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被冷落的人

    內部程序及二級軟件處助理協調員。

    除了我這個假惺惺的頭銜中所包含的意義外,我似乎變成了比那些引人注目的小職
員們還要高出一等的人物:打印備忘錄,校對文稿,做一些內部程序及二級軟件處協調
員既不願意親自做又不願意交給秘書去做的事情。

    第一天的工作如果不是偏離了軌道,就是我的考驗以失敗而告終,總之斯圖爾特再
也不會冒險把真正的工作交給我了。

    我不敢問他究竟是什麼原因。

    開始幾天,我試著跟德裡克交談,早上向他問聲「你好」,晚上下班時說聲「再見」,
一天中偶爾還會在某個時候沒話找話地跟他套近乎,希望兩人就此交談起來。但是我的
一切努力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結果。他堅持對我沉默不語,我很快便認輸了。

    用專業術語來說我們是「同事」,這是一種略帶感情色彩的關係,然而實際上我們
的關係中絲毫沒有攙雜任何私人性質。我們充其量只不過在共同分享著一塊工作空間而
已。

    事情就是這樣。

    令人沮喪的是,不僅德裡克一個人跟我過不去。似乎所有的人都不想搭理我。我不
知道這是為什麼。我是一名新來的僱員,我不認識任何人,為了盡快跟同事們熟悉起來,
我努力向在走廊上遇到的每一個人點頭或招手致意,對他們說「你好」,「早上好」,
「你最近好嗎」,但我的問候總是被人們所忽略。我感到自己遭到了冷落。偶爾也有人
沖我擺擺手,或者向我微笑問好,但是這種情況太少見了,真他媽的見鬼。

    我的存在幾乎令那些計算機程序員們無法容忍。平常我不用跟他們打交道,但是剛
開始的幾天裡,我不得不經常去他們的工作區,或者向他們分發備忘錄複印件,或者取
回需要校對的文稿。而他們則竭力地冷落我,把我當成沒有感情、沒有人格的機器,或
者一名只知道幹活的奴隸。他們想借此明白無誤地告訴我:他們鄙視我。

    有時我會在休息室裡偶爾碰到其中一位,我總是試圖打破堅冰,建立某種個人與個
人之間的關係,可是我的嘗試無一例外地宣告失敗。我曾經跟那位名叫斯泰西。克林的
深膚色女人交談過兩次,我從她所說的以及沒有說出的潛台詞中均能想象得到,我的前
任是一位極受同事們歡迎的好人。在工作時間以外,他用社會通行的準則與程序員們進
行交往,同每個人都保持著友好而融洽的關係。當她談起他時同樣抱有好感。

    很顯然,我在這裡只不過是個二等公民。

    我希望自己比別人優越。我本來就應該比他們優越,他們是傻子、呆子,是一群畸
形兒。我在他們的周圍感到十分不舒服,甚至有些恐慌。他們在真實的社會中有可能是
失敗者,但他們在自己的世界中卻是正常人,而我才是個被逐出族群的下等公民。

    我決定今後我的大多數休息時間獨自一人在辦公室裡度過。

    星期五,斯圖爾特交給我一項工作,讓我修改一份部門標準手冊中的語法錯誤。我
花了至少一個小時才把那篇東西打印出來c 我應該在中午之前完成這項工作。等我打印
好之後,已經過了12點。

    等我最後複印完畢已經12點半了,我將它放在斯圖爾特的桌上便走出了大樓。

    今天早晨停在我的汽車兩側的兩輛寶馬車都不在了,我很容易就把車開出了停車場。
別克車裡已經沒有多少汽油了,從這裡到高速公路之間都沒有加油站,因此我決定去別
處找一找。

    我想,我能在公路交匯處找到一家殼牌或者德克斯科或者別的什麼加油站。

    10分鐘後,我絕望地發現自己已經迷路了。

    我從來沒有在歐文市真正開過車。我開車去聖地亞哥時曾經途經歐文市,去海濱時
從它的邊界經過。但是我從來沒有真正在大街上開過車,我不熟悉這裡的環境。當我向
南部的埃默裡方向開去時,我為城市的單色調和相似性感到了吃驚。我開了好幾英里,
卻沒有遇到一家商店和加油站,也沒有看到任何類型的購物中心,只看見漫長的、綿延
不斷的棕色磚牆後面那一排排一模一樣的棕褐色的兩層小樓。我經過了4 個紅綠燈,在
第5 個路口轉彎。沒有看到一個熟悉的街道名稱,我繼續轉彎,向右、向左,接著向右、
向左,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加油站,或者至少找到一家零售商店,以便打聽加油站的位置。
但是我只看到矗立在每條大街兩側的棕色磚牆,我好像進入了一座迷宮般的科學幻想城。
我開始擔心起來了,因為儀表盤上的指針已經掉到了最後一檔,即使如此我心裡仍然感
到十分激動。這裡的許多東西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歐文市是一個計劃性的社會:它
分為商業區、居住區、農業區等幾個不同的社區,很顯然,商店和加油站一定是在某個
特定的地區內。這個發現真讓我著迷。儘管我十分擔心汽油會用光,但在這裡我莫名其
妙地感覺到心情十分舒暢。整齊劃一的、迷宮似的街道和建築模式簡直令我發狂,在我
看來這幾乎是個奇跡。

    我終於找到了阿庫加油站,它位於路角的一個十分隱蔽的建築中,這棟建築和大街
兩側那些棕色的磚牆塗著同樣的顏色,因此具有很大的欺騙性。我加滿了汽油,向工作
人員打聽返回埃默裡該怎麼走。他的解釋簡單得令人驚訝:實際上不像我原來所想象的
那樣,我所在的位置其實離公司並不很遠。我謝了他,掉轉車頭回去。

    我回到了辦公室。由於午間做了一次短途旅行,我感到輕松了許多,也快樂了許多。

    我對自己發誓,要利用更多的午餐時間來熟悉歐文市。

    時間在慢慢過去。

    我的工作枯燥乏味到使人麻木不仁的地步,後來當我了解到所有的工作實際上都毫
無意義之後,情況便變得愈加糟糕起來。從我的觀察來看,自動化界面公司有沒有我這
個人其實沒有任何區別。公司也許早該撤銷我這個崗位了,也許早就沒有人注意到這個
職位的存在了。

    一天晚上吃飯時,我跟簡談起了這事兒。她試著說服我,並說如果仔細琢磨就會發
現,大多數工作其實都是毫無意義的,「例如制造防臭鞋墊的公司,還有製作三明治和
奧利奧巧克力夾心餅乾的公司,它們究竟有什麼實際用途呢?其實沒有人需要那些垃圾。
他們的工作無足輕重。」

    「對,不過人們總是要買東西的。他們需要那些東西。」

    「不錯,他們也需要購買跟計算機有關的一切。」

    『可是我既不制造計算機,又不設計、生產、開發、銷售……「

    「其實每個公司裡都有幹你這一行的人。」

    「它並不會因此而引人注目。」

    她注視著我,「你到底想要干什麼?去非洲餵他那些饑餓的兒童?我認為你不是那
種類型的人。」

    「我沒有說我要……」

    「那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舉手投降。我不知道我想說什麼。我感到自己既無能又渺小。當一個人把支票拿
回家,實際上卻並沒有完成任何一項工作或者生產出任何一樣產品時,他會感到羞愧的。
這種奇怪的感覺我無法明確地向簡表述。它令我感到不舒服,我不能忽視它的存在。

    儘管我不喜歡自己的工作,但也沒有厭惡到必須辭職的地步。在我內心深處,我感
到這份工作只是臨時性的,有某種東西一直在鼓勵著我,讓我一定要找到一份自己真正
喜歡的職業。

    我跟自己說,這只是在大學校門和真正的職業之間的一項過渡性工作。

    可是我並不知道究竟什麼才是我的真正職業。

    我很快便明白了一件事,大公司裡的人們有一半時間是真的在工作,另一半時間裡
他們裝出一副很繁忙的樣子。星期一我接受了本星期的工作後,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在
星期三做完。

    我從電影和電視劇中看到,人們努力提前完成任務,又迫不及待地要求增加工作,
最終感動了他們的上級領導,因此而得到了提拔。可是我早就看明白了,這種主動積極
的工作精神在真實生活中不僅得不到鼓勵,而且還會招來怨恨。公司的統治者竭盡全力
在保護他們自己的利益,多年來他們一直在潛心研究,工作和休息怎樣進行合理搭配才
能使他們最舒服。如果我突然開始拚命工作,公司的勞動分配生產率曲線將會下降。這
會使我的上司臉色很難看,甚至上司的上司臉色同樣也很難看。我所要做的便是跟我的
前任一樣,或者比他稍有改進。其實就是這麼回事。我應該填補那個預先為我設計好的
位置,固守在它的疆域以內,嚴格地遵循等級制度下庸才的提升原則。

    這就意味著我有許多空閒時間需要打發掉。

    我仿照他人的做法,很快便掌握了假裝努力工作的技巧。

    我發現辦法其實很多。當斯圖爾特或者班克斯來辦公室檢查我的工作進度時,我盡
量把文稿弄得嘩嘩作響,重新挪一挪桌子,或者在抽屜裡面胡亂摸索一通。我不知道德
裡克是否注意到我的伎倆,他即使已經注意到也沒有說什麼。我懷疑他也在玩著類似的
把戲。因為每當公司領導或者部門上司出現在辦公室裡的時候,他也總是突然變得格外
忙碌起來。

    我想念在學校讀書的日子,我經常回憶起過去的歲月。我的大學時代有許許多多樂
趣,儘管畢業至今才還不到半年的時光,從感情上說,那些日子卻好像已經距我十萬八
千里了。我發現我很留戀跟同齡人在一起的那些無所事事、滿街閒逛的悠閒歲月。我想
起有一次我跟克雷格。米勒一起在校園附近玩,那裡的小型超市有一個叫做「敏感區」
的成人玩具店。那段時間我們一直在合用一輛汽車。克雷格建議去商店裡呆一會兒,由
於我從來沒有去過,出於好奇便答應了。我把車停在小型停車場,剛剛踏進超市的門,
三位出納員和幾名顧客都轉過身來看著我們,「克雷格!」他們同時喊起來。這使我想
起了一個叫做「乾杯」的電視劇,酒吧裡的老主顧們含著熱淚齊聲高喊「諾曼廣我實在
忍不住想笑。克雷格侷促不安地看了我一眼。這使我想起了一首歌中的歌詞:你的名字
家喻戶曉,你的感覺多麼奇妙!

    在自動化界面公司裡,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我至今還不清楚他們為什麼要僱用我,特別是斯圖爾特和班克斯已經表現出了對我
的鄙視,這就更讓我感到莫名其妙。

    我難道屬於某種按照比例招收的人員嗎?我難道恰好符合了年齡或者族群方面的錄
取條件嗎?我無從得知。我只知道假如僱用人員的決定權掌握在斯圖爾特或班克斯手裡
的話,我是斷然得不到這份工作的。

    我很少見到特德。班克斯,但是他有時會抽空來部門進行檢查。每次見到我時他總
是毫無來由地、粗暴無禮地傷害我的感情,經常用有辱人格的口吻評價我的頭髮、領帶、
走路姿勢,以及凡是他能夠想象到的一切。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盡量裝作
沒有聽見他的無理取鬧,對他置之不理。

    羅恩。斯圖爾特不是一個可以隨便置之不理的人。他不像班克斯那樣赤裸裸地表達
出對我的厭惡和無禮,從表面上看來,他甚至對我有些彬彬有禮,但是他身上有某種東
西使我感到忍無可忍。他說話時總是流露出一副傲慢的神態。儘管他的語氣十分愉快,
但他竭力設法讓我知道,他在智力和地位方面比我優越得多,他跟我談話已經給了我很
大的面子。

    更使我感到憤怒的是,當我跟他談話時,我總是無法擺脫掉他比我優越、聰明、有
趣、經歷複雜的看法,似乎他一切方面都比我強。儘管我們的談話總是在平等友好的氣
氛中進行,但是實際上卻在暗中講述著另外的故事,我感到自己的舉止就像一個下賤的
奴才。儘管我痛恨自己的行為,我卻無法做出別的選擇。

    我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偏執症。也許班克斯和斯圖爾特其實對每個人的態度都
是同樣的。

    不。班克斯有時跟程序員們開玩笑,有時跟女秘書和速記員們打情罵俏。斯圖爾特
對他手下所有的人都十分友好,他甚至跟德裡克輕松愉快地聊過天。

    我是惟一置身於敵對陣營中的人。在我被僱用一個月後的某一天,我聽到斯圖爾特
和班克斯在辦公室外面的走廊裡談話。

    他們站在我的門口大聲地說著,似乎故意希望我聽見他們談些什麼。

    我的確聽見了。

    班克斯說:「他幹得怎麼樣?」

    「他不是我們圈內的人。」斯圖爾特說,「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盡快對程序熟悉起來。」

    「我們這裡容不得溜奸耍滑的人。」

    我距離第一次匯報工作還有一個多月。他們極力想激怒找。我清楚這一點,我感到
無比憤怒。我不能將這些無妄的譴責背負在自己身上。我起身走出了辦公室,來到走廊
裡,「兩位先生,」我衝著他們說道,「我完成了你們佈置給我的所有工作,並且是在
規定的時間以內完成的。」

    斯圖爾特溫和地看著我,「那就好,瓊斯。」

    「我聽見你們說了一些關於我的話……」

    班克斯寬宏大量地笑了起來,完全是一副無辜的樣子,「瓊斯,我們並沒有談到你
呀。你怎麼會產生這種想法呢?」

    我看著他。

    「你為什麼要偷聽我們的私人談話呢?」

    我無言以對,不回答問題作為一種防御措施並不能算過分。

    於是我便閉上嘴巴,假旗息鼓,面色通紅地回到了我的辦公室裡。德裡克正坐在他
的座位上竊笑。

    「這是你應得的下場。」他說。

    你這人渣,我想對他說。你想找死?你這狗雜種。

    但是我沒有理睬他,擰開鋼筆,開始工作。

    那天夜晚當我回到家時,簡說她想隨便去個什麼地方,做些什麼事情。自從我找到
工作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出過門,長期幽閉使她難以忍受,她表現出坐立不安的樣子。
說實話,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我們決定出外度過一個夜晚。

    我們去了巴爾博,在蟹菜館吃了晚餐,每人買了一碗蛤蜊海鮮雜燴湯,坐在餐館門
外的餐桌上,一邊對過路的行人評頭論足一邊吃著晚餐。之後我們開著車,經娛樂城一
直開到了半島的碼頭上,把車停放在碼頭旁的一個小型停車場裡。這裡始終是我們的兩
人世界。在我們窮困潦倒、沒有工作的那些日子裡,我第一次跟簡一起外出時來的就是
這個地方。我們當時是在車裡過的夜。在我們確定關係後的最初兩年裡,我們連一張電
影票也買不起,來這裡玩時,我們從娛樂城一直步行到碼頭,逛那些櫥窗式的沖浪商店
和T 恤衫商店,在游樂場上觀看孩子們玩樂,跟在海灘上的小船後面走,我們能夠一直
走到碼頭盡頭的魯比斯漢堡車那裡。當所有的游客都離開了碼頭,所有的商店已經打烊
之後,我們通常總是鑽回到別克車上,在後座上做愛。

    現在當我們的汽車經過娛樂城時,我卻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我們現在已經買得起
T 恤衫,也買得起游樂場的門票了。

    不過出於習慣,我們仍然什麼東西也沒有買,只是手拉手地在人群中漫步。我們走
過了一群身穿皮夾克、靠在褪色的護欄上的朋克青年,穿過一個提供住宿的港口游艇售
票事。空氣中充滿了漢堡包、比薩餅、炸薯條等各種食物的混合氣味,還能模模糊糊地
聞到一股從港口飄散過來的魚腥味兒。

    我們走進了一家貝殼商店,簡想要沙幣,我為她買了一只。

    我們乘小船穿過海港,來到了巴爾博島,在小島上漫步了一個鐘頭,從冰激凌攤上
買了香蕉冰棍,然後乘小船返回了碼頭。我們在停車場上就遠遠地聽到了音樂聲。在一
家夜總會門口的人行道上站著一群穿著講究的雅皮士,霓虹燈廣告在打開的大門和黑暗
的窗口之間閃著五彩的亮光,上面寫著「影樓酒吧」,旁邊有一副掛有漢堡包樣品的篷
帳,寫著「現在登場:桑迪。歐文」幾個字。我們在酒吧門口停住了腳步,欣賞著裡面
飄來的音樂。樂曲簡直太奇妙了,那是一支用薩克斯吹奏的爵士樂,不斷交替變換的旋
律時而熱烈時而平靜,間或加入尖細而飄忽不定的鋼琴伴奏音。這支曲子跟我以前所聽
過的都不一樣,整個樂曲散發著迷人的扭力。我們站在人行道上靜靜地傾聽了十幾分鐘,
後來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我們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

    我們沒有回到汽車裡,而是繼續沿著傾斜的人行道向碼頭走去。魯比餐館是個閃閃
發亮的正方形的小型建築,它的背後是夜色茫茫的大海。碼頭沿岸站滿了漁民,到處是
成雙成對散步的人。一群黑頭髮、深色皮膚、身穿黑色服裝、講一口西班牙語的女高中
生從我們身邊走過;一位手拿釣魚竿的老人坐在一把破舊的長沙發上;一時穿著過於講
究的男女正靠在欄杆上熱烈地擁抱、親吻……微風從遠處吹來了音樂聲,它隨著我們的
腳步四處蕩漾。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我好像已經不在奧蘭治縣,而是在某個更加美妙的
地方,好像進人了電影裡南加州的美麗景色,空氣那樣清新,人也特別友善,一切都是
那麼美好。

    魯比餐館裡的生意十分紅火,一群等候進餐的客人站在餐館門外,裡面擁擠而狹窄,
到處是正在用餐的人們。我和簡走到餐館後面,跟兩個漁民一起趴在欄杆上欣賞海洋的
夜景。洋面是深黑色的,這裡的夜色比起內陸地區來更加黑暗、更加深沉。

    我注視著遠方,看見黑暗的洋面上有一艘小船在閃爍著孤獨的亮光。我將手搭在簡
的肩膀上,背靠金屬欄杆,遙望著海灘。在建築工地和汽車燈光的輝映下,海港的天空
變成了橘黃色,它掩蓋了真正的夜空。洋面,波濤聲聲,一浪蓋過了一浪。

    在電影《星塵記憶》裡有一幕場景,伍迪。艾倫在星期日早晨喝著咖啡,他的情人
夏洛特。蘭普林坐在地板上看報紙。唱機正在播放路易斯。阿姆斯特朗錄制的《星塵》
唱片。伍迪用一種不尋常的聲音說話,當時的場景、聲音、氣味以及所有的一切揉合在
一起顯得那樣完美,在那一刻,那短短的幾秒鐘裡,他變成了一個極其幸福的人。

    那就是我跟簡一起在碼頭上時所體驗到的人生感覺。

    那便是幸福。

    我們在那裡站了一會兒,默默地享受著夜景,享受著在一起的快樂。沿著海岸線望
去,能夠一眼望見通往拉古納海岸的路。

    「我想住在離海岸很近的地方,」簡說,「我愛聽海水的聲音。」

    「哪個海岸?」

    「拉古納。」

    我點點頭。這只不過是個夢想。我們兩人累死也掙不到足夠在南加州海岸買套住房
的錢,不過這可以作為我們今後的努力方向。

    簡有些發抖,她往我身上靠緊了一些。

    「天氣變冷了,」我摟著她說,「你想回家嗎?」

    她搖了搖頭,「我們就這樣再呆一會兒好嗎?」

    「好。」我把她拉得更近了一些,緊緊地依偎著她。我們兩人共同沉浸在海水和夜
的世界中,沉浸在拉古納海灘沿岸燈火輝煌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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