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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你怕什麼啦?」
  我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倫敦醫生以後,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沒說我害怕呀。」
  「可你不是跑了嗎?」
  「你瞧,現在事情已經一清二楚了,瑪西不是個正正經經的女子,她別有用心。」
  「你是說她想勾引你?」
  這醫生好天真。
  「不,她還『別有用心』,」我就拿出了最大的耐心來向他解釋,「因為我是姓巴雷特的,在這社會上用不到作多少調查研究,就可以知道我是大富人家出身。」
  好了,我的觀點已經闡明。此刻就像等待宣判的法庭:一派寂靜。
  「這不是你的由衷之言,」倫敦醫生終於說道。他說我言不由衷,口氣那樣肯定,倒逼得我不能不再好好思考思考了。
  「也許你說得對,」我說。
  又是一派寂靜。
  「好吧,醫生好歹是你嘛。那麼你倒說說,我到底是怎麼個感覺呢?」
  「奧利弗呀,」倫敦醫生說道,「其實我所能給你的幫助,確切些講,也無非就是讓你能對自己的內心活動有一個比較透徹的理解。」他於是又問:「你當時心裡是怎麼個感覺呢?」
  「覺得好像有點受騙上當的可能。」
  「還有呢?」
  「還有點害怕。」
  「怕什麼呢?」
  我一下子回答不上來。確切些說,是我說不出口。我實在擔心哪。倒不是擔心她也許會對我說:「對,我是跟一個男人有同居關係,他可是入選全明星隊的橄欖球進攻後衛,是位天體物理學博士,跟他在一起才叫刺激呢。」
  不,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怕聽見的恐怕倒是:
  「奧利弗,我喜歡你。」
  她真要跟我這麼說,那我會慌得六神無主的。
  要說瑪西神秘,是很神秘。可她一不是瑪塔﹒哈裡,二不是蕩婦淫娃。事實上,她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個明明白白抓來就是的毛病。(我好歹總得挑她一個毛病吧!)瑪西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撒了謊,她撒謊可並不就能說明我作假有理:我欺騙了自己,我哄自己說我一點也沒有……動情。
  ヾ瑪塔﹒哈裡(1876—1917):原是一名荷蘭舞女、名妓,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在巴黎被控充當德國間諜,於1917年被處死。後來瑪塔﹒哈裡就成了以美貌勾引男性的女間諜的別名。
  ゝ原文為「淫婦巴比倫」,典出《聖經﹒新納﹒啟示錄》。《啟示錄》上說約翰看到有個大淫婦受到了上帝的懲罰,這大淫婦就叫巴比倫,是世上淫婦和一切可憎之物的根源《啟示錄》17—19章)。引申為蕩婦淫娃之意。
  其實我已經快要動真格的了。只差那麼一點兒,我就要動真格的了。
  我所以心裡發慌,所以落荒而逃,拆穿了就是這個緣故。我怎麼能喜歡別的女人呢,我這輩於只愛過一個姑娘,要喜歡別的女人,我覺得那就是對這姑娘變心。
  我就這樣老是在提防中過日子,生怕自己心裡會冷不防冒出一些人所難免的感情來,可是這種日子我又能支持多久呢?說實在話,我本來就亂作一團的心裡,如今越發亂糟糟了。折磨著我的難題,已經變成兩個了。
  一是:剪不斷的對詹尼的思念,怎麼才能理清呢?
  二是:瑪西﹒納什,怎麼才能找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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