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奇病怪論
    慈禧一邊訓斥,一邊把同治帝的耳朵擰多長。
    擒住捻軍首領,將舉行一次午門獻俘儀式。
    載淳騎在李蓮英身上,興奮地吆喝著:「駕,駕!」
    慈禧忍痛從胳膊上割下一塊血肉。
    安徽毫州僧格林沁大營。
    僧格林沁本是蒙古王室後裔,因在祺祥政變中站在奕□與兩宮太后一邊,後來歸還
了一度被朝廷掠去的王位,加封科爾沁親王。
    僧格林沁正在對著他的兩名副將劉松林和王正起大發雷霆:
    「本帥命你們二人去淝河集堵截捻匪,你們竟然連個人影也沒見到,真他奶奶的無
用。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吃著國家皇糧,拿著朝廷俸祿,卻無功於國家社稷,玩忽職
守,讓捻匪輕意溜了,該當何罪!」
    劉松林苦喪著臉,「請王爺明察,並非我等瀆職貪杯,實在是捻匪神出鬼沒,刁鑽
投機,難以摸清他們的行蹤。我們派人偵探捻匪蹤跡,匯報捻匪到了高公廟,可當我們
趕到高公廟時聽說他們望風西逃了。」
    「哼,一派胡言!聽說捻匪在高公廟,他們是一堆石頭嗎?死在那裡不動彈?你們
趕到時他們當然溜了,只要你們沿著他們逃竄的方向追趕,怎會追趕不上呢?捻匪在雉
河集一役中雖然有幸逃出我大軍的包圍圈,也是損失慘重,如今大隊人馬西逃,就是逃
得再快又能快到哪裡?定是你們貪杯拖延軍務,如今又在這裡狡辯,每人降職一級,戴
罪立功,以功補過!」
    「謝王爺!」
    兩人剛要離去,一名探馬匆匆忙忙進帳報告說,捻匪有大隊人馬圍攻我駐紮在項城
的幾處帳寨,由於匪眾攻勢兇猛,項城人馬遭到慘敗。
    僧格林沁一聽,氣得拍案罵道:
    「這些亡命之徒,死到臨頭還敢太歲頭上動士,真是活膩了,待本帥發大軍將他們
斬殺一個不留!」
    僧格林沁說著,又指著劉松林與王正起罵道:
    「都是你們給本帥造的孽,如果你等在淝河集一帶給那幫匪徒一個迎頭痛擊,只怕
他們逃命還來不及呢,怎敢折回來殺我項城的人馬?」
    僧格林沁冷笑一聲,「張樂行,你敢回來就好,本王就在這裡送你上西天!起初聽
捻匪西逃還真有點顧慮,萬一他們躥到陝南,與那裡的太平妖匪和回匪糾結在一起勢力
大增,想剿滅他們實在太難。而如今這幫捻匪折回來了,真是天助我為朝廷立功!」
    僧格林沁又把劉松林和王正起訓斥幾句,這才重新讓他們帶兵去項城救援:
    「你兩人只要趕到項城西北周口一帶,堵住捻匪西逃,我立即發大軍前去剿平那幫
匪徒!」
    「遵命!」劉松林接過僧格林沁遞來的令箭。
    王正起眨巴一下眼睛,「我們是否先去救援項城呢?不然,項城的人馬就全完了,
捻匪多於項城人馬十幾倍。」
    「少廢話,讓你們去堵截誰讓你們去救援了。要想剿滅捻匪不犧牲些人馬能行嗎?
這叫捨不得孩子打不了狼!」
    「萬一捻匪不向周口一帶躥逃呢?」王正起又顧慮重重地問道。
    僧格林沁翻了一下白眼珠,瞪了一下王正起:
    「你小子害怕堵不著捻匪本王治你的罪?我只命你們去那裡堵截,什麼時候告訴你
們捻匪一定從那裡逃竄了?萬一捻匪從那裡經過務必攔住!其他要道本王會另派人把守
的,你小子就放心去吧。」
    僧格林沁先後派出了六支人馬分別前住項城周圍地區,把項城一帶嚴密封鎖起來,
他自以為捻軍縱有三頭六臂也難逃出他的包圍圈。正準備親率大軍前往項城圍擊;再來
一個類似雉河集大捷的項城大集,讓兩宮太大後好賞一個黃馬褂穿一穿。
    這時,幾路派出去的人馬均有探馬回來報告,說項城一帶連一個捻匪的影子也沒見
到。駐紮在項城的兵馬也派來探馬,說捻軍襲擊之後就向西逃竄了,至今仍不見任何蹤
影。
    僧格林沁氣得直蹦,只好停發大軍靜候消息。
    僧格林沁一肚氣正無處發洩,忽然聽到屬下李兆元進來報告說,有一名捻軍的信使
要見親王,有要事相告。
    僧格林沁將信將疑,見是不見,正在猶豫不決,李兆元悄悄說道:
    「王爺,這人我已見過,他是我的一位舊友的親信,是來向王爺投誠的,據說能夠
幫助王爺活捉匪首張樂行呢?」
    僧格林沁一聽李兆元這麼說,馬上來了精神,立即同意接見這位信使。
    來人進了大帳,不待李兆元指點,緊走幾步上前就拜,柔聲細語說道:
    「小的潘貴山拜見王爺!」
    僧格林沁揮手讓他站起來講話:「你來見本王有何事快快講來,不得有半句假話,
否則定斬不饒!」
    「回王爺話,小的奉大哥之命前來拜會王爺,這裡有大哥寫給王爺的信,請王爺過
目。」
    潘貴山從懷中掏出信,李兆元接了過來,捏一捏呈了上去。僧格林沁接過信,拆開
一看,只看上面寫道:科爾沁親王殿下:
    氓夫潘貴新敬慕親王神武,早有投誠之心。因錯投他人,成為捻匪旗主任化邦帳下
一偏將,頗為後悔,每想及此事,痛恨萬分。想投歸親王足下效犬馬之力,無奈沒有合
適晉見之禮,恐親王殿下認為愚夫心無誠心,今有一個表達心跡的機會,但需親王費心
合作。
    捻匪紅黃旗人馬雉河集一役被親王神所敗,僥倖突圍也死傷慘重,退居西陽集和任
化邦人馬合為一處。近日,捻匪部分人馬分出,西進陝南與太平妖匪合作,望親王佈下
神兵剿滅西進捻匪,擒獲匪首張宗禹、張禹爵、邱遠才等人。大股捻匪仍在西陽集休整,
尚未有離去跡象,只要親王大軍一到,潘某願作內應,效犬馬之勞,內外夾攻,定能擒
住賊首張樂行、陳大喜、任化邦等人。如果親王洞察不才一片赤誠之心,請與送信之人
商定舉事措施。
    潘貴新頓首!
    僧格林沁放下手中的信十分驚喜,他掃了一眼潘貴山,將信將疑地問:
    「潘貴新是你什麼人,他果真有歸服朝廷之心?」
    潘貴山急忙施禮說道:「回親王,信中所言句句是實,如果親王相信,就早早發兵
與我家大哥裡迎外合一舉殲滅捻匪主力。如果親王認為我家大哥無誠心就算了,只當在
下白跑一趟,請王爺三思!」
    僧格林沁看著潘貴山,又把目光投向李兆元。李兆元會意,上前說道:
    「王爺放心好了,小的願拿全家老少性命擔保,絕對沒有什麼弄虛作假欺騙王爺的
份兒。那前來投誠的潘貴新和我是舊相知,我們都曾是江湖上的朋友,潘貴新因為偷盜
為官府捉拿在兩郎山占山為王當上了頭領,後來因官府派兵剿殺才到捻匪任化邦那裡暫
且安身。他早有投降王爺的心思,暗中找我多次,我便讓他尋找投誠的獻禮,如今有了
這大好機會才先派人同我商量,我讓他捉住匪首張樂行獻為王爺作晉見之禮,他擔心自
己人手不夠起事不成反被張樂行與任化邦所害,這才寫信請求王爺協助他完成晉見之
禮。」
    僧格林沁聽罷,沉思片刻,又問道:
    「以你所見,這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兆元急忙說道:「依卑職所見,應該馬到成功,一舉殲滅這股捻匪的主力,並且
能夠活捉匪首張樂行。根據潘貴山的報告,張樂行與任化邦的人馬合在一起也只有二十
萬人,又有潘貴新七八萬人作內反,這樣一算,與我們作對的匪徒也只有十二三萬人。
我們大軍悄悄開往西陽集,雙方共同協作,戰果將比雉河集大捷還要輝煌。只要捉住張
樂行,王爺可為朝廷立下大功,一定會受到兩宮太后的嘉獎,望王爺不要錯過這機會。」
    僧格林沁琢磨琢磨李兆元所說的話,很有道理,心花怒放地說:
    「本王見潘將軍有一片赤誠之心,願意投降本王,並為朝廷出力,本王答應他的要
求,你速回去同潘將軍商量好周密計劃,力爭一舉殲滅捻匪,活捉張樂行,如果潘將軍
能夠捉住張樂行就是頭功一件。本王將上報朝廷免以前所有罪過,並加官晉爵,具體事
和與李兆元聯絡。」
    僧格林沁打發走信使潘貴山,又對李兆元說;
    「具體事宜由李將軍負責,待事機成熟上報本王,如果真的能夠捉住匪首張樂行,
你也是大功一件。如果是捻匪派來誘騙我大軍的,後果怎樣你應該清楚?」
    「小的明白,請王爺放心吧!」李兆元恭恭敬敬地說道。
    這李兆元如此自信,他當然明白潘貴新是什麼樣的人,和他自己一樣都是捻軍叛徒,
參加捻軍的目的根本不是為貧民百姓做事,只是想找個安身的地方。如今見捻軍大勢已
去,只好出賣朋友,做叛徒換取官府對自己的信任。
    三月的西陽集,雖然露出春的笑臉,但依然春寒料峭。特別是夜晚,峻峭的寒風仍
然有些刺臉。
    張樂行檢閱一遍營房正要回營休息,迎面見陳大喜走來,上前問道:
    「大喜,你還沒有休息?」
    「是沃王在檢閱營房呀?」陳大喜邊走過來邊說,「我睡了一會兒卻總睡不著,心
裡煩悶得很,總感覺好像有人要來偷營似的,就出來四下看看,再多加幾班崗哨。」
    張樂行笑了,「大喜,自從西捻軍走後你總是疑神疑鬼的,小心中了邪,得了精神
分裂症。這西陽集是任旗主的老營,周圍防守嚴密,只怕一個蒼蠅也飛不進來,怎會有
人來偷襲呢?快回去好好睡覺吧,明天還要操練呢?」
    陳大喜點點頭,「沃王你也早一點休息吧。」
    陳大喜目送沃王進入營房後自己也回去睡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陳大喜突然被一陣吵鬧聲驚醒,他猛地坐了起來,側耳一聽,果然
是殺喊聲。不好,真的有人偷襲營房,他心中邊這麼思考著邊匆匆披掛整齊。
    這時,兩名將校沖進帳篷哭喊道:
    「陳將軍大事不好,不知何時,我們的營房被清兵包圍了,已經殺向這裡來了。」
    「沃王那裡情況怎樣?」
    「不知道。」
    陳大喜急了,接過自己的戰馬沖出營房。
    夜還是黑沉沉的,但四周都是舖天蓋地的火把,人頭攢動著,叫喊著,幾乎分不清
敵我。
    陳大喜下令士兵向沃王營房那裡沖去,他自己則一馬當先沖在士兵前面。
    哪裡還有沃王的營房,到處是一片火海。哪裡還有沃王的影子,士兵死傷過半。
    陳大喜又急又驚,他不明白清兵是從哪裡來的,又為何對他們的宿營地摸得如此准
確。他攔住一個士兵問道: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沃王呢?」
    那士兵哭著說道:「任化邦當了叛徒投降了清兵,夜半突然偷襲營房,把沃王抓走
了。」
    陳大喜破口大罵,一邊組織士兵整頓隊伍,一邊沖進殺來的清兵。突然,圍攻的清
兵好像背後遭到攻擊,紛紛撤退,陳大喜指揮將士隨後沖殺。
    清兵完全敗退了,天也亮了。陳大喜這才發現從清兵背後襲擊敵人救援自己的正是
任化邦所率的大軍。
    陳大喜不顧一切地沖上去破口罵道:
    「任化邦,你好卑鄙,作了叛徒還在此假裝好人,快交出沃王!不然,我陳大喜一
刀劈死你。」
    任化邦急忙抱拳解釋說:「陳將軍息怒,你誤會了,我任化邦就是變成豬狗也不會
做出投敵叛變的不仁不義的事來,是我有眼無珠用錯了人,收留了潘貴新這個奸賊。萬
萬沒有想到,他早已投降了清廷,暗中將我們出賣了,昨晚上引清兵來偷襲我西陽集。
不是幾位將士救護及時,我的腦袋早已被他割下了。」
    「他人現在在哪裡?」
    「據士兵親眼所見,他帶他的那幫匪徒投靠清兵去了,隨僧格林沁的兵馬撤走了。」
    「沃王呢?」
    任化邦欲言又止,歎息一聲說道:
    「沃王也被清兵掠走了,恐怕兇多吉少。我對不起沃王,對不住各位捻軍兄弟,請
陳將軍把我殺了向各位捻軍兄弟謝罪吧?」
    任化邦說著,淚流滿面。
    陳大喜欲哭無淚,仰大大叫一聲:
    「沃——王——,我對不住你!」
    說著,就要拔刀自刎,幾個士兵急忙上前抱住了他,一齊勸阻說:
    「陳將軍冷靜些,陳將軍冷靜些!」
    「我們先想想辦法救回沃王才行!」
    陳大喜搖搖頭,痛哭流涕地說:
    「一切都晚了!我對不住沃王,也對不住禹爵,我曾答應禹爵,代他保護沃王,可
是……」
    一聲催春的婉囀鳥鳴把慈禧太后從深深春夢中驚醒,她伸了個懶腰向室外輕喚一聲:
    「小安子,快服侍本宮更衣。」「來一啦一」
    安德海哼喝一聲小跑進屋給慈禧穿衣,邊穿衣邊聊天。
    「太后這麼早就起床去哪兒?莫不是去郊野會情人吧?」
    慈禧在安德海鼻子上狠狠刮了一下,「你這個千刀殺的龜孫羔子,就會拿老娘開心,
會你奶奶的頭。」
    「那太后起這麼早干什麼?」
    「老娘要去上書房檢查一下皇上的學習情況,不知為何,皇上這一段時間學習成績
下降,許多應該會背誦的卻不會背,應該做的文章也沒有做,我要看看皇上在讀書時間
內都做些什麼。」
    「太后對皇上要求有點太嚴格了,皇上必定才十幾歲,少年貪玩貪睡也是人之常情,
怎能用一個成人的標準要求皇上呢?奴才有時見皇上讀書實在辛苦,想逗皇上玩耍一下,
又怕太后怪罪。」
    慈禧在銅境面前轉悠一下,歎口氣說:
    「我又何嘗不知道皇上辛苦呢?他還是個孩子,每天要讀許多的書,也夠難為他的,
母子連心,皇上是我的一塊心頭肉呀。話又說回來,不這樣對待皇上能行嗎?將來這大
清的全部家當都要由他支撐呢,不熟讀聖賢書怎麼行呢?唉,要做人上人先吃苦中苦
呀!」
    吃罷早點,在安德海的陪同下,慈禧來到了弘德殿上書房。
    慈禧走進上書房,裡面靜悄悄的,沒有絲毫的讀書聲,氣便不打一處來。四處看一
看不見皇上的影兒,連幾位師傅也一個不在,慈禧更氣了。
    慈禧進了內室。荷,皇上正趴在書上呼呼大睡呢?嘴張著,口水流到御案上。
    慈禧緊走幾步上前一把抓住同治的耳朵狠狠一擰,罵道:
    「睡死鬼變出來的,太陽一丈高了,還呼呼大睡。我叫你困,叫你困!」
    慈禧邊訓斥邊把同治的耳朵擰多長。
    同治疼得直叫喊:「額娘饒過皇兒,皇兒今後一定用心讀書,再也不敢偷懶了。」
    慈禧瞪了一眼同治,又喝斥道:
    「站起來,額娘考考你最近的學業如何?」
    她拿出同治手中的書本,從中選幾篇讓同治背誦,同治一篇不會背誦。慈禧氣得把
手中的書向地上一摔,喝斥道:
    「給額娘跪下,老實交待這一段時間做什麼來,為何學業毫無進展?如此下去將來
怎能夠勝皇上之職呢?」
    「皇兒心煩,不想學那些枯燥無味的文章,皇兒也不想當上皇兒,乾脆讓給他人好
啦!」
    同治頂撞了幾句,慈禧氣得手顫抖,面色發白,她猛地甩開胳膊向同治的臉上打去。
    「啪——」
    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同治白淨的臉上,那白淨的臉馬上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白,上面
留下五個紅紅的手指頭印記。一絲血跡也從同治的嘴角緩緩滴下。
    同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太后息怒!」
    一聲顫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慈禧轉過身,見李鴻藻正慌慌張張地走進來。李鴻藻
緊走幾步,上前撲通跪倒,略帶恐慌的語氣說道:
    「臣李鴻藻問聖母皇太后聖安!」
    慈禧也不讓他站起來,冷哼一聲問道:
    「現在什麼時辰了,李大人該不會不知道吧?是否需要本宮每天派人抬轎去李大人
府中請?」
    李鴻藻連叩幾個響頭,「卑職不敢,卑職不敢。卑職今日來遲實在是賤內昨晚得了
急病,折騰一夜,天明十分才得以合眼,不想竟多睡了一會兒,求太后發落!」
    「哼,本宮不管你是什麼原因誤了時辰,宮中的規矩是任何人也破不得的。來人—
—」
    「喳——」安德海急忙從旁邊躥了出來。
    「摘去李尚書三眼花翎,罰半年薪俸。」
    安德海走到跪在地上的李鴻藻跟前,二下五除二摘去帽上頂戴。
    李鴻藻心中的委屈只能憋在心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也不敢讓它流出來。這處罰也
有點太重了,俗話說打了不罰,罰了不打,慈禧這是既打又罰,按現在的話說就是罰款
與降職處分同時並用。
    其實,李鴻藻也並沒有來晚,只是比平時稍稍來遲半個時辰,他平時總是提前來半
個時辰。也是該著有事,他夫人昨晚又偏偏得了急病,攪得他一夜幾乎沒睡著,只在天
明時分小睡一會兒。而慈禧今天偏偏起得較往日早一些。如果同治起來後在那裡大聲讀
書也不會發生這件事,恰恰同治默讀一會兒,又不知不覺睡著了,正好被慈禧撞個正著。
    這時,惠親王綿愉和他的兩個伴讀的兒子奕洋、奕洵也來了。其他幾位先生祁寓藻、
倭仁、翁同新也都陸續來了,一看眼前的架式,雖然沒有聽說緣由也都明白幾分,一個
個乖乖地跪在地上。
    慈禧翻眼瞧瞧綿愉,不冷不熱地說道:
    「惠親王督責皇上讀書可不能有絲毫偏心,誰主誰次要分個清清楚楚。」
    按輩份,綿愉是慈禧的叔輩,讓侄媳婦這麼一搶白心中老大不快,但這是太后訓斥,
他也不敢說半句怨言。
    實在太巧,奕□來宮中奏報軍情,順便從弘德殿走一趟,正趕上慈禧訓斥惠親王綿
愉。心中道:你雖然貴為皇太后,但惠親王畢竟是叔輩,也不能像訓斥一般廷臣那樣沒
有輕重。
    奕□心中老大不快,話一出口自然帶有一絲不滿:
    「請聖母皇太后息怒,一個人的錯也不能累及眾人受罰吧?就是皇上偶有一次兩次
沒有完成學業也是正常的,何必發這麼大的火呢?」
    慈禧一聽奕□當著眾人的面向自己說這幾句不軟不硬不疼不癢的話,心中很不是滋
味,剛剛消下去的火苗又從心底躥了上來,她也毫不留情地說道:
    「六爺身為弘德殿行走,負責督察皇上課程,皇上學業荒廢到這種地步為何從來也
沒有聽過六爺的奉報呢?是六爺知而不報,還是六爺身兼多職事務繁忙,來不及督察皇
上的課程?倘若是這後一種,六爺還是少兼一些職吧。不然,六爺忙裡忙外會累壞了身
子骨的。」
    慈禧這幾句話看似輕巧,實在是話中有話,責怪奕□犯了幾大罪狀。一是對皇上督
察課程不盡力是嚴重失職;二是責怪他知而不報是欺瞞太后。暗含其中的意思還有:如
果你覺得自己大權在握,對太后不恭不敬,我可以革你的職。
    奕□當然明白慈禧話中的意思,他更了解慈禧是怎樣一種人,只好把滿腹委屈嚥下
肚中,恭恭敬敬地說道:
    「卑職知罪,請聖母皇太后發落?」
    慈禧剛要講話,門外響起一陣輕微的環佩聲,慈安太后走了進來。慈禧急忙上前施
禮說道:
    「姐姐安好!姐姐不來我正要去找呢?督學不督促,伴學不伴讀,師傅不用心教,
皇上學業下降,請姐姐懲處?」
    慈安看看眾人,微微一笑說道:
    「妹妹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呢?皇上不認真讀書,我們姐妹多多督促就是,學習非
一日之功,豈是一巴掌就能打會的?妹妹望子成龍心切,姐姐何嘗不是?但這種嚴打重
罰的教子之方實在不足取。」
    慈安說著,走到同治跟前,給他擦一把淚水,又輕輕抹去嘴角的血跡,揉一揉同治
紅腫的臉說:
    「瞧你把皇上打成這個樣子,長這麼大我還沒打個皇上一次呢?是你的孩兒就不是
我的皇兒啦,今後再也不須這樣對待皇上,皇上如今漸已長大,再已不是幾歲的孩子,
早已有了自尊心,應該尊重他,講一些道理給他聽。」
    慈安說著,又眼淚吧吧地把同治摟在懷裡。同治也彷彿一個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見
到了親人,委屈得嗚嗚哭了起來。
    慈安一邊給同治擦眼淚,一邊向眾人招招手:
    「都快起來吧。」
    眾人這才一一站了起來。
    李鴻藻跪得時間最長,兩個膝蓋早已跪麻木了,起了幾次也沒有站起來,最後還是
奕□上前把他拉起來。
    慈安怎麼這時突然起到呢?
    正當慈禧訓斥李鴻藻的時候,同治皇上的貼身太監李蓮英恰好趕到,但他沒敢進人
書房就轉身跑了,去鐘粹宮通報慈安太后,他知道慈安太后對皇上寬容一些,也只有慈
安太后才能制止住慈禧太后。
    慈禧見親生兒子和自己一天天疏遠,和慈安卻一天天親密起來,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的主張是嚴師出高徒,棍棒出孝子,鐵不打不成器,石不雕不成玉。可是,這幾年來,
她的訓斥不但沒把兒子訓服,卻一天天訓崩了,投入了別人的懷抱。
    此時此刻,看著皇上白淨的臉上留下的那幾個紅紅的手指印,慈禧也十分後悔自己
剛才太衝動,不該去打兒子。他必定是大清國的第十代皇帝,一國之主,應該有皇上的
尊嚴。自己不是時常教訓屬下人皇權不可蔑視,祖宗留下的規矩不得廢除,而自己卻蔑
視了皇帝的尊嚴。慈禧暗暗告戒自己,打兒子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今後也要向慈
安那樣多給兒子一點關懷和慈愛,少一點威嚴與訓斥。
    變沂待兩宮皇太后的面色都稍稍緩和下來,才上前恭敬地呈上折子:
    「卑職給兩宮太后報喜來了。」
    慈安接過折子問道:「喜從何來,六爺先說說吧,也讓大家高興高興。」
    「回兩宮太后話,僧格林沁親王在安徽毫州活捉了捻匪的匪首張樂行,奏請皇上皇
太后如何發落呢?」
    「嘿,果然是大喜,這麼說捻匪已經剿滅了?」慈禧問道。
    「目前尚沒有完全剿滅,據報,捻匪主力已被消滅,只有少數幾股匪眾逃出了僧格
林沁的包圍,一路逃往河南進入陝南,一路北逃在山東南部。」
    聽完奕□解釋,慈禧又說道:
    「應該諭告僧格林沁盡快將幾股殘匪剿平,待平定叛亂後一同嘉獎。對於那匪首留
著也無用,就地正法吧。」
    慈安補充說:「這些前線的爺兒們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喜歡聽好話,也都講實
惠,還是先賞他一套黃馬褂和幾百兩金子鼓鼓士氣吧,以免傷了前線將士的心,不為朝
廷賣命。」
    「這倒也是,就按姐姐所吩咐的執行吧,也不知江浙戰場上怎樣,何時才能收復金
陵,剿滅太平長毛?」
    奕□又急忙奏道:「請兩宮太后放心,江浙戰場也是捷報頻傳,曾國藩、李鴻章、
左宗棠等漢人都十分賣力,金陵周圍的大小城池全部克復,我大軍已經包圍了金陵,估
計不久就會攻破金陵擒住偽皇帝洪秀全。到那時也舉行一個午門獻俘儀式,請皇上和皇
太后在午門上,接受滿朝王公大臣和各路人馬朝拜,然後再用匪首祭天告慰列祖列宗。」
    奕□說到這裡,顯得十分激動,略帶感傷地說:
    「自從皇考宣宗成皇帝平定張格爾叛亂在午門舉行一次受俘儀式,那以後再也沒有
經歷過那樣令人驕傲的事了。在康熙爺與乾隆爺年代這樣受俘的儀式是時常舉行的,自
鴉片戰爭以來,我朝是每況愈下,簽訂了一個又一個喪權辱國條約,實在令我們這樣不
孝子孫汗顏。如今,在兩位皇太后主持朝政當而,能夠剿平中原叛亂的匪眾,這是上天
賜預我朝的鴻福,更是兩宮太后治國有方,用人有術。等到廓清中原叛亂,擒住匪首時,
兩宮太后舉行午門獻俘儀式,將文治武功告慰祖宗,保佑我朝早日中興,祝佑大清江山
社稷萬代昌盛。」
    慈安聽罷,微笑著連連點頭說:
    「外敵和好,內匪剿平,中興之勢指日可待,這也是六爺的功勞呀,是議政王輔國
盡心盡職的結果,說起功勞當推六爺第一,若只靠我們姐妹倆兩個女人家怎能將一個支
離破碎的國家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條。」
    慈禧一聽這句心中就不高興,心裡道:你不懂治國用人術略就不要胡亂吹捧他人,
大權讓我掌握,巾幗不讓須眉,昔有武則天,今朝也要出個那拉氏。她心裡這麼想嘴上
卻不敢這麼說,只好說道:
    「叛亂的匪徒還沒有最終掃清就說起論功行賞的事為時還早,至於午門獻俘的事到
時再定吧。現在當務之急是把皇上教導成才,不能荒廢了學業。」
    「妹妹放心,教育皇上的責任不能全部由你一人擔當,做姐姐的也有責任,等李師
傅受完課我把皇上帶回宮仔細詢問一下,最近一段時間學業有所荒廢到底是什麼原因,
問清後再考慮如何給皇上改進授課內容的事。」
    慈禧也覺得這事不可操之過急,只好同意慈安太后的建議。
    慈安太后把同治帶到鐘粹宮,先拿出可口的點心給他吃,邊吃邊聊。
    「皇上,你懂得讀書的重要嗎?」
    同治點點頭,「古人說:半部《論語》打天下,半部《論語》治天下。聖賢典籍中
有許多經世致用的策略,只有苦讀書,學會古人治國方略,把前人治世的經驗熟誦於心,
才能有助於兒臣將來處理國家大事,振興咱大清基業。」
    慈安不住地稱讚。
    「皇上如此年幼就懂得讀書的重大用途,實在難為你了,那麼皇上為何不用心讀書
呢?據說皇上這一段時間功課特別不好,師傅佈置的任務不能完成,這是什麼原因呢?」
    同治看看慈安太后,剛一塊糕點放進嘴裡又拿了出來,很為難地說:
    「兒臣也想用心讀書,不知為何,這一段日子,只要一拿起書本心裡就發問發惜,
一點也不想讀書。兒臣也明白將來要成為大清國的皇上沒有知識怎麼行,就強迫自己多
學一會。唉,只要一強迫自己讀書頭就疼,有時還疼得厲害,今天早晨就是這樣。兒臣
起來後,按往常慣例早點後就在上書房讀書,兒臣讀了一會兒就感覺頭有點疼,就默看
昨天李師傅所教授的課,頭還是疼,兒臣就在御案上趴了一會兒,誰知竟睡著了,恰巧
被額娘抓住了。額娘知道兒臣近日功課不長進,故意找幾篇難一些的課文提問兒臣,兒
臣一句也回答不上來,額娘一氣之下打了兒臣。」
    同治說著,又委屈得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
    慈安太后安慰說:「皇上不必難過,額娘打你也是為你好呀,她是望子成龍心切,
做法有點過急,傷了皇上的心,皇上也不必放在心上。俗話說,母打子不休,也不算什
麼過分,你額娘也頗有點後悔,只是當著眾人的面不願承認罷了。你額娘是個敢做敢為
也十分爭強好勝的女人,如果她是個男人,也一定是位出色的皇帝,她這麼心高氣做的
人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個窩囊廢,讓你多讀書將來做一代明君,像康熙爺那樣世代
受人敬仰。」
    「兒臣也明白額娘的一片苦心,兒臣也想好好讀書,將來能夠振興咱大清朝的基業。
先父皇在位十幾年政績平平,兒臣將來獨掌大權不能再無所作為吧,只是,只是兒臣近
日來頭疼得厲害,一點也學不下去。」
    慈安見同治顯出十分苦惱的樣子,知道他不是在撒謊,關心地問道:
    「皇上既然頭痛,龍體不適,為何不早早告訴皇額娘或者額娘,我與你額娘也讓御
醫給你治一治。皇上如此年輕,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有什麼病應該早早救治,怎能拖呢?
這就是皇上的不對了,你不說我和你額娘怎會知道呢?否則,你額娘決不會責怪你,更
不至於動手打你。皇上如今一天天長大了,也要學會關心自己才行,御體有哪些不適早
早請御醫探視。『病在肌膚不治將益深』啊!你皇阿瑪的病就是發現太晚…﹒」
    慈安說到傷心處,不住地擦眼淚。
    慈安忽然臉一本,指著站在旁邊的李蓮英喝問道:
    「李蓮英,你這個狗奴才,身為皇上貼身太監,為何知道皇上龍體不適,犯有頭疼
病,卻知情不報,該當何罪!」
    李蓮英嚇得撲通跪倒在地,苦喪著臉哀求說:
    「請太后明察,奴才確實不知,奴才若知道皇上龍體不適哪有不報之理?皇上也從
來沒有說過呀,太后可不能冤枉了奴才。」
    「大膽,你敢說本宮冤枉了你!我且問你,你身為皇上貼身太監,皇上的一言一行
你都應該知道。皇上頭痛多日,就是皇上不說你也應該知道,先詢問一下皇上龍體狀況,
可見你不關心皇上生活,是嚴重的失職。崔總管,給我掌嘴!」
    崔長禮走到李蓮英跟前,挽起衣袖,伸開胳膊,啪啪幾下,在李蓮英臉上左右狠狠
煽了四下。崔長禮這幾巴掌著實不輕,李蓮英的臉馬上腫了起來,嘴角也打出了血,但
他一句怨言也不敢說,被打之後,仍恭恭敬敬地叩個響頭,說聲謝太后。
    李蓮英心中卻恨透了慈安與崔長禮。
    打嘴巴是對宮中犯規宮女太監最輕的處罰。同樣是打嘴巴,學問也大了,有人打得
很響卻一點也不疼,有人打得不響,卻特別重特別疼。剛才崔長禮給李蓮英打嘴巴就是
這不響卻又疼又重的一種。
    崔長禮為何對李蓮英這麼狠心呢?這是由同治皇上的愛好引起的。
    若大的一個紫禁城只有同治皇上一個孩,可謂真正的獨生子女,是大清國的獨生子
女,更是皇宮大內裡面的寶貝兒子。人們常說獨生子女因缺少同伴容易形成孤僻怪異的
性格,那麼同治皇上的處境可以想象出他的性格了。現在的獨生子女還可以送進幼兒園
中同眾多的小朋友一同做游戲,而同治呢?只能跟在一群女人或不男不女的人一起玩耍。
就是在上書房,雖然有惠親王綿愉的兩位王子奕詳與奕洵作伴讀,用今天的話就是同學,
嚴格的等級秩序在那裡,他們當然不會像今天學校中的小朋友,平等地坐在一張桌子前
聽老師講課。同治有專門的老師,兩位王子有自己的老師,他們也不在同一間房子裡面,
說是伴讀,其實只是個名,偶爾說上一句話也必須徵得師傅與督查人員允許。
    可見,同治在宮中的生活是單調乏味的,除了拜見兩位皇太后,隨皇太后上朝聽政
之外就是讀書、睡覺、吃飯。同治有時無聊之極,就想讓李蓮英帶他到宮外玩耍一下,
李蓮英哪有這個膽量,整日想辦法拴住皇上的心,盡量陪著皇上做一些能使同治開心的
游戲。
    一次偶然的機會,李蓮英不小心絆倒了,小皇上高興得直拍手。恰好那時候正在教
同治學騎馬,他便騎在李蓮英身上,兩手抓住李蓮英的耳朵,嘴裡吆喝著:
    「駕,駕,得得駕。」
    李蓮英為了取悅皇上,便真的裝起馬來,馱著皇上在地上爬來爬去。
    自那以後,同治沒有事的時候就讓李蓮英當馬供他騎,同治也覺得這樣做十分開心。
    一天,李蓮英又被同治當馬騎,恰好被總管太監崔長禮看見,崔長禮故意戲虐說:
    「皇上,馬一般都是喜好奔跑的,皇上騎的這匹馬卻不會跑,這不叫騎馬,只能叫
騎牛,皇上應該叫李蓮英跑一跑才過癮呢?」
    崔長禮這麼一提醒,同治果真來了勁,一定要求騎著李蓮英跑一跑。李蓮英無奈,
真的在地爬得很快,同治仍不滿意,一邊吆喝著,一邊用一根小鞭子抽李蓮英的屁股,
讓他快跑。
    李蓮英爬在地上,四肢著地,身上馱著一個八九十斤重的人,屁股還挨著揍,這個
味已夠慘的,皇上還讓他爬著跑,崔長禮在旁邊辛災樂禍地說著風涼話。
    幾圈下來,李蓮英渾身汗流浹背不說,手也扎破了,膝蓋也磨爛了。心中的氣就不
用說,他恨透了崔長禮,暗暗下決心要報負一下崔大總管。
    機會終於來了。
    一天,崔長禮去乾清宮,恰逢李蓮英陪同治在玩耍,李蓮英悄悄對同治說:
    「皇上不是喜歡騎馬嗎?今天騎不騎?」
    同治一聽李蓮英主動要求自己騎馬當然高興,滿口答應了。李蓮英便說道:
    「皇上騎馬總是騎奴才一人多沒有勁,皇帝的妃嬪都有許多,胯下的戰馬就更多了,
什麼逍遙馬、赤兔馬、的盧馬、麒麟馬,樣樣都有,皇上今天何不換一個人騎?」
    同治來了勁,急忙問道:
    「騎誰呀?」
    李蓮英向正在走來的崔長禮指了指:
    「騎崔總管,先皇在世上最喜歡做的游戲就是把崔總管當馬騎。」
    李蓮英說完就躲了起來。
    同治就上前攔住崔長禮,要求騎馬,崔長禮不同意,想溜走,同治就是不讓他走。
崔長禮見四下沒人,心想也沒有看見,就讓皇上騎一回吧,皇上畢竟還是個孩子。
    同治剛騎在崔長禮的背上,李蓮英就溜了出來,也學著他的口氣說:
    「皇上的這匹馬跑得快不快,皇上何不試一試?」
    李蓮英說著遞上一條鞭子。
    同治接過鞭子,一邊吆喝著崔長禮快跑,一邊揍他的屁股。崔長禮今年已經五十掛
零了,爬都爬不動還跑呢?被皇上強迫著爬了幾圈早已氣喘吁吁,那沾有灰塵的手擦臉
上的汗,把臉上胡子上弄得一道一道的,活像京劇中的大花臉。
    李蓮英在旁邊哼著小曲,不時地為皇上加油。
    崔長禮累得實在爬不動,哀求說:
    「皇上,饒過奴才吧,奴才老了跑不動了,皇上還是騎李蓮英吧,他年輕能跑動,
一定比奴才好玩得多。」
    「皇上,別上崔總管的當,越老跑得越快,皇上不是讀過曹操的一首詩嗎?『老驥
伏櫪,志在千里』,崔總管就是志在千里的老驥,皇上應讓他再跑快一些。」
    同治真的又要崔長禮馱他再跑一會兒。恰在這時,慈安太后經過這裡,一見這個場
面,馬上訓斥說:
    「皇上快下來,以後不許這樣,皇上身為一國之主,應有天子之德,帝王之尊,這
樣做成何體統,倘若傳揚出去豈不辱沒皇室聲譽,也毀壞了皇上的名譽和尊嚴,誰還會
把你當成萬乘之尊的皇上呢?皇上是否記住了皇額娘的話?」
    同治一向十分敬重慈安太后,儘管慈安從來也沒打罵過他,但慈安的話對他是說一
不二的,慈安對待同治是嚴中有慈,慈中生嚴,不同於慈禧的威嚴並用方針。
    同治知道自己做錯了,但他把所有的責任一古腦兒推給了李蓮英。
    「皇額娘的話兒臣一定牢記在心,今後決不再玩這樣的騎馬游戲了。兒臣也不喜歡
這種把人當馬騎的游戲,是小李子教兒臣這樣做的,並慫恿兒臣騎崔總管。」
    李蓮英心中連連叫苦卻也不敢與皇上辯駁,任憑皇上信口開河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在
自己頭上。
    崔長禮也從旁邊加油添醋地說:「皇上如此純真幼稚,怎會想出這種有失皇室尊嚴
的游戲來,一定是李蓮英慫恿皇上做的。昨天,奴才還聽幾名宮女說,李蓮英指使皇上
把宮女當馬騎呢?」
    慈安對待李蓮英就不那麼客氣了,她厲聲喝斥道:
    「李蓮英,你身為皇上侍從太監,不幫助皇上克服缺點修德養性,竟敢慫恿皇上玩
這種有傷宮廷聲譽的游戲,該當何罪?給我拉出去重責四十大板!」
    這四十板若真是打下去,李蓮英不死也要殘廢,他哭喊著哀求道:
    「太后饒命,太后饒命!」
    李蓮英邊叫喊著邊四下裡張望,看看有沒有可以說情的人,也是這小子有福,他一
眼看見慈禧走來,便大聲喊道:
    「聖母皇太后救救奴才,聖母皇太后救救奴才!」
    慈禧走過來,問明緣由,也不好直接說情不讓慈安責罰李蓮英,先訓斥說:
    「李蓮英,你這個狗奴才怎麼能夠慫恿皇上做這樣的事,打你四十大板都少了,依
我之見應該重打八十大板,只因今日是戊寅日,按照風俗規定不適宜動刑,否則一定重
重責罰,還不快向太后磕頭求饒?」
    李蓮英知道這是慈禧救他,急忙撲通跪下,向慈安太后連磕三個響頭,邊磕邊說:
    「太后大恩大德饒過奴才這一次吧,奴才今後再也不敢了,一定好好侍奉皇上,讓
皇上早日成為賢明君主。」
    慈安也曾聽說過同治經常讓李蓮英當馬騎,但她一次也沒有碰見,今天碰見了,卻
是騎在崔長禮身上。對於同治剛才說這是游戲是李蓮英慫恿的,慈安也似信非信,李蓮
英還不至於這麼傻,自己甘願當馬供皇上騎。如果說今天皇上騎崔長禮是李蓮英慫恿的
還可信。慈禧又先把今日不能動刑的話說了出來,刻意為李蓮英講情,慈安也就順水推
舟地說:
    「不是聖母皇太后提醒今日不能動刑,決不輕饒你!既然如此,就暫且饒過你,今
後一定要小心侍候皇上,不允許再讓皇上玩這樣的游戲。」
    「謝太后不打之恩,謝兩宮皇太后,奴才一定用心服侍皇上!」李蓮英又連連叩頭
致謝。
    慈禧也瞪了一眼同治,「皇上也要當心不許把任何一人當馬騎,若再發現皇上做這
樣的游戲也要責罰皇上。」
    御醫沈寶田來到鐘粹宮,問過皇上頭疼的癥狀,便開始為皇上把脈。許久,他才抬
起頭對慈安太后說道:
    「太后,皇上這病是由於讀書太多,積勞成疾所得,只要減輕一些學習負擔,多玩
耍一會兒,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奴才先開幾付藥讓皇上吃著,保養一下身體,
也看看效果再作進一步診斷,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就按你說的做吧,診斷要准,藥要好藥,若是誤診定當嚴懲!」
    「是,太后!」
    沈寶田回去後不久就差人送來所要煎服的藥以及服飲方法,慈安太后便差派宮女悉
心煎熬,服侍皇上飲用。中午,又留皇上在宮中吃飯。
    午飯後,慈安正陪著皇上閒談,宮女來報,慈禧太后來見,慈安與同治走出去,把
慈禧迎進來。慈禧一見慈安與皇上出門相迎,急忙告罪說:
    「真是折殺妹妹了,怎敢有勞姐姐的大駕出門相迎呢?妹妹是常來常往的人,姐姐
就不用客氣了,今後妹妹來這裡,姐姐萬萬不能相迎。」
    三人坐定,慈安就問道:
    「妹妹一定是為了皇上的事放心不下吧,也是你我姐妹整日事務太多對皇上關心不
夠,我們只知道埋怨皇上功課退步讀書不專,卻不去了解皇上讀書荒疏的原因。今日一
問才知道,皇上這些日子身體不適,得了一種厭學症,只要讀書就心煩頭疼。剛才請御
醫診斷一下,並開了幾付藥,剛剛讓皇上服下。」
    慈禧一聽,心中吃驚不小,急忙問道:
    「是哪位御醫給皇上診斷的?診斷皇上患的什麼病症?」
    「是沈寶田診斷的,也沒說皇上患什麼病,只說皇上是讀書太累,積勞成疾引起的
頭疼心問,開了幾付藥,剛剛命人煎熬後給皇上服下。」
    慈禧一聽是沈寶田給皇上診斷的,著實吃驚不小,一聽沈寶田並沒說什麼,心裡踏
實了許多,她看看坐在旁邊一聲不響的皇上,對慈安說道:
    「姐姐,皇上雖然龍體有所不適,也不是什麼大病,書還是要讀的,可以一邊讀書
一邊吃藥嗎?不能荒廢了學業。皇上漸漸長大,所學的知識實在太少,只怕將來不能勝
任一國之君的所需呀,趁年輕多學一點還是應該的,無論干什麼事不吃點苦怎麼行呢?」
    「妹妹說得也是,皇上的書還是要讀下去的,但要通知奕□,在皇上服藥這一段時
間內功課減半,待到皇上病癒後再恢復正常。不然,功課仍像原來一樣重不利於皇上治
病,皇上這病就是由讀書引起的。」
    慈禧想了想也認為有道理,她也擔心皇上的病加重起來。因為幾年前沈寶田就已經
告訴她皇上身體內潛伏著病症,當時將信將疑,以為沈寶田是故弄玄虛取悅自己,現在
看來倒是真的。
    「皇上功課的安排就按姐姐所說的這樣執行。功課放鬆,其他方面的約束是萬萬放
松不得的,否則,嬌慣成性,養成懶墮的品德後才想管教都不可能了。」
    慈禧講到這裡,話鋒一轉,「姐姐是否覺得恭親王作為弘德殿行走對皇上功課的督
察不嚴,有時甚重失職?」
    慈安解釋說:「奕□身兼多職每天有好多的國家大事處理,忙前忙後,忙裡忙外,
怎能事事俱到呢?偶爾有個別地方做得不夠令人滿意也是可以理解的嗎?」
    慈禧頻頻點頭,「姐姐言之有理,恭親王身兼多職實在太忙,一個人的精力必定有
限,這已經夠難為他啦。」
    「妹妹能夠理解恭親王的難處就好,他為咱姐妹能夠得以垂簾聽政立下汗馬功勞,
咱姐妹可不能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對恭親王也客氣一些,不能像訓斥其他朝臣一樣沒
有輕重,何況他又是皇上的叔叔呀?」
    「姐姐說得極是,恭王為朝廷立過大功,咱姐妹也沒有虧待他呀,讓他當議政王,
食雙王俸祿。既是宗人府宗令,又是總管內務府大臣,還管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身為
首輔軍機大事,世襲親王罔替,政權、財權、族權、軍權與外交大權於一身,這個地位
也夠顯赫的。這還不說,就是對於奕沂的公主與王子我們姐妹也是厚愛倍加。那年,我
破例從榮榮為女兒,加封她為榮壽固倫公主還不是讓恭沂地位顯貴,能夠理解咱姐妹的
心多為朝廷辦點事。」
    慈安點點頭,「妹妹厚愛恭王,姐姐也是對他厚愛有加,三位王子授予國公銜,賞
三眼花翎頂戴,對奕□本人還破例准許在紫禁城內乘做四人肩輿。咱姐妹這樣做都為一
個目的,就是籠住恭王的心。」
    「做到這種地步只怕都不能籠住奕□的心呢?」
    「妹妹何出此言?恭王做事一向謹慎認真,對我們姐妹也十分敬重,事無大小一律
奏報上來,從不敢獨斷專行,這幾年來也幫助咱姐妹做了許多於國於民的大事。特別是
提出了任用漢臣自辦團練對付長毛的主張,更是加快了對太平妖匪與捻匪的剿抄。沒有
充分的證據,妹妹萬萬不可說出這令奕□失望的話,不然,傳出宮外滿朝文武會說咱姐
妹是雞蛋裡挑骨頭。」
    慈禧歎口氣,「男人的心可是海底的石頭,看不見,更摸不透啊!也許妹妹不該說,
樹大風也大,多爾袞當年的例子不能不引以為戒,姐姐是否覺得奕□的職務多了一些?
能不能給他削減幾職,這樣做於國家於恭王自己都有利呀?恭王兼職太多,不可能把每
一件事都做得十分圓滿,自己也十分勞累。減去幾職,恭王專司幾樣,就會有更充分的
精力做好應該做的事了,也不致於整日操勞太多太辛苦。如果恭王積勞成疾,對國家社
稷是一大損傷啊,待到恭王累成病了可能就晚了。據榮榮講,恭王每晚到深夜才能入睡,
最近一段時間身體也時常有病。」
    慈安聽後,一時摸不清慈禧講這話的意思,是真的關心奕□的身體健康,還是想削
減奕□的兵權呢?她也很感慨地說:
    「妹妹言之有理,只是現在就立馬削減奕□的職務,朝中大臣還以為奕□犯了什麼
過錯呢?奕□本人也會有情緒的,何況現在正面臨著消滅長毛的最後關頭,待平定叛亂
後再說吧。也許到了那時,我們不提出,奕□感到勞累會主動提出辭去幾職呢?」
    慈禧遲疑片刻又說道:「當然,恭王能夠知難而退,見好就收那實在太好。可是男
人的權力慾望總是很大,只怕讓恭王主動提出辭去幾職不可能?」
    慈禧剛說到這裡,就聽到門外太監高聲叫道:
    「恭親王求見太后,見是不見?」
    慈安看看慈禧,慈禧點點頭,慈安便令太監傳奕□進殿講話。
    奕□進殿後,看見慈禧和皇上都坐在旁邊,急忙施禮說:
    「微臣奕□問皇上、皇太后安!」
    「六爺快起吧,六爺匆匆來此一定有什麼要事吧?」慈安一面令人給奕□看坐,一
面問道。
    「回皇上皇太后,從陝西來的快馬奏報,近日又有一支捻匪躥入陝南,和活動在漢
中的太平妖匪匯合一處,聯繫陝甘一帶的回民作亂,氣勢兇猛,幾次大規模圍攻西安,
臨潼一役官兵死傷慘重,主帥多隆阿已身負重傷。河南巡撫李鶴年與陝西巡撫劉蓉連連
告急,請求朝廷再發大軍入陝剿匪。臣特來奏報皇上和兩宮皇太后。」
    奕□說完,呈上奏折。
    慈安接過奏折看後又遞給慈禧,慈禧看後問道:
    「六爺以為可調哪一路大軍前往陝西助剿?」
    「京師已無大軍可調,只有從各省調兵了。京師雖有幾十萬大軍,還有神機營、火
器營,但京津地區也是多事之地,特別是皖北的捻軍還沒有最後廓清,他們對京津虎視
眈眈,幾次北上均為我大軍所敗,但也不能掉以輕心,以防突發變故發生。山東巡撫丁
寶楨的兵力本來薄弱,如果捻軍突出山東地界,就會威脅到京師,因此,不能動用京師
大軍。」
    「六爺認為調哪省的兵馬呢?」慈安問道,「黑龍江與吉林兵馬充足,目前也正清
閒可否調往陝西?」
    奕□搖搖頭,「這兩省兵馬雖閒,但距離陝西太遠,長途跋涉入陝勞民傷財。何況
沙俄一直在窺視我東北邊疆地帶,一旦抽調大批人馬必然給沙俄有機可乘。如果東北邊
境遭侵,大軍再往返折騰實在是得不償失。以卑職所見不如調湖北左宗棠兵馬入陝,令
左宗棠為欽差大臣接替多隆阿的職務全盤負責督辦陝甘軍務,兩位太后以為如何?」
    「左宗棠為漢人,授予如此重任,是否有什麼不妥?」慈禧略有顧慮地說。
    「請太后放心,左宗棠雖為漢臣,對朝廷像曾國藩、胡林翼等人一樣忠心耿耿。此
人在剿滅太平長毛的幾次重大戰場都表現出卓越的軍事天才,在任浙江巡撫時幾次以少
數兵馬打敗洪秀全的幾位反王,殲滅了黃文金、楊輔清的大軍。何況左宗棠正在湖北督
師,距陝西較近,調兵迅速,能夠給陝西匪眾背後一擊,打匪眾一個措手不及。」
    慈安連連點頭,「就以六爺所奏,著左宗棠為欽差大臣入陝代替多隆阿督辦陝甘軍
務。」
    接下來幾人又談及了皇上的學業,奕□也十分明智,主動向兩宮太后認個錯,懇請
太后懲處。慈安對奕□勉勵幾句,把她與慈禧議定的削減皇上讀書內容的事告訴奕□,
兩宮太后作出的決定他還能再說什麼,答應後便叩拜告辭了。
    慈禧回到儲秀宮,立即命安德海把御醫沈寶田叫來。
    沈寶田拜見慈禧後,不待詢問率先說道:
    「奴才從鐘粹宮出來就想來告訴太后有關皇上的病情,因慈安太后急著給皇上拿藥,
奴才沒來及奏報太后,請太后恕罪?」
    「事出有因本宮不怪,沈御醫對本宮的一片忠心可嘉,本宮定有重賞,沈御醫還是
先說說皇上的病情吧?」
    沈寶田又一鞠躬,說道:
    「皇上如今所患的厭學症也是由皇上龍體內所潛伏的那兩種藥力所致。幾年前奴才
曾告訴太后,皇上可能誤食過什麼迷性的藥物,後來雖然中和了這種藥力,但由於兩種
藥力相生相克時劑量配置差異,兩種藥力沒有完全中和,體內仍留存一定劑量,隨血液
浸入心脾,並在血液內運行。兩種藥力順行則無礙,若逆行則引起身體不適如頭疼、發
熱等癥狀。奴才診斷皇上的病狀正是那兩種潛伏藥力逆行所致。」
    「事隔多年,如今病發,對皇上龍體有無大礙?請沈御醫直言不諱。」
    「回大後話,對皇上龍體並無大礙,這也是皇上潛心讀書積勞日久而誘發的,太后
若不想讓這病發作,就要限制皇上的學習,最好是不讀書或少讀書。如果用心太專,這
兩種藥力發作的速度必將加快,病情也將加重。不過,請太后放心,奴才受太后之命對
皇上龍體內這兩種藥力細心鑽研多年,也查閱大量典籍,《傷寒雜病論》、《千金方》、
《本草綱目》中均無記載,但奴才在一本西域藥志《藥物寶典》中找到有關這方面的記
載,若按書中所說方法配製藥方也許能夠治愈皇上龍體內的病,徹底消除那兩種藥力。」
    慈禧相點點頭,又問道:
    「沈御醫能否按藥方配製出藥來?」
    「奴才已配製出一付藥來,今天給皇上煎服的就是,至於效果如何只能待飲服後觀
察一段時間再作定論,然後進行適當調整,也許會根除皇上的病,請大後放心好了。」
    「皇上龍體豈是你試驗藥方的所在,倘若皇上服後萬一有什麼不測,小心你全家老
少性命!」安德海從旁邊說道。
    「請安總管放心,為皇上治病這等大事我怎會不小心慎重呢?就是安總管不提醒,
我也決不會拿全家老小的性命開玩笑。我所配治藥方使用的草藥都是對人體有益而無害
的,決不會讓皇上服下有什麼不適,否則,我這多年豈不白白辜負了太后對奴才的關懷
照顧之情。」
    「沈御醫明白本宮對你的信任就好,皇上的這病就完全拜託給你了,務必盡快治好,
要什麼給什麼,需要什麼銀兩都不在乎?明白嗎?」
    「奴才明白!」
    「好,你下去吧,有什麼事要常來報告,不必再煩本宮著人去請了。」
    「是,太后,奴才謹記太后的訓導。」
    沈寶田叩個響頭躬身退下,剛到門口又聽慈禧喊道:
    「沈寶田,你回來。」
    沈寶田又走上來叩頭問道:「請問太后還有什麼吩咐?」
    「關於本宮私下讓你給皇上治病的事你不許對外透露一個字,更不能讓慈安太后知
道,這還需要我再提醒一遍嗎?」
    「不必了,不必啦,奴才請太后放心,這事僅太后和安總管還有奴才知道,決不會
第四個人知道的。」
    「嗯。」慈禧點點頭,又問道,「沈御醫能否配製一種藥物,讓人服下整日身體不
適卻又沒有生命危險,並且還要有解藥,一旦想把那服藥人的病症治愈,三兩付藥下去
便能夠藥到病除。沈御醫能做到這些嗎?」
    沈寶田遲疑片刻,一時想不出慈禧問這些干什麼,他想了想,問道:
    「奴才敢問太后要這藥——」
    不待他問下去,慈禧就臉一本,十分不高興地訓斥說:
    「沈御醫問得不免多了一些吧,要知道宮中的規矩是該說的才說,不該說的打死也
不能說;該問的才問,不該問的萬萬不能問。有時,看見的也只能看不見,看不見的有
時必須說看見;知道的也說不知道,不知道的有時也要說知道。沈御醫在宮中做事多年
該不會不懂宮中的這些規矩吧?」
    沈寶田見慈禧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馬上謝罪說:
    「請太后恕罪,奴才決無他意,奴才只是一時好奇才多問一問。回太后話,太后所
說的這種藥奴才能夠配製,但不知太后何時使用?」
    「越快越好,不過,這藥最好是無色無味,量小而勁大,沈御醫能做到嗎?」
    「請太后放心,奴才一定做到。」
    慈禧的臉色這才變過來,和顏悅色地說:
    「沈御醫,本宮從來也沒有把你當成外人,剛才不告訴你配製這藥的用處是覺得現
在告訴你為時尚早,待你把藥配好拿來你自然知道,這事也要秘密進行,不可讓其他人
知道。沈御醫可以回去了,所需費用本官明日派小安子送去。」
    沈寶田這才懸著一顆心告退,因為他知道慈禧是一位什麼樣的女人,如果稍有不慎
說錯一句話得罪她你就死定了。
    第二天,安德海來到沈寶田家中,奉上五百兩黃金和一對白玉雕制的獅子。沈寶田
受寵若驚地說:
    「安總管給在下帶來這麼貴重的禮物,沈某怎敢收下,請安總管收回吧,轉告聖母
皇太后,她吩咐的事奴才照辦,這禮物就不必了,這幾年來,太后對小的關心已經夠多
的,小的就是變牛變馬也償還不了太后的大恩大德。」
    安德海環視一下沈寶田的家室,嘿嘿奸笑一聲說道:
    「瞧你這擺設,馬上就能趕上京城五品知府的府邸了,不過,請沈御醫放心,只要
死心塌地給慈禧太后做事,太后決不會白用的,定會讓沈御醫的府捨賽過三品大員府邸。
這只是小意思,太后的賞錢足夠你幾代人花不完的,如果沈御醫的子孫後代想做官,也
只是太后的一句話,至少也是五品。今天給你帶來的這點小意思算什麼,只是太后的九
牛一毛,你若嫌少下次讓太后多賜一些就是。」
    「安總管萬萬不要這麼說,奴才實在不想讓太后破費,太后賞賜在下的錢財已經足
夠小的享用幾代啦。」
    安德海話鋒一轉,「沈御醫明白就好,太后是賞罰分明的。咱明白人不說暗話,太
後只想讓沈御醫把這兩件事做得滴水不漏,皇上的病一定要治好,至於太后讓你配製的
另一味藥用在何處,沈御醫到時自然明白,那時還要請你親自去治療呢?不知沈御醫是
否將那藥製成?」
    沈寶田捧出一個小匣,輕輕打開放在安德海面前:
    「安總管,這就是太后所要的那種藥。」
    安德海一看,荷!就那麼兩粒小丸藥,最多只有黃豆粒大小,他不相信地問:
    「沈御醫,就是這藥,你不是在同太后開玩笑吧?」
    「這等大事奴才怎敢同太后開玩笑,安總管不要小瞧這藥劑少,勁可大啦,安總管
不相信就服下一粒試一試?太后不是說了嗎,量要小,勁要大,只有這樣才便於——」
    沈御醫沒有直說下去。安德海會意地點點頭,合起小匣揣在懷裡,一拱手說道:
    「我告辭了,請沈御醫在府上潛心鑽究醫術早日為皇上治好病,如果宮中有什麼事
隨時來宣。」
    「小的遵命!安總管走好。」沈寶田把安德海送出府外。
    只要少讓皇上讀書,同治的頭就不疼了。
    皇上的病癒啦,太后卻又生病了。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慈安太后就感覺到身體不適,也許是操勞過度吧,她並沒有在
意,覺得稍稍休息一下就會完全恢復的。誰知這一躺下不但沒有恢復過來,整個身心更
加難受。
    慈安太后病倒了。
    慈安太后這一生病,可把整個皇宮大內忙壞了。幾名御醫輪換診視卻查不出名因,
幾付藥用後,太后的病不但好無轉機,反而一天天加重,慈安太后躺下還不到一個月,
整個人就瘦干了。
    皇上自從病癒仍不願意恢復往目的課程,只同意按照病中減半的要求上課。現在慈
安太后生病,同治便以服侍皇額娘為由,天天呆在鐘粹宮不進上書房。慈安太后勸說他
回去讀書,他總是要求等到皇額娘身體恢復後再讀書。
    別的人不說,就是慈禧太后也忙壞了,幾乎每天去一次鐘粹宮。
    外臣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紛紛獻計獻策為太后治病,恭親王最忙,三天兩天便
入宮問安。
    這天一大早,慈安太后還沒有醒來,慈禧就來到榻前,她看著慈安面色發黃,眼睛
凹陷、嘴唇乾裂的樣子,心裡有一種快意,更有一種內疚感和負罪心。
    慈禧輕輕給慈安掖好被,靜靜地坐在旁邊。
    許久,慈安太后終於睜開眼,她看見慈禧坐在旁邊,努力掙扎著要坐起來,慈禧急
忙扶住她:
    「姐姐,你還是躺著吧,妹妹覺得這幾個御醫都不是太高明,想再給姐姐另換一名
御醫,讓上次給皇上治病的沈御醫沈寶田來給姐姐重新診視一下如何?」
    慈安哺哺說道:「沈寶田的醫術也許好一些吧,皇上的頭已經不疼了。唉,活馬當
死馬醫吧,一切聽妹妹安排吧。」
    「姐姐萬萬不要灰心,姐姐如此年輕,身體也十分強健,由於疲勞過度偶感疾病也
沒有什麼大不的,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理。只要姐姐丟棄精神負擔安心養病,姐
姐這病也一定能夠治好。」
    「大行皇帝在世時,一次同我開玩笑說:「咱們倆人沒有同時生,但要同時死,一
旦朕賓天也要皇後陪葬,如果皇後不同意死,朕化成神鬼也會回來把皇後找走的。也許
真的是大行皇帝來找我同赴黃泉了。」
    「姐姐不必相信這些,大行皇帝只是開了一句玩笑就應驗了,這個世上的惡人也許
就不存在了。」
    「皇上是真龍天子,金口玉言呀!」
    「乾隆爺在世時就反對大臣吹捧皇上是真龍天子,曾和大臣和砷、劉塘等人閒談時
承認自己是娘胎生的,也和一般老百姓一樣死老病生,他說吹捧皇上是真龍天子、金口
玉言是古代帝王將相的愚民之術。乾隆爺都敢於承認這一點,我們姐妹也不必相信那些
欺騙人的言論。」
    這時,宮女秀珍捧著一碗湯藥上來,慈禧接過來說道:「讓我服侍慈安太后吃藥
吧。」秀珍遲疑一下說道:「還是讓奴婢給慈安太后喂藥吧?」慈禧揮揮手,「你下去
吧。」
    「妹妹,這點小事怎能勞累你的大駕呢?還是讓秀珍姑娘喂藥吧?」
    「姐姐不必客氣,妹妹服侍姐姐吃藥也是應該的。」
    慈禧邊說邊把藥碗端上來,一匙一匙地喂到慈安嘴裡。
    慈安拉住慈禧的手,十分動情地說:
    「妹妹對我真好,這多日來妹妹事務如此繁忙仍抽出時間來看我,讓姐姐怎麼感激
呢?」
    「姐姐若說感激就見外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自大行皇帝殯天後,咱姐妹倆人共
同扶持皇上,可謂孤兒寡母。無論外界怎麼對待咱姐妹,咱姐妹之間一定要抱成一股勁
兒。當然,偶爾之間有些磕磕絆絆也是正常的,共同目的都是為皇上早日長大,為了咱
大清的江山長治久安。」
    慈禧說著,眼圈一紅,幾乎掉下淚來,她用巾帕拭了拭眼角又繼續說道:
    「這幾年來,姐姐為了皇上,為了朝中宮中大小事務幾乎操碎了心,才積勞成疾。
妹妹雖然不說,但心中還是有數的,對姐姐感激不盡。唉,也是妹妹太懶或者是對內外
事務處理不夠好,許多事沒能幫上姐姐的忙,讓姐姐一個人操勞太多,待姐姐病癒就少
過問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把大事抓住問好就行,也多抽些時間把身子養好。」
    「妹妹,姐姐有了這一場病把什麼都看透了,如果真的能夠治好病,對於朝中大權
再也不看得那麼重了,什麼功名利祿得失榮辱,都是一場空,身體最最重要,命都沒有
了,其他還要什麼。唉,只怕姐姐闖不了這一關,要隨大行皇帝而去。」
    「姐姐怎麼又說這喪氣話呢?姐姐應該鼓起勁來,相信自己能夠戰勝病魔,堅持活
下去,宮內宮外的許多大事等著姐姐去做呢?像皇上的大婚典禮需要姐姐主持,皇上的
親政典禮需要姐姐操辦,還有午門獻俘儀式也需要姐姐登場。如今南方長毛未滅,北方
捻匪未除,陝甘回子又鬧得兇,姐姐如果撒手人去把這一切扔給妹妹,我才不同意呢?
不去找閻王爺的算帳才怪呢?」
    慈禧的幾句話把慈安給說笑了。
    「好,就衝著妹妹的這幾句話姐姐也掙扎著活下去,與閻王爺手中牛頭馬面爭個高
低。」
    正在姐妹兩人說笑之間,傳事太監來報,御醫沈寶田來了。慈禧立即命他進來。
    沈寶田進到內房,叩拜完畢,慈禧便說道:
    「沈御醫,慈安太后的病經宮中幾名御醫診視過了,吃了一陣子亂七八糟的藥也不
見好轉,我認為是他們醫術不高明看不透症。上回你為皇上開的藥方很有效,皇上吃了
幾付就好轉了,如今頭已不疼了,能夠正常上課讀書了。我曾派人去請你再為慈安太后
看病,可一打聽說你外出了?」
    「回大後話,奴才去東北長白山采藥草去了,剛剛回來,剛聽到家人說太后曾幾次
派人去找奴才,奴才就匆忙趕來啦。奴才耽擱了給太后治病實在是奴才不知,請大後恕
罪!」
    「宮中什麼草藥沒有,還需要親自外出采藥?倘若再遲來一些日子,慈安太后有個
三長兩短,這個責任你擔當得起嗎?」
    「回大後,宮中的草藥儘管十分豐富,但有些藥時間太久,因保管不好蛀了蟲,也
有些藥因采集的人不懂醫術,對采集的時令掌握不准,有的偏早藥力達不到,有的太晚
藥力太旺。還有一些草藥需要用當年的,陳年的藥力就風化了。因此,奴才每年都要外
出采草藥一段時間。」
    「快給太后看病吧,看得認真仔細一些,爭取藥到病除。如果你能夠給慈安太后治
好病就是我朝最大功臣,朝廷定會加倍賞賜你的。」
    「奴才只想把太后的病醫好,怎敢有什麼非份之想。何況,給太后看病也是奴才的
份內之事。」
    沈寶田來到榻前,先躬身施一個禮,然後開始診視慈安太后的病症。首先是望,看
看慈安的臉色,眼瞼,檢視一下舌苔,又看看手掌與手心。其次是聞,聞一聞慈安喘氣
的氣味,和周圍身邊環境的氣味有沒有異樣。接下來是問,詢問發病的時間天數,發病
的感覺癥狀,吃過哪些藥,何時吃,用什麼樣的方式煎服等等。最後是切,就是把脈。
    沈寶田將慈安左右手上的脈搏細細的把了一遍,足足有半個時辰,這才輕輕放下略
帶為難地說:
    「回兩宮太后,慈安太后的病若是早治幾天只需三付藥使藥到病除。時間耽擱久了,
病進一步惡化不說,由於用錯了藥,不但不能治病,而且加速病的惡化。」
    「請問沈御醫,慈安太后到底得的什麼病?是否能夠治愈?」慈禧問道。
    「回太后話,慈安太后所患的病是陰虛,由於長期缺乏男女房事,陰陽失調,再加
上長年累月操勞過度,累積日久所造成的。奴才剛才看了幾位御醫所開的藥方,他們也
都判斷出太后的病是陰虛所造成的,但治療的方法卻不對症。他們認為陰虛是由陰陽失
調造成的,就應該滋陰補陽,所開的藥中含烈性陽性藥為多。孰不知,陰虛在初期補陽
能夠治病,而到了中晚期,越是補陽越會使病情惡化。」
    「這是什麼道理呢?」慈禧又問道。
    「陰陽失調造成的陰虛是因為陰多陽少,陰多到一定程度時,每增加一種陽性的藥
物或至剛至烈至陽的藥都會與陰產生一種強烈的對抗的藥力反作用,重重傷害整個肌體,
越補陽對肌體的傷害越大,病情也就越重。慈安太后的玉體病到這種程度就是補陽太多
所造成的。」
    慈禧點點頭,又問道:「依沈御醫所見,應該如何治療呢?」
    「陰虛病到這種程度只能以陰補陰,用陰來補陽。」沈寶田解釋說。
    「請沈御醫解釋明白一些,本宮只知道陰能補陽,卻不明白陰如何補陽?」慈安太
後也禁不住問道。
    「對於陰補陰這是常人都能理解的,而對於陰補陽可能就是一般人所不能夠理解的,
不是潛心鑽研過中醫的人是不可能領悟其中的奧妙的。《內經》雲,陰中有陽,陽中含
陰,陰到極至則生陽,陽到極至化為陰。當陰虛到一定程度時只有用陰來調和陽,也就
是讓陰中自己產生陽,隨著內陽的增加,最終達到陰陽互補,從而治好病。」
    「聽沈御醫這麼說,慈安太后的病就可以藥到病除了,那就請沈御醫快開藥方吧?」
    「話也不能這麼說,奴才只有盡平生之所學給慈安太后治病了,有一線希望奴才都
盡力把太后的病治好。」
    沈寶田說到這裡,稍稍猶豫一下又說道:
    「奴才盤算著,在所開的藥方中可能需要一味至關重要的藥,而目前這一味藥卻不
容易找到。」
    「什麼藥?你說出來我可以令全國各省的巡撫共同協助尋找。只要能治好慈安太后
的病,無論花多大的代價都值得。什麼藥,你儘管說來!」
    「奴才回來把開出的藥方交給太后,太后就明白是什麼藥了。」
    「那你什麼時候開藥方呀,慈安太后的病可耽誤不得,一定要盡快開出來,如果宮
中藥庫也沒有還要四處尋找更拖延時間。」
    「奴才明白,奴才回去後再細細斟酌一番再開出藥方,藥方一旦開好立即送給太后
過目。」
    「那你立即回去開藥方吧。」
    慈禧打發走沈寶田,又安慰說:
    「請姐姐放心好啦,聽沈寶田這麼說,姐姐的病他一定能夠治好,至於缺少什麼藥
草妹妹一定想辦法給姐姐找到。就是所需要的藥在域外,我也派人立即取來。」
    「人的命上天安排的,如果真的缺少什麼難以尋覓的奇藥怪草,妹妹也不必太費苦
心,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勞民傷財也不值得。」
    「姐姐這是說哪裡話,姐姐的命都不值得,這大清國內誰的命還值得?姐姐只管養
病,這抓藥的事就交給妹妹了。」
    慈安點點頭,「多謝妹妹了。」
    正在這時,同治走了進來,撲通跪下說道:
    「兒臣問皇額娘聖安!」
    「皇上快清起來吧,難得你一切孝心,每天前來探視皇額娘的病。」慈安說道。
    同治站了起來,一見額娘坐在旁邊,愣了一下又急忙跪下說道:
    「兒臣拜見額娘!」
    慈禧是滿心不高興,卻又不能表現在臉上,心裡道:真是兒大不由娘,連親生母親
都不知道拜了,心中還有沒有我這個額娘。但她卻不能這麼說,只招了招手:
    「快起來吧。」
    同治坐下,先看了一眼慈禧,這才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對慈安太后說道:
    「皇額娘今日是否按時服藥了?兒臣本想早一點來服侍皇額娘服藥,不想昨晚上讀
書久了一些,今早起晚了,請皇額娘見諒!」
    「皇上每天都來陪伴皇額娘,令皇額娘十分感動,以後不必每天都來這裡陪伴我,
皇上還是把心思都用在功課上吧,千萬不能因為皇額娘的病而耽誤了功課,如果是那樣,
列祖列宗地下有靈也會責怪皇額娘的,請皇上以學業為上!」
    「皇額娘正在病中,兒臣就是進了上書房又怎麼能夠讀得下去書呢?以幾臣之見還
是等皇額娘的病全愈了再去讀書也不遲,何況兒臣一讀書頭就疼。」
    同治說著,偷偷看一看一臉嚴肅的額娘。
    「皇上的病不是好了嗎?怎麼又頭疼了?」慈安十分關心地問道。
    「兒臣的病是好,頭也不疼了,只是一讀書就頭疼,不讀書頭就不痛。以兒臣之見,
兒臣還是不讀那乏味無聊而又沒有多大用途的書,古代的許多帝王將相不是沒有讀過書
也照樣成為一代名君一代名相嗎?三黃五帝那讀過什麼書,漢高祖也沒有什麼學問,明
太祖也不識什麼字——」
    同治還要說下去,猛聽慈禧青著臉喝斥一聲:
    「住嘴!你每天能來這裡向皇額娘問安叩拜服侍喂藥我支持你,這體現你的孝心,
你要以來陪伴皇額娘為借口偷懶不讀書我是決不允許的。你如今功課已經減半,仍然不
想讀書,說什麼一讀書就頭痛,分明借口托辭。從明天起正式恢復功課,仍按前一段時
間的規定功課減半,每天先上兩個時辰的課,其余時間再到這裡陪伴皇額娘。」
    同治低下頭,一聲也不敢吭。
    慈安也說道:「皇上,聽從你額娘的安排,你額娘的安排是正確的。皇上如此年幼,
不多讀些書將來如何執掌朝政批閱奏折公文呢?何況皇額娘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痊
愈的,如果皇額娘命中注定要死,就是皇上整日陪在左右也一定會死的,皇上的孝心皇
額娘領了,皇上明天還是回上書房讀書吧?」
    同治這才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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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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