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止的基督
第12章


    鮑比站在小巷口,像往常一樣,他警惕地看著霍普維爾小鎮上的荒涼街道。只要警
察一露面,他就會通知自己的夥伴。正對面是一塊很大的霓虹燈招牌。蘭色和綠色的文
字在誇耀著寬大的玻璃窗戶後面的那個牌子的啤酒。沉悶的低音貝司穿過鐵皮牆送出感
傷的樂音來。這是個節奏很慢的舞曲。他本來是與希斯一塊兒去跳舞的。他的心情糟透
了。他的雙手插在兜裡,往人行道的那一頭看過去。夜晚的風既凜冽又強勁,空氣中有
一股下雪前的味道。不過他還看得見那兩個身影在脫夾克——那是通常打架的前奏,他
們都不想讓夾克沾上血跡。
    其中一個低聲地在罵下流話,一肚子的啤酒令他呼吸急促,氣息很粗,像是工廠裡
的煙囪。他一腳踢開一個瓶子。玻璃瓶沿著人行道叮叮噹噹地滾了好遠。他甚至還看到
一只老鼠從陰溝裡探頭,一下子竄出來,然後拚命地順著牆跟跑過,消失在一堆卷心菜
後面的隱蔽處。「別嚷嚷,克萊爾,」鮑比小聲急促地說道。
    「好的,不嚷嚷,」另一個小伙子答道,一邊把自己的袖子挽起來。他有著鐵鑽一
般敦實的身體,不過因為酒精的緣故,他的舌頭好像打了結。
    「你也別嚷嚷,傑克,」鮑比一邊說,一邊再看一眼街的兩頭,確信沒有什麼人出
現。那個叫做克萊爾的小伙子,有一頭金黃的頭髮,人長得瘦削,約有十六七歲。「等
我把你擺平,自然你便不嚷嚷了,」他說。
    叫做傑克的那個則輕蔑地笑了笑,一邊舉著自己的雙手,但腳下在一塊載貨的木托
盤邊上絆了一下,那樣子像是一對拳頭太重,重得他負荷不起。克萊爾一那一方也舉起
拳頭,擺出架勢,牢牢地站定。鮑比的眼睛盯著這兩個頭腦不清的傢伙,他們看上去像
是從別的時代來這裡的角鬥士,沉重的盔甲扛在他們的身上,步履蹣跚。鮑比知道這一
類鬥毆的結果,酒喝多了的人大抵都是相同的結局。不過,無論怎樣他得替他們把風。
克萊爾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他的責任更主要的是做見證,因為明天克萊爾的酒醒了以後,
要不是他來敘述細節,克萊爾肯定是什麼也想不起來的。傑克一拳揮了過去,但落空了。
他往旁邊一踉蹌,差點沒有摔倒。克萊爾一下沉重的右勾拳擊中他的下巴。他往後一仰,
好不容易站定,瞪大眼睛罵了一句,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在鮑比看來,這真是一場混戰,你來我往的拳腳相加,然後兩人抱作一團,在垃圾
桶中間滾來滾去,耳邊只是木箱子撞擊和玻璃瓶的破碎聲。聲音太大,肯定要引起別人
注意的,鮑比心裡想。什麼人就要給警察打電話了。
    他已經在心裡編了一套說法。萬一給警察抓住了,他總得用話搪塞他們。不過他現
在還想不起很有說服力的理由。至於這場鬥毆,真不好說起因在誰的身上。他總不能告
訴他們,說克萊爾和他出門到酒吧來時就有意要按傑克一頓吧。誰讓傑克威脅說要拉閘,
斷掉克萊爾父親農場的供電呢。可傑克自己是電力公司的僱員,他的工作不就是干這個
嗎?克萊爾一方當然不管這些。他們家已經有兩個月沒有交電費了。不就是沒有錢了嗎,
傑克應該懂得這點,誰都有缺錢的時候。在我們這個小鎮上,你應該做的事便是管好你
自個兒的事,至於電力公司的利益,你管那麼多幹嗎?傑克不是本地出生的,但他在本
鎮住了這麼多年,他應該能夠懂事了。克萊爾想用拳頭把這些想法打進他的腦子去。可
在這種情況下,鮑比可有點不相信警察會同情克萊爾的看法。他們頭上的那家人的窗戶
的燈亮了起來,鮑比抬起頭來,正好有人探出頭來看街上發生了什麼事。這等於是說警
察的車已經上路了。鮑比再回頭看時,克萊爾已經把傑克擊倒了,他看見傑克跪了下去。
克萊爾的拳頭拚命地擊在已經沒有什麼抵抗力的對手身上,後者看樣子已經沒有力量抬
手防衛了。然後傑克的膝蓋一軟,便沉重地仆倒在地上,手腳一下子分開,沒有了知覺。
    「起來!」克萊爾一邊用力踢那已經倒在地上的傑克,一邊大聲地喊:「起來!」
    一切結束了。鮑比從他站的地方溜過來,聲音急促地說:「快走吧,克萊爾。」這
時遠處的警笛也響起來。克萊爾還在踢傑克,「起來,你這孬種……」
    「住手!他已經倒了,他已經倒了,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鮑比扯了一下克萊爾
的衣服,還推了他一把。
    「來吧!看你還敢拉閘。」克萊爾一邊大聲地嚷,又給了傑克最後一腳。他終於感
到是鮑比在拉他,便人垃圾桶蓋上匆匆地抓起剛才脫掉的夾克衫,一溜煙地往巷口外跑
了。他們跑到巷外的大街那一頭,剛轉過街的拐角,警車便進了小巷,正好在剛才鮑比
站的那地方停下來。鮑比問「你沒事吧?」
    克萊爾一邊揉著自己的下巴說:「我只挨了他一下,不太重。我還了他十倍還有
多。」
    「你現在舒服了吧?回家不?」
    「舒服?」克萊爾反問,那意思是說根本不可能感覺舒服。他推開漢克斯公寓的大
門,走進了漆黑而滿是煙味的房間。鮑比嘟嘟噥噥地說著什麼,跟在他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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