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隱形殺手

    新年伊始,我和簡決定要一個孩子。她扔掉了所有的避孕藥片,我們開始為實現這
個目標而全力以赴。可是無論怎樣努力,我們始終都沒有收到任何效果。簡想找醫生咨
詢一下,我卻說什麼也不同意。我對她說,我們應該再接再勵。我有一種感覺,問題出
在我身上,但我又不情願經過化驗來證明這一點。

    當我大學剛剛畢業,初次在自動化界面公司得到一份工作的時候,我似乎看到輝煌
的未來展現在我眼前。時光飛逝,已經過去好多年了,我轉眼就要叨歲了,接著就是敘
歲,然後進入老年,最後走向死亡。俗話說得好:人生苦短。

    我這一生究竟干了些什麼?我生活得有價值嗎?我的生存和死亡究竟對整個世界有
多少關係?我們總有一天會死,不如趁現在盡情享受一番,這種想法到底有沒有意義?

    我不知道。我意識到也許我永遠無法知道它們的答案。

    有一天下班以後,詹姆斯來到我家,簡邀請他跟我們一起吃飯。晚餐之後,我和詹
姆斯開始回憶起過去的歲月。我告訴他我第一次參加恐怖行動的經過,說到高興之處,
我們兩個人一起開懷大笑起來。

    我眼淚都笑出來了。我擦了擦淚水,「你還記得巴斯特嗎?

    他不停地大喊:「我操!『」我們繼續笑著,但是笑聲裡多了一些憂鬱。我想起了
巴斯特,我還記得他在家庭樂園裡被灰西裝們開槍打倒之後那種悲哀的眼神。

    我們沉默不語,靜靜地注視著星空。這是一個典型的亞利桑那州的夜晚。

    「你們睡著了嗎?」從廚房裡傳來簡的聲音,「外面這麼安靜。」

    「我們在想問題。」我說。

    詹姆斯靠在椅背上,「你在這裡過得快活嗎?」他問我。

    我聳了聳肩膀。

    「我聽說不知在什麼地方有一個國家,」他說,「是個被冷落者聚集的天堂。」

    我吸了吸鼻子,想跟他開個玩笑,「是亞特蘭蒂斯島嗎?它早已沉沒在直布羅陀海
峽了。要麼就是一個幻想中的國度。」

    「我是認真的。」他的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也許我們會在那裡找到自由。那
是一種真正的自由,我們再也不需要在湯普森城當牛做馬了。我有時感到,現在我們就
像一群受過訓練的小動物,必須按照主人的臉色行事,讓干什麼就得干什麼。這種生活
日復一日,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我語塞了。我十分理解他的感受,「我聽說衣阿華州有你所說的那種地方。」我說。

    「我也聽說太平洋上有一個那樣的國家,位於夏威夷和澳大利亞之間某個地方。」

    我的心靈深處出現了杯盤碰撞的聲音。

    「我正在考慮離開這座城市,」詹姆斯說,「我在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我感到自己好像在消磨時光。我想去尋找那個國家。」他停頓了一下,「我想知道你是
不是願意跟我一起走。」

    我有些想去。我有點兒想念那些到處惹是生非、令人興奮的冒險生涯,而且我在湯
普森城也感到有些壓抑。可是簡喜歡這裡,而我是愛她的。我再也不會做任何損害我們
關係的事情了。

    同時我也有些喜歡這座城市。

    我試著使我們的話題變得輕松一些,便跟他開玩笑說:「大概是因為你形單影隻,
仍然一個人苦熬的緣故。你早該找個女朋友,兩個人一起奮鬥了。」

    詹姆斯憂傷地點了點頭,「也許你說的有道理。」

    我慢慢地搖了搖頭,「我不能走,」我說,「我們兩個人生活在這座城市裡,它現
在已經成為我們的家了。」

    他點點頭,似乎這一回答早在預料之中。

    「你問過其他恐怖主義者嗎?」

    「還沒有,不過我會問的。」

    「其實你也喜歡這裡,對嗎廣我看著他,」我知道你對這座城市有看法。不過你仍
然喜歡它。我說得沒錯吧?「

    「你說得對。」他承認了。

    「我們他媽的究竟是些什麼人?我們就像一群機器,只要你按一下正確的按鈕,就
能得到你所需要得到的反應。」

    「我們是一群受冷落的人。」

    我抬起頭來,仰望著夜空,「它究竟意味著什麼?有什麼樣的意義呢?被冷落這個
詞包含著不同的內容,它並非一種終極選擇。我工作過的地方曾經有個朋友,當別人已
經忽視了我的存在、沒有任何人注意我的時候,他仍然能夠看見我並注意到我的存在。
還有喬呢,他的情況又該怎樣解釋?」

    「魔力是沒有法則的,」詹姆斯說,「科學卻必須依據一定之現。你總是試圖從科
學的角度來解釋這件事情。它既不屬於遺傳學,也不屬於物理學,它不遵循任何一門科
學的規律。但是世界上確實存在著魔力這種東西,它沒有任何可以解釋得通的理由,既
沒有原因,也沒有結果。」

    「魔力。」我搖了搖頭。

    「我閱讀了大量有關這方面的文章。對我來說這是惟一能夠解釋得通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說魔力嗎?」

    「也許這個詞並不貼切。」他坐直了身體,「據我所知,使我們變成目前這種狀態
的原因既無法用數字加以界定,亦不屬於生理學範疇,也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解釋。因此
只能得到玄學即魔力這一解釋。」

    「也許我們是透明的,是只有人形沒有軀殼的靈魂。」

    他站起身,笑了起來,「也許吧。」他看了一眼手錶,「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得回
去了。明天早晨我還要去上班。」

    「我也一樣。為了一份沒有報酬的工作。」

    「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我們穿過房間,他向簡道了一聲再見,我陪他走出了大門,向汽車走去,「你真的
要走嗎?」我又問道。

    「我也不知道。有這種可能。」

    「你決定之後一定要通知我一聲。」

    「那當然。」

    我目送他的汽車從車道上漸漸遠去,直到汽車尾燈在十字路口處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疲倦,更不想回到房間裡看電視。簡也不想呆在家裡,因此她洗完確
碟之後我們便一起出去散步。

    我們欣賞著碗蜒曲折地環繞著私人公寓的人工湖。簡用胳膊摟著我,斜靠在我的肩
膀上,「你還記得我們在紐波特碼頭度過的那些美好時光嗎?」

    「我記得,我們那天在盧比斯餐館吃了晚餐。」

    「吃的是奶酪包和洋蔥圈,」她笑著說,「現在回想起來真美妙。」

    「螃蟹館的蛤蜊雜燴場更讓人回味無窮。」

    我們半天沒有說話。

    「我想我們再也去不了拉古納海灘了。」她低聲說。

    一只蚊子在我腦門上嗡嗡直叫,我伸手在額頭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我突然覺得湖
邊的私人公寓看上去破舊了許多,湖水也顯得十分寒酸。我想起了海濱的夜晚,從碼頭
上遠遠看去,明亮的聚光燈把海濱的夜色輝映得像白天一樣。我感到一陣無法抑制的悲
哀,幾乎要哭出聲來了。我強烈地希望徹底改變我們的生活,希望我們重新回到過去的
老公寓中,共度我們舊日的美好時光,同時希望現在的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我多麼渴望自己從來沒有受到過冷落。

    我拉著她回到了人行道上,「咱們回家吧,」我說,「天已經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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