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初入宮禁
    「醇王妃在外偷情,真是太丟王爺的面子了。」
    「朕有龍子了,朕要親自抱抱。」
    「她今天能陷害奴卑,明天就能把毒手伸向大阿哥!」
    蘭貴人暗思,一定要牽著皇上的鼻子讓他聽從自己的意願,打擊可恨的敵手。
    咸豐趁機拉住蓉兒的手輕輕揉搓幾下,蘭嬪見皇上竟然對自己的妹妹……
    紫禁城坤寧宮大堂裡一片沉靜。
    皇後鈕祜祿氏鐵青著臉坐在鳳榻上,兩邊跪著十多個宮女和太監,一個個都低著頭
大氣也不敢喘。
    大堂中間跪著蘭貴人,她雖然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心裡不斷地提示著自己:別怕,
別怕,有皇上給撐腰呢。但整個身子仍禁不住發抖,她不知道今天的命運如何。
    蘭貴人悄悄側目看看身後,兩個執事太監正一左一右站在身後,看那粗大的棍子就
讓她心驚肉跳,別說一百大棍,就是一棍也讓她哭爹叫娘,自己這白嫩嫩的皮膚怎撐住
那樣的大根。不用三十根准讓她去見九泉之下的阿爸。她清楚地知道這棍子的厲害,因
為她曾經用這棍打死了十八名和她一樣不經打的女人,她們都撐不住五十棍,更何況自
己呢?
    蘭貴人有點後悔自己平日裡太心狠手辣作惡多端了,唉,這是自己咎由自取,一切
只好聽天由命了。
    蘭貴人等了一會兒,見皇後仍沒有發話,偷偷翻眼看看皇後,見皇後的面色越來越
難看,一反往常的溫和寬厚,她知道自己難逃這災難了。
    就在這時,皇後一聲大喝打破了坤寧宮大堂的沉靜:
    「打!給我狠狠的打,也讓這個賤入也嘗嘗棍棒的厲害。」
    兩名執事太監早就覺得有點手癢癢了,一聽到皇後的發話,同時舉起了殺威大棒准
備打下去。就在大棒快要接觸到蘭貴人的屁股時,猛聽身後一聲驚慌而又威嚴的喊叫聲:
    「住手,打不得!」
    眾人尋聲望去,只見皇上邊驚慌地叫喊著邊走進大堂。
    那兩名執事的太監急忙收住落下的棍棒就地跪了下來。鈕祜祿氏皇後也慌忙站起來,
急走兩步來到皇上面前施禮說道:「臣妾不知皇上來此有失遠迎,請皇上恕罪!」
    咸豐帝擺擺手,「不知者不罪,皇後請起吧。」「謝皇上!」
    咸豐看看這大廳裡的形勢又看看皇後便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何要打蘭貴人?」
    還沒等皇後開口,蘭貴人就小嘴一撇,嬌滴滴地哭喊道:「皇上救救奴婢!」
    「愛妃快起來吧,有話慢慢說。」皇上說著把蘭貴人拉了起來。
    「皇上且慢!」皇後急忙阻止皇上拉起蘭貴人,「皇上,臣妾一向以和為貴,主張
寬厚仁慈,用德治理後宮,從不隨便動用祖宗家法,只是你這蘭貴人太不像話,依仗著
皇上的恩寵太過放肆,竟敢不守宮規私設刑堂打死臣妾的一名貼身宮女,你說這樣狠毒
的賤人該打不該打?」
    皇上轉臉問蘭貴人:「真有這事嗎?」
    蘭貴人哭著說道:「奴婢遵守皇上叮囑,每天在那園子裡吟詩練字將養著身子,不
想到今天上午去了一名宮女對妾身出口不遜,無端辱罵妾身,妾身一時火起命兩名太監
懲治她一下,不想幾棍竟把那宮女打死了。後來妾身才知道那是皇後派去監視妾身的,
妾身如果知道她是皇後派去的,妾身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她一個指頭。」
    皇後一聽,心中罵道:這個賤人太狡詐了,照她這麼說倒是我的錯了,不該去查看
她們這些鬼媚子如何迷住皇上的。
    皇後見皇上將信將疑地望著自己,淡淡地說道:「有這麼回事,但也不是她說得這
樣。臣妾聽說南方洪匪作亂日益猖獗,已有兩路大軍向京津方向打來,可皇上仍然留住
圓明園不願回宮,臣妾特派人打探一下是何人如此惹得皇上迷戀。」
    皇後這話也是事實。她派了一名叫秀春的宮女去圓明園查看情況,這秀春姑娘也是
命短,她早就聽說有個蘭貴人正受皇上恩寵,但她不知道誰是蘭貴人。她自覺是奉了娘
娘的懿旨,說話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誰知卻碰上了這心狠手辣的蘭貴人,她是狗眼不識
泰山,竟對蘭貴人說上許多諷刺的話兒。蘭貴人明知她是皇後派來的,仗著自己是皇上
的寵人,又身懷龍胎想借著這宮女顯示一下自己的威風,竟著人把秀春活活打死。
    這一年多來,皇後失寵,本來就窩著一肚子火,一聽說她派去巡查情況的宮女被活
活打死,這個火就更大了。不問三七二十一,便派四名執事太監把蘭貴人和她身邊的宮
女太監押到坤寧宮。
    坤寧宮是皇後正殿,凡是審訊妃嬪用刑的事都在這裡進行。蘭貴人一聽說要把她從
圓明園押解到坤寧宮,當時就知道惹了大禍,一邊盡量拖延時間,一邊派人去通報皇上。
皇上也來得湊巧,再晚來幾步這蘭貴人就夠吃得消了。
    皇上聽皇後說完事端,心裡暗想:你蘭貴人也太過心狠了,就是要教訓那宮女打她
幾棍還不行,卻一心將她打死。皇上心裡這麼想,嘴裡卻不能這麼說,這必定是自己的
心肝兒,如今又懷了龍胎。於是微微點點頭,對皇後說道:
    「蘭貴人雖然罪不可恕,但她已有六個月的身孕了,待她分娩之後再請皇後責罰
吧。」
    皇上此話一出,嚇得皇後急忙跪下說道:
    「請皇上恕罪,臣妾實在不知蘭貴人已懷了龍胎,臣妾如果知道縱有天大的膽子也
不敢責罰蘭貴人。皇上雖然正處盛年,但尚無一個龍子,臣妾日夜為此事發愁呢?前日
還曾率宮女去太廟祈求,希望列祖列宗快快給皇上送來一個龍子呢?想不到蘭貴人早已
身懷有孕,說不定真要生下一個皇子呢?臣妾實在該打,倘若皇上遲來一步,臣妾杖責
蘭貴人而傷了胎氣,這豈不讓妾身愧疚於皇上,也負罪於列祖列宗嗎?請皇上發落臣
妾!」
    咸豐上前拉起皇後,「皇後不必自責,不知者不怪。說起來這也是本王的錯,不曾
提前告知皇後。朕本來準備待蘭貴人分娩後再告知皇後,給皇後一個驚喜的,卻想不到
差點出了大錯。如今皇後知道了,理當多關照一些蘭貴人才是,希望皇子能順利降臨後
宮。」
    「臣妾遵從皇上旨意!」
    皇後說著,又順手拉起蘭貴人,賠禮說道:「蘭貴人請起吧,姐姐實在不知多有得
罪,你何不早說呢?如果姐姐知道妹妹身懷有孕,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再責怪你呢?」
    蘭貴人雖然沒有挨打,但心裡也窩一肚子火,必定被皇後當眾羞辱一頓,她只所以
沒有挨打並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自己懷了龍胎,是看在未曾生出的孩子份上。人在矮
簷下不得不低頭,誰叫自己僅是一名貴人呢?她也急忙施禮說道:「多謝皇上和皇後不
打之恩!」
    咸豐也知自己一直迷戀圓明園的幾位美女而很少到後宮來,有愧於皇後,故意給她
一個面子說:「皇後是後宮主宰理應管教宮中不聽規勸之人,皇後體罰蘭貴人是應該的,
由於蘭貴人身懷有孕,這是暫且放過,但蘭貴人也應弓似為戒,日後行為千萬謹慎,這
等隨意施刑打死宮女之事不得再發生,否則,罪不可恕!」
    「是,奴才一定悉心遵從皇上教誨!」蘭貴人恭敬地說道。「既然如此,皇後就允
許蘭貴人回去吧!」
    皇後略一遲疑,說道:「皇上,既然蘭貴人已經身懷有孕五六個月,不久就要分娩
了,理應加派宮女悉心照料,臣妾早晚也可侍從左右。而圓明園太過遙遠,人手不夠,
恐怕不能照顧周到,皇上何不讓蘭貴人移居後宮。」
    皇後見皇上仍在遲疑,又急忙補充說道:「如今南方叛亂的賊子較為猖獗,皇上將
悉心調兵平叛,國事繁重,未必能夠分出太多心思去圓明園看望蘭貴人。如果讓蘭貴人
安頓在後宮,皇上看望也方便得多呀。」
    皇上知道皇後是在委婉責備自己沉湎於女色而疏於朝政。不過,皇後說得也有理,
洪匪暴亂實在嚴重,不僅在南京稱帝分疆而治,而且派兵北伐,大有直搗京津之勢,雖
然派出幾路大軍前去平叛,但傳來消息均是敗多勝少,自己不能不考慮新的策略。自己
回宮,讓蘭兒留在圓明園實在割捨不下,讓她回來也好。想到這裡,便點頭說道:「還
是皇後考慮周到。既然如此,就讓蘭貴人回宮中居住吧,請皇後安排吧。」
    「儲秀宮剛剛修繕一新,裡面寬敞明淨,也安靜祥和,就讓蘭貴人住進儲秀宮吧。」
    皇後爭得皇上同意,便吩咐宮女太監把蘭貴人送進儲秀宮。
    儲秀宮在紫禁城偏西北角,離御花園較近,多是皇帝偏妃居住的地方。
    正值三月,桃紅柳綠,萬物爭艷,蝶兒翻飛,剛修復一新的儲秀宮確實給人美的享
受。
    蘭貴人在幾位宮女的侍從下走進儲秀宮,她此時的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這裡景色
再美也不比圓明園好,但她並不太關心這些。說實在的,自己從一位破落的下層官宦家
庭因為選秀女進入宮庭,又由於自己的心機和美貌從秀女升為貴人,這已經令許多同時
被選進宮中的姐妹們羨慕得要死,但她從不感到滿足,自己有著更遠大的理想。為什麼
自己這麼要強,這麼心高氣傲呢,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就像今天,皇後派那秀春宮女去監視自己,察看皇上在圓明園中一舉一動,其他幾
位貴人都懾於皇後的威力而忍氣吞聲,惟有自己不理皇後那一套,反而將她派去的人活
活打死。皇後要懲罰她,皇上不是親自為自己求情嗎?不得沒有受到責罰,而且得到皇
後的青睞住進了皇宮,有自己宮中真正的家。
    哼!我決不能只當一個貴人受皇後的氣,她能當上皇後我為何不能,我一定要和這
位鈕祜裙氏皇後爭個高低,鹿死誰手,到等到最後的結局,蘭貴吸口新鮮空氣暗暗下定
了決心。
    蘭貴人剛剛坐定,大內總管崔長禮就帶著一群宮女太監進來了,他上前施禮說道:
「奴才崔長禮奉皇後娘娘之命帶來一些侍從人員請貴妃娘娘挑選。」
    蘭貴人掃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一群宮女太監,心裡道:說不準是來監視我的呢?誰好
誰孬我也不能進人他們心中看看,先挑選幾個順眼的再說,他們這些當奴才的對誰好還
不是看勢頭行事,對自己忠不忠主要在自己調教。
    蘭貴人仔細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然後從中指著幾個人說道:「就留下這幾個人
吧。」
    崔總管把其余人帶走後,蘭貴人指著他們幾人說:
    「你們都把名字報給我聽聽,我認為合適的就叫著,不合適的就給你改名,我叫著
好聽才行,然後再給你們分配工作。」
    幾人一一把名字報上來。
    「小人叫安德海,安徽的安,品德的德,大海的海。」這人說完,上前向蘭貴人恭
敬地一鞠躬。
    蘭貴人見這人很是乖巧,又很會說話,心裡不免喜歡幾分。特別是他說「安是安徽
的安」更增加了蘭貴人的幾分情絲,她想起幾年前在安徽寧池時度過的一段美好時光以
及後來家境的敗落。此時此刻,蘭貴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不免對安德海又多了幾分
親近,於是沖他點頭說道:「瞧你也是個機靈人,就留在我身邊吧。不過,叫你安德海
實在拗口,乾脆叫你小安子你滿意嗎?」
    蘭貴人話音剛落,安德海就躬身說道:「謝謝貴妃娘娘的提舉,小人能終日侍奉在
貴妃娘娘左右這實在是小人的福氣。小的也感激貴妃娘娘給小安子賜的美名,從此貴妃
娘娘就叫小的為小安子吧。」
    蘭貴人點點頭,又略帶幾分愁容地說:「不要這麼叫我貴妃娘娘,我才僅僅是個貴
人,在大清朝的後宮排位上有皇後、皇貴妃、貴妃、妃、嬪之後才是貴人呢,我的名位
僅比常在和答應高那麼一點,你如此稱呼我若讓其他貴妃聽了豈不又要譏笑我?還是不
要這麼稱呼為好。」
    安德海急忙諂媚說道:「你在小的眼裡和其他貴妃娘娘一樣崇高,依小人之見,貴
妃娘娘如此受聖上寵幸,如今又懷了龍胎,不久之後皇上一定會加封你的,甚至名位要
超過其她貴妃娘娘呢。小人這樣稱號只是提前給貴妃娘娘道個喜,這是指日可待的事,
請貴妃娘娘不要推辭。」
    安德海的一席話說得蘭貴人心花怒放,比夏天吃了涼西瓜還高興呢,其實她心裡真
的喜歡安德海這樣稱呼她。
    蘭貴人微微一笑。「小安子真會說話,這說明我的眼沒有看錯人。」
    蘭貴人又吩咐了其他幾人的工作,待眾人散去後,她望著安德海的背影尋思道:這
人實在乖巧,只是他是否對我忠心還很難說,他必定是從皇後那裡派來的,難免不是來
臥底打聽一舉一動的,許多人不都是兩面三刀嗎?不能只聽說話,要看他的行動。路遙
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待我試探他一段時間再說。
    她又轉念一想,這宮中的人都是原先有主子的,難免不心懷鬼胎,如果能從宮外重
新找一名新太監來豈不更好,只要自己重心調料一定會成為我的心腹之人的。
    如何才能得到一名宮外的新太監呢?蘭貴人尋思道,這事一定是大內總管太監崔長
禮所管,我何不私下同他商議呢?
    這天,蘭貴人挺著漸漸隆起的大肚子在宮裡慢步,恰好迎面碰著崔長禮走來,蘭貴
人十分熱情地迎上去說道:「崔總管好忙呀!」
    崔長禮一見是蘭貴人,忙還禮說道:「不忙,不忙!不知貴妃娘娘有何吩咐?」
    蘭貴人婉然一笑,「吩咐不敢,不過我有一小事相求?」
    「貴妃娘娘請講。」
    蘭貴人這才說道:「我想請崔總管幫我從宮外重新尋找一名新的侍從人員,不知崔
總管能否辦到?」
    「這——」崔長禮稍稍遲疑一下,添置宮女太監都是內務府所管,他雖是大內太監
總管,只是管教宮內太監行動,對於添置新人從不過問。但由於皇宮太大,侍從人員太
多,太監總管負責添置幾人而不通過內務府也是常有的。
    蘭貴人見崔長禮仍在遲疑不決,便裝作毫不在意地說:
    「我只是說說,如果崔總管有困難就算了,全當我沒有說。」
    蘭貴人說著指了指隆起的肚子,「我只是擔心分娩之後生下阿哥或格格可能由於宮
中人手不夠照顧不周,這才提前同你說起這事。既然你無能力也就算了。」
    崔長禮在宮中多年,何嘗不知蘭貴人的心思,但他不點破,只是尋思道:蘭貴人如
今懷了龍胎,說不定能生下一位皇子呢?皇上已是盛年尚無皇子,只要蘭貴人生出皇子
將來很可能就是皇位繼承人,母以子為貴,說不定蘭貴人很快就會位置顯赫,到那時我
還得靠她照顧呢?今日有這樣好的機會,何不賣個人情討好她呢?
    想到這裡,崔長禮急忙說道:「奴才就按貴妃娘娘所說的去做,不過也請貴妃娘娘
不必著急,這事奴才留心就是了,一旦遇到合適人選一定給貴妃娘娘送去。」
    「那我就先謝過崔總管了,人找到後一定重謝!」
    崔長禮目送蘭貴人走過去,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曾聽其他人講過這位蘭貴
人如何有城府,又會做事,今日相會果然如此,今後還得小心應付才是。
    張德順揉揉睡意惺松的眼睛向窗外一看,到處是白花的太陽。呀,今天又睡過頭了,
他心裡嘀咕著。這一段時間他老是夜間睡不著,直到很晚才能入睡,因此早上也就經常
起得很晚。不過這也有好處,就是可以省下早飯的錢,他每天只吃兩頓飯已經習以為常
了。就這樣,從老家帶來的一點盤纏也所剩無幾了。怎麼不讓他心急如焚呢?來京城一
晃兩個月,別說是進宮當太監,就是皇宮大內的門他也沒有見過。
    前不久他曾悄悄到紫禁城附近去過,離宮禁之地尚相差老遠就被戒備森嚴的御林軍
喝住了,如果不是自己事先有準備,應變及時,說不定現在早就被關進大牢或被處死呢。
事情雖過多天,如今想來仍有點害怕。
    他也曾打聽過幾個人,如何才能當上太監,有人告訴他必須找內務府總管惠親王綿
愉,要麼找大內太監總管崔總管崔長禮也行。可這兩人都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身居官禁
之地,深入淺出,自己一個流落京城的下等百姓如何能接交上他們呢?特別是那惠親王,
聽說他是當今聖上咸豐爺的叔叔,自己就更難見上他一面了。雖然有人給他出個主意:
太監每天都出宮購置宮中所需各類菜蔬及用品,你每天只要到西皇城大街繁華地面等待
就可以了,如果碰上出宮采購的太監,可以央求他們帶你去見崔總管,如果崔總管一高
興,你的太監也就當上了。
    也不知這是人愚弄他,還是真的給他想出個好主意,總之他每天起來都去西皇城大
街繁華地面逛上半天碰碰運氣,但這半個多月來卻一個太監的影兒也沒見到。
    張德順一骨碌爬起來,洗把臉準備再去西皇城大街碰碰運氣,剛到門口,迎面碰上
店小二從外面出來,一見他又要出去,便開玩笑地說:「張老弟,祝你今天碰上好運早
日當上太監,我好給你賀喜!嘻嘻。」
    張德順白了他一眼,頭一低走出客棧。他越想越氣,自己隨大哥東奔西走哪曾受到
過這樣的窩囊氣,而如今——唉,真是虎落平原遭犬欺,如果今天再碰不上什麼太監自
己就打道回老家,跟著大哥真刀真槍地干,也不愁殺不進這北京城宰了皇帝老兒。他現
在有點後悔自己太莽撞,沒有和大哥商量一下就跑進京城。還有那嬌嬌,自己的心上人,
她對自己這麼好,自己臨行前都沒有和她打個招呼就悄悄來了。不是不想同她打個招呼,
實在不忍心看她哭成淚人兒送自己,也擔心自己見了她又狠不了心來京城。同時,更擔
心嬌嬌跟著自己來這鬼地方,嬌嬌的脾氣他是知道的,□起來比自己還□呢?真是兩頭
牛也拉不過來。
    張德順邊走邊想,猛然聽到一聲吃喝:「媽的,瞎眼!」
    他還沒醒過神來,重重的一腳已經踢在他的屁股上。張德順這才看清自己差點撞在
一輛停放在路邊的貨車上,上邊裝滿了貨,旁邊站著幾名身穿青衣的官宦之家的傭人,
他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剛想發作,還是忍住了,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心裡說道:若
是在雉河集老子早把你們這幫作福作威的傢伙給宰了。
    那人見張德順瞪他一眼,更火了,罵道:「媽的,你小子不服氣?別說大爺踢你一
腳,就是大爺把你給宰了你也白死。看樣你也是外地來的生瓜頭,不曉得大爺是在哪個
府上當差的,說出來嚇死你!」
    張德順哪裡受到過這窩囊氣,白了哪人一眼,譏諷說:
    「你給哪個府上當差?你在皇宮大內侍奉皇帝老子又怎樣?你家再厲害你也只是個
當差的,說白了是個下等傭人。」
    張德順的這幾句話可把那人氣壞了,他上去就打,邊打邊說:
    「大爺揍死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雜種,告訴你吧,大爺當差的地方不是皇宮大內
離皇宮大內也差不了多少,當今皇上的弟弟七王爺的府上,京城有名的醇郡王府。小子,
你明白了嗎?老子揍你你敢還手嗎?」
    那人又打了幾下,張德順一直沒有還手。當他聽到那人說「老子揍你你敢還手嗎」
時,張德順真的耐不住心中的火,他飛起一腳把那傢伙踢個狗吃屎。那傢伙做夢也沒想
到張德順會還手,否則也不會被他一腳踢個嘴啃地。
    張德順這一腳惹出了大禍。
    其他幾人見張德順把他們同伴打倒,轟地一下把他圍住了,叫喊著撲過來。張德順
雖然在家也曾隨大哥張樂行學點武功,但必定人單力薄,哪能打過這一夥王府的管家狗。
眾人你一拳我一腳把張德順打個半死。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一個領頭模樣的人從旁邊走來,「王府還
等著我們快快回去呢?你們卻在這裡招惹是非,萬一出了人命官司王爺又要罵我們給他
惹事。上次不是王爺出面干涉,你們兩人的命還有嗎?怎麼今天又大打出手。告訴你們,
王爺這多日來心情一直不好,如今王爺福晉又剛剛過世,為了葬事都顧及不暇,哪有閒
心再給你們去說情,趕快停手。」
    那幾位當差的這才停手。領頭的上前一看,小聲說道:
    「糟!又被你們打死了。」
    其他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上前摸摸張德順的胸口,對眾人說道:「嗯,
還沒有死呢?快把他放在車上帶進王府,如果死了就悄悄扔了,不死再另作打算。」
    那頭領不高興地說:「王爺讓我們來采購辦喪事的用品,你們卻帶回去一具屍首,
若讓王爺知道了不剝我們的皮才怪呢?」
    「乾脆就扔在這路邊算了?」有人說道。
    「不行!」那頭領望了一眼圍觀的人對幾個同伴說,「眾人都知道這人是我們醇郡
王府的人打死的,官府來查又要找上門。就是不做牢,王府也會把我們給趕走的。」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就按李大衛說的做,先帶走,告訴眾人是送去醫治,先掩住眾人耳
目再講。」
    這幾人急忙把不醒人事的張德順抬進另一輛車裡,急急忙忙地拉走了。
    張德順甦醒過來,他第一個感覺就是渾身疼痛難忍,想坐起來的勁都沒有。他迷迷
糊糊聽到一陣悠揚的哀樂,心中一動,難道這是為我吹奏的嗎?他已回想起自己被一夥
人打得死去活來的情景,估計自己剛剛從死亡線上醒過來,也許是別人以為自己死了在
為自己送葬呢?可轉念一想又不可能。自己孤苦伶什一人流落京城,就是真的被打死了
也只會暴屍街頭,誰會給自己送葬呢?
    張德順強忍著渾身的劇疼睜開雙眼,並努力坐了起來。哦,自己沒有被暴屍街頭,
他打量自己所在地方,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低矮的偏房,看陳設像是一個單身人
的住所,設備也是那樣簡陋。不容張德順多看多想,門吱地一聲被推開了,走進一位年
過半百的老人,他看見張德順坐了起來,十分高興地說:「你終於醒過來了,我還以為
你醒不過來了呢?要知道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
    張德順知道是這位老人救了自己,十分感激地看著他,想說幾句感激的話兒,嘴唇
動了幾下都沒有說出,僅從牙縫裡崩出幾個字:「大爺,謝謝你!」
    老人又重新扶張德順躺下,「你先躺著,我給你煎一付藥。」
    張德順望著老人在灶前燒火的樣子,心中充滿了感激,自己和他素昧平生卻這樣關
心愛護自己,這個世上還是好人多。
    在老人的服侍下張德順服完一劑藥,身上的疼痛也減少了許多,他這才吃力地問道:
「請問恩公尊姓大名,在下將來一定以死相報。」老人搖搖頭,「我叫陳懷坤在家排行
老七,人們都喊我陳老七。小兄弟,你也就叫我陳老七吧。我救你可不是圖你報恩,實
在是看不慣李大衛他們幾個狗不吃的孩子做一些喪盡天良的事。」老人說著又歎息一聲,
「不是我再三哀求他們就要把你給扔進水道裡了,真是作孽呀!」
    這時,哀樂又起,張德順急忙問道:「陳大叔,這哀樂是怎麼回事?」
    「荷,這是我們醇郡王府在辦喪事,王爺福晉剛剛過世,整個王府已鬧騰了多日。
唉,何止一個醇王府,幾個王侯將相的府上都給牽動了。咱窮人家死一個人不如人富貴
人家死一只雞!」
    張德順見老人家十分感慨,忙問道:「這位醇郡王爺有多大年齡,他們的夫人就去
世了?」
    「小兄弟,你想不到吧,醇郡王爺今年尚不到三十歲,他的福晉就更年輕了,今年
才二十四歲。」
    「喲,這麼年輕怎麼就死了?」張德順十分吃驚地問道。
    陳懷坤邊收拾碗筷做飯邊說道:「人們常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這話一點也不假,
醇王爺的這位福晉本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誰知嫁到王府才兩年,尚沒有生下一男半女
就死了,真是命該如此。」
    老人說到這裡,又十分警惕地向外望了望,小聲嘀咕道:「這也是自己作的,咎由
自取!」
    「怎麼?醇王爺的夫人不是病死?」張德順疑惑地問道。
    「唉,這事咱當下人的怎會清楚?不過聽王爺的幾位貼身衛士說是醇王爺逼死的,
對外都說是病死的。」
    「王爺逼死的?」張德順更加吃驚,「王爺竟把自己的夫人逼死了,真是奇事。」
    「奇事?有什麼稀奇的?堂堂大清國的王爺怎能甘心愛辱戴人家綠帽子呢?」
    「莫非王爺的這位夫人瞞著丈夫在外偷情?如果是這樣就死有余辜了。這樣女人也
真的,處在這麼顯貴的家庭卻幹那種令人不恥的事真是太丟王爺的面子,逼死她也不
虧!」
    「誰說不呢?」陳懷坤急忙插話說,「如果是一般百姓的女兒,死就死了有什麼大
驚小怪的,可這位王爺福晉的娘家也大有來頭,是京城數得著的大戶——軍機大臣內閣
大學士柏葰的女兒。」
    「荷,這下可就有戲看了,他們兩家是否打了起來?」
    陳懷坤搖搖頭,「他們這樣身份的人怎會為這樣的事大打出手呢?況且這也是不光
彩的事,又無法在公堂上決個高低,都是暗中彼此較勁罷了。否則,醇王福晉死了十多
天怎會拖到今天才發葬呢?」
    「這醇王爺和那軍機大臣柏港相斗誰勝誰負呢?」
    陳懷坤來精神了,「這樣的較量一時半刻怎會有個分曉?當然,從長遠的觀點看,
柏葰怎會鬥過醇王府,他必定是皇上的親弟弟。」
    「不知那位敢和醇王爺福晉偷情的人是誰,真是色膽包天,竟敢把尿拉在王爺頭上,
醇王爺能放過他嗎?」
    「那人也不簡單,是——」
    陳懷坤剛要講下去,猛然聽到一聲呼喊:「陳老七在家嗎?」
    陳懷坤嚇得哆嗦一聲,到嘴的話嚥了下去,急忙站起來應道:「在家,誰呀?」
    「是,我。」
    那人說著走進屋來,一見床上躺著一人,十分不滿地問道:「這人是誰?」
    陳老七見是王府總管盛原,急忙上前施禮說道:「是盛總管,哦,這位是我舅舅的
兒子我的表弟,剛從鄉下來找我和咱府上的幾位將爺發生了口角被他們教訓一頓,我剛
給他服過藥。唉,年輕人氣盛一些,剛從鄉下來也不知道天高地厚,教訓一下也好。」
    陳老七邊說邊向盛原陪著笑臉。盛原斜眼掃視了一下躺在床上的張德順問道:「陳
老七,你這表弟老實嗎?這可是王府。」
    「盛總管放心,鄉下人哪有不老實的,來這裡找我想混口飯吃,不知總管——」
    盛原擺擺手打斷了陳懷坤的話,「只要老實能幹,有我盛總管在還能沒有他的飯吃,
你這表弟叫什麼名字?」
    「幹活是鄉里人的本份,這點不用盛總管擔心。盛總管問我這使弟叫什麼——」陳
懷坤同張德順談了半天還真的忘了問他叫什麼,便急中生智地說:「表弟,盛總管想給
你找口飯吃,他問你叫什麼呢?」
    張德順知道這是陳大叔為救自己故意讓自己來回答,他急忙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勉
強坐起來,向盛原拱手說道:「小人叫張德順,從山東老家來京中找表哥,請盛總管開
恩,給小人找碗飯吃。小人剛才還聽表哥提到盛總管呢?表債哥講盛總管是大仁大義之
人,只要向他開口相求,只要是盛總管能做到的,盛總管總是樂於相助。債哥說,一旦
等我的傷口好一些就帶我親自去拜見盛總管,沒想到盛總管先來了。」
    盛原是一位喜歡聽好話戴高帽之人,一聽陳懷坤剛才吹捧了自己,十分高興地說道:
「沒問題,既然是陳老七的表弟都是自己人,好說好說。」他又持一下胡子繼續說道:
「最近王府大辦喪事,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如果這位張小弟不嫌棄,明天就可以去做
事。」
    他說著,又轉向陳懷坤,「陳老七,你明天就帶你表弟到後院上班,幫助料理花園,
就是栽栽花,施點肥,澆澆水,也沒有什麼重活。」
    「那太謝謝盛總管了。」陳懷坤施禮說道。
    張德順也急忙順著陳大叔的話說道:「盛總管的大恩大德在下永遠銘記,將來一定
以死報答。」
    「不必了,不必了!給他人解救困難是我輩的職責。」
    盛原說完,瞇縫著小眼睛就跨出門去。走出好遠又急忙折回來,對陳懷坤說:「我
到忘了,你快去廚房幫助燒火。」
    「是,一切聽盛總管安排。」
    陳懷坤待盛原走後,急忙轉身說道:「小兄弟,我當家留下你在王府做事你不會介
意吧?」
    「陳大叔的心意我十分明白,說實在的,我所帶的銀兩快要用完了,也真的想找個
安身的地方,想不到遇見了陳大叔這樣菩薩心腸的人,既然如此,我就留在這裡給陳大
叔當個下手,許多不當之處還要請陳大叔多多指教。」
    陳懷坤哈哈一笑,「有你這樣的人給我作伴我還求之不得呢?今後我們就相互照應
吧!」陳懷坤忽然想起了什麼,忙說道,「你不必這麼客氣喊我陳大叔,你就叫我陳老
七或陳大哥吧,我也該走了。」
    張德順目送陳懷坤走出低矮的小屋,心中一陣感慨:唉,我就暫住這兒吧,醇王爺
是當今皇上的弟弟,他和宮中一定有來往,等機會來了,我再求他把我進皇宮當太監,
然後再尋找空雲大師所說的那位皇後。
    養心殿內御案上擺滿了南方送來的加急公文。
    咸豐站在御案前看著這一撂撂厚厚的卷宗一籌莫展。他在殿內來往踱著,嘴裡不停
地說著:「這卻如何是好呢?這卻如何是好呢?」
    他看見一個個大臣都低垂著腦袋一聲不響,似乎在看自己的笑話,沒好氣地吼道:
「你們平時都很會發表見解,怎麼現在都成了啞巴?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們也為朕想
想辦法呀!」
    咸豐見大臣們仍沒有一人站出來講話,歎口氣,一屁股坐下來生悶氣。這時,大學
士桂良站起來說道:
    「皇上,洪秀全一幫亂臣賊子在南京稱帝封王,氣勢正盛,如今又西征北伐,所到
之地無不披靡,如今派大軍北上直搗京津,已近山東地帶,距離京都不遠了,如果匪賊
突發奇兵逼近京都,京城就發發可危了。更何況勝保等驍勇善戰的大臣又去陝西剿匪去
了,京津地帶再有賦人響應,那
    桂良沒有講下去。咸豐本來就沒有主張,又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他之所以能當上
皇上純粹憑借著自己對父皇的一片孝心,如今遇上這等大事,實在毫無主見,一聽桂良
這麼說更害怕了,驚問道:「以桂學士所見呢?」
    桂良十分謹慎地說:「依愚臣所見,皇上應立即撤出京城到承德避暑山莊躲避一下,
然後派兵剿匪,打敗太平軍北伐的賊眾,皇上再回京師也不遲。萬一前線戰事不利,皇
上及早撤出京師也不會受到驚嚇,這是進退皆可的策略,皇上以為如何?」
    咸豐點點頭,「愛卿言之有理。」
    「不可!」咸豐話音未落就見恭親王奕訴站出來說道,「桂良,你身為大學士怎能
為皇上出這等下策呢?洪匪的叛軍尚沒有進入山東地界,離京城尚遠。你勸皇上離京出
逃,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必然擾亂軍心,京津地區再有二心之人乘機作亂如何是好?」
    咸豐一想,自己六弟所言也有道理,便問道:「六弟,依你所見如何退敵呢?」
「臣保舉幾位準能巢滅叛匪。」咸豐點點頭,示意奕訴說下去。「請皇上任用漢臣,接
受曾國藩的建議辦團練,從漢人中招募地方兵了組織地方團練對付洪匪,這叫利用漢人
懲制漢人。」
    桂良急忙奏道:「皇上,萬萬不可!如果允許漢臣組織地方團練,他們有了自己軍
隊,天下豈不更亂?如果這些漢臣懷有二心和洪匪結為一起,我大清將亡矣。即使這些
漢臣用團練打敗叛匪,他們擁有了自己的部隊也難駕馭他們,當年的三藩作亂不都是漢
臣謀反嗎?」
    奕□搖頭說道:「大學士多慮了,此一時彼一時,我們利用漢臣辦團練是為了消滅
洪秀全的叛匪,一旦內亂平定後即刻收回兵權解散團練。至於大學士所說的這些漢臣和
叛匪勾結就更加不可能了,他們身為朝廷命官吃朝廷俸祿,地位顯赫,封妻蔭子,他們
怎會拿自己的前途作兒戲呢?」
    咸豐沉吟片刻問道:「就是依六弟所見接受曾國藩的主張,同意漢臣辦團練對付洪
匪,但這需要一段時間的準備和操練,而這眼前的局勢如何應付呢?洪匪的北伐先頭部
隊已進人山東地帶,距京師越來越近,這如何是好?」
    「皇上不必擔憂,臣保舉一人難能退敵。」奕□說道。
    「六弟請講——」
    「皇上以為僧王怎樣?他足智多謀又驍勇善戰,皇上可派僧王去山東抗敵。同時,
再火速將勝保調回協同僧王一起抗擊北伐的叛軍。只要這兩人一同前往,叛軍一定可以
被阻止,京津之危必解,皇上何必再去承德避難呢?」
    「萬一叛兵兇猛,僧王不能阻擋該如何是好呢?」咸豐又疑異說。
    「就是叛軍逼近京城,我京津兩地尚有幾十萬八旗軍在,足可以與敵抗衡,那時皇
上認為京都不安全,欲去承德避難再走也不遲。」奕□繼續分析說。
    這時,咸豐的心才稍稍放鬆一些,他對奕□說道:「就依六弟所見,先派僧王前去
御敵,再火速調遣勝保等人隨後接應。至於曾國藩彭玉麟等人提出組織團練一事交軍機
處再議,慎重處置,萬萬不可引火燒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咸豐話音剛落,就有太監總管崔長禮急急跑了進來,邊跑邊高聲喊道:「恭喜皇上!
恭喜皇上!」
    咸豐一愣,喝問道:「崔長禮,你亂嚷嚷什麼,朕正和諸大臣商討軍機大事,你胡
亂叫囂,該當何罪!」
    崔長禮一怔,急忙跪下說道:「奴才知罪,請皇上饒恕!奴才實在是想把一件特大
喜事告知皇上,才這樣邊跑邊喊。若是平時,就打死奴才,奴才也不敢驚動皇上與諸位
大人商討軍機要事。」
    「什麼特大喜事快快講來,如若不是,一定拿你問罪!」
    「是,皇上。」崔長禮又急忙叩頭說,「恭喜皇上,剛才貴妃娘娘生出一位大阿
哥。」
    「哪個貴妃娘娘?是不是蘭貴人?」咸豐急忙問道。
    「回皇上,正是蘭貴妃娘娘。」
    咸豐一喜,一掃剛才的滿臉愁容,大笑道:「朕有兒子了,朕要親自去抱一抱。崔
總管,頭前帶領。」
    「是,皇上。」崔長禮急忙爬了起來。
    「恭喜皇上!」諸位大臣一齊向咸豐道喜說。
    「同喜,同喜!」咸豐向大臣們一揮手說道,「你們請回吧,朕要回宮看望阿哥
了。」
    咸豐急步來到儲秀宮,一路上見宮女太監們人人滿臉喜氣,都一聲接一聲地向他道
喜。剛到儲秀宮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嬰兒清脆而響亮的哭喊聲。荷,好久沒有聽到這
樣的聲音了,今天聽來真悅耳舒暢。
    咸豐來到內堂,安德海就抱著哇哇啼哭的嬰兒走上前施禮說道:「恭喜皇上,阿哥
哭喊著要萬歲爺抱呢?」
    咸豐從安德海手中接過正在啼哭的阿哥,看了看,真像自己,特別是那張嘴和那副
鼻子心裡甭提有多高興了。他親了親,來到內室。
    蘭貴人見皇上抱著孩子走到床前,她想坐起來,咸豐急忙上前按住了她說:「愛妃
別動,你產後身體虛弱需要歇息。」
    「謝皇上關心奴才!奴卑命不足惜,只要阿哥能順利來到世上,奴卑就是死也甘心。
托皇上的福,我們母子平安。」
    咸豐邊把兒子交給蘭貴人邊說道:「朕今年已到而立之年尚無子嗣,這大清的江山
將來何人繼承?朕整日坐臥不安,每想起此事總是心中有所憂慮。愛妃了卻朕的心頭之
事是大功一件,朕一定加封愛妃。」
    蘭貴人這多日來也一直心中不安,她擔心自己不能生出一個阿哥來。如今如願以償
自然心中高興,估計皇上要加封自己,但沒有想到皇上這麼快就要給自己加封,更是心
花怒放,急忙說道:「奴卑先謝過皇上,待皇上加封奴卑時再鄭重感謝皇上」
    咸豐也被蘭貴人逗樂了,他心中一高興,忙說道:「愛妃,朕現在就加封,晉封你
為懿嬪,位置和雲嬪並列僅次於貞皇後。」
    蘭貴人一聽皇上加封自己為懿嬪,位置由第三上升為第二當然高興。但心中仍有一
絲不樂,雖然在名份上位居第二位,可還有一位和自己並列的雲嬪,更有高高在上的鈕
祜祿氏貞皇後,自己怎麼能與她相比呢?自己雖然有了兒子,可自己的兒子要送給皇後
教養,這是宮中規矩。俗話說,出身不如養身重。自己的兒子交給別人養當然不高興了,
誰知這孩子將來是與自己親還是與貞皇後親呢?
    咸豐見蘭貴人愣在那裡不講話,便問道:「愛妃對朕的加封不樂意嗎?」
    「不,不!」蘭嬪急忙掩飾說,「奴婢感謝皇上的恩賜,奴婢怎會不樂意呢?」
    咸豐哈哈一笑,「愛妃剛才心神不寧,想到哪裡去了?」
    「奴婢剛才真是在胡思亂想。皇上能夠看透奴婢的心事真是神人。」
    「朕不是什麼神人,但朕察言觀色從表情中猜測愛妃一定在胡思亂想,不知愛妃想
的是什麼,能否講給朕聽聽?如果需要什麼物品儘管講來?」
    蘭嬪撒謊說:「奴婢剛才想:奴婢常聽人們講,女人只要一生孩子就會變醜,萬一
這話是真的,奴婢不久就會醜成一個豬八戒。到那時皇上怎會有時間陪陪奴婢呢?早把
奴婢忘到九霄雲外了,因為皇上有自己特別寵愛的雲嬪。」
    咸豐上前摟住蘭嬪,在她臉上吻了吻,微笑著說:「愛妃多疑了。有的女人生過孩
子會變醜,但愛妃這麼漂亮嬌美怎會變醜呢?別說生一個,就是生十個也會依然楚楚動
人牽動朕的心,讓朕揉腸寸斷的,對不對?」
    蘭嬪笑了,「皇上真的貧嘴,太會耍斗奴卑了,奴卑怎會生下十個孩子呢?奴卑豈
不是一頭——」
    「豬——」不待她說下去,咸豐笑著說了出來。
    蘭嬪見皇上今天特別高興,一邊哄孩子睡著,一邊撒嬌說:「奴卑還沒變醜呢皇上
就偏向那俊美的雲嬪,如果奴卑真的變醜了,皇上豈不是要把奴卑降回貴人,又降到雲
嬪之後了。」
    「荷——原來愛妃是在吃醋,認為朕偏向雲嬪了。其實,在朕的心目中,雲嬪哪能
與愛妃相比呢?愛妃是有功之人,為大清的大統掃除了後繼之憂,朕嘴裡不說心中對愛
妃感激不盡呢?一年後,待大阿哥周歲之日朕再加封愛妃為皇貴妃,位置一定在雲嬪之
上,在後宮三千人之中僅次於皇後。」
    蘭嬪心中一喜。嬌嗔地問道:「皇上這話當真嗎?」
    「朕身為一國之主,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豈能哄騙愛妃?如果愛妃不信,就讓安
德海作證吧。」
    「奴才一定為皇上和貴妃娘娘作個見證。」安德海匆忙獻媚說。
    蘭嬪見皇上說話如此認真,心中十分欣喜,為了討好皇上,她又央求說:「皇上是
文物全才博古通今,請給阿哥起個名字吧?」
    「這」
    咸豐稍一遲疑,按清朝後宮規定,皇上生下龍子必須在「洗三」之後由內務府負責
給皇子起名,一般是起出三到五個名字報給皇上,再由皇上選定。
    蘭嬪見咸豐遲疑一下,急忙說道:「如果皇上認為這樣壞了宮規就算了,待給阿哥
『洗三』之後由內務府決定吧。其實內務府所起的名字也是由皇上一個人裁定,這與皇
上本人親自起名有何區別呢?這個規矩雖然是老祖宗定的,但也不是沒有打破的。聽說
道光爺的名字就不是由內務府所起,是乾隆聽到道光爺降世的消息後欣喜提筆命名,不
知有這事沒有?」
    咸豐點點頭,「愛妃言之有理,祖宗的規矩是人定的,也不是一成不變嗎。道光爺
的名字的確是乾隆爺所賜,根本沒有通過內務府那一道手續。好,今天朕也傚法乾隆爺
破一次官規親自給大阿哥起名。」
    「皇上以為給大阿哥起一個怎樣的名字才符合我們大清朝的國運呢?」
    咸豐沉吟片刻,仰首高聲誦道:「庶慰在天六年望,更欣率土萬斯人。聯覺得如今
世道世風日下,刁民遍地,以下犯上,盜賊四起,再也沒康熙爺與乾隆爺那時的淳厚民
風了。因此,朕希望大阿哥將來能夠承繼大統淳化民風,就取這個『淳』字吧。按照我
們愛新覺羅家族的輩份輪轉則是『載』字輩,就叫愛新覺羅﹒載淳吧。」
    「謝皇上給大阿哥起名,載淳長大後一定會明白皇上給他起這個名字的用意,他也
一定會淳化民風的。」蘭嬪抱著大阿哥說道。
    正說之間,貞皇後帶著雲嬪和麗貴人、婉貴人等咸豐的妃嬪也來到儲秀宮看望大阿
哥。大家雖然各懷心思,但表面上都顯得十分高興,紛紛向皇上道喜向蘭嬪祝賀。
    咸豐一見自己的幾位妃嬪都來了顯得格外高興,他拉著貞皇後的手說:「皇後為人
寬厚有母儀天下之胸懷,把後宮處理得井然有序,和朕的幾位愛妃相處得如此和諧如同
姐妹一般,朕實在感到欣慰。不過,從今以後皇後的擔子又要重上加重,不僅要料理後
宮諸事,更要抽出大量時間教導皇子,為朕教誨出一個有德有才的接班人來。」
    「謝皇上對臣妾的謬誇。照料皇子,教他讀書做人這是臣妾份內之事,臣妾一定不
讓皇上失望。」
    咸豐和貞皇後的對話讓其他幾位妃嬪聽了內心都酸溜溜的,特別是坐在床上的蘭嬪,
他知道自己的親生骨肉自己卻沒有資格收養,必須交給皇後撫養,心中當然不高興,但
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叫自己沒有人家的地位高?
    蘭嬪見皇後抱起了大阿哥看了又看,便趁機譏諷說:「大阿哥能夠有今天還是皇後
的功勞呢?如果不是皇後娘娘手下留情,大阿哥只怕——」
    蘭嬪故意沒有講下去。貞皇後當然明白蘭嬪的意圖,也裝作心不在焉地回敬說:
「如果不是因為大阿哥,只怕蘭嬪不是躺在床上,早已躺在——」她本來想說:早已躺
在棺材裡了,話到嘴頭又嚥了回去。
    咸豐惟恐這樣鬥嘴下去鬧出許多不愉快來,急忙阻止說:「今天是阿哥誕生的大喜
之日,咱們只談高興快樂的事,對過去的事不許提,那件事要錯只能錯在朕的身上,朕
沒有及時告知皇後才險些送了阿哥的命。」
    正在大家覺得尷尬之際,榮安固倫公主跑了進去,一進房就直嚷嚷:「我要抱一抱
大阿哥,我要抱一抱大阿哥。」
    麗貴人攔住了她「你抱不動大阿哥,等你長大了再抱大阿哥吧。」
    榮安固倫公主是而貴人所生,也是咸豐的第一個孩子。咸豐本來以為是位阿哥,誰
知生出的都是格格,咸豐十分不高興,竟遷怒到麗貴人身上,慶賀孩子滿月的賞錢也減
少了一半。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吧,麗貴人和咸豐之間總有一絲不快。那以後,咸豐很少
到而貴人的宮中去,甚至對這位榮安固倫公主也很淡漠,從不關心她的成長。可是,榮
安固倫公主仍是一個孩子,她怎會知道大人們的心思呢?她仍然任性地叫著:「讓我抱
一抱大阿哥。」
    貞皇後蹲了下來,把大阿哥放在榮安固化公主跟前說:「你看一看就可以了,你還
小,抱不動大阿哥。」
    「不,我能抱動大阿哥。」她說著,把大阿哥抱了起來,「看,我能抱起來吧。」
    榮安固倫公主抱著大阿哥向前走了幾步,身子晃了幾晃。麗貴人見狀,急忙喝道:
「快放下大阿哥!」
    可是已經晚了,就在她準備搶上前接過大阿哥時,榮安固倫公主抱著大阿哥一同摔
倒了。
    大阿哥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幸虧大阿哥身上包著厚厚的絲被才沒有摔傷。就這樣,
眾人都嚇得一身冷汗,麗貴人更是花容頓失,急忙搶上前抱起了哇哇啼哭的大阿哥。
    咸豐見狀,大喝一聲:「都是你這賤人養出的好種,差點斷送了大清的香火。」
    而貴人窩了一肚子氣沒有地方發洩,她把大阿哥交給貞皇後,又一把抓住榮安固倫
公主,照頭上給她一巴掌:「看你不知好歹!」
    榮安固倫公主也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整個房間似乎亂了套。
    咸豐一跺腳,指著麗貴人喝道,「你這賤人不能很好教誨公主,卻把責任推到孩子
頭上,真是豈有此理!」
    麗貴人也不示弱,反唇相譏道:「既然是我這賤人養出的種,我怎能沒有資格打?」
    「你」
    咸豐氣得說不出話來,狠狠地瞪了麗貴人一眼,拂袖而去。
    眾人也不歡而散。
    這一天是咸豐六年三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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