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進攻白宮

    市政廳和警察局各自有自己的人事部門,但是它們共享一個數據庫。我正在閱讀新
僱員的相關表格,它們每月向各部門報送一次。正在這時,我看到了史蒂夫的名字。他
被警察局僱用了,他姓名前的星號表明他以前有過執法的經歷,現在正處在上升的位置。

    史蒂夫?曾經有過執法經歷?

    他曾經是個書記員。

    當他和恐怖主義者在一起時,他是個強姦犯。

    可是我沒有資格提出這個問題,對警察局聘用程序進行質疑也不是我的工作範疇。
因此我什麼也沒有說。也許史蒂夫已經變了。也許他變得成熟起來了,開始了新的生活。

    我把名單貼在了告示欄上。

    儘管我在市政廳工作,在湯普森居住,因而性格受到市議會活動的影響,但是我對
當地的政治問題毫無興趣。市議會於每月的第一個星期一召開會議,並通過有線電視網
向當地社會現場直播整個過程。可是我一次也沒有旁聽過,也沒有從電視上觀看過。

    通常是這樣。

    但是8 月的最後一天,拉爾夫向我建議說,我有可能參加9 月的會議。

    我們在肯德基炸雞店吃了午餐,我把雞骨頭扔進紙盒裡,用餐巾紙擦了擦手,「為
什麼這麼說?」我問道。

    他看著我,「你的老朋友菲利普特應邀出席這次會議。」

    菲利普。

    自從一年多以前我來到湯普森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名字或者見到過他本人。
我有些納悶,以為他已經離開這裡了,回到了棕相溫泉,周游全國,招兵買馬。這樣長
久地保持沉默,這不像他的風格。他喜歡權力,喜歡成為公眾注意的焦點。

    他迫切地需要聚光燈,我從來沒有看到他安分守己地甘於默默無聞,甚至在湯普森
這種地方也不太可能。

    我試圖裝出不感興趣的樣子,「真的嗎?」

    市長點了點頭,「我想你一定會感興趣的。你甚至會希望參加到會議進程中來。」

    「我不這樣認為。」我說。

    可是我如此好奇地想知道事情的發展狀況,想知道菲利普究竟持怎樣的態度,以至
於有一天夜晚,我終於打開了電視,收看了湯普森頻道。

    攝像機鏡頭固定不動,始終對準了市長以及會議大廳前排就座的議會成員。我看不
到任何觀眾,我觀看了半個小時,等待市長將議題提交討論。

    「日程表上的第一項,」他說,「是由菲利普。安德森提出的請求。」

    我們惟一的女議員蘇珊。李把眼鏡扶正,「什麼請求?」

    「我們讓請求者本人來解釋一下。安德森先生,有請。」

    當他經過攝像機旁,向主席台走去時,我從他的後影便認出了他。他筆直地站在台
上,充滿了信心,他充滿激情的面孔顯然跟市長以及市議會成員缺乏表情的面孔形成了
鮮明的對照,我在他臉上看到了那種最能夠吸引恐怖主義者的東西。我看到了菲利普渾
身上下沾滿了鮮血,正在用刺刀向兩個早已一動不動的孩子身上猛扎。

    「那個人就是菲利普嗎?」簡問道。

    我點點頭。

    「他的樣子比我所想象的還要平庸些。」

    「他是個受到冷落的人。你還指望從他臉上看到什麼奇跡?」

    我從電視上看到,菲利普正在清嗓子,「市長先生,市議會的女士們,先生們。我
打算提交的一項提案將會有利於湯普森所有的人民,不僅對整個社會有益,而且對全世
界受冷落者也有好處。我在這裡列出了這項請求的詳細目錄,我會發給你們每一位。所
有的項目逐一列出了財務狀況,請各位隨意瀏覽,我們可以在下一次會議上進一步討論
細節問題。」

    他低下頭,看著面前的主席台上放著的發言稿,「我的計劃的大致提綱是這樣的:
湯普森需要自己的軍隊,自己的武裝力量。為了實現所有的目標,為了一個我們自己的
國家。我們有警察保護我們在自己的境內不受到干涉,但是我相信我們仍然需要一支武
裝部隊來保護我們的主權和利益。」

    兩名議會議員在交頭接耳。我從觀眾的臉上能夠聽到激動的討論聲。

    簡看著我,搖了搖頭,「城市軍事化?」她說,「我不喜歡這樣。」

    「現在讓我們安靜下來,」市長說。他正對著菲利普,「是什麼使你認為我們需要
軍隊?這主意聽上去像是一筆很大的開支:軍裝,武器,訓練。我們從來沒有受到過任
何威脅,從來沒有遭到過襲擊。我看不出有任何需要這樣做的理由。」

    菲利普格格地笑了起來,「開支?所有的一切開支都是免費的。湯普森需要的只是
一張貼單。我們需要做的便是向他們提出要求。」

    「可是市議會有責任確定這個要求是否合理。」

    「這是一個合理的請求。你說我們從來沒有遭遇到任何人的襲擊,但是奧茨曾經於
1970年派部隊來過這裡,並殺死過110 個人。」

    「那是1970年的事情。」

    「這種事情隨時可能再一次發生。」他停頓了一下,「此外,我在提案中建議說,
我們的軍事力量要同時具備進攻和防衛的能力。」

    市長皺了皺眉頭,「進攻能力?」

    「我們這些受冷落者在我們的整個歷史過程中始終遭到別人的拋棄和剝奪。受到重
視的、掌權的族群可憐我們。我們不能反抗。現在,反抗的時刻來到了。現在我們要改
正他們強加在我們頭上的所有的不公正。」

    「我建議將我們最好、最能幹的人集中起來,訓練為一支快速反應部隊,向白宮發
起正面攻擊。」

    房間裡像炸了鍋一樣,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論,菲利普站在那裡微笑著。這種場合
正是他所需要的,他所熱愛的,他也正是為了它而存在,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幸福的笑
容。儘管我的判斷是正確的,然而我為他而感到高興。

    這時,市長已經無法控制整個會場了。觀眾們為菲利普而歡呼雀躍,爭執不休,並
對那些議會成員們大喊大叫。

    「他們多年來一直按照他們自己的意志行事。我們不能容忍他們再這樣下去了!」
菲利普大聲喊著,「我們可以向他們發起進攻,因為他們看不見我們。若是繼續保持沉
默而不盡快采取行動,一切就將海之晚矣!我們要控制白宮!我們的業績將在美國歷史
上青史留名!這個國家將變成我們的!」

    整個過程都被我盡收眼底。即使市長和議會反對菲利普,公眾也會支持他。假如拉
爾夫和其他人想保住自己的飯碗,他們必須同意他的提案。

    我關掉了電視機。

    簡的腦袋斜靠著我的肩膀,拉住了我的手,「你認為結果會怎樣?」她問我。

    我聳聳肩膀,「我不知道,」接著又說了一遍,「我不知道。」

    後來的幾個月裡,湯普森頻道是本市民眾收聽新聞的惟一渠道,大大超過了尼爾森
電視收視率的最新記錄。本地有線新聞的主播格蘭。約翰斯通每天晚上向市民提供有關
訓練和軍事設施的最新消息。由於我們在關係到美國最大的一項工業方面處於全國獨一
無二的境地,菲利普和所有追隨他的人必須為他們所需要的武器、車輛填寫出特別訂貨
單,並且只要等待送貨即可。他們有固定的接收人員、接收地點,也許隨著國民軍裝備
需求量的增加而補充訂貨。這種行動還為本市增加了一些新的工作崗位。

    開始我感到好奇,為什麼要建立快速反應部隊,為什麼湯普森或國家研究協會、或
者其他機構不能制止他們的做法,為什麼聯邦調查局不能進行一次調查。菲利普的音量
始終沒有降低,他用響亮的聲音將這次行動的目的解釋得清清楚楚:「我們要打倒有權
有勢的上層人士!」他宣稱道,「我們要在這個國家建立一個新的政府!」然而我意識
到,也許像我們周圍的其他事物一樣,我們的廣播節目同樣也會受到別人的冷落。沒有
人能夠制止菲利普的原因也許是因為,沒有人了解他的計劃是什麼樣的,儘管他終於親
自露面了,而且通過電視把它們傳送到四面八方。

    我第一次想道,這一次他的計劃有可能會實現。

    兩百多人自發地簽名支持發展國民軍部隊。結果出乎意料地發現,湯普森竟然有許
多人曾經參加過陸軍、空軍、海軍,這些人自然被菲利普收編,並進行了初步訓練。菲
利普親自挑選了50個人,把他們訓練成為恐怖主義者。這些人是前衛部隊,他們將攻打
白宮,為後續部隊舖平道路。

    兩輛坦克由載重貨車運到了湯普森。

    軍用吉普車抵達了吉普車交易市場。

    大量的自動化武器也及時交貨了。

    最後,似乎是為了名垂青史,菲利普在市議會的會議廳裡正式宣佈說,一切已經就
緒,我們可以開始向華盛頓發起軍事攻擊了。

    我過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狂熱的好戰分子,這使我感到了不安。簡也有同感。我們
所有的朋友,詹姆斯、唐、拉爾夫、瑪利和吉姆都跟我們有著同樣的感覺。

    可是整個城市已經信心百倍地準備向未知世界宣戰了。星期六舉行了規模盛大的游
行,歡送國民軍踏上征程。旗幟飄飄,群情激奮,中學生軍樂隊一邊行進一邊吹奏樂曲
以鼓舞士氣。

    我跟簡並肩站在人行道上等待著菲利普出現。他所做的一切都無法抹去深藏在我腦
海中的一幅圖像——匕首高舉在頭頂,「我不叫戴維!我是菲利普!」

    ——但是這些恐怖的惡夢已經被他近幾個月以來毫不動搖的努力給遏制住了,他顯
然認為這是拯救湯普森和受冷落者走出困境的偉大創舉。我跟簡在此問題上發生了分歧。
她認為這是菲利普在做給人看,這是個騙人的把戲;而我卻認為它發展了恐怖主義的理
想,它足以證明菲利普忠實於自己的事業。

    國民軍開始邁著整齊的步伐沿著大街前進,我不得不承認,他們看上去棒極了,簡
直不亞於專業水準。步兵們將要乘坐著吉普車、卡車和公交汽車走遍美國。在游行隊伍
的最後面是一輛敞篷坦克車,車裡的人正在向觀眾揮手,向孩子們散發糖果。

    那是菲利普。

    我往最前排擠去,一直擠到了路邊。這是我第一次跟他相遇時所看到的那個菲利普,
那個曾經領導過我們的菲利普。他居高臨下地、傲慢地站在車上,緊隨在大部隊後面向
市中心進發。他的目光從大街的一側掃視到另一側。正如我所期望的那樣,他看見了我,
我們的目光相遇了。他對我微笑了一下,行了個禮。我點頭向他致意。當我看著大隊人
馬大踏步向前邁進時,我感到嗓子眼兒裡堵得慌,胳膊也一個勁兒地發抖。我想,假如
這是一部電影,就會有激動人心的背景音樂伴隨而起,畫面上還會出現美麗的落日余輝。
這個場景充滿了戲劇化風格和偉大的英雄主義氣概。

    軍樂隊和游行的人群已經靠在了大街的兩旁,國民軍繼續向城市的邊境地帶進發。

    他們在星期六晚上抵達首都華盛頓。

    湯普森頻道派出記者和攝像師跟隨士兵們前往采訪事件的整個過程,星期六晚上,
城市的每∼部打開的電視都在轉播這個頻道的節目。

    我們看到坦克和吉普車在首都的大街上開進,在人所共知的界標前戲劇性地列好了
隊形,儘管我至今仍然不贊成發動戰爭,但是當我意識到我們的人將要成功地占領首都
華盛頓的時候,我卻抑制不住地感到驕傲自豪,感到某種類似於愛國主義的衝動。

    可是儘管我們是一群受冷落的人,儘管我們是隱形的;然而武器設備卻無從隱形,
我們早就應該估計到,這種引人注目的全方位進攻不可能不受到人們的注意。我們的軍
車占據了民用交通要道,就像巨獸闖進了聚會似的,當軍車開到紅綠燈路口,直通白宮
時,面前出現了一條早已被路障封鎖得嚴嚴實實的大街。

    一位美國軍官向他們走來。

    坦克車和吉普車都剎住了車閘,往後倒退了幾英尺之後才停了下來。接著而來的是
冷漠。沒有人呼喊,沒有人說話,顯然雙方事先沒有用無線電進行聯繫。大街上靜悄悄
地,聽不到一絲喧鬧聲。時間在拖延過去。過了4 分鐘。又過了5 分鐘。10分鐘過去了。
沒有聲音,沒有動靜,扛著攝像機進行現場直播的記者承認說,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事情,一旦情況明朗後他會立即告訴我們。

    轉播鏡頭轉向了白宮,另一名記者正在那裡追隨菲利普的先頭部隊。他們已經順利
地翻越了護欄,正在向白宮草坪前進。

    在灑滿月光的草坪上留下了骯髒的痕跡。

    突然,鏡頭轉向了大街上,那裡,美國軍隊正在向我們的人開火。

    我們的記者不約而同地尖叫起來,試圖解釋發生的一切,他們的表現卻糟糕得很。

    不過我們已經從屏幕上親眼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我們的國民軍已經潰不成軍。

    儘管我們有各種各樣的武器裝備,儘管我們的國民軍經過充分的訓練,幾乎能夠抵
御全世界最好的軍隊,他們卻沒有可能了。

    我們的坦克開炮了,卻什麼也打不著。

    吉普車裡的人全都下了車,走過大街,向美國兵和他們的運輸車開火。可是他們似
乎同樣無法擊中任何人或目標。他們開始像蒼蠅一樣四散逃命,扔掉手中的武器,掉轉
頭往回跑。

    記者和攝像師也跟在他們後面逃命。

    有幾秒鐘鏡頭完全變成了黑色。

    我們又回到了白宮,那些跟我們一樣毫無個性、毫無特色的秘密特工們正在草坪周
圍追逐菲利普和他的先頭部隊。草坪上開著雪亮的安全照明燈,對準了大樓的前方,湯
普森的記者甚至在他向大街對面的公園裡撤退時還一面解釋說,菲利普的人已經發出了
警報,警告大家說美國總統安全衛隊已經出現了。

    我們的一個人在翻越護欄打算逃跑時被子彈擊中了。

    上帝呵,拜託你了。我在想,這個人千萬別是菲利普。

    這時我看見菲利普在奔跑。我從他的身材、個頭,他擺動胳膊時的樣子認出了他。
他用手抓住護欄上的鐵欄杆,縱身一躍便跳到了護欄外面。我聽到了開槍的聲音,如果
那槍聲是衝著菲利普來的,那麼它沒有打中目標,他已經跑過大街,向攝像機鏡頭前跑
過來。

    鏡頭又變成了一片黑暗。

    「各位觀眾,現在信號中斷了。」在湯普森主持新聞廣播節目的格蘭。約翰斯通宣
布道。

    我迅速轉換了一個頻道,希望有線電視台能播出特別新聞報導,因為它們當然願意
嘗試涉及到總統生活的題材,把襲擊白宮的重大事件插進正常節目時間檔播出,可是我
只收看到了照常播出的情景喜劇和警匪片。

    我又轉到有線新聞電視網,收看了一個小時。結果什麼也沒有看到。那天晚上我一
直等到11點晚間新聞播出的時間,我用遙控器在美國廣播公司,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以及
國家廣播公司之間不停地換來換去。

    美國廣播公司播出的新聞節目全部跟這次襲擊行動有關。

    廣告播出之前正好有一個叨秒鐘的連續鏡頭:有人正在從白宮的一個有利位置上向
大街對面射擊,菲利普跟其他幾個人迅速地奔跑,後面一群穿西裝的人正在追趕他們。
新聞節目主持人伴隨此鏡頭而播出的一條新聞詞是:「今天其他方面的消息:秘密特工
擊退了一群試圖人侵白宮的人。」

    接著圖像便切換成了一則盥洗液廣告。

    我默默地坐在簡身旁,呆呆地注視著那則商業廣告。一切使到此為止了嗎?為了政
變成功,二百多名國民軍經過了長久的精心準備,艱苦的訓練,開著坦克、運輸卡車和
吉普車,在周末離開了湯普森。

    所有的這些努力最終得到的只是新聞報道節目中的一則只有一句話的新聞。

    我關掉了電視機,一頭倒在床上。也許今天我才第一次意識到,我們是多麼可憐。
菲利普組織起了一支能打仗的隊伍,制訂了具有可操作性的計劃,最後什麼結果也沒有
得到。

    甚至比這更糟糕。

    我很想知道,我們的國民軍到底死了多少人,是不是還有人被抓進了監獄。

    一周之後,菲利普在衣衫檻樓的眾殘兵敗將們簇擁下,帶著抑鬱和仇恨回到了湯普
森。

    政府不認為他們的襲擊行動足以構成威脅,甚至沒有把他們關押起來。也沒有對他
們進行起訴。

    有153 人死於這次行動。

    我們都想把菲利普當成是一名英雄,可是在他的心裡,他已經認為自己是一名失敗
者,那些偉大的計劃已經淪為街談巷議的笑柄,基於這一觀點,他躲避著眾人的目光,
引退到陰暗的角落之中。

    格蘭。約翰斯通試圖跟蹤報道,就所發生的一切對菲利普進行采訪,但是菲利普一
生中第一次拒絕了免費在公眾面前亮相。

    此後我再也沒有在電視上見到過菲利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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