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劇情簡介 1959年,神秘的異鄉客薇安蘿雪(茱莉葉畢諾許飾)與她的女兒愛諾,帶著一股充 滿著熱情享樂氣息的風潮,伴隨著嘉年華的腳步,來到了冰雪紛飛的蘭斯克內,一 個景色優美、民風保守的法國鄉間小鎮。 薇安在教堂對面開了一家可愛的巧克力店,名叫「 天上人間 核桃糖」。而她所製作 的巧克力正和她自由熱切又敏感的個性一樣,教人難以抗拒。她彷彿有著神奇的魔力, 可以洞悉小鎮裡每個顧客的心意,做出最能滿足他們需求的巧克力甜食,讓他們內心 隱密的渴望得到滿足,甚至讓他們原本淡而無味的生活起了變化。 包括了鎮上一位年高七十卻仍風情萬種、追求自由的老太太亞曼妲(茱蒂丹區飾), 以及她因心靈受創而冷酷的女兒卡洛琳(凱莉安摩絲飾),還有飽受折磨、一直忍受 被虐痛苦的約瑟芬(蓮娜歐琳飾) 和她粗野的丈夫塞吉,一名仍沉溺於悲慟中的寡婦奧德夫人,與暗自傾慕著她的吉隆 ...他們都受到了薇安,和她濃郁甜美的巧克力,大膽縱慾的誘惑與潛移默化影響 ,漸漸願意放開封閉灰暗的心,學著為生活增加一分色彩,添上幾分滋味。 眼看著薇安的影響力遠遠超過預期,自侍為鄉里賢達的貴族領袖雷諾,不禁要對鎮民 發出警訊,他認為這個異鄉女子所販賣的豪華巧克力,會破壞鎮裡人們對道德倫理的 嚴謹信念,會讓他們傳統的價值與生活被摧毀得蕩然無存。於是包括神父等守舊份子 ,便掀起了對抗排斥「 天上人間 核桃糖」的風潮,與受到薇安啟發、追求自由的鎮 民們,形成了兩股拉拒勢力。這個百年來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的小鎮,竟因此而捲入了 新舊思潮的對抗中。 此時,薇安又多了一批新盟友,那是一群乘船而來的愛爾蘭吉普賽人,而薇安也情不 自禁地愛上了他們的領袖洛克斯(強尼戴普飾)。 一直幫別人追求幸福、為別人調配美味的 薇安,終於也能開始探索自己對愛情的慾望 、對甜蜜的渴求。即使外面風風雨雨,但心底濃郁香暖如巧克力的情感,正熱騰騰地 滾著。到了春暖花開的復活節,幸福的薇安決定要為蘭斯克內舉辦一場美食饗宴,卻不 知道,真正的大風暴才正要來襲... 第一章 一月聖誕捲餅 原料沙丁魚 1罐 西班牙辣味 香腸半根 洋蔥1個 牛至葉粉 智利辣椒1罐 硬麵包捲1O個 製作方法:把洋蔥細細切碎。為了避免切的時候流淚︵那真煩人︶,我建議你在額 頭上抹一點洋蔥末。問題就是一旦你開始流淚,便會淚如泉湧,怎麼也停不下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在切洋蔥時哭過,我得承認我自己就經常這樣。媽媽說這是因為 我對洋蔥過敏,就像我的姨婆蒂塔一樣。 蒂塔對洋蔥非常過敏,每次切洋蔥她總是哭啊,哭啊,哭個不停。當她還在我曾外 袓母的肚子裡時,她就抽抽唔唔的,連我們的廚娘娜嘉︵她的耳朵有點兒背︶都聽得清 清楚楚。 有一次她哭得那麼厲害,我的曾外袓母還來不及撥出任何聲音。蒂塔就提早來到了 人間。她降生在廚房的桌子上,空氣中彌漫著麵條湯、麝香草、月桂葉、香菜葉、沸牛 奶、大蒜的味道,當然少不了還有洋蔥。蒂塔不像普通嬰兒需要在屁股上打一下才哭出 聲來,因為她根本是哭著來到這個世界的:也許是因為這個小小的嬰兒已經預見自己不 幸的命運--她將被殘酷地剝奪結婚的權利。根據娜嘉的描述,蒂塔是被眼淚的潮水沖 到這個世界上的,她的淚水淹沒了整張桌子,泛濫到了廚房的地板上。 那天下午,當小蒂塔終於停止了哭鬧,紅色木頭地板上的淚水被太陽烤乾之後,娜 嘉掃起了地上殘留的鹽,足足裝滿了一只可容十磅的口袋。娜嘉用這些監來做菜,居然 很久才用完。也許是因為蒂塔不同尋常的出生吧,她對廚房有著深厚的感情,從她生下 來的那日起,她一生中的大部分都是在廚房裡度過的。 蒂塔生下來才兩天,她的父親--也許是我的曾外袓父--心臟病突發離開了人世 。媽媽艾蓮娜乍然受到這麼大的打擊,奶水一下子枯竭了。那時候奶粉還沒有發明,奶 媽又怎麼也找不到,一家人驚慌失措,不知道怎樣才能餵飽這個嬰兒。幸好精於烹飪的 娜嘉︵她的許多烹調技藝後來才引起人們的注意︶自告奮勇來餵養蒂塔。她從來沒有結 婚生子,她感到這是訓練小寶貝胃口的最好的機會。娜嘉不會讀書不會寫字,但對於烹 飪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媽媽艾蓮娜滿心感激地接受了娜嘉的幫助。她已經夠忙的了, 又要哀悼死者,又要忙裡忙外管理這個農莊,一家人的吃穿、孩子們將來的教育都要依 靠這個農莊的生產。現在她終於可以少操一點心了。 從那天起,廚房就成了蒂塔的活動場所。在那裡她喝著茶、吃著厚玉米糊,一天天 健康、茁壯地長大。正因為這樣,蒂塔對食物有了一種特殊的第六感覺。比方說,她的 飲食習慣就與廚房的常規步調一致:早上,當她聞到豆子煮熟的清香,正是她吃早飯的 時間;中午,當她感到水已燒開,可以拔雞毛了,她就準備吃中飯:下午,爐子上溢出 烤麵包的香味時,蒂搭便知道她該上床睡覺了。 有時蒂塔會無緣無故地哭,比如在娜嘉切洋蔥的時候。但既然她們倆都很清楚流淚 的原因,也就不大去管這些眼淚了;相反,她們把眼淚當作是一種消遣,所以在孩提時 代,蒂塔根本就不會區分高興的眼淚和悲傷的眼淚。對她來說,笑只是哭的一種形式。 同樣,對蒂塔來說,人生的樂趣就包含在她對食物的愛好裡。蒂塔有限的知識都來 自廚房,外面的世界在她眼裡是個難解的謎。外面的世界廣袤無垠,包括從廚房門口開 始的一切,而那扇門的裡面,包括廚房、院子和香草園則完全屬於她--這是蒂塔的王 國。 她的姐姐們正好跟她相反--她們覺得蒂塔的世界充滿了莫名的危險,因此根本不 敢越雷池半步。她們認為在廚房裡玩耍既愚蠢又危險。但有一次,蒂塔設法說服她們來 到廚房與她一起觀看飛舞的水珠落在灼熱的大鐵盤上的表演。 蒂塔一邊唱歌,一送恰到好處地甩著濕濕的小手,讓水珠落在鐵盤上「跳舞」,柔 莎則躲在角落裡,被這個表演嚇得目瞪口呆。而喬楚覺得這個遊戲真是好玩極了,她是 完完全全被迷住了--對於旋律、運動和音樂,她總是著了魔似地喜歡。柔莎看妹妹們 玩得這麼開心,也很想加入她們一起玩,但她只敢抖抖索索地沾一點水,戰戰兢兢地擺 動小手,她的努力就沒有什麼效果。蒂塔試著把姐姐的手拉近鐵盤。柔莎嚇壞了,拚命 掙扎,蒂塔一氣之下甩開了柔莎的手,一下動作過猛,柔莎的手被灼熱的鐵盤燙傷了。 蒂塔為此挨了一頓打,而且媽媽再也不允許她與姐姐們在廚房裡玩耍。那以後她只好跟 娜嘉玩。她們一起做的遊戲都與烹飪有關。比方說有一天,她們看見村中廣場土來了個 賣藝的人,他能把細長的氣球扭成動物的形狀,她們就決定如法炮製一些這樣的香腸。 她們不光按照真的動物做,還按照自己的想像力進行創造,比如做個有天鵝頭頸、狗腿 、馬尾的「三不像」。 然而,煎香腸時,這些動物終歸要被「分屍」,蒂塔可不答應。只有當這些香腸是 用來做她心愛的聖誕捲餅的時候,她才同意把她的小動物「分屍」。不光是同意,她甚 至高高興與地看它們浮沈在油鍋裡。 做捲餅的香腸應該用文火翻炒,這是為了讓他們裡外都煎透,而色澤不至於發黑。 做完這一步,把鍋子從火上撤下來,加上事先已去骨的沙丁魚。魚皮表面如果有黑斑, 則需要用小刀刮去。把剁碎的洋蔥、辣椒末和牛至菜粉拌在沙丁魚裡。把這些餡子包到 捲餅裡去之前先把它們靜置一會兒,讓餡子充分入味。 蒂塔特別喜歡這一步。當餡子擱在那兒「休息」時,那香味真是太好聞了。它能喚 起對過去的回憶,使現在已不存在的聲音、氣味重又栩栩如生。蒂塔喜歡深吸一口氣, 讓那獨特的油煙味和香味喚醒她內心深處遙遠的記憶。 她想不起來第一次聞到聖誕捲餅的香味是在什麼時候--她想不起來了,可能是在 她出生以前吧。也許正是聞到沙丁魚和香腸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她才決定捨棄在母腹中 生活的和平與安寧,來到得.拉.加爾沙家,做媽媽的女兒,與全家共享美味的菜肴, 特別是味道絕佳的香腸。 在媽媽艾蓮娜的農莊裡,做香腸是一個神聖的儀式。提前一天她們就開始剝大蒜、 洗辣椒,並把調味品磨碎。家庭中每個婦女都要參加:媽媽艾蓮娜,她的女兒喬楚,柔 莎和蒂塔,廚娘娜嘉,女僕珍佳。那天下午,她們都聚在餐桌旁,一邊幹活一邊聊天, 說笑,時間適得飛快。到了天黑的時候,媽媽艾蓮娜就會說:「今天就到這裡。」 據說,對於好的聽眾,說一句話就足夠了。媽媽艾蓮娜說完這句話後,她們都行動 起來。她們先整理桌于,然後就分工:一個去趕雞回窩,另一個去為明天的早餐打井水 ,第三個負責爐子裡的柴禾。那一天她們不熨衣服,不繡花,也不縫縫補補。把事情做 完之後,她們都早早地回到臥室,讀聖經、做禱告,然後就上床睡覺。一天下午,就在 媽媽艾蓮娜宣布收工之前,十五歲的蒂塔用顫抖的聲音告訴媽媽培羅.穆玆基玆要來拜 訪,有話與她談……長時間的沈默。蒂塔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沈。媽媽艾蓮娜問:「這位 先生為什麼要來與我談?」 蒂塔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不知道。」 媽媽艾蓮娜狠狠地盯了蒂塔一眼。蒂塔彷彿覺得那眼光裡積澱著對全家多年的壓抑 。媽媽艾蓮娜說:「如果他是來求婚的,勸他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他不必浪費我的時間 ,也不必浪費他自己的時間。你心裡清楚地知道,作為最小的女兒,你注定要服侍我一 輩子,直到我歸天。」 說完這句話,媽媽艾蓮娜緩緩地站起來,把眼鏡放到圍裙口袋裡用命令的語氣說: 「今天就到這裡。」 蒂塔知道,在媽媽艾蓮娜的家裡是不允許用商量的口氣與長輩說話的,但這輩子第 一次她想為自己抗爭一點什麼。 「但我的看法是……」 「妳不需要有看法,我再也不想聽到你的看法。我們家視視輩輩從來沒有人懷疑過 這個傳統,我絕不允許從我的女兒開始這樣大逆不道。」 蒂塔低下頭,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餐桌上。母親的話像鞭子一樣抽打著她的心 ,她終於被迫認清了自己悲慘的命運。從那時起她和那張桌子都知道,冥冥之中,不可 知的力量決定了母親的權威,她只有低頭,只有服從母親荒謬的決定,而根本沒有一絲 半點發表自己意見的權利;而那張餐桌只能像在蒂塔出生那日一樣,繼續承受蒂塔落下 的苦澀的眼淚。 但蒂塔沒有屈服。她小小的腦袋裡充滿了許多疑問和憂慮,其中之一就是,她想知 道誰是這個傳統的始作俑者。那個人真是天才,想出這麼個辦法來照顧年老的婦女。假 使她能讓那位天才明白這個完美計畫中的小小缺陷就好了。如果蒂塔不能結婚生育,那 麼到她老了誰來照顧她呢?那位天才有沒有想過怎麼解決這類問題?或者是不是留在家 裡服侍母親的女兒不應該比母親長壽?還有,誰來照顧結了婚但沒有生育的婦女呢?另 外,她想知道為什麼小女兒最適合給母親養老,而大女兒就不適合。女兒自己的意見需 不需要考慮在內呢?如果她不能結婚,那她至少可以戀愛吧?或者連戀愛都不允許? 蒂塔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些問題就像其他許許多多沒有答案的問題一樣,只能永遠 埋在她心裡。她沒有提問的權利,在得.拉.加爾沙家,人人都只有服從的份--立即 服從。當時媽媽艾蓮娜就再也不理睬蒂塔,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廚房,接下來整整一星期 她都沒有與蒂塔說過一句話。 這種難熬的沈默終於被打破了。有一天,媽媽艾蓮娜逐件檢查每個人的女紅,發現 蒂塔的針線活最精緻,但她忘了在正式縫合前先粗縫固定一下。 「祝賀你,」她說,「你的針腳非常整齊、細密,但你忘記先粗縫固定了,是不是 ?」 「是的,」蒂塔非常驚訝,母親終於撤回了沈默的刑罰。 「去把它拆了。先用粗線固定,再重縫一遍,拿來給我檢查。記住:懶漢和吝嗇鬼 事倍而功半。」 「但那是指做錯事的人,你自己剛才還說我的針線活……」 「你又要開始頂嘴了嗎?妳不按規矩縫紉,已經夠無法無天了。」 「對不起,媽咪。我再也不這樣了。」 蒂塔使媽媽艾蓮娜的怒火平息了下來。蒂塔這次很小心翼翼,終於用正確的語調叫 對了「媽咪」。唯一不聽話的就是蒂塔,她總是叫「媽媽」,為此她可沒少挨打,但這 次她叫得多好啊!媽媽艾蓮娜深感欣慰,以為小女兒從此會服服貼貼了。 不幸得很,她的希望馬上就破滅了。就在第二天,培羅,穆玆基玆由他尊敬的父親 陪同,前來拜訪並向蒂塔求婚。他的到來不啻於一場巨大的風暴,因為誰都投料到他含 在這個時候來。幾天前,蒂塔通過娜嘉的弟弟給培羅捎去一個口信,告訴他婚姻無望, 要他及早放棄。娜嘉的弟弟保證他已經把口信帶到了,但培羅父子倆還是來了,這會兒 就在屋裡。媽媽艾蘧婉在客店裡接待他們;她舉止文雅,彬彬有禮,客氣地解釋了蒂塔 不能出嫁的原因。 「如果您真希望培羅結婚,請允許我推荐我的女兒柔莎,她只比蒂塔大兩歲。她正 待字閨中,隨時可以出嫁……」 女僕珍佳正在這時端著托盤進去,準備把咖啡點心敬獻給培羅先生和他的兒子。聽 到這句話她差點把托盤翻在媽媽艾蓮娜身上。告退出來後,她急急忙忙跑回到廚房,蒂 塔、柔莎和喬楚正等著她把客廳裡發生的一切都詳詳細細地告訴她們。她衝了進去,她 們立即停下手頭的活,豎起耳朵聽她說話。 當時她們正在廚房裡做聖誕捲餅。顧名思義,聖誕捲餅通常是在聖誕節前後才做, 今天做是為了慶祝蒂塔的生日。蒂塔快要十六歲了,她希望能用她最心愛的捲餅慶祝生 日。 「是不是有點不像話?你媽說起女兒待嫁的口氣,就好像是在說上一道辣椒肉末玉 米捲餅!糟糕的是,這根本是兩碼事!總不能像對調兩盤捲餅一樣吧!」 珍佳就這樣東一句西一句地評論,姐妹們終於大致了解了客廳裡發生的事。蒂塔知 道珍佳的毛病:她有時不免誇張或歪曲事實,所以蒂塔極力克制自己發痛的心。她不願 意接受剛剛聽到的一切。她強裝鎮定,繼續把麵包捲切開,讓娜嘉和她的姐姐們填餡子 進去。 最好用自己家裡做的麵包捲。雖然麵包房也出售麵包捲,但總是太大了,不合用; 做這道點心應該用小一點的麵包捲。填好餡子後在爐子上烤十分鐘,趁熱端上桌。如果 想要聖誕捲餅的味道更加好,可以把捲餅包在一塊乾淨的布裡,留過夜,這樣香腸的油 香就充分吸收到麵包捲裡去了。 蒂塔剛剛做完明天要用的聖誕捲時,媽媽艾蓮娜走進廚房,宣布一則喜訊:她已經 同意了這樁婚事--培羅和柔莎的婚事。 親耳聽到珍佳說的話得到證實,蒂塔猛然打了一個寒噤,彷彿從背後吹來了一股凜 冽的寒風。她覺得又冷又乾,她的腦袋「嗡」的一聲,臉漲得通紅,就像旁邊桌上的紅 蘋果。就是這種徹骨的寒冷一直包圍著她,凍得她都麻木了,甚至當娜嘉把送巴斯果. 穆玆基玆父子出門時聽到的談話告訴她時,她還是感到這種不可抗拒的寒冷。娜嘉躡手 躡腳地跟著他父子倆走出農莊,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巴斯果先生和培羅都走得很慢, 兩個人像在爭執什麼,很輕、很有節制。 「培羅,你幹嘛這麼做?你居然同意娶柔莎,真是太荒謬了。你不是發誓要愛蒂塔 一輩子的嗎?你難道忘記了自己的誓言嗎?」 「我當然不會背信葉義,爸爸。但是,如果您處在我的境地,知道永遠也不可能娶 自己心愛的姑娘為妻,您能夠接近她的唯一希望就是娶她的姐姐,您會不會像我一樣做 呢?」 娜嘉投有聽到回答。農莊的看門狗普凱從旁送跑過,追著一隻兔子狂吠,看來牠是 把兔于錯當成貓了。 「所以你寧願結婚但沒有愛情?」 「不,爸爸,我是帶著我對蒂塔至死不渝的愛情去結婚的。」 父子倆的聲音越來越輕,終於湮投在腳踩落葉發出的聲音裡。娜嘉的耳朵那時幾乎 已經全聾了,但她卻說自己聽到了這段對話,這是多麼難以解釋的一樁事啊!不管怎樣 ,蒂塔還是很感謝娜嘉把這段話告訴她,但是這並沒有減少蒂塔對培羅的怨恨。據說聾 子聽不見但是能理解。也許娜嘉只是聽見了別人不敢說出口的話。那一夜,蒂塔怎麼也 無法人眠:她也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多麼不幸,那時宇宙的黑洞還沒有被發現,否則 她就能明白她的胸中其實也有了這麼一個黑洞,源源不斷地向外輻射著冷氣。 每當她一閉上眼,去年聖誕節的情景就歷歷在目。那是培羅一家第一次來赴宴;那 情景越來越清晰,她的心頭卻是越來越寒冷。時間雖然已經過去好久了,但她還是清清 楚楚地記得那天晚上的一切:聲音,香味,她的新裙子擦過剛打過蠟的地板的感覺,培 羅凝視她的眼神……那勾魂攝魄的眼神!當時她正端著一盤蛋黃糖走向餐桌,她感到了 那熱辣辣的目光,覺得自己的皮膚都像要燃燒起來。她回過頭。兩人的視線相遇了。就 在那一刻她明白了麵團被投進沸騰的柚鍋裡的感覺。侵入她體內的熱量是那麼真實,她 覺得自己要像麵團一樣開始冒泡泡了--她的臉,她的腹,她的心,她的胸--她再也 忍受不了他的目光,趕緊垂下了眼瞼,急急忙忙地穿過房間,逃到喬楚身邊。喬楚正踩 著自動鋼琴的踏板,在彈一首「青春的眼眸」華爾滋。她把果盤放在房間中央的一張小 桌子上,順手拿起面前的一杯果仁白蘭地酒,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然後她在 鄰居帕基塔,洛沃旁邊生了下來。但是她與培羅還隔得不夠遠,她仍然感到自己的心在 狂跳,血在往上湧,血管灼熱得彷彿要爆裂。她的臉上布滿了紅雲,無論怎麼張自鎮定 ,她都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裡看。帕基塔察覺她的異樣,非常關切地問:「酒勁兒挺大的 ,是不是?」 「對不起,你說什麼?」 「蒂塔,你看上去魂不守舍的。怎麼啦?你沒有不舒服吧?」 「我沒什麼,謝謝您。」 「照妳的年紀,你可以在這樣特殊的場合喝點酒了,不過,告訴我,小鬼頭,你媽 媽讓妳喝嗎?我看得出來你很激動--我想你最好別再喝了。妳不想在這兒出洋相吧。 」 真是她的救命稻草!讓帕基塔.洛沃認為她是喝醉了。她不能讓帕基塔有絲毫懷疑 ,否則她可能會告訴母親。蒂塔對母親的敬畏足以讓她暫時忘掉培羅,於是她專心致志 地對付帕基塔,讓她相信自己並沒醉︵做到這點並不難︺,腦子還清醒著呢。她與帕基 塔聊天,話家常,說點東家長西家短的瑣事。她甚至把這種果仁白蘭地的配方都告訴了 帕基塔:把四盎司桃子,半磅杏子浸投在水中二十四小時,讓果皮與果肉分開;然後把 皮去掉,把果肉壓碎,泡在熱水裡十五天。下一步是蒸餾這種液體。冉將兩磅半自榶徹 底溶解在水裡,如四盎司香橙花汁,然後攪拌該混合物,並將其過濾乾淨。這樣一來帕 基塔對牠的身體和精神狀態當然再沒有什麼懷疑了。蒂塔又彷彿漫不經心地提起一句, 那些容器正好能容納二.o一六升液體,不多也不少。 所以當媽媽艾蓮娜過來問帕基塔有否被怠慢時,她熱情地回答:「哦,招待得太周 到了!您的女兒真可愛。我們的談話有趣極了!」 媽媽艾蓮娜讓蒂塔到廚房去端食物出來。培羅那時「恰巧」經過,主動要求幫助蒂 塔。 蒂塔一言不發地跑到廚房。培羅在身邊使她感到渾身不自在。他跟著她進了廚房, 她急急忙忙地把桌子上一盤美味的點心遞給他打發他走。 她永遠也忘不了兩隻手相觸的那一刻:兩個人都彎腰去拿同一盤點心,他們的手便 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就在那時培羅坦白了他的愛情。 「蒂塔小姐,我希望能趁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機會告訴你,我深深地愛著你。我知道 這麼說太突然、太冒昧了,但要接近你實在是太難了,所以找決定今晚就對你表白。我 想要知道我有沒有希望得到你的愛情。」 「我不知道……給我點時間考慮。」 「不,不,我不能!我現在就需要答案:愛是不需要考慮的;你或者感覺到了,或 者沒有感覺。我不擅辭令,但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我的誓言。我發誓愛你到永遠。你呢 ?你對我也是同樣的感覺嗎?」 「是的!」 是的,是的,是的,她願意這樣回答一千遍。從那一夜起她將會永遠愛著他。但現 在她卻只能放棄他。想要侵占姐姐的末婚夫真是人可恥了。她只得努力把他的形象從腦 海中抹去,這樣她才能入睡。她開始吃娜嘉留在她桌上的聖誕捲餅,並喝下了一杯牛奶 。這個處方對她一直很有效。娜嘉憑經驗知道,對蒂塔來說聖誕捲餅能夠帶走她所有的 痛苦。但這次聖誕捲餅也沒有用了。她發覺胃裡還是那種空空的感覺。她知道這不是由 於飢餓,而是由於冰冷的哀傷。她得把這種可怕的寒冷去掉。她先穿上一件羊毛大衣, 披上一件厚厚的斗蓬。還是冷,冷得她直打哆嗦。她又穿上氈拖鞋,用兩條大圍巾把自 己包裹起來。沒有用,最後她走到縫紉葙那兒,抽出了那條床單。培羅第一次提起結婚 的那天晚上她就開工鈞這條床罩。用釣針釣這樣的一條床罩需要用大約一年時間。這正 是培羅和蒂塔商量等待的時間。她想把紗線用完,不要浪費掉,所以她又趴在床罩上釣 起來,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她邊流淚邊工作直到天明,然後把床罩蓋在身上。沒有用 ,還是冷,徹骨的寒冷。那一夜,那以後的許許多多夜晚,她活著的每一天,她都無法 擺脫那穿透一切的寒冷。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二月結婚蛋糕 原料精製砂糖175 克軟質麵粉300 克雞蛋17個 酸橙1只,碎皮待用製作方法:在一只大碗中放入五個蛋黃、四個全蛋和糖。攪拌 使之變稠,再如入兩個全蛋;再攪拌,把剩下的雞蛋每次兩個打入碗裡。 為了準備培羅和柔莎的結婚蛋糕,蒂塔和娜嘉把這份食譜乘十倍,因為吃蛋糕的有 一百八十個人,而不是十八個人。 所以她們需要一百七十個雞蛋,就是說,她們得在同一天內備好一百七十個鮮雞蛋。 為了備齊這些雞蛋,她們一連幾個星期都把最好的母難下的蛋保存起來。不知從何 時起農莊就開始採用這種保存方法,保證人們在整個冬天都能吃到這一營養豐富、不可 或缺的食品。八、九月份是保存雞蛋最好的時節。雞蛋必須非常新鮮。娜嘉只用當天下 的蛋。她把雞蛋放在一只盛滿飼料的木桶裡,讓蛋自然冷卻,然後蓋好。這樣可以使雞 蛋保鮮幾個月。若想讓它們保鮮一年以上,可以把雞蛋裝入瓦罐,澆上百分之十的石灰 溶液。蓋緊蓋子使之密封,再把瓦罐置於地窖中。蒂塔和娜嘉用的是第一種方法,因為 她們不必將雞蛋保存太久。 她們把盛著保鮮雞蛋的木桶放在廚房的桌子下。現在她倆邊打蛋迭把雞蛋從桶裡取 出來。 打蛋的工作需要非凡的力量。蒂塔才打了不到一百個蛋,就已經非常泄氣了。要達 到一百七十個的目標似乎是不可想像的。 蒂塔打蛋,而娜嘉則打碎蛋殼把雞蛋加進去。每聽到一聲清脆的破殼聲,蒂塔都會 渾身一顫。蛋白讓地想起了一個月前閹割的公雞的睪丸。被閹割的公難稱為閹難。家裡 決定在培羅和柔莎的婚禮上請客人吃閹難,因為這道菜不但味道鮮美,而且預備起來很 花功夫,一定會給每個客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剛定下一月十二日的婚期,她們就買了兩百隻公雞來閹割催肥。 這個任務落到了蒂塔和娜嘉的肩上。交給娜嘉是因為她有經驗,交給蒂塔則是作為 對她的懲罰:柔莎訂婚那天,她假裝頭疼沒有去參加。 「我不能容忍你不聽話,」媽媽艾蓮娜告訴她,「我也不會允許你裝得像個受害者 似地來破壞你姐姐的婚禮。從現在起,你負責所有的準備工作,不要再讓我看見你掉眼 淚或拉長個臉,聽見了沒有?」 當蒂塔準備閹割第一隻公雞時,她試著把媽媽的警告銘記在心。閹難先要在雞肚子 上切一個口子,伸進手去,把睪丸拉出來。之後縫起傷口,再抹上豬油或難油。當蒂塔 第一次把手指伸進去抓住雞的睪丸時,她幾乎要暈倒了。她的手不停地頭抖,汗不住地 滴下來,胃翻騰得像在狂風中飄蕩的風箏。媽媽艾蓮娜咄咄逼人地看著她,問道:「怎 麼回事?為什麼發抖?我們又要有麻煩了是不是?」蒂塔抬起眼來望著媽媽。她想大叫 一聲,是的,她是遇上麻煩了。當她們把公雞弄來閹割時,她們錯了,她們該把她閹了 。至少這樣的話,不准她結婚,並逼她把心愛的人讓給柔莎還有些道理。媽媽艾蓮娜讀 懂了她的表情,不禁大發雷霆。她劈頭給了蒂塔一下耳光,將她打倒在地,打倒在那隻 死於拙劣手術的公雞旁。 蒂塔瘋狂地打蛋糊,打啊,打啊,彷彿想一次了結她的苦難。她只需要再打兩個蛋 ,蛋糕糊就準備好了。做蛋糕是婚宴預備中的最後一件事,其他事情,包括有二十道菜 的正餐和正餐前的開胃食品都已經準備好了。只有蒂塔,娜嘉和媽媽艾蓮娜還在廚房。 珍佳,喬楚和柔莎正在對婚紗做最後的修改。娜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拿起倒數第二個 雞蛋,剛想把它磕在碗裡,蒂塔大叫一聲「不!」,她連忙停手。 蒂塔放下手中的碗,拿起雞蛋。很清楚的聲音,是一隻小雞在蛋殼裡「唧唧」地叫 。她把蛋拿到耳邊。「唧唧」聲更加清楚了。媽媽艾蓮娜停下手中的活,威嚴地對蒂塔 說:「怎麼啦?你尖叫什麼?」 「蛋裡有隻小雞!娜嘉當然聽不見,但我聽見了。」 「小雞?你瘋了?這種雞蛋怎麼孵得出小雞?」 媽媽艾蓮娜蹲了兩大步,走到蒂塔身邊,從她手中奪過雞蛋,把它磕在碗裡。蒂塔 緊閉起雙眼。 「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的小雞!」 蒂塔慢慢睜開眼睛。她驚訝地發現根本沒有什麼小雞,明明只有一個非常新鮮的雞 蛋。 「好好聽著,蒂塔。你讓我感到不耐煩了,我不會允許你瘋瘋顛顛的。這是第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你若敢再犯錯,我會叫你後悔的。」 蒂塔沒法理解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她聽到的聲音到底是因為太疲勞呢,還是出於幻 覺。 反正當時她最好還是回去接著打蛋,因為她不想惹母親發火。 最後兩個蛋打好之後,把磨碎的檸檬皮打進去。混合物變稠之後,把篩過的麵粉一 點一點地加進去,同時用木頭調羹攪拌直至完全調勻。最後,把黃油塗在平底鍋上,加 點乾麵粉,再把蛋糕糊倒進去,烤三十分鐘。 三天時間做了二十道不同的菜肴,廚娘娜嘉可是累得筋疲力盡,好不容易等到蛋糕 上爐去烤,她終於能休息一會兒。今天蒂塔不像平常一樣是個好幫手。她咕咕噥噥地埋 怨這埋怨那--在母親眼皮底下她可不敢,但母親一離開廚房去休息,她就長長、長長 地嘆了一口氣。娜嘉輕輕地拿走了她的調羹,溫柔地擁抱她。 「孩子,現在廚房裡只剩下我們倆了,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我不希望他們明天 看見你哭。尤其不希望柔莎看見。」 娜嘉讓蒂塔不要再攪蛋糊了,因為她發覺蒂塔脆弱的神經已瀕臨崩潰。雖然她不知 道該怎麼形容蒂塔的處境,她明智地認為蒂塔不該再幹下去了。其實她自己也該歇一歇 了。柔莎與娜嘉從來沒有親熱過。柔莎從小吃飯就很挑食,有時盤裡的飯菜原封不動全 剩了下來,有時她又偷偷把東西餵給特基拉吃︵特基拉是農莊的狗,普凱的爸爸︶。娜 嘉對此很生氣。而蒂塔正好與姐姐相反,她從不挑食,什麼都愛吃,除了媽媽艾蓮娜逼 她吃糖心雞蛋。自從娜嘉負責蒂塔的烹飪教育之後,蒂塔不但吃普通的食物,她還吃蝸 牛、龍蝦、青蛙以及其他一些柔莎想起來就害怕的東西。娜嘉就是從那時開始偏愛蒂塔 ;姐妹倆一直明爭暗鬥,現在柔莎馬上要與蒂塔心愛的男人結婚了,她們的競爭更是到 了白熱化的程度。柔莎不敢肯定,不過她還是懷疑培羅對蒂塔的愛永遠不會終結。娜嘉 當然與蒂塔站在一起,她想盡力減少蒂塔的痛苦。她用圍裙擦乾了滾落在蒂塔臉頰上的 淚珠,對她說:「孩子,別哭了,我們得先把蛋糕做好。」 做蛋糕的時間花得出平時要長;因為蒂塔不停地流眼淚,蛋糕糊怎麼也稠不起來。 娜嘉與蒂塔抱頭痛哭,直到蒂塔再也流不出眼淚。她還在哭,只是沒有了眼淚,但 據說這樣更傷身體;但至少蛋糕糊不會太濕了,然後她們又可以繼續下一步,就是做蛋 糕的夾心。 夾心原料:杏糊一百五十克砂糖一百五十克夾心製作方法:杏糊摻水後加熱至沸騰 ,然後用麵粉篩或馬尾篩過濾。如果手頭沒有這兩種篩子,也可用別的粗篩代替。再把 過濾完的杏糊放在一個平底的鍋裡,加糖,並邊加熱邊攪拌,直至杏子醬成形。撤去爐 火,讓果醬稍微冷卻一下,然後塗在已經切開分層的蛋糕的中層。 幸虧娜嘉和蒂塔早在婚禮前一個月就準備了好幾桶果醬--有杏子醬、無花果醬、 甘薯菠蘿醬,所以她們這一天就不必再為做果醬操心了。 她們經常做大量的果醬,就用那個季節時鮮的水果。她們在院子裡做果醬,先把又 大又深的銅平底鍋架在火上,攪拌果醬時還必須用舊衣服把手臂包起來,以免沸騰時冒 起的泡泡燙傷她們的皮膚。 蒂塔一打開果醬桶子,杏子的香味就把她帶回到做果醬的那個下午。蒂塔從花園裡 進來,用裙子兜著一大堆水果,因為她忘了帶上個籃子。她把裙擺舉在前面,徑直走進 廚房,不料卻碰到了培羅。她不由地愣住了。培羅正好出來備馬車。那天儐相沒有來農 莊,到城裡去登請柬的工作就落到了培羅頭上。蒂塔一看見培羅進了廚房,就連忙藉口 要去摘點豆子,慌慌張張地逃開了。忙亂中她用裙子兜著的一些杏子滾到了地上。培羅 趕緊過來幫她撿杏子。 彎下腰的時候,他看見了蒂塔露在外面的秀腿。 為了不讓培羅看到自己的腿,蒂塔把裙子放了下來。 這樣一來可好,裙子裡的杏子盡數砸在培羅腦袋上。 「對不起,培羅。沒有砸疼你吧?」 「比起我帶給你的傷害,這根本算不了什麼。給我機會解釋一下我的內心……」 「我不需要什麼解釋。」 「你總應該給我一個機會吧。」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但是你的海誓山盟都成了謊言。我再也不想聽你說了…… 」 蒂塔從廚房逃到了房間裡,珍佳和喬楚正在給新婚夜的被單繡花。這是一條雪白的 真絲被單,她們正往被單中央繡上美麗的圖案。中間的開口是為了露出新娘身體的必須 部分以順利完成房事。能在政局這麼動蕩的時候買到純正的法國絲綢,他們真是太幸運 了。革命的戰火到處蔓延,所以根本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去一趟首都,把柔莎的婚紗和嫁 妝衣物都買回來。 再說,媽媽艾蓮娜也絕不會同意她的任何一個女兒去冒這個憸。要不是因為有那個 做走私生意的中國人,他們根本不可能搞到這麼好的料子。那個中國人挺狡猾的:在 首都做生意時,他同意人們付北方革命軍發行的鈔票︵這種鈔票在首都其實是分文不值 、不予流通的︶,當然這樣的錢付給他時,價值就要打個折扣。但他把這些鈔票帶回到 北方去購買商品,它們又百分之一百地值錢了。 在北方,他也如法炮製,用低價接受首都發行的鈔票,這樣革命結束之後,他就搖 身一變成了百萬富翁。但現在重要的是,幸虧有了他,柔莎才能在新婚之夜享用到最舒 適、最精美的絲織品。 蒂塔神情恍惚地站在那裡,盯著那床雪白的被單。她只盯了幾秒鐘,但那足以使她 視覺紊亂。她不管朝哪裡看,看到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當她看著正在寫請柬的柔莎時 ,她只朦朦朧朧地看見了一團雪白的影子。但她不露聲色,所以誰也沒有發覺。 她不想再被媽媽艾蓮娜臭罵一頓了。當鄰居洛沃家的人前來道賀。送柔莎結婚禮物 時,蒂塔拚命地睜大眼睛,竭力想看清楚跟她打招呼的是誰,因為對她來說,面前影影 綽綽地像是晃著一群披白衣的鬼魂。幸虧帕基塔尖銳的噪音幫了她大忙,她終於能不大 費力地與每個人打招呼了。 後來,當她送洛沃一家人出農莊時,她發現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夜晚:一切都是 眩目的白色。 現在她擔心同樣的事情又要發生了,因為她不管怎麼努力也無法集中注意力製作糖 霜。 她被砂糖耀眼的白色嚇壞了。她感到軟弱無力,她的腦子隨時都會被這白色所占據 ,將她重新帶到童年,白色的回憶,五月節時身穿白裙向聖母瑪麗婭奉獻純白花朵的回 憶。她跟著一群身披白紗的女孩一起進了教堂,走近白燭和鮮花裝點的聖壇,天國的光 線從白色教堂的五彩玻璃裡照下來。她每一次走進教堂,心中都充滿憧憬,她夢想有一 天,她能挽著一個男人的臂膀一起走進這座神聖的殿堂。現在她只能把這個夢想以及帶 給她那麼多痛苦的回憶,通通擱在一邊:當務之急,她得給姐姐的結婚蛋糕加上糖霜。 她竭力不去想這些,開始著手準備糖霜。 糖霜原料:砂糖八百克酸橙汁六十滴,另加足夠溶解砂糖的水製作方法:把糖和水 放在一個平底鍋裡,加熱並不停地攪拌,直至沸騰。加熱後倒入另一個鍋內,重新加熱 ;加入橙汁,並看到液體變稠,同時不停地用濕布擦鍋子邊緣,以防白糖結晶。在糖、 水、酸橙汁混合物加熱變稠後,將其倒入一個潮潤的鍋裡,灑些水,然後稍加冷卻。 冷卻後用木製調羹輕輕拍打,使其成為霜狀。 再加一大湯匙牛奶,加熱使它變軟,然後加一滴紅色食用色素,最後把蛋糕的最上 層撒上調好的糖霜。 當蒂塔問娜嘉是否準備往糖霜上加紅色食用色素時,娜嘉立刻意識到蒂塔出了問題 。 「孩子。我已經加過色素了。你難道沒有看見這麼鮮艷的粉紅色?」 「沒有……」 「可憐的孩子,上床去吧,我自己來做蛋白酥皮。沸騰的湯的感覺只有鍋子知道, 但我完全明白妳的感覺。別哭了,孩子,你把蛋白酥皮弄濕了,到時候它就不脆了-- 去吧,快去睡吧。」 娜嘉愛憐地吻了吻蒂塔,把她推出了廚房。蒂塔不知道她怎麼又流出了新的眼淚。 剛才,眼淚「啪嗒啪嗒」掉進鍋裡,蛋白酥糊皮立刻就變稀了。對娜嘉來說,當務之急 是快快把蛋白酥皮做完,那樣她就可以去睡覺了。做蛋白酥皮需要十個雞蛋白、五百克 白糖,把它們打在一起,直到起絲。 打完之後,娜嘉突然想到要舔舔手指上的糖霜,看看蒂塔的眼淚有沒有改變榶霜的 好味道。沒有,味道沒有變;但不知為什麼,娜嘉突然被一種強烈的失落和惆悵所壓倒 。她一個接一個地回憶她為得.拉.加爾沙家操辦的婚宴。每一回她都希望下一次輪到 她自己啊!八十五歲了,再哭也沒有什麼意思了,也不必再哀嘆讓她盼望多少次,最終 卻失望的自己的婚宴和婚禮,雖然她曾經有過一個未婚夫。哦,是的,一個很好的小伙 子!但媽媽艾蓮娜把他打發走了。從那時起,她只能為他人的婚禮準備筵席。她任勞任 怨,幹了多少年啊!那麼現在,她怎麼想起了種種委屈呢?其中一定有什麼緣故,但她 不知道是什麼。她盡善盡美地把蛋白酥皮加在蛋糕上,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帶著一身 的倦意、滿心的痛楚。她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她都沒有力氣去柔莎的婚禮上幫忙了 。 蒂塔真願意以任何代價來與娜嘉對調位置。蒂塔不但得參加婚禮,還必須強裝笑臉 ,不能暴露出一絲一毫的情感。她相信自己能做到,只要她的眼睛不碰上培羅的眼睛。 如果兩人的視線相遇,她知道自己沈著、冷靜的偽裝一定會被里得粉碎。 她敏感地意識到,是她。而不是她姐姐柔莎,成了大家注意的焦點。那些賓客不僅 僅是來參加一個社交儀式,而且明擺著想看她的好戲;她不會讓他們如願以償的。絕不 !她走過人群時,聽見背後的竊竊私語,那些說長道短的聲音像匕首一樣刺痛了她。 「你看見蒂塔了嗎?可憐的東西,她姐姐要與她情人結婚了!我有一天還瞧見蒂塔 跟他手拉手在逛集市呢!他們看上去很幸福。」 「真的?!帕基塔還說她看見培羅在做大彌撤時給蒂塔傳情書,還噴了香水呢?」 「聽說他們要住在一幢房子裡:假如我是媽媽艾蓮娜,我才不允許呢!」 「我搞不懂她為什麼這樣安排。看看已經有多少閒話了!」 蒂塔並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她可不想做悲悲切切的失敗者。她要帶上勝利女神的 面具。她就像一個出色的演員,非常尊嚴地扮演她的角色。她竭力不去想婚禮進行曲、 牧師的講話、同心結和婚戒,而去想點別的東西。 她的思緒飄飄忽忽地回到了九歲時的一天。她與村中的一些男孩子一起逃學。媽媽 艾蓮娜不許她與男孩子玩,但她早已厭煩了姐姐們的遊戲。他們一起跑到里奧格蘭德河 邊,看看誰能最快游到對岸。她贏了--那時她多麼驕傲啊。 另一個偉大的勝利發生在她十四歲那年。那是一個安靜的星期天,她與姐姐們正坐 在馬車裡,突然有幾個男孩子放了一串鞭炮。馬受了驚,脫韁奔跑起來。不一會兒它們 就發瘋一樣狂奔到了村口,馬夫也沒法控制它們。 蒂塔把他推到一邊,只用一隻手就拉住了四匹脫韁的馬。當四個男人從村子裡快馬 飛奔過來救援時,他們都不禁深深折服於蒂塔的勇氣和絕技。 村民們像歡迎女英雄一樣地歡迎她。她的腦海裡一直回想這類引以為豪的事情,整 個結婚儀式上她的臉上都帶著一絲驕傲的微笑。接吻的時候到了,她必須去向姐姐表示 祝賀。站在柔莎身邊的培羅說:「還有我呢,妳不祝福我嗎?」 「哦,當然,我祝你永遠幸福。」 培羅把蒂塔擁在懷裡,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輕聲對她說:「我一定會很幸褔,因為 我想要的已經得到:與你--我心愛的姑娘接近的機會……」 對於蒂塔來說,這些話像一陣春風,重新吹旺了她心頭的潛意識之火。好幾個月她 都不得不強顏歡笑,現在她終於真正開心地笑了,她的輕鬆和快樂濫於言表。她心頭將 要熄滅的喜悅又被培羅重新點燃,培羅呵在她脖子上的熱氣,他的手按在她背上的暖意 ,緊緊貼著她的胸脯的他的心跳……她真願意就這樣永遠依偎在他懷抱裡。但猛然瞥見 了母親嚴厲的眼神,她慌忙從培羅懷抱裡掙扎出來。媽媽艾蓮娜走過來問蒂塔:「培羅 對你說了些什麼?」 「沒說什麼,媽咪。」 「休想騙我,我對你的這種把戲可見得多了。不要做出一副天真無瑕的樣子,心裡 卻懷著鬼胎。再讓我看到你跟培羅在一起,小心我扒了妳的皮。」 受了媽媽艾蓮娜的威脅,蒂塔想要盡量地避開培羅,越遠越好。但是什麼也不能抹 去她臉上勝利和滿足的微笑。這個婚禮現在對她有了新的意義。 再看到培羅走到這一桌那一桌與賓客寒暄,看到他們跳華爾滋或者分蛋糕,蒂塔的 心裡不再難受了。她只知道培羅真心愛她。她簡直都等不到婚禮結束,好跑去把每件事 都告訴娜嘉。她簡直都等不到客人吃完蛋糕,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了。卡倫諾 的禮儀課本告訴她不能在蛋糕吃完前離席,所以她只好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埋頭大吃她 的那份蛋糕。她出神地想著自己的心事,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發生了一件怪事。每個人 剛咬了第一口蛋糕,就感到了一陣難以抑制的渴望。連平素舉止得體的培羅也控制不住 自己的眼淚。媽媽艾蓮娜在丈夫去世時都沒有一滴眼淚,這會兒卻止不住抽泣。哭泣還 只是這種奇怪的食物中毒的第一個症狀。每個客人都感到一種鑽心的疼痛和莫名的惆悵 。他們三三兩兩蹲在院子裡或草地上,或躲進盥洗室。每個人都在痛哭自己失去的愛。 每個人都像中了邪似的,大多數人來不及去盥洗室,就在院子裡大吐而特吐起來。只有 一個人得以幸免:這蛋糕對蒂塔不起一點作用。她吃完蛋糕以後,就離開了婚筵。她急 著要回去告訴娜嘉她是對的,培羅的確愛著她。想到娜嘉布滿皴紋的臉上即將漾開花一 樣的微笑,她一點兒也沒有覺察四周可憐而又恐怖的景象正愈演愈烈。 柔莎乾嘔著離開了尊貴的新娘席。 她竭力想克制惡心的感覺,但終於忍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來。她唯一關心的就 是她漂亮的婚紗不要讓親戚朋友吐出來的穢物玷污了,但穿過院子時,她不小心滑了一 下,整條裙子都沾滿了髒兮兮、滑膩膩的嘔吐物。她在淚水與髒物中滑行了好幾步;終 於,她再也忍不住了,就在驚恐萬狀的培羅面前,大口大口地嘔吐了起來,就像是火山 噴發。柔莎一邊吐一邊還傷心地抱怨她的婚禮被徹底破壞了,她相信一定是蒂塔在蛋糕 裡做了手腳。 柔莎整個晚上都呻吟不已,根本沒有心情去想那條潔白柔軟、精工細作的被單。培 羅趁機建議他們改天再圓房。幾個月過去了,培羅都沒有主動提起此事。直到柔莎忍不 住告訴他她現在已徹底康復了,培羅才勉為其難地同意圓房。那天晚上,他意識到自己 不能永遠逃避丈夫的責任,就跪在鋪著合歡被的床邊,默默地做禱告:「上帝啊,這不 是出於欲念或淫褻,而是為了生一個孩子來侍奉您。」 蒂塔也沒想到這樁不幸的婚姻這麼長時間都是有名無實。其實,不管他們在婚禮後 馬上圓房或在其他任何時候,對於她已經沒有什麼分別。 蒂塔眼下最開心的是免受肌膚之苦。婚筵的那個晚上,她被媽媽艾蓮娜狠命痛打了 一頓,那真是空前絕後的毒打。她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個星期養傷。媽媽艾蓮娜之所以痛 打她,是因為她相信蒂塔與娜嘉勾結,在做柔莎的結婚蛋糕時加了催吐劑。蒂塔怎麼也 沒有辦法讓媽媽艾蓮娜相信,她只在蛋糕裡加了一樣額外成分,那就是她流的眼淚。娜 嘉也永遠不能證明她的清白了:就在婚禮的當天,蒂塔去看她,想把好消息告訴她,卻 發現娜嘉躺在床上去世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鬢角落著幾片花瓣,手裡緊緊抓著未婚夫 的照片。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三月鵪鶉玫瑰 原料玫瑰12朵, 紅色尤佳栗子12顆 黃油2茶匙 玉米澱粉2茶匙 玫瑰油2滴 茴香2湯匙 蜂蜜2湯匙 大蒜2瓣鵪鶉6隻 仙影拳1個 製作方法:非常小心地把玟瑰花瓣掰下來。不要刺破手指,因為這不僅很痛,而且 花瓣還會把血吸進去,這樣會改變菜的味道,甚至還會發生危險的化學反應。 但是當蒂塔渾身顫抖地捧起一束玫瑰,培羅正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她怎麼還會記得 這些呢?培羅躲開了四人的窺視,又一次向她表達了愛慕之情。蒂塔在姐姐的婚禮之後 ,第一次被深深地觸動了。媽媽艾蓮娜的眼睛依舊那麼雪亮,她知道讓培羅和蒂塔有機 會在一起會發生什麼。所以,她玩起了高明的戲法,絞盡腦汁讓他倆看不見也碰不著。 不過今天這戲法失靈了。她忽略了一件小事:娜嘉死了之後,蒂搭成了整幢房子裡最有 資格填補這一空缺的婦女,因為廚房裡的色、香、味是不聽她的鐵腕指揮的。 源遠流長的烹飪秘訣被一代又一代的廚師承繼了下來,蒂塔是他們中的最後一位。 她被公認為美妙的烹飪藝術的傑出代表。每個人都同意由她來擔任農莊的正式廚師。儘 管蒂塔還沈浸在失去娜嘉的悲痛之中,她還是欣然接受了這一任命。 娜嘉的不幸去世使蒂塔精神抑穆。娜嘉一死,她就完全孤獨了,就好比是親身母親 去世了一樣。為了讓她重新振作起來,培羅給她送去了一來玫瑰,慶祝她任廚師一周年 。但是柔莎--那時她正期待著第一個寶寶出世--不樂意丈夫這麼做。她看見培羅給 蒂塔,而不是給她買了一來玫瑰,就哭著跑出了房間。 媽媽艾蓮娜只掃了一眼,就命令蒂塔把花扔了。培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但為 時已晚。媽媽艾蓮娜又看了他一眼,告訴他亡羊補牢還來得及。這一眼讓他不寒而慄。 他急急忙忙告退共尋找柔莎。蒂塔緊緊地把玫瑰樓在胸前,跑到廚房,原來粉紅的玟瑰 已經被她身上和胸口流出的鮮血染成了鮮紅。她必須馬上想個法子來處理它們。它們實 在太美了,她不能就這樣把花兒扔進垃圾堆;因為從來沒有人送花給她,而且花是培羅 送的。突然,她似乎聽到娜嘉正在口述一份菜譜,一份要用玟瑰花瓣作配料的古老的拉 丁美洲菜譜。蒂塔幾乎忘記了這份菜譜,因為做這道菜要用野雞,而她們農莊從不養野 雞。 她可以找到鵪鶉。她決定稍稍改變一下菜譜,這樣她就可以把玟瑰花做在菜裡了。 二話沒說,她跑進院子去抓鵪鶉。她抓了六隻鵪鶉拿進廚房,準備宰殺--這令她 很心痛,因為很久以來她一直餵養它們,關心它們。 蒂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抓住第一隻鵪鶉想扭斷它的脖子,就像她看見娜嘉經常做 的那樣。但她用力過小,沒能扭斯它的脖子。可憐的鵪鶉歪著個脖子,滿廚房亂跑。蒂 塔害怕極了!她意識到這時絕不能心慈手軟:你必須堅強,否則只會帶來更多的痛苦。 她想起現在可以運用母親的力量。媽媽艾蓮娜冷酷無情,殺什麼都乾脆俐落,但也並非 總是這樣。蒂塔就是一個例外;從蒂塔小時候起,媽媽就一次一次地折磨她,但到現在 還沒有把她結果掉。培羅和柔莎的婚姻使蒂塔身心交瘁,就像這隻鵪鶉一樣,為了鵪鶉 不至於像自己這樣受苦受難,蒂塔敏捷、果斷地採取了行動,一下子結束了它的痛苦。 其餘的就容易了。她想像著每隻鵪鶉的嗉囊裡都塞著一個煮得嫩嫩的雞蛋,她使勁地扭 它的脖子只是出於仁慈助它脫離苦海。小時候她是寧死也不願吃那些煮得嫩嫩的雞蛋。 媽媽艾蓮娜非要強迫她吃。她總是覺得喉頭緊,咽不下任何東西,直到母親打她一巴掌 ,喉嚨裡的結才會奇蹟般的鬆動;然後難蛋就順利地滑了下去。她平靜下來,毫不費力 地完成了接下來的步驟。 蒂塔的技巧非常嫻熟,好像娜嘉在她身體裡做著一切:把鵪鶉毛拔掉,取出內臟, 收拾乾淨準備油炸。 把鵪鶉毛拔淨褪光之後,把它們的腿捆在一起,這樣抹上黃油,撒上監和胡椒調味 後還能保持好看的形狀。 鵪鶉毛必須乾拔,因為用沸水燙會影響味道。這是一個只有通過實踐才能掌握的烹 飪秘訣。柔莎自從在鐵盤上把手燙傷之後,就再也不想進廚房了,所以她對烹調一無所 知。但是或許是為了取悅培羅,或是為了與蒂塔競爭--誰知道呢?--一天柔莎確實 心血來潮想做菜。蒂塔好意想給她建議,柔莎發火了,告訴蒂塔別到廚房來打攪她。 飯顯然燒糊了,肉烤乾了,點心烘焦了。但是在媽媽艾蓮娜直截了當的問話之後, 餐桌上沒人敢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滿。媽媽艾蓮娜問道:「作為柔莎的第一次實習,這 已經不錯了。你同意嗎,培羅?」 培羅好不容易才沒有說出有辱妻子的話來。他回答說:「是的。考慮到這是地做的 第一頓飯,還不算太糟。」 當然,下午一家人都感到肚子不舒服。 那次當然是個悲劇,但比起這回蒂塔做的晚餐來實在算不得什麼。蒂塔的血和培羅 的玫瑰結成了一個爆炸性的組合。 坐到桌前時,每個人都略帶些緊張,但當鵪鶉被端上來時,這種氣氛就一掃而空了 。在上這道菜之前,琣羅的讚美之辭已經令柔莎嫉妒不已,但他居然還不罷休。他剛嘗 了第一口 ,就禁不住心馳神往地閉上眼睛讚嘆道:「這是天堂才有的佳肴!」 媽媽艾蓮娜知道鵪鶉做得極精緻;但是培羅的話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她接口道: 「太鹹了。」 柔莎推說身體不舒服,有些惡心,只吃了三口。但是喬楚的身體卻發生了一些微妙 的變化。 這道菜激發了她的欲望;她覺得體內有一股熱浪在湧動。她感到一種強烈的渴望, 這使她坐立不安。她開始出汗,想像自己坐在馬背上,雙手緊緊摟著潘丘.比亞手下的 一個士兵,就是她一星期前在鄉村集市上看到的那個,他的身上散發出汗和泥土的氣息 ,散發出捉摸不定、危機四伏的清晨的氣息,散發出生命和死亡的氣息。那天她和女僕 珍佳去彼德拉斯趕集時,就看見他騎在一隊士兵前面從大街上過來,顯然是個首領。他 們的目光相遇了,他眼中流露出的情感使喬楚渾身發抖。她看見了多少個夜晚,他獨自 盯著篝火出神,渴望身邊有個女人,可以讓他親吻、讓他摟在懷裡,一個像她一樣的女 人。她掏出手帕揩去汗水,同時想把這些罪惡的念頭從頭腦中抹去。 但沒有,奇怪的事發生了。她去求蒂塔幫忙,但蒂塔的靈魂像出了竅似的,儘管她 的身子好好地坐在椅子裡:她的眼睛裡沒有一絲生命的蹟象。好像是一種神奇的煉丹術 使她整個身體都溶進了玫瑰花汁裡,溶進了鮮嫩的鵪鶉內裡,溶進了美酒和菜肴的香味 中。這就是她進入培羅身體的方式,灼熱、妖嬈、芬芳,完全是一種美的享受。 這頓飯使他們發現了一種全新的交流方式,蒂塔是傳送者,培羅是接收者,而可憐 的喬楚則是媒體,是傳遞奇異的性的信息的導體。 培羅絲毫沒有抗拒。他讓蒂塔滲透到身體的最深的角落,在這過程中他們誰也不能 把目光從對方身上移開。他說:「謝謝你,我從沒吃過這麼鮮美的東西。」 這的確是一頓美味佳肴。玫瑰更增添了它的鮮美。 把花瓣掰下來之後,加入茴香一起研磨。另外在一個盤子裡烘烤栗子,去皮,在水 中煮,然後做成醬。把大蒜剁碎並抹上黃油;等透明後加入栗子醬中,並如入蜂蜜,仙 影拳和玫瑰花瓣以及鹽進行調味。為使汁稠一點,可加入兩匙玉米粉。最後用細篩子過 濾,並加入兩滴玫瑰油,切忌多加,否則香味就太濃了。調味品一加好,就把汁從火上 移開。鵪鶉要在這汁中浸泡十分鐘,以使它們充分入味,再拿出來。 玫瑰汁的味道很衝,研磨花瓣的缽頭在幾天後退散發著玫瑰的芳香。 平常,洗缽頭和其他廚房用具的任務是由喬楚完成的。每頓飯後她總是在院子裡洗 碗刷鍋,這樣她就可以順手把鍋裡剩下的零碎東西扔給動物吃。有些鍋子瓦罐特別大, 所以放在水盆裡洗比較方便。但是吃鵪鶉的這一天,她要蒂塔幫她洗碗。喬楚很不舒服 ;她渾身汗如雨下。她流出來的汗是粉紅色的,散發出像玟瑰花一樣強烈,可愛的香味 。她極想要洗個澡,就跑去準備洗澡水。 在院子後面,馬廄和穀欄旁送,媽媽艾蓮娜讓人草草搭了個簡陋的淋浴間。這是一 個木板條釘成的小房間,一條木板與另一條木板之間的縫隙使外面的人很容易就看到裡 面。但不管怎樣簡陋,這是整個村莊的第一個淋浴間。媽媽艾蓮娜有個表哥住在德克薩 斯州聖安東尼奧市,這個淋浴間就是他發明的。六英尺高的地方有一個容量三十加侖的 蓄水池,得先把它打滿水,然後運用重力就可以洗一個淋浴。提著一桶一桶的水爬梯子 真是一件苦差事,但是隨後就可以享受了:只需要開開水龍頭就有穩定的水流出來,比 用一葫蘆一葫蘆的水洗澡可痛快多了。過了些年,有幾個外國佬用一首歌的代價從媽媽 艾蓮娜的表哥手中買下了這個發明,並做了一些改進。他們造的淋浴設備通過水管接水 ,這樣就不需要人工一趟趟地打水了。 要是喬楚能用上這種淋浴該多好!可憐的人兒,提著水桶上上下下十次才打滿水。 這真是殘酷的鍛鍊,她體內的熱越來越難以忍受,她幾乎要暈倒了。 只有想到等待她的清涼的淋浴,她才有勇氣堅持下去,但不幸的是她沒能享受到這 個淋浴,涼涼的水一滴也沒能滴到她身上:它們還沒有滴下來就蒸發了。她體內積聚的 熱量越來越多,木板的牆裂開了,燃燒了起來。她嚇得要命,只怕給燒死在裡面,一絲 不掛地就跑出了淋浴間。 那時地散發出的玫瑰香味已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飄到了城裡,那裡起義軍和聯 邦軍正在進行血腥的戰鬥。有一個人勇氣和膽識都出類拔萃,他就是喬楚一週前在彼德 拉斯集市上看見過的那個起義軍首領。 一朵粉紅的雲飄了過來,把他裹在裡面,使他不由自主地騎馬向媽媽艾蓮娜的農莊 飛奔。胡安--這是他的名字--離開了戰場,身後還留下一個垂死的敵人,他說不清 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控制著牠的一舉一動。他只知道要快馬加鞭, 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去跟某個陌生的人會面。但有著喬楚散發出來的香味的指引,他一 路向前到了農莊,正好看見她在田野裡狂奔。他終於明白是什麼力量帶著他來到這兒的 。眼前這個女人迫切需要一個男人來平息她內心燃燒的欲火。 一個能給予這具充滿渴望的身軀足夠愛的男人,一個像他這樣的男子漢。 當喬楚看到他奔馳而來時,她停止了奔跑。她赤身裸體,蓬鬆的頭髮垂到腰際,眼 睛閃閃發亮,渾身湧動著能量,天使和魔鬼在她身上結合--一個女人。她的姣好的面 容,潔白、完美的少女的胴體,與她眼睛裡的熱情,她的每個毛孔裡的渴望,正好互相 映襯。這些,遇到了胡安在山中作戰時壓抑了很久的感情,迸發出絢麗的火花。 為了不浪費時間,馬兒的腳步一刻也沒有停下來,他從背上彎下腰,用手臂環著她 的腰,一下把她提到了馬背上,臉正對著他,然後縱馬把她帶走了。馬兒好像也在服從 著神秘的命令,一路飛奔,彷彿已經知道了他們最終的目標。胡安早已把馬韁甩在一邊 ,與喬楚熱烈地擁抱、接吻。馬的奔跑顛簸,和他們第一次做愛時身體的起伏,交融在 一起,雖然頗多不便。 他們跑得那麼快,後面的衛兵一直沒能追上他們。說謊的人總是說一半真話的;他 對每個人說的是:戰鬥中上尉突然發瘋了,拋棄了自己的軍隊。 歷史就是這樣寫就的--被目擊者與事實不符的敘述肆意歪曲。蒂塔看這件事的角 度就與起義士兵完全不同。她是在院子裡洗碗碟的時候看到這一切的。除了玟瑰色的雲 彩和淋浴間裡的火花(這些她不可能看到),別的她什麼也沒錯過。培羅正好要離開院子 ,騎車去兜兜風,所以他也幸運地看到了這一切。 就像兩個看電影的沈默的觀眾,培羅和蒂塔看著明星演出了人們被剝奪的愛。有那 麼一會兒,短短的片刻,培羅有機會改變整個故事的進程。他把蒂塔的手抓了過去,對 她說:--蒂塔……但僅此而已。沒有時間把話說完。他不得不面對嚴酷的現實。他聽 到了媽媽艾蓮娜的叫聲,問院子裡發生了什麼事。如果這時培羅叫蒂塔跟他私奔,蒂塔 一定不會猶豫,但他沒有;他只是慌慌張張地跳上自行車飛快地騎走了,他怎麼也不能 從腦子裡抹去喬楚的形象,喬楚在田野裡奔跑--完全一絲不掛。他一定是被她跳躍的 豐滿的乳房催眠了。他從來沒有見過裸體的女人。他與柔莎的夫妻關係中,他從來沒有 看她的身體或撫摸她的欲望。 他們總是用那條合歡被,只露出他妻子身體的必需部位。完事之後,他總是不等地 掀開被單就離開了臥室。但對蒂塔就不同了。他很嚮往有朝一日能那樣凝視她,凝視一 個完全赤身裸體的她。 他想要鑽研、想要探究她可愛、豐滿的身軀的每一寸、每一分。她一定會跟喬楚很 相像;她們畢竟是同胞姐妹嘛。 除了蒂塔的臉和手,他還了解的唯一部位是他曾經偷偷窺到的那截圓圓的腿。每晚 他都想起它,真是無盡的折磨。他多麼想把手放到她光滑的腿上,再撫摸她的全身,就 像他剛才看見那個帶走喬楚的男人做的那樣:瘋狂,動情,貪婪! 蒂塔真想大叫一聲,叫培羅等等她,把她從這兒帶走,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到沒 有媽媽艾蓮娜的地方去--她再也不用聽媽媽艾蓮娜的命令聲,到那兒,他們可以自由 地相愛,再不會有什麼把他們分開。這些話像一個腫塊堵在她的嗓子眼裡,她卻怎麼也 喊不出來,任它們一點一點地溜走了。 她感到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她現在的感覺比盛大的筵席散後,盤子裡盛下的花生 醬裡的最後一個辣椒還要糟糕。多少次她都獨自站在廚房裡。把僅剩的那個辣椒吃了, 免得它被白白地扔掉。盤子裡的最後一個辣椒總是沒有人吃,因為誰也不希望自己像個 饕餮之徒,即使有人想吃,也都不好意思吃。就好像是他們都對那個辣椒有意見,但其 實它的味道好極了,像蜜餞一樣甜,像石榴一樣多汁,又有辣椒的辣和花生的香--那 就是花生醬裡的辣椒。 它的心裡還飽合著愛的秘密,但是永遠沒有人會發現,因為這是合乎禮節的。 見鬼的禮節!見鬼的卡倫諾禮儀課本!卡倫諾該受到懲罰,他應該被千刀萬剮,永 遠不得超生。培羅也見鬼去吧,他總是那麼彬彬有禮,那麼紳士風度,那麼有陽剛氣, 那麼……美妙。 假如蒂塔能夠預測到她很快就能體驗到性愛,那她就不會那麼絕望了。 媽媽艾蓮娜的又一聲大喊打斷了蒂塔的深思,她要蒂塔馬上回答出了什麼事。但她 不知道該先告訴媽媽什麼,是說院子的那頭著火了呢,還是說喬楚跟著一個騎馬的人跑 了……而且光著身子。 她最終定下來編這麼一個故事;聯邦軍(蒂塔恨他們)洗劫了農莊,放火燒了淋浴間 ,綁架了喬楚。媽媽艾蓮娜居然相信了;她傷心過度病倒了--但真正使她痛不欲生的 是教區牧師神父告訴她的事(天知道他怎麼得到這條消息的):第二個星期喬楚在邊境線 上的一個妓院裡當了妓女。媽媽艾蓮娜把喬楚的出生證及照片通通燒掉了,並且再也不 許別人提起這個名字。 沖天的火光和流逝的時間都沒能除掉原先淋浴間裡那股浪熱的玫瑰香(淋浴間所在 的地方現在是公寓的停車場)。留在培羅和蒂塔腦海裡的記憶也永遠不會消逝。從那以 後,每次看到鵪鶉玫瑰汁,他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這次迷人的經歷。 每年蒂塔都要做這道菜,以紀念姐姐掙脫牢籠獲得自由,每次她總是小心翼翼地擺 設裝飾的玫瑰。 鵪鶉放在橢圓形的大淺盤中,用玫瑰汁淋透,然後在盤子正中裝飾一整朵鮮艷的玫 瑰,再在盤子送上排列一些玫瑰花瓣;鵪鶉也可以分別裝盤,不用大淺盤,而用一套小 盤子。蒂塔喜歡的是後一種方式,這樣上菜時玫瑰花就不會從盤子中央偏到一邊去。蒂 塔在她那天晚上開始動筆的烹調書裡特別強調了這一點。寫書之前,她先釣了一大片床 單。這是她每晚必幹的。工作的時候,喬楚的影子總在她的腦海裡反復出現:喬楚在田 野裡狂奔,以及喬楚離開後她猜想會發生的事情。毋需多說,她的想像力極其貧乏,因 為她沒有這樣的體驗。 她不知道喬楚現在有沒有把衣服穿起來,是不是還……赤身裸體。她擔心喬楚會不 會感到冷,像她自己一樣渾身冰冷,但是不會,肯定不會的。她一定在爐火邊,在她所 愛的人懷裡,她一定會感到很溫暖。 突然地想跑出去看星星。她有過這樣的親身體驗,知道一個眼神就足以點燃一堆火 。甚至能使太陽也燃燒起來。如果喬楚也在看星星,那會怎麼樣呢?她的體內被愛所點 燃的熱量一定會隨著她的眼神穿過時空到達那顆星,能量一點也不會減少。那些巨大的 星星都已在天際懸掛了幾百萬年,它們一定得非常謹慎,免得吸收了全世界的有情人夜 夜看它們時傳遞的熾熱光芒,而燃為灰燼,從此隕落。所以星星本身也發散出很大的熱 量,把接收到的光芒反射回地球,就像是鏡面反射遊戲一樣。這就是星星在晚上這麼明 亮地閃爍的原因。蒂塔希望能在滿天的星斗中找到那顆星--喬楚這會兒正在看的那顆 星,那麼也許還能感到一點殘留的熱量。 那是她的夢想,但是她一顆一顆地教著天上的星星,數得越多,就越覺得寒冷-- 真是事與願違。她抖抖索索地回到床上,告訴自己喬楚已經睡熟了,她的眼睛閉得緊緊 的,所以這個試驗沒有成功。蒂塔把床罩拉過來,蓋在身上(現在床罩已經必須折三折 了),又檢查了一遍剛才寫的菜譜,看有沒漏掉什麼。她加了一句:「今天我們吃這道 菜時,喬楚離家出走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四月火雞鼬鼠 原料 深色辣椒四分之一個 紅辣淑乾3個 寬辣淑3個 杏仁1把 芝麻1把 火雞原湯硬麵包捲一個(三分之一個海螺麵包)洋蔥半個葡萄酒巧克力二塊大茴豬油 丁香肉桂胡椒糖辣淑籽大蒜5瓣製作方法:在火雞宰殺兩天後,把它洗淨並加監煮。如果 火雞催肥得法的話,肉可以變得很美味,甚至很精緻。 要做到這一點,可以把火雞關在乾淨的雞棚裡並餵以大量的穀子和水。 在宰殺火雞前十五天,開始給它餵小胡桃。第一天餵一顆,第二天餵兩顆,每天不 斷增加小胡桃的數量,直到宰殺的前夜。這期間每天的穀子任它吃飽。 蒂塔精心地飼養著火難;她希望這頓盛宴能順利進行,因為農莊要慶祝一個重要的 事件:為她的外甥,也就是培羅和柔莎的第一個兒子舉行洗禮。這一典禮需要包括鼴鼠 這道菜在內的一頓大餐。為了這一儀式,蒂塔特地準備了一套刻有羅伯托的名字的陶瓷 碟子。羅伯托是他們給那個漂亮的嬰兒取的名字。全家人和朋友們都慷慨地賜予他禮物 和關懷。特別是蒂塔,她意外地發覺自己對這孩子柔情滿懷,全然不顧他是姐姐和自己 情人培羅的婚姻結晶。 在洗禮前一天開始準備鼴鼠時,蒂塔確實有些興奮。培羅在客廳聽到她的聲音,感 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鍋子相互撞擊的聲音,鐵盤上烤著的杏仁的香味,以及蒂塔 做菜時婉囀的歌聲點燃了他的欲望。就像戀人們從彼此的接近和氣息,或從下一方位角 的親昵擁抱可以知道相親相愛的時刻就要來臨一樣,培羅從這些聲音和氣味知道,特別 是從烤芝麻的香味知道,真正的口福就要來了。 做這道菜時,要把杏仁和芝麻放在一個鐵盤中烤。把寬辣椒去皮後也要烤--只要 稍稍烤一下即可,不然會發苦。這要在另一個煎鍋裡進行.因為要用些豬油。隨後把烤 完的紅辣椒和杏仁及芝麻一起放在石頭上磨細。 蒂塔跪在石頭旁,慢慢地、有節奏地磨著杏仁和芝麻。 她的乳房在罩衫下自由地起伏著,因為她從來不戴胸罩。她的脖子上滲出了顆顆汗 珠,順著脖子流進了她結實、渾圓的雙乳間。 培羅抗拒不了廚房裡傳出的氣味,向廚房走來。但他在門口像石頭一般地定住了, 完全被蒂塔撩人的姿態定住了。 蒂塔抬起頭,但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她的眼睛碰上了培羅的眼睛。他們熱情的目光 立刻膠著在一起,那麼完美。任何在這時看見他們的人只會發現一種眼神,一種節奏和 運動,一種顫抖的呼吸和一種欲望。 他們沈醉在情欲中,直到培羅低下眼睛,直直地望著蒂塔的胸脯。她停止了工作, 直起腰來,驕傲地挺胸,讓培羅看得更清楚些。他的端詳永遠地改變了他們的關係。在 那穿透外衣的凝視之後,一切都變了。蒂塔從自己身上體驗到了火是如何改變元素的, 玉米粉是如何發酵的,而一個未經愛火溫暖的靈魂是如何的毫無生氣,就像一團毫無用 處的玉米粉一樣。 在短短的時間內,培羅把蒂塔貞潔的胸脯變成了成熟的肉體,兩人之間卻只有目光 的接觸。 如果不是珍佳買完辣椒回來了,誰知道培羅和蒂塔間會發生些什麼;也許培羅會不 知疲倦地愛撫蒂塔獻給他的乳房,但不幸的是他未能做到這一點。培羅假裝是來廚房取 一杯泡著鼠尾草的酸橙汁,拿了之後就匆匆地離開了廚房。 儘管雙手發抖,蒂塔盡量裝出什麼事也沒有的神氣繼續準備鼴鼠。 把杏仁和芝麻充分磨細後放入燉火雞的原汁中,並加盬進行調味。把丁香、桂皮、 大茴和胡椒在一個研缽中磨細,最後加入捲餅。捲餅加進去前先要撒上切碎的洋蔥和大 蒜在豬油中煎一下。 最後倒入葡萄酒並充分攪拌。 在研磨調味品的時候,珍佳徒勞地想起蒂塔的興趣來。但是儘管她添油加醋地敘述 在集市上目睹的事情,不厭其煩地描述村裡鬥毆的細節,蒂塔無動於衷,沒有表現出一 星半點的興趣。 今天,她腦子裡除了剛才體驗到的激情,什麼也沒有了。而且蒂塔知道得很清楚, 珍佳講這些故事的用意何在。蒂塔是個膽大的姑娘,她不怕喝小孩血的女巫拉.約羅娜 的故事,不怕鬼怪的故事或其他駭人聽聞的故事,所以珍佳想用絞刑、槍殺、分屍、砍 頭,甚至用在戰鬥中挖出敵人的心臟來作犧牲這類故事來嚇唬她。在別的場合她也許會 很樂意聽珍佳的荒唐故事,並且最終會相信她的謊話,甚至相信潘丘.比亞挖出敵人的 心臟下酒的故事,但今天不行。 培羅的眼神又使蒂塔相信他是愛她的。幾個月來,她一直飽受煎熬。她以為培羅在 婚禮上對她撤了謊,他說愛她只是讓她好受些,或者隨著時間推移,他真的已經愛上了 柔莎。當培羅突然不再醉心地誇獎她的手藝時,她就開始產生這樣的懷疑了。蒂塔受到 冷落後,每天殫精竭慮地要做出更好的菜。深夜織完一段床單後,她總是又孤獨又絕望 ,這時她就創造出種種新的菜諳,希望能夠重建他們之間靠她做的菜肴所建立起來的維 繫。她最好的菜譜就是在這段受盡煎熬的日子裡想出來的。 就像詩人玩弄辭藻一樣,蒂塔隨心所欲地變化配料的成份和用量,獲得了奇異的效 果,但毫無用處:她的努力都白費了。她不能讓培羅吐出一個讚美之詞。她不知道,媽 媽艾蓮娜「請求」培羅不要再誇獎蒂塔的菜,理由是柔莎正懷著孕,又胖又醜,培羅假 借稱讚蒂塔做的美味菜肴來恭維蒂塔,會讓柔莎感到不安全。 在這段時間裡蒂塔是多麼孤獨。她多麼懷念娜嘉!她恨他們所有的人,包括培羅在 內。 她堅信在她有生之日再世不會愛上一個人了。但當她把柔莎的孩子抱在懷裡時,一 切怨恨都煙消雲散了。 那是三月一個寒冷的早晨。她去雞棚撿剛下的雞蛋來做早飯。有幾個蛋還是熱的, 她把它們放進罩衫,緊貼著皮膚,因為她總是感到冷,而且這種情況越來越糟糕。像往 常一樣,她出任何人都起得早。 但今天她比平常還早起了半小時,整理了一箱子喬楚的衣服。尼丘拉斯要出門去趕 一些牛回來,蒂塔想求他把這箱衣服帶給她姐姐。當然,這得瞞著她媽媽。蒂塔想把這 些衣服送去,因為她的腦子裡老是想到喬楚還是光著身子。這當然不是因為她想到姐姐 在邊境的妓院裡;而是因為蒂塔知道姐姐沒帶走任何衣服。 她把手提箱塞給尼丘拉斯,又塞給他一個寫著妓院地址的信封,然後就回到廚房開 始幹活。 不久她就聽見培羅備好了馬車。這麼早,真有些奇怪。但蒂塔根據太陽光知道時候 已經不早,整理喬楚的衣物,沈浸住過去的歲月裡,她花的時間比預計的要多。她們三 姐妹第一次領聖餐的記憶就無法裝進手提箱。面紗,析禱書,教堂外的照片都好好地放 進了箱子,但在領聖餐後她們與朋友和家人一起品嘗的娜嘉做的玉米粉蒸肉的美味就沒 法裝進去了。小小的彩色杏仁核放進去了,但她們用杏仁在校園裡做遊戲時的歡笑,她 們的老師霍比塔,她臥室裡特有的氣息或是新鮮美味的巧克力都沒法放進去了。所幸的 是,媽媽艾蓮娜的訓斥和責打也放不進去;在它們溜進去之前,蒂塔就「彭」的一聲關 上了手提箱。 她剛走到院子裡,培羅就開始絕望地叫她。他要去請家庭醫生布朗,剛才一直找不 到蒂塔。柔莎開始了臨產的第一次陣痛。 培羅求蒂塔在他出門的時候照顧柔莎。 蒂塔是唯一能幫忙的人。家裡除了她一個人也沒有了。孩子隨時會出世,所以媽媽 艾蓮娜和珍佳在集市上去買嬰兒用品了;在這種時刻她們不想缺少任何一件必需品。她 們沒法早點去,因為在聯邦軍隊占領村子後出門十分危險。她們不知道在她們走後孩子 這麼快就出生了,因為她們剛走,柔莎就臨產了。 蒂塔別無選擇,只能走到姐姐的床旁,希望一切盡早結束。 她沒有料到培羅被聯邦軍隊抓住並關押了起來,因此他沒能把醫生叫來;她也沒有 料到因為村子裡爆發了槍戰,媽媽艾蓮娜和珍佳只能躲在洛沃家回不來了;所以結果是 在她外甥出生時只有她在場。她!只有她一個人! 她在姐姐身邊幾小時學到的比所有這些年在學校中學到還要多。她暗自責怪老師和 媽媽都沒有教她如何接生。如果她眼睜睜地看著姐姐死去而無能為力,那麼知道行星的 名字,背出卡倫諾的課本又有什麼用呢?柔莎在懷孕期間重了六十五磅,這使她第一次 生產更為困難,即使考慮到姐姐比較胖,蒂塔還是注意到柔莎極為浮腫。她的腳是最先 腫,然後是臉和手。蒂塔擦了擦額頭的汗,想喚醒柔莎,但她好像沒有聽到。 蒂塔曾見過小動物是如何出生的,但那些經驗這時毫無用處。在那些場合她只是一 個旁觀者。動物對該做什麼知道得清清楚楚,而她一無所知。她準備好床單,燒好熱水 ,把剪刀消毒。她知道孩子一落地,她得做一系列的小事情,但不知道是些什麼事。她 現在只知道孩子非出生不可,而且隨時可能出生!蒂塔不斷地朝姐姐雙腿間望去,但什 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除了一條隧道,幽暗,靜謐,深邃。蒂塔跪在柔莎身邊,懇求 娜嘉及時給她啟示。 既然娜嘉能夠在廚房裡告訴她菜譜,她也應該能夠告訴她怎樣對付手頭的緊急情況 。最好天堂裡有人能夠照顧柔莎,因為人間沒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跪著禱告了多久,但當她偷偷睜開眼睛的時候,剛才那條幽黑的 隧道已成為一條血紅的河,一座爆發的火山,一張撕裂的紙。她姐姐的肉體正在給新的 生命讓路。她永遠也忘不了她外甥的腦袋出現的那種聲峉,那種掙扎著去獲得生命的方 式。這不是一個漂亮的頭;實際上,它像是一堆圓錐形的紅糖,因為骨頭受到這麼長久 的禁錮。但在蒂塔眼中這是她見過的最美麗的腦袋。 嬰兒的哭聲填補了蒂塔心中所有的空虛。她意識到她正在體驗一種全新的愛:對生 命、對孩子、對培羅的愛,甚至是對她鄙夷已久的姐姐的愛。她把孩子抱在手裡。來到 柔莎面前,她們抱著孩子一起哭了好一陣子。娜嘉在她耳旁低聲地發出指示,她完全清 楚應該對孩子做些什麼:在恰當的時候、恰當的地方剪斷臍帶,用甜杏仁油把孩子冼乾 淨,把肚臍扎起來,最後給他穿上衣服。沒問題,她知道怎樣給嬰兒穿上內衣、襯衫, 裹上襁褓、尿布,套上法蘭絨褲子,小外套以及襪子和鞋子,最後還要輕輕地把他的手 交叉著纏在胸前以免他的手抓破臉。當媽媽艾蓮娜和珍佳那天最終回到家後,她們都對 蒂塔高超的技巧表示讚賞。孩子被裹得像個玉米捲,靜靜地睡著了。 培羅也被聯邦軍隊釋放了。第二天他和布朗醫生一起回到家。他的獲釋讓全家都長 長鬆了一口氣。 她們一直在擔心他的安全。現在她們只需掛慮柔莎的健康了,因為她仍然很浮腫, 很虛弱。布朗醫生給地做了全面的檢查。到那時他們才知道這次生產是多麼危險。照醫 生的說法,柔莎正患著驚厥,差點就沒命了。他對蒂塔能在這麼困難的情況下如此鎮定 從容地進行助產感到萬分欽佩。誰知道到底是什麼引起了他的欽佩呢,僅僅是蒂塔在沒 有任何經驗的情況下就獨立接生了一個嬰孩呢,還是他記憶裡的那個露著牙齒的小女孩 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自從五年前他妻子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女人吸引過他。他新婚燕爾就失去了她, 這痛苦使他這些年來對愛麻木不仁。但當他看著蒂塔時,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激動。他 遍體感到震顫,這喚醒了他沈睡的感官。他看著她,就像第一次看見她那樣。她的牙齒 看起來那麼可愛,與她纖巧的五官組成了完美的和諧。 他的思緒被媽媽艾蓮娜的話音打斷了。 「醫生,能不能麻煩你在我女兒脫離危險之前,兩天來一次?」 「當然行!首先,這是我的職責,其次能拜訪您可愛的家庭讓我感到非常偷快。」 幸運的是,媽媽艾蓮娜非常為柔莎的健康擔心,所以她沒有發現約翰.布朗看著蒂 塔時那種滿懷敬慕的目光,不然她絕不會這麼信賴地對他敞開家門。 現在媽媽艾蓮娜根本沒有掛慮到醫生,她唯一掛慮的是柔莎沒有奶水。 幸好她們在村子裡找到了一個奶媽,就雇她來餵孩子。奶媽是娜嘉的親戚,剛生下 第八個孩子。她為能餵媽媽艾蓮娜的外孫而感到榮幸萬分。第一個月她幹得棒極了;但 一天早上當她回村看望家人時,起義軍和聯邦軍隊交戰時的一顆流彈打中了她,她受了 重傷。她的一個親戚跑到農莊告訴她們這個不幸的消息,當時蒂塔和珍佳正在一個大瓦 盆裡調製做鼴鼠的所有原料。 這是最後一道程序,得在按菜譜要求把所有原料都磨細之後才能進行。把它們放人 一個大瓦盆進行混合,加入切碎的火雞,巧克力和糖調味。混合物一變稠就馬上從火上 端開。 蒂塔獨立完成了做鼴鼠的工作,因為珍佳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立刻到村裡為蒂塔的外 甥另找奶媽去了。但傍晚時分她失望地回來了。嬰兒憤怒地哭鬧著。她們試圖餵他喝牛 奶,但他就是不喝。蒂塔試著餵他喝茶,就像小時候娜嘉餵她那樣,但沒有用,孩子也 不喝茶。蒂塔忽然想到如果她披上奶媽盧皮塔忘拿的長圍巾,那熟悉的氣味也許會使嬰 孩安靜下來;但適得其反,因為圍巾的氣味告訴孩子他就能吃奶了,他不明白為什麼遲 遲不能吃到。他狂躁地在蒂塔的胸口找奶吃。蒂塔最不能拒絕的就是給飢餓的人找東西 吃。但她一無所有。這真是一種折磨。當她再也不能忍受的時候,她解開衣服把乳房塞 給了嬰兒。她知道完全是乾的,但至少可以讓孩子暫時安靜一下,而她正好可以想想該 用什麼法子讓孩子充飢。 嬰兒絕望地叨住了乳頭,吮著吮著。當蒂塔看見男孩的臉漸漸地平靜下來,聽見孩 子吞咽的聲音時,她開始懷疑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發生了。難道是她正在給嬰兒餵奶嗎 ?她把男孩從胸前挪開;一道細細的乳流噴了出來。蒂塔百思不得其解。未婚的婦女是 不可能有奶的,這真是一個聞所未聞的超自然的奇蹟。孩子吃不著奶,又開始啼哭起來 。蒂塔馬上把乳頭塞給他,直到他吃得飽飽的,像個聖徒一樣安詳地睡著了。她出神地 望著孩子,沒有注意到培羅走進了廚房。這時蒂塔看起來就像是豐收女神塞雷斯一樣。 培羅一點也不驚奇,也不要求什麼解釋。他高興地笑著走到她倆面前,彎下腰,在 蒂塔的額頭吻了一下。蒂塔把喝得心滿意足的孩子從胸口挪開。這時培羅的眼睛看見了 一幅從前只透過蒂塔的衣服才見的景象:她豐滿的乳房。 蒂塔趕緊用罩衫把身體遮起來。培羅默默地、極溫柔地幫她整衣服。當他這麼做的 時候,他們兩人都被一系列矛盾的心情攫住了:愛情、欲望、柔情、肉欲、恥辱……以 及怕被人發現的恐懼。木頭地板上傳來的媽媽艾蓮娜的腳步聲及時警告了他們。當她走 進廚房時蒂塔已經整好了衣衫。培羅也已經遠離了她。當她打開廚房門的時候,沒有看 見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沒有什麼可以讓她擔心的。 然而她仍然可以聞到空氣中有種異樣的氣息,她提高了警愓,想找出使她不安的根 源。 「蒂塔,孩子怎麼樣了?你讓他吃點什麼了嗎?」 「是的,媽咪,他喝了茶睡著了。」 「感謝上帝!培羅,那你為什麼不把孩子抱到他母親那兒去?孩子不應該離開母親 。」 培羅抱著孩子走了,而媽媽艾蓮娜仔細地審視著蒂塔。蒂塔的眼中有一種光芒,使 她感到很不舒服。 「給你姐姐的巧克力醬做好了嗎?」 「做好了,媽咪。」 「把它給我,我去拿給她。她要日夜不停地喝才會有奶水。」 然而儘管柔莎喝了不少巧克力醬,她從來沒有奶。而從那天開始,只要蒂塔願意, 她的奶足夠餵羅伯托和另兩個嬰兒。柔莎仍舊很羸弱,所以沒人對蒂塔承擔起餵養外甥 的責任感到驚奇;只不過沒有人知道她是怎樣來餵孩子的,因為蒂塔在培羅的幫助下謹 慎地瞞過了眾人的眼睛。 由於這個原因,嬰兒不但沒有使他們疏遠,反而使他們彼此更親近了。孩子的母親 好像是蒂塔,而非柔莎。蒂塔是這麼覺得的,也是這麼做的。在洗禮那一天,她驕傲地 抱著外甥在眾賓客面前炫耀。柔莎身體不舒服,只得不上教堂。所以蒂塔代替她出席了 宴會。 約翰.布朗醫生看著蒂塔,被她迷住了。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想從她身上挪開。約翰 出席洗禮就是為了有機會和蒂塔單獨談談。儘管他每天來給柔莎看病時都能看到蒂塔, 但一直沒機會好好跟她談談因為總有人在場。當蒂塔從牠的桌前走過時,他站起來,藉 口看一眼孩子,走到她身送。 「有這麼美麗的阿姨抱著,這孩子看上去真漂亮。」 「謝謝你,醫生。」 「他還不是你的親生兒子。想想如果你抱著自己的孩子,那該多美。」 蒂塔的臉上掠過一陣悲傷。約翰看見了連忙說:「請原諒,我好像說錯了什麼。」 「不,不是的。我不能結婚生孩子,因為我要一直照顅我的母親直到她去世。」 「怎麼會這樣!太荒唐了!」 「是真的。請原諒,我得招呼其他客人去。」 蒂塔急急忙忙離開了驚得目瞪口呆的約翰。她也不好受,但當她感到手中抱著的羅 伯托時又恢復了精神。只要這個孩子在她身邊,這個像自己親生骨肉一樣的孩子在她身 邊,自己命運又有什麼關係呢?實際上,她盡著母親的職責,有實而無名。培羅和柔莎 是她的,她也只需要他們。 蒂塔太高興了。她沒有注意到母親--和約翰一樣,但出於另一種動機--一刻也 沒有讓蒂塔走出她的視線。媽媽艾蓮娜確信蒂塔和培羅之間有什麼瓜葛。她想抓住他們 ,所以連一口飯也沒有吃。她一心一意地監視著他們,甚至沒有注意到宴會的成功。每 個人都同意大部分功勞是蒂塔的;她做的鼴鼠太美味了!她不斷地受到誇獎,每個人都 想知道她的烹調秘訣。蒂塔回答說她的秘訣就是在做鼴鼠時要充滿愛。這時碰巧培羅就 在旁邊,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他們像同謀犯一樣閃電般地對視了一眼,都想起了那天蒂 塔跪在磨石旁的情景;媽媽艾蓮娜鷹一樣銳利的眼睛在二十英尺外就看見了他們倆眼睛 中的火花,不禁大為惱火。 實際上媽媽艾蓮娜是所有客人中唯一感到不快的人。奇怪的是,每個人在吃了鼴鼠 後都欣喜萬分;他們都異常興奮地歡笑著,喧鬧著。以前從來沒這麼高興過,以後也不 會了。革命的陰影籠罩在他們的頭上,帶來了飢荒和死亡。但他們似乎下定決心在這短 暫的一刻暫時忘卻村裡飛舞的子彈。 唯一沒有失去自制力的是媽媽艾蓮娜,她急於找一個方法來發泄一下怒火。當蒂塔 站得很近,不會漏聽一個字時,她對伊格納修神父大聲說:「神父,照這樣下去,我擔 心我女兒柔莎再生病時我們會找不到醫生,就像生羅伯托時那樣。我想最好等她的體力 一恢復就讓她和丈夫孩子一起到聖安東尼奧我弟弟那兒去住。那兒的醫療條件會好一些 。」 「鑒於目前的政治形勢,我不同意這樣做,艾蓮娜夫人。你需要一個男人來保衛家 園。」 「我從來不需要男人幹什麼;全靠我自己,我把農莊和女兒們都管理得好好的。在 這種生活中不需要男人,神父。」她強調說,「而且革命也不像你說的那麼危險!吃紅 辣椒時沒有水才更糟糕!」 「呵呵,是這樣!」他笑著回答。「艾蓮娜夫人,你總是這麼聰明。告訴我,你想 過讓培羅在聖安東尼奧幹什麼嗎?」 「他可以在我表兄的公司裡當會計;他的英語很流利,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這些話像炮彈一樣在蒂塔的腦袋裡炸開了。她一定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他們不能把 孩子從她身邊搶走。她一定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媽媽艾蓮娜破壞了她的宴會她生平第一 次真正喜愛的宴會。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五月北方 風味辣蒜香腸原料0瘦豬肉8公斤豬頭肉或豬油渣2公斤杠辣淑1公斤茴香60克小茴香 60克玥淑粉30兗丁香6克大蒜1盎司蘋果醱醋Z升鹽四分之一公斤製作方法:將醋加熱, 紅辣椒去籽以後放進醋裡。緞續加熱至沸賸,把平底鍋從火上移開並加上蓋子,讓辣椒 自然變軟。 珍佳蓋上鍋蓋,跑到廚房後的花園裡幫蒂塔找小蝨子。媽媽艾蓮娜到廚房來了好幾 次,指導她們製作香腸,又發號施令要她們準備洗澡水,兩件事都還沒有幹完呢。自從 培羅,柔莎和羅伯托搬到聖安東尼奧去住了之後,蒂塔對生活失去了興趣。她現在唯一 的愛好就是捉小蝨子餵給她收養的一隻可憐的鴿子吃。除去這個,哪怕房子坍下來,她 也恐怕無所謂了。 要是媽媽艾蓮娜進來發現蒂塔不在做香腸,那會引起怎麼的軒然大波啊:珍佳真是 連想也不敢想。 做香腸是最能充分利用豬肉的辦法之一。香腸的味道又好,又耐貯藏,用不著擔心 發霉。她們還做了許多城內、火腿、臘肉和醃肉。這口豬是幾天前起義軍造訪農莊後僅 存的幾隻牲畜之一了,所以她們一定得讓它物盡其用。 起義軍到的時候,農莊裡只剩下媽媽艾蓮娜、蒂塔和兩個雇農羅薩里奧和華達魯佩 。受媽媽艾蓮娜差遣,管家尼丘拉斯去買牛,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農莊裡的食物極其匱 乏,他們不得已殺掉了一些賴以為生的牲畜,這次去就是要買些新的回來。他帶走了兩 個最得力的助手,留下兒子費利佩照管農莊的事務,但媽媽艾蓮娜放了他的假,要他去 德克薩斯州的聖安東尼奧看看培羅和柔莎的情況。已經長久沒有他們的消息了,大家都 擔心會不會出什麼事情羅薩里奧騎馬來報:一隊士兵正朝農莊方向逼近。媽媽艾蓮娜迅 速拿起了牠的滑鏜槍:她一送擦槍,一送盤算著怎樣把自己最值錢的東西藏起來,免得 詨那幫貪得無厭的傢伙搶走。從沒有人說過這些鬧革命的人半句好話,而且連伊格納修 神父和彼德拉斯的鎮長也都是這麼說的。 他們告訴過她這些人私闖民宅,巧取豪奪,奸淫婦女無所不為。想起這些話,媽媽 艾蓮娜趕忙命令蒂塔、珍佳帶著農莊最後的一頭豬一起躲到地窖裡去。 部隊到了房子大門口,軌碰到了媽媽艾蓮娜,羅薩里奧和華達魯佩一左一右站在她 身邊。她已把滑鏜槍藏到襯裙裡面。隊長的目光和媽媽艾蓮娜的目光相遇了。他立即從 她毫不退縮的眼睛裡覺察出這個女人不好惹。 「下午好,夫人,您是這個農莊的主人嗎?」 「是的。你們想幹什麼?」 「我們希望您能自願支持我們的主義。」 「我自願讓你們隨便取穀楠和馬廄裡的東西,但僅此而已:我不允許你們碰我房子 裡的任何東西。明白了沒有?那些是支持我自己的主義的。」 隊長哈哈大笑起來,又突然喀嗦一聲立正,回答道:「明白了,我的將軍。」 士兵們都被這個說笑逗樂了,開懷大笑起來。不過隊長卻看出媽媽艾蓮娜不好對付 ,她可不是在開玩笑,她所說的全是非常一本正經的。 為了表示自己並沒被她咄咄逼人的目光嚇倒,他命令士兵搜查農莊。他們的收穫並 不大,就找到了一點兒玉米和八隻雞。一個怒氣沖沖的軍士跑回來報告說:「這個老太 婆肯定把什麼東西都藏在房子裡了,請詨我進去艘查:」 媽媽艾蓮娜把手指扣在板機上,回答道:「我可不是在開玩笑。我再重複一遍:任 何人不得踏進我的房子一步。」 軍士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一送揮舞著那些可憐的心難,一送滿不在乎地朝房門走 去。 媽媽艾蓮娜舉起槍,背靠著牆以免被槍的後座力掀倒在地,然後朝難開了一槍。剎 那間,雞毛朝各個方向飛舞,空氣中彌漫著雞毛燒焦的氣味。 抖抖索索地,羅薩里奧和華達佩斯也掏出了手槍,以為這就是他們的末日了。隊長 身送的那個人想要一槍把媽媽艾蓮娜幹掉,但隊長打了個手勢制止了他。全體都按兵不 動,只等隊長一聲令下。 「我的槍法很準,脾氣可不怎麼樣。下一個目標輪到你了,隊長。我可以保證在妳 的人打死我之前,先把你打穿一個透明窟窿,所以我們最好相互尊重。如果我死了,看 來不會有人很傷心;你死了,舉國上下會不會為你哀悼呢?」 即使像隊長這樣錚錚鐵骨的漢子,要想直視媽媽艾蓮娜的目光也很困難。那目光裡 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威嚴。被她盯著的人總感到一種無名的恐懼,彷彿因自己的大不敬被 審判、受刑。在媽媽艾蓮娜面前,他們都是束手就擒的囚犯,像小孩子畏懼著母親的威 嚴。 「您說得很對。別擔心,沒有人敢傷害您,或是敢對您不敬。這樣勇敢的女人理應 得到我的尊敬。」他回過頭,命令牠的下屬道:「任何人不得踏進房門一步,看看還能 在這兒找到什麼,然後我們就走。」 他們在屋頂上找到了一個巨大的鴒巢。要到那兒得爬一段二十英尺高的梯子。三個 十兵爬了上去,看到鴿巢的盛況他們一下子都呆住了,好幾分鐘後才緩過來。鴒巢碩大 無比,遮天蔽日.裡面黑乎乎的。只聽見鴿子「咕咕咕咕」地叫,看見它們從狹小的窗 裡飛進飛出,卻並不清楚它們的總數。那三個士兵把鴿巢的門窗都關緊,免得它們飛走 ,然後開始一隻一隻地逮鴿子。 逮到的鴿子足夠全營的人吃一個星期。部隊撤退之前,隊長騎馬到屋後,深深呼吸 著縈繞在院子裡的玫瑰芳香。他閉上眼,沈默了良久。他回到媽媽艾蓮娜那裡,問她: 「據我所知,您有三個女兒?她們在哪裡呢?」 「大女兒和小女兒住在美國,另一個死了。」 隊長聽到這消息很難過。他說話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這真是遺憾,人遺憾了 。」 他朝媽媽艾蓮娜鞠了一躬,領著部隊悄悄撤退了,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沒有發出什 麼聲音。媽媽艾蓮娜覺得他們一點也不像她預料中的那樣是些無恥暴徒,他們對她彬彬 有禮、謙恭有加,真是不可思議。從那天起媽媽艾蓮娜再也不發表對起義軍的看法了。 不過她到死也沒能知道,這個隊長長胡安,幾個月前拐走她女兒喬楚的人。 他們帶走的財物並不大多,因為他們沒有發現媽媽艾蓮娜送在屋後藏了許多難。大 家已經趕在隊伍到達以前動手殺掉了二十隻雞。用地麥或燕麥塞滿難腹,然後連毛放進 一個上週釉的瓦罐裡,再用布條把瓦罐口緊緊封起來,這樣的辦法能讓雞肉保鮮一個星 期以上。 這種做法在農莊是古已有之,當時他們的租先就是這樣保存獵物的。 蒂塔從藏身之處一走出來,就立即發現少了點什麼:平常熟悉的鴿子「咕咕」聲消 失了,那聲音從地出生以來一直陪伴著她,已經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這突然的沈寂讓 她愈發地感到孤獨。她萬分思念培羅、柔莎和羅伯托。她急急忙忙爬上那架巨大的木梯 去看鴿巢,但昔日的盛景全無,只有巢裡的羽毛和鴿糞依舊。 風把鴿巢的門吹開了,幾片羽毛飛起來,重又悄無聲息地落了下去。這時她聽到了 一個微弱的聲音:一隻新生的鴿子僥倖地躲過了這場浩劫。蒂塔輕輕地把它捧在手裡。 她從梯子上走下來之前,先放眼望了望絕塵遠去的部隊。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沒有傷害 她母親。當她躲在地窖裡的時候,她默默析樁上蒼保佑媽媽艾蓮娜,但潛意誠裡她也許 希望她走出地窖時,母親已經死了。 她頁為自己的這些念頭感到羞愧。從鴿巢下來時,她把鴿子放在她的胸口,好騰出 手來對付這架危險的梯子。從那時起,牠的興趣就轉移到餵養小鴿子上面。只有與小鴿 子在一起時,她才感到蒼白的生命還有一點意義。從中得到的褕侻比起撫養羅伯托來當 然遠遠不及,但在某些方面這兩者是相似的。 被迫雒開心愛的外甥的那一夜,她的奶水一下子就枯竭了。她一邊為小鴿子我小蟲 ,一送就在想念著羅伯托。現在是誰在餵養他,給他吃些什麼。對羅伯托的思念日夜折 磨著她,她晚上失眠已整整一星期了。這些晚上地做的唯一一件事是釣牠的床罩,現在 又比原來長了五倍。珍佳跑過來,打晰了蒂塔惆悵的思緒;她推推拎拎地把蒂塔弄進了 廚房,讓她坐在磨盤前,把紅辣椒和其他調料磨在一起。為了方便起見,可以在磨的時 候時不時地加幾滴醋。 最後,把切細磨碎的內和辣椒、調味品混合在一起,靜置一會兒,最好能放過夜。 蒂塔和珍佳剛剛開工,媽媽艾蓮娜就進廚房來責問,為什麼她的洗澡水還沒打滿。 她不喜歡太晚洗澡,那樣頭髮就乾不了啦。 準備媽媽艾蓮娜的洗澡水真是一項隆重的儀式。先要把薰衣草放在水裡煮,這是媽 媽艾蓮娜最喜歡的香味。然後要用乾淨的市過沆這種「浪縮液」,並要滴上幾滴白苗地 。最後,蒂塔得亡桶接一桶地拎水到「黑房間」裡去那是房子頂端靠近廚房的一間小房 間。顧名思義,這個房間暗無天日,因為它沒有窗子,只有一扇窄窄的門。房間中央有 一個大浴缸,水就倒在這裡。浴缸旁有一個錫罐,用來盛媽媽艾蓮娜洗頭的茂昔水。 蒂塔的職責是給母親養老送終,所以只有她方可以服侍母親洗澡,才可以在這個洗 澡儀式中看到母親的裸體,而其他人都不能。房間這樣建造就是為了防止有人偷看。蒂 塔先得給母親洗澡,然後洗頭,最後當媽媽艾蓮娜在浴缸裡放鬆、享受的時候,蒂塔就 得趕緊去給她熨洗完澡時要穿的衣服。母親一聲令下,蒂塔就要過來幫她擦乾身體,盡 快套上溫暖的衣服,以免著涼。接下去,蒂塔把門打開一小條縫,詨房間漸漸地涼下來 ,免得媽媽艾蓮娜待會兒出去時溫差過大。這當兒,蒂塔就著門縫裡透進來的微光給媽 媽艾蓮娜梳頭,氤氳的蒸汽升上來,組成各種奇異的圖案,使房間平添了幾分詭秘之氣 。她耐心地把媽媽艾蓮娜的頭髮梳開,編好辮子,這神聖的儀式最後才算結束。媽媽艾 蓮娜一涸才冼一次澡,蒂塔總是為此感謝上帝,否則她的一生都得背負著沈重的十字架 。 而在媽媽艾蓮娜眼裡,蒂塔服侍洗澡和下廚做飯的性質是一樣的:無論蒂塔怎麼努 力,她總有辦法在雞蛋裡挑出骨頭來,或是牠的櫬衣熨得不平,或是熱水不夠,再不就 是辮子編得不緊。媽媽艾蓮娜的天才彷彿是專門用來吹毛求疵的,但牠的挑剔勁兒從來 沒有像今天這麼大。那是因為蒂塔居然敢對這個神聖儀式的妙不可言的好處馬馬虎虎。 洗澡水太燙了|媽媽艾蓮娜一跨進澡盆,腳就燙起了泡。洗頭髮的煎昔水沒有準備好, 緊身襯衫熨焦了,門又不留神一下子開得太大了,弄得媽媽艾蓮娜大光其火,毫不留情 地罵了蒂塔一頓,能把她趕了出去。 蒂塔朝廚房走去,胳膊下文著髒衣服,心裡既為自己心不在焉的錯誤自責,又為母 親的挑剔和痛斥懊惱。最令她悲哀的是熨焦的衣服帶來的額外工作。這是她一生中第二 次幹這種袞事,現在她只得先把熨焦的地方泡在碳酸鉀、喊液和水的混合液裡,反復揉 搓直至把熨焦的痕遊洗掉,這真是平添的痳煩。另外她還得洗母親換下來的黑衣服,先 把牛膽汁溶在少量的滾水裡,把溶液沾滿一塊軟軟的海綿,再用海綿把衣服全部打濕; 最後她得在清水中漂洗這些衣服,再把它們晾出去唸乾。 蒂塔不停地揉啊,揉啊,就像她從前洗羅伯托的尿布一樣。洗尿布最好的辦法是把 尿加熱,把髒尿布放在裡面浸一會兒,然後在水中把它洗乾淨。但今天怎麼啦?不管她 把尿布在尿裡浸多久,都洗不掉那討厭的黑顏色。然後她才猛然意識到她拿著的不是羅 伯托的尿布,而是母親的衣服。從早上開始她就把它們泡在盆裡了,一直忘了去水池裡 漂洗乾淨。她趕緊慌慌張張地去漂洗這些衣服。 蒂塔終於洗完了衣服,重新回到了她的廚房。她決定幹事情不能再這樣心不在焉了 。她一定得把那些折磨牠的痛苦回憶埋藏起來,不然媽媽艾蓮娜的怒火隨時都會爆發。 從她離開廚房去為媽媽艾蓮娜準備洗澡水到現在,倣香腸的內已經靜置了足夠多的 時間,現在可以進行下一步,把肉塞進腸衣裡。 把豬腸洗淨,加工製成腸衣。用一個漏斗把肉灌進腸衣,然後扎緊兩頭,四指張開 推緊香腸,看到有氣泡的地方就用針戳一下,放掉空氣,因為空氣在裡面香腸容易變質 。最重要的是把肉塞進去時一定要塞緊,盡量不要把空氣留在裡送。蒂塔正忙著把肉灌 進腸衣去。雖然她竭力想要抹去那些困挺她的記憶,她還是不由地想起那個炎熱的夏夜 ,全家鄱在院子裡過夜。三伏天裡熱得難以忍受,她們就在院子裡染超大吊床。桌上放 著一個盛冰的大陶罐,裡面冰鎮著一個切開的西瓜。要是誰半夜裡熱醒過來,就可以吃 一片冰西瓜降降溫。媽媽艾蓮娜真是切西瓜的專家:她能夠用鋒利的西瓜刀剛好切開瓜 皮,對瓜瓢則分毫不損。 她切西瓜皮時帶著數學家般的精神。切完之後,拿起外表完整的西瓜輕輕向石頭一 碰,當然角度和力度得恰到好處,然後就像變魔術一樣,西瓜皮如花辮般展開了,瓜瓢 卻完好無損。毫無疑問,當需要做分割、拆散、奴役、毀滅這一類事的時候,媽媽艾蓮 娜無疑是個佼佼者。她去世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夠做得那麼完美,比方說在切西瓜的時 候。 蒂塔510在吊床裡,聽到有人起身去吃冰西瓜。她突然想去趟洗手間。白天她喝了 太多的酒,不是為了降溫,而是為了多點奶水餵養她的外甥。 他正安靜地睡在柔莎身邊。蒂塔下吊床的時候,天黑漆漆的,她什麼也看不見。她 朝洗手問的方向摸索過去,一送回憶著別人吊床的位置:她不想不小心撞到誰。 培羅此刻正坐在吊床上吃西瓜,一送還思念著蒂塔。與她相隔那麼近便他感到極度 的興奮。想著蒂塔的吊床就隔他幾步之遙,他怎麼也睡不著……當然媽媽艾蓮娜的吊床 也就在附近。突然他聽到了黑暗中的腳步聲,就摒住了呼吸。一定是蒂塔,微風送過來 的就是她獨特的香味,那是茉莉花香和廚房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一瞬間他以為蒂 塔是起來找他的。 ,@....,|.,.。;。,.:十.|...。7.。 聽著她輕輕地走近,他的心狂跳起來。但是,腳步聲又漸漸地離遠了,同著洗手間 而去。培羅躡手躡腳地起了床,像貓一樣悄悄地跟在她後面。 蒂塔感到有人把她拉過去,還捂住了她的嘴,不由得大吃一驚。不過她很快就反應 過來是誰,於是毫不抗拒地任培羅的手從牠的脖子滑落到她的胸脯,又繼續撫遍牠的全 身。 她正在接受一個令人窒息的長吻時,培羅抓住了她的手,邀請她摸索他的身體。蒂 塔怯怯地撫摸著培羅的手臂和胸部發達的肌肉;往下,她感到了穿透他衣服的顫動和灼 熱。她受了驚嚇,連忙把手移開,不是因為她自己的發現,而是聽到了媽媽艾蓮娜的叫 喊:「蒂塔,你在哪裡?」 「在這兒呢,媽咪。我要去洗手間。」 唯恐她母親懷疑什麼,蒂塔溜回到床上,輾轉反側地過了一夜,忍著小便,還忍受 著另一種煎熬。牠的犧牲沒有帶來一點點好處:第二天。本來好像已經不打算送培羅和 柔莎去德克薩斯的媽媽艾蓮娜加速了她的計劃,三天後培羅一家三日就離開了農莊。 媽媽艾蓮娜進了廚房,蒂塔的回憶被打蜥了。蒂塔讓手裡的香腸掉在地上。她害怕 媽媽艾蓮娜讀懂她的思想。跟在媽媽艾蓮娜後面進來的是珍佳,她正哭得傷心欲絕。 「別哭了,孩子。你哭得我心都亂了。發生了什麼事?」 「費利佩回來說他死了!」 「誰說的?是誰死了?」 「嗚嗚……那小孩死了!」 「哪個小孩?」蒂塔問道。 「嗚嗚……還有哪個小孩!嗚嗚……就是你的外甥啊;不管給他吃什麼,他都不能 吸收,就……死了!」 蒂塔感到整幢房子轟然倒塌了。那聲巨響,彷彿所有的碗碟都摔成了碎片。她跳起 身子。 「坐下來,繼續工作。我不想看到眼唳。可憐的孩子,希望仁慈的天父賜福給他。 我們應該節哀,還有那麼多活兒要幹呢。先把工作幹完,然後你可以隨便做什麼;只是 不許哭,聽見了沒有?」 蒂塔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手中還抓著香腸,她冷冷地直視著母親的目光。然 後,完全不聽從母親的命令,她把所有夠得著的香腸都撕得粉碎,大聲尖叫:「看我怎 樣聽妳的話!我討厭它們!我討厭聽你命令!」 媽媽艾蓮娜走近她,抄起一把木製勺子就朝她臉上砸去。 「是你幹的,是你殺了羅伯托!」蒂塔歇斯底里地尖叫,然後她就抹著鼻血跑了出 去。 她抱起小鴿子,提了一桶小蟲子,爬上了鴿巢。 媽媽艾蓮娜命令僕人把梯子撤掉,讓她就在鴿巢裡過夜。媽媽艾蓮娜和珍佳仍舊在 默默地做香腸。媽媽艾蓮娜永遠是個完美主義者,她做香腸總是小心地把空氣都放掉, 誰也不能解釋為什麼一個星期後地窖裡的香腸都生了蟲。 第二天早上她命令珍佳去把蒂塔從鴿巢裡弄下來。媽媽艾蓮娜不能親自去做,因為 她生命中唯一的軟弱就是懼高症。甚至想到要爬二十英尺高的梯子,打開一扇小門彎腰 進去這個念頭她就發暈。於是她假裝比平日更加驕傲,趾高氣昂地命令別人去把蒂塔帶 下來。雖然她其實很想親自上去,揪著蒂塔的頭髮把她拖下來。 珍佳發現蒂塔還抱著小鴿子。她沒有發現小鴿子已經死了。她還想餵它吃小蟲子。 可憐的小鴿子,可能就是蒂塔餵它吃了太多的小蟲子牙撐死的。蒂塔抬起頭來,眼神很 迷茫,盯者珍佳,彷彿不認識她一樣。 珍佳爬下梯子匯報說,蒂塔像瘋子一樣坐在上面,怎麼也不肯離開鴿巢。 「好啊,她要是發瘋,我就把她送到瘋人院裡去。這裡可沒有瘋子待的地方!」 她一分鐘都不耽擱,立刻派費利佩去請布朗醫生來送蒂塔到瘋人院裡去。醫生來了 ,聽完媽媽艾蓮娜講述的故事,爬上梯子到了鴿巢。 他發現蒂塔的身體赤裸著,鼻子流著血,渾身上下沾著鴿糞。她的頭髮和皮膚上還 粘著一些羽毛。一見到醫生,她就躲到角落裡像嬰兒一樣地蜷了起來。 布朗醫生待在那裡的幾個小時,蒂塔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別人不得而知。反正是 天快黑的時候,布朗醫生把穿好衣服的蒂塔帶了下來。她進了他的馬車,跟他一起走了 。 珍佳哭著追著馬車跑,並且用力把蒂塔心愛的床罩拋給了她。那條巨幅的床罩就是 她在無數個失眠的漫漫長夜織就的。它太大、太重了,馬車裡幾乎裝不下。蒂塔又緊緊 地拉著它不肯鬆手,所以床罩只好在馬車後面拖著,足足有一公里長,就像是一件巨大 的結婚禮服。 釣床罩時蒂塔用了隨手可以找到的任何顏色的紗線,於是各種色彩和圖案如萬花筒 一般變化多姿,在滾滾煙塵裡忽隱忽現,彷彿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在主宰著它們。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六月製作火柴原料0硝酸鉀粉末1盎司鉛丹二分之一盎司阿拉伯樹脂粉二分之一盎 司磷步許香紅花硬紙板製作方法:把阿拉伯膠溶解在適量的熱水中形成不太厚的膠狀物 ;然後如入磷,使之溶解其中,再把硝酸鉀溶進去;最後加足夠多的紅鉛使混合物變成 紅色。 當布朗醫生一絲不苟地進行這些步驟時,蒂塔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醫生的小實驗室在他房子後面的天井背後。蒂塔此刻就在實驗室的窗戶旁。陽光透 過窗子照到她的肩上,有一點淡淡的,不易覺察的暖意。她總是感到寒冷,縱然裹著厚 厚的羊毛床罩也無濟於事。每晚繼續編織這條床罩是她最大的嗜好,用的紗線總是約翰 買給她的。 這個小實驗室是整幢房子裡他們倆最喜歡的地方。蒂塔來到布朗醫生家的頭一個星 期就發現了這個好地方。約翰真是好人。他沒有按媽媽艾蓮娜的吩咐把蒂塔送到瘋人院 裡去,而把她帶到了自己家。蒂塔對此永遠感激不盡。要是關到瘋人院裡她可能真的會 發瘋。但在這兒,約翰對她關懷備至,體貼入微,她一天一天感覺好多了。過去的日子 頁像是一場噩夢。 她再也不願意記起她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在模模糊糊的記憶裡,她只記得醫生給她 接鼻梁骨時那種鑽心的疼痛。 後來,約翰的大手溫柔地脫去了她的衣服,耐心地給她洗澡,仔細地把她身上沾的 鴿糞洗乾淨,又還給她一個潔白、芬芳的女兒身。最後,他輕輕地梳理她的秀髮,把她 放上清爽的床單,替她蓋上暖和的棉被。 是那充滿愛的手救她脫離了恐懼,她永遠、永遠都會記得。 等到有一天,到她願意開口說話了,她要把這一切都告訴約翰;但現在,她還是寧 願沈默在自己的世界裡。她的腦子裡有千頭萬緒的事情需要整理,她也找不到詞語來形 容自己離開農莊以後的感覺。她受了很大的刺激。最初幾天她甚至不願意離開她的房間 ,她的一日三餐都是凱蒂給她送來的。凱蒂來自北美洲,已經七十歲了,掌管著廚房, 還附帶照顧醫生的小孩阿蘭克斯。阿蘭克斯的母親在他出生時就難產死了。蒂塔有時聽 到阿蘭克斯在天井裡玩耍,「咯咯」笑著東奔西跑,但她就是打不起精神去見見他。 有時蒂塔對於那些平淡無味的食物根本一口也不當。她老是一連幾個小時盯著她的 手指出神。她把它們看作是小嬰兒,而它們竟屬於她自己,這真是不可思議:她喜歡讓 它們怎麼動都可以,只是除了編織以外,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手還可以幹什麼。以前她可 沒空停下手中的活來想這些事情。在媽媽艾蓮娜的農莊,她雙手的自由受到嚴格的限制 ,它們只能服從命令,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她得起床、穿衣、生爐子、做早飯、餵牲 口、洗碗、鋪床、做午飯、洗碗、熨衣服、做晚飯、洗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根 本沒有空休息,甚至沒有空思考這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現在,看到自己的雙手從 此脫離了母親的掌握,從此自由了,她反而不知道該讓它們做什麼了。它們可以做任何 事情,或者變成任何東西。它們可以變成小鳥,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飛翔!它們可以把 她帶走,帶得越遠越好。她走到面向天井的窗戶邊,把雙手伸向了天空;她想要脫離自 己的肉體,再也不用做任何選擇,再也甭開口 講話。她不想一張嘴,就因自己的苦難而尖叫。 她全身心地希望她的雙手能像小鳥一樣飛翔,把靈魂帶到沒有痛苦的天堂。她就這 樣舉著手,仰望著指尖湛藍的天空,當她看到她的手指化成了天際一片薄薄的雲,她以 為奇蹟終於發生了。她預備著被一種超自然的力量引領上天空,但靜悄悄的,什麼也沒 發生。失望之餘,她發現那片薄薄的煙雲不是她的手指。 那是天井頂端的一個小房間的煙囪裡冒出來的一縷炊煙。那炊煙這麼好聞,這麼親 切,她一下子敞開了窗戶,深深地呼吸著熟悉的氣味。她閉上了眼睛,看見自己與娜嘉 在一起做玉米餅;她看見一只鍋上正燉著最美味的菜肴,旁邊一只鍋裡豆子剛剛煮熟… …她一點都沒有猶豫,就跑過去看誰在那兒做菜。絕對不可能是凱蒂,能製造出這麼誘 人的香味來的人肯定真正懂得烹調的訣竅。蒂塔從未見到過這個人,但她覺得不管這個 人是誰,自己一定認識。 蒂塔穿過天井,推開了小屋的門;她看見的是一個八十歲左右,和藹可親的婦人。 她長得真像娜嘉。她的頭上盤著粗粗的髮辮,她正撩起圍裙擦拭額頭上淌下來的汗。從 長相判斷,她一定是印第安人。她正在一個陶罐裡沏茶。 她抬起頭,很友好地微笑著,邀請蒂塔跟她一起坐下來。蒂塔生了下來,那位婦人 立即捧上一杯清香無比的茶。 蒂塔慢慢地呷了一口,從熟悉而神秘的茶葉芳香中品嘗到了無比的快樂。這滾燙的 熱茶味道多好啊! 她與這位婦人坐了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開口,但這時說話已顯得多餘了。從一開 始蒂塔與她就建立了一種不需任何言談的交流。 從那天起,蒂塔天天去小屋坐一會兒。但不知什麼時候起。老婦人不見了,代替她 的是布朗醫生。第一次發生這樣的情況時,蒂塔非常驚訝--她沒有料到會在那個房間 裡碰到他,也不習慣房間陳設的改變。 現在房間裡多了那麼多科學儀器,試管啦,台燈啦,溫度計啦,等等,等等……小 爐子不再占據房間中央的位置,而被降格到一個小角落裡。她心裡覺得把爐子移到那裡 去是不對的,但她既然懶得發出任何聲音,也就把這個意見保留了起來,連同關於這個 神秘婦人的身分、下落的種種疑問。除此之外,她也承認她其實也很喜歡與約翰待在一 起。只有一個區別:他的工作不是烹飪,而是做實驗,而且他總是一邊工作一邊跟她說 話。 他對實驗的興趣來自袓母的遺傳。他的袓母是一個基卡普印第安人,被她的袓父俘 虜後帶回到這裡,遠離自己的部落。他們結了婚,但祖母的合法身分從未得到袓父自視 甚高的美國血統的家庭承認。所以約翰的袓父在房子背後為他造了這麼一個房間,她每 天花很多時間幹她最感興趣的事,研究各種植物的藥用價值。 這個房間也是她躲避租父家裡人冷嘲熱訊的避難所。他們中一個人為了打擊她,不 稱呼她的姓名「晨曦」,而給她起了個綽號「基卡普」。對於布朗家族來說,「基卡普 」這個詞代表了世界上一切最卑賤的東西,但對晨曦來說正好相反。基卡普永遠是她驕 傲的源泉。 有一個小小的例子可以說明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在思想觀念上的巨大差異,這差 異簡直是無法逾越的鴻溝。布朗一家人不願意也不可能跨越這鴻溝去了解晨曦的風俗和 傳統。好些年過去了,他們還是對「基卡普」的文化一無所知。有一次,約翰的曾袓父 彼得患了非常嚴重的肺病。他總是一陣接一陣地咳嗽,臉色因呼吸困難而變成了紫色。 她妻子瑪麗因她父親是醫生的緣故懂得一點醫術:她知道這樣的情況是因為病人體內的 紅血球太多造成的,所以有一個可取的辦法是給病人放點血,以求恢復平衡,防止因紅 血球過量而造成血管梗塞或形成血栓︵這兩種情況有時可能導致病人死亡︶。 於是,約翰的曾袓母瑪麗就準備了一些水蛭來吸丈夫的血。她感到很驕傲,因為她 掌握了最先進的科學知識,可以用最現代的方法來保障全家的身體健康--比「基卡普 」和她的草藥可先進多了! 把水蛭放在盛有半指高的水的杯子中,放一個小時。預備放水蛭的身體部位要用溫 鹽水洗淨。然後,用乾淨手帕包住水蛭,放在剛才洗淨的部位,用手帕按緊,讓它們刺 透皮盾,這樣它們就不會蹦到其他地方去了。水蛭拿開以後如果送要緞續放血,可以用 溫開水按摩皮盾。若要傷口癒合,可敷一些和著牛奶的麵包屑,再用布或楊樹皮把傷口 蓋起來,等到傷口 結痂後就可以拿掉了。 瑪麗嚴格地遵循這些步驟,但是當她把水蛭從彼得的手臂上拉開時,意外的情況發 生了,他開始失血,而且出血怎麼也停不下來。當「基卡普」聽到大房子裡傳出絕望的 尖叫聲,她連忙跑過來看出了什麼事。她一走近病人,把手按在他的傷口上,血就止住 了。然後她要求與病人單獨待一會兒。在看到了剛才的奇蹟後,沒有人敢表示反對。她 整個下午就坐在公公的床送,燃起一柱香,坐在繚繞的煙霧中,她哼著一些奇怪的曲調 給病人敕草藥。夜深了,臥室的門牙打開,她走了出來,豁靄的霧氣縈繞著她;彼得跟 在她身後也走了出來,竟然已經完全康復了。 從那以後,「基卡普」成了布朗家的家庭醫生;那一帶的北美人都把她看作是神奇 的醫治者。約翰的袓父想給她另選一閒大一點的房子,以方便地做實驗,但她不要。整 座房子裡她再也找不出比她的小實驗室更好的地方了。約翰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就是在實 驗室裡度過的。但到他上了大學以後,他就不再去那裡了,因為他在學校學到的現代醫 學理論與他從袓母那裡學到的東西大相徑庭。當他自己開始從事醫學研究時,他又記起 了袓母的教誨以及她在醫學方面給予他的啟蒙。現在,自己開業行醫了許多年之後,他 又回到了袓母的實驗室。他相信只有在那裡他才能找到最先進的醫藥--只要他能夠證 明晨曦所創造的奇蹟的科學性。 蒂塔喜歡看他工作。跟他在一起永遠可以學到新知識,發現新東西,就像現在,他 一邊在製作火柴,一邊給她上一堂磷及其性質的課。 「磷是匈牙利化學家勃蘭特在一六六九年發現的。他當時正在尋找所謂的「點金石 」。他相信把金屬與尿液提取物混合就可以把一般的金屑變成貴重的金子。他用這個方 法得到的是一種發光的物質,這種物質能在燃燒時釋放出耀眼的光芒,這是前人從末見 過的。很長一段 時間,磷都是通過大量加熱尿液蒸發後的殘留物得到的。先將它們收集後在陶瓷曲 頸瓶裡,讓水沒到曲頸瓶的頸部,然後加熱。現在磷是從富含磷盬和石灰的動物骨頭中 提取的。」 談話並沒有妨害醫生認真地製作火柴。他很善於把身體和腦子的活動區分開來。他 能夠一邊哲學地論證生活中最深奧的問題,一邊不停手地做實驗,而不出一絲一毫的偏 差。他跟蒂塔談談話,同時還繼續製作火柴。 「現在我們已經把磷混合物準備好了,下一步就是準備做火柴的卡紙。把一磅硝酸 都溶解在一磅水裡,然後攪拌一點紅鉛進去增加點顏色,再把卡祇在這種溶液裡浸一下 。等卡紙乾了之後把它切成窄窄的長條,在每個長條的頂端沾點磷惃合物。等火柴乾了 再把它們埋在沙子裡。」 就在卡紙條快要乾的時候,醫生給蒂塔演示了一個賈驗。 「磷在常溫下不能和氧氣混合燃燒,但在高溫下能在氧氣中迅速燃燒並釋放出火焰 ;看著……」 醫生把少量磷放人一個裝滿水銀,一頭封閉的試管內。他把試管放在燭火上加熱, 使磷熔化。然後,他從一個裝著氧氣的鐘形玻璃瓶中很慢,很慢地把氣體放進試管中。 當氧氣升至試管頂部,碰到熔化的磷時,立即引起了一次爆炸,迅猛、耀眼,像一道閃 電。 「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樣,我們每個人的體內也都有製造磷的物質。我來告訴你一件 我從未告訴過別人的事情。我的袓母有一個非常有趣的理論,她說我們每個人出生時心 裡就有了一盒火柴,但是我們自己不能把它們點燃,就像在實驗室裡我們需要氧氣和蠟 燭來幫忙一樣。氧氣就來自你所愛的人的呼吸;蠟燭可以是任何音樂、愛撫、言語或者 聲音,總之是一切可以點燃火柴的東西。一根火柴點燃後,我們有一會兒就沈醉在一種 強烈的情感中。我們的心裡激蕩著融融的愛意,隨著時間消逝一切重新歸於平淡,直到 又有新的激情來點燃另外一根火柴。每個人為了活下去都必須找到點燃自己心頭之火的 力量,因為正是那熊熊的燃燒使靈魂得到滋養,那烈焰就是靈魂的食糧。如果一個人沒 能及時找到點燃心頭之火的力量,那盒火柴就會受潮發霉,那時就連一根火柴也划不著 了。」 「那樣的話,靈魂就離開了軀殼,在最幽深的黑暗裡遊蕩,徒勞地尋找滋養自己的 食糧,卻不曾料到只有被它拋棄的冰冷、無助的軀殼能夠提供給它食糧。」 這些話多麼真實啊!沒有比她體會更深了。 不幸的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那盒火柴已經受潮發霉了。再沒有人能夠將它點燃 。 最悲哀的是她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但每次地想要點燃火柴時,總有一陣風把它吹滅 。 就像能讚懂她的思想,約翰按著說:「所以我們要遠離呼吸冰冷的人。只要有他們 在,再熾熱的情感也會被撲滅,其結果我們都很清楚。如果我們能遠離這些人,就容易 保護自己的熱情不被無情撲滅。」他握住了蒂塔的一隻手,簡短地加了一句,「有許多 辦法可以把受潮的火柴烘乾。你要相信,一定會有辦法的。」 蒂塔感到淚水從她臉上滑落下來。約翰用手帕替她把眼淚輕輕地擦乾。 「當然你得小心,每次只能點燃一根火柴。如果一種強烈的感情一下子把它們全點 燃了,就會產生眩目的光亮,照耀出一幅我們一般根本看不見的景象;我們的眼前會出 現一條明晃晃的隧道,顯現出我們在出生之時就忘卻的道路,並呼喚我們重新去獲得已 失去的神聖的本源。靈魂渴望能回到起點,只留下一具行屍走肉……自從我袓母去世後 ,我一直試圖用科學的方法來證明這一理論。也許有一天我會成功。你怎麼想呢?」 布朗醫生住了口,給蒂塔時間發話,當然如果是她願意的話。但蒂塔像一塊頑石一 樣一言不發。 「好吧,我不應該喋喋不休地來煩你。休息一下吧。但走之前,我想給你看一個以 前我一直和袓母玩的遊戲。每天的大部分時閒我們是在這兒度過的,她就用遊戲教給我 她的秘密。 「她是個安靜的女人,像妳一樣。她總是盤著租大的辮子坐在炕子前,而且總是能 知道我在想什麼。我想知道她是怎樣做到這一點的,所以在我苦苦哀求之後,她給我上 了第一課。她用某種無形的物質在牆上寫一句話,我當然看不見。但是當我晚上看著牆 的時候,就能知道她為了什麼。你想試一試嗎?」 從約翰的話裡,蒂塔意識到同她生了這麼久的那個老婦人就是他已故的租母。現在 她不必再問了。 醫生用布條包了一塊磷遞給蒂塔。 「我不想打破你的沈默,所以作為一個只有我倆知道的秘密,我想請你在我走後把 你不願說話的理由寫在牆上,好不好?明天,我就可以當著你的面說出你為了些什麼。 」 當然,醫生沒有告訴蒂塔,磷的一個性質就是能在黑暗中發光,顯示出她寫了什麼 。他並非一定要用這個花招來知道蒂塔的思想,但他認為書寫是蒂塔重新與這個世界進 行溝通的一個好方法。約翰看出蒂塔已經準備好了。醫生走後,蒂塔拿起磷塊,走到牆 前。 那天晚上,當約翰.布朗走進實驗室時,他很高興看到牆上清晰的、閃爍的字句: 「因為我不想說。」這句話使蒂塔向自由跨出了第一步。 在此同時,蒂塔正盯著天花板,腦海中不斷地回窖著約翰的話:她的靈魂可能重新 獲得生命嗎?她全身心地希望能夠做到這一點。 她一定得找到能夠重新點燃她欲望的人。 那個人會是約翰嗎?地想起在實驗室裡,當約翰握住她的手時那種傳遍全身的舒適 的感覺。不,她不能肯定。她唯一百絕對把握的是她再也不想回到農莊去了。她再也不 想靠近媽媽艾蓮娜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七月牛尾湯原料牛尾兩根洋蔥1個大蒜2瓣蕃茄4個菜豆四分之一公斤土豆2個辣 椒4個製作方法:把切碎的牛尾放在鍋內,與一段洋蔥、一瓣大蒜一起煮,並加入鹽和 胡椒調味。建議妳比平時多加一些水,因為要做的是湯。一個好的湯應該多汁,但不能 過淡。 湯能治百病,不管是生理的還是心理的疾病--至少珍佳是堅信這一點的,蒂塔也 這樣認為。儘管她很久以來一直對此半信半疑。不過現在她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 大約三個月前,珍佳做了一碗湯送到約翰.布朗醫生家。蒂塔吃了一口之後就恢復 了理智。 那時她正坐在高高的窗台上,透過玻璃看約翰的兒子阿蘭克斯追逐天井裡的鴿子。 她聽見約翰走上樓梯。她急切地等待著他的例行探訪。約翰的話是維繫她與外部世 界的唯一紐帶。要是她能開口,蒂塔一定要告訴他,和他在一起,聽他說話對她來說是 多麼重要。她真希望能夠下樓吻一吻阿蘭克斯,像她從未有過、但卻失去了的兒子一樣 ,真希望能和他玩得精疲力盡,真希望能夠記起怎樣用兩個雞蛋燒出那麼多花樣來,真 希望能夠盡情享用任何食物,真希望……回到生活。她突然聞到一種氣味,這氣味深深 地打動了她。這一氣味是這幢房子裡從來沒有過的。約翰打開門,站在那兒,手裡端著 一個托盤,裡邊放著一碗牛尾湯! 牛尾湯: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珍佳跟在約翰身後走了進來,淚流滿面。她們 簡短地互相擁抱了一下,因為誰都不願意讓湯冷掉。只喝了一口,娜嘉就在蒂塔身邊出 現了。娜嘉撫摸著牠的頭髮,一遍遍地親吻著她的額頭,就像她小時候生病時一樣。所 有和娜嘉在一起的時光都重現在眼前,兒時在廚房裡的遊戲,趕集的行程,溫熱的玉米 粉圓餅,彩色的杏仁核,聖誕捲餅,牛奶沸騰的香味,麵包塗上黃油,巧克力醬,士茴 香,大蒜,洋蔥。就像她這一輩子中的任何時候一樣,只要一點點洋蔥,蒂塔的眼淚就 止不住了。她哭了起來,好像她從出生那天起從來沒哭過一樣。能和娜嘉傾心長談真是 太好了。就像以前,娜嘉還活著,她們經常在一起做牛尾湯時一樣。珍佳和蒂塔重溫起 那些時刻,都哭了起來;想起做菜的程序,她們又笑了起來。蒂塔--記起第一步切洋 蔥,就把整個菜譜都記了起來。 把洋蔥和大蒜切得很細,放在少量油中煎;透明後立刻倒入土豆、菜豆以及切碎的 番茄,翻炒直至味道充分混合。 約翰看到樓梯上的水流吃了一驚,衝進了房間,打斷了她倆的回憶。 當約翰意識到那只不過是蒂塔的眼淚時,他向珍佳表示感謝,因為她做的牛尾湯做 到了他的藥沒有達到的目的--讓蒂塔哭。他很抱歉打擾了她們,想退出房去。蒂塔的 聲音叫住了他。她悅耳的嗓音已經六個月沒說過一個字了。 「約翰!請別走!」 珍佳訴說著種種新聞和閑話。約翰在蒂塔身邊看著她慢慢地破涕為笑。醫生得知媽 媽艾蓮娜禁止大家來看蒂塔。在得.拉.加爾沙家庭有些事是可以被原諒的,但違命和 懷疑父母的權威絕對不在其列。不管是瘋了還是沒瘋,蒂塔膽敢指責是她害死了羅伯托 ,媽媽艾蓮娜永遠也不會原諒她。她嚴禁任何人提及蒂塔的名字,就像她對待喬楚一樣 。尼丘拉斯剛回來,帶回了喬楚的消息。 尼丘拉斯真的在一家妓院裡找到了她。他把衣服給了喬楚,喬楚叫他帶一封信給蒂 塔。 珍佳把信交給蒂塔,蒂塔輕聲念了起來。 親愛的蒂塔:真感謝你給我送來了衣服。我真幸運還能在這兒收到它們。明天我就 要離開這裡。 這裡不是我待的地方。我仍不知道該上哪兒,但我知道我一定得給自己找一個合適 的地方。我到這兒來是因為我覺得身體裡有一把烈焰;那個把我帶走的男人實際上救了 我。 我希望哪天能再見到他。他離開我是因為我耗盡了他的精力,但他卻沒能平息我體 內的火焰。不過現在和這麼多男人在一起後,我感到輕鬆多了。也許哪一天我會回家向 你解釋這一切。 我愛你。 你的姐姐喬楚蒂塔一言不發地把信封裝進了口袋。珍佳沒有追問信的內容,這顯然 說明她已經從頭到尾把信讀過一遍了。 後來,蒂塔,珍佳和約翰三個人擦乾了臥室、樓梯和底層的地板。 告別的時候,蒂塔告訴珍佳她再也不回農莊的決定;她要珍佳轉告媽媽艾蓮娜。珍 佳在彼德拉斯和鷹關之間的橋上來回走了一百遍,但一點也沒察覺,因為她正苦苦思索 該怎麼把這消息告訴媽媽艾蓮娜。兩邊的守衛也不去管她,因為他們從珍佳小時候就認 識她了,再說看著她自言自語,嚼著長圍巾從一頭走到另一頭,也挺有趣。她覺得自己 發明創造的天才因為恐懼而枯竭了。 不管她怎麼編,一定會激怒媽媽艾蓮娜。她編的話至少得讓自己安全脫身。為此她 首先得找一個去探望蒂塔的正當藉口。媽媽艾蓮娜不會輕易相信任何東西。她嫉妒蒂塔 有勇氣不回農莊。她真希望自己也能這樣做,但卻不敢。從小她就一直聽人家講起,女 人不聽從父母或主人的話離家出走後會遭遇怎樣的不幸。她們會陷入放蕩生活的泥潭之 中。她緊張地把圍巾在脖子上繞了一圈又一圈,想擠出一個最好的謊話來應付眼前的困 境。這是一個屢試不爽的辦法。當她把圍巾繞上一百圈後,一個恰當的故事就會冒出來 。對珍佳來說,說謊是她剛到農莊就學會的生存技巧。說神父派她去收集施捨品總比承 認在集市上閒聊時撒了牛奶要好。兩個故事造成的後果是有天壤之別的。 一件事情是真還是假,這取決於聽的人相信與否。例如,她設想的蒂塔的命運就並 非如她所料的那樣。 這麼多個月來,她一直想著蒂塔離開廚房後會遭遇的種種災難,並被這些念頭困擾 著,地想像著蒂塔被一犀群號的瘋子包圍著,穿著一件給瘋人穿的拘束衣,吃著天知道 是什麼的糟糕食物。她認為瘋人院的食物,而且還是外國佬的瘋人院,肯定是世界上最 令人作嘔的東西。而實際上他發現蒂塔看起來相當健康,也從未踏過瘋人院。她顯然在 醫生家受到了良好的照顧,吃的也不錯,因為她看上去胖了些。不過不管她吃了多少, 肯定沒有人給她吃過牛尾湯。你可以肯定這一點,不然蒂塔吃的時候為什麼哭得這麼凶 呢? 可憐的孩子,現在她走了,蒂塔肯定會接著哭下去,被回憶折磨的苦悶。珍佳絕對 想像不到蒂塔那時的處境,她正容光煥發地穿著一件鑲著雲紋的緞子衣服,在月光下邊 吃飯邊聽著愛情的表白。這已經超越了珍佳最不著送際的想像。蒂塔正坐在火邊烤著一 隻草芙蓉。約翰正在她身邊向她求婚。剛才蒂塔同意陪約翰在一輪新月的照耀下到鄰居 的農莊去,慶祝他退役。約翰給了她一件他過去在德克薩斯的聖安東尼奧為她真的漂亮 衣服。衣服多彩的纖維使地想起了鴿子的羽毛,它們頸部的翎羽,但並沒有使她聯想起 她把自己關在鴿棚裡那悲哀、遙遠的一天。實際上,她覺得完全復原了,準備在約翰身 邊開始一種新的生活。他們溫柔地交換了一個吻,訂下了他們的婚約。這與培羅吻她的 感覺並不一樣,但蒂塔希望她受潮的精神能最終被身邊這個神奇的男人點燃。 最後,在走了三個小時後,珍佳得出了答案!她像往常一樣想出了最佳的謊言。她 要告訴媽媽艾蓮娜,她在穿過鷹關時看見街角有一個穿著骯髒、破爛衣服的乞丐。珍佳 覺得她很可憐,就跑過去去了一個硬幣。她吃驚地發現乞丐正是蒂塔。蒂塔從瘋人院裡 跑了出來,四處乞討,以贖回她侮辱母親的罪過。珍佳邀請她回家,但蒂塔拒絕了。她 覺得無臉回家和這麼好的母親一起生活。她請珍佳轉告母親,她摯愛著她,永遠不會忘 記母親對她的撫育之恩。她保證一旦她變成為一個誠實的女人後,她就回家伺候母親, 給予她應得的愛和尊敬。 珍佳絹的這個謊言天衣無縫,但不幸的是沒能派上用場。那天晚上她到家後,一群 匪徒襲擊了農莊。他們奸污了珍佳。媽媽艾蓮娜在捍衛自己的尊嚴時,脊柱受了重重一 擊,腰以下都癱瘓了。她聽不成這個故事,而珍佳也說不成這個故事了。 幸好珍佳什麼也沒說,不然當蒂塔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回到農莊後,她耀眼的美麗 和煥發的精神會把珍佳的謊話戳穿。媽媽艾蓮娜一言不發地迎接了她。蒂塔第一次直視 了她的目光,媽媽艾蓮娜也第一次低下了自己的眼睛。蒂塔的眼中有一種奇怪的光。 媽媽艾蓮娜與女兒脫離了關係。她們在沈默中互相指責,並割斷了一直把她們維繫 在一起的血緣和服從的紐帶,而且永不重建。蒂塔完全懂得她的母親感到深深的屈辱, 因為她不光得讓蒂塔回家,而且在康復前不得不靠蒂塔來照料她。因為這一理由,蒂塔 一心希望能給予她最好的照顧。她精心地準備母親的飲食,特別是牛尾湯,真誠地希望 她能完全康復。 她把調過味的土豆和菜豆湯倒入放著牛尾的鍋內一起煮。 這一步做好之後,所需的只是把所有原料在一起燉半小時,然後把鍋從火上端下來 ,滾燙地端上桌去就行了。 蒂塔用一只漂亮的銀托盤把湯端給母親,托盤用一條餐巾蓋著,餐巾鏤空繡著精緻 的花紋,而且經過漂白和上漿。 蒂塔焦急地等著母親嘗完第一口的反應,但媽媽艾蓮娜一口把湯淬到床單上,嚷著 叫蒂塔把盤子馬上端走。 「為什麼?」 「因為令人作嘔,我不想吃。拿走,聽見沒有?」 蒂塔沒有服從,轉過身去試圖不讓母親看出她的失望。她不理解媽媽艾蓮娜的態度 。她一直無法理解,一個人--不管她與另一個人的關係如何--會如此專橫、如此蠻 橫地拒絕一個善意的舉動,這超越了牠的理解力。她能肯定湯是美味的。端上來之前她 自己先嘗過了。她花了這麼多心思準備的這道湯,味道不會不好。 蒂塔覺得回到農莊照顧母親真是做了件蠢事。還不如待在約翰家想也不要想媽媽艾 蓮娜的命運如何。但她的良心不允許她這麼做。蒂塔獲得自由的唯一方式就是她的母親 病故,但媽媽艾蓮娜並不打算這麼做。 地想逃跑,跑得遠遠的,這樣才不至於讓約翰耐心地在她體內引燃的小小的火焰被 母親散發出的寒氣撲滅。就好像媽媽艾蓮娜的一口唾沫正好吐在剛要點燃的火堆的中心 ,一下子把火焰熄滅了。她感到體內的火焰正被慢慢掐滅;煙升到了喉嚨口,結成一個 結。她的眼睛又模糊了起來,她又要哭了。 她猛地拉開門跑了出去。正巧約翰來為媽媽艾蓮娜看病,她一頭撞進了約翰的懷裡 。約翰摟住她,她才勉強不至於摔倒。約翰溫暖的擁抱稍稍緩解了蒂塔徹骨的寒冷。他 們只接觸了幾秒鐘,但這已經足夠重新點燃了蒂塔的精神。蒂塔開始懷疑是否約翰給她 的平靜和安全的感覺才是真正的愛情,而不是她與培羅在一起時感到的那種激動與煩燥 。她好不容易才下決心推開了約翰,離開了房間。 「蒂塔,回來!我告訴你把這拿走!」 「艾蓮娜夫人,不要動,妳會傷了自己。我會把盤子端走的,不過請告訴我,你難 道不想吃飯嗎?」 媽媽艾蓮娜要醫生鎖上門,然後坦白說她懷疑湯的苦味。約翰回答這可能是她吃的 藥的關係。 「當然不是,醫生。如果是藥的緣故,我的嘴裡應該一直是這個味道,但事實並非 如此。她們在我的食物裡放了東西--然而奇怪的是,蒂塔回來後才這樣的。我想請你 嘗一下。」 約翰對她惡意的暗示一笑置之,走過去品嘗托盤上原封末動的牛尾湯。 「讓我們來看一看,她們在您的食物裡放了點什麼。哦!太好吃了。有豆子、土豆 、辣椒、和……我說不清楚的……某一種肉。」 「不要和我玩把戲。你沒有嘗出苦味來嗎?」 「沒有,艾蓮娜夫人,一點沒有。不過如果你希望,我可以把它送去化驗一下。我 不想讓您擔心。但在他們給我結果之前,您得吃飯。」 「那麼給我找個好廚師。」 「哦,但您身送已經有了一個最好的廚師。我知道您女兒蒂塔是位傑出的廚師。將 來我會來請求您同意我娶她的。」 「你知道她不能嫁入!」她異常激動地大叫起來。 約翰一聲不吭。他的身份使他不便頂撞媽媽艾蓮娜。再說也沒有必要,因為他已經 決心娶蒂塔,不管媽媽艾蓮娜是否同意。他也知道蒂塔不再被她荒謬的命運困擾了,只 要她一到十八歲,他們就能成婚。他給媽媽艾蓮娜看完病,吩咐她好好休息,並保證第 二天給她找一個新廚師。第二天新廚師來了,但媽媽艾蓮娜甚至覺得她也不合適。醫生 說的娶蒂塔的話使她看清了形勢。 顯然他們兩人之間正醞釀著一場浪漫史。 她很久以來一直懷疑蒂塔想看著她在地球上消失,這樣她就可以結婚,不只是一次 ,而是一千次。每當她倆在一起的時候,媽媽艾蓮娜都從蒂塔的每一次談話,每一個詞 彙,每一個眼神中看出了這種欲望。不過現在蒂塔想慢慢地毒死地,好嫁給布朗醫生, 這一點是確信無疑的了。從那天起,只要是蒂塔做的菜,她絕對不碰。她命令珍佳負責 她的飲食。除了珍佳,沒有誰可以伺候她吃飯,而且珍佳得當著她的面先嘗一嘗食物, 然後媽媽艾蓮娜才會下決心吃飯。 這個新的安排並沒有影響蒂塔。讓珍佳承擔起照料母親的痛苦的責任令她如釋重負 ,她可以放心地給床單繡花來準備嫁妝了。她決定一等母親的身體好些就與約翰結婚。 真正受罪的是珍佳在那次野蠻的襲擊之後,她正處在身心的復原之中。儘管看起來 她除了給媽媽艾蓮娜做飯並伺候她之外,不用幹其他事,實際上這並沒有使她輕鬆多少 。一開始聽到這消息,她笑顏逐開,但當她一聽到媽媽艾蓮娜的吼叫和責罵後,她就意 識到不付整條麵包的錢,你甭想白吃一片。 一天,珍佳到約翰布朗醫生家,拆掉強姦中被撕裂的傷口的針線。蒂塔代地做了飯 菜。 她們以為要騙過媽媽艾蓮娜是沒有問題的。珍佳回家後,像往常一樣把菜端了上去 並嘗了幾日,但媽媽艾蓮娜一嘗就品出了苦味。 她大發雷霆,把盤子扔到地上,命令珍佳滾出房子,因為她竟然想欺騙她。 珍佳趁機在城裡住了幾天。她需要忘掉一切,忘掉強姦,忘掉媽媽艾蓮娜。蒂塔試 圖說服她不用為母親操心;她了解自己的母親,知道怎麼來對付她。 「是的,孩子,但我怎麼能讓我已經有的鼤鼠味道更苦呢?讓我走,別惹麻煩。」 蒂塔樓著她,安慰她。自從珍佳那天晚上來之後她一直是這麼做的。她不知道怎樣 讓珍佳振作起來,怎樣說服她在那幫土匪襲擊她之後還是會有人娶她的。 「你知道男人是怎樣的。他們都說他們不會從一隻髒盆子裡吃菜。」 蒂塔看見她這麼絕望,決定讓她走。她從經驗知道如果珍佳留在媽媽艾蓮娜的農莊 附近,就永遠不會得救。只有距離會治癒她的傷口。第二天她讓尼丘拉斯護送珍佳到村 裡。 蒂塔發現她得重新雇用一個廚師。這個廚師三天後就辭職了。她受不了媽媽艾蓮娜 的苛求和無禮。他們又雇了一個,但只幹了兩天。他們找了一個。又一個,直到村中所 有人都到她家做過飯。幹得最久的是個聾啞人;她忍受了十五天,但當媽媽艾蓮娜用手 勢罵她是個白癡後,她也走了。 那以後,媽媽艾蓮娜別無選擇,只能吃蒂塔做的菜,但她採取了各種可能的預防措 施。 除了堅持蒂塔當面吃幾日飯菜外,她總要在飯前喝一杯熱牛奶,這樣可以抵消她自 認為溶解在食物中的毒藥的效力。有時光是這些措施就足夠了,但偶爾她會感到肚子劇 烈疼痛,這時她就要另外再喝一大杯吐根糖漿和海蔥糖漿作為瀉藥。這並沒有持續多久 。媽媽艾蓮娜一個月後就在痙攣、抽搐的劇痛中死去了。起先,蒂塔和約翰不明白這奇 怪的死因,因為媽媽艾蓮娜除了癱瘓沒有其他疾病。但在整理她的衣櫃時,他們發現了 吐根糖漿瓶,媽媽艾蓮娜一定在偷偷地服用。約翰告訴蒂塔服用過量催吐劑會導致死亡 。 在守靈時,蒂塔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母親的臉龐。只有現在,在她死後,蒂塔才 第一次看清她的本來面目,並開始理解她。任何這時看見蒂塔表情的人會很容易把這種 表情錯當作哀傷,但蒂塔一點也不傷心。她終於懂得了「像萵苣一樣新鮮」的含義-- 這是一顆萵苣與另一顆一起長大的萵苣分離時的那種奇怪、超然的感覺。與另一顆從來 沒有講過話,有過任何交流的萵苣分離,與一顆只是通過外層的葉子接觸過,從不知道 裡面還隱藏著許多葉子的萵苣分難會感到傷心那才荒唐呢。 她不能想像那張滿是苦相的闊嘴會溫柔地吻過一個人,也不能想像那張蠟黃的臉曾 經在夜晚的幽會中泛過紅暈。然而這些都曾經發生過一次。蒂塔偶然發現了這個秘密, 但為時已晚。蒂塔在給母親出殯換衣服時,摘下了她衣帶上的大串鑰匙。自從蒂塔記事 起,這串鑰匙就一直掛在媽媽艾蓮娜的腰間。屋子裡的每件東西都上了鎖,嚴加防範。 甚至從食品室取一杯糖也要得到媽媽艾蓮娜的允許。蒂塔認出了每扇門、每個角落、每 條縫隙的鑰匙。但除了那一大串鑰匙以外,媽媽艾蓮娜在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心形的金屬 小盒,裡面一把小鑰匙引起了蒂塔的注意。 她立刻知道這把鑰匙是開哪一把鎖的。小時候有一次玩捉迷藏時,她躲到了媽媽艾 蓮娜的衣櫥裡。她發現衣服堆裡藏著一隻小盒子。她一邊等著姐姐們來找她,一邊想打 開盒子。 但盒子上了鎖,打不開。媽媽艾蓮娜沒有參加遊戲,但卻是她打開衣櫥發現了蒂塔 。媽媽艾蓮娜是來取一條床單的,她當場抓住了蒂塔。蒂塔被罰在穀倉裡把一百個稻穗 上的穀粒摘下來。蒂塔覺得處罰太重了,穿著髒鞋子躲在乾淨的床單裡也沒有那麼糟糕 。現在母親死了,她讀了盒子裡的信,才知道她當時並不是因為躲在衣櫥才受罰,而是 因為想打開盒子而受罰。盒子裡的東西確實相當要緊。 蒂塔滿懷好奇,帶著恐懼打開了盒子。裡面有一本日記,還有一個叫做胡塞.特雷 比紐的人寫給媽媽艾蓮娜的一壘信。蒂塔把信按日期排好,終於知道了母親的愛情故事 。胡塞是她一生中僅有的戀人。但她不能嫁他,因為胡塞有黑人血統。一群黑人為了逃 避美國的南北戰爭,躲避私刑,跑到她的村子附近定居了下來。小胡塞.特雷比紐是老 胡塞,特雷比紐和一個漂亮的女黑人非法婚姻的產物。當媽媽艾蓮娜的父母發覺他們女 兒與這個混血兒之間的愛情後,驚慌失措,立刻把她嫁給了得.拉.加爾沙,也就是蒂 塔的父親。 但這一行動並沒能阻止她在婚後仍與胡塞保持秘密的通信往來,而且看來他們的聯 繫不止是通信,因為信上寫著喬楚是胡塞的孩子,而非她父親的孩子。 當媽媽艾蓮娜發覺自己懷孕後,她計劃和胡塞私奔。但當她那晚躲在陽台的陰影裡 焦急地等待胡塞到來時,一個陌生人不知出於什麼動機殺死了他。在那場可怕的災難之 後,媽媽艾蓮娜心灰意冷地與自己的合法丈夫過起了日子。儘管胡安.得.拉.加爾沙 多年來一直不知內情,他還是在蒂塔出生時知道了這件事。那天他和一些朋友到一個酒 吧去慶賀他女兒的降生;一個心懷叵測的傢伙道山了詳情。這個殘酷的消息使胡安心臟 病突發,一命嗚呼。這就是整個故事。 發現了母親的秘密,蒂塔感到有些內疚。她不知道該如何來處理這些信。她想燒了 它們,但她不能這樣做;既然她母親都沒敢這麼做,她又怎麼敢呢?她把所有東西都放 回原處,就在她找到它們的地方。 在葬禮上蒂塔確實為母親哭了。她不是為壓制了她一生的母親哭泣,而是為一個一 生得不到真愛的人哭泣。她在媽媽艾蓮娜的墳前發誓,不管發生什麼,她絕不會放棄愛 情。在那一刻她堅信,永遠在她身邊,毫無保留地支持她的約翰就是她的真愛。但當她 看見一群人走近墳地,並遠遠地認出柔莎身旁培羅的身影時,她不再那麼有把握了。 柔莎挺著一個碩大的產婦的肚子,緩緩地走著。她看見蒂塔,走過來抱住了她,放 聲痛哭起來。按著培羅走上前來。當培羅把她摟在懷裡時,蒂塔的身體像肉凍一樣顫抖 起來。她感謝母親給了她機會,能重新看到並擁抱培羅。然後她猛然掙脫開身。培羅不 值得她這麼愛。他膽怯地走了,拋下她一個人;她不能原諒他。 在走回農莊的路上,約翰拿起了蒂塔的手,蒂塔也抓住了他的手臂,為的是強調她 與約翰的關係超過純粹的友誼。她看到培羅和姐姐在一起時總感到非常痛苦,現在她想 讓培羅也體驗一下這種感覺。 培羅從眼角看著他倆。他對蒂塔湊著約翰的耳朵說話的親密姿態一點也不會介意。 發生什麼事了?蒂塔是他的,他不會議別人把她奪走。特別是現在,媽媽艾蓮娜已經死 了,這個妨礙他們結合的主要障礙消失了。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八月香潘冬戈餡餅原料牛肉末四分之一公斤豬肉末四分之一公斤胡桃二百克杏仁 200克洋蔥1個蜜香p木緣1個番茄Z個糖1湯匙奶油四分之一杯曼恰乾酪四分之一公斤 鼴鼠肉四分之一杯土茴香雞湯原汁無酵玉米餅油製作方法:把洋蔥切成碎末,與肉一起 下油鍋炒。炒的時候加點土茴香,並加一湯匙糖。 蒂塔還是跟往常一樣,切洋蔥時總免不了要哭。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還沒反應 過來,手指就被切傷了。她懊惱地叫了一聲,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去準備香潘冬戈餡餅了 。她現在根本沒有空來管她的傷口。 晚上約翰就要來向她求婚,所以她得在半小時之後準備好一頓豐盛的晚餐。蒂塔不 喜歡趕時間做菜。 她總是花上足夠多的時間在烹飪上。她喜歡把廚房裡的每件事都安排得有條不紊。 這樣她就可從容不迫地製作她的美味佳肴,務使每道菜都盡善盡美。但今天的時間實在 太倉促了,她手忙腳亂的,居然把手都割破了。 今天的倉促主要是蒂塔寵愛的外甥女造成的。她像蒂塔一樣,是個早產兒。三個月 前,柔莎因母親去世不勝悲傷,提早產下了這個孩子,而且沒有奶餵她。這次蒂塔不能 也不願像給羅伯托哺乳一樣來鍡她了。她連試都沒有試,可能是因為她永遠也忘不了那 次羅伯托被抱走的痛苦經歷。她再也不會傻到用自己的奶去餵一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 。 她現在就用當年娜嘉發明的食譜--稀飯和菜--來餵愛絲蓓蘭莎。 愛絲蓓蘭莎這個名字是蒂塔取的。堷羅本來一定要給女兒取一個和蒂塔一樣的名字 霍塞菲塔,但蒂塔堅決不同意。她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影響到小孩子的命運。這個小孩已 經夠不幸的了。柔莎生產時很不順利,約翰不得不給她動了緊急手術,命是保住了,她 卻再也不能生育了。 約翰告訴過蒂塔,有時候生產會出現異常情況,胎盤不僅依附在子宮壁上,還生了 根,這樣嬰兒出生時胎盤就不能脫落。胎盤和子宮緊緊地結合在一起,所以如果助產的 人沒有經驗,就會在拉臍帶時把整個子宮都拉出來。這時就需要立即動手術,把子宮切 除,而這個婦女就永遠喪失了生育能力。 柔莎不得不動手術當然不是因為約翰醫術不高明,而是因為連他也沒法使胎盤脫落 。這樣愛絲蓓苗沙就成了柔莎唯一的孩子,也是最小的孩子,最糟糕的是,她是一個女 孩子!根據家族傳統,她就得終生不嫁,給母親養老送終。愛絲蓓苗莎在媽媽的子宮裡 不肯出來可能就是因為她已經預知到未來的命運。蒂塔默默祈禱柔莎永遠不要想到把這 個殘酷的傳統發揚光大。 為了不讓那樣的事發生,蒂塔不願意用自己的名字給小女孩命名,免得提醒了柔莎 。他們拗不過她,終於同意叫小女孩愛絲蓓蘭沙。 有幾件事似乎純屬巧合,又似乎暗示了愛絲蓓蘭莎的命運。她與阿姨蒂塔一樣,在 廚房裡度過了大部分時光,因為她母親照顧不了她,只有阿姨能在烹飪的間隙照料她。 在這個暖和的、天堂般的地方,她快快樂樂地吃著稀飯喝著茶,長得一天比一天健壯。 柔莎並不喜歡這樣的安排,她覺得蒂塔這樣未免有點越俎代庖,剝奪了自己做母親 的權利。手術之後,她的身體剛剛恢復健康,她就要求蒂塔餵好愛絲蓓蘭莎後就抱她回 房間睡覺,她的小床緊挨著柔莎的床。但這道命令下得太晚了,小傢伙已經習慣待在廚 房裡,不願意被抱出去。當她感覺不到身邊溫暖的焙火,她就大哭大鬧,害得蒂塔只好 把肉拿到柔莎臥室裡去燉,嬰兒又聞到了熟悉的香味,感到蒂塔和她的鍋子就在身邊, 於是就甜甜地睡覺了。 然後蒂塔就把那只巨大的平底鍋端回到廚房,繼續做她的菜。 但今天這小東西鬧得更不像話了,也許她是感到了阿姨打算結婚,從此離開農莊, 再也不管他了,整整一天她都哭個不停。蒂塔只好端著菜上上下下跑樓梯。不幸的事終 於發生了:瓦罐終於還是掉進了井裡。第八次下樓時,她絆了一跤,一個盛滿做香潘冬 戈餡餅的鼴鼠的鍋子就順著樓梯滾下去了。辛辛苦苦幹了四個小時,都算是白忙了。 蒂塔的手抱著頭,坐在樓梯上喘口氣定定神。她那天一早就起床,忙到現在都沒停 過,都算是白費功夫。她只得重新準備鼴鼠肉。 培羅又偏偏挑了這個時候來跟她說話。他看見蒂塔坐在樓梯上休息,就想抓住這個 機會說服她不要嫁給約翰。 「蒂塔,我想告訴你,你打算嫁給約翰真是極大的錯誤。現在改正還來得及,請你 一定不要這樣做。」 「培羅,你好像最沒有權利來管我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當初你要結婚的時 候,我可沒有請你不要結,雖然你的婚姻毀了我的一生。你已經有了你的生活,請讓我 也能不受干擾地選擇自己的生活吧。」 「正是因為我現在萬分後悔當時天真的決定,我才要你三思而行。我娶你姐姐是出 於什麼考慮,你最清楚不過了,但事實證明這麼做根本毫無意義。早知如此我們當時還 不如一塊兒私奔了呢。」 「但你覺悟得太晚了。現在還能做什麼呢?我懇求你,再也不要來干擾我下半輩子 的生活,再也不要重複剛才那些話了。要是我姐姐聽見,這座房子裡又要多一個不快樂 的人了。 何苦呢?原諒我!……哦,請聽我一次忠告,下回你如果愛上一個人,不要再做這 樣的懦夫!」 蒂塔怒氣沖沖地抬起鍋子,走進了廚房。在她的叫罵、摔鍋砸盆聲中,她又結果了 一隻鼴鼠,她一邊把鼴鼠放在爐子上燉,一邊又接著準備香潘冬戈餡餅。 在肉開始變成棕褐色時,加入切成塊狀的番茄和切成小片的香櫞、胡桃和杏仁。自 己體內的怒氣就像麵團裡的酵母一樣快速發酵,她的每個細胞都感覺到了這種怒氣。就 像一個小碗裡的酵母,發酵以後小碗已不能容納,變成蒸汽從她的耳、鼻和每個毛孔裡 發散出來。 這股難以遏制的怒氣一部分是由於與培羅的談話造成的,另一部分是由於她剛才出 的差錯以及廚房裡忙不完的活造成的,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幾天前姐姐說的話。蒂塔,約 翰和阿蘭克斯都聚在柔莎的臥室裡。約翰來出診時帶上了阿蘭克斯,因為小男孩想念蒂 塔阿姨了,想來看看她。他俯在搖籃邊看愛絲蓓蘭莎,被小女孩的美麗深深吸引了。像 許許多多這個年齡的孩子,他的心裡存不住秘密,他大聲說:「爸爸,我想跟這個小女 孩結婚,就像你跟蒂塔阿姨一樣。」 在場的人都哈哈大笑,但是當柔莎對阿蘭克斯解釋他不能娶愛絲蓓蘭莎,因為小女 兒的命中注定要給母親養老送終,蒂塔感到自己的頭髮都豎起來了。只有柔莎會想到繼 續這麼一個不人道的傳統。 假使柔莎的嘴燒焦了不能說話該多好!讓她沒法說出這些骯髒、惡心、恐怖、邪惡 的話,讓她只好把它們咽下肚去,在那裡腐爛。唉,但願她能活得長一點,可不讓姐姐 這個卑鄙的企圖得逞。 今天應該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偏要想到這些不愉快的事 情,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偏要在現在怒不可遏。也許培羅把自己的壞脾氣傳染給了她。自 從培羅回到農莊,發現了蒂塔打算嫁給約翰以後,他就一直處在憤怒之中。沒有人能跟 他搭上一句話。他每天早起,騎馬在農莊附近飛奔,直到夜裡吃晚飯才回來,一吃完飯 又一言不發地回自己房裡去了。 沒有人能解釋他的怪異行為,有些人覺得他是因為妻子不能再生育而傷心。不管是 出於什麼原因,總之整座房子都籠罩在他的怒氣之中。蒂塔真的像「巧克力掉到了水裡 」--她的神經瀕臨崩潰。她煩惱不安透了!甚至她非常喜愛鴿子的咕咕聲也成了煩人 的噪音。︵她回來之後,在房檐下重修了鴿巢,鴿子的叫聲曾帶給她許多喜悅啊。︶她 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像爆米花的玉米,一不小心就要炸開。為了不讓腦袋爆炸,她用雙手 緊緊地抱住它。有人在她肩上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立即神經質地跳起來;她很想把來人 推開,管他是誰呢,她不允許任何人再侵占她的時間。面前站的居然是珍佳,蒂塔又驚 又喜。還是原來的珍佳,笑吟吟、喜洋洋的。蒂塔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高興看到她,即 使把那次珍佳到約翰家來看她也算在內。就像以往一樣,珍佳總是在蒂塔最需要幫助的 時候從天而降。 看到珍佳現在這麼神釆飛揚,真難以想像她離開農莊時那副悲戚、絕望的樣子。 從她身上再也找不出創傷的痕跡。那個撫平她心靈創傷的男人就站在她身邊,正咧 著嘴對蒂塔真誠她笑。只需要粗粗地看一眼,蒂塔就判斷得出這是一個穩重、正派的男 人;雖然她並沒有與她深談。珍佳只讓他說過一句「赫蘇斯.馬丁內玆樂意為您效勞。 」在那以後,都是珍佳一個人在滔滔不絕地講話,跟往常一樣,根本沒有別人插嘴的餘 地。她用破記錄的速度講述了她離開農莊發生的事。 赫蘇斯是她青梅竹馬的情人,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珍佳家裡的人堅決反對他們倆 來往,兩人曾一度失去聯絡。要不是珍佳又回到了村子裡,他還不知道上哪兒去找她呢 。他並沒有因珍佳不是處女而嫌棄她,而是立即娶了她。現在媽媽艾蓮娜已經死了,他 們倆就打算回到農莊來,在這裡開始新的生活,生一大群孩子,高高興與地過一輩子… …珍佳說得上氣不接下氣,趁她喘氣的間隙,蒂塔用差不多快的速度告訴她一些事-- 珍佳回農莊真是把她樂壞了;明天她們就商量雇用赫蘇斯的事,今天約翰要來向她求婚 ,她過不了多久就要結婚了。但她現在還沒有把晚飯做好。約翰現在隨時都可能到,珍 佳能不能幫她做些菜,她好去洗個冷水澡放鬆一下,讓約翰來的時候看到她乾乾淨凈, 漂漂亮亮的? 珍佳當然同意了。她立即行動起來,連推帶接地把蒂塔趕出了廚房。她說,即使她 閉上眼,縛住手,也能輕鬆地做出最好的香潘冬戈餡餅來。 把肉燒熟烘乾之後,下一步就是把無酵玉米餅在油裡稍稍煎一下,但要小心不要煎 過頭。放到烘箱裡去之前,先在鍋裡塗一層奶油,這樣其他原料就不容易黏到盤子上; 再放一層玉米餅,然後是一層磨碎的肉末,最後放上鼴鼠肉,要用奶酪片和奶油把它覆 蓋起來。重複這些步驟,直到把鍋子盛滿。把鍋子放入烘箱,烘到奶酪熔化,玉米餅變 軟。上這道菜時配以米飯和大豆。 知道珍佳正在廚房裡忙著呢,蒂塔真是寬心不少。現在她需要操心的就只有打扮自 己。 她像一陣風一樣穿過院子,到淋浴間洗澡。她只有十分鐘時間洗澡,外加穿衣服、 灑香水、做頭髮。她的時間太寶貴了,她甚至都沒有看見培羅正在院子頂頭,悶悶不樂 地踢著小石子。 蒂塔脫掉衣服,打開水龍頭,任冷水從上面落下來。多麼舒暢!她閉上眼睛,盡情 地感受著每一顆撫摸她的水珠。冷水落到她的胸脯時,她感到自己的乳房堅挺了起來。 另一股水流像瀑布一樣衝著她的脊背,又隨著她身體的曲線滑落她的圓臀,她結實的大 腿,一直流到腳背上。漸漸地,她的壞情緒彷彿被流水帶走了,她的頭痛也消失了。突 然水有些熱起來,而且越來越熱,她的皮膚都被燙得有點疼,這種情況只有在天特別熱 ,水箱被灼熱的太陽烤了一天之後才有可能發生,現在怎麼會這樣呢?一則現在不是夏 天,二則天已經黑了。她擔心淋浴間又著火了,馬上警覺地睜開了眼睛,她所看到的只 有培羅,正在木板外面,熱切地凝視著她。 培羅的眼睛閃耀著光芒,即使在黃昏的陰影裡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清晨, 在第一縷陽光照射下,人們可以發現草叢裡那兩顆小小的露珠。哦,培羅的眼睛,真見 鬼!讓那個重造這間淋浴室的木匠也見鬼去吧,這個淋浴間居然跟上一個一模一樣,木 板與木板之間還是隔著寬寬的空隙。當蒂塔看到培羅向她走來,眼睛裡帶著說不出的欲 望,她就從淋浴間逃了出來,一邊跑一邊胡亂地套上幾件衣服,她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到 自己的臥室裡,砰地一下把門鎖上。 她剛剛整理好衣服,珍佳就進來報告約翰已經來了,正在客店等地。 她不能立刻去見他,因為桌子還沒擺好。鋪桌布前,要先在桌子上墊上一層粗面呢 ,這樣杯子、碟子放上去才不會叮噹作峉。應該用白顏色的粗面呢,以便把桌布襯得更 白。蒂塔輕輕地把它鋪在張巨大的桌子上。這張桌子是為這樣的場合特製的,可以坐二 十個人。她輕手輕腳地不弄出一點聲音,甚至屏住了呼吸,為了聽柔莎,培羅和約翰在 客廳裡說些什麼。 客廳和餐室隔著一條長長的過道;穿到蒂塔耳朵裡的只有低沈含混的男聲,那是培 羅和約翰的聲音。她雖然聽不清內容,但從音調裡她可以聽出他們在爭論著什麼。她不 想聽任事態發展下去,於是加快了速度讓盤子、盤蓋、酒杯、盬碟、餐刀架各就各位。 她一分鐘也沒耽擱,按著把蠟燭放在用來盛第一道菜、中間那道菜和主菜的保溫盤下, 再一起端到餐具櫃上放好備用。她又急急忙忙跑到廚房,把波爾多酒從隔水蒸鍋裡拿出 來。波爾多酒應在飲用前幾個小時從酒窖裡拿出來,放在一個暖和的地方,這樣溫熱的 酒喝起來特別香醇。但蒂塔顯然忘了及時把它拿出來了,所以只好用這種人為的方法來 補救。現在只剩下一件事沒做--在餐桌中央擺一個小花籃。為了保證鮮花的嬌辟,花 兒一定要等到客人快要上桌時才能摘下來。蒂塔把這個任務交給了珍佳;自己則不顧漿 過的裙子的不便,碎步急匆匆地來到了客廳。 她一推開門看見的就是培羅和約翰,他們正在熱烈地談論國家的政局。他們爭吵得 面紅耳赤,好像完全忘了,良好的教養要求在社交場合不談個人隱私、傷心的話題或不 幸的事情,也不應該談宗教和政治,這是最起碼的。蒂塔進來打斷了他們的爭論,他們 只好換個話題,開始比較友好地交談。 就在這麼緊張的氣氛中,約翰提出了與蒂塔結婚的請求。培羅作為家裡作主的男人 ,陰沈著臉答應了。他們就開始商量婚禮的細節。當他們要把婚期定下來的時候,蒂塔 得知約翰希望能延遲一段時間,讓他能來得及到美國北方去一趟,把他唯一健在的親人 --他的姑姑請來參加婚禮。這對蒂塔來說真是一個嚴峻的問題。地想要盡快離開農莊 ,離培羅遠遠的,越快越好。 作為正式的訂婚儀式,約翰給蒂塔戴上了一枚極漂亮的鑽石戒指。蒂塔久久地凝視 著這枚熠熠生光的指環,這光輝卻使地想起了剛才培羅窺視她洗澡時閃亮的眼睛,她小 的時候娜恰教她的一首歌謠縈繞在她耳邊:陽光裡朝露閃爍露珠投入了太陽的懷抱你如 陽光照亮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有你我才有了生命柔莎被妹妹眼裡瑩瑩的淚光深深感動 了,以為她是為愛情而喜悅。她如釋重負地嘆了口 氣,從她嫁給妹妹的戀人後,直到現在她才徹底沒有了負疚的感覺。她興高釆烈地 給每個人倒滿了香檳,提議舉杯為這封未婚夫妻祝褔。四個人在客廳中央乾杯時,培羅 狠狠地把杯子撞過去,只見杯子裂成了碎片,香檳酒潑灑在每個人的衣服和臉上。 正在這個尷尬的時候,幸虧珍佳走進來,宣布「晚飯準備好了」。這幾個神奇的字 眼使得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氣氛重新變得輕鬆起來。本來這樣的喜慶場合就該高高興興 的,剛才差一點就弄僵了。當話題轉到吃的方面這可是永恆的話題之一。除了瘋瘋顛顛 或是病人膏肓的人,每個人都會聚精會神。既然這兒的每個人都心智健全、身體健康, 他們都情緒頗住地朝餐廳走去。 晚餐時沒有出什麼岔子,這得感謝珍佳上菜時饒有趣味的談話。可能由於蒂塔做菜 時性情惡劣吧,這餐飯沒有像以往那麼鮮美絕倫,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它味道不好。香 潘冬戈餡餅這道菜味美無比,再惡劣的心情也破壞不了它的好味道。吃完飯,蒂塔陪約 翰走到門口,跟他熱烈吻別。約翰打算第二天就出發,好早去早回。 蒂塔回到廚房,先感謝珍佳幫了她一個大忙,然後要她去打掃她與丈夫赫蘇斯晚上 住的房間,還要收拾床鋪。睡覺前他們務必把可惡的臭蟲消減乾淨。以前住在那裡的一 個僕人走的時候,房間裡已經跳蚤橫行,但是蒂塔忙於柔莎的女兒出生後的種種瑣事, 沒有空去清理那個房間。 消滅跳蚤的最佳方案是把一杯烈酒、半盎司松節油精、半盎司樟腦粉混合在一起, 在所有臭蟲出沒的地方擦上這種混合物,臭蟲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返到廚房裡,蒂塔開始收拾那些鍋碗瓢盆。她沒有一點睡意,在這兒消磨時間總比 在床上輾轉反惻要強。她覺得心亂如痳,而整理這些思想最好的辦法是先動手把廚房整 理得井井有條。地想把一個大陶罐放到儲藏室裡去。儲藏室就是以前的黑房間,媽媽艾 蓮娜去世後,不可能再有人去那兒洗澡,因為每個人都喜歡洗淋浴,所以這個黑房間現 在成了放廚房用具的儲藏室。 蒂塔一手拿著陶罐,另一隻手舉著油燈。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儲藏室,留神不被那些 不大常用而放在那裡的瓶瓶罐罐絆倒。油燈幫了她一點忙,但油燈的光畢竟還是太微弱 。她沒有看見身後溜進來的黑影,門悄無聲息地關上了。 蒂塔感覺到有人,連忙轉過身;燈影裡她看到培羅擋在門邊。「培羅!你在這裡幹 什麼?」 培羅沒有回答,只是走近她,一下吹滅了油燈,然後把她拉到那張曾經屬於她姐姐 喬楚的銅床上,壓在她的身上,使她失去了貞操,嘗到了真正的愛情的滋味。 柔莎這時正在臥室裡哄女兒睡覺,但嬰孩哭鬧個不休。她抱著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仍然無濟於事。她走過窗送時,看見黑房間裡閃爍著奇異的微光。一片片閃亮的羽毛 像孟加拉焰火一樣飛升到夜空中。她驚叫了好幾聲,叫蒂塔和培羅來看發生了什麼事。 應聲而來的只有正在找床單的珍佳。看到這個異象,珍佳一生中第一次驚得目瞪口呆; 她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愛絲蓓蘭莎對於周圍發生的一切一向異常敏感,這會兒她也不 哭了。珍佳跪下來,劃了個十字,虔誠地祈檮:「聖母馬利亞,天國裡的救主啊,請拯 救我的女主人艾蓮娜的靈魂,讓她不要再在煉獄遊蕩!」 「珍佳,你在說什麼呢?」 「還能有什麼呢,你難道沒有看見這是死者的幽靈嗎?死了卻還在遊蕩,歸還欠下 的舊賬。我可沒在開玩笑,我永遠不走近那兒。」 「我也不去。」 假如可憐的媽媽艾蓮娜知道她死後還足以引起別人的恐懼,而正是恐懼使得蒂塔和 培羅有了不受打擾在一起的機會,假如她九泉下有知,知道他們倆就在喬楚的床上瘋狂 地做愛,毫無顧忌地玷污她最心愛的地方,她一定會被氣得再死一百次。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九月巧克力和三國王日麵包原料0上等巧克力2磅馬拉開波巧兗力2磅卡拉卡斯巧 克力2磅糖4至6磅製作方法:第一步是烘焙巧克力豆。最好用金屬盤子,因為陶瓷盤的 心孔會吸收巧克力豆被烘出來的油。注意這類細節是很重要的,因為巧克力的好壞取決 於三樣東西,即:使用的巧克力豆必須完美無疪,必須混合使用幾種不同的巧克力豆, 而且,要掌握好烘焙的火候。 建議你把可可豆炒到剛好冒油為止。如果在此之前就把豆從火上拿走,做出來的巧 克力顏色和樣子都不好看,而且不易被消化。如果在火上時間太長,大多數豆子就會被 烤焦,做出來的巧克力會又苦又辣。 蒂塔舀了半調羹可可油,加入杏仁油,做了一支極好的唇膏。她的嘴唇每年冬天都 要開裂,不管她怎樣預防。小時候,這給她帶來了很多煩惱;她只要一笑嘴唇就會裂開 流血,痛得鑽心。後來她只好聽之任之了。既然沒有什麼值得多笑的,她也就無所謂了 。她會耐心地等待春天來臨,那時裂口就會消失。她做唇膏的唯一理由是今晚一些客人 要來品嘗國王日麵包。 她想讓自己的嘴唇在晚宴上顯得柔軟,有光澤,在只是為了滿足一下虛榮心,而並 非是想大笑的時候嘴唇不至於出血。她正懷疑自己懷了孕,怎麼還笑得出來!當她和培 羅達到愛情巔峰時,她並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她還沒有告訴他。她想就在今天晚上說 ,但不知該怎樣說。培羅會有什麼反應呢?又如何解決這個難題呢?她不知道。 她不想再讓這些問題困擾自己了,寧可想想諸如做一支唇宵這類瑣碎的事情。再沒 有比可可油更適合做唇膏的了。但動手之前,她首先得把巧克力做完。 按照前面說的把可可豆烤好之後,用髮飾把殼和豆分開。在磨巧克力的磨盤下放一 個平底鍋,裡面生一堆火;石頭熱了之後就開始磨。在巧克力中加入糖,用槌子把糖搗 碎,並把兩者一起研磨。然後把混合物分成塊。可以根據妳的愛好把塊捏成方形或圓形 ,並放到室外,妳還可以用刀尖在塊上劃出紋路。 當蒂塔捏巧克力時,她回憶起小時候過三國王日的情景,那時她可沒有這些嚴重的 問題。她最擔心的是瑪希帶給她的從不是地想要的禮物。而是媽媽艾蓮娜認為對她最合 適的禮物。過了好些年她才知道為什麼有一次她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禮物;娜嘉用自己積 欑下來的工資為她買了一個她在櫥窗裡見過的「小電影」。稱它為小電影,因為用一盞 汽油燈作光源,可以把它裡面的圖像投影到牆上。就像放電影一樣;但它真正的名稱是 「旋轉畫筒」。當她一早醒來,在襪子旁發現它時,她是多麼高興啊!有很多個下午, 她和姐姐們一起津津有味地看著一幅幅圚晝,它們描繪了不同的場面,有趣極了。那些 和娜嘉在一起的歡樂時光,現在已經顯得那麼遙遠了。娜嘉!那些好聞的氣味!她的麵 湯,她的玉米餡餅,她的黃油麵包,都成了遙遠的回憶。她的調料,她的巧克力醬,她 的茶,她的笑,她的草藥,她編的辮子,她鋪的床,她在蒂塔生病時的照料,她做的菜 ,她調的巧克力,這些誰也無法超過她!她真希望能夠重溫過去的時光,重溫過去的歡 樂,哪怕只是一小會兒,她就能夠用那時感到的熱情來做國王日麵包了!她真希望像過 去一樣和姐姐們分享麵包,笑著開玩笑,那時她和柔莎不用爭奪同一個男人的愛,還不 知道她不可以結婚,也不知道喬楚會離家出走跑到妓院;那時她還相信只要能找到麵包 娃娃,她所有的願望都能奇蹟般地實現,真的,她所有的願望。 生活使她認識到一切都沒這麼容易;沒有什麼人會不惜任何代價來實現自己的願望 ,而且獲得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所需的努力比地想像的要多得多。她只得孤軍奮戰,而 生活的重負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真希望姐姐喬楚在自己身邊!但看來叫一具死屍復活 也比讓喬楚回家更容易些。 自從尼丘拉斯到妓院送衣服給喬楚後,再沒有人聽到過她的音信。蒂塔把這些回憶 和巧克力塊都放到一邊,終於開始做三國王日麵包。 原料:新鮮酵母三十克麵粉一又四分之一公斤雞蛋八個鹽一湯匙香橙花水一又二分 之一杯牛奶水一又二分之一杯糖三百克黃油三百克蜜餞二五o克瓷娃娃一個製作方法: 用手或叉子把酵母拌入四分之一公斤麵粉中,並慢慢加入二分之一杯牛奶。原料充分混 合後,稍揉幾下,捏成一個球,靜置一會兒,直到麵粉團發到一倍大。 蒂塔讓麵粉團靜實時,柔莎走進了廚房。她想請蒂塔幫她做約翰給她定的飲食。好 幾個星期來,她一直嚴重消化不良,還患著腸胃氣脹和口臭。這些病讓柔莎心情抑鬱, 她決定和培羅分房而睡。這稍微讓她好受些;她可以盡情地放屁。約翰建議她不要吃根 類食物和多葉的蔬菜,並做一些體育鍛煉。柔莎肥胖的身軀使最後這一點很難做到。不 知道她回農莊後怎麼會變得這麼胖,因為她吃的和往常一樣多。她費盡功夫才讓肥大的 身體動了起來。這些疾病給他們夫妻帶來了無窮的煩惱,但最糟糕的是培羅每天都離她 越來越遠。她不能怪他;甚至連她自己也受不了這臭氣。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是柔莎第一次鼓起勇氣和蒂塔討論這些問題。她承認以前沒有來找蒂塔是因為嫉 妒。 她一直以為蒂塔和培羅之閒在平靜的外表下隱藏著不可告人的關係。但現在她看到 約翰這麼愛蒂塔,而且她不久就要嫁給他了,她覺得再心存懷疑就太可笑了。她相信她 們還來得及重建親密的關係。說實話,直到現在,柔莎和蒂塔的關係還是像沸油和水的 關係!她噙著眼淚懇求蒂塔不要再對她和培羅的婚姻耿耿於懷。她問蒂塔該如何來挽救 她的婚姻。難道蒂塔是告訴她該怎樣做的人嗎!柔莎好不容易才說出,培羅已經好幾個 月沒有和她過夫妻生活了。 他一直在躲著她。光是這一點並不讓她太擔憂;培羅從來就不是一個對性要求過高 的人。不光是這一點,真正使她憂慮的是他的態度--她覺得他拋棄了她。 她清楚地記得這種情況是從何時開始的。那是媽媽艾蓮娜的鬼魂第一次出現的那個 夜晚。她一直醒著,等著培羅散步回家。培羅回來後根本沒去理會她講的鬼魂的故事, 好像他根本不在那兒。夜裡地想擁抱他,但他要麼真睡著了,要麼假裝睡著了,因為對 柔莎的親熱表示他一點沒有反應。後來柔莎聽見培羅在暗自哭泣,她裝著沒聽見。 她覺得肯定是她的肥胖、腸胃氣脹和囗臭使培羅疏遠了她,而且她束手無策。所以 現在她來請求蒂塔的幫助。她比往常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幫助;她不能求助於其他任何人 。情況每天都在惡化。她不知道如果培羅離開她,她對「他們」的閒話會有什麼反應, 她肯定受不了。她唯一的安慰是至少她還有女兒愛絲蓓蘭莎陪著她,她得永遠陪著她。 在提到這點之前一切都很好,因為柔莎的話使蒂塔的良心感到刺痛,但當蒂塔第二 次聽到等待著愛絲蓓蘭莎的悲慘命運時,她強忍住才沒有對姐姐叫喊說這是她一輩子聽 到的最令人作嘔的念頭。她不能馬上就和柔莎理論,不然就會破壞她因傷害了柔莎而願 意原諒她的一片誠意。她沒有說出心裡的想法,而是答應姐姐為她制訂一份減肥食譜。 她還好心地告訴她一個去除口臭的家庭藥方:「口臭源自腸胃,有幾種起因。消除口臭 ,首先用加入幾滴粉狀樟腦酸的監水漱口,同時把混合物吸人鼻孔。此外,不斷嚼薄荷 葉。嚴格遵循這一療程,可以去除最嚴重的口臭。」 柔莎對妹妹的幫助無限感激,很快跑進院子去摘薄荷葉,並求她對此事絕對保密。 但是蒂塔感到心煩意亂。她都幹了些什麼!她怎樣才能彌補對柔莎、對培羅、對自己、 對約翰的傷害呢?當約翰幾天後回來時,她怎麼有臉面對他呢?約翰,她對他除了感激 還能有什麼; 是約翰讓她恢復了理智;是約翰給她指明了自由之路。 約翰,他的安寧,平靜,理智。他當然不應該承受這一切!她能對他說什麼,做什 麼? 現在,她能做的是繼續準備麵包,因為發酵的麵團在她和柔莎講話的時候已經發好 了。 用一公斤麵粉在桌子上圍一個圈。把所有的原料放在中央.並開始揉捏。從中間開 始揉,並不斷加進周圍的麵粉,直到加完。當放入酵母的麵團發到兩倍大時,把它與這 個麵團揉在一起。充分揉和,直到麵粉不再粘手。把桌子上的麵粉也刮下來加入麵團。 把麵團放入塗過油脂的深容器中,蓋上餐巾,等麵團再次發到兩倍大。記住,麵團發大 一倍大約要兩小時,在放進烤箱前要發三忺。 當蒂塔用餐巾蓋上放著麵包的容器時,一陣風吹開了廚房門,一股凜冽的寒氣充斥 了整個房間。餐巾被吹到了空中,一陣寒流沿著蒂塔的脊梁傳遍了全身。她轉過身,發 覺媽媽艾蓮娜正惡狠狠地盯著她,不禁嚇得目瞪口呆。 「我告訴過你不要靠近培羅。你為什麼還去?」 「我試過了,媽咪……但是……」 「但是什麼!你做的人無恥了!你忘了所有道德、尊嚴和善行。你一文不值,一個 下流胚,連自己也不尊重。你給我們整個家族抹了黑,從我的先輩一直到你肚子裡的該 詛咒的嬰兒!」 「不!我的孩子不會遭到詛咒!」 「會的!我詛咒它!我詛咒它和你!永遠!」 「不,求妳不要這樣!」 珍佳走進了廚房,媽媽艾蓮娜一個轉身,從來時的門走了出去。 「把門關上,孩子。不覺得好冷嗎?剛才你還興高釆烈的。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只不過一次月經沒有來,她想自己是懷孕了;當約翰回來娶她時,她只能 告訴他取消婚禮,而且如果地想不惹什麼麻煩地把孩子生下來的話,她就得離開農莊, 她也只能離開培羅,因為她不能再繼續傷害柔莎。 這就是一切!但她不能告訴珍佳。她太會嚼舌頭了,第二天管保全村的人都知道。 她寧可什麼也不回答,立即轉換話題,就像珍佳被抓住小辮子時所做的一樣。 「太糟了!麵團已經發過盆子了。讓我們把麵包做完吧,不然到明天晚上也做不完 。」 麵團還沒有發過盆子,這是一個很好的藉口,可以把珍佳的注意力轉移到另一個話 題。 當麵團第二次發大了一倍後,把它從容器中取出來放到桌子上,並把它捏成條狀。 如果你願意,可以在中閒放一點蜜餞。加果不放蜜餞,可以在任意位置放士瓷娃娃。把 長條麵團捲起來,使兩送接上。把麵團接縫朝下放在塗過油、撤過麵粉的烘板上。把麵 團做成圈,在圈和烘板邊緣留足夠的餘地,因為麵團還要發大一倍。同時點燃烘箱,使 廚房保持適宜的溫度,直到麵團發好。 在把瓷娃娃放進麵包之前,蒂塔朝它看了很久。按照傳統習慣,在一月六日晚上, 麵包被分給眾人。吃到瓷娃娃的人要在二月二日聖燭節,也就是紀念聖母馬利亞產後帶 著小耶穌前往聖殿的那天,舉行一個慶祝典禮。從很小的時候起,這個傳統就變成了她 和姐姐們的一場競爭。那個找到瓷娃娃的幸運兒被認為是真正幸運的人。那天晚上,雙 手緊握著瓷娃娃,她可以許下任何願望。 蒂塔仔細地琢磨瓷娃娃精巧的形狀,一邊想小時候許願真是太容易了。那時候沒有 什麼事是不可能的。長大了,你才知道有許多東西是不能奢望的,被禁止的,有罪的, 下流的。 但什麼是正派呢?難道是否認你真正想要的每一件東西?她希望自己從未長大,從 不認識培羅,從不需要逃離他。她希望母親不再折磨她,不再叱責她,蔑視她。她希望 柔莎不能阻止愛絲蓓蘭莎結婚,這樣愛絲蓓蘭莎就不會知道這份痛苦!她希望這個孩子 能有喬楚的勇氣,在必要時逃離家庭!許了這些願之後,她把瓷娃娃放進麵包,並把麵 包放在桌上發酵。 當麵包第三次發大了一倍後,用蜜餞進行裝飾,用大好的雞蛋上光並撤上糖。在烘 箱裡烤二十分鐘,然後讓它冷卻。 當麵包做好之後,蒂塔叫培羅幫她把麵包端到餐桌上去。她可以叫別人幫忙,但她 想跟培羅私下裡說幾句話。 「培羅,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這很容易,為什麼不到黑房間來?那兒沒人會打攪我們。我已經等你好幾天了。 」 「這件事正是我想跟你談的。」 珍佳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她說洛沃一家剛到,客人們都在等著他們切麵包。蒂 塔和培羅別無選擇,只好推遲談話,先把麵包端進餐廳,客人們正焦急地等著呢。當他 們穿過過道時,蒂塔看見母親一動不動地站在餐廳門旁,憤怒地盯著她。她嚇呆了。媽 媽艾蓮娜向著蒂塔逼近過來,普凱開始朝她狂吠起來。它背上的毛由於恐懼而根根倒立 。它慢慢地朝後退縮。在緊張中,它把後腿踩進了餐廳一角的痰盂,當它跳跑時把痰盂 打翻了,潑了一地。 它製造的騷亂引起了坐在客廳裡的十二個客人的注意。她們吃驚地向門外張望。培 羅只好解釋說普凱近來老是幹些莫名其妙的事,也許是老了的緣故,不過沒什麼要緊, 一切正常。然而帕基塔.洛沃看出蒂塔幾乎要暈過去了。她叫了一個人幫培羅把麵包端 到餐廳,因為她看出蒂塔不舒服。她把蒂塔扶進了客廳,讓她吸了一點嗅鹽,蒂塔馬上 就恢復了過來。然後她們一同到餐廳去。走之前,帕基塔攔住蒂塔問道:「你覺得還好 嗎?看你還有些發暈,瞧瞧你的臉色:如果我不是清楚地知道你是一個正派的女孩子的 話,我敢發誓你懷孕了。」 蒂塔笑了起來,假裝輕鬆地回答說:「懷孕?虧你想得出!我的臉色和懹孕又有什 麼關係?」 「女人一懷孕,我就能從她的眼睛看出來。」 蒂塔得感謝普凱又一次救她從這個尷尬的場合脫身,因為從院子裡傳來的難以置信 的喧鬧使她得以中蜥和帕基塔的談話。除了普凱的吠聲,她還能聽出幾匹馬的奔跑聲。 所有的客人都已經到了。這麼晚還會有誰來呢?蒂塔趕到門口,打開門,終於知道普凱 為什麼這麼大吵大鬧。一個人正率領著一隊起義軍策馬奔來。當他們跑近後,她認出領 頭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姐姐喬楚。在她身邊的是幾年前把她帶走的那個男人,胡安, 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將軍了。喬楚跨下馬,好像這麼多年都未曾有過一樣。她自信地說, 她知道今天是切國王日麵包的日子,所以她就來喝一杯新調的巧克力。蒂塔被深深地感 動了。她擁抱了姐姐,把她一直領到餐桌旁,滿足她的願望。她們家的熱巧克力超過任 何人家的,因為她們對每一步驟都非常認真,從準備到調製。調製也是一個很關鍵的步 驟。不熟練的調製會使高質量的巧克力變成令人作嘔的飲料,要麼火候不夠,要麼就過 頭,這樣就會使巧克力太稠,甚至燒焦。 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可以避免上面提及的問題:把一塊巧克力在水中加熱。水的用 量要稍稍多於杯子的容量。當水第一次開的時候,把它端下來。並把巧克力完全熔化在 水中;用一個巧克力磨臼攪拌,直到巧克力和水均勻混合。把盤子放回爐子上。當巧克 力第二次沸騰時,再把它從爐子上端下來。稍稍冷卻後再把它放回炕子上,讓巧克力第 三次沸騰。再把巧克力端下來並攪拌。把一半巧克力倒入一個小壺中,把剩下的巧克力 再攪拌一會兒。然後在表面還泛著泡沫時,把它們一起端出去。也可以用牛奶代替水來 做熱巧克力,但這樣只沸騰一次就夠了,第二次加熱的時候應該不斷攪拌,這樣才不至 於過稠。不過,用水做的熱巧克力比用牛奶做的更容易消化。 喬楚每喝一口面前的巧克力,就閉一下眼睛。如果一個人能把母親家裡的氣息和味 道帶到任何地方,那生活會好得多,可是這不再是她母親的房子了。她的母親已經去世 了,而她竟然一無所知。 當蒂塔告訴她母親的死訊時,她感到了真正的悲傷。她回家是為了讓媽媽艾蓮娜看 看她如何戰勝了生活。她成了起義軍裡的一個將軍。這個職務完全是通過浴血奮戰兢來 的,在戰場上她像瘋了似地進攻。她生來就具備領導才能,所以一加入軍隊,就得到迅 速提升。她擔任過許多重要職務,直到權力頂層;而且這次回來時她已經和胡安高高興 與地結了婚。他們在分別一年後又重逢了,他們的熱情又被喚醒了,就像他們初次見面 的那一天。一個人還能要求什麼呢!她真想讓母親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她也真想看看母 親,哪怕母親只是瞟她一眼,告訴她得用餐巾把嘴唇上的巧克力擦乾淨。 巧克力還是像從前那樣可口。 喬楚閉起眼睛默默地祈禱,乞求上帝給予蒂塔更多的年月來為家族做菜。她和柔莎 都不知道怎樣做菜;蒂塔死了的話,家族的過去會和她一同死去。吃完晚飯後,他們來 到客廳準備跳舞。大廳被無數支蠟燭照得明晃晃的。胡安演奏吉他、口琴和手風琴都極 為出色,給在座的所有客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喬楚用靴尖在地板上打著拍子,為胡安 演奏的樂曲伴奏。 她遠遠地從大廳的另一頭驕傲地望著胡安,身邊圍著一群崇拜者,問她在起義軍中 的地位。喬楚一邊悠閒地吸著一根煙,一邊講述著她參加過的激烈的戰鬥。當她講到她 指揮的第一支行刑隊時,那些人都吃驚地張大了嘴。但她在音樂聲中坐不住了。她打斷 了自己的故事,衝到大廳中央,和著胡安的手風琴,優雅地跳起了波爾卡舞。她漫不經 心地把裙子提到膝蓋,一點也不感到拘束。 這種態度在婦女中產生了不小的震動。 柔莎湊在蒂塔耳邊低聲說:「我真不知道喬楚是從哪裡獲得這種節奏感的。媽媽艾 蓮娜不喜歡跳舞,而且他們說爸爸跳舞也很糟糕。」 蒂塔聳了聳算是回答,儘管她完全清楚是誰給了喬楚節奏感和其他品質。她打算把 這個秘密帶進墳墓,但沒能做到這一點。一年後喬楚生了一個黑白混血兒。胡安震怒了 ,威脅說要離開她。他不能原諒喬楚又回到往日墮落的生活方式中去。蒂塔為了拯救他 倆的婚姻,告訴了他們事情的真相。幸好她沒敢燒了那些信,因為現在母親「黑色的過 去」證明了喬楚是無辜的。 對胡安來說這是一個沈重的打擊,但至少他們沒有離婚;他們永遠地在一起生活, 而且大多數時候很幸福美滿。 蒂塔知道喬楚富於節奏感的原因,就像她知道柔莎婚姻失敗的原因和自己懷孕的原 因一樣。現在她想知道的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這才至關重要。至少現在她可以有個人 傾吐滿腹心事。她希望喬楚能在農莊上多待些時候,好聽聽她的故事,並給她出些主意 。珍佳的想法正好相反。她對喬楚大為不滿;不完全是對她不滿,而是對伺候她隊伍的 工作不滿。這時她非但不能享受晚宴,還不得不在院子裡搭起一張大桌子,為五十名士 兵做巧克力。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十月奶油煎餅 原料0重奶油1杯雞蛋6個肉桂糖漿製作方法:把蛋打入碗中,先去掉蛋清。攪拌蛋 黃與重奶油直至呈透明狀。倒入預先抹過豬油的煎鍋中,厚度不要超過一英寸。 用文火慢慢烘烤,使之增稠。 蒂塔是應喬楚的特別請求做這些奶油煎餅的;這是喬楚最愛吃的一道甜食。她已經 很久沒有嘗到它們的味道了,第二天就要離開農莊,臨行前她很想再重溫一次舊夢。喬 楚只在家裡住了一個星期,不過這已經大大超出了她預計的時間。她一邊往鍋子裡抹豬 油︵待會兒蒂塔就要把奶油蛋糊倒在裡面︶,一邊滔滔不絕地講述她的見聞。她有許許 多多的新鮮事要告訴蒂塔,真可以日夜不停地談上一個月。蒂塔很感興趣地聽著;而且 還不止是感興趣,她生怕喬楚停下來,那樣就該輪到她講了:她知道今天是把一切難題 都告訴姐姐的最後機會了。 雖然她非常想把心事和盤托出;讓姐姐來替她分擔,但她對姐姐的態度還是有所顧 慮。 喬楚和她的部隊吃住在農莊裡,不但沒有使蒂塔感到額外的負擔,反而讓她享受到 了真正的安寧。 這麼多人在農莊出人,跟培羅單獨交談就不可能了,更不用說在黑房間裡跟他幽會 。這對蒂塔來說真是一種解脫,因為她現在還沒有心理準備,她想先整理一下自己的思 緒,思考一下解決懷孕問題的對策,等到自己有個比較明確的想法了,再跟培羅談。現 在她跟培羅當然在一條陣線上;另一方是完全處於劣勢的柔莎。柔莎的身體一直很虛弱 ,對她說來,在眾人前的面子更為重要;而且她現在仍然肥胖、口臭,用了蒂塔給她的 藥方還是不見好轉。要是培羅現在拋棄了柔莎來追求她呢?柔莎會受到什麼樣的傷害呢 ?愛絲蓓蘭莎的命運又會怎麼樣呢? 「我嘮嘮叨叨的讓妳厭煩了,是不是?」 「沒有啊,喬楚,妳為什麼這麼說呢?」 「妳剛才看起來恍恍惚惚的,告訴我,出了什麼事?一定跟培羅有關,對不對?」 「是的。」 「如果妳還愛著他,妳為什麼又要嫁給約翰呢?」 「我現在不能嫁給他了,我不能這麼做。」 蒂塔緊緊地抱住了喬楚,伏在她的肩頭痛哭失聲,只是一味她哭,沒有再說別的。 喬楚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不過同時她還密切注視著火上烘烤的奶油煎餅。如果烤 焦了這樣的美味,那可是太遺憾了。就在它快要糊的時候,喬楚鬆開了蒂塔的手,甜甜 地說:「先讓我把鍋子端下來,然後妳再接著哭,好嗎?」 蒂塔忍不住笑了,至少這會兒,喬楚是擔心奶油煎餅的命運勝過擔心蒂塔的命運。 這當然可以理解,一則喬楚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二則她實在太喜歡奶油煎餅了 。 蒂塔擦乾了眼淚,幫喬楚把煎鍋從爐子撤下來,剛才喬楚險些燙了手。 等到蛋糊涼下來,就把它切成不容易碎的小方塊。然後打雞蛋清,之後把蛋糊塊在 雞蛋清裡滾一下,再放到油鍋裡炸。最後把奶油煎餅端上來時,要撤上一點肉桂末蘸著 糖漿吃。 現在她們正在等蛋糊冷卻變硬,以便經受住待會兒下油鍋的考驗。蒂塔向喬楚傾吐 了自己的心事。她先讓姐姐看了自己隆起的腹部,她現在已經無法加緊衣裙的扣子。她 還告訴喬楚早上起床頭暈、嘔吐的情況。她的胸脯脹得很疼,稍微一碰就疼得難以忍受 。她欲言又止,但終於還是說了,可能吧,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她有點懷孕了吧。喬 楚非常平靜地聽她講完,一點也沒有大驚小怪的樣子。革命當中她看到、聽到的有些事 比這個糟糕一百倍呢。 「告訴我,柔莎知不知道這些?」 「現在還不知道,唉,她得知事實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事實!事實!聽我說,蒂塔,沒有什麼事實可言;事實根本取決於人的想法。比 方說妳可以這麼想,事實就是柔莎嫁了培羅,但一點也不愛他,也不在乎妳跟他相愛, 事實就是這樣,不是嗎?」 「是的,但事實上她是他的妻子,而我不是。」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難道那次婚禮改變了妳與培羅的感情嗎?」 「沒有。」 「所以事實就是,一切都沒有改變!當然不會變!你們之間的愛情是我見過的最真 誠的愛情。培羅和妳犯了同樣的錯誤,妳們都竭力想隱瞞事實,但只要是事實,總有水 落石出的一天。妳瞧,現在媽媽死了,她從來不願接受事實,這也是上帝的旨意,但柔 莎不會這樣,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事實的真相,而且不得不學會接受;而且,事實就是, 我覺得從一開始她就接受了。妳更是別無選擇,只能勇敢地面對事實,馬上就得去面對 。」 「妳覺得我該跟她談嗎?」 「聽著,如果讓我來告訴妳現在該幹什麼,妳為什麼不把奶油煎餅的糖漿調好呢? 我們得加油幹了;事實就是天已經晚了。」 蒂塔聽從了她的意見,一邊動手準備糖漿,一邊還傾聽著姐姐的話。喬楚正面對著 廚房通向後院的門坐著,而蒂塔坐在桌子另一邊,背對著門,所以她沒有看見培羅扛著 一袋大豆朝廚房的方向走來。喬楚有著戰場上練就的銳利的雙眼,她戰略地估算了培羅 經過廚房的門的時間,就在非常精確的那一刻,她發射出這句石破天驚的話:「……我 想妳應該告訴培羅妳正懷著他的孩子。」 打得真準,滿分!培羅被喬楚的話徹底擊中了,他聽任那袋大豆滑倒了地上。這一 刻,他更加愛蒂塔了,愛得都要發瘋。蒂塔也吃了一驚,轉過身來發現培羅正熱淚盈眶 地凝視著她。 「培羅,太巧了!我妹妹正好有話要對你說。你們倆幹嘛不到花園去談談,讓我把 糖漿做完呢?」 蒂塔不知道該責怪喬楚呢還是該感謝她。以後她會找喬楚算帳的;眼下她再也沒有 退路,只好跟培羅開誠布公了。。她默默地把手裡剛開始做的糖漿遞給了喬楚,從桌上 一個盒子裡扯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寫著糖漿的製作方法。她把這份菜譜留給喬楚備 用,然後走出了廚房,培羅就跟在她後面。 喬楚需要這份菜譜,沒有它,她準會不知所措!她仔細地讀著菜譜,想按照它的步 驟去做:「把一個蛋白打在半品脫水裡,再溶入兩磅糖,或把兩個蛋白打在一品脫水裡 ,再溶入五磅糖,就以這樣的比例類推。加熱糖漿,開始沸騰時就加一點點冷水,這樣 沸騰三次;然後把糖漿從爐子上端下來,讓它靜置一會兒,再把浮面的泡沫撇去;接下 去加一點冷水,並加入橘皮、大茴和丁香調味,放在爐子上燒開,再撇去泡沫,然後等 它達到烹飪上所說的軟球階段時,用細篩或固定在繃子上的亞麻布過濾。」 喬楚像讀天書一樣讀著這份菜譜。她不知道五磅糖是多少,也不知道一品脫水份容 量,更不用說那個軟球階段了。她早已經暈頭轉向了。她只好到院子裡去搬救兵,讓珍 佳來幫她忙。 珍佳剛給第五批吃早餐的大隊人馬供應了大豆。這是最後一批吃早飯的士兵。但她 還是沒有空喘一口氣,因為第一批吃完早飯的人又要來吃中飯了,就這樣一批接一批, 一直要到晚上十點她才能餵飽最後一批吃晚飯的人,然後去休息。所以當又有人來讓地 做份外的工作時,她立即大發脾氣,火冒三丈,這還是可以理解的。喬楚雖然是將軍, 但也不能使她破例。珍佳斷然拒絕了喬楚的請求。將軍怎麼啦?她不是喬楚的士兵,不 必要像她的手下一樣對她俯首貼耳、唯命是從的。 喬楚幾乎立刻就要去找蒂塔來幫忙,但終於還是礙於常理沒有去。她怎麼也不忍心 去打擾蒂塔和培羅,現在也許是也們一生中最關鍵的時刻啊。 蒂塔正緩緩地走在花園的果樹道上,橘花飄香,與她身上散發出的茉莉花香混合在 一起。培羅溫柔地攬著她的手臂,走在她身邊。 「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我想先決定怎麼辦。」 「妳決定了嗎?」 「沒有。」 「在妳沒有做出決定之前,我想讓妳知道我的想法。能跟妳生個孩子是再幸運不過 的事了,我們該好好地享受上帝的厚愛,我想帶妳去一個很遠的地方生活。」 「我們不能只想到自己,還有柔莎和愛絲蓓蘭莎呢,你打算拿她們怎麼辦?」 培羅無言以對。直到現在他還沒有把她們考慮在內,但是他打心眼裡不願意傷害她 們,他更不願意拋棄自己的女兒。他得對她們每個人負責。他非得想出個辦法來。至少 有一件事已經明朗了,蒂塔無論如何不該跟約翰.布朗走。 身後有一點響動,兩個人都有點緊張。有人跟在他們後面。培羅鬆開蒂塔的手臂, 偷偷地轉過頭去看是誰,原來是普凱,它不願意再聽喬楚在廚房發號施令了,想找個好 地方睡個懶覺。他們還是決定將這次談話擱一擱。房子裡進進出出的人太多了,這時候 談這麼隱秘的話題實在太不安全。 廚房裡,喬楚找了軍士特雷比紐來幫地做糖漿,但不管她怎麼命令他,糖漿還是沒 有做成功。她現在都後悔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特雷比紐了;剛才地問那一大隊士兵誰 知道一磅是多少時,只有他應聲回答一磅等於四六0克,還說一品脫等於四分之一升, 於是她便以為他是個烹飪專家呢,沒想到根本不是。 事實上,這是特雷比紐第一次辜負她的厚望。她還記得有一次,他成功地清除了一 個滲透到隊伍內部的叛徒。 只有這個叛徒的情人--一個妓女知道他的活動情況,但她還沒有來得及告發他, 就被他一槍擊倒了。喬楚當時正從河裡洗了澡上來,看到她躺在血泊中掙扎。這個妓女 咽氣前說出了一個線索:叛徒的雙腿之間有一塊狀若蜘蛛的紅色胎記。 喬楚不可能下令檢查部隊裡每個男人的身體,因為這樣不僅會引起別人的誤會,而 且可能打草驚蛇,讓真正的叛徒得以逃脫。所以她把這項任務交給了特雷比紐。對他而 言這也是件很困難的工作。如果他去窺看軍中每個人的大腿,肯定比她親自去做還要鬧 得沸沸揚揚。 耐心的特雷比紐等待隊伍到了薩爾提約。 一到鎮上,他就去了每個妓院,用鬼知道什麼方法嬴得了每個妓女的信任。最主要 的就是他尊敬她們,讓她們感覺自己像女王。他風釆翩翩,彬彬有禮;他跟她們親熱時 還吟詩誦詞的。沒有人能擋得住他的魅力,糊里糊塗的,她們都站到了起義軍的一方。 就這樣,靠他窯子裡那些朋友的幫助,他只用了三天時間就找出了叛徒,還設了一 個圈套等他上釣。叛待跟著一個名叫「啞嗓子」的冒牌金髮女郎進了妓院的一個房間。 特雷比紐就躲在門背後。 特雷比紐一腳把門踢上,然後帶著刻骨銘心的仇恨把那個叛徒活活打死了。當他確 信叛徒已經徹底斷氣的時候,他用剪刀割下了叛徒的睪丸。 喬楚問他為什麼這麼殘忍地殺他,而不是簡簡單單地用顆子彈把他打發了,他回答 說這是為了復仇。幾年以前,一個兩腿之間長著蜘蛛形狀紅色胎記的人強姦了他的媽媽 和姊姊。 姊姊臨死之前還來得及說出這條線索。現在他殺了這個叛徒,終於洗雪了家族的恥 辱。這是特雷比紐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暴力行為;除此之外,他總是很得體、很優雅,即 使在殺人的時候也不失其謙謙風度。那次事件之後,特雷比紐因為在妓院裡備受歡迎而 被看作是好色之徒。這其實也不算是冤枉他;但只有喬楚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愛。他追求 了她好幾個月,想要征服她,雖然沒有成功,卻總還充滿了希望。然而喬楚重新找到了 胡安,他這才意識到他再也沒有可能得到喬楚了。現在他只是她的一個心腹,盡心盡力 地保護著她,一秒鐘也不讓她走出自己的視線之外。 在戰場上,他是她最勇敢的士兵之一,但在廚房裡,他卻不見得有什麼用。但是喬 楚也不便把他趕出廚房,因為特雷比紐特別敏感,哪怕她因什麼小事責怪了他都能令他 悶悶不樂老半天,然後就借酒澆愁。所以她沒有別的辦法,只得面對自己犯下的錯誤, 盡量地彌補損失。他們兩個人又仔細研究了一遍那份見鬼的菜譜,企圖讀出點什麼名堂 來。 「如果糖漿需要澄清,比方說在用它來增加酒的甜味,那麼在完成上述步驟之後, 把盛著糖漿的罐頭或深乎底鍋傾斜靜置一會兒,再小心翼翼地把表層清的糖漿倒出來, 注意一定要輕輕地,要把糖漿和沈沒物分離開來!」 菜譜上還是沒有說軟球階段是什麼,所以喬楚命令特雷比鈕去儲藏室,看看那裡收 藏的一本巨型的烹調書上是怎麼說的。 特雷比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們需要的資料,但事實上他幾乎不識什麼字;他的手 指點著那些單詞,喬楚就不耐煩地讚給他聽:「製作糖漿的過程可分為許多階段:軟線 階段、硬線階段、軟珍珠階段、硬珍珠階段、起泡階段、焦糖階段、軟球階段……」 「這裡終於有了個軟球階段,將軍!」 「快把書拿近一點!」 喬楚大聲向特雷比紐朗讀這一段:「「要檢驗糖漿是否到了軟球階段,你要把手指 伸進冷水杯或水罐裡沾濕,撮起一點糖漿,然後迅速把手指浸回到冷水裡。如果糖漿手 感黏黏的,並在水裡形成一個軟球,那它就已經達到了軟球階段。」你聽懂了嗎?」 「聽懂了,將軍,我想我是聽懂了。」 「你最好搞搞清楚,如果你還是沒弄懂,我發誓一定斃了你!」 喬楚終於得到了她需要的所有信息;剩下的工作就只需要待雷比紐按這些指示去製 作糖漿了--然後她就能吃到她夢寐以求的奶油煎餅了。 特雷比紐牢牢記得上司的威脅,如果他做這道點心時出點差錯,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雖然他經驗不足,最終他還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兩個人都欣喜若狂。最高興的當然是特雷比紐。他親自把奶油煎餅端到蒂塔房間裡 去給她品嘗;這也是喬楚下的命令,一定要得到蒂塔認可才算通過。特雷比紐進了蒂塔 的臥室,把奶油煎餅放在一張小餐桌上,蒂塔有時不願去餐廳吃飯就在那張小餐桌上用 餐。她對特雷比紐的殷勤表示感謝,還祝賀他取得成功,因為奶油煎餅的味道真是好極 了。特雷比紐說,蒂塔身體不適,他真感到遺憾;待會兒院裡要開個歡送喬楚將軍的舞 會,如果蒂塔肯賞光跟他共舞的話,他將感到不勝榮幸。蒂塔向他保證如果下去參加舞 會,一定與他共舞。特雷比紐高高興與地退了下去,回到隊伍裡跟大家吹噓蒂塔剛才許 諾牠的話。 軍士一走,蒂塔重新又躺倒在床上。她哪兒也不想去;她的腹部腫脹得非常難受, 她不能堅持坐很久。 蒂塔想起她許多次播種稻子、大豆或是苜蓿的情景。以前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它們生 根發芽、從一粒種子變成一株稙物時的感覺,現在她真羨慕它們,種子在雨水澆灌下迸 裂,它們貪婪地汲取著水分和營養,然後就徹底裂開,一株株嫩嫩的新生命就誕生了。 地想像著第一根細細的根毛從種子中探出頭來時的自豪,種子自身形式不復存在時那種 屈辱,它們向全世界展示新生的嫩芽時的英勇無畏。蒂塔真願意變成一粒簡簡單單的種 子,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她的身體正在經歷的變化,可以驕傲地向世人展現自己豐腴的 腹部,而不用擔心任何人的指責。種子就從來沒有這樣的問題,它們沒有一個讓它們提 心吊膽的母親,它們也不用害怕別人的指指點點。蒂塔的母親雖然已經去世了,但她時 時刻刻還是生活在媽媽艾蓮娜的陰影下,她仍然害怕隨時會降臨到她頭上的懲罰,媽媽 艾蓮娜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從另一個世界給予她的懲罰。這種感覺就像從前地做菜時不 依照菜譜,而搞些什麼獨創。她做的時候就知道媽媽艾蓮娜一定會發現的,那時她不但 不會鼓勵她的獨創精神,還會劈頭蓋地把她臭罵一頓,說她不守規矩。但是她從來不能 抵抗住誘惑。她想起來反抗媽媽在廚房裡訂下的不容觸犯的規矩……還有強加於她的生 活的規矩。 她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聽到培羅在她窗子底下唱情歌。她連忙 起床,跑到窗邊,一把推開了窗子。培羅怎麼敢這麼厚顏無恥!她一眼瞧見他,就知道 是怎麼回事了:培羅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了。胡安站在他身邊,彈著吉他給他伴奏。 蒂塔嚇壞了;但願柔莎已經睡熟了,否則培羅這次闖的禍可不小。 媽媽艾蓮娜氣勢洶洶地衝進了她的房間,對她大吼:「看看妳都做了些什麼?妳跟 培羅真太不要臉了,如果妳不想鬧得這裡雞犬不寧的話,妳還是識相點兒,盡快從這裡 滾開!」 「該滾的是妳。我討厭妳糾纏不休。快離開這兒,讓我清清靜靜!」 「我就是不走,除非妳變成一個好女人,至少妳得維持些體面!」 「體面,體面是什麼意思?難道就像妳一樣?」 「是啊。」 「我學的就是妳的樣!或者妳從來沒有生過私生女?」 「妳對我這樣講話將來一定會下地獄!」 「那不是正好跟妳作伴嗎?」 「閉嘴!妳以為自己是誰?」 「我當然知道。我知道我有充分的權利過自己喜歡的生活。我再說一遍,妳從這兒 滾出去;我再也不願意忍氣吞聲了!我恨妳,永遠恨妳!」 蒂塔說的這幾句話像一道神奇的符咒,把母親永遠地從她的生活中趕走了。媽媽艾 蓮娜咄咄遏人的身影一點點縮小,最後變成了一縷微光。幽透終於不再糾纏她了,蒂塔 這才鬆了一口氣。她的腹部不再燥熱,胸口的疼痛也漸漸消失了。她渾身的肌肉都鬆馳 下來,月經也奇蹟般地暢通了! 這次比正常情況晚了許多天的月經來潮帶走了她所有的痛苦和煩惱。她深深地舒了 一口 氣,重新找回了失去的安寧。她並沒有懷孕。 但是問題並沒有這麼輕易完結。媽媽艾蓮娜的幽靈留下的那縷光束開始在農莊裡四 處尋找它的獵物。 它像一隻失控的爆竹,穿透窗戶,衝向院子。醉酥醺的培羅根本沒有意識到追到眉 睫的危險。培羅開開心心地站在蒂塔的窗下,溫柔地哼唱著波恩塞作的「埃玆特雷殷塔 」,他的周圍站著一批跟他一樣酩酊大醉的起義軍士兵。喬楚和胡安也沒有覺察到這個 危險。他們彷彿成了初墜情網的小情人,在油燈點綴的院子裡忘情地共舞。那田火焰飛 快地向培羅撲來,瘋狂地旋轉著,那力量終於使離他最近的那盞油燈炸成千萬個碎片。 煤油挾著火焰,吞噬了培羅的臉和身體。 蒂塔正在想辦法處理她的月經,突然聽到一聲巨響。她奔到窗口,打開窗,正好看 到培羅像個人人似地在院子裡亂竄。然後喬楚一、把抓住了他,扯下自己的裙子給他裹 上,再把他推到地上。 蒂塔記不得自己是怎麼連滾帶爬地下了那些樓梯的,反正不到兩秒鐘她就已經在培 羅身邊了。她到的時候,喬楚正在撕他身上著火的衣服。培羅痛得直叫。他的全身都被 燒傷了。 幾個士兵輕手輕腳地把他抬到了臥室。蒂塔握住培羅沒有受傷的手,一步也不肯離 開。他們上了樓梯,柔莎打開了臥室的門。 剛才地也一下就聞到了燒焦的氣味。她想下樓去看看出了什麼事。她看到一群人正 抬著煙霧騰騰的培羅土來,蒂塔跟在他身邊泣不成聲。柔莎本能的反應就是要跑過去幫 助她的丈夫。蒂塔想放棄培羅的手好讓柔莎靠近他,但培羅呻吟著不讓蒂塔走,而且第 一次當著眾人這樣親呢地稱呼她:「蒂塔,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我不走,培羅,我不會走的。」 蒂塔又握住了培羅的手。姐妹倆用挑戰的眼光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柔莎徹底明白這 裡再也沒她的事了。她回到房間鎖上門。整整一個星期她都沒有出來。 蒂塔一分鐘也不願意離開培羅,所以她就吩咐珍佳去取些打在油裡的雞蛋清和磨細 的生土豆來。用這些方法來治燒傷最有效了。把蛋白輕輕地塗在傷口,等它乾了就再塗 一次。然後用磨碎的土豆泥做成膏藥放在傷處,以消減灼痛的感覺。 蒂塔一整晚都在用這個土方子治療培羅的燒傷。 她敷土豆泥的時候,就細細地端詳培羅的面龐。他的濃眉和長睫毛都被燒得禿禿的 ,原先方正的下頷腫得不成樣子。蒂塔不會在乎他的臉上會不會落下疤痕的,培羅自己 也許會在意。她怎麼才能不讓培羅長疤呢?冥冥之中,娜嘉給了她回答,就如從前晨曦 給她啟示一樣:這樣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是用特偑玆科維特樹的樹皮蓋在培羅的臉上。 蒂塔跑到院子裡; 夜很深了,她把尼丘拉斯叫起來,讓他去弄些整個地區最好的樹皮來。直到天亮時 分她才稍稍止住了培羅的疼痛,他睡了一會兒。蒂塔抓緊這個時間,出去跟喬楚告別。 喬楚的部隊已經集合、上馬、準備出發了。 喬楚跟蒂塔說了好一會兒話,說她很抱歉不能留下來幫助蒂塔克服眼下的困難,但 是軍令如山,她的部隊必須去攻打薩卡特卡人。她還感謝妹妹讓她重新擁有了這麼美好 的時光,並勸她不要違心地放棄培羅。離開之前她還傳授給蒂塔一個妓女避孕的秘方: 做愛之後用開水加幾滴醋沖洗。胡安跑過來打斷了姐妹倆的話別,因為出發的時間到了 。 胡安緊緊地擁抱了蒂塔,要她轉達對培羅最良好的祝願,祝他早日康復。蒂塔和喬 楚深情地擁抱,然後喬楚就跨上馬絕塵而去。她走的時候並不孤獨--她帶走了她的童 年,就在馬鞍袋裡有一個罐子盛著她最愛吃的奶油餡餅。 蒂塔含著淚目送他們遠去。珍佳也含著眼淚,但她的眼淚裡高興多於悲哀。現在她 可以休息了! 蒂塔剛踏進大門,就聽到珍佳的尖叫聲:「不!不可能!他們怎麼又回來了。」 看起來真像離開農莊的部隊又有人回來了,但看不清是誰,因為馬隊遠去時揚起了 很大灰塵。 蒂塔瞪大眼睛,看到過來的是約翰的馬車,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他已經回來了。蒂 塔心裡無限迷惘。她不知道該怎麼做,該告訴他什麼。她既高興看到他,又為要解除婚 約而感到難過。約翰捧著一大束鮮花向她走來。他熱烈地與她擁抱,但當他俯身吻她時 ,他知道蒂塔身上發生了某種變化。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辣椒大豆 原料0大豆豬肉肉皮寬辣椒洋蔥碎奶酪萵苣小梨小蘿蔔大辣椒橄欖製作方法:在大豆 裡加上小蘇打,如水燒開之後把豆子洗乾淨,再加入豬肉和肉皮煮沸。 蒂塔清早五點起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豆子放在爐子上煮。 今天約翰和他的姑姑瑪麗要到農莊來吃飯。瑪麗專程從賓夕法尼亞趕來參加約翰和 蒂塔的婚禮。瑪麗姑姑急於想見最疼愛的侄子的未婚妻,但是太不湊巧了,培羅傷得非 常嚴重,他們只好等了一個星期,到他差不多康復了,這才登門拜訪。蒂塔雖然萬分擔 心,但還是不得不見約翰的姑姑。老人家八十高齡,風塵僕僕地從美國趕來就是為了見 她。為瑪麗姑姑做一頓可口的飯菜是蒂塔能為好心的約翰和這位可親的老人所做的唯一 一件事了。除此之外,她只能宣佈她不能嫁給約翰了。她感到心裡空空蕩蕩的,就像一 個空空如也的盤子,原來盛過美味的糕點,現在只剩下一點碎屑了。地想找點現成的食 物,但食品室裡空空蕩蕩,一無所有。喬楚帶來的那支部隊像風捲殘雲一樣把農莊裡的 儲備掃蕩一空。穀倉裡除了可以做美味無酵餅的玉米,就只剩下一些大米和豆子了。但 是就用這些原料,加上一點想像力和一顆愛心,還是可以做出一頓挺豐盛的飯菜來。米 飯,大蕉配上大豆實在不能算糟糕了。 這些豆子看起來不是很新鮮,她知道她得多花些功夫才能把它們煮爛,所以她早早 地就把豆子擱上爐子了。豆子在火上煮的時候,她就準備寬辣椒,把它們的籽和膜去掉 。 辣椒洗乾淨之後,蒂塔把它們浸在溫水裡,最後再做成辣椒醬。 辣椒在水裡浸著的時候,蒂塔給培羅做好了早餐,端到他房間裡去。 他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蒂塔為確保培羅的臉上不落下疤痕,從不間斷地給他敷特 佩科維特樹皮。約翰百分之百地同意蒂塔的療法。他的袓母晨曦也曾用過這種方法,他 自己也做過一些實驗,這是不是巧合呢?培羅在房間裡焦急地等待蒂塔。每天她不光給 他帶來可口的食物,吃過飯後她還陪他說話,這兩樣東西幫助他奇蹟般地迅速復原了。 但是今天早上蒂塔沒有空陪他閒聊,她要全力以赴為約翰做一餐飯。培羅的醋勁又上來 了,他對蒂塔說:「妳根本沒有必要請他吃飯,妳應該坦率地要求解除婚約,就告訴他 妳正懷著我的孩子。」 「我不能這麼說,培羅。」 「為什麼?妳不願意傷害妳那位小醫生嗎?」 「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我尊重他,感激他,現在就這麼告訴他對他的打擊太大 了; 我在等一個最合適的時機。」 「要是妳不願跟他說,我就自己去說。」 「不行,你什麼也不能跟他說。第一,我不答應,這是我的事;第二,我並沒有懷 孕。 」 「什麼?你說什麼?」 「我本來以為自己懷孕了,但其實只是月經有點不正常;現在一切正常了。」 「哦,是嗎?我倒要看看下面會有什麼好戲了。妳不願意告訴約翰是因為妳根本還 動搖不定,到底留在我身送還是去嫁給他,對不對?妳現在又沒有什麼束縛了,何必留 戀我呢,一個可憐的病人?」 蒂塔無法理解培羅的態度;他簡直像個發脾氣的小娃娃。他說話的意思好像是他會 一輩子躺在病床上,但其實,只要再過幾天他就能徹底痊癒了。或許這次事故使他的腦 子也受了損傷吧。或許他的腦子裡積滿了著火時散發的浪煙;麵包烤焦時整個房間都會 彌漫著一股難聞的煙味,他的腦子積滿了煙所以才產生了這麼陰暗的念頭,這才使他平 日動人的話語變成這麼尖酸刻薄。他怎麼能這樣懷疑她,他怎麼能說出這些沒意思的話 來呢。這簡直一反他平時待人接物的那種君子風度。 她帶著沈重的心情離開了他的臥室;培羅在房門關上前大喊大叫,說她不必再假惺 惺地給他送飯來了,她大可以差珍佳來,這樣她就可以愛跟約翰呆多久就呆多久了。 蒂塔悶悶不樂地回到了廚房。給自己做早飯;她從起床忙到現在一直沒有空吃早飯 ,因為她最先想到的是培羅,其次要幹的活--但這樣操心又有什麼意思呢?難道是為 了讓培羅隨心所欲地傷害她,根本不用體諒她的心情?毫無疑問,培羅出於自私和懷疑 已經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惡魔。 她做了點玉米餡餅,獨自坐在餐桌旁吃。她不喜歡一個人吃飯,但今天她只能一個 人吃,培羅還不能起床,柔莎則是不願意起床,把自己關在臥室裡什麼東西也不吃;珍 佳則生了第一個孩子,請了幾天假在休息。 這就是今天的玉米餡餅味道不如往常好的原因。蒂塔希望有人來陪陪她。這時腳步 聲響,廚房門開了,柔莎站在門口。 蒂塔看見她不由得大吃一驚。她又像結婚以前那麼消瘦。一個星期沒有吃東西!簡 直是不可思議,這土天她掉了六十五磅肉。上一回她與培羅單獨住到聖安東尼奧去也瘦 了不少,但是一回到農莊她就又無可救藥地發胖了。 柔莎闖了進來,面對蒂塔坐下。姐妹倆是該面對面談一談了,但是蒂塔不願意由她 來挑起爭端。她把玉米餡餅的盤子移開,啜飲了一口咖啡,開始仔仔細細地把玉米餅掰 成碎片。 她們以前總是把玉米餅的邊角剝下來餵小雞。有時她們還把硬捲餅揉碎來餵小雞。 柔莎和蒂塔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直到柔莎開口講話了,她們的眼睛仍然對視著 。 「我認為我們早該開誠布公地談談了,妳同意嗎?」 「對,我也早想跟你談了。從妳嫁了我的男友那天起就該談了。」 「好啊,如果妳希望,我們就從那時談起。先談談妳錯誤地把培羅稱為妳的男友。 妳根本沒有資格找男朋友。」 「誰規定的?是媽媽還是妳?」 「這是家規,妳膽敢冒犯家規!」 「不得已的話,我還準備再犯幾次家規呢,如果這可惡的家規不考慮到我的死活。 我跟妳一樣有結婚的權利,而妳是無權橫插在兩個深愛的人當中的。」 「也不見得是深愛吧。妳也看到的,培羅一有機會就跟我親近。我嫁給他是因為他 需要我。如果妳還有那麼一點點廉恥之心的話,妳就不會跟他糾纏不清了。」 「啊,感謝妳提醒了我,培羅跟妳結婚根本只是為了離我近一點。他不愛妳,妳自 己心裡最明白了。」 「我們最好還是不要翻這些陳年老帳了,我才不管培羅當初為什麼娶我呢。事實是 他娶了我。我不會讓你們倆來愚弄我的,妳聽見沒有?我可不是傻瓜。」 「沒有人想要愚弄妳,柔莎,是妳自己誤會了。」 「胡說!那天在農莊的每個人都看到妳肉麻兮兮地握著培羅的手,悲悲切切地在他 身邊哭,那時我就痛苦地意識到你們分派給我的角色。妳知道這是什麼樣的角色嗎?笑 柄!妳根本不配得到上帝的憐憫!就我自己來說,我根本不關心妳跟培羅是在下地獄呢 還是躲在什麼陰暗角落裡親嘴。從現在起,妳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只要沒有人發現 ,我也情願睜一眼閉一眼,因為男人總需要女人的溫存,而我自己是再也不允許他碰我 一下了。我,我可是懂得自尊的。讓他去找像妳這樣放蕩的女人滿足他卑鄙的慾望好了 ,但是妳們不要太猖狂了,在這個房子裡我還是他的妻子。在別人的眼裡也是。如果你 們倆膽敢放肆到人前丟人現眼,並讓我成為眾人嘲笑的對象,我發誓一定讓你們後悔! 」 在愛絲蓓蘭莎的哭鬧聲中,柔莎尖叫得更厲害了。小孩子哭了已經有一會兒了,開 始是低低的啜泣,後來聲音越來越大,變得不可忍受。她一定是餓了。柔莎緩緩站起身 來,說:「我的女兒我自己來餵。從現在起,妳再也別想碰她一下。我不想讓妳的髒手 玷污了她。她能從妳這兒得到的只是一個壞榜樣,一些餿主意。」 「有一件事得弄清楚。我不會讓妳用妳腦子裡那些變態的念頭來毒害可愛的愛絲蓓 蘭莎的。我不會讓妳逼她遵守什麼愚蠢的家規,而去毀掉她的一生!」 「是嗎?妳準備怎麼阻止我呢?妳還以為我會讓妳跟她這麼親近啊。記住,我不會 這麼傻了。妳可曾見到體面人家的女孩跟妓女混在一起嗎?」 「不要這麼煞有介事地說妳相信這是個體面人家!」 「我自己的小家庭當然是!所以找才覺得有必要把妳同我的女兒分開,不然的話我 一定把妳趕出這座房子。這是媽媽艾蓮娜臨終前留給我的,妳明白了嗎?」 柔莎離開了廚房去餵愛絲蓓蘭莎,拿了蒂塔做好的玉米糊糊。她知道怎樣傷害蒂塔 ,她幹得真漂亮。 愛絲蓓蘭莎是蒂塔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一件東西。她氣得渾身發抖。當她把最後 一片玉米餅撕碎時,她真心希望天崩地裂,把柔莎吞下去。她早就罪該萬死了。 她跟柔莎吵架的時候,手裡不停地把玉米餅掰開,掰成了很小很小的碎片。蒂塔憤 憤地把它們收進盤裡,端出去餵雞,這樣她就可以接著做豆子了。院子裡所有的晒衣繩 士都晾著愛絲蓓蘭莎雪白的尿布。這可真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尿布,蒂塔花了多少個下午 才給它們繡上花邊啊。尿布在風中飄搖起伏,像泛著白沫的波浪。如果她還想把晚飯做 完的話,她就得忘掉這是第一次愛絲蓓蘭莎吃飯時她不在場。她回到廚房裡按著做豆子 。 把洋蔥末放到豬油裡炸。等蛇炸成金黃色之後,在鍋裡加入寬辣椒醬,並放盬調味 。 在肉湯裡加了調味品後,把煮過的大豆、豬肉、肉皮一起放進去。 蒂塔怎麼樣也抹不去愛絲蓓籣莎的影子。把豆子倒在鍋裡時,蒂塔就想起小孩子津 津有味地喝豆子湯的情景。餵她豆湯時,蒂塔總把她抱在膝上,給她鋪上一塊大餐巾, 然後用一把小銀勺一勺一句地餵她吃。記得那天小銀勺伸進愛絲蓓蘭莎嘴裡,發出清脆 的聲音,原來小傢伙長了第一顆牙齒,那天她是多麼高興啊!現在她長出了兩顆新牙。 蒂塔餵她吃東西時總是小心翼翼的,免得碰痛了她。但願柔莎也會同樣細心,但她怎麼 知道呢,她又從沒親手餵過她!她也不知道怎樣給小寶貝洗澡,要在水裡加萵苣葉子, 這樣她夜裡就睡得很香。她不知道怎樣給她穿衣服,怎樣像蒂塔一樣親吻她,愛撫她, 對她柔聲說話。蒂塔覺得自己最好還是離開農莊。她對培羅徹底失望了;而且如果她在 的話,柔莎就不能開始新的生活。再說,小娃娃遲早也得習慣由母親來照顧。假如蒂塔 再天天跟她待在一塊兒,她將來會像蒂塔這樣受苦。她一無所有,農莊也並不是她自己 的家,他們隨時都可以趕她走,就像揀豆子時把混在裡面的小石頭扔掉一樣輕而易舉。 而約翰能給她一種不同的生活,她能夠建立起完全屬於她的、誰也不能搶走的家。約翰 真是個好人;她非常喜歡他。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一定會深深地愛上他。 她的深思被院子裡雞群的吵吵嚷嚷聲打斷了。它們彷彿一下子都發了瘋,像鬥雞一 樣驍勇好鬥。它們為了搶奪地上剩下的最後一點玉米餅,亂跳亂飛地啄對方的羽毛。其 中有一隻最小的母雞,跳得比誰都高,還用尖嘴啄出許多母雞的眼睛,連愛絲蓓蘭莎雪 白的尿布上都濺上了鮮血。蒂塔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瘋狂的景象,她趕緊提了一桶水朝雞 群身上潑過去。這不但沒有使它們停止爭鬥,反而更加激怒了它們。戰鬥升級了。它們 圍成一個圈,每隻雞都找旁邊一隻捉對廝殺,不一會兒雞群就殺得難解難分,滿天都飛 揚著雞毛和灰塵。有些雞還流了血。它們越戰越勇,整個院子像被捲入了一場旋風。雞 群所到之處,所有的東西都被破壞殆盡。最倒霉的當然要數愛絲蓓蘭莎的尿布,就掛在 院子的晒衣繩上。蒂塔想要搶救下幾塊尿布,但她衝到那裡時,發現自己根本站立不穩 ,被一陣不可思議的旋風從地上吹到了幾英尺開外,尖利的雞嘴啄著她兜了三圈,最後 她被帶到了院子另一頭,像一個裝滿土豆的口 袋一樣降落下來。 蒂塔頹然地坐在地上,嚇得面無人色,一動也動不了。假如她再被捲到旋風裡,這 些雞肯定會把她的眼睛啄出來。這場雞的旋風在院子的泥土裡掘了一個很深的洞,大部 分雞都掉進洞裡遭到了滅頂之災。大地把它們吞了下去。這場戰鬥過後院子裡只剩了三 隻雞,羽毛被啄得光禿禿的,而且成了獨眼龍。尿布也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蒂塔抖掉了身上的塵土,朝院子裡望去,那些雞不知道上哪裡去了。不過她更加擔 心的是那些她精心繡邊尿布。該重新做些新的了。但這件事已經不需要她管了--柔莎 不是告訴過她不要再待在愛絲蓓蘭莎身邊嗎?姐妹倆就各管各的事兒吧,她的當務之急 是為約翰和他的姑姑瑪麗準備一桌盛宴。 她回到廚房,想把豆子做完,但令她大驚失色的是豆子根本還沒有煮燘,雖然已經 煮了好幾個小時了。 有什麼怪事發生了。蒂塔記起娜嘉曾說過,如果做玉米粉蒸肉時兩個人在一旁吵架 ,玉米粉蒸肉就怎麼也蒸不熟。哪怕蒸上三天三夜,粉蒸肉依然是生的,因為它生氣了 。要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就應該對著它們唱歌,使它們高興起來;然後它們才會聽話。 蒂塔猜測這次豆子也是生氣了,因為它們聽到了姐妹間的爭吵。這就是說,她得對著豆 子唱一首充滿深情的歌,讓它們心情好起來:客人就要來了,她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 最好是一邊唱歌,一迸重溫她感到無比幸福的一個時刻。她閉上了眼睛,開始唱一 首華爾玆:「茫茫人海之中,幸運地找到了你;甘做愛的奴隸,交出我的真心……」她 的腦海裡湧現出第一次跟培羅在黑房間幽會的情景。培羅撕開她的衣服時的熱情,使她 的胴體在他熾熱的雙手觸摸下燃燒起來。她的血管充盈著愛,他的心為他狂熱地跳動。 漸漸地,激情減退了,化作柔情無限,兩顆飢渴的心終於得到了滿足。 蒂塔唱歌的時候,豆汁發瘋一樣地翻滾起來,豆子熱忱地邀請鍋裡的湯汁進入它們 的身體;它們脹得越來越大,差點兒都要爆裂了。當蒂塔唱完了心中的歌,睜開眼睛, 撈了一顆豆子一嚐,就立刻知道豆子已經煮得很酥了。現在她有足夠的時間來梳妝打扮 一下了。她心滿意足地離開廚房回到臥室。她得做的第一件事是刷牙。剛才地受到雞旋 風的襲擊,滾到了地上,牙齒上髒兮兮地沾了不少泥。她用牙粉拼命地刷牙。 在學校裡她們就學過牙粉的配製方法。把半盎司韃靼奶油、半盎司監、半盎司希維 阿骨,外加兩打蘭佛羅倫薩鳶尾和龍血樹脂統統磨成碎粉,然後使它們充分混合。負責 這項工作的是教了她們三年的老師霍維塔。她個子瘦小。學生們至今還記著她,與其說 是因為她教給她們的知識,還不如說是因為她本人。據說她十八歲就拖著一個孩子開始 守寡。沒有人願意做這個孩子的繼父,所以霍維塔選擇了終身獨居的生活。誰都不知道 她怎樣下了這個決心,也不知道這封她產生了什麼影響。一年年過去了,這個可憐的人 竟有些癡狂了。她日日夜夜痛苦掙扎,為了不要想到渺茫的將來。她最喜歡的一句話就 是「無所事事就會心緒不寧。」 她一整天下來一點也不休息。她工作的時間越來越多,睡眠的時間越來越少。終於 ,她自己家裡的工作已不足以填補她煩燥的心靈了,她就每天清晨五點去掃人行道。開 始時掃她自己家附近的,後來她的工作領域延伸到四個街區,最後漸漸地,她把整個彼 德拉斯的清潔工作都包下來了。她有時身上還沾著垃圾屑就去學校,學生們都嘲笑她。 蒂塔瞥了一眼鏡子,突然覺得自己很像過去的老師。也許是因為頭髮上還纏著剛才摔跤 時帶來的羽毛;但蒂塔還是被這一發現嚇壞了。 她不願意變成另一個霍維塔。她取下頭上的羽毛,用力地梳理自己的頭髮,然後下 樓去迎接約翰和瑪麗。剛才普凱一陣狂吠,蒂塔便知道是他們到了。 蒂塔在客廳裡接待他們。瑪麗姑姑跟地想像中的一模一樣,是一位端莊、和藹的老 婦人。歲月已在她臉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記,但是她的裝束打扮還是高貴雅致、無懈可擊 。 她頭戴一頂素雅的飾花帽子,那輕淡優美的色彩正好與牠的滿頭銀髮相映生輝。她 的手套是雪白的,跟牠的髮色很相配。她拉著一根紅木拐杖,拐杖頂上包著天鵝形狀的 銀飾。她的談吐更是優雅極了。她先說見到蒂塔非常高興;接下去又稱贊侄兒眼光好以 及蒂塔英語說得好。 蒂塔代姐姐致歉,說她因為身體不適不能見客,然後邀請他們移步去餐室。 姑姑很喜歡米飯炒大蕉,對蒂塔做的豆子更是讚不絕口。 豆子送上來時,上面覆蓋著奶酪末,又配著嫩萵苣葉、娉梨片、小蘿蔔丁、大辣椒 和橄欖。 這踉姑姑平常吃的菜口味完全不同,但並沒有妨礙她欣賞蒂塔做的美味佳肴。 「味道好極了,蒂塔。」 「謝謝您的誇獎。」 「你太幸運了,約翰。從現在起你就能吃上這麼可口的飯菜了。說句實話,凱蒂真 不能算是好廚師。看來結婚以後你會長胖的。」 約翰看得出來蒂塔有些坐立不安。 「出了什麼事嗎,蒂塔?」 「是的,但我現在不能告訴你。要是我們突然改說西班牙語,你姑姑會不高興的。 」 約翰用西班牙語回答她說:「沒關係,她的耳朵完全聾了。」 「那她怎麼能跟我們交談呢?」 「她能讀唇語,不過別擔心,她只讀得懂英文。而且,她吃飯的時候絕對專心致志 。求求妳快點把事情告訴我吧。我們一直沒有機會談一談,可是我們一周內就要結婚了 呀!」 「約翰,我想取消婚禮。」 「為什麼?」 「不要強迫我現在告訴你。」 蒂塔微笑著說這句話,為了不讓姑姑看出來他們在談這麼微妙的一個話題。姑姑也 微笑著,看起來非常高興:她對那碟豆子真是滿意極了。顥然她讚不懂西班牙語的唇語 。蒂塔可以安全地跟約翰談話。約翰堅持要知道真相。 「妳不再愛我了嗎?」 「我不知道。」 蒂塔看到約翰的臉上掠過一陣愁雲,雖然他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感情。蒂塔說不下去 了。 「你不在的時候,我與一位深愛的男子發生了關係,我失去了貞操。這就是我不能 嫁給你的原因。」 約翰沈默了很久,然後問:「那妳是更愛他呢還是更愛我?」 「我不能回答你。我真的不知道。你不在這兒的時候,我覺得我愛的是他,但當我 看見了你,一切都不同了。在你身邊我覺得安全、穩定、平靜…………但是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原諒我跟你說的這些話。」 兩滴眼淚滑落了蒂塔的面頰。瑪麗姑姑握住了她的手,非常感動地用英語對她說: 「一個戀愛中的女人喜悅的眼淚是多麼動人啊!我快要結婚的時候也哭過許多次。」 約翰意識到蒂塔聽了這句話可能會淚如雨下,如此一來局面就無法控制了。 他伸出手去,握住了蒂塔的手,臉上仍然帶著笑容,彷彿是對姑姑的話表示同意: 「蒂塔,妳做了什麼我並不介意。人生中有些事不應該看得太重,如果它們並沒有改變 人的本質。妳告訴我的事絲毫沒有影響我對妳的看法;我鄭重地再說一遍,能成為妳終 身的伴侶是我最大的榮幸--但是妳必須先考慮清楚,我是不是妳想要的男人。如果妳 作出肯定的答覆,我們幾天後就舉行婚禮。如果妳拒絕了我,我一定第一個向培羅道賀 ,並請他好好珍惜他所得到的。」 約翰的話並沒有使蒂塔感到意外;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使她吃驚的是,他明明白白 地知道他的情敵是培羅。她從未料到約翰有這麼敏銳的第六感覺。 蒂塔再也待不下去了。她說了聲「請原諒」就跑到院子裡去了,大哭了一場才覺得 平靜下來。她回來正趕上上甜點。約翰起身為她拉開椅子,一如既往地對她關懷備至。 他是多好的一個人啊!在蒂塔眼裡他越來越高大,她自己的腦子卻越來越混亂。端上來 的甜點是茉莉果汁冰,這可幫了她一個大忙。她吃了一大口之後,就覺得神清氣爽,重 新充滿了活力。姑姑對這道甜點喜歡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她從來沒想到茉莉花還可以 吃。她對此興趣盎然,很想知道怎麼做。蒂塔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出這個食譜,好讓 姑姑清楚地讀出她的唇語:「把一枝茉莉花碾碎,放在三品脫水中,再加半磅白糖,攪 拌均勻。等糖完全溶化之後,把一塊亞麻布繃在一個容器上,過濾剛才的液體,最後把 這個容器放到冰淇淋機裡面去冰凍。」 下午接下去的時間過得非常偷怏。約翰告別的時候,吻了蒂塔的手,說:「我不會 給妳任何壓力的,但我想向妳保證我們生活在一起會非常幸褔。」 「我知道。」 她當然知道。在她要作出事關未來的重大決定時,她當然會把這點考慮在內。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胡桃醬辣椒原料0普埃布拉辣淑25個石榴8個腰果100個成熟的新鮮乾酪100 克坊碎的牛排1公斤葡萄乾100公克杏仁四分之一公斤胡桃四分之一公斤蕃茄二分之 一公斤大小適中的洋蔥2個蜜香櫞2個梨1個蘋果1個土茴香白胡淑鹽糖製作方法: 提前幾天剝胡桃殼,這是一項艱巨的工作,要花很多時間。 把胡桃肉從殼中取出之後,還得把肉外包的一層膜也去掉。 仔細地把這層膜一點不剩地剝光,因為把胡桃肉磨細放入奶油後,哪怕只是一點點 膜也會使做成的胡桃醬發苦,這樣你就會前功盡棄。 蒂塔和珍佳坐在廚房裡的桌子旁,快把胡桃殼都剝完了。這些胡桃要和辣椒一起做 在胡桃醬裡,這是第二天婚禮上的一道主菜。家裡其他人都找出種種理由離開了廚房, 只有這兩個不知疲倦的婦女堅持到最後。說實話,蒂塔並不責怪其他人。一星期來他們 已經給了她許多幫助;她自己也很清楚,剝一千隻胡桃殼而不生厭是很難做到的。做這 件事的時候唯一不顯倦容的是媽媽艾蓮娜。 她不僅能在極短的時間裡砸碎一袋又一袋的胡桃,而且樂此不疲。 施加壓力,把胡桃砸得粉碎,剝皮,這些都是媽媽艾蓮娜最愛幹的活。她就一直坐 在院子裡,兩腿間放著一袋胡桃,不幹完她是不會起身的。 砸碎一千隻胡桃,在別人眼裡是繁重的勞動,而在她看來不過是小孩的把戲。每二 十五個辣椒要用100個去殼的胡桃;這樣可以算出250個辣椒就需要1000個胡桃,這是一 個巨大的數目。他們從親戚和朋友中邀請了八十個人參加婚禮。粗粗地估算一下:每個 人要吃三個辣椒。這將是一個安靜的婚禮;然而蒂塔想擺一個前所未有的二十道菜的宴 席,當然她捨不得從菜譜中去掉美味的胡桃醬辣椒,盡管做這道菜費時費力--這樣一 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當然少不得它。蒂塔並不介意去胡桃膜會使她的手指變黑。這個婚禮 值得地做出犧牲這對她來說意義重大。對約翰也是這樣。她樂壞了。是蒂塔在準備宴席 時最積極的幫手。實際上他是最後一個休息的人。他需要好好地歇一歇了。 約翰在浴室裡洗手。他累極了,剝了這麼多胡桃後他的手有些作痛。他準備上床時 ,心中激情洶湧。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能離蒂塔更近了,這使他感到異常滿足。婚禮定於 中午舉行。他看了看搭在椅背上的吸煙衫。他穿的每一樣東西都一絲不苟地整理好了, 就等著穿上身去。皮鞋閃亮;領結、飾帶、襯衫一塵不染。約翰見一切都井井有條,滿 意地深吸一口氣躺了下來。他的頭一挨著枕頭就睡熟了。 而培羅卻怎麼也睡不著,他的內心翻騰著一種可怕的嫉妒。一想到他得出席婚禮, 看著蒂塔和約翰在一起,他就受不了。 他一點也不能理解約翰的態度;他的血管裡流的好像是玉米粥。約翰對蒂塔和他之 間的事一清二楚,但他好像一點沒事似的。那天下午蒂塔點火時怎麼也找不到火柴。約 翰和往常一樣,馬上跑過去獻殷勤。但那還不夠!點完火之後,他送給蒂塔一盒火柴, 並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裡。他送給蒂塔這件可笑的禮物到底想幹什麼?只不過找個藉口 在培羅面前摸摸蒂塔的手罷了。約翰還認為自己有教養呢--培羅倒可以教教他當一個 男人真愛一個女人時應該做些什麼。培羅抓起外套,準備找到約翰,好好教訓他一頓。 他在門口停住了腳步。他不能叫別人在背後不懷好意地說,蒂塔的姐夫在婚禮前一 天和約翰打架了。 蒂塔不會原諒他的。他忿忿地把外套摔在床上,想找片藥片減輕一下頭痛。這頭痛 把蒂塔在廚房做菜的聲音放大了一千倍。 當蒂塔去掉桌上最後幾個胡桃的殼時,她心理正想著姐姐。本來柔莎肯定會非常高 興參加這個婚禮的。可憐的姐姐去世已經有一年了。他們為了給她舉行一個宗教紀念儀 式,婚禮一直拖到了現在。柔莎死得很蹊蹺。那天,她和往常一樣一吃完晚飯就回到了 臥室。蒂塔和愛絲蓓蘭莎在餐廳裡聊了一會兒天。培羅在睡覺前上樓向柔莎道晚安。一 開始,培羅對隔著門聽到柔莎放屁並不覺得奇怪。不過有一個屁沒完沒了地持續了很久 ,培羅開始注意到這難聽的聲音。培羅集中注意力看書,心想這麼長的聲音不可能是妻 子消化問題引起的。地板在晃動,燈光在搖曳。培羅先是以為這是起義軍重新發動進攻 的炮聲,但他放棄了這個念頭; 近來這一帶太安寧了。也許是鄰居汽車馬達的聲音。真奇怪,盡管他已經在調羹裡 放上一塊煤和一撮榶把臥室都熏過了,他還是能聞到一股臭味。 那是去除臭味最有效的方法。 小時候家裡有人拉肚子時,他們總是用這種方法來熏房間,效果很好。這一回卻一 點用也沒有。他滿腹狐疑地走到連接兩閒臥室的門邊;他敲了敲門,問柔莎是不是不舒 服。沒有回答。他就打開了門:他看見柔莎嘴唇發紫,身體乾巴,眼神怪異、恍惚,正 在吐出最後幾口氣。約翰的診斷是急性胃沖血。 沒有幾個人參加柔莎的葬禮,因為柔莎的屍體散發出一種比她活著的時候更難聞的 氣味。因此很多人都沒有出席。唯一決心不錯過這個葬禮的是一群紅頭美洲鷟--它們 一直盤旋在墓地上空,直到屍體人葬,看到不能飽餐一頓了,它們才悻悻地飛走了,讓 柔莎在那裡安靜地休息。但蒂塔休息的時間尚沒有到。她的身體在嚷著要歇一歇,但她 首先得做完胡桃醬。所以最好不要回想過去,而盡快把事幹完,然後再好好喘口氣。 把胡桃膜剝光後,加上奶酪和奶油在石頭上磨。最後加上監和白胡椒調味。把胡桃 醬澆在填入餡子的辣椒上,並配上石榴。 辣椒餡的製作:在少量的油中把洋蔥煎一下。等洋蔥開始變透明時加入肉末,土茴 香和一點糖。肉末呈棕色後,把切碎的梨、蘋果、胡桃、葡萄乾、杏仁和蕃茄拌進去, 並使味道充分混合。這一步完成之後,加入鹽調味,並在火上把水燒乾。 把辣椒一個個地烤一下並剝去皮。在一邊把它刮開,取出籽和膜。 蒂塔和珍佳做好了二十五盤辣椒,把它們放在一個陰涼處。這樣第二天早上僕人把 它們端上宴席的時候,仍能色香味俱全。 僕人們從一邊跑到另一邊,招待著興致勃勃的客人。當喬楚出現在宴會上時,引起 了每個人的注目。她駕駛著一輛褔特T型車,這是一種最早裝配多個變速擋的小汽車。 跨出汽車時,她戴的那頂裝飾著鴕鳥毛的巨大寬檜帽幾乎掉了下來。她帶墊肩的衣服極 為大膽,絕對是最新的款式。胡安也毫不遜色。他穿著一套優雅的緊身西服,戴著黑色 高頂大禮帽,還穿著鞋罩。他們的大兒子已經出落成一個漂亮的混血小伙子了。他的五 官纖巧,清澈的藍眼睛被黑皮膚襯托得更加動人。他從外公那裡緞承了黑色皮膚,從媽 媽艾蓮娜那裡繼承了藍色眼睛。他的眼睛和外婆的簡直一模一樣。跟在他們後面的是隨 從特雷比紐,喬楚在革命勝利後雇他做保鏢。 在農莊大門口,尼丘拉斯和羅莎里奧穿著牛仔的服裝,向客人們收回請柬。請柬漂 亮極了。它們是阿蘭克斯和愛絲蓓蘭莎親手製作的。做請柬的紙,寫字的黑墨水,抹在 信封送上的金粉,以及封口蠟--這些都使他倆感到驕傲和歡樂。每件東西都是按照得 .拉.加爾沙家族傳統配方來準備的。但他們不用準備黑墨水,因為培羅和柔莎那次結 婚還留下許下多多。墨水都乾了;不過只要加點水,就像新的一樣了。配製墨水要用八 盎司阿拉伯樹膠,五又二分之一盎司膽汁,四盎司硫酸亞鐵,三又二分之一盎司洋蘇木 ,以及二分之一盎司碎酸銅。做信封送上的金粉可以用一盎司雌黃加上一盎司水晶,並 磨細。在這些粉末中放人五到六個打好的蛋白,直到混合物變成水狀。最後,把一磅阿 拉伯樹膠,二分之一磅安息香,二分之一磅卡拉佛尼和一磅朱砂熔化在一起做成封口蠟 。 這混合物液化之後,把它倒在塗上杏仁油的桌子上,並在冷卻之前把它做成細棒。 愛絲蓓蘭莎和阿蘭克斯花了很多個下午,照著這些配方做請柬,好讓它們看上去獨 一無二。他們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每張請柬都是一件藝術品。然而不幸的是,它們不 再屬於這個時代了,像曳地長裙、情書和華爾玆一樣。但對蒂塔和培羅來說,培羅要求 樂隊演奏的華爾滋「青春的眼眸」永遠也不會過時。他們倆一同翩翩起舞。蒂塔真是美 極了。在培羅和柔莎結婚的二十年中,蒂塔一點也沒見老。她三十九歲了,但看起來還 像新摘的黃瓜一樣鮮嫩水靈。 他倆跳舞時,約翰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們。他的眼裡滿是柔情,只略帶一絲無奈。 培羅溫柔地貼了貼蒂塔的臉,他放在蒂塔腰間的手更加灼熱了。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情景嗎?」 「我永遠也忘不了。」 「那天晚上我怎麼也睡不著,想著應該當時就向妳求婚。我不知道一等就是二十二 年,才能請求妳成為我的妻子。」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在妳成為我妻子之前,我是捨不得死的。我一直夢想著和妳走進一個滿是 白色鮮花的教堂,而妳是其中最美的一朵。」 「穿著白色婚妙?」 「當然!什麼也阻止不了我們。妳知道?我們一結婚,我就要和妳生個孩子。我們 還有時間,妳說是不是?愛絲蓓蘭莎要走了,我們得找個伴。」 蒂塔不知道怎麼回答培羅。她喉嚨裡堵著塊東西,淚珠從她臉上滾落。這是她第一 次流下歡樂的淚水。 「而且我要妳知道,妳不能說服我不娶妳。我不管我女兒或別人會怎麼想。這麼多 年來,我們太操心別人會怎麼說了;從現在起什麼也不能讓我離開妳。」 事實上,蒂塔對一旦他們的戀情公諸於聚會引起的流言蜚語也無所謂了。 二十年來,她一直遵守著他倆與柔莎達成的協議;現在她已經受夠了。這一協議包 括,柔莎和培羅的婚姻必須在表面上看來非常美滿,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女兒必須 在家庭這一神聖的地方成長--她認為這是建立一個堅實道德基礎的唯一方式。培羅和 蒂塔發過誓,對他們的幽會保持絕對的謹慎,並把他們的戀情瞞過眾人的眼。在別人眼 裡,他們的家庭是一個完美的家庭。為了做到這一點,蒂塔必須同意不養私生子。作為 補償,柔莎同意和地分享愛絲蓓蘭莎,具體如下:蒂塔負責孩子的飲食,柔莎負責孩子 的教育。 對柔莎的要求是,她必須和他倆友好相處,並不許嫉妒和抱怨。 他們基本士都遵守了這一協議,但在愛絲蓓蘭莎的教育問題上產生了分歧。蒂塔不 想讓愛絲蓓蘭莎受柔莎為她制定的一套教育。所以盡管違反協議,她還是利用和愛絲蓓 蘭莎在一起的時光教給她一種不同於她母親傳授的知識。 這些時光實際上古了一天中大多數的時間,因為廚房是愛絲蓓蘭莎最愛待的地方, 而蒂塔則是她最好的朋友和知己。 就是在這樣的一個下午,蒂塔得知約翰.布朗的兒子阿苗克斯正向愛絲蓓蘭莎求婚 。蒂塔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在許多年後,阿蘭克斯在愛絲蓓蘭莎學校的一次聚會 上又見到了愛絲蓓蘭莎。阿蘭克斯馬上要從醫學院畢業了。他們一見鍾情。愛絲蓓蘭莎 告訴蒂塔,當她覺得阿蘭克斯的眼睛正看著她時,她感到自己像是一塊掉進油鍋的麵團 。聽到這話,蒂塔知道阿蘭克斯和愛絲蓓蘭莎將會永遠在一起。 柔莎對這件婚事百般阻撓。一開始她就一口拒絕。培羅和蒂塔為愛絲蓓蘭莎求情, 這在他們中間引發了一場生死博鬥。柔莎聲嘶力竭地堅持自己的權利:培羅和蒂塔破壞 了協議; 這不公平。 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他們為愛絲蓓蘭莎爭吵了。第一次爭吵是因為柔莎堅持她的女兒 不用上學,說那不過是浪費時間。如果愛絲蓓蘭莎生活的唯一職責就是永遠服侍母親, 她根本不需要那些胡思亂想的念頭:她需要的只是彈琴、唱歌和跳舞。掌握這些技巧將 使她受益無窮。首先,愛絲蓓蘭莎能在每天下午為柔莎提供娛樂和消遣;其次,她能憑 藉出色的表現在社交舞會上出人頭地。她能夠征服每個人,並成為上流社會的貴賓。培 羅和蒂塔費了不少口舌,與柔莎長談了三次,才說服她,愛絲蓓蘭莎除了學習唱歌、跳 舞和彈琴,還需要和她談些有趣的話題,這就需要進學校。柔莎最後極不情願地同意送 女兒去上學,不僅是因為她被說服愛絲蓓蘭莎要學會風趣的談吐,更因為在學校裡她能 接觸彼得拉斯上層社會的子弟。愛絲蓓蘭莎進了最好的學校,為的是開發智力。蒂塔也 教了她許多同樣有用的東西:廚房揭示的愛情和生活的秘密。 那次勝利以後,三人之間一直沒有發生激烈的手少,直到阿蘭克斯上門提出要與愛 絲蓓蘭莎訂婚。當柔莎發現培羅和蒂塔堅決地站在愛絲蓓蘭莎一送時,她怒不可遏。她 動用一切手段進行搏鬥,就像一頭母獅子瘋狂地捍衛自己應得的權利--女兒必須給她 養老送終。她又哭又鬧,又踢又叫,並發出種種威脅。她第一次撕毀了協議,詛咒培羅 和蒂塔,列舉他們帶給她的苦難。 整幢房子成了戰場,成天都能聽到摔門的聲音。幸好這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在雙方 進行了三天激烈的戰鬥之後,柔莎由於嚴重的消化疾病,死於……不知是什麼病。 促成阿蘭克斯和愛絲蓓蘭莎的婚姻是蒂塔最偉大的勝利。她無比驕傲地看到愛絲蓓 蘭莎這麼充滿自信、聰明能幹,同時又這麼溫柔嫵媚。她穿著婚妙,與阿蘭克斯在「青 春的眼眸」的伴奏下跳起了華爾玆,顯得那麼美麗動人。 音樂結束後,洛沃夫婦走上前來向培羅和蒂塔祝賀。 「祝賀你,培羅。在方圓十英里內,你女兒再也不可能找到比阿蘭克斯更合適的新 郎了「是的,阿蘭克斯.布朗是個棒小伙。唯一的遺憾是他們不能和我們住在一塊兒。 阿蘭克斯要到哈佛大學去念博十,明天婚禮一結束他們就要上路了。」 「太糟糕了,蒂塔!妳打算怎麼辦呢?」帕基塔不懷好意地問。「愛絲蓓蘭莎不在 家,妳就不能單獨和培羅住在一起了。哦,但是在妳搬到別處去之前,把胡桃醬辣椒的 做法告訴我。它們看起來多誘人啊!」 辣椒不光看起來好,吃起來味道更好--這道菜蒂塔以前從未做得這麼出色過。裝 辣椒的盤子自豪地顯現出墨西哥國旗的色彩:辣椒的綠色,胡桃醬的白色和石榴的紅色 。 盤子裡三色相映的格局不久就被破壞了:眨眼間辣椒就被消減得乾乾淨凈。那是多 久以前的感覺了呀,蒂塔覺得自己像是剩在胡桃醬盤子裡的最好一個辣椒,每個人都出 於禮節,讓它孤零零地留在那兒,免得自己看起來像芒餮之徒。 蒂塔不知道辣椒被一掃而空是表明過去的禮節已被人忘懷了呢,還是表明辣椒的味 道實在太鮮美了。 一桌食客都興高釆烈。今天的婚宴與培羅和柔莎的婚宴差別多大啊!記得那天,所 有的賓客都因食物中毒而在宴席上或痛哭流涕,或嘔吐不止。今天,他們感到的不是不 可遏制的渴望和莫名的失意惆悵,而是一種全然不同的感覺;他們吃了胡桃醬裡的辣椒 之後的體驗就跟喬楚吃了玫瑰花汁裡的鵪鶉一樣。喬楚又是對此最敏感的一個。她正在 院子中閒,跟胡安跳「我親愛的上尉」這支曲子。她一邊跳,一邊還引吭高歌,唱得比 她以後都好。每次她唱到「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我親愛的上尉,」她總是想起那 個遙遠的日子,胡安當時正是上尉,她赤裸著身子,在田野裡與他相遇。她立即感到渾 身發熱,腹部癢酥酥的,還有那些淘氣的聯想湧上心頭,所以她決定在事情沒有發展到 不可收抬之前,跟她丈夫一塊兒離開。她一走,整個宴會就開始散了。其他的賓客也紛 紛找這樣或那樣的藉口告退,他們的眼睛裡都閃爍著熱切的光芒,凝視著自己的愛侶。 他們也都走了。新婚夫婦暗自竊喜,因為客人走了,他們也就可以拿起箱子,盡快離開 這裡。他們需要馬上到達旅館。 在蒂塔和培羅反應過來之前,農莊裡就只剩下他們倆以及珍佳和約翰。其他所有的 人,包括農場的雇工在內,這時都在瘋狂、熱烈地做愛,不管碰巧停在哪兒。有些就在 彼德拉斯和鷹關的橋洞裡。有一些比較保守的,就急急忙忙把小汽車開到路邊,在車裡 做愛。另外的人就隨便找一個地方:在河裡,在樓梯上,在浴缸中,在壁爐邊,在雜貨 店的櫃台後,在衣櫥裡,在大樹上。需要能夠激發創造力。那天人的創造力發揮到了極 致,有些方面創下了人類歷史上的新記錄。 蒂塔和培羅也感到了強烈的衝動,他們竭力想控制住自己,但是愛的訊息透過皮膚 傳出來,化作蒸騰的熱氣和獨特的氣味。約翰注意到了,他不想留在這兒做第三者,於 是道了再見瀟灑地走了。看著他孤獨的背影,蒂塔心裡非常難過。他們倆解除婚約之後 約翰本可再找一個女人的,而他卻一直過著單身生活。 約翰走了之後,珍佳也請假回村子去:她丈夫去那裡造房子,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見 到他了,現在突然很想去看他。 這是蒂塔和培羅一生中第一次有機會自由自在地做愛。多年以來他們一直謹小慎微 ,惟恐別人撞見他們,惟恐別人監視他們,惟恐蒂塔懷上孩子,惟恐他們倆水乳交融時 她興奮地叫出聲來。好在現在不必有任何擔心了。 他們倆默默無語,手牽著手進了黑房間。在門口,培羅摟住了蒂塔,慢慢地推開房 門,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完全變了樣的黑房間。所有的雜物都不見了。只有那張銅 床,富麗堂皇地土在房間中央。床上鋪著雪白的被單和床罩,地毯也是雪白的底子,織 著美麗的花紋,三五0支蠟燭把房間照得雪亮--現在「黑房間」已經名不副實了。蒂 塔被培羅深深感動了,難為他如此細心,把房間佈置得這麼溫馨,而培羅也覺得蒂塔真 聰明,偷偷地把一切安排得這麼妥帖。 兩顆心正被喜悅充盈著,誰也沒有注意列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娜嘉點燃了最後一 支蠟燭,把手指豎在嘴唇上,意思是不要發出聲音,然後悄悄隱退了。 培羅把蒂塔抱到了床上,慢慢地、一件一件地解開了她的衣服。他們帶著無限深情 互相愛撫著,凝視著,然後壓抑多年的激情就如瀑布奔騰而下。 鋼製床頭板撞擊著牆壁的聲音,他們倆喉嚨嘴裡發出的古怪的聲音,跟屋頂上千餘 隻鴿子飛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鴿子的第六感告訴它們,現在該是離開農莊的時候了。 其他的動物也都逃走了--牛啊,豬啊,羊啊,馬啊,雞啊,鵪鶉啊。 蒂塔什麼聲音也沒聽到。她正處於高潮的極度興奮之中,連開著的雙眼都閃耀著光 芒。 在她眼前出現了一條光明的隧道。 她記得約翰跟她說過的話:「如果一種強烈的感情一下子點燃了我們的心中所有的 蠟燭,就會產生生眩目的光亮,照耀我們平常看不見的景象;我們的眼前會出現一條光 芒四射的隧道,顯現出我們在出生之時就忘卻的道路,並呼喚我們重新去找回失落的神 聖的本源。靈魂渴望能回到它的故鄉,只留下一具沒有生命的軀體……」蒂塔收回了自 己的激情。 她不想死。她希望能一千次一萬次地體驗這種情感。一切才剛剛開始。 她讓自己的呼吸稍稍平緩下來,這時她才聽到最後一批鴿子撲閃著翅膀騰空飛去的 聲音。除了這聲音,她就只聽到兩顆心的狂跳。她感覺得到培羅的心撞擊著她的胸膛。 突然這劇跳聲停止了。房間裡彌漫這死亡的寂靜。只過了一會兒她就明白培羅死了。 培羅死了,能點燃她心頭火焰的蠟燭也都隨他而去了。她知道她現在感到的自然的 熱量會一點一點冷下去,沒有新的燃料熱量很快就會消亡。 培羅一定是在進入光明隧道的極度快樂中死去的,她真後悔沒有能跟他一起走。現 在她再也不可能看到那光明了,因為她已經沒有任何感覺。她只能孤獨地漫遊在永恆的 陰影裡,一個人,孤零零的。她一定要想出個辦法來,哪怕是人為的辦法,點燃一堆火 ,照亮回去的路,回到自己的本源,回到培羅的身邊。但是她先得設法使心頭的冰融化 ,使凍僵的軀體復蘇。她下了床,跑去把她在無數個孤獨和失眠的夜裡織成的床罩拿來 ,蓋在自己身上。巨大的床罩蓋住了整個三公頃的農莊。她又從自己的梳妝台裡拿出約 翰送給她的那些蠟燭。她的身體需要充足的燃料。她開始一根接一根地吃那些蠟燭。她 咀嚼每根蠟燭時都閉上眼睛,腦子裡便栩栩如生地出現了最動人的回憶:她第一次看到 培羅,他們的手第一次接觸,第一束玟瑰花,第一個吻,第一回撫摸,第一次做愛。她 成功地使記憶復活了;當她嚼著的蠟燭喚起最滾燙的回憶時,蠟燭燃燒了。漸漸地,她 的眼前明亮起來,那條隧道又重新出現了。在隧道的人口處,全身閃閃發光的培羅正在 等待著她。蒂塔一秒鐘也沒有猶豫。她向他奔去,倆人久久地擁抱在一起;又一次體驗 了愛的高潮之後,他們雙雙描手奔向失去的伊甸園。他們從此再不分離了。 這時培羅和蒂塔的軀體迸發出火花。床罩被點燃了,整個農莊都被點燃了。那些動 物幸虧逃得及時,救得自己的性命。黑房間變成了一座爆發的火山,朝四面八方噴射出 石頭和灰燼。石頭升上了高空,爆炸成五光十色的焰火。幾里之外,附近鎮上的居民都 看到了這幅壯觀的奇景,以為是農莊放煙火慶祝阿蘭克斯和愛絲蓓蘭莎的婚禮。火焰持 續了一個星期,才有人過來看出了什麼事。 整個農莊覆蓋著幾碼厚的一層灰燼。當我的母親愛絲蓓蘭莎蜜月旅行回來之後,她 在農莊的廢墟裡找到了這本烹調書。她過世時把這本書傳給了我。每份菜譜裡都記錄著 這段火葬的愛情。 人們說灰燼底下埋著欣欣向榮的生命,難怪這裡成了整個地區最肥沃的土地。 *** 我小時候還有幸品嚐那片土地上出產的鮮美的水果和蔬菜。後來我母親在那裡造了 一幢小公寓。我父親現在還住在那裡。今天他來我家祝賀我的生日。這不,我正忙著做 我最愛吃的聖誕捲餅。以前每年都是媽媽給我做。媽媽!……她廚房裡的香味,聖誕捲 餅的味道,她做菜時講的故事,那一切是多麼美妙:我不知道我做的捲餅為什麼和她的 不一樣,為什麼我做捲餅時總要淌眼淚--也許是因為我對洋蔥太過敏,就像我的姨婆 蒂塔一樣。她將永遠活在她的菜譜中。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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