家繁榮才有希望。 求實精神姚崇不是一個高談闊論的理論家，而是一個腳踏實地勇往直前的實幹家。 唐朝佛教盛行，其次還有道教及其他宗教。上自皇帝、皇后、達官貴人，下至豪紳 當戶，無不利用宗教撈取好處。因此在宗教的旗幟下，不可避免的要產生許多社會流弊 。對此，姚崇深為不滿。在武則天時，張易之要將京城有名望的佛教高僧 十名，調往定州(治所在今河北定縣)去私建新手，高僧們不願意去，向朝廷苦苦哀 求。姚崇接受了他們的請求，同意他們不到定州去。張易之一再堅持要調他們走，姚崇 始終不政變主意。結果，得罪了張易之，不久就被調出京城，貶為靈武道大總管。中宗 時，公主、外戚得到批准，可度民為僧、為尼，有的人還私造寺廟。這樣，一些當戶強 丁，乃紛紛出家，因為當時制度，凡出家人，即免除賦役。姚崇在做了玄宗的宰相之後 ，就提出要改變這種狀況。他提出的理由是：對佛教的信仰，主要是在內心的虔誠，而 不在於外表的形式；以往的一些信仰佛教的帝王權貴，都沒有得到好的結果；只要心懷 慈悲，做的事有利於人民，使人民得到安樂，就是符合於佛教的要旨，何必妄度壞人為 僧尼，反而破壞了佛法呢？玄宗接受了他的意見，下令有關部門，暗中進行調查，將一 萬二十多冒充的和濫度的僧尼還俗為農。對於這種宗教流弊，姚崇直到死的時候，也還 是持反對態度。他在遺囑襄猛烈地抨擊這些流弊，用正反對比的方法，戳穿佛教僧徒所 宣揚的一些預言，堅持佛即是覺的觀點，信仰在乎內心，只要行善不行惡，就行了；他 無情地揭露了那種將佛教僧侶的宣傳當作事實的無知行徑，那種抄經寫像、破業傾家、 施捨自身、為死人造像追福等愚昧風俗，指出這都是「損眾生之不足，厚豪僧之有餘」 ，他嘲笑了那些所謂通才達識之士，也不免於流俗，成了上述種種怪現象的俘虜；他認 為佛教的宗教活動，乃是有害於蒼生的弊法，要他的子侄們警惕，不要上當，在辦他的 喪事時，即使不能完全擺脫佛教陳規陋習的束縛，在齋祭、布施方面，也只能略事敷衍 ，不能鋪張浪費。他也順便提到了道教，指出道教的本旨是尚玄虛，不談趣競，只是由 於受到佛教的影響而變了樣。這種著眼於實際的求實精神，對宗教所持的否定態度，離 無神論已不太遠了。 開元四年(七一六年)，山東(泛指華山以東之黃河流域)蝗害成災，老百姓受迷信思 想束縛，不敢捕殺，而在田旁設祭、焚香、膜拜，坐視莊稼被煌蟲吞食。 姚崇上奏，引《詩經》及漢光武詔書，證明蛙蟲是可以捕殺的；歷代以來，有時候 所以捕殺不盡，那是由於人不努力，只要齊心協力，就可以除盡。他說：「蝗蟲怕人， 故易驅逐；苗稼有主人，故救護者必定賣力；煌蟲能飛，夜間見火，必定飛往；設火於 田，火邊挖坑，邊焚邊埋，定可除盡。」玄宗說：「蝗是天災，是由於德政不修所致， 你要求捕殺，這不是背道而馳嗎？」姚崇又說：「捕殺蝗蟲，古人行之於前，陛下用之 於後，安農除害，是國家的大事，請陛下認真考慮。」玄宗被說服。但當時朝廷內外， 都說煌蟲不能捕殺，玄宗說：「我同宰相討論，已定捕蝗之事，誰再反對，即行處死。 」於是派遣御史分道督促，指揮老百姓焚埋蝗蟲。結果頗見成效，當年農業獲得了較好 的收成。 第二年，出來又發生蝗災，姚崇按照老辦法，派人到各地督促捕殺。朝廷議論文起 ，多以為蝗蟲捕殺不得。玄宗也猶豫起來，又同姚崇進行商量。姚崇說：「這些庸儒們 死樞書本，不懂得變通之道。凡事有時要違反經典而順乎潮流，有時要違反潮流而合權 宜之計。」按著他列舉了歷史上一再出現的蝗災，後果都很可怕。又說：「今山東蝗蟲 ，孳生之處，遍地皆是，倘農田沒有收成，則人民就要流移，事關國家安危，不可拘守 成規。即使除之不盡，也比養了成災好。陛下好生惡殺，此事不煩你下詔，請允許我下 文處理。若除蝗不成，我所有的官、爵，一概削除。」 又一次把玄宗說服了。 汴州(治所在今河南開封市)刺史倪若水拒不執行命令，並說：「蝗乃天災，應該修 德，以感動上天。」姚崇得知，勃然大怒，給他寫信說：「古時州郡有好太守，煌蟲即 不入境，要是修德可以免除煌災，那麼蝗炎的出現，就是無德所造成的了！現在坐看蝗 蟲吃食莊稼，怎能忍心不救！要是由此而造成饑荒，將何以自安？ 幸勿遲疑猶豫，否則是要後悔的。」倪若水不得已，只好執行命令，焚埋蝗蟲。他 所捕殺的蝗蟲共達十四萬百，沒入汴河不計其數。 另一宰相盧懷慎也反對捕殺蝗蟲，他對姚崇說：「蝗蟲是天災，怎麼可以用人力來 制服呢？外面的議論，都認為捕殺蝗蟲不對，而且殺大多，有傷和氣。現在停止，還來 得及，請你考慮。」姚崇力辯其謬，他列舉古帝王及孔子為例，證明為了人的安全和不 違禮制，殺生是可行的。又說：「現在蝗蟲極多，只有驅除方可消滅；若放縱蝗蟲吃食 禾苗，各處田地都要空虛。山東百姓，如何能聽其飢餓而死呢？ 此事我已奏請皇上定奪，請你不要再說了。若是救人殺蟲，因而得禍，我願獨自承 受，與你無關。」並派人到各地去檢查，看誰捕蝗勤快，誰捕蝗不力，列名上報。 又有一個既耿直又迂腐的人韓思復反對姚崇捕殺蝗蟲，他說，河南、河北蝗蟲，近 更猖獗，所到之處苗稼都損，且更向西蔓延，到達洛陽；使者往來，不敢聲張，山東數 州甚為恐慌。接著，他又是那一套天災流行，士埋不容，只有悔過修德，以求上天保佑 的陳腔濫調。最後，他請求停止捕蝗使的工作，以收攬人心。玄宗又被他的話弄糊塗了 ，便將他的奏章交給姚崇處理。姚崇請求派韓思復調查山東蝗蟲所造成的損失，韓思復 上報了受災的實際情況。由於姚崇力排眾議，堅持捕殺蝗蟲，故雖連年發生蝗災，仍未 造成嚴重的饑荒。 由捕蝗而引起的軒然大波，至此尚未平息下來。姚崇同時代人張鷲(讀若就)在其所 著《朝野僉載》中又對姚崇進行攻擊，說什麼蝗蟲「埋一石則十石生，卵大如黍米，厚 半寸蓋地」；上天要是不靈，則不至生蝗，上天要是降災，蝗會越埋越多；對於蝗災， 應該修德慎刑，以報答上蒼的懲罰，為什麼不修福以免災，而要逞殺以消禍呢！這一通 指責，也還是老生常談，沒有也不可能有什麼新意。姚崇並沒有對這一批評有所反駁， 但在他以往批駁別人的言談中，已包含有反駁這種偏見的內容。姚崇捕蝗的決心、勇氣 、才幹和堅持到底的精神，今天提起來，也有點令人肅然起敬。 姚崇在圍攻中取得了捕蝗的勝利，但既未立功，也未受賞，而是在不久之後就從宰 相的寶座上跌了下來。事情是這樣發生的：姚崇的一個部屬犯了法，玄宗要懲辦，姚崇 想保護他過關，恰好遇到京師大赦，玄宗特意把這個人排除在赦免之外。 機智的姚崇發覺，玄宗此舉，目的已不在這個罪犯，而是在他本人了。於是就請求 辭去宰相職務，並舉宋璟以自代。 開元五年(七一七年)正月，玄宗決定到東都洛陽去，這不完全是為了巡幸，而是因 為關中收成不好，糧運要增加，皇帝到了東都，就可以減輕這方面的負擔。 正在這時，太廟的房屋倒塌，這在當時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玄宗召見宰相宋璟、 蘇頲，問他們這是什麼緣故。他們解釋說，太上皇死還不到一年，三年的喪服未滿，不 應該行幸；大凡災異的發生，皆為上天的告誡，陛下應當遵守禮制，以答覆上天，不要 去東都了吧！玄宗聽了大約有點不以為然，又把告退的姚崇找來，問道：「我臨近從京 都出發時，太廟無故崩塌，這是不是神靈告誡我不要去東都呢？」其實，太廟殿本是前 秦符堅時建造，隋文帝創建新都，將北周宇文氏殿移到這裏，建造此廟，唐朝又利用了 隋朝的舊殿，積年累月，朽蠹難支，故而倒塌。姚崇先向玄宗介紹了這一實際情況，按 著又說：「高山含有朽土，尚且不免於崩塌，年久朽木，自應摧折。這次太廟倒塌恰好 與陛下東幸的行期偶合，不是因為陛下要出行而太廟倒塌。而且皇帝以四海為家，東西 兩京，相距不遠，關中收成不好，增加糧運，人民勞苦，故陛下出於對人民的愛護而行 幸，並非無事籠絡人民。何況東都各部門已都作好準備，不去將失信於天下。」．最後 他提出：一、將神主移到太極殿；二、重新建造太廟；三、皇帝東行計劃不變。玄宗聽 了很高興，說道：「你說的正合我意。」 開元九年(七二一年)，姚崇川七十二歲高齡死去。臨終前立下遺囑，告誡子侄們說 ，他自己知止、知足，從宰相高位退下來之後，優游於田園之間，甚感滿足；人總是要 死的，他之死乃自然的歸宿。其次，他將田園事先分好，子侄們各得一分。為什麼要這 麼做呢？他說，他所「見到的一些達官貴人，身死之後，子孫失去庇蔭，多至貧困，於 是互相爭奪起來，搞得水火不相容，不但本人有失體面，而且也玷污了先人，無論是由 是直，都要受到別人的譏笑與譴責。莊田水碾，既然是大家共有，於是互相推諉誰也不 管，以致荒廢。所以仿效前人，將遺產預先分好，以絕後爭。第三，要薄葬，他指出， 厚葬非但無益，甚至會招禍，「死者無知，自同糞土，何煩厚葬，使傷素業」。第四， 反對宗教迷信，他不但自己反對宗教迷信，也要求子侄及子孫後代信仰得宜，其用心可 謂深遠。姚崇遺囑說的雖都是個人及家庭私事，但針對的卻是當時的社會風氣，所以實 際上也是篇針砭時弊的檄文。 綜觀姚崇的一生，有一點是非常突出的，這就是著眼於現實。那些高居社會之上的 一些神聖不可侵犯的傳統，在他眼裏，都降居於次要地位。有一次，姚崇問他的僚屬： 「我作為一個宰相，可以比得上歷史上什麼人？」僚屬未答。姚崇自己說：「可否比得 上管仲與樂毅？」僚屬說：「管、樂之政，雖然不能施行到後世，還可以保到他們自己 死的時候；你的政令，隨時更改，似乎出不上他們。」姚崇又追問：「如此說來，究竟 可以與誰相比呢？」僚屬說：「你可以募得上是個救時宰相。」對於這種評價，姚崇並 不覺得是貶低了他，而是感到高興，他將拿在手中的筆投下道：「救時之相，難道容易 得到嗎？」 為人權譎作為救時宰相，姚崇敢於面對現實，勇於衝破傳統觀念，堅忍不拔，政績 可觀，是很值得稱道的。但在涉及到他的為人品德方面，就不那麼始終如一和厚道了。 史書批評他「權譎(讀若決)」，就是好弄權術，滑頭，耍小動作的意思。 開元元年(七一三年)，姚崇從同州到新豐見玄宗，玄宗打算任命他為宰相。 現任宰相張說知道此事，出於嫉妒，指使別人對他進行彈劾，玄宗不聽。張說又指 使人向玄宗建議，派姚崇去當河東總管，又被玄宗識破，提議的人差一點丟掉腦袋。姚 崇當上宰相，張說恐慌起來，想走玄宗的一個弟弟岐王的後門。姚崇抓住這件事對張說 進行報復，但又不直接加以揭發。一天，已經罷朝，朝臣們都已離去，姚崇獨自跛著腳 作有病狀，玄宗叫住他，問他是怎麼回事。他說：「我的腳壞了。」 又問：「不很痛吧？」答道：「我心裏憂慮，痛苦倒不在腳上。」玄宗又問這是什 麼意思：他說道：「岐王是陛下的愛弟，張說是輔佐大臣，他們秘密乘車出其家門，恐 怕要壞事啊！所以找很擔心。」於是張說宰相當不下去了，被貶為相州(治所在今河北 臨漳縣西南)刺史。在姚崇的同時代人中，張說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可是他們二人之 問的關係始終是勾心鬥角的。據傳說，姚崇臨死前，還告誡自己的兒子說：「張說與我 嫌隙很深。我死之後，出於禮節，他必來弔喪，你們可將我平生所用的珍寶器皿陳列出 來，他最喜愛這類東西，如他看也不看，那你們就要作好準備，滅族之災就將來臨了； 如他看這些東西，那就預示沒事了，你們就將這些東西送給他，並請他為我撰寫神道碑 。得到他所撰碑文後，立即謄寫，報呈皇上，並準備好石頭，立即刊刻。他比我要遲鈍 ，數日之後，定要反悔；他如派人來索取碑文，就說已報請皇上批准，並將刊刻好了的 碑拿給他看。」姚崇死後，張說前往弔喪，見到所陳珍玩，看了又看。姚崇諸子如姚崇 所囑辦理，得到了他所撰寫的碑文，並使他索回碑文的計謀落空。張說氣憤至極，說： 「死姚崇猶能算計生張說。」 姚崇同另一些當代名人的關係也不甚和諧。在貶張說為相州刺史時，另一宰相劉幽 求也被免職。劉幽求很是不服，有人告他的狀，說他「有怨望語」，就是說在背後說怪 話，發牢騷。玄宗下詔追查，姚崇等人以和解的姿態勸說玄宗道：「劉幽求他們都是功 臣，乍任閒職，稍微表現沮喪，也是人之常情。他們功業既大，地位又高，一旦被送進 監獄，恐怕要引起很大的震動啊！」結果劉幽求被調出京城，去做睦州(治所在今浙江 淳安縣西南)刺史。姚崇等人的上述一席話，表面上是保護劉幽求，實際上是證明了他 確有「怨望」之罪。史書說，姚崇對劉幽求是素懷嫉妒之心，看來是有根據的。 魏知古也是當時的一個名人，其功勞、地位、身望與姚崇也不相上下。他原是姚崇 所引薦，後來與姚崇並列相位，姚崇漸漸瞧不起他，把他排擠到東都洛陽專管那裏的吏 部事務。魏知古心懷不滿。姚崇有兩個兒子在東都做官，知道魏知古是自己父親提拔過 的，就走魏知古的後門，牟取私利。魏知古到長安時，將他們的所作所為，那報告給「 玄宗。有一天，玄宗與姚崇閒談，順便問道：「你的兒子才能與品德怎樣，現在做什麼 官！」姚崇十分機敏，一下子就猜透玄宗話中有話，便採取主動，答道：「我有三個兒 子，兩個在東都，為人貪欲而又不僅慎，必定會走魏知古的門路，不過我還沒有來得及 問他們。」玄宗以為姚崇要為兒子隱瞞，在聽了姚崇道出真情後，很是高興。玄宗又問 姚崇，他是怎麼知道的。姚崇說：「在魏知古社會地位很低時，我保護過他，提拔過他 ；我的兒子蠢得很，以為魏知古必定因為感激我而容忍他們為非作歹，故而去走他的門 路。」玄宗聽了，認為姚崇為人高尚，而鄙薄魏知古，覺得他有負於姚崇，要罷他的官 。姚崇又請求玄宗說：「我的兒子胡鬧，犯了法，陛下赦免他們的罪已是很萬幸了，若 是因為這件事而罷魏知古的官，天下必定以為陛下出於對我的私人感情而這樣做，這就 會連累到陛下的聲譽。」然而魏知古還是左遷為工部尚書。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王叔文】 唐德宗建中元年(七八o年)，唐朝實行了重大的賦稅制度改革，用兩稅法代 替了租庸調制。兩稅法的創立者，就是德宗朝的宰相楊炎。過去的史學家，往往過 多注意了楊炎的個人品德，而對他所創立的兩稅法，在我國社會發展史上所居的重要地 位，則往往重視不夠。因此探索一下楊炎所定的曲折道路，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名流楊炎，字公南，鳳翔天興(今陝西鳳翔)人，生於唐玄宗開元十五年(七二七年 )。曾祖父叫楊大寶，唐初武德時當過龍門縣令；祖父川楊哲，沒有功名，以「孝行」 受過朝廷的表彰；父親楊播，進士出身，「隱居不仕」，玄宗曾召拜他為諫議大夫，後 棄官回家。從以上敘述看，楊炎的家庭既非名門望族，亦非權貴顯達，但又有相當高的 社會地位，頗似「名流」之家。 舊史書有關楊炎的記載，是從他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時代開始的。《舊唐書．楊炎傳 》說他「美鬚眉，鳳骨峻峙，文藻雄麗，洴隴之間，號為小楊山人」；《新唐代的楊炎 是個長得眉清目秀才華出眾的漂亮公子，寫得一手好文章，在家鄉和京師一帶，已很有 點名氣。 唐代實行科舉制，選拔官吏。據新、舊唐書所載，楊炎踏入仕途，並沒有走科舉道 路。因當時的節度使，有自任僚屬的權力，楊炎當官，不是受朝廷的徵召，而是從擔任 地方官的僚屬開始的。河西節度使駐涼州(在今甘肅武威)，楊炎何時離開家庭到涼州去 任職的，史書上沒有記載。但從楊炎一生的經歷來看，這大概是在玄宗天寶六年(七四 七年)，楊炎二十歲左右的時候。 從現有史書上留下的有關記載看，在河西節度掌書記任內，沒有看出楊炎有何政治 上的建樹。只有一條史料留傳下來，還是為了說明楊炎當時「豪爽尚氣」，頗有俠義之 風的性格。史料記載，一次神烏令李大簡喝醉了酒，與楊炎發生了爭吵，罵了楊幾句， 惹惱了楊炎。「炎令左右反接，榜二百條，幾死」，一言不合，立即捆人打人，而且被 打的還是堂堂的七品縣令。 在楊炎一生中，除了居家的時間外，擔任地方官共有兩次，一次是青年時的河西節 度掌書記；另一次是唐代宗大歷十二年(七七七年)，楊炎五十歲時，被貶官為道州(今 湖南道縣)司馬。楊炎深切了解租庸調制的弊端，必須依靠對當時社會經濟狀況的實際 了解，有親身感受，才能提出針對當時問題所在的改革方案。因此儘管舊史書沒有留下 更多的資料，這段河西節度掌書記的地方官吏的經歷，對後人了解楊炎的一生作為，是 十分重要的。 天寶十四年(七五五年)爆發的「安史之亂」，是唐朝由盛轉哀的轉捩點。這年惕炎 二十八歲，恰足風華正茂的年紀。從史密記載推測，他這年已經回到鳳翔老家，肅宗在 甘肅靈武即位以後，一面為楊播封官，「即家拜散騎常侍，玄靜先生」； 一面由「副元帥李光弼表楊炎為判官」。但是這一次，楊炎對李光弼的徵召，「不 應徵」；之後，肅宗又拜楊炎為起居舍人；再後，他又以父死居喪為理由，在家守孝， 未參加過肅宗朝的平叛工作。看來，楊炎家族對安史之亂，曾一度持觀望態度。因此當 安史之亂基本平定，肅宗又回到長安時，只給了楊炎一個司勛員外郎的心官，並不重用 ，倒也在情理之中。 從《太平廣記》中的一個有關楊炎的心故事，也可看出楊炎在安史之亂後，有過一 段不得志的時間。故事說，楊炎在京，生活潦倒，只好投在一個姓盧的官吏門下。盧知 楊「書松石山水，出於人表」，就留他在家中，「館之甚厚」。後得知楊的家屬滯留洛 陽，缺衣少食，心有不安，就暗中今人拿了銀錢財物，「到洛供給，取其家書回，以示 楊公，公感之」。因此楊炎用了一個月的工夫，為盧畫了一幅山水，「松石雲物，移動 造化」，「其跡妙上上品」。這個故事固然說明楊炎多才多藝，不但寫得一手好文章， 還畫得一手好山水，更重要的是，這個故事似發生於安史亂後，楊炎赴京謀官，受到肅 宗冷遇，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楊炎當時的不利處境，不僅政治不受信任，連生活上也一度 發生了困難。 元黨楊炎從肅宗朝進入朝廷，但不被重用。《舊唐書．楊炎傳》有「服闋久之，起 為司勛員外郎」的記載。意思是說，楊炎為父守孝終制以後很久，才被朝廷起用為司勛 員外郎。以此推斷，這還是肅宗朝後期的事。時楊炎為三十五歲。 代宗寶應元年(七六二年)李豫繼位，即唐代宗。元載當權，楊炎的地位才發生了變 化。從司勛員外郎，「改兵部轉禮部郎中知制誥，遷中書舍人」，「再遷吏部侍郎」。 員外郎，多為從六品散官；郎中為從五品：中書舍人為正五品上階；吏部侍郎為正四品 。以上可以看出，大約在代宗朝十年之內，楊炎官運亨通，步步高升。究其原因，固有 他才能出眾的一面，更重要的是他的才能為權相元載發現，受到元載的重視，靠了元載 提攜重用的緣故。 元載是楊炎的鳳翔小同鄉。肅宗朝時，他投靠肅宗寵信的宦官李輔國而登上相位。 但當李輔國權重逼主，失寵於肅宗時，他卻參與了肅宗殺死李輔國的密謀。在代宗朝時 ，宦官魚朝恩專權，凌辱大臣，元載表現得寬厚能忍。比如：一次，魚朝恩藉為百官講 《易》的機會，指桑罵槐，指斥當朝宰相，都是用非其人。另一個宰相王縉聽了「大怒 」。但元載聽了反而微微一笑，並不在意。但是當他發現魚朝恩有失寵於代宗的跡象， 就又為代宗設謀，殺死了魚朝恩。因此元載深得代宗的寵信，勢傾朝野。 為了鞏固自己的權位，元載在朝廷上下，廣樹黨羽，結成元黨，成為代宗朝內勢力 最大的一個政治集團。 和肅宗、代宗朝其他一些權佞相比，元載是一個很有才幹的人。史稱他「家本寒微 」，「自幼嗜學好屬文，性敏惠，博覽子史」。因此他看上楊炎，固是為擴大個人權勢 的需要，但也是因為看上了楊炎的才能。史書載：楊炎在任中書舍人時，「與常袞同時 知制誥，交長於除書，而炎善德音，自開元以來，言詔制之美者，時稱常楊焉」。楊炎 與當交合作起草的詔令，既善於表達皇帝的旨意，文字又十分優美，受到了當時朝野的 稱讚。這在十分講究文辭之美的唐朝，沒有文才，是不可能的。 《舊唐書．楊炎傳》記載：「元載自作相，當選擢朝中有文學才望者一人。厚遇之 ，將以代己。」在元載選用的劉單死去後，薛邕又遇事被貶，「又引炎，載親重炎，無 與為比」。這就是說，元載很想尋找一個代己為相的人，找來找去，找到了楊炎。 據《舊唐書．元戴傳》記載：「載在相位多年，權傾四海，外方珍異，皆集其門， 如恕不及。」在元載當權的年代，政治十分黑暗，賄賂公行，元載本人更是聚斂無度， 廣占良田，大修宮室，生活奢侈。僅在長安城南，就有莊園數十處。史書上，也一致把 他利人權奸之類，看作歷史反面人物，這大體上是公允的。 但是元載也有他的長處，就是善於用人、識人。元載看中了楊炎，把他拉入元黨， 加以重用，還不足以說明這一點。他對唐代另一著名的理財家劉要的態度，則看出他這 長處了。劉晏從唐肅宗至德二年(七五七年)起，至德宗建中元年(七八o年)止，主管唐 朝廷的財經工作，連二十年之久，而其主要成就，多在代宗朝。 劉晏不屬於元黨，但元載「乃悉以錢穀之務委之」。在劉要的主管之下，使安史之 亂後的唐朝經濟，得到恢復和發展。造說明元載不僅有知人之明，也有用人之量。 大歷十二年(七七七年)三月，代宗殺了元載。根本原因，固然由於元載貪贓枉法， 民憤很大，影響了代宗的聲譽。但是更重要的，還是由於元載過於專權，和代宗發生了 矛盾。 據《資治通鑑》記載，代宗殺了元載，本來要盡誅元黨。列在元黨名下的人，楊炎 是第一名。如果不是左金吾大將軍吳湊的「諫救百端」，楊炎等人「始貶官」 ，早在大歷十二年，楊炎就身首異處了。 就在這年的春末，楊炎踏上了去湖南道州(今道縣)的旅途，擔任道州司馬一職。 拜相大歷十四年(七七九年)五月，代宗去世，德宗繼位。這年楊炎五十二歲，任道 州司馬已有兩年之久了。道州位於湖南廣東交界之處，在唐朝屬邊遠地區，但當時我國 的經濟重心，已逐步南移。儘管史書上沒有記載，但在任道州司馬這一段時間，對楊炎 了解來南地區的經濟發展情況，定有幫助。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年八月，楊炎就由於宰相崔祐甫的舉薦，由道州司馬貶所，一 躍而為當朝宰相。儘管史書上說崔祐甫任相，以薦舉人為己任，「未逾年，除官幾八百 員」，他舉薦楊炎，是由於楊炎的「器業」。但是從以下的情況看，楊炎的拜相，主要 還是德宗的主意。 要了解德宗為什麼要起用楊炎，還得從德宗和元載的關係說起。德宗的母親沈氏， 是個普通的宮女。德宗只是由於是代宗的長子，加以在安史之亂的平叛工作中，成為代 宗的重要助手，並在代宗寶應元年(十八二年)，擔任元帥，收復了洛陽，立有戰功，因 此代宗廣德二年(十六四年)，才被立為太子。但是皇權繼承的爭鬥，往往是當時各派政 黨集團爭權奪利的集中表現。德宗從被立為太子，到坐上皇位寶座，也不例外約有過一 段曲折的經歷。 據《建中實錄》載(建中，德宗繼位後的年號)，代宗大歷年間，德宗居東宮。當時 有個代宗寵信的獨孤貴妃，生了個兒子叫韓王李回，受到代宗的寵愛。京兆尹黎幹和宦 官劉清潭合謀，打算擁立李回當太子，把德宗廢掉。這個計謀遭到元載的反對。元載對 代宗說，德宗是長子，非常賢良，又立過大功，怎能廢掉呢？元黨的另一宰相王縉也表 示反對，支持元載的意見。這樣，德宗才保住了太子的地位。 另據《新唐書．元戴傳》，「帝(指德宗)為太子，實用載議」。那麼連當初德宗被 立為太子，也是元載提議了。 德宗當了皇帝之後，飲水思源，自然想起了元載擁立之功。但這時元載已死，因而 重用楊炎，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由於元載任相時，貪贓枉法，買賣官爵，名聲太壞，民 間甚至流傳「元好錢，賢者愚，愚者賢」的歌謠，所以德宗又待了幾年，才在興元元年 (七八四年)，公開為元載平反，「詔復其官，聽改葬」，連同時以元黨罪名被殺的「許 初、楊皎、紀慆等，合貲以葬」，也一律平反了。 德宗之所以急於重用楊炎，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在東宮當太子時，曾經看到 過楊炎為李楷洛碑所寫的碑文，非常欣賞，「置於壁，日諷玩之」。這麼說來，當時德 宗從貶所召回的元黨，不止楊炎一人，而獨任楊一人為相，軌不僅由於他是元黨，而是 因為欣賞牠的文章才幹了。 問題楊炎拜相以後，另一宰相崔祐甫有病，「多不視事，楊炎獨任大政」。上面談 到楊炎是一個有抱負，有作為的人。這時，他掌握了朝政大權，當然想要有一番作為。 這樣，他必然首先從解決當時擺在德宗朝面前最突出的問題著手。那麼他所遇到最大的 問題是什麼呢？就是唐朝立國基礎的均田制已遭破壞，建立在均田制基礎之上的租庸調 賦稅制度，也名存實亡，迫切需要根據當時的現實狀況，建立一套新的財政制度，以適 應形勢的發展，代替舊的制度。於是就在楊炎拜相的第二年，即德宗建中元年(七八 0年)，上疏德宗，提出了用兩稅法代替租庸調舊法的主張。 這樣，我們就必須把兩稅法實行以前，租庸調法的弊端，以及無法再繼續實行下去 的情況，先作一介紹。 租儲調制足在均田制基礎上所實行的一極賦稅制度。早在唐高祖武德二年(六一九 年)，唐政府就制定了租庸調制，五年後，與均田制同時頒布執行。這種稅制，是以丁 男能夠得到國家的授田為前提，所以說它的基礎是均田制。 按照唐朝均田制規定，男丁授田百畝，老幼殘疾授田四十畝，寡婦授田三十畝，戶 主加授二十畝。從史書記載，以及出土文物的記載，都可證明，唐朝是實行過均田制， 並授田給農民的。但是一般都授田不足，而且愈是後來，隨著國家掌握的無主荒地的減 少，授田不足的情況，愈是普遍和嚴重。 租庸調制是被授田的人「以下為本」的一種賦稅制度。在實行租庸調時，除了以上 正稅之外，還有種種雜稅，其中主要的是地稅和戶稅。地稅是按畝征收；戶稅則是按資 產多少，劃為九等征稅。 均田制和租庸調實行之初，曾對杜會生產力的恢復和發展，起過良好的作用。 但要實行均田制，必須有個前提，就是國家直接掌握大量土地。唐初，經過隋末大 動亂，特別是經過隋末民亂的掃蕩，大批地主豪門，或死或逃，離開了土地，出現了大 量無主荒地，使唐朝有田可均。到了盛唐，肥田、好田大多落人大貴族、大官僚、大地 主之手，「王公百官及富豪之家，比置莊田，恣行吞併」，大批農民被授予的田地，轉 入豪門地主之手。而農民所負擔的租庸調和其他雜稅，卻有增無減。 到了安史之亂前，在開元天寶盛世的背後，已經出現了「丁口轉死」、「田畝移換 」、「天下殘瘁」的局面。而經過安史之亂，土地所有權不斷改變，人口流散和戶籍變 換的情況，當然也不在少數。政府所掌握的戶籍和實際情況，從不盡符合，發展到無法 符合。按戶籍丁男征收租庸調已不可能。這樣，租庸調實已名存實亡，再加上地方豪強 藩鎮，利用這種混亂狀況，乘機向農民胡亂攤派，任意增稅，結果是剝削越重，加稅越 多，朝廷的稅收卻更無保證。這就是楊炎拜相後，所面臨的嚴重經濟問題。 楊炎拜相後所面臨的政治局面，也是十分嚴峻的，其主要問題是藩鎮割據。這時， 安史之亂雖已大體結束，但安史餘部仍割據河朔、淄青和淮西。他們自成系統，各霸一 方，儼然都是獨立王國。德宗繼位以後，很想制裁藩鎮，結束這種分割局面。這樣他手 頭就必須有錢有糧，因而從政治上又提山「對經濟進行改革的要求。 是因循守舊，繼續維持過時的租庸調，還是勇於變革，用新的賦稅制度代替舊制， 這就是楊炎拜相後所必須作出的抉擇。 新法德宗建中元年(七八o年)正月，也就是楊炎拜相後的第四個月。楊炎上疏德宗 ，請改租庸調為兩稅法，經過德宗的批准，在全國推行。 史書上說：「楊炎作兩稅法，夏輸無過六月，秋輸無過十一月，置兩稅使以總之」 。所謂「兩稅」，就是分夏秋雨季征收的意思。 關於兩稅法的內容和做法，在楊炎的上疏和與德宗的奏對中，說得十分清楚。 主要是：「戶無主客」，「人無中丁」，都要在現居住地建立戶籍，按財產多少確 定納稅多少。換句話說，就是不問原籍何處，只問現居哪裏，就地征收；不問年齡大小 ，只問資產多少，按貧富決定差等；行商在所在地納稅，稅率定為三十稅一； 廢去以前的租庸調和雜稅，歸於兩稅，統一於夏秋雨季征收。 從以上兩稅法的主要內容來看，它的納稅原則與租庸調制，有了很大改變。租庸調 「以丁男為本」，兩稅法則「以資產為宗」。實行新法以後，土地財產多者，多納稅； 少者少納稅。納稅同一戶丁男多少，已無必然關聯。這是我國從戰國以來，以人丁力役 為主的賦稅形態，轉變為實物為主的新賦稅形態。 首先，按照兩稅法的規定，自王公百官，到普通百姓，都要交稅。流散他鄉的浮戶 ，庇蔭於豪門的客戶，往來流動的行商，以前不納租調的，這時都要交稅了，這就擴大 了交稅面，使稅收負擔，較前更加合理。 其次，兩稅法使稅制簡化，納稅定時，至少在實行初期，多少減少了百姓的負擔。 有關史書，一致認為兩稅法實行以前，「所在賦斂，迫趣取辦，無復常準；下戶旬輸月 送，不勝困弊；率皆逃徙，其土著者百無四五」。這就是說，儘管當時有租庸調稅，另 外還有名目繁多的雜稅，由於各稅征收的內容、時間、次數均無明文規定，這就給地方 官吏造成了隨時可以立稅，隨時可以征稅的機會。豪門貴族、達官貴人因享有免稅特權 ，一切稅收重擔，自然都落在「下戶」，即貧苦農民頭上。 兩稅法規定：「兩稅外輒率一錢者，以枉法論。」不管這項規定實施情況如何，它 既然以法律條文的形式出現，較之過去的無法可做，總算是進步。 第三，兩稅法中，還有以貨幣交納賦稅的規定。這項規定並末實行，往往不為人們 重視。但它的出現，預示著我國地租的形式，也是沿著實物地租向貨幣地租轉化這一歷 史趨勢發展的。楊炎提出這一點，說明他對商品經濟的發展，已有了某些認識。這種認 識，在當時歷史條件下，是具有進步意義的。 局限兩稅法推行的前幾年，成效顯著，使得唐王朝的財政經濟狀況，一度得到改善 。比如：在兩稅實行的當年，由於進行了全國清查，查出了大量被地主官僚隱匿的土地 和隱庇的人戶。全國納稅人戶，就由一百二、三十萬戶，增加到二百多萬戶； 全年征收的稅錢，也由一千二百多萬貫，增加到三千多萬貫。根據杜佑《通典》的 記載，當時全年征收的稅糧。也「位增有餘」。再據《舊唐書．楊炎傳的記載，兩稅法 實行後，「天下便之」，納稅的田畝增多，賦稅收入增長，戶籍比較符合實際情況，貪 官污吏無可乘之機。我們不管這裏所說的情況，有多少誇大的成分，但有一點是可以肯 定的，就是當時增加的稅收，主要不是靠加重對貧苦農民的負擔，而是從擴大納稅面， 使稅收負擔較前更加合理而取得的。杜佑在《通典》中對兩稅法的實行，更是讚不絕口 。「遂令賦有常規，人知定制」，「誠適時之令與，拯蔽之度圖也」。杜佑是唐朝著名 的政治家和學者，他的讚揚能夠反映兩稅法推行之初的一些真實情況。 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兩稅法代替租庸調，只是一種徵稅形式代替另一種徵稅形式。 它的性質，不因形式變化而有何改變。這就是兩稅法的根本局限所在。德宗、楊炎為了 推行兩稅法，以代替過時的租庸調制，就不能不向人民許下一些美麗的諾言，使他們支 持新法。由於實行新法的初期，德宗、楊炎主要是為了和地方將領以及豪門貴族爭奪徵 稅權，可以暫時放鬆一下對人民的徵收。楊炎自己對德宗就說得十分明白，「過去主管 稅收的單位有好多個，各自為政」，「權臣猾吏，因緣為奸」，「有重兵處，皆厚自奉 養，王賦所入無幾」。從百姓身上刮來的錢並不少，只是到不了朝廷手中。 當朝廷通過改制，把稅收大權集中到自己手中，和地方爭奪財權的矛盾，得到一定 解決後，就完全背棄承諾。德宗建中三年(七八二年)，也就是實行兩稅法的第三年，淮 南節度使(駐揚州)陳少游，請求在本區的兩稅錢外，每千丈錢，增收二百文，不僅得到 朝廷的批准，而且通今各地同樣加征；之後，德宗為討伐反叛的藩鎮，下令在長安「借 商錢」，派京城官兵，闊人商戶，強掠財貨，逼死人命，迫使長安商人「罷市」；除此 之外，朝廷又征收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住房要交「間架稅」，上等房每間高達兩千文 ；作買賣要交「除陌稅」，每成交一貫納稅五十文。有些甚至並征「過路稅」，「瓜果 稅」，連死了人都要納稅，到了「無物不稅」 的地步。在這種情況下，人民從實行兩稅法初期，得到的本來十分有限的好處，迅 速喪失。下面一個故事，很能說明這個問題口 貞元三年(七八七年)，也就是實行兩稅法的第七年，德宗在長安近郊打獵，走到百 姓趙光奇家。德宗問光奇：「日子過得快活嗎？」答：「不快活！」德宗又問：「今年 豐收，為何不快活？」答：「朝廷的詔令沒有信用，以前宣布廢除兩稅以外的一切賦役 ，現在反而苛捐雜稅比正稅多。原來說用現錢『和糴』(採購民間糧食)，現在卻一文錢 也拿不到，名為採買，實為搶奪；原說糴出的糧食送到路邊就可以，現在卻命令送到京 西行營，一去幾百里，車壞馬死是常事。百姓愁苦至極，有何快活可言！恐怕皇帝住在 深宮，不了解這些情況吧！」說得德宗無言可對。 只好在離開時，命令地方官免除了趙光奇一家的賦役，來安撫一下。這個故事見於 《資治通鑑》。司馬光在敘述這個故事時，還特地說明貞元三年，「是歲最為豐稔」， 即是個大豐收年。大豐收年尚且如此，如遇荒欠之年，百姓處境如何，就不用多說了。 以上說明，儘管兩稅法較之過去的租庸調，有某些一優越和進步，但它畢竟是個徵 稅制度，必然有很大的局限性。但是評價任何歷史活動，都應以是否符合歷史發展為標 準。就這點而論，兩稅法應該說是適應社會發展趨勢的一項經濟改革；楊炎應是我國歷 史上著名的經濟改革家之一。 悲劇在德宗建中元年(七八o年)和二年(七八一年)，唐朝發生了兩齣歷史悲劇：一 是劉晏的屈死；二是楊炎的被冤殺。可悲的是，前一個悲劇的製造者楊炎，在第二個悲 劇中卻變為受害者。 德宗繼位不久，就在朝廷內發生了這兩齣悲劇。舊史學家在探索其原因時說：「宰 相朋黨，上負朝廷，楊炎為元載報仇，盧杞為劉晏報怨。」楊炎「險惡之性，附於其心 ，唯其變憎，不顧公道，以至於敗」。舊史學家的以上分析，也說明了一部分歷史真相 ，但不完全。 先說劉晏之死，以及楊炎所負的責任。為說明這個問題，又必須追溯元戴之死和劉 晏是否有關。 元載一案，劉晏是主審官。他的被殺，依常理推斷，劉晏應當負有責任。但這是誤 解。因為一，元載被捕，是代宗以召宰相議事的方式，在議政堂捉拿的，劉晏事先垃未 與謀；二，劉晏身為主審官，但「問端皆出禁中，仍遣中使詰以陰事」。 可見劉晏名為主審官，實際的主持人都是代宗，他只能秉命辦事，並無決斷之權； 三，判元載、王縉死刑，是代宗作出的，劉晏還出面營救過元黨，對代宗說：「法 有首從，宜更稟進止。」，因而保住了王縉一命。從現有史料中，尚未發現劉晏在審理 元載一案時，有落井下石的行為。 以上情況，楊炎等人應該是有所了解。但是楊炎等人不敢也無法把誅殺元載、貶斥 元黨，以及自己被貶道洲的責任，放在皇帝頭上，因而把仇恨發泄到劉晏頭上，陷害劉 晏至死，這一點，楊炎是無法辭其咎的。 從史書記載看，德宗並無殺劉晏之意。楊炎拜相不久，就對德宗說：「當年黎幹、 劉清潭陰謀要動搖陛下太子位置時，劉晏就參加了密謀，應該治劉晏的罪。」 當時另一宰相崔祐甫就說：「這些說法都是捕風捉影之談，怎能據此治劉晏的罪呢 ？」德宗同意了崔祐甫的意見，只是由於楊炎的堅持，才解除了劉要的轉運、租庸、青 苗、監鐵等使，這是德宗建中元年一月發生的事。到了二月，楊炎叉川劉晏交結的賬目 不實為罪名，奏請德宗，「貶晏為忠州刺史」。忠州在今四川忠縣，當時也屬於邊遠地 區了。與此同時，楊炎又安排自己的親信，與劉晏素來不和的庚淮擔任了劉晏的頂頭上 司——荊南節度使(治所在今湖北江陵)。庚淮上任以後，就捏造了劉晏交結藩鎮，「求 營救，辭多怨望」，「又召補州兵以拒命」，上報德宗。 楊炎又趁機「證成之」，再加上這時崔祐甫已死，朝中無人為劉晏主持公道，德宗 一怒之下，就派人赴忠縣把劉晏殺害了。 以上就是舊史書所記載的楊炎陷害劉晏致死的全部過程。但是舊史料中，也為我們 提供了另外一些蛛絲馬跡，說明楊炎殺害劉晏，可能與政見不同有關。 據《舊唐書．楊炎傳》記載，當兩稅法頒行天下以後，「掌利者沮其非利，這租庸 之令，四百餘年，不可輕改」。由於當時劉晏掌天下財利已二十餘年，又兼租庸等使， 他所進行的稅制改革，始終是在保存租庸調制的前提下而進行的。因此人們容易聯想到 ，他對兩稅法的頒行，很可能有不同意見。楊炎陷害劉晏，主要原因是個人恩怨。但爭 奪掌利之權，在解決當時面臨的賦稅改革問題上，有不同政見，這又加劇和促成了楊炎 殺害劉晏的決心。對於這一點，也是不能排除在外的。 再說楊炎的被殺。和劉晏的被殺一樣，楊炎之死，也是一個冤案。這個冤案的主要 製造者是唐德宗，而執行人則是盧杞。 德宗是一個「猜忌刻薄」，不能客人，而又處處自作聰明的帝王。盧杞則是一個「 忌能妒賢，迎吠陰害，小不附者，必致之於死地」的小人。在德宗朝的宰相中，真正深 得德宗歡心，甚至死後還為德宗追念不已的人，唯盧杞而已。楊炎則是一個力圖有所作 為的宰相。因此他和德宗發生矛盾，並為盧杞陷害至死，也是不可避免的。 德宗殺楊炎的根本原因，是相權過大，為德宗所不容，但導火線卻由於劉晏之死。 史書上說，自崔祐甫死後，「楊炎獨任大政」；「楊炎既殺劉晏，朝野側目」 。由於劉晏為官清正，很孚眾望，所以他被冤殺的消息傳出以後，「天下以為冤」 ，輿論為之大嘩。淄青節度使(治青州，今山東益都)李正己上表指摘「誅晏太暴」 ，使朝廷處於十分為難的境地。這時楊炎又犯了兩個致命的錯誤，一是為了推卸冤殺劉 晏的責任，他「遣腹心分詣諸道」，說劉晏之死，「上自殺之」。德宗聽到這個消息， 大為惱火，「由是有誅炎之志」；二是，盧杞既與楊炎同為宰相，楊炎認為盧無文學， 「惡而忽之」，連續在幾件事情上，得罪了盧杞，「杞亦恨之」。 比如，按規定宰相們要在政事堂「會食」，楊炎托辭拒絕和盧杞「會食」。瞧不起 盧杞，又低估了他的能力，因而放鬆了對他的警惕。 要害楊炎，就得找藉口。因為楊炎並非貪贓枉法之人，盧杞就從他兒子楊弘業身上 打主意。看來，楊弘業是個不肖子，「炎子弘業不肖，多犯禁受賄請託」。盧杞先安插 了自己的親信人物嚴郢為御史大夫，然後出嚴郢出面逮捕了楊弘業，嚴刑審問，從楊弘 業牽連到了楊炎。據說，查到了兩條罪證。一是楊炎在東都洛陽有座房宅，後賣給了官 府，有「貴估其宅，賤入其幣」的情況。盧杞認為應接貪贓論處，但主審官大理寺正日 晉認為即使是事實，依法也只該「奪官」的處分。看來，這一條沒有扳倒楊炎。二是楊 炎在長安曲江(今西安市東南)有座家廟，是過去唐玄宗「巡幸之所」，盧等人造謠說， 「此地有王氣，炎故取之，必有異圖」。唐都長安，唐朝歷代皇帝到過的地方，恕不在 少數，皇帝去過的地方，別人再不能立廟，立廟就是有「異圖」，那還了得？這本來是 一個完全站不住腳的理由，但對楊炎懷恨在心的德宗，接到盧杞等人的報告，不問青紅 皂白，下令將楊貶為崖州司馬(治所在今廣東省瓊山縣)，當楊炎被押送崖州的途中，又 遣中使「縊殺之」。 楊炎之死，完全是個歷史冤案。德宗為了證明殺楊炎有理，在建中三年(七八一年 )十月下了一道詔書，歷數楊炎的「罪惡」。但細讀全文，幾乎沒有一點具體的內容。 這從反面論證了楊炎的一生，除了冤殺劉晏之外，並無多數官吏所為貪贓枉法之事。元 載被殺之後，查抄了他的家財，金銀珠寶無數，僅胡椒就有八百石。 而楊炎被殺之後，查抄家財的事，史書上連提也未提，可見，沒有查出多少東西。 楊炎二十歲左右出來做官，五十五歲被殺，中經三十五年，主管天下財物，位至宰 相，可算得上是個清廉的官吏。《新唐書．楊炎傳》說他「豪爽尚氣」，很有點「名士 」派頭，這對了解他一生作為，應是有所幫助的。《舊唐書．楊炎傳》說他「坐載貶官 ，憤恚益甚，歸而得政，睚眦必讎」，把「豪爽尚氣」用於政爭，過於重視個人恩怨， 這是楊炎的一大弱點，也是他在劉晏之死問題犯了致命錯誤的重要原因。但殺害劉晏之 後，楊炎於心不安的情況，說明他並非元載之流一樣翻雲覆雨的無恥政客。把楊炎的被 殺，完全歸之於個人品行問題，而忽視了相權和君權之間矛盾衝突的政治面，是不公道 的，也是不符歷史事實的。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王叔文】 唐代中後期，有一個著名的革新運動，歷史上稱為「永貞革新」。永貞革新為 時不長，不過半年，但雷厲風行，做了不少有益的事。推行永貞革新的政治集團是 「二王八司馬」，他們的核心人物和實際領袖是王叔文。 侍讀東宮王叔文，生於玄宗天寶十二年(七五三年)，卒於憲宗元和元年(八0六年 )，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為人機智多計，明治國之道，柳宗元稱他堅明且亮，有 文武謀略。他還下得一手好棋，這大概與他胸懷謀略有關。約在德宗貞九三年(七八七 年)，德宗因他讀書明道，棋下得好，命他到東宮侍奉太子。太子叫李誦，是德宗的長 子，建中元年(七八0年)正月立為皇太子。王叔文「待詔禁中，一共十八年」，與他同 時在東宮侍讀的，有翰林待詔王伾(音丕)。王伾，杭州人，善於書法，為太子侍書。二 王都是太子老師，和太子朝夕相處。 唐代自安史之亂後，中央，宦官專權，政治腐敗，把頭腦比較清醒、正直敢言的大 臣如前宰相陸贄(音幟。貶逐出京。而地方上，瀋鎮割據勢力倆「稱帝，愈來愈囂張。 中央與地方、藩鎮與藩鎮問的戰爭，連年不斷。朝廷又一再向老百姓額外加稅，橫征百 出，因此民不聊生。李誦關心朝政，比較了解民間疾苦，對種種時弊很為不滿，頗有改 革之志，但這顯然與受了王叔文的影響有關。王叔文一向就有「復興堯舜孔子之道，為 民謀取安定」的意志。他比李誦也不過大八歲，入宮之初年僅二、三十歲。君臣既志同 道合，又都是血氣正盛的青壯年，自然相處不錯，很談得來。王叔文經常一有機會，就 與李誦談天下大事，議論民間疾苦。 一次，李誦在東宮與諸太子侍讀講論政道，談到了宮市的弊害。宮而是一種虐政。 德宗派令宦官當官而使，負責在長安城中為宮廷購辦日用貨物。宮而使下置有數百小宦 官，派出在外，事在而上採買，實際付價很少，十不償一，還有的根本不付錢，完全是 白日搶奪，老百姓受害很大。白居易有首︿賣炭翁﹀的詩，就是專門諷刺、揭露宮市的 。它真實地描述宦官白日行劫，說他們「手持文書口稱敕」，將一個賣炭老人辛辛苦苦 燒成的一車千餘斤的炭奪了去。百姓們很痛恨宮市，有的實在忍受不了，在宦官行劫時 ，奮而反抗，打擊他們。諫臣們也交替上疏，請求廢除宮市。德宗原是宮市的窩主，那 裏肯採納！在這次東宮議論宮市時，李誦一時激憤，表示說：「寡人見了皇上，當極力 勸諫。」侍讀們眾口稱讚，只有王叔又一人沈默無言，不表態。 李誦對此感到很奇怪，等到眾人都退走後，叫王叔文留下，問他：「剛才先生一言 不發，是為什麼？」王叔文答：「叔文蒙太子信任，有所見解，哪敢不說出來。但本朝 制度，太子的職任，只應當關心皇上的寢食安否，不准干預宮外的事。皇上在位已久， 如果有人乘機挑撥離間，說殿下收攬人心，那怎麼解釋得清楚！」李誦聞言大吃一驚。 原來德宗猜忌心很強，又性情急躁，剛腹自用，常輕舉妄動，這些，作為兒子的李誦自 然不會一點不知。李誦曉得王叔文看得遠，想得深，是為他的前途考慮，感泣說：「如 果沒有先生，寡人怎會知道其中的利害。」從此，李誦對王叔文極為尊重，極為信任， 東宮的一切事情，都依靠王叔文裁量決定。 王叔文對太子議興議革，勸善改過，勤於匡扶調護。李誦樹王叔文言聽計從，這就 使他即位後能移委政給王叔文，成為永貞革新的權力支柱和總後台。 密結人才王叔文確有深謀遠慮，他要為革新政治作長遠打算。密結人才，組織革新 集團，是王叔文為永貞革新所作的主要準備。這是為了使李誦一接皇帝位就可立即使用 ，迅速推行革新，因此李誦也熱心為王叔支援結朝士。翰林學士韋執誼聰俊有才，能詩 善文，二十幾歲就進士擢第，應制策高等，拜右拾遺，石人翰林。德宗對他特別寵幸， 與他歌詩唱和，讓他出入禁中，略備顧問。一次，德宗過生日，李誦獻佛像賀壽，德宗 命韋執誼為畫像寫贊文。贊文成，德宗又命李誦賜韋執誼，縑(音兼，雙絲的細絹)帛， 以為酬勞。韋執誼到東宮拜謝，李誦對韋執誼說：「學士知道王叔文嗎？他是偉才。」 於是韋執誼與王叔文密切相交。 除了韋執誼，王叔文還密給了許多有名的朝士，有柳宗元、劉禹錫、陸質、呂溫、 李景儉、韓嘩、韓泰、陳諫、凌准、程異等人。他們和王叔文，日與相處，定為死交。 王叔文把這些密友推薦給李誦，說某某可做宰相，某某有將才，將來都可大用。貞元十 九年(八0三年)，左補闕張正一上疏言事，得德宗召見，與張正一相善約六七官員偕同 前去祝賀，有人告訴韋執誼，說張正一上疏，是論韋執誼與王叔文結為朋黨事。於是韋 執誼在受德宗召見時，奏說張正一等朋聚為黨，遊宴無度。德宗命人查得確有其事，就 把張正一等六七人全都還貶外官。這兩件事，說明貞元末，王叔文等已集結東宮，形成 勢力，組成了一個政治集團。 但王叔文等不是一個遊宴無度的腐化集團，他們有共同的志向和目標，這就是「共 立仁義，輔佐教化」。具體說來，是維護統一，主張加強中央集權，反對分裂，反對藩 鎮割據，反對宦官專權和暴斂苛政。他們代表的是庶族地主的利益，也考慮了民眾的疾 苦。這個政治集團中，都各有所長。柳、劉兩人都是唐代著名文學家，連否定永貞革新 的《舊唐書》修撰者歐陽修都稱他們為文學上的「一代宏才」，蘇東坡稱他們有「高才 絕學」。柳宗元，字子厚，河東解(今山西運城解州鎮)人。劉禹錫，字夢得，彭城(今 江蘇徐州)人。兩人都在貞元九年(七九三年)登進士第，貞元末都官為監察御史。陸質 ，官左司郎中，歷信、台二州刺史。呂溫是湖南觀察使呂渭子，官左拾遺。李景儉，漢 中王李璃子，進士及第。韓瞱，前宰相韓滉(音晃)族子，有俊才，官尚書司封郎中。韓 泰有籌劃，能決大事，官戶部郎中。凌准有史學，官浙柬觀察判官。陳諫性警敏，一閱 簿籍，終身不忘，官侍御史。 程異性廉約，精於吏職，善於理財，貞元末也官為監察御史，累遷他官。可見這個 集團實際上是個人才集團。 這個集團集於東宮，李誦自然是它的領袖。但李誦最依重王叔文、王伾。王叔文於 眾人中則尤看重劉、柳，說劉禹錫有宰相之器，柳宗元可大用，常與他兩人共謀議，可 見劉、柳兩人在這個革新集團中的地位也很重要。所以後來他們當政推行革新時，時人 稱呼他們為「二王劉柳」。永貞革新失敗後，他們當中有人人被貶官為夕州司馬。所以 史書上又稱這個政治集團為「二王八司馬」。王安石《讀柳宗元傳》說：「我看八司馬 ，都是天下的奇材。」 但是二王中，王伾才不如王叔文。革新派眾人都驚奇王叔文的才能，認為他居禁中 ，宏謀定命，有扶助治理的功績，就是旁人也相信王叔文為「奇才」。因此革新派很自 然的以王叔文為核心。王叔文是這個人才集團的實際領袖。 決策翰林歷史的發展有其必然性，也有偶然性。正當「二王劉柳」集團在順利發展 時，太子李誦忽然在貞元二十年(八0四年)九月中風，口不能言，差一點使他不能接位 ，並給後來永貞革新的短命種下了病根。貞元二十一年即永貞元年(八0五年)正月初一 ，皇親國威都按例入官拜賀德宗，只缺太子卦病未來，德宗不由得涕泣悲嘆，因此得病 不起。 二十三日，德宗崩。宦官專權橫行是唐代中後期的一大禍害，李誦對此早有認識， 在做太子的二十年中從來沒給專權的宦官好面孔看，而且東宮「二王劉柳」集團又一向 與宦官集團不合，這些宦官集團心中不會不明白。因此他們不召也是翰林待詔的王伾、 王叔文，匆匆忙忙把翰林學士鄭綑(音烟)、衛次分召至金鑾殿。 在衛、鄭兩人草為遺詔時，有宦官又突如其來說：「宮中正在議論，還末確定出誰 繼位。」這是宦官集團感到太子不好支配控制，企圖取消李誦的皇位繼承權，另立新帝 ，以阻止「二王劉柳」集團正式登上政治舞台，是他們反對革新的第一次陰謀。當時， 在場眾人懾於宦官權勢，都不敢作聲。但李誦畢竟是德宗親立的儲君，另議他立，有背 唐朝法制，是對先帝大不敬。衛次公雖非革新派成員，但他也看出這樣做不對頭，急說 ：「太子雖然有病，但他是先帝長子，內外人心所望，是皇帝合法的繼承人。實在不得 已，也應當立太子的長子，否則必定天下大亂。」鄭綑等馬上附和，宦官集團另立生帝 的陰謀才沒有得逞。 李誦曉e得人情憂疑，穿了紫衣麻鞋，支撐著走出宮城北門九仙門，見諸軍使，這 才使人心略安。第二天，在宣政殿宣布追認，李誦身著縗(音催)服(古代喪服，用粗麻 布製成，被在胸前)見百官。二十六日，在太極殿即皇帝位，是為順宗。 宮廷衛士起初還有懷疑，都踮起了腳，伸長了頭頸張望，見沒錯，說：「是真太子 。」欣喜而泣。 順宗性寬仁卻有決斷，立即起用革新派。他體重師傅，對二王深信不疑，諸事仍委 請王叔文決斷。順宗因風症常居宮中，不能接觸外廷，只有嬪妃牛昭容和宦官李思古在 左右服侍。他讓王叔文坐守翰林決策，命王伾在牛、李與王叔文之閒往來傳遞旨意、信 息。百官奏事，通過牛、李轉達給順宗，順宗閱後，總牛、李轉王伾下翰林，由王叔文 裁決可否；王叔文奏意，也由王伾入內，經李、牛，轉相交給，告順宗，再出同樣途徑 下翰林，稱詔，宣行中書。王叔文又薦引韋執誼為宰相，二月十一日，順宗任命韋執誼 為尚書、左丞、同平章事，使韋執誼在中書承宣執行，與內相溝通，配合呼應。同時， 劉、柳等人專採聽外事，謀議唱和。這個轉相交通聯結，實際上是以順宗為權力來源， 以王叔文為決策中樞的革新派的指揮中心和對朝廷的控制系統。 二十二日，順宗正式任命王叔文為翰林學士，王伾依前為翰林待詔。至三月，王伾 也為翰林學士。翰林院在金鑾殿西，地近天子，以文詞掌誥敕，兼備待顧問，辯駁是非 ，典掌縑牘，受命得處理一切事務，一日萬機，權本極重，而順宗實際上又把朝廷決策 大權交給了王叔文。王叔文「內贊畫謀」，指揮定奪，可見是永貞革新事實上的推動者 和實際領袖。在王叔文的謀劃下，「二王劉柳一集團又不斷相次提拔後輩新進，發展革 新派勢力。王叔文在完成為革新所作的人事、組織和權力系統上的準備後，迅即著手內 政改革。 永貞革新在改革中，王叔文充分發揮了他堅決果斷、注重效率的辦事才幹。就在他 受命翰林學士的當天，就懲辦大貴族大貪官李實。李實是皇族，襲封道王，是個貪殘無 比的大壞蛋。李實在做節度判官時，剋扣軍餉，引起軍士怨叛，要殺死他，他連夜縋城 ，倉皇出逃。。貞元末，官京兆尹，為政猛暴，不顧文法。關中大旱，德宗還想到準備 減稅，而李實謊報穀田長得很好，違詔強征，逼得百姓拆屋賣苗，苦不堪言。順宗即位 之初，李實仍恃貴不知收斂，在府中活活打死了十多人。京畿一帶，不分貴賤，都對他 痛恨入骨。王叔文毫不留情，拔了這顆釘子，撤了李實的京兆尹，貶為通州長史。消息 傳開，人心大快，歡呼相賀。從懲辦李寶這件事可以看出，永貞革新一開始，就顯示了 雷厲風行的風格和氣勢。 時隔不過兩天，在二十四日，又緊接著連辦了五件事：一、廢除宮市；二、廢除五 坊小兒；三、禁征乳母；四、廢除常貢以外的進奉：五、免除百姓歷年積欠逃避的課稅 租賦，永貞革新計詔免五十二萬六千八百四十一貫(錢)、石(糧)、匹(絹)、束(絲、草 )等。 五坊小兒與宮市一樣性質，同是暴虐之政。五坊是指宣徽院的鵰坊、鶻坊、鷂坊、 鷹坊、狗坊。「小兒」足在五坊服務的差役，也叫「小使」，都是宦官充任。 五坊小兒在長安城內外各處縱犬飛禽，為皇帝張網捕雀，所到之處，無惡不作，小 不如意，就把羅網蓋罩住百姓家門及水井上，不讓人出入打水，一直要鬧到拿著錢才罷 休。他們常群聚在酒食店亂吃亂喝，臨走時，非但不付錢，還要留下一筐蛇，說這蛇是 用來捉鳥雀供奉皇帝的，叫店家好好飼養。店家無奈，只得賠錢賠禮，千求萬求，這批 惡閹才把蛇筐帶走。奉使出外的宦官，還常在路上搶馬，搞得不分窮富，都驚懼怨恨， 畏之如盜，遠近喧騰，商旅將絕。王叔文革除宮市與五坊小兒這兩項虐政，人情大悅。 貞元時，宮裏征乳母，都令寺觀選婢女充當，但總是不能中選。因此寺觀輪到出婢 女，經常出賣產業在民間購選有姿色的民女送人宮裏。永貞革新禁征乳母，為百姓除了 一害。 額外進奉，主要是地方上的「月進」、「日進」錢。為了討好皇帝，節度使都在常 貢外再「進奉」錢。有的每月進奉一次，稱為「月進」；有的每日進奉一次，稱為「日 進」。到後來，州刺史、幕僚也轉相仿效，競向皇帝進奉。這些「進奉」 自然都出在人民頭上。王叔文悉罷進奉，應當說多少減輕了人民的一些負擔。 按著在二十五日，又罷鹽鐵使月進錢。鹽鐵專賣是唐代中後期政府的重要收入，由 鹽鐵使經管。所謂鹽鐵使片進錢，是後來巧立名目，在正課之外，每月向皇帝進的所謂 「羨餘」錢，專供皇帝私用。這項弊政，不僅苛斂百姓，還影響國庫的正常收入。它的 被廢除，於國於民兩有利。 三月初，釋放宮女三百人；釋放掖庭(皇宮中的旁舍，宮殯居住的地方)。教坊女樂 六百餘人，還通知家屬在九仙門迎接，百姓家人團聚，歡呼萬歲。這類事，在中國歷史 上，歷來被視為德政。 同月，追調前宰相陸贄、前諫議大夫陽城等大臣回京聽用。這些大臣多因正直敢言 ，觸怒了皇帝，而被貶逐到外地。德宗自貞元十年(七九四年)起，長期不下赦令，不再 敘用被貶逐的大臣，但他們大多很有名德才望，調他們回京，深得人心，百姓相聚歡呼 。可惜陸贄、陽城還沒有聽到追調詔書，就死在貶所了，士君子都為之嘆惜。 在實際不到兩個月的短短時間裏，就革除了這麼多的虐政、弊政，做了九件好事， 可見永貞革新辦事之快，效率之高，由此也可見王叔文政革之堅決，膽魄之大。這些改 革內容，都使人情大悅，也就使永貞革新取得了民心和民間輿論的支持。 在此基礎上，王叔文繼續與革新集團成員們共同謀議，部署從以下三個方面將革新 推向深入。 第一，集中財權。就在三月，提升浙西觀察使李錡為鎮海節度使，解除李兼領的鹽 鐵轉運使，明是升職，實是削他的利權；加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宰相)杜佑為度文及諸 道鹽鐵轉運使，這實際上是把鹽鐵利權收歸中央直接掌握的措施。按著在兩天之後，王 叔文為度支、鹽鐵轉運副使。《舊唐書．順帝本紀》說，杜佑雖領使名，其實鹽鐵大權 全由王叔文專掌。按〈劉禹鍚傳〉說，禁中文誥，都出自王叔文。王叔文一向說錢糧是 國家最大的根本，他掌握財政及鹽鐵利權的目的，可以從順宗〈授杜佑褚道鹽鐵使制〉 中透視出。按此〈制〉所說，是為了制約方鎮割據勢力，加強中央集權，統一全國政治 ，實施使百姓安富，平均賦稅，助威富庶之教。 王叔文後來又轉戶部侍郎，仍領度支、鹽鐵副使，看來，他是準備大幹一場的。 第二，裁抑藩鎮。解除李錡的鹽鐵轉運使職務，原就包涵著裁抑藩鎮的意義。 王叔文反對軍人割據，痛恨藩鎮勢力。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曹派他的部屬劉辟見王 叔文，要求兼領三川，還威脅說，如果不答應，就要給王叔文顏色瞧。王叔文怒不可遏 ，予以堅決拒絕，還準備殺掉劉辟，聽得劉辟狼狽而逃。這件事也反映了王叔文及永貞 革新具有不妥協的精神。 第三，謀奪宦官兵權。這是打擊和剷除宦官專權集團的重要部署。宦官專權集團是 永貞革新的主要目標，也是永貞革新的最大阻力，而且還是不少藩鎮的後台。 宦官集團之所以權勢顯赫，就當時說來，主要在於直接掌握了十五萬神策軍，又在 地方軍中擔任監軍，也就是手中有兵權。能否戰勝宦官專權集團是永貞革新的成敗關鍵 ，而能否剝奪宦官的兵權，又是關鍵中的關鍵。對此，王叔文等自必深知。 五月，任命右金吾大將軍范希朝為右押策統軍，充左有神策、京西諸城鎮行管兵馬 節度使，接管宦官手中的兵權。二天後，任命度文郎中韓泰為左右神策軍行軍司馬，以 專兵柄，也就是要由革新派來掌握兵權。起初，宦官們沒想到這是奪他們的兵權。過了 二十天，邊關請將各以文報告原掌神策軍的中尉，說他們已歸屬范希朝統領，這才恍然 醒悟兵權被奪。他們想出對策，密令諸將抵制，於是王叔文謀奪宦官兵權的計劃失敗。 這個失敗，給永貞革新留下了「後日的禍患」。 本來，如果這三大部署都能破除阻力，進行下去，那麼永貞革新可能成功。可惜， 不僅謀奪宦官兵權受阻，而且在改革過程中，革新派內部又出了事，終於使永貞革新折 進了失敗的道路。 王、韋交惡革新派出的事，出在領導階層，是王叔文與韋執誼交惡。 先是，革新派內部相互之間，胸襟坦蕩，日夜群聚，關係融洽無間。王叔文作為革 新派的核心和實際領袖，很尊重眾人的意見，經常引劉禹錫、柳宗元、呂溫等人入翰林 ，共同謀議，言無不從。王叔文與韋執誼也友善相處，常到中書，與韋執誼共進午餐， 計議政事；韋執誼則不負王叔叉首引他為相的情誼。兩人一在翰林決策，一在中書承行 ，內外配合得很好，這才使革新派迅速做出了不少成績。而歷史上因此文稱永貞革新為 「王叔文、韋執誼用事」。 後來，王叔文與韋執誼漸漸意見不合，產生愈來愈大的裂痕。當時，位居中書的宰 相還有高郢、鄭珣瑜、賈耽等人，他們都是永貞革新的反對派，後來有的退職，有的躺 倒不幹，以示抗議、不合作。韋執誼身處其中，吃不住壓力，又怕人說他這個宰相是靠 王叔文才當的，就慚慚與王叔文等的意見歧異，表示與王叔文有矛盾。侍御史竇群曾上 奏，攻擊屯田員外郎劉禹錫挾邪亂政，不應在朝。又上門找王叔文，惡言威脅，叫他不 要落個李實的下場。王叔文等商議，決定罷竇群的官。只有韋執誼說竇群有個強正宜之 名，加以阻止。王叔文要殺劉辟，又遭韋執誼的竭力反對。宣歙巡官羊士諤公然反對王 叔文，攻擊革新。王叔文大怒，要下詔斬他的頭，韋執誼以為不可。王叔文改為杖殺， 韋執誼仍以為不可，不予承辦。最後王叔文只好再改為貶羊士誇的官。韋執誼時時標歧 立異，卻又暗中派人去向王叔文解釋，說這是委屈求全，幫助革新成功。王叔文大怒， 因此對韋執誼大為深惡痛絕，一發不可止，終於結成仇怨，使得往來兩人門下的人都為 此感到憂怕。 王、韋交惡，實際上是永貞革新的指揮中心、控制系統的一個重要環節出了故障， 開始內外脫節，運轉失靈。 出師未捷於是反對革新的宦官集團和藩鎮勢力乘隙而入，加緊破壞，大肆反撲。 既然永貞革新的矛頭針對宦官集團和藩鎮勢力，自必要遭到他們的反對和破壞。他 們知道革新派的後台是順宗，決策人物是王叔文。因此始終把這君臣兩人選定為主要目 標，伺機開刀。對永貞革新威脅最大的是宦官集團，他們的首領是俱文珍，劉光琦等大 宦官。宦官集團不僅掌握禁兵，而且控制了宮廷。他們組織力量，聯絡藩鎮割據勢力， 極力拉攏廣陵王季純，謀劃用李純取代順宗。機會終於來了，順宗的痛愈來愈重，只能 偶爾由人扶著上御殿，不能與大臣奏對，僅讓群臣瞻望而已。朝廷內外對順宗的痛都很 擔憂，怕順宗突然死去，國家陷入混亂，想早立太子。 這股情勢很快被宦官集團利用。三月末，俱文珍、劉光琦等召翰林學士鄭綑、衛次 公、王涯、李程等人宮，起草立太子冊文。四月，在宜政殿，正式立李純為皇太于。當 時，只有王叔文已經看清造足取代順宗陰謀的第一步，面有憂色，但苦於一言艱盡，無 法揭露，只是吟誦杜甫〈題諸葛亮祠堂詩〉：「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發泄憂憤，歔欷泣下。 果然不出王叔文所料，正式冊立太子的當天，反對派太常卿杜黃裳仗著是韋執誼的 岳丈，就迫不及待地訓勸韋執誼，要他率領文武百官奏請太子監國，也就是要逼迫順宗 退位交權。這事關係重大，韋執誼這時與王叔文還末交惡，沒有上這個當。可是，不久 ，兩人交惡。韋皋是藩鎮勢力中反對革新的主要代表，自從兼領三川的無理要求被王叔 文拒絕後，一百在伺機報復。當他偵知王、韋交惡後，馬上上表，奏請順宗休息，讓太 子監國理政。同時又寫信給太子李純，恣意攻擊順宗用人不當，王叔文、王伾等人是「 群小得志」，擾亂綱紀，要求李純「斥逐群小」。緊接著荊南節度使裴均、河東節度使 嚴綬也上了同樣的表和信，頻頻向順宗施加壓力，時在永貞元年六月。 與此同時，宦官集團陰謀除去王叔文。原來，以王叔文為戶部侍郎的制書，除了仍 依前充度支、鹽鐵副使外，還保留翰林學士的職務。可是宦官利用控制宮廷包括順宗的 特殊權力，在制書上削去了翰林學士的職務。這是極兇惡的一著。王叔文一見制書，就 知是陰謀，大為吃驚，說：「我天天要到翰林院商量公事，不帶此職，如何進去！」他 覺得大勢將去，革新前途岌岌可危，但並沒有束手無措，而是由王伾代他再三疏請，最 後才爭取到每隔三五日可入翰林院議事，不過翰林學士之職卻永遠失去了。 就在韋皋奏請順宗讓位的同日，謀奪宦官兵權受阻，又碰上了王叔文的母親病危， 眼看丁憂(遭父母之喪，稱為丁憂。)去職已不可免，至此，王叔文心力交痺，但他有股 堅韌勁，仍不放棄最後的努力。他在翰林院設不盛宴，請諸學士及李思古、俱文珍、劉 光琦共飲。席上，他理直氣壯地說：「我近年盡心戮力，不避危難，與利除害，都是為 了國家。一旦離去職位，各種誹謗一定會交錯而來．，到那時誰肯說一句公正話？」結 果，話不投機，酒過數巡，不歡而散。第二天，王叔文丁憂去職。 貶死渝州王叔文一旦去職，革新派就失了核心，永貞革新的指揮中心和控制系統事 實上已經瓦解，停止了運轉。 緊接著，革新派領導層矛盾加劇，韋執誼愈加不執行王叔文所定的謀略，把革新派 激怒得要殺掉他，「二王劉柳」集團公開分裂。王伾一個人在翰林院中，每天找宦官， 上疏，作了些努力，都沒有結果。不久，王伾中風，失去了活動能力，於是宦官集團開 始全面反撲。俱文珍等不斷逼迫順宗交權，讓太子監國。七月二十九日，順宗被迫把軍 國政事全交給太子治理。八月初四日，順宗又被迫下詔禪讓，自稱太上皇。初五日，徙 居興慶宮，並今九日正式立太子為皇帝。可是還沒等到李純正式即位，宦官專權集團就 對革新派進行了全面清算。六日，貶王胚為開州司馬，王叔文為渝州司戶。九日，太子 李純在宣政殿即位，是為憲宗。按著一貶再貶韋執誼偽崖州司馬，韓泰為虔州司馬，韓 瞱為饒州司馬，柳宗元為永州司馬，劉禹錫為郎州司馬，陳諫為台州司馬，凌准為連州 司馬，程異為郴(音琛)州司馬，是為「八司馬」。「八司馬」貶所都在邊遠之地。陸質 先已病死，李景儉守喪在家，呂溫出使吐蕃未還，未及於貶。王任不久就死在貶所。永 貞革新在激烈的鬥爭中失敗了憲宗元和元年(八o六年)，賜王叔文死。就這樣，一個胸 懷扭轉乾坤大志，考慮萬機興革的一代革新家，默默地的貶死在渝州(今四川重慶)這個 長江邊上的山城裏。時年僅五十四歲。 王叔文的活動與永貞革新是聯在一起，密不可分的。永貞革新頗多善政，某些程度 符合了人民的願望和要求，是進步的。永貞革新功不可沒，王叔又同樣功不可沒。在中 國歷史上，王叔文與永貞革新一起，永遠有他的地位。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裴度】 裴度，唐代後期著名的政治家。他反對藩鎮割據和宦官專權，曾為維護國家統 一和鞏固中央集權作出過貢獻，算是一個值得肯定的歷史人物。 希望天下太平，保護清廉官史裴度，字中立，河東聞喜(今山西聞喜東北)人，生於 代宗永泰元年(七六五年)。祖父裴有鄰留任濮陽縣(今河南濮陽南)令，父親裴漵當過河 南府澠池縣(今河南澠池)丞。裴度貌不驚人，但風度俊爽，才能很高。德宗貞元五年 (七八九年)，他參加進士考試及第，被任為校書郎。不久，又參加制舉(由皇帝特詔舉 行的一種特殊考選)，因對策成績優良，被調為河陰(今河南鄭州九)尉，後來又晉升為 監察御史。 裴度的青少年時期，正是唐代後期藩鎮割據的時期。代宗寶應二年(七六三年)，唐 朝在平定了安史之亂後，因無力剷除安、史餘部，因而造成了成德、盧龍、魏博「河朔 三鎮」節度使的割據。這些節度使父死子襲，官爵自為，甲兵自擅，刑賞自專，戶籍和 賦稅都不入中央。此外，還有淄青、淮西、滄景等藩鎮，也專橫跋扈，不聽朝廷命令。 各割據藩鎮在境內對人民進行殘暴的統治和苛重的剝削，嚴重破壞了社會生產。藩鎮之 間有時相互混戰，有時又聯合反抗朝廷，這不僅致使大量人口死亡，同時又嚴重地動搖 了唐朝中央集權的統治。這種藩鎮割據的混亂局面，直到唐朝滅亡，始終存在。 裴度進入官場之後，深感要使國家統一和社會安定，必須消除藩鎮割據混戰的局面 。因此他在貞元八年(七九二年)，曾經作了一篇︿鑄劍戟為農器賦﹀，希望天下太平， 農民歸田，並從此停止戰爭，將兵器改鑄為農具，使土地開墾，農業豐收。同時，裴度 又認為要使政治清明，皇帝必須斥退奸臣。所以他在任監察御史期間，曾上書彈刻專擅 朝政的佞臣，語言耿直，切中時弊。誰知這反而引起了皇帝的不高興，把他調到河南府 (今河南洛陽)當一個功曹參軍的小官。憲宗元和初，宰相武元衡出任西川節度使，因欣 賞裴度的才能，將他調為掌節度府書記。不久，朝廷召裴度到中央為起居舍人(掌侍從 皇帝，記錄皇帝言行)，元和六年(八一一年)，又以司封員外郎知制誥(掌起草詔令)。 憲宗初年，由於實行兩稅法，國家財政收入有所增加，同時邊防形勢也逐漸緩和， 於是唐王朝開展了裁抑藩鎮，並首先壓平了劍南西川和鎮海浙西節度使的叛亂。這種形 勢對其他割據的藩鎮不無影響。元和七年(八一二年)八月，魏博節度留后田興(次年改 名田弘正)，要求歸服中央，遵守國法，同朝廷輸送常年賦稅。十一月，憲宗派裴度前 去撫慰，賞軍士錢一百五十萬緡，免魏博鎮六州百姓賦稅一年。裴度還為田興所居廳堂 為了壁記，表揚了田興服從中央謙恭奉法的態度。田興又請裴度到魏博鎮所屬各州宣述 詔旨。裴度用具有說服力的和充滿感情的演說，同魏博各地軍民說明了國家統一的好處 ，受到魏博軍民的熱烈歡迎。魏博六州叛離中央近五十年，一時歸版中央，使淄青、承 德等鎮節度使十分懼怕。由於裴度去魏博鎮，為樹立朝廷威信和鞏固中央集權作出了貢 獻，所以他回朝後，被拜為中書舍人(掌管詔令、侍從、宣旨、慰勞等事)。 唐代後期，地方上有藩鎮割據，中央則有宦官專權。自從玄宗之後，宦官逐漸掌握 了軍政大權。他們任意殺、立皇帝，進退官吏，十分恣橫。特別是宦官霸占民田、掠奪 民財，給百姓帶來深重災難。如德宗時，宣徽院(掌宮廷之事，宣徽使由宦官擔任)五坊 小使等宦官，每秋帶鷹犬去京畿出獵，到處敲詐勒索，百姓畏之如寇。他們甚至將網羅 張在人家門口和井土，不許人進出和汲水。他們又到飯店不給錢，還留蛇一篋，說這蛇 是用來為皇帝捉鳥雀的，要店主人好好飼養。直到店主人賠錢賠禮，他們才將蛇篋帶走 。宦官的專橫，不僅加劇了朝廷內部的爭鬥，同時也刺激了朝廷與百姓之間的衝突。 元和九年(八一四年)十月，裴度由中書舍人改任御史中丞(御史台副長官，掌監察 、執法等事)。當時，有五坊小使去下邽縣(今陝西渭河北岸的下邽)，縣令裴寰因厭惡 宦官凶暴，沒有竭力奉承他們，小使就誣陷裴寰謾罵皇帝。憲宗大怒，將裴寰逮捕入獄 ，欲以「大不敬」論罪。雖然宰相武元衡等以理開導，憲宗怒氣未消。這時，裴度走入 廷英殿，竭力為裴寰辯護，憲宗愈加惱怒。最後，裴度因感到縣令是中央集權統治在地 方上的支柱，就對憲宗說：「裴寰為一縣之長，能如此愛惜陛下的百姓，豈可加罪？」 這時，憲宗考慮到朝廷的根本利益，才消除了怒氣，並於次日下令釋放裴寰。 力排妥協言論，平定准西之叛憲宗元和九年(八一四年)閨八月，淮西節度使吳少陽 死，其子吳元濟匿喪不報，自領軍務。後又拒絕接待唐朝弔祭使者，發兵四出焚掠，並 勾結成德節度使王承宗、淄青節度使李師道，對抗中央。元和十年(八一五年)正月，憲 宗下令發十大道兵討伐吳元濟，但各路唐軍討伐淮西，日久無功。五月，憲宗派裴度前 去慰問，並觀察用兵形勢。裴度回京向憲宗報告。他認為淮西之叛必定可平；諸將之中 ，尤以李光顏勇而知義，必能立功。不久，李光顏果然大敗淮西軍。憲宗贊揚裴度能識 人才，從此對他更加信任。 由於宰相武元衡力主對淮西用兵，裴度也為消除藩鎮割據而奔走，因此王承宗、李 師道對他們十分忌恨。元和十年(八一五年)六月初，王承宗、李師道各派刺客前往長安 (今陝西西安)，行刺武元衡和裴度。一天凌晨，武元衡離家去上朝，李師道所派刺客乘 天色未明，殺了武元衡，並割去頭顱。同時，刺客也行刺裴度。 裴度剛離家走出通化坊，刺客向裴度連擊三劍：一劍砍斷了皮帶，二劍穿破了背上 單衣，三劍刺傷了頭部。幸虧裴度頭戴壇帽，傷勢不重，他墮馬逃走，刺客揮刀急迫。 裴度的僕從王義抱住刺客，大聲呼救，刺客砍斷王義的手，裴度滾入溝中，刺客以為裴 度已死，遂匆匆離去。 李師道等派遣刺客殺死武元衡和刺傷裴度的恐佈行動，使京城的氣氛十分緊張，嚇 倒了朝中不少大臣。當時，竟有人向憲宗獻計，請求罷免裴度官職，以安王承宗、李師 道之心，憲宗大怒道：「若罷裴度官職，正中賊人奸計，朝廷綱紀如何振舉，我用裴度 一人，足破三賊！」於是憲宗任命裴度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宰相)。裴度投有被敵人 的屠刀所嚇倒，他在家養傷二十天後，即面見憲宗，表示將以必死的決心，來維護朝廷 的權紀。他還對憲宗說：「淮西之叛乃朝廷心腹之患，不能不除。況且朝廷已出兵討伐 ，兩河跋扈藩鎮將視此為逆順，故決不可中止討伐。 」憲宗同意裴度的分析，就將用兵事權全部託付給他，平板的軍事部署因而日益加 緊。人們見裴度當了宰相，對他抱著很大希望，情緒也就安定下來。 德宗在位時，因怕朝臣結黨，不許他們相互往來。裴度當宰相後，為了廣泛接觸天 下賢才，集思廣益，更好地制訂平叛策略，他請求憲宗准許宰相在家接待賓客。憲宗同 意了裴度的請求。於是許多願為平叛效力的有志之士，紛紛前來向宰相獻策。 另外，裴度為了孤立吳元濟，主張穩住其他藩鎮。如元和十年(八一五年)十二月， 河東節度使王鍔死，次年，他的兩個家奴來京告狀，說他的兒子王稷改換父親遺表，貪 污了進奉給朝廷的財物。憲宗聽後立即派人去洛陽抄查王稷的家財。裴度知道後就上奏 阻止，他認為這樣做，只能使天下將帥，為保家計，與朝廷離心。 憲宗覺得有理，就中止了追查。 但是，平叛鬥爭並不一帆風順，由於各路討伐軍將領大都擁兵自重，不肯出力，作 戰多次失利。為此，翰林學士錢徽、蕭俛等許多大臣都主張罷兵，赦吳元濟之罪，只有 裴度堅持賊不可赦。元和十一年(八一六年)六月，討伐軍唐霞寓部被淮西軍打得大敗。 這時，其他幾個宰相以為憲宗必然厭戰，又乘機要求罷兵。誰知憲宗卻認為勝敗乃兵家 之常，不肯停戰，因而裴度的討伐計劃也就仍然得以執行。元和十二年(八一七年)，雖 然討伐軍李愬、李光顏部屢有殺獲，但討伐軍在淮西四年，糧餉耗費極大，而各道將領 多觀望頑寇，無所戰功，憲宗為此大傷腦筋。宰相李逢吉、王涯又以軍餉不足為由，請 求罷兵，唯有裴度要求親自去前線督戰。於是憲宗任命裴度為彰義軍(即淮西鎮)節度使 、淮西宣慰處置使，統帥各路討伐軍。 裴度向憲宗告別時，表示決心說：「不減賊人，決不回朝！」 元和十二年(八一七年)八月，裴度離京到了淮西前線，屯駐郾城(今河南郾城)，慰 勞各道唐軍。他還親臨前沿陣地，冒著被敵騎邀擊的危險，視察戰情。裴度不顧個人安 危深入前線的行為大大鼓舞了士氣，使得戰士個個勇氣百倍。當時，各道軍隊中照例都 有宦官監軍，進退不由主將，使戰鬥經常失利。裴度向憲宗奏准，除去了宦官監軍，使 兵權專歸主將。從此軍中號令統一，士氣高漲，每戰皆捷。 十月十一日，討伐軍大將李愬在裴度支持下，雪夜襲破蔡州城(今河南汝南)，抓走 了吳元濟，淮西所屬申州(今河南信陽)、九州(今河南潢川)及諸鎮兵二萬餘人相繼來降 。數天後，裴度帶領蔡州降卒一萬人進入蔡州視事，蔡州人民熱烈歡迎。裴度進城後， 以蔡州降卒為牙兵。有人勸他：蔡州降卒，其心未安，不可不作防備。裴度笑道：「我 受命為彰義軍節度使，首惡就擒，蔡州人就是我的人了」。裴度的寬大政策，使蔡州父 老無不感激得流出了眼淚。吳元濟統治淮西時，他曾下令：禁止人民在路上交談，不許 人民夜間燃燭，凡百姓有酒食往來者一律以軍法論處。裴度除嚴懲盜賊和鬥殺外，廢除 了吳元濟的一切舊禁令，百姓晝夜都可往來。同時，裴度又奏准朝廷，免除淮西州縣百 姓兩年賦稅。長期受壓迫的蔡州人民開始嘗到了人生的樂趣，申、光二州也因此很快得 到平定。 十一月二十八日，裴度離蔡州返京。當他走到郾城時，途遇宦官梁守謙奉憲宗之命 ，帶了兩把尚方寶劍去蔡州，準備殺盡吳元濟的部將。裴度再度到蔡州，對吳元濟部將 只是量罪加刑，少殺了很多人。梁守謙堅持要執行詔令，裴度一邊火速派人送奏表向憲 宗申述，一邊立即動身前去朝廷。元和十三年(八一八年)二月，由於裴度平定淮西之功 ，憲宗又封他為晉國公，依舊在朝擔任宰相。 指斥佞臣擅權，破除藩鎮割據唐朝雖然平定了淮西之叛，但是各地藩鎮割據的局面 仍然存在，而且朝中奸佞擅權、宦官橫暴的情況日趨嚴重。憲宗卻滿足於一時的勝利， 竟下令大興土木，修麟德殿束廊，浚龍首渠，又建凝暉殿，極盡富麗堂皇。當時，有財 政官程異、皇甫鎛二人，為討好皇帝，多次進貢所謂「羨餘錢」，支持憲宗進行各項營 造，憲宗就同時封他們兩人為宰相。對此，裴度曾再三上疏勸說：「異．鎛二人，並無 器識，陛下為滿足耳目之欲，拔為宰相。天下都以為不妥，於陛下無益。務講深思。」 憲宗不聽。 對於宦官的專橫，裴度也力加指斥。如當時五坊使楊朝汶大放高利貸，拷打欠戶， 索取息錢。有時還張冠李戴，胡亂逼債，蠻不講理。他甚至倚勢任意捕捉無辜之人，被 囚禁者近千人。對於宦官楊朝汶這種橫暴的行為，裴度在憲宗面前，竭力加以彈勃。當 時，山東藩鎮叛離中央，朝廷正議討伐，因而憲宗說：「我正要與你商量山東軍事，這 種小事由我自己處理。」裴度說：「用兵是小事，五坊使追捕無辜之人應是大事。兵事 不理，只憂山東；五坊使暴橫，恐亂朝廷。」起初，憲宗聽了很不高興，後來慢慢省悟 ，為了加強皇權，終於下今殺了楊朝汶。 裴度在與奸佞、宦官抗爭的同時，仍繼續為清除藩鎮割據而出力。元和十一年(八 一六年)，因承德節度使王承宗勾結吳元濟叛離朝廷，憲宗發八道兵進行討伐。八道雖 有十萬兵力，因無統一指揮，討伐兩年，毫無功效，憲宗被迫罷兵。元和十三年(八一 八年)，淮四平定，王承宗聞訊喪膽，裴度趁熱打鐵，派人前去遊說，又寫信給他，勸 他服從中央。王承宗迫於形勢，只得向朝廷獻地謝罪。於是兵不血刃，成德歸順。同年 正月，淄青節度使李師道也被迫向朝廷獻地自贖。但他實無誠意，仍恃強反覆，憲宗決 定發五道兵討伐。在向淄青鎮進軍時，憲宗採納了裴度的戰略部署。結果，賊軍驚亂， 李師道被殺，淄青十二州之地終於被平定。 裴度為人正直，每見朝政缺失，必竭力進諫。有一次，憲宗說自己深惡朝臣結黨。 裴度說：「人以類聚，君子同德，小人同惡，外似樹黨，內實不同，關鍵在於皇帝能明 辨是非。」裴度這種反對奸佞的言行，使皇甫鎛之流十分忌恨。因此皇甫鎛等時刻在憲 宗面前誣陷裴度。元和十四年(八一九年)，裴度終於被調離京都，貶為太原(今山西太 原)河東節度使。 元和十五年(八二O年)，憲宗被宦官害死，穆宗繼位。穆宗是個昏君，宰相都是庸 才，因處置藩鎮不當，激起了以朱克融為首的盧龍軍的兵變。同時，成德軍將領王廷湊 也殺節度使田弘正，自稱留后。朝廷就分成德鎮之地，另任成德軍將領牛元翼為深冀節 度使。王廷湊便引慮龍軍圍牛元翼於深州(今河北深縣西)。由於河朔再叛，穆宗只得再 度起用裴度為鎮州(成德鎮治所，今河北正定)四面行營招討使。裴度受命之後，即整頓 軍隊，率領部眾，親臨賊境，攻城斬將，屢傳捷報。 但是唐朝雖調用了各鎮十五萬兵力，耗費了無數資財，最終仍未能平定盧龍和成德 兩鎮的叛亂，這是因為朝中有人破壞裴度的軍事部署。當時翰林學士元稹，為謀做宰相 ，勾結知樞密使宦官魏弘簡。他因忌妒裴度，凡裴度處置軍事，每有論奏，他都恃寵蒙 蔽穆宗，處處阻礙。裴度在前線多次上疏揭露元稹罪過，指出：「河北逆賊，只吼山東 ；朝中奸臣，必亂天下。若朝中奸臣尚在，則逆賊縱平無益。」穆宗雖不高興，終因裴 度義正辭嚴，只好降魏弘簡的官、罷元稹的職。但他同時也對朱克融、王廷湊妥協，先 後封朱克融為盧龍節度使、王廷湊為成德節度使。穆宗雖罷了元稹的官，但仍寵愛元稹 ，不久，就拜元稹為宰相，並不顧多數諫官的反對，罷了裴度的兵權，給了他一個東都 留守的閑職。朱克敵、王廷湊雖被封為節度使，仍未解深州之圍。有人從前線傳來消息 ，因罷裴度兵權，軍心動搖。穆宗不得已，就命裴度從太原回京陛見，再去東都洛陽。 元稹一當宰相，即請穆宗罷兵。但朱克融、王廷湊並不服從中央。裴度離太原時，寫信 給他們兩人，責以大義，朱克融解深州之圍而去，王廷湊也稍退兵。穆宗長慶二年(八 二二年)三月，裴度回到京師。 他在朝見穆宗時，敘述朱克融、王廷湊暴亂河北，自己討賊無功，慷慨激切，涕淚 橫流。在朝文武官員都被他的忠心所感動，不少人流出了同情之淚。穆宗見裴度為眾望 所歸，只得保留他的兵權，於第二天命他為淮南節度使。 還在裴度回到京城之前，昭義軍監軍臣官劉承偕倚勢凌辱節度使劉悟，縱容部下違 法亂紀，激起廣大士兵不滿，劉悟將他囚禁。在裴度回朝述職時，傳來劉承偕被囚消息 ，穆宗大怒，問裴度如何處置此事。裴度說：「劉承偕恃寵不法，陛下欲使天下武臣忠 心為國，唯有斬劉承偕示眾，才能使四方群賊破膽，天下太平，其他任何處貴都無濟於 事。」穆宗因劉承偕是太后養子，不便殺他。裴度就建議將他流放到遠惡之處，穆宗只 得同意。不久，劉悟果然釋放了劉承偕，昭義軍也安定了下來。由於裴度處理得當，就 避免了一場藩鎮變亂。 正當裴度被任命為淮南節度使之時，徐州(今江蘇徐州。傳來消息：武寧節度副使 王智興逐走節度使崔群，自稱留后，各地藩鎮正在觀望，以便伺機而發。朝廷聞訊大驚 ，臣僚們都認為應留裴度在朝輔政，以鎮懾四方。穆宗當天就宣布：留裴度在朝為宰相 ，另派宰相王播住鎮淮南。 屢遭奸黨議害，巧諫皇帝驕縱裴度回朝，使那些奸臣們很不痛快。奸臣們認為李逢 吉這個人善搞陰謀詭計，以前因反對裴度討伐淮西，被能去宰相之職，現在可以用他來 對付裴度。於是他們便勸穆宗將李逢吉從外地調回任兵部尚書。裴度再任宰相時，他的 政敵宦官魏弘簡、劉承偕的同黨都在朝中。李逢吉回朝後，便緊密勾結宦官，千方百計 陷害裴度。 裴度再任宰相僅兩個多月，就被能去相職，李逢吉代他當了宰相。李逢吉一上台， 進一步勾結宦官，並在朝臣中結立朋黨，繼續詆毀裴度，製造和傳播所謂裴度的「醜聞 」。長慶三年(八二三年)八月，裴度終於被奸黨們排擠出朝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長慶四年(八二四年)正月，穆宗死，敬宗繼立。由於奸臣當權，政治混亂，藩鎮輕 視朝廷。三月，牛元翼死，王廷湊殺盡了他在鎮洲的全部家屬。敬宗聞訊，深嘆宰相無 才，以致王廷湊竟敢如此悖逆。翰林學士韋處厚乘機上言，他認為裴度勛高功大，中外 服其威名，希望敬宗加以信用。敬宗聽了韋處厚的話，當即恢復了裴度同平章事的職銜 。但節度使兼同平章事，僅是虛銜，還不是宰相實職。李逢吉等恐裴度再被起用為相， 就又設巧計陷害他。奸黨們誣告裴度以前的一個老部下武昭，說他想諫害李逢吉，將他 逮捕入獄，迫害而死，其目的是想牽連裴度，阻止他回朝任相。但武昭事件發生後，輿 論都保護裴度而責罪李逢吉，因而這次奸黨們的陰謀未能得逞。 敬宗寶歷元年(八二五年)冬，裴度上疏請求入朝，奸黨非常恐慌。李逢吉的同黨張 權與，甚至不擇手段地製造謠言和讖語(一種荒誕的迷信預言)，誣陷裴度有纂權之意， 又說什麼裴度「不召自來，其心可見﹂。當年敬宗雖是十七歲的少年，但他也明顯地看 出這一切都是無端誹謗。寶歷二年(八二六年)正月，裴度終於回到京師，敬宗宣布重任 他為宰相。 敬宗雖厚待裴度，然而裴度對皇帝並不阿訣奉承。敬宗貪圖玩樂，巡遊無度，裴度 回朝時，敬宗正準備去遊洛陽。其實當時國家財政困難，強藩跋扈，邊境不寧，形勢動 盪，皇帝外出巡遊，弊多利少。大臣們紛紛勸阻，敬宗不聽。裴度知道正面勸說不行， 便進行巧諫。他對敬宗說：「國家營建東都，本為天子巡幸。然自國家困難以來，東都 宮殿、軍營、官署，全皆荒廢，須行修葺。待一年半載之後，陛下方可巡幸。」敬宗本 想去東都玩樂，現在聽說那裏一切荒廢，就大為掃興。加上朱克融、王廷湊正包藏禍心 ，欲乘敬宗遊幸東都之機，以求一逞，故敬宗決定不去東都。 原來，朱克融藉口朝廷賜給盧龍軍的春衣質量不好，扣留了春衣使，並要朝廷再撥 給衣料三十萬端匹。同時，他又請領兵馬及丁匠五千「助修東都」，實際是想用兵力進 行恫嚇。敬宗為此發愁。裴度認為朝廷對朱克融的態度要既強硬又尊嚴。 朱克敵必然不敢領兵離開老巢，也派不出這許多工匠。為此，朝廷可將他一軍，今 他速派兵匠來，道勢必戳穿他的陰謀。否則可下一紙詔書，告訴他，近來朝廷賜給盧龍 軍春衣，不是常例，而是優待，三軍春衣應由你本鎮自己解決。敬宗接受了裴度的策略 ，幾天之後，盧龍軍見朝廷態度強硬，果然發生內亂，朱克融被殺。 敬宗年輕驕縱，且喜親近小人。他玩樂不分晝夜，因而起居失常，機理朝政，厭接 群臣，每月坐朝不過三次。於是裴度婉言進諫。他希望敬宗動理政事，廣問群臣；又勸 敬宗飲食有節，睡眠正常，冷暖小心，保重身體；還建議敬宗與臣下議事，夏季炎熱， 可改在清晨。經裴度勸說後，敬宗坐朝理政次數稍有增加。 晚年避禍閑居，臨終不言私事文宗即位後，裴度仍任宰相，並繼續為反對宦官專權 和藩鎮割據，作了不少努力，們下人，他因感到宦官勢力太強，自己無力改變政局，態 度逐漸變得消沈。 文宗太和四年(八三o年)，裴度已六十六歲。他因年老多病，又想到自己平生因不 肯妥協，得罪了不少人，屢遭陷害，而今朝中宦官專權，大臣又各結朋黨，勾心鬥角， 他開始感到心灰意懶。為了避免拉高惹禍，他上疏向皇帝懇求辭去機要政務。文宗十分 器重裴度，當差御醫為他看病，並不斷派人前去慰問。六月，又下詔進封裴度為司徒、 平章軍國重事。裴度仍上表推辭。九月，新任宰相李宗閔因嫉妒裴度，又恨他曾推薦自 己的政敵李德裕為宰相，便乘裴度辭職之機，在皇帝面前對他進行詆毀，從而將裴度排 擠出朝，去襄陽(今湖北襄樊市)充當山南來道節度使。 裴度雖再遭打擊，但仍關心人民利益。早在憲宗元和十四年(八一九年)，唐朝在襄 陽設置臨漢監牧，為放養二十二百多匹馬，竟廢掉四百頃民日。裴度到襄陽後，立即奏 請文宗批准，撤銷了臨漢監牧，將四百墳土地還給人民。 不久，裴度又內文宗告老辭職，文宗不許。太和八年(八三四年)三月，文宗調裴度 為東都留守，並於次年十月，又加給他一個中書今的榮譽官銜。 在裴度離京期間，宦官更加恣橫，致使文宗再也無法忍受。於是文宗與規倍朝臣鄭 注、李訓密謀，毒殺了大宦官王守澄。太和九年(八三五年)十一月，宰相李訓等又詐稱 左金吾廳事後石榴樹上夜有甘露，請全體宦官隨同文宗前去觀看，企圖一舉消滅宦官。 結果密謀敗露，宦官仇士良率禁軍殺死李訓、王涯、賈餗(讚速)、舒元輿四宰相及鄭注 等朝官數千人，被牽連下獄的又達數百家，京城籠罩著一片恐怖氣氛。這時，裴度在洛 陽，他曾上疏竭力為牽連被害者辯護，總算保全了數十家。 「甘露之變」後，朝臣被殺十分之六、七，宦官權力更大，宰相只是掛名而已。裴 度深感自己無力挽救唐王朝的危機，從此便採取明哲保身的態度，避禍閑居。 他在洛陽集賢里營造了一所住宅，築山鑿池，竹木叢翠，又有風亭水榭、梯橋架閣 ，島嶼圍環，風景極其優美。他又另在洛陽午橋創建別墅，其中栽花木萬株，起有涼台 暖室，名叫「綠野堂」，還引洛水入園，波光相映，環境十分清幽。裴度在應付公事之 餘，常身穿便服，與當時著名詩人白居易、劉禹錫等終日宴飲，高歌放言，以詩酒琴書 自樂。他平日愛讀《莊子．逍遙遊》，還特地向白居易討來一對仙鶴，並時時伴隨鶴步 ，傍水閑行，賞花觀魚，不問外事。 其實，文宗知道，裴度雖然有病，但尚未十分衰老。因此開成二年(八三七年)，文 宗又命裴度出任河東節度使。裴度不願再掌兵權，又再三以老病推辭，後因文宗不允， 只得走赴。 開成三年(八三八年)冬，裴度病重，要求回洛陽養病。次年正月，文宗同意裴度回 京，並授予中書令實職。裴度因病不能上朝謝恩。三月初三上巳節那天，文宗賜持及御 札給裴度，表示器重，要他和詩。當文宗的詩札送到裴家時，裴度已於三月初四日去世 。文宗聞耗震悼，他怪裴度臨終沒有遺表，便派人去問。裴度家屬送上草稿，只見遺表 中不談家事，但以朝廷未立太子為憂。這是因為唐代後期，宦官常任意殺、立皇帝，裴 度臨終以未立太子為憂，說明他對唐朝政局的前途十分擔心，也可以說他是死不瞑目的 。 綜觀裴度一生，他在藩鎮割據和宦官專權的唐代後期，曾為謀求國家統一、政治清 明和社會安定，作了很大努力，在歷史上超過積極作用。然而個人在歷史上的作用畢竟 是有限的。由於大環境的惡化，使裴度難免意氣消沈，這是人受了環境的局限，我們不 能因此而苛求於古人。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參加黃巢起事 唐朝的時候，許多官僚士大大在首都長安和東都洛陽附近，修築了很多私人的別墅 ，供他們享樂。當過宰相的李德裕在洛陽附近建造的「平泉莊」，就是有名的一個。唐 末黃巢起事之後，這些園林別墅，大部分受到了破壞，「平泉莊」也不例外。「平泉莊 」有一塊有名的怪石叫「醒酒石」，後唐時散落在洛陽監軍的手中，李德裕的後人聽到 這個情況，就轉託當時的河南尹張全義，請他轉告這位監軍，希望他將「醒酒石」還給 李民後人。這位監軍不但不還，反而憤怒斥責說：「黃巢起事後，各家的園林別墅都受 到破壞，沒有那一家的園林完好，難道只有「平泉莊」 有怪石嗎？」這位盟軍藉「醒酒石」，大罵了一頓黃巢起事。這下可得罪了張全義 ，他找了個別的藉口，不久就把這位監軍打死了。 張全義為什麼聽到監軍罵黃巢起事，就很憤怒，藉機殺掉這個監軍呢？因為張全義 曾參加過黃巢起事，而且得到過黃巢的重用，到黃巢起事失敗後，他才投降了唐朝。這 時他雖然已擔任後唐的河南尹，受到後唐皇帝朱溫的垂用，但他對黃巢起事仍有感情， 所以聽到別人誣衊黃巢起事，仍然憤慨不已，而藉故把誣衊者殺了。 張全義生於唐敬宗寶歷元年(八二五年)，濮州(今河南范縣)人，原名張居言，祖輩 都是貧苦農民。他年輕的時候，曾在縣衙門當過僕役，縣令常常藉故汙辱他，所以他對 官吏專橫從小就懷著仇恨。唐末王仙芝起事，仙芝也是濮州人，起事後，很快就攻陷了 濮州。張全義很早就技人王仙芝軍中，王仙芝死後，他又跟隨黃巢轉戰各地，屢立戰功 。唐僖宗慶明元年(八八o年)黃巢攻下唐朝的首都長安後，建國號大齊，張全義被黃巢 任命為吏部尚書兼水運使。 吏部尚書是管理官吏的任命和考核。大齊政權建立後，就把唐朝三品以上的大官全 部罷免，四品以下的根據不同情況任用了一部分。一部分唐朝的顯貴，因不肯按照大齊 政權的命令去「投名銜」，向黃巢政權報到，就將他們搜獲後都採取了嚴厲的鎮壓措施 。對於接受了大齊政權的任命，但暗地裏又與唐朝殘餘勢力勾結，企圖從內部破壞黃巢 政權的人，如檢校左僕射張宜方等，也都給了嚴厲的處理。這些區別對待唐朝官吏的政 策措施，雖然都是黃巢制定的，但作為吏部尚書的張全義，肯定是主要的支持相執行者 。 水運便是張全義兼任的職務。這個職務在當時非常重要，主要是負責解決長安的糧 食供應。從唐朝建都長安以後，其糧食供應主要不能依靠關中地區解決，而是通過運河 ，將南方的糧食運到長安，滿足首都百萬人口的需要。黃巢佔領長安之後，由於起事軍 一直在進行流動作戰，南方佔領的城市和地區得而復失，只是孤零零地佔領了長安和附 近的一些地區，而長安的四周仍在唐軍和藩鎮勢力的手中，所以解決糧食供應就成了大 問題。黃巢讓張全義兼水運使的職務，就是讓他負責解決糧食這個大問題。由於關中地 區經過戰亂，農業生產已經受到破壞，再加上圍攻長安的唐軍採取了堅壁清野的政策， 雖然起事軍在長安進行「淘物」，搜查沒收了官僚地主收藏的大批糧食，但在客觀條件 上，張全義是無法長期解決長安百萬起事大軍的糧食供應的。所以起事軍在長安雖然堅 持了兩年多時間，但糧食問題卻越來越困難，後來長安城中的米價漲到一斗三十緡(一 緡合一千錢)，可見糧食問題的嚴重。但是從當時的客觀條件分析，長安城中的糧荒問 題，主要不是兼任水運使的張全義因為工作失職造成的，而是他根本無法克服當時客觀 困難的結果。 在軍閥混戰中求生存黃巢起事失敗後，張全義投降了唐朝的河陽節度使(治所在今 河南孟縣)諸葛爽，屢有戰功，得到諸葛爽的信任，被推舉為澤州(今山西高平縣)刺史 。諸葛爽死後，其部下分裂，互相攻戰。李罕之與劉經爭奪洛陽，劉經失利，軌派自認 為信得過的部下張全義去抵抗李罕之，但張全義看到李罕之的力量比劉經強大，反而背 棄劉經，與李罕之結為同盟，反過來攻打劉經。因為劉經得到了諸葛爽的兒子諸葛仲力 的支持，結果張全義被劉經所敗。張全義只得收拾餘眾，與李罕之退據懷州(今河南沁 陽縣)，求救於李克用。李克用派兵協助李罕之進攻劉經，劉經和諸葛仲方戰敗，逃到 汴州(今河南開封市)。這樣，李罕之就藉助李克用的力量，佔據了原來諸葛爽的地盤。 他為了感謝張全義對自己的支持，就推舉張全義為河南尹。 李罕之是一個貪暴的軍閥，他只知道到處打仗，四出掠奪，而不會組織百姓進行生 產，所以軍隊的供應常常發生困難。開始的時候，他和張全義的關係還好，所以張全義 不斷地支持他糧食和絹帛；後來他貪得無厭，不斷向張全義要糧要錢，如果滿足不了牠 的要求，就要笞責張全義的部下。他也很看不起張全義，常常當眾罵張全義是「田舍翁 」。張全義的部下對李罕之的不斷勒索很不滿，要求張全義不要再給他東西，滿足他的 索求了。但張全義總是安慰部下說：「李罕之是我們的上司，他要的東西，不能不給他 。」他的部下認為張全義害怕李罕之，對他也沒辦法。 實際上，張全義早就對李罕之不滿，有背叛他的打算。但他在外表上，絲毫沒有表 現出來。他一方面在軍事上作積極的準備，以便伺機攻擊李罕之；另一方面又對李罕之 所求者盡量滿足他的要求，使李罕之感到張全義還忠實於他，對之不加戒備。文德元年 (八八八年)李罕之率兵攻打晉、絳二州(今山西南部)，後方空虛，張全義認為與李罕之 決裂的時刻已到，就連夜率兵攻占了河陽，驅逐了李罕之的勢力，自己當了河陽節度使 。 李罕之不甘心，求救於李克用，但張全義也早已有準備，爭取得到了朱溫的支持， 所以李克用的援兵到達圍攻張全義時，朱溫救援張全義的軍隊也開到，李克用被迫退兵 。朱溫對張全義的投誠很高興，但他沒有讓張全義當河陽節度使，而任命了自己的親信 丁會守河陽，只給了張全義一個虛銜——檢校司空，仍任命他為河南尹。張全義認為朱 溫在自己危急之時，出兵救了自己，所以很感激朱溫的援助之恩，從此就依附了朱溫， 逐步成為朱溫的親信。 細心治理洛陽一帶張全義從中和五年(八八五年)開始，一直到同光四年(九二六年 )去世為止，雖然在官職和爵位上步步高升，成為顯赫一時的大臣，但在這四十多年中 ，他一直兼任河南尹這個職務，而且他的主要精力也放在這個職務上。 河南尹管的是洛州(今河南洛陽一帶)所屬的十八個縣。洛陽曾是唐朝的東都，不但 是當時關東一帶的政治和軍事重鎮，而且附近一帶經濟繁榮，也是唐朝商業貿易的一大 中心。自安史之亂以後，洛陽一帶就成為軍閥爭奪的主要目標之一，幾經兵亂，當張全 義到洛陽時，洛陽已經完全焚毀，附近各縣也都荒廢，一片荒涼，人烟稀少，成為雜草 叢生的不毛之地。所以張全義經營洛陽，幾乎是從零開始的。 張全義到洛陽的時候，只有部下一百多人，他在洛陽城裏也只找到一百多戶百姓。 他在一百多部屬中，各選了十八個屯將、屯副和屯判官，三人為一組，每組給旗一面， 榜文一道，要他們分別到洛陽所屬的十八個縣中，招來農戶，組織農民開荒極地。對於 招來種田的流民，給予優厚的待遇，不謀重刑，不收租稅，農閑時組織他們練兵習武， 以增強軍事實力。這樣經過數年的經營，每個縣大者招來的流民達到六、七千戶，小者 也有二、三千戶。不但初步恢復了生產，而且還組織起二萬多人的民兵，使張全義成為 一支不小的力量。 為了鼓勵發展生產，張全義不但拿糧食換耕牛，組織部下開荒極地，且耕且戰，而 且每當開耕的時候，他都要帶上酒食，親自到田間鼓勵和慰勞部下。對於勤勞肯幹、生 產收穫較好的農民，他聽到後，總要親自加以慰問，不但送給他們酒食茶彩，而且還送 給男人布褲，女人則送當時流行的青色裙衫。他還要親自看一看他們新收割的麥子和蠶 繭，看著這些農產品，他總是笑逐顏開，非常高興。當時民間曾流傳著這樣的話：「張 全義見了好看的聲妓，也難見笑容；唯獨見了好麥子和好蠶絲，就眉開眼笑了。」這說 明貧苦農民出身的張全義，這時雖然已經身居高位，但他對農家的歡樂還是有體會的。 張全義還經常到農村，了解農民生產和農民生活的情況。他視察秋莊稼的時候，見 田裏耕作精細，沒有雜草者，就下馬和自己的隨行人員仔細觀看，並召來田主加以慰問 和鼓勵，還常常送給他們衣物。如果碰到田裏雜草叢生，耕作不精細者，就要把田主召 來，並當著眾人的面指責他田地種得不好，要他今後好好種田，不得偷懶。有一次他碰 到一塊苗荒了的土地，把田主明來間其原因時，田主說是因為缺少耕牛和勞力所致。張 全義就把附近的農民找來，責問他們：「這個人缺少勞力和耕牛，使田都荒了，你們為 什麼不幫助他？」大家也覺得不幫助不對，就承認了錯誤，並表示以後一定要盡力幫助 。從此以後，張全義就提倡農民之間要互助，洛陽一帶的百姓，幫助缺耕牛勞力少的人 耕種，慢慢成了傳統。 由於張全義洛陽一帶善於招撫軍民，勸耕務農，所以從唐末至五代那樣兵荒馬亂的 情況下，在洛陽一帶農業生產卻有所恢復，人民生活也相對的安定和有所提高。這裏的 農戶很快就達到了五、六萬戶，流亡的農民也紛紛歸來，遇到水旱災，百姓的生活也能 維持下去，不用再四處逃亡了。張全義正是利用這一經濟力量，才逐漸恢復了洛陽的生 氣，附近的縣也闢始建置了府署，在政治上恢復了統治的秩序。 曲事各個軍閥和皇帝張全義從一個貧苦農民，在黃巢手下當到吏部尚書，黃巢失敗 後投降唐朝，先後在唐、後梁、後唐三個朝代中，奉侍過八個皇帝。當時正是軍閥混戰 ，且相殘殺，不但官位難保，性命也如同兒戲的時代。張全義都能在有逢源，在戰爭隙 縫中保住了洛陽一帶的相對穩定；而且在改朝換代頻繁，統治階層內部互相傾軋和慘酷 殺害中，不但生存了下來，還官位亨通，歷任太師、太傅、太尉、中書令這樣的高官， 後來還被封為王，食邑一萬三千戶。他之所以能在戰亂中保住自己的官爵和地盤，自有 他的一套委屈求全的辦法。 在唐末駒戰亂中，形成了朱溫和李克用兩大軍閥勢力，他們之間不斷地攻殺。 張全義處在這兩大勢力的結合點上，他一開始想站在李克用一方，後來因為與李罕 之發生了衝突，而李罕之又得到李克用的支持，因而依附了朱溫。朱溫雖然表面上給張 全義加官進爵，好像很信任他，實際上對他卻存有戒心。當朱溫把唐昭宗挾持至洛陽， 準備纂奪唐朝的帝位時，因為洛陽一帶一直是張全義的勢力範圍，他怕張全義利用其在 洛陽的勢力反對他纂位，就改命韋震為河南尹，而給了張全義一個中書令、東平王的虛 名。張全義很了解朱溫的苦心，他一再表讓推辭，避其權位，以求得朱溫的諒解。朱溫 在纂唐自立為帝的過程中，張全義又用財力給以全面支持，所以朱溫當了皇帝後，不但 封張全義為魏王，而且讓他兼任了河南尹。 朱溫晚年由於不放心手握重兵約功臣，所以藉機多加誅戮，張全義也是他想殺害的 對象之一。張全義看到了自己處境的危險，他不但拿出家財，捐獻鎧馬，全力支持朱溫 對李克用父子的戰爭，而且讓他的妻子儲氐入宮，委屈伸理，為其辯解。 有一次朱溫生氣，要虛實張全義，他的妻子儲氐入宮當面厲聲質問朱溫說：「張全 義只是一個種田的老頭，三十年來他在洛陽四周開荒種地，征取賦稅，支持你打下了天 下。現在他已老朽、活不了幾年了，你還對他猜疑不放心，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一質問，使朱溫啞口無言，只得笑著說：「我對他沒有壞心，老婆子你不要多 說了。」朱溫為了表示對張全義的信任，還叫自已的一個兒子娶了張全義的女兒為妻。 李克用的兒子李存勖消滅了朱溫建立的後梁政權，建立了後唐政權後，張全義因為 一貫資助朱溫與李克胡為敵，所以李存勖打算把他全家都殺掉。張全義知道自己處境危 險，又行賂打通了李存勖的劉皇后，獻馬千匹，上表請罪，很快就得到了李存勛的諒解 。他還趁梁末帝曾想到洛陽祀天，但未去成，準備的法物兵存的機會，向李存勖表示， 請他到洛陽行郊祀之禮，一切禮器法物由他準備。這樣就又取得了李存勖的歡心，不但 沒有降職處分他，反而任命他為中書令、河南尹，封他為齊王。張全義行賂買通了劉皇 后，極力拉攏奉承她，深得劉皇后的喜愛。劉皇后自幼失去父母，這時要認張全義為義 父，張全義當然求之不得。這樣，他又作了後唐莊宗李存勖的岳父，自然又鞏固了他的 地位。 人格低下的「名臣」 張全義雖然在唐末和五代的戰亂中，為恢復和穩定洛陽一帶的生產和政局，起了積 極的作用，但他為此而由事各個軍閥和皇帝，也幹了一些有損人格的卑下事情。其中最 為大家所不齒的，是由他的妻子、女兒、媳婦陪侍朱溫的事。 朱溫在私生活上非常荒淫無恥，他不但要其兒媳入侍，而且到了大臣家裏，只要他 看上的女人，不管是什麼人，都要人家陪他。有一年秋天很熱，他到張全義家住了幾天 ，要他的妻子、女兒、媳婦都陪他睡覺，張全義的兒子看不過，憤而要殺朱溫。他制止 其兒子說：「朱溫對我有救命之恩，他想怎麼就讓他怎麼吧，切不可作出忘恩負義的事 來。」他為了報答朱溫，甚至不惜讓自己的妻子、女兒、媳婦陪侍，這在當時社會的倫 理道德中，也是極為卑下的人格。 張全義在治理洛陽一帶四十年中，由於他不懂刑律，憑感情判案，也造了不少冤案 。他審案，不管是非曲直，認為先訴者就有理，後訴者就理虧，所以先訴者背得勝。一 些不法之徒，常常是惡人先告狀，這樣反而使受害者經常吃官司。這在當時就受到人們 的非議。 河南今羅貫，是他的屬官，為人很正直，不善於奉承張全義，因而得罪了他。 張全義就藉自己與劉皇后的關係，誣陷羅貫，使他冤死杖下。當時朝野都認為這是 張全義假公濟私，進行報復，使一個正派的官吏屈死。 張全義晚年，見李克用的養子李嗣源的勢力在發展，就竭力巴結他，想為自己的子 孫造福。這時爆發了趙在禮為首的魏州(今河北大名縣)兵變，李存勖進討無功，張全義 就極力推薦李嗣源率兵去鎮壓。這樣李嗣源就可以取得戰功，樹立威信，他也因而可以 得利。想不到李嗣源一出師，不但沒有去鎮壓魏州兵變，反而與他們結合起來，共同反 叛李存勖。因為李嗣源出兵是張全義極力推薦的，張全義怕引起李存勖的報復，所以非 常擔憂。這時他已是七十五歲(九二六年)的高齡，本來已臥病不起，這一驚怕，使他吃 不下飯，因而很快就病餓而死。其實，他的憂懼是多餘的，因為李存勖很快就被部下所 殺，李嗣源入洛陽即稱帝，就是後唐明宗。李嗣源當了皇帝後，雖然張全義已經死了， 但他還是很感謝張全義推薦自己率兵出師，因而才有可能發動兵變，當上了皇帝。所以 他追贈張全義為太師，賜給他一個「忠肅」的稱號。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馮道】 馮道是我國五代史上著名的人物。他從後唐明宗時任宰相，歷仕後唐、後晉、 契丹(後建立了遼王朝，為統一起見，本文用契丹統稱)、後漢、後周，五朝、八姓 、十一帝。「累朝不離將相、三公、三師之位」，共二十多年。「看則興亡接踵，通則 富貴自如。」馮道為此自稱長樂老，成了五代官場上一個不倒翁。 身世馮道，字可道，生於唐嘻宗中和二年(八八二年)。瀛洲景城(今河北省交河縣 東北)人。據《五代史．馮道傳》記載：「其先為農為儒，不忙其業。道少純厚，好學 善屬文，不恥惡衣食。」馮道很可能出身於稍積田產的尋常百姓家。一來他沒有任何顯 赫家世可言。馮道自稱，他的祖先「歷代之名」實具載於國史家牒。」 但連個當縣令以上的祖先的名字，都追述不出來；二是經濟條件偏下，否則也不用 說他「不恥惡衣食」。只是能夥有條件念書寫文章，不用靠自己種地打柴度日，因此推 斷他如此出身，大概是不錯的。 在五代亂世，馮道能夠混跡官場五十年而不倒，頗屬不易。他一善鑽營，二能吃苦 。這些特點，和他的出身大有關係。馮道顯赫於後唐明宗，但卻發跡於後唐莊宗。後唐 莊宗李存勖未稱帝前，割據晉陽，從父親李克用那裏襲爵晉王。馮道擔任過晉王府中的 掌書記。《五代史》上說：「時莊宗並有河北，文翰甚繁，一以委之。」後梁末帝年間 ，李存勖出兵攻梁，兩軍夾黃河對峙，史稱「夾河之戰」。這是五代史上一場大戰，打 得十分激烈艱苦。《新五代史．馮道傳》記載：「當晉與梁夾河而軍，道居軍中，為一 茅庵，不設床席，臥一束蒭而已。」這就是說，馮道當時雖為李存勖親信左右，但都能 住草棚，睡乾草，很能適應戰爭的艱苦環境。這與馮道生於農村，長於農家，有足夠的 生活磨練，是密不可分的。另據史書載，當時晉軍糧餉匱乏，為了多幾個將領陪李存勖 吃飯，主管人辦不了，大將郭崇韜向李存勖建議，以後減少幾個陪食人員，惹得李存勖 大發脾氣，說什麼「孤為效命者設食，都不自由，哪裏還當得了主帥」，鬧著要回晉陽 。幸虧馮道出來打圓場，說「糧餉的確困難，郭崇韜的建議，完全出於對晉王你的一片 忠心」，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才「因道而解焉」。當時馮道的吃苦耐勞，在背軍中十 分有名，他出來排解，具有現身說法的性質，所以他這麼一說，就把李存勖的火氣平息 下來。另一例證是，後唐莊宗同光年間，馮道因父親去世，奔喪回到景城。莊宗是個馬 上得天下，馬下治天下的人，當了皇帝，對馮道並不重用。史書上說馮道得到父親的死 訊時，是步行著回到景城的，大概是事實。這時兵荒馬亂，又逢歉收年景，加上料理父 親喪事，馮道的家庭生活遇到了困難。他「退耕於野，躬自負薪」，才度過了這個難關 。這對於一個出身豪門富家的公子哥兒來說，是不可能的。 顯達馮道從政，是從在幽州軍閥劉守光處首個小吏開始的。凶殘狠毒的劉守光，對 下屬很凶，一言不合，立即誅殺。有時殺了還叫人「割其肉生啖之」。一次，劉守光要 發兵攻打易、定二州，馮道以這兩個州與管王李存勖關係密切，不要輕敫戰端，「以利 害箴之」。這便惹怒了劉守光，把他下到獄中，差一點去了腦袋。過了些時日，馮道逃 離幽州，到了太原，投在晉大將張承業門下。張承業雖是個武夫，但很看重馮道的「文 章履行」，就委派他擔任太原監車使府「東院巡官」的官職。張承業是晉王的「托孤之 臣」，在李存勖集團中有很大權勢，連李存勖也要讓他三分。由於張承業的推薦，馮道 才成為李存勖的親信，隨李存勖南征北戰，為後唐滅梁，李存勖稱帝，立過功勞。李存 勖在戰場上雖是員猛將，但當了皇帝之後，卻不是個治國之才。他用人以「前朝士族」 為必要條件，輕視出身寒微之人。很可能由於這個原因，加上因父喪回到景城，終後唐 莊宗之世，馮道都沒沒無聞。等他重新被召回京，後唐莊宗被殺，明宗李嗣源即位，馮 道才嶄露頭角，從此顯達。 明宗李嗣源雖然也是個武大，但即位時年已六十。鑑於莊宗失敗的教訓，看到單靠 武功，沒有點文治，鞏固不了統治，因此比較重視文人。李嗣源奪取帝位，得力於中門 使安重誨，即位後，封安重誨為侍中垃中書今。史書上說，李嗣源因「不知書」，四方 奏章「皆令安重誨讀之」。安也是個粗識文字的人，奏章「亦不能盡通」，所以對李嗣 源要求，「詩選文學之士與之共事」。這樣，馮道就被授與「端明殿學士」，而且很快 就當上了宰相。史書上說，當明宗和朝臣商議選相時，對有些人選，爭論頗多。在議及 馮道時，明宗說：「我在太原時，見馮書記博學多才，與物無競，此可相矣」。當然就 無人再敬異議了。明宗這裏說馮道「與物無競」，並不含圓滑世故之意，而是誇馮道在 夾河之戰時，「居一茅庵，與從人同器食，臥則蒭窩一束，其心晏如也。」明宗這裹誇 馮道，在艱苦的戰爭環境，對於生活上遇到的困難，並不放在心上，大概是符合馮道當 時的實際表現。 政績明宗當了八年皇帝，馮道當了七年宰相。明宗當政期間，比較注意減輕人民負 擔，中原地區的生產有所恢復和發展，在五代亂世，出現了一個短期的小康局面。 這個小康局面的出現，馮道輔佐之功，是自不待言的。馮道在這段時間，做了幾件 好事，一是重規選拔人才，引用出身下層的「才智之士」。史書上說，馮道拜相後，「 凡孤寒士子，抱才業、素知識者，皆與引用；唐末衣冠履行浮躁者，必抑而鎮之」。這 一點較之莊宗的只用「衣冠門第」，是一個進步的措施。《五代史．馮道傳》中引用了 一個小故事，說明馮道這樣做，是遇到過阻力的。故事說，一天，馮道下朝歸來，有個 叫任贊的工部侍郎，跟在後面起哄。他對同列說：宰相走得快了，必定從腰中掉下一本 《兔園策》來。︿馮道傳﹀注釋：「《兔園策》者，鄉校俚儒，教田犬牧子之所誦也」 ，「時人多賤之」。這當然是嘲弄馮道出身寒微，引用人才，又多重「孤寒之士」的。 在等級森嚴的專制社會，一個小小的工部侍郎，敢放在大庭廣眾中，公然羞屏當朝宰相 ，可以看出反對馮道這樣做的人，力量不小。 二是向明宗進諫，要他居安思危，重規民間疾苦，並收到一定效果。明宗統治期間 ，連年豐收，明宗為此十分得意。一天，明宗問馮道年景如何，當然是想聽一些阿諛之 詞，那知馮道沒這樣做，卻講了一個自己的故事。他說，當年在晉王府，奉命到河北中 山，中間經過井𨸹，他因「井徑之險，憂馬有蹶失」，就格外留心，反而平安無事。「 及至平地，就不再小心留意，果為馬所顛撲，幾乎送了命」。說過這番話，馮道就向明 宗進諫道：「我說的雖是小事，可以喻大，陛下勿以清晏豐熟，便縱逸樂，兢兢業業， 臣之望也。」又一次，明宗問馮道：「天下豐收，百姓過得日子如何？」馮道又乘機對 明宗進諫道：「穀貴餓農，穀賤傷農，此常理也！我記得有位學者聶夷中(晚唐詩人 )︿傷田詩﹀的：『二月賈新絲，五月出米秋穀，醫得眼前瘡，刺卻心頭肉。我願帝王 心，化作光明燭，不照綺羅筵，偏照逃亡屋。』 」明宗聽了說：「此詩甚好！」立即命侍臣錄下，「每自誦之」。三是馮道在明宗 長興二年(九三一年)，和另一宰相李愚，共同奏請明宗「委學官田敏等，取西京鄭罩所 刊石經，雕為印版，流布天下」，總明宗同意，開始進行。《九經》的雕版刻印，是我 國文化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世界印刷史上的一件大事。因為我國是印刷術發明者的故 鄉，源自唐朝。但所印大多限於宗教用品，並不普及。唐末有位柳玭，在他所著《家訓 》的序言裏，說他於唐僖宗中和三年(八八三年)，在四川成都看到雕版印刷物，多係筆 記、占夢、算卦一類的書，字跡模糊，印刷粗糙。用國家的力量，雕印儒家經典，卻自 馮道主持雕印的《九經》開始。這次雕版印刷，是由國子監負責的，所以後人把這套書 叫「監本」。這套書從後唐開始，中經後晉、遼、後漢、後周四個朝代，共二十二個年 頭，到後周廣順三年(九五三年)才完成，實屬不易。這當然首先要歸功於國子監學官田 敏和廣大雕印工匠的辛苦勞動，但由於有馮道始終主持其事，力克其成，其功也是不可 眠的。 保位後唐明宗在長興四年(九三三年)十一月去世。那年，馮道五十二歲，已從政三 十年，任宰相七年。這一年，可以說是馮道政治生活上的一個分水嶺。從道以後，馮道 雖然「長保富貴」，任宰相王公之位二十一年，但卻無任何建樹。從輔佐明宗做過一些 好事，在歷史上不失為一個正面人物，以後就變為一個歷史上的反面角色。 明宗去世，兒子李從厚即位，當了四個月的皇帝，明宗的義子李從珂就興兵奪取了 帝位。在這次五代史中屢見不鮮的軍事政變中，馮道就扮演了一個不大光采的角色。李 促厚聽說兵變，就趕快跑到明宗的女婿石敬瑭軍中。當天早朝，馮道上殿，見跑了皇帝 ，才知道李從珂兵變。他這時不是打探皇帝的下落，好去保駕，以報明宗寵信之恩。相 反的，他卻召集百官，商議怎樣迎接李從珂當新皇帝。因為他深知李從珂是擁有重兵的 將領，而李從厚都是個「寬柔少斷」的笆孩子。當百官集合之後，馮道要人立即準備迎 立李從珂當新皇帝的「勸進文書」。中書舍人盧導說：「哪有天子在外，大臣們就勸別 人當皇帝的呢？」另一丞相李愚也支持盧導說：「舍人之言是也。」馮道都說：「別管 那一套了，還是面對現實吧！」當李從珂到了後唐京城洛陽近郊蔣橋時，馮道即率百官 「班迎」(即列隊歡迎)，並「上表勸進」。可是李從珂對馮道這位明宗的親信大臣，並 不放心，即位以後，先是免去宰相，放他到同州(今陝西大荔)去作節度使。之後，又召 回洛陽，對了他空有其名而沒有實權的司空。 過了不過一年，李從珂又和石敬塘鬧翻了。儘管石敬塘向李從珂獻出了李從厚，但 仍然受到李從珂的猜疑，終於爆發了李、石之戰。 當時石敬塘只擁有一路之兵，想和後唐朝廷抗衡，必須借助外力。於是就派使臣桑 維翰到契丹主耶律德光處水兵。條件一是稱臣；二是稱子，「以文禮事之」：三是割地 。「的事捷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雁門關以北諸州與之。」 契丹是我國古老的民族之一，本是鮮卑族的一支，在東北大草原士逐水草而居。五 代初年，契丹族傑出領袖耶律阿保機建立契丹汗國。耶律德光即位以後，契丹國正處於 從奴隸制向封建制過渡的初期，很有朝氣，但也非常富於侵略性和掠奪性，早已對中原 地區的富饒，垂涎欲滴。 因此石敬塘的水兵，正中耶律德光的下懷。「大喜，乃為復書，許俟仲秋傾國赴援 。」 就這樣，在五代史上中原王朝更送之爭中，又如入了北方的游牧民族，南下人侵中 原這樣一個因素，加重了五代史的複雜性。 石敬塘正是借用了契丹的力量，才奪取了帝位，建立後晉，並從洛陽遷都汁梁。他 就是我國歷史上有名的「兒皇帝」。 石敬塘奪取帝位時，打著明宗的旗號，指責李從珂當皇帝不合法。所以即位以後， 立即恢復了馮道的宰相職務，並委以重任，讓他出使契丹，為上尊號於契丹皇帝和太后 的冊禮使。從「兒皇帝」到「父皇帝」那裏去當使臣，可是個卑躬屈膝，挨罵受氣的苦 差使。史書上說，當中書省的官吏，也就是馮道的親信下屬，為皇帝起草任命詔書時， 「色變手顫」，甚至「泣下」，石敬塘對馮道說，「此行非卿不可」，也怕馮道不願擔 任這個苦差使，都料不到馮道一口應承下來，「無難色」，並說：「陛不受北朝恩，臣 受陛下恩，有何不可！」可說是欣然而往。 以上這句話，說明馮道看準了後梁政權，對契丹汗國的依附性。認識到要想保住「 兒皇帝」宰相的地位，最好的辦法，是取得「父皇帝」的恩寵。這次去朝見耶律德光， 差使雖苦，利益都大。以後的事實，證明了馮道在「長保富貴」方面，頗有「戰略」眼 光。史書載，馮道在契丹被扣留了兩個多月，後來耶律德光看到他確對契丹忠誠，才「 遣歸」。馮道怕這是試探他，又「三上表，乞留，固遣乃去」。 他又表示對契丹主的留戀，故意多住了一個月才走。走在路上，又故意走走停停， 「凡兩月方出境」。這時，隨從人員問他：「從這裏能生著回去，恨無羽翼，公獨宿留 何也？」馮道這才說了實話：如果我們急著回來，走得再快，「彼以筋腳馬，一夕即追 及」，我們能跑得脫嗎？可見這次差使，是冒了一定的風險。馮道一回後晉朝廷，石敬 塘就廢樞密使，把他主管的軍權，併於中書省，「其院(指植密院)即付道，事無巨細， 悉以歸之」。不久，又為馮道加官晉爵，晉為「魯國公」。儘管這個「國公爺」，在後 晉政權中，「寵遇無與為比」，但有什麼政績，卻看不出來。相反的，馮道都要對後晉 政權所執行的對外屈辱投靠、對內殘暴無比的政策，負有一定責任。 出醜後晉出商開道三年，耶律德光率大軍三十萬南下，占領汴梁，滅了後晉。《資 治通鑑》對契丹軍在占領汴京以後的情況，有一段十分具體的描述：「乃縱胡騎四出， 以牧馬為名，分番剽掠，謂之『打草穀』。丁壯斃於鋒刃，老弱委於溝壑，自京西兩畿 (指從洛陽至汗梁之間)，及鄭、滑、曹、濮，數百里間，財畜殆盡。 」「於是內外怨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馮道卻主動從襄鄧前來朝見耶律德光。馮道滿以為自己和耶律 德光是老相識了，一定會歡迎他的主動投靠，那知耶律德光一見馮道，就指斥他「事晉 無狀」。聽得馮道「不能對」。德光問：「何以來朝？」馮道答：「無兵無城怎敢不來 ？」德光又問：「你這個老頭是怎樣一個人？」馮道答：「是個無德無才又痴又呆的傻 老頭兒：」馮道這種自卑自殘的回答，說得耶律德光開心大笑。 又一次，耶律德光問馮道：「天下百姓這樣苦，如何救得？」馮道答：「此時此地 如來佛出世，也救不得，只有你皇帝才能救得！」馮道的這種吹捧，無疑更得到德光的 歡心。本來，後晉匡國節度使劉繼勛，曾對耶律德光檢舉馮道，說他曾參與過反契丹的 活動。並說：「馮道為首相，實為此謀！」要是別人，這次非丟腦袋不可。但對馮道， 耶律德光對他的忠誠是信得過的。反訓斥劉繼勛：「這個老頭我了解，不是愛多事的人 ，勿妄！：」以上這些記載，俱見歐陽修《新五代史》。這樣，馮道又當了契丹所建立 的遼王朝的「太傅」。 當中原政權衰弱，外族人長時，中原高官顯宦中，往往會出現投降派，企圖用投靠 異民族統治者的辦法，保護自己的利益。這次契丹滅後晉，後晉統治階層中地出現一批 投降派。因此不能把馮道的行為，僅僅看為個人的品行問題，而應把他看作投降派的代 表人物。史書上說：「其後衣冠不至傷夷，都是馮道暗中保護的功勞。」這個記載說明 ，馮道曾利用耶律德光對他的信任，保護了後梁統治階層中一部人，不為契丹所「傷夷 」，也是歷史事實。馮道的作為，對我們了解外敵入侵時，一些身居高位者的兩面性本 質，是頗有意義的。 至於歐陽修在敘述了馮道和耶律德光的一段對話之後，說什麼「皆以謂，契丹不夷 滅中國之人者，賴道一言之善也。」則是根本錯誤的。因為歷史事實說明，是人民起而 反契丹，才迫使契丹撤離中原。據史書記載，「中原之人，因於契丹之陵暴掊克，咸不 聊生」，乃奮起反抗，收復了從洛陽到開封之間的廣大地方，且指汗只。契丹派出的地 方官，都要契丹兵護送才能上任。由於契丹兵沒有後勤供應，二一萬大軍，全靠掠奪為 生，當然不能持久，最後被迫撤出汴京。耶律德光臨走時說：「我這才知道中原人民如 此難制！」怎能把契丹軍的被迫撤走，說成是馮道投靠功呢？ 契丹兵撤走後，石敬塘的大將劉知遠乘虛奪取了帝位，建立後漢。馮道本來隨契丹 兵北撤到恆州(治所在河北真定)，由於漢兵起義，趕走了契丹兵，所以才得以回到汴梁 。劉知遠為了籠絡後晉的朝臣，立即封馮道為太師。四年之後，劉知遠的大將郭威又代 後漢建立了後周，是為後周太租。郭威即位以後，「復拜道為太師中書令」，又當上後 周開國後的宰相，這時，馮道已是近七十歲的老人了。後周顯德元年(九五四年)，馮道 以七十三歲的高齡去世。 馮道所以當上後周的開國宰相，是因為他為郭威當皇帝立了功勞。首先，郭威進軍 汴京，又是「太師馮道率百官」迎謁的；二是郭威雖然奪取了後漢的政權，但後漢的宗 室還在各地擁有重兵，如劉知遠的弟弟劉崇為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的養子、劉崇的兒子 劉貿為武寧節度使。其中劉贊駐軍徐州，更是心腹之患。郭威於是派馮道為特使，共徐 州迎接劉贇。劉贇本來心存疑懼，但見來的是馮道，認為他會忠於後漢，就跟著馮道走 到宋州。等到郭威派來的兵、解除了劉贇衛兵約武裝時，他才知道為馮道所騙。他對馮 道說：「我所以敢來，是因為公三十年舊相，故無疑耳！」但已為時過晚。這位後漢的 太師，正是以出賣後漢換取了後周的宰相職位。 郭威共在位三年零半個月就去世了。儘管在這三年多時間內，郭威對馮道「甚重之 」，但也沒有看到他有過什麼作為。等到郭威死去，義子柴榮繼位為後周世宗，劉崇勾 結契丹，率兵南下，企圖一舉滅掉後周時，馮道又一次暴露了他見風轉舵，畏強凌弱的 本質，在他的晚年，寫下了不光采的最後一頁。 據《資治通鑑》、《五代史》等史書的描述：當劉崇與契丹聯軍大舉南下的消息， 傳到後周時，柴榮立即「召大臣議，欲親征」。大臣們都不同意，他們說：陛下才即位 ，先皇剛去世，「人心易搖，不宜輕動，應該命將禦之」。柴榮說：「劉崇正是利用這 一點，欺我年少新立，要來吞併我們，我能不親自去迎敵嗎？」這年柴榮三十四歲，很 有膽識。別的大臣見皇帝這麼堅決，都不敢講話了。只有馮道卻「固爭」不息。柴榮說 ：「過去唐太宗，遇敵未嘗不自行，我難道就不能學他的樣子嗎？」馮道說：「不知陛 下能夠做得唐太宗嗎？」柴榮又說：「以我兵力之強，破劉崇如以山壓卵，怎麼能不勝 ？」馮道說：「陛下能為山嗎？」 為什麼馮道以七十多歲的高齡，「依違兩可」了一輩子，這時卻敢於如此頂撞皇帝 呢？說到底，是馮道對當時的形勢作了錯誤的估計。他畏契丹如虎，看不起以義子入承 後周帝位的柴榮。根據他的老經驗，說不定這次又要改朝換代了，所以他才敢對柴榮那 麼傲慢無禮，對柴榮的抵抗決心潑冷水，惹得柴榮大怒說：「馮道也太瞧不起我了！」 我們所以說這是馮道老年最不光采的一頁，是說在五代亂世將要結束，柴榮的歷史活動 ，以高平(今山西晉城縣西北)一戰，大勝劉崇契丹聯軍為轉機，將要為統一國家，推動 中國社會的發展，發揮他的歷史主動性時，馮道卻扮演了一個阻礙這種順應歷史發展的 消極角色。歷史的發展證明，在歷史轉變關頭，那種靠見風轉舵，投機取巧而謀私利的 人，大半要落個不光采的結局。就在高平大捷的凱旋聲中，馮道卻「一夕，薨於其第」 ，死去的光景是相當淒涼的。這年是世宗顯德元年，公元九五四年。 馮吉馮吉是馮道的次子。長子馮平早死，馮吉就居於馮道嫻長的地位了。因此馮道 對馮吉督責甚嚴。要他「子承父業」獵取高官厚祿。但是馮吉卻是一個不變榮華愛琵琶 的音樂愛好者，彈得一手好琵琶，因此父子發生了尖銳的衝突。《五代史補》為我們留 下一篇生動的記錄。大意是：馮吉所彈琵琶，以皮為弦，聲音十分洪亮。 後周「世宗嘗令彈於御前，深欣善之，因號其琵琶為繞殿雷」。可是馮道卻認為「 百工之司，藝而身賤」，堅決反對馮吉彈琵琶，只要見到，就「嚴加譴責」，但收效甚 微，就想了個法子來阻止馮吉。每當來了客人，馮道在殿上大婁賓客，都令馮吉文在庭 中彈奏。等到曲終，還讓人以束帛賞給馮吉，並今馮吉學著其他藝人的樣子，背著賞賜 ，上殿謝賞。馮道企圖用當眾羞辱馮吉的做法，阻止他繼續彈奏琵琶，結果也失敗了。 馮古不但「未能悛改，反而攻之愈精」。馮道看到實在沒有法子，只好嘆息道：「這個 孩子太沒出息了，將來恐怕當不了大官！」馮道沒有想到，他共有六子三女，除馮吉外 ，其他五子三女都沒有什麼出息，只有馮吉卻以善禪琵琶，在中國音樂史上，留下了一 筆。不僅《五代史補》為我們留下了上面的故事，《宋史》還專門為馮吉列了個傳，這 卻是馮道所預料不到的吧！ 蓋棺馮道在後漢乾枯年間，為了一篇很特別的自傳，題目叫(長樂老自救)。在這篇 (自救)中，馮道把他在歷朝歷代，包括在契丹占領汴京時所當的官職封號，一一列舉， 不厭其煩，引以為榮。歐陽修對馮道這種「喪君亡國亦未嘗以屑意」的作法，十分不滿 ，罵他「可謂無廉恥者矣」。馮道的表現，並非偶然，他是中國官僚體制消極面一個類 型的代表。在馮道身上表現出來的見風轉舵，投機取巧，趁強凌弱，長保富貴的特點， 則是這類官僚所具有的其性。司馬光在《資治通鑑》中說：「那個時候失臣節者並不只 是馮道一人，豈得獨罪道哉！」「抑此昨特道之愆也，時君亦有責焉！」司馬光等史學 家從歷史現象上，看出了由於馮道可以適應各種帝王的需要，所以也受到各種帝王的重 用，碰到個「明君」，他也可為「賢相」。但他不可能看到，正是官僚制度，才是產生 馮道的土壤。作為一面歷史鏡子，不僅要研究馮道的個人品格，更要研究產生他的歷史 根源。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熾天使 掃描, Zerolens校正 * * http://www.angelibrary.com/index.html * ************************************************************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