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1

    這天晚上,与狼共舞夜宿在踢鳥小屋里的帳篷。他雖然累极了,但發生了這些事,使他
再累也睡不著。白天發生的事,在他的腦海里,就像長柄淺鍋的玉米花,蹦跳個不停。

    最后,當他開始昏然欲睡,中尉神魂飄飄,進入朦朧的夢境中,那還是他很年輕時,才
有的夢。星子圍在他的周邊,他在清冷宁靜的空中飄浮著。一個飄飄然的小男孩,獨自在星
輝交織和黑暗天際浮游。

    但是他并不害怕,他正睡在舒适又溫暖的床上。有四根柱子,上面罩青篷幕。而他像一
顆小小的种子,在宇宙之間飄浮,好像永永遠遠都這樣,永生不死。這不是艱難,而是愉
悅。

    這是他在蘇族祖先傳下的夏日營區,睡了第一晚的情形。

    2

    几個月就這么過去了。鄧巴中尉,在十熊的營區里,住了好几次。

    他也經常回席格威治營地,但回去并不是想回去,而是有罪惡感才回去,認為這是自己
的職責所在。

    他知道,自己沒什么理由,該繼續待在席格威治。如果軍方棄守了,而他一個人還待在
這儿。他想到自己該回海斯堡,在這儿所做的一切,也撫心無愧。事實上,他為美國軍方所
做的這些,也該算是模范,足以讓他在离去的時候,昂首挺胸了。

    如今,他被這群印第安人深深吸引住,把他推向另一個世界,他剛開始在那個世界探
索,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不知這就是緣分的起始,那個時候,他只是想來邊疆駐守,成為屯
守邊界兵團的一員,那么他可以到處去探險,就像現在一樣。如今,他將國家、軍隊、种族
全置諸腦后,發現自己對印第安文化的探索,竟是這么飢渴。他無法拒絕印第安文化,就像
瀕臨死亡的人,無法拒絕喝水。

    他想知道,這樣下去,會有什么事發生,也因為如此,他放棄了返回軍隊的念頭,但他
并沒有忘了,可能還會有軍隊派遣到此,那只是遲早的事。

    因此,每當回到席格威治營地,他總會清理整頓一番。例如修理遮窗的布篷,掃除茅屋
角落的蛛网,記日記。

    他強迫自己做這些工作,好讓自己待在營地,就像他以前的生活一樣。和印第安人相交
相處愈深,他也把自己許多過去舍棄了。但是,他還殘存著一個理念,就是仍然認同自己仍
是美國軍隊的約翰•鄧巴軍官…

    日記已不再描寫他每天的生活,大部分記著他每天的新生活,只有一小部分,談及天气
和他自身的健康,此外都是一些私人的事。

    他經常順著河邊散步,雙襪經常跟著他。他只有一次真正接触過,而中尉一直很高興看
到它。他們經常沉默地一起走,這通常是他珍惜的時光。

    他常駐足河邊,一站站了好几分鐘,注視著孱孱河水。如果光線适當,有時能在澄清如
鏡的河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的頭發長得超過了肩膀,長久的日晒風吹,使他的臉變得
好黑。他常面對著水面,左顧右照,他非常欣賞自己穿戴護甲的樣子,就像他的制服一樣。
除了西斯可這匹駿馬之外,這件護甲就是他最珍愛的了。

    有時,他看著自己映在水中的倒影,看到自己愈來愈像他們的族人了,這使他感到擔心
困惑。如果有個一人高度的鏡子,照出自己全身,會是什么樣不倫不類的形象。上身挂著印
第安人的護甲,下身穿著美軍藍底黃條的長褲,和高統的黑色馬靴。

    偶而,他也想過,索性把長褲和馬靴全扔掉吧,改為印第安人的綁腿,穿印第安人的平
底鞋。可是,水面的倒影提醒了他,軍靴和軍褲,原本就是他穿慣的。另一方面,也是軍隊
中的紀律。他總得穿著軍靴和軍褲,等著后援部隊來,到那個時候再者吧。

    有些日子當他感到自己更像印第安人而不像白人時,他就翻越絕壁,去找他的印第安朋
友。席格威治營地,就像遠古的廢墟一樣,荒涼如鬼域。很難讓人相信,他偶而還會回來一
下。

    時間就如此流逝而過。他偶而回席格威治營地,只是為了打雜。他愈來愈少回去,相隔
的時間也愈來愈長。但他有時仍然騎馬,回他老窩看一看。

    3

    十熊的村子,變成了他生活的中心。他是那么順其自然,就在這儿住下來了。鄧巴中尉
一個人另住。他的膚色、褲子、長靴都成了標志,代表他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訪客。就像站
立舞拳一樣,他一個人有時像會分裂成兩种人格。

    他整個投入印第安生活后,過去的世界留在他身上的痕跡,也愈來愈稀淡了。每當鄧巴
去想,他安身立命的地方,到底根植何處呢?每念及此,他就變得恍恍惚惚,空空茫茫,頓
時就停下手邊的事,一個人就怔怔出神了。總要過個几秒鐘,等心中的霧散了之后,他又繼
續手邊的工作,似乎不明白是什么困扰著他。

    好在,這种時候總是一下子就過去了。

    剛在十熊營地住著一個半月里,他最愛去的地方,就是踢鳥帳篷后面,那個棕頂的帳
篷。

    每天的早晨和黃昏,鄧巴中尉總要在這儿逗留上几個小時。他第一次能和踢鳥,自由交
談著。

    站立舞拳很固定地教他,一星期后,他們三人,就能長篇大論的聊了起來。

    中尉一直認為,踢鳥是個好人。但從站立舞拳用英語傳譯了他許多想法之后,鄧巴這才
發現,他的才智,遠在他交往過的任何人之上。

    起初,他們多半是以一問一答的方式談話。鄧巴中尉娓娓道來,他是怎么到席格威治營
地來的,結果想不列,竟是自己孤零零一個人。這故事雖然有趣,但踢鳥也頗懊喪,与狼共
舞對軍隊部署的事,所知几乎等于零。他既不知道軍隊的任務,也不知道什么計划,從他那
儿,刺探不出什么軍情。他只是個單兵。

    白种人的事情,真搞不懂。

    “為什么你們白人,要到我們的地方來呢?”踢鳥曾這么問。

    而鄧巴也曾這么回答:“我不認為,白人是要到你們這地方來,我想他們只是經過。”

    踢鳥還曾說;“德克薩斯已經是我們的地方,我們開荒辟地,白人卻在我們的土地上屠
殺野牛,把牛尸棄在草地上,現在這些事都發生了,已經來了太多白人,以后還會有多少白
人要來?”

    這時中尉只好說:“我不知道。”

    “我已經听說了,”這名巫師繼續說:“這些白人說要為此地帶來和平,那么他們為什
么總是率領著滿面胡須的士兵來呢?為什么當我們要离開時,這些滿面胡須的士兵,仍然緊
迫不舍,要將我們赶盡殺絕?我听說白人的首領,和我們印第安人談過,他們保証要和平,
可是我也听說,他們又一再的食言背信。如果白人的首領要來看看我們,我們怎么知道,他
們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我們能接受他們的禮物嗎?我們能和他們簽約,那么我們之間,真
會有和平嗎?當我還是個小男孩時,有許多族人,要去德克薩斯法院參加會議,結果他們卻
被射殺死了。”

    中尉將會提出合理的答案,來回答踢鳥的問題,可是都很勉強。他若咄咄逼人進一步問
的時候,他也只有說:“實情我也不清楚。”

    他得很小心應對才行。可以看得出,踢鳥非常關切這些問題,但他并沒有說出自己真正
的想法。如果白人帶著強大的火力,真正在這儿出現了,不管印第安人如何驍勇善戰,頑強
拒敵,仍是毫無致胜的希望,他們必定慘敗的。

    同時,他也不能告訴踢鳥他的看法。他也很關心這些問題,但中尉不能告訴他實情,可
是也不能對巫師說謊,他只好暫時冷眼旁觀,再去尋找一個适切的觀點。表面上,他佯裝對
這些問題不甚熱衷,而想去尋找一些更新、更生活化的主題。

    可是每一天,都很難拒絕回答這些問題。有一個問題,被提得最多,那就是──“下次
還會有多少白人要來?”

    4

    逐漸的,站立舞拳開始期待,到棕頂帳篷里去的那几個小時。

    現在,大家也都能接受他了。与狼共舞不再是大家心中的大問題。這個軍人,他完全不
像那些殺人不眨眼的白鬼一樣,現在看起來,甚至不像一個軍人。

    起初,站立舞拳真不喜歡和這令她厭惡的白人,在帳篷中談話。自從与狼共舞在此地住
了下來,并教他印第安語,這些事更成了村民們談話的主題。雖然還有踢鳥在場,可是要她
扮演這樣一個角色,著實令她不安。尤其,她因此少做了許多日常事務,心中很怕遭人批
評。在族中,婦女有許多工作要辛苦操持,雖然踢烏一再寬慰她,可是她心中仍然惴惴不
安,

    過了兩周之后;她心中卻不再有那种害怕挂慮的感覺。她反而得到族人新的敬意,也很
高興,個人能產生一些好的影響力。因而,站立舞拳的臉上,也常常漾出了笑容,肩膀也挺
了起來。最重要的,是她的新角色,為她建立了權威的感覺,這是每個人都看得出來的。她
的生命變得更率盛,站立舞拳由衷感到,這是一件好事。

    其他的人們,也都知道。

    晚上,她和一些婦女們一道整理柴枝。站立舞拳身邊一個朋友,很驕做地碰碰她說:
“大伙儿都在談著你呢!”

    站立舞拳下由得挺直了身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

    “他們怎么說呢?”她淡淡問道。

    “大伙儿都說啊,你好像會巫術,他們說你該換個名字了。”

    “換什么名字?”

    “哦,我不知道。”這位朋友回答道:“諸如“魔舌’之類的名字吧,大伙儿是這么說
的。”

    當她們倆在朦朧的夜色中,一塊行走時,站立舞拳轉著頭看看周圍。當她們走到營區邊
緣時,站立舞拳說:“我喜歡我的名字。”她知道,這話一說出口,沒有多久就會傳遍營
區。“我要留著這個名字。”

    過了几個晚上之后,她又回到踢鳥的圓錐形小屋。她听到有人在這附近唱歌,不覺傾耳
去听。另一方面,也感到可以好好輕松一下。她駐足听了好一會儿,心頭不禁感到十分詫
异。

    “蘇族有一座橋,這座橋可以通向另一個世界,這座橋叫‘舞拳’。”

    她听得滿臉潮紅,不敢再听下去,連忙跑去睡覺。當她把被子拉到下巴時,她一點也不
認為,這首歌的歌詞,有什么惡意。細細回想著她听到這首歌的每一個字,心頭泛起了甜美
的感覺。

    這一晚,她睡得好沉好沉。第二天早晨,當她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她爬出帳
篷,看著這一天。匆忙奔到外面,駐足一會儿。

    她發現,与狼共舞已經騎著他那匹駿馬,离開營區了。不知怎地,她一看到這情景,一
顆心就一直往下沉,這是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反應。以前,她毫不在意他的來去,可是她現在
卻好失望,不能再看到他的身影了。

    站立舞拳不愿別人看到她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很快地四下看看,連忙裝出一副神采奕
奕的模樣。

    踢鳥已經在注意她了。

    當她聳茸肩,裝作一派泰然自若的神情時,其實她的心跳得好厲害。這時,踢鳥走了過
來。

    “今天不用再談話了。”他說著,一面小心的端詳著她,卻使她內心惴惴不安。

    “我知道。”她說,試著讓她的聲音顯得很平淡。

    可是,她也看得出,踢鳥眼神中好奇的神色,因此她只好加以解釋了。

    “我很喜歡談話,”她接著說:“我很高興說白人的話,”

    “他要回營地會看看,日落的時候,會再回來。”

    這個巫師又仔細地看了看她,然后說:“明天,我們還會談得更多。”

    5

    她感到這一天好長好長,几乎是一分鐘一分鐘挨著過。

    她經常抬頭看著太陽,就像那些無聊的待在辦公室的員工,經常抬頭看鐘,等著下班一
樣。愈看時間,愈覺得時間過得真慢。魂不守舍,她很難專心做著手邊的工作。

    當她不盼著時間快快過去時,她就做起白日夢來了。

    他出現了,活生生出現在她的眼前,在他身上,有那么多令她崇拜的优點。在一起那份
相知相惜,也許是因為他們在印第安人中,是獨有的兩個白种人。另一方面,也因他的孤單
寂寥。總之,她深深對他引起了興趣。

    當地想到他所作所為的种种,心中泛起了神秘的驕做感。他的這些作為,她所有族人都
知道的。

    她回想著他故意逗她大笑。有時,他是非常滑稽有趣的人。雖然滑稽討喜,但他一點也
不笨。從各方面看,他都是心胸坦蕩,令人尊敬,又充滿了幽默感。她深信,在他身上這些
优點,都是与生俱來的。

    一眼看到他,就會注意到他身上那個骨管串成的護甲。看起來,就像蘇族的族人一樣。
他每一夭,都穿戴著那件護甲,從來沒脫下過。很顯然,他非常喜歡那件護甲。

    他的頭發,像她一樣,又長又亂又糾結。卻不像其他印第安人,又多又直。而他也沒去
試著改變他的頭發。

    他仍穿著白人的軍褲和黑色的長統馬靴,雖然上身挂著印第安人的護甲,但這打扮,看
來仍然是那么自然。

    她沉思著,最后下了一個結論。認為与狼共舞,是一個誠實的人。每一個人,都會在眾
多人之間,找到自己最欣賞的一种特性。對站立舞拳來說,就是誠實。

    這一天,她就這么不斷地想著与狼共舞,就這么過了一個下午。她一直想像著,日落時
分,他騎著西斯可歸來的情景。想著,接下來,就是他倆在帳篷里的情景。

    這天黃昏,當她跪在河邊,用河水沖洗罐子。她的夢想又多了一層,但愿在帳篷里只有
他倆多好。他談論著他自己,而她則凝神傾听。就只有他們兩人。

    踢鳥走了。

    6

    過了好几天,她的白日夢變成了真的。

    原本,他們三人圍坐在一起,正在談著話。這時十熊臨時差人來找踢鳥,他正要召開臨
時會議。

    踢鳥被叫去了。突然,就只剩下他們而人獨處了。

    帳篷中的沉默气氛好凝重。每個人想開口說話,但又不知該說什么,該怎么說,因而欲
言又止,兩人都相視無語。

    最后站立舞拳決定,還是由她先開口說話,但遲了些。

    他已經轉向她,帶著几分羞澀,可是口气卻堅定有力。

    “我想多知道有關你的事。”他說。

    她轉過頭,試著好好想想。說英文,對她來說,還是一件很費勁的事。搜索枯腸,好不
容易才拼湊出几個字。

    “你……想知道……什么?”她結結巴巴的問題。

    7

    結果,就在這天上午,踢鳥走了之后,她對他談著她自己。中尉聚精會神;听著她講
述。她談及小時候,是白人家庭中的一員。后來被蘇族人擄獲之后,從此許多年頭,她就像
印第安人般過著日子。

    當她打算結束故事時,他又問了新的問題,有許多問題,她愿意回答,也有許多問題;
她不愿面對的。

    起初,他問她怎么會叫站立舞拳,這么奇怪的名字呢?她告訴他,這得從許多許多年
前,她初來印第安這個營區的時候開始。初來几個月的事,她有些記不清了。但是,她得到
這名字那天的事,她倒是記得很清楚。

    起初,并沒有任何人領養她,她也不像這村子中的一員。她只是工作個不停。如果她順
利地把交代的事做好了,一定又有新的工作堆下來。她愈勤奮工作,大家愈是把她當作做工
的奴才,她在這群人中,是卑下的,有些女人,更是苛刻地挑剔她。

    有一天早上,她在帳篷外正在工作,一個最苛刻的女人,又來找碴。她忍無可忍,雖然
年紀小,個儿矮,也沒學赤拳擊,但她气得狠狠地朝那女人下巴,揮上一拳。不知怎地,那
女人竟然應聲倒下了。她再也沒料著,自己一出拳,就把這女人解決了。余恨未消,她又踢
了踢那個昏了過去的女人身軀。她小小的個儿,恨恨地握緊雙拳,站在那儿,面對著其他的
婦人。這個白种小女孩,准備對任何要走上前的人挑戰。

    結果,沒有一個人走上前,要向她挑戰。她們只是瞪大了眼睛看,隔了一陣子,她們紛
紛轉頭走了,各自繼續原先的工作。只留下被她打倒的女人,還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從此以后,沒有人再對這個小女孩找碴了。踢鳥一家也就收養了她,而且對她很好,常
常照顧她。她成為一個蘇族人的路,也因此順得多了。從那個時候起,她就被稱為站立舞
拳。

    當她講述著這段往事時,帳篷中的气氛,變得特別溫暖。鄧已中尉很想清楚知道,她是
用什么方法,把那可惡的女人給打倒的。站立舞拳毫不遲展,用她的膝蓋,輕触他的下巴。

    她這么做了之后,中尉呆呆地瞪視著她。

    他慢慢轉動著眼珠,然后裝出翻倒的動作。

    太好笑了,她笑坏了,故意呵著他腋窩的痒,讓他爬起來。

    這么一來,倒使他們彼此之間的气氛,變得輕松活潑起來。但這樣突然熟捻之后,也使
站立舞拳有些擔心,她可不喜歡他問些太私人的問題,但她感覺到,他遲早要問的,如此想
來,又使她心緒不宁、緊張,和他的溝通也困難了些。

    中尉感到她的退縮,也使他緊張,不知怎么跟她溝通才好。

    頓時,兩人之間又再度沉默了。

    可是,中尉自己也不知為了什么,他一定要問一個一直橫在他心上的問題。如果此時此
刻不同,他可能會再也不間了。

    他盡量裝出不經心的樣子,伸伸腿,打了一個哈欠。

    “你結婚了嗎?”

    站立舞拳垂著頭,把目光盯著她的膝蓋。她短短的搖搖頭,很不自在他說:“沒有。”

    中尉正想再問為什么,這時他注意到,她慢慢把頭埋到雙手之間。等了一陣子,心中納
悶,到底是哪里錯了。

    她一動也不動。

    他正要開口,她突然鎮定下來,站起身子,走出帳篷。

    鄧巴還沒來得及叫住她,她已經走遠了,他一個人被扔在那儿,木然坐在帳篷里。惱恨
自己問了這樣的問題,希望將來還能補償鑄成的錯誤。可是,他這時卻一籌莫展。不但不能
請踢鳥給他忠告,甚至不能把這事告訴踢鳥。

    他一個人沮喪的坐在帳篷里,約莫過了十分鐘之久,然后他起身走向馬群,需要出去走
走透透气。

    站立舞拳也騎上馬,涉水渡過河流。她只想整理一下自己紛亂的思緒。

    她并沒有太幸運。

    她對与狼共舞的感覺,實在太混亂了。還不是太久以前,她恨自己去想他。接下來的日
子,她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沒去想。而且,還有太多其他的矛盾。

    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都忘了她死去的丈夫。曾經,他一直是她生活的中心,現在她
全然忘了他,她心中充滿了罪惡感。

    她騎馬折了回去,強迫自己不去想与狼共舞,在心中為她死去的丈夫祈禱。

    她走得太遠了,极目遠望,全然看不到村子。這時她的馬抬起頭,噴著鼻息。馬這么做
時,表示它內心害怕。

    她后面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听了那東西發出那么大的聲音,她知道是什么,那是
“熊”。她連忙策馬奔回家。

    她再度涉過河水,這時突然在腦海中閃現過一個想頭。

    她自個儿想著:我不知道,与狼共舞是否看到熊。

    然后,站立舞拳頓住了。她不能讓与狼共舞碰上那只熊。愈想到他,就愈無法忍受那可
怕的想像。

    這時,她已經到達河的對岸。她定下心來,想自己只是為兩個言語不通的男人,擔任翻
譯的工作罷了。這只是一份工作,沒有什么,她不該想得更多更遠,甚至不該擱在心上。

    她決定了斷這些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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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小姐提供底本,黃金書屋 整理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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