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雲野鶴 (The Lake Eff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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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主要人物 任艾麗:二十歲的女律師,美麗、幹練,為追求事業而將親情及友誼放到一旁。 裴康恩:三十二歲的專業律師,在奮鬥多年、名利雙收後,看破名利,返璞歸真。 牟南維:艾麗和康恩的老闆,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資深律師。 任格斯:艾麗之父,經營餐館,獨立撫養艾麗長大。 文伯爾:艾麗的客戶,與瑞福爭奪遺產而聘請艾麗為法律顧問。 文瑞福:伯爾的堂弟,和伯爾為爭奪傑夫之遺產而生齟齬。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這家飯店是雙子城最新、最具規模的一家,因此在午餐時間總是擠滿了客人。在迥來送 往之際,領班一見到走入大門的任艾麗,嚴峻的臉上立刻浮現一抹笑容,「任小姐,我立刻 幫你找張桌位。你要和客戶會面嗎?」 「不,喬治,我是來赴艾太太的宴會,慶祝她快要生娃娃了。」 喬治點點頭。「一直走到底就是宴會廳,請代向令尊問候。」 「好的,等我下次見到他時。」她走過擁擠的飯店,還不時向熟人打招呼致意,最後在 宴會廳門前佇立了半分鐘之久,傾聽室內熱鬧的笑聲。 沒錯,她遲到了。這並不是她的秘書的過失,雖然雪倫在宴會前15分鐘就通知她該準備 了,但她手頭上還有工作,再加上重要的電話…… 宴會當然不會等她來才開始,她也並不期望她們會這樣做。自助式午餐已進行的差不多 了,用過的餐盤都推到一邊,以便進行宴會的重頭戲——拆開桌上堆積如山的禮物。 艾瓊安正看著自己手中拆開的禮物,聽見艾麗進門,便抬頭道:「我說吧,任艾麗終於 出現了!她能離開事務所來參加我們的聚會,真是我的榮幸,我真是太感動了,真的!」 艾麗皺了皺眉,「瓊安,別那樣瞪我,以往你和我的午餐約會。你不也常遲到嗎?」她 拿起盤子,舀了一些蟹肉沙拉,又拿了一個全麥麵包、幾片生菜。 「別再算舊賬了。」瓊安站起來走到艾麗身邊,艾麗有幾個星期沒見到瓊安了,她不可 置信地眨眨眼。 「我知道,我好像是困在淺灘上的鯨魚。」她熱情地擁抱艾麗,「如果早知道你會來, 我就會等你來才打開你送的禮物。艾麗,你送的禮物太好了。那麼珍貴的東西,我會永久保 存了。」 「很高興你喜歡。」她記得前幾天曾叫雪倫替她選購一樣禮物送給瓊安的寶貝,但後來 就忘了這件事,雪倫好像沒告訴她選的是什麼禮物。 七個月前,瓊安透露有喜時,艾麗就打算親手織一條小毛毯送給這娃娃。半年過去了, 預定中的粉紅和淺藍色小毛毯還是半成品。靜靜地躺在沙發旁的織物籃裡。 如果她一直都這麼忙碌,這條未完成的小毛毯便難逃被拋棄的命運。 瓊安壓抑住一聲遺憾的歎息。她是一家大規模投資銀行的人事主管,當然能瞭解這種高 度壓力的工作是多麼耗時又傷神。 「我要請六個星期產假,」瓊安一邊打開另一個禮物,一邊說:「我真希望能在家休息 一陣子。」 室內響起一陣喧嘩,大家都不敢相信瓊安會在住家四周閒晃。 瓊安兩手放在臀上,「你們知道嗎?不用穿絲襪是多麼令人高興——」 此時,領班拿了一隻電話進來,「任小姐,你的電話。」 電話中,雪倫的口氣挺擔憂的,「很抱歉,但牟先生要找你。」 艾麗恨得想口出惡言,她的頂頭上司牟南維明知道她難得有機會和朋友敘餐,而且她已 經事先報告過了。可是只要他捻一下指頭,她的一切計劃終究還是得付諸流水。 「雪倫,我馬上回去。」艾麗又吃了兩口蟹肉沙拉,但胃口全失。她無奈地宣佈,「很 抱歉,我得回去工作了。最近實在太忙了。」 「而且有些緊張,對吧?因為裴康恩被放逐了。」一位金髮女證券經紀人低語道。 「放逐?你是什麼意思?他是在度假!」艾麗反駁。 金髮女郎大笑,「聽起來像官方說辭。艾麗惠德法律事務所的高級主管從不度假的。大 家傳言他被開除了。」 另一位年輕的女主管打岔,「如果這消息是真的,我也不會詫異,他上次處理的那件併 購案。令惠德的大老闆不太高興。他居然會——」 「對我們的客戶而言。那是很合理的結果。」艾麗的回答很僵硬。 「得了吧,艾麗,你不可能那麼天真吧?裴康恩已經是歷史了。當然,一定有很多年輕 後進要爭奪他留下的空缺。」 「他在度假。」艾麗重複。 ※※※ 在她回辦公室的路上,這些話在她腦海裡空洞地迴響著。惠德法律事務所是雙子城最大 的一家法律事務所,辦公廳就佔了三個樓層。那位女主管是怎麼說的?惠德的高級主管從不 度假?沒錯,正是如此。這些主管絕不會像裴康恩那樣突然消失幾個星期的。 當然,像她這樣的低級主管是無權過問這件事的。裴康恩專精併購方面的法律案件,他 此刻很可能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進行併購案的有效磋商呢!這當然不關她的事。艾麗只有 在初入公司時和他合作過一個案件,然後便被分派到處理遺囑、資產和信託業務的部門。之 後,她和康恩間的往來便少了,就只有在飲料販賣機或停車場寒暄幾句,還有一次是在公司 的聖誕聚會上談了一會兒。 艾麗踏入辦公室時,雪倫自電腦螢幕前抬起頭來看著她,「牟先生在他辦公室等你。」 「我昨天就告訴過他,我午餐時有約會。」 「你的朋友喜歡那個水晶奶瓶嗎?」 「噢!是啊,原來你送的是那個東西,她說會好好珍藏起來的。謝了,如果沒有你,我 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她用手輕觸一下光滑的髮髻,確定沒有一絲亂髮後,才朝牟南維的辦公室走去。 別擔心,她對自己說道,也許這次談話沒有任何事的,老闆叫助手來談一個項目可以說 是司空見慣的。 牟南維是惠德法律事務所11個資深合夥人之一,因此他的辦公室既寬敞又富麗堂皇,而 且可以俯瞰明尼亞波裡斯的城中區(譯註:明尼阿波利斯是明尼蘇達州的首府,和隔著密西 西比河的聖保羅市合稱雙子城。) 艾麗進入他辦公室時,滿頭銀髮的資深律師正好放下電話。 牟南維露出罕見的笑容,「艾麗,想不想去德魯斯過幾天?」 德魯斯?如果她坦白回答,「謝了,我不想去。」不知道牟南維會有什麼反應?她沒去 過那兒。但至少知道那地方並不好玩。德魯斯在蘇必略湖的西北,是一個很小的城鎮,也是 一個鐵礦運輸港。 但她心知肚明,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當然可以。我到那兒做什麼?」,他笑笑,「 我就知道我可以仰賴你。這是一件有關遺產的案件,我們的一位老客戶文傑夫最近去世了, 留下了廣大的土地資產。他的侄子——也是遺囑執行者文伯爾,需要一位法律咨詢顧問。此 外,另一位繼承人似乎吵著要推翻既定的遺囑,以增加他所繼承的遺產,所以……」 艾麗幾乎要呻吟出聲了。她知道接下來是什麼。 「你至少要在那兒待幾個禮拜,把事情妥善解決,同時完成一些初步的法律文件,你當 然可以隨時找我商量。」 她點點頭。這是標準程序,幾乎可算是一種學徒制了,每一位年輕的新進律師都要經過 這樣的歷練。 「當然,如果有任何問題,你可以向裴康恩請教。」 她絕不會想到去找裴康恩來幫助她解決遺產問題。惠德的律師都各有專精,而康恩的專 精並非遺產和信託,那麼他是被降級了?還是他已厭倦了併購業務,而要求轉到另一個部門 ?還是…… 「事實上,艾麗,這是命令!」 她靜默了一會兒,頓時瞭解話中的含義,然後才說:「你是說,讓我發生些小困難以便 向康恩求救?」 他揮揮手,「困難的大小是無所謂啦,只要有借口找他就行了。」 艾麗一臉茫然,「他到底在哪兒?」 「你以為他在哪兒?在德魯斯啊。」 她蹙眉,「他在那兒做什麼?」 「在蘇必略湖北邊一個破房子裡住著,不和任何人說話。」 「噢!我明白了。但是,如果他不說——」 「他並不是不說話,而是他說的話毫無意義。他告訴我的秘書,他要暫時當個沙灘流浪 漢。」 「沙灘流浪漢?」她的聲音因驚訝變得有些刺耳,「他沒生病吧?」 「你是說精神病?當然沒有了,」牟南維嘲弄道:「他一定是要讓我們以為他在那兒懺 悔。」 「懺悔什麼?」 「他搞砸了上次的那件併購案,他要讓我們以為他自覺羞慚。說實話,他的確該覺得慚 愧。不過,我們是講理的人,這裡沒有哪個資深合夥人沒有見不得的人的醜事。我們每個人 都會犯錯,康恩也明瞭這一點,所以我不認為他是躲在那兒療傷止痛。他一定是在計劃什麼 陰謀,我要找出他所計劃的是什麼。」 「我還是不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說自己還不確定要不要再回到公司來。」 「那太荒謬了。」 「我也這麼認為。如果他要辭職,他早就遞上辭呈了,但目前我們對外的說法是他在度 假。我要知道他的想法,這樣才能以最少的代價把他弄回公司來。」 艾麗咬著指甲思索。「你為什麼挑中我呢?找個更瞭解他的人去不是更好?」 牟南維挑起一道眉,「艾麗,如果我們派一位資探合夥人去,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吧?如 果我們讓他覺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那我們還有什麼籌碼?」 艾麗心想,即使他是不可或缺的,你也會這麼做的。 「再說,你去的話是明正言順。目前德魯斯並沒有什麼賦稅問題或破產案件等待處理。 不然我們可以派別人去的。」 艾麗想了想後點點頭。「如果他真的覺得無顏回公司呢?」 牟南維站起來,「那麼你就告訴他,我們原諒他了。不過,我懷疑事情沒有那麼容易解 決。」 牟先生似乎覺得這次的會談已經結束,但艾麗仍坐在椅子上不動,「如果你要我去和他 協商,那你最好告訴我,你準備提供什麼條件讓他心甘情願地回來,不然我去那裡是毫無意 義的。你準備做多大的讓步?」 「我可以做多大的讓步?如果他要入股?可以。這要求不算過分,不過你不用告訴他。 另外再加上更大的辦公室、增加一位秘書、更高的薪水——」 「甚至不計較他搞砸了上次的併購案件?」 「每個人都會搞砸一兩次的,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他走到門邊,「艾麗,這件事只 有你知、我知,公司的資深合夥人都希望不計代價地把康恩弄回來。當然要在合理的範圍內 。我會叫秘書把文傑夫的檔案交給你。」 她無意識地點點頭。 「如果你把這件事處理得很漂亮,那可是大功一件,」牟南維說:「這會加快你的晉陞 速度,」他輕拍她的肩膀,「艾麗,一切靠你了,隨時和我聯絡。」 ※※※ 當天艾麗離開公司時已將近九點了。不過桌上所有的文件都已處理好,而牟先生交給她 的卷宗夾也穩當地收妥在她小牛皮的公事包裡了。 不過,她並沒有回到自己所租的公寓去,她將車子開往一個老舊的社區,也就是她成長 的地方。她將車子停在一棟有飯店和酒吧的建築物旁,然後推門進入飯店。 任氏飯店一點兒都沒改變,仍是她小時候的樣子,那時她放學回來,打開書包坐在最靠 邊的吧檯圓椅上做作業,甚至連聞起來的味道都一樣。 在吧櫃後面,一位粗壯的灰髮髯鬚老人正在擦玻璃杯,他從頭到腳審視她一絲不亂的髮 髻和真皮的意大利皮鞋,然後語帶批評地說:「你看起來很疲倦。」 「我工作到很晚呢!爸爸。」她坐上高腳凳。 任格斯想了一下,又搖搖頭,「長時間工作對人無害,但是不吃東西會傷身體的。」他 推開通往廚房的門叫道:「給我的艾麗弄點好吃的東西來!」 艾麗微笑。她小時候每次放學回來,格斯都會向廚房裡吆喝,叫他們弄吃的東西給她。 奇怪的是。她居然沒變成一個胖子。 格斯又倒了杯啤酒給她。「喝吧!」他把啤酒杯推到她面前。 「爸,我不能空腹喝酒的。」 「喝吧,啤酒對你有益,它有各種維他命,還能造血呢。」他繼續擦著玻璃杯,「怎麼 有空到這兒來?」 「我得出差一趟,明天就走,至少要幾個禮拜後才回來。」 「這次去哪?」 「德魯斯。」 一位侍者端了滿滿一盤食物出來。艾麗打開餐巾,拿起叉子。 格斯嘀咕道:「德魯斯?當律師的到那兒能做什麼?為什麼你從沒被派到紐約、巴黎或 是東京去出差?」 「德魯斯的人也會有法律問題呀!爸,這是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很多技巧和手腕的。如 果我處理得漂亮,也就是說如果那些資深合夥人覺得我可堪造就,有一天我也會變成合夥人 的。」 格斯瞇著眼問:「你是說,你的老闆要跟你一道去德魯斯?」 「不,他不去。如果你是說我和他上床就可以變成合夥人,那你就搞錯了,這種事非但 不道德,而且不合法。」 「世上有許多不合法的事,但並不表示沒有人做這種事。」格斯諷刺道。 她有些不耐煩,「你讓我自己擔心這些事好嗎?我是律師也!」 「我不會忘記這一點。誰供你念法律學校的?女兒,記著我的話,別讓他們把你塞到某 個不顯眼的地方,然後大家都忘記了你。德魯斯?哼!」 「爸,相信我,他們不會的。」艾麗用叉子玩弄盤中的麵條,「噢!對了,喬治叫我問 候你。」 格斯又哼了一聲,「告訴他,如果他不想當什麼領班,可以隨時回來。」 艾麗笑了。「我會告訴他。」 「想起來了,你的名片已經發完了。」 艾麗從皮包中拿出一疊名片交給格斯。她也不再和格斯爭論,惠德不太可能從任氏飯店 的客人中,接到很多案件的。 他又說:「我找到你要的那個籐箍了,放在樓上你媽的梳妝台上。」 「謝了,爸,但是……」幾個月前,她想為瓊安的寶寶織小毯子時,想到母親舊日所用 過的籐箍可以派上用場,但格斯自太太死後便避免再碰太太的東西,因此艾麗也就沒再提這 件事。 現在他費了一番工夫找出來了,艾麗可不能掃他的興,「爸,謝了,我上樓去拿。」她 伸手拍拍老爸的臉頰。「我上樓拿了它就得回去睡覺,明天好早點出發。」 「德魯斯!」格斯又以輕蔑的口氣念道,艾麗在門口朝他笑笑,他叫道:「別忘了吃東 西!」 艾麗出了明城(譯註:明尼阿波利斯簡稱為明城。)就不怕迷路了。通往德魯斯的高速 公路很單調,沿途偶爾會有一兩個小城鎮,其餘大半是森林和湖泊。艾麗不禁想起牟先生交 給她的兩個任務。 首先,文家的遺產似乎是個大問題。但以艾麗在惠德的3年磨煉。她很樂意接受這種挑 戰。並且自信有能力解決。但裴康恩的問題就另當別論了。 「他們居然派一個外行人去和專門處理國際經濟案件的專家談判?」艾麗喃喃自語:「 這是不是瘋了?」 但艾麗又提醒自己,這種消極的想法完全無益。牟南維不是認為她有能力處理這件事嗎 ?不然,他不會派她來處理此案的。而且他還答應事成後,讓她成為合夥人呢!也許在30歲 前,她就可以…… 眼前就是德魯斯的地界了,但是艾麗發現自己陷入一片濃霧中。除了自己車前的兩輛車 外,就一片茫然,看不清楚。街牌也看不清,她真怕後面的駕駛人會因為較熟悉路況,而加 快車速,不慎撞上她。 艾麗在街上繞了一個多鐘頭後,才找到自己要找的街道。雪倫為她訂的招待所就在這條 街上。 這個招待所是棟聯邦式的大廈,遠離街心,隱藏在一叢松樹後面,應該是個很理想、很 舒適的暫居之地。 她登記後便由侍者帶往樓上的房間。雪倫可沒有為惠德精打細算,這間套房有著很大的 浴室和客廳,艾麗瀏覽豪華的傢俱,滿足地歎息了一聲。然後,她請侍者為她叫壺熱茶後, 便坐下來打第一個電話。 電話鈴響到第七聲,她才掛斷,「太棒了,我忘記問牟先生,如果康恩連電話都不接, 我該怎麼和他打交道呢?」她邊喃喃自語,邊看著康恩的住址。只是一想起外面的濃霧,她 決定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可是,在這種天氣下,不必出門的人都跑出去了,是為什麼?艾麗又撥了康恩的電話號 碼,電話鈴聲響了10下、20下、25下—— 「我是裴康恩。」電話那頭傳來低沉的聲音。 艾麗一直認為康恩低沉的嗓音是他最人的特色。但此時此刻,他聽起來像是在睡夢中低 哺。 艾麗瞥了一眼腕表,決定不要道歉,因為現在只是下午1點。 「裴先生,我是任艾麗,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 「今天惠德不可或缺的是什麼?」他的語氣變得溫和,充滿好玩的口氣。 艾麗小心翼翼地應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到德魯斯來處理一件遺產案,而牟南維先 生建議——」 她聽見電話中有女人的聲音問:「康恩。我該離開嗎?」 他甚至沒遮住話筒便答:「不用,這不是什麼重要的電話。」 他聽到話筒中傳來吱嘎一聲,好像床上彈簧發出的聲音。艾麗想:真噁心,這就是為什 麼電話鈴響了25聲,他才來接聽。 她冷冷地繼續,「他建議我和你聯絡,你也許認識這家人,他們就是——」 「為什麼我該認識那些人?」 「因為你住在這兒,我認為——」 「律師不該隨便假設任何事的。牟先生沒告訴你我在隱居嗎?」 「裴先生,我真的需要你在這方面給我一些忠告。」 很顯然地,他在打呵欠,「我可不這麼想,你是個很能幹的律師。」 「裴先生,謝謝你的誇獎,但——」 「噢!這完全和你個人無關,事實上也算不上是誇獎。任小姐,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我 相信你會處理得很好的。」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電話便掛斷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艾麗咬牙世齒地放下聽筒,該死的男人,他至少也得聽我說完嘵! 很顯然地,裴康恩根本不記得她是誰。三年前,她曾幫他處理過蘇利文一案,那時候, 他很欣賞她。但現在他說她很能幹,是因為她是惠德的一分子,這真是天大的侮辱。 這不是職業態度,她提醒自己,你不能太在意他們的話,你還有工作要做。 她作了幾個深呼吸,平靜一下心緒後,才打電話給她的客戶文伯爾。但他的秘書說他今 天下午太忙,沒辦法見她。 她很煩惱。但也沒法子,只好耐心等待了。也許她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想出別的方法跟裴 康恩接觸。 一位胖胖的白髮老太太送來她要的熱茶,「我是桂太太,這裡的總管。」她自我介紹, 「如果你需要什麼,可以告訴我,我們會盡量讓客人覺得賓至如歸。」 「這裡有傳真機嗎?」 桂太太毫不驚訝,「當然,如果你需要,我們馬上可以在你房裡放一台。」她瞄了一眼 飛舞的窗簾,「天啊,親愛的,看你都凍僵了,侍者沒幫你關窗哪?」 艾麗沒注意到自己已是全身雞皮疙瘩,「我急著要他去給我弄杯熱茶,所以他還沒機會 為我關窗呢!」 桂太太急急走過去為她關上窗,「湖面的空氣很潮濕,再加上霧氣就會冷得透徹心肺呢 !」 「我們很靠近湖嗎?」艾麗靠近窗邊,只見白茫茫的霧影。 「近得使這兒的氣溫終年都很溫和。」 艾麗打了個寒顫,「這叫溫和?現在是仲夏那!」 桂太太微笑,「你不瞭解這個城市吧?」 「完全不瞭解。」艾麗拿出康恩的住址,「你可以幫我指點一下方向嗎?」 「當然。」桂太太掛上眼鏡,研究了一下地址,「噢!這簡單。」 「別太高估我了。」艾麗哺哺自語。 「那我就把它畫下來,以防萬一。」 桂太太離去後,艾麗慢慢地喝著茶、翻翻文家的卷宗,然後仔細研究了文傑夫的遺囑, 和報紙上刊登的文傑夫生平。 她自忖,再打一次電話給康恩大概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直闖虎穴是很危險的,但她有什 麼選擇餘地呢?她總得和他達成某種程度的接觸,如果她登門拜訪,康恩總不會當著她的面 摔上門吧? 她合上卷宗,拿出車鑰匙。 霧似乎更濃了,有一陣子艾麗還覺得自己可能越過邊界,開到加拿大去了。但她不久便 發現桂太太所標明的路標。 不過,艾麗所找到的地方和牟南維所謂的破房子差遠了。那是一棟一層半高的小樓房: 整潔、堅固、樸素。屋前的信箱上釘著一塊標誌:「暖爐居」。屋角有一堆木柴,窗內有窗 簾,看起來不像是剛搬進來的樣子。 艾麗又對了一次地址。號碼沒錯,車道上也停著一輛火紅色的法拉利跑車。 她把車子留在走道旁,然後走近屋側最靠近她的一扇門。她按了一下電鈴,但屋內沒有 人應門。 艾麗以為電鈴壞了,便舉手敲門,直到手都打痛了,還是沒有人出來。 然後她聽到一陣窸窣聲,便趕緊繞過去。她見到一位中年婦女倚在屋邊的圍牆上說:「 他不在家。」 「可是他的汽車在。」 「他騎腳踏車走的。」 「原來如此。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她皺著眉問。 「很難講,他常常這麼來來去去的。」 「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艾麗拿出一張名片,思索著要寫什麼樣的留言。她最後寫 的是:「請以職業禮貌對待同事,麻煩你打個電話給我,好吧?我住在招待所,希望你能就 我手上的案件,給我一些指點。 她將名片塞進門縫,拍拍手上的灰塵後就返回車上,駛回招待所。 回到招待所後,她一直研究文傑夫的案件,而康恩依舊沒打電話來。 艾麗請桂太太將晚餐送上樓來,她趁這段空檔洗個澡,泡在浴缸中。她思索著下一步該 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康恩說不定把她的名片扔進垃圾桶了。 先別放棄!她鼓勵自己。也許他還沒回到家呢!可是,這時候他又能做什麼?在濃霧中 尉腳踏車? 也許他只是先吊她胃口,等一兩天後再出現也不一定。她只有耐心等待,不要擺出煩躁 不安的樣子。 話說回來,也許他不想和一位低級職員交涉,他可能期盼公司派高級主管來和他交涉吧 ?他是這方面的專家,自然也比艾麗沉得住氣。 如果是這樣,她遲早得向車南維報告:她和康恩無法溝通。 好吧,如果情況真是如此,至少她手頭上還有文家的案件讓她忙。如果她能妥善處理好 文家的案件,也算不虛此行了。 「真是懦弱!」她自責,「還沒和人交手就先退縮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敲門聲,必定是桂太太送晚餐來了。 「桂太太,等一下,我馬上出來。」 她披上墨綠色浴袍,把濕頭髮盤在頭上,再用毛巾包起來,然後穿上緞質的平底拖鞋去 開門。門開時,頭上的毛巾落了下來,她只得彎下腰弄好毛巾,「桂太太,就放在那邊桌上 吧!」 那頭既沒有回答,也沒有動靜。 艾麗拿開毛巾,看見一個男性強壯的胸膛。 她閉上眼,然後再睜開時,那胸膛並未消失,但這次胸前還有兩支手臂交叉著。她抬頭 一看,是裴康恩。 嚴格說來,他不是非常英俊,但卻很性格,他的五官如藝術家最佳的雕塑品。此時凝望 她的那雙黑眸,帶著些許逗弄的神情。 「放在桌上?」他笑了,「嗯……如果你堅持,我也照做,只是有些難以從命。這是閣 下的職業禮貌嗎?」 艾麗的雙頰排紅,這令她有些吃驚。她在這一行多年,自以為沒有什麼事會令她尷尬臉 紅。「我只是告訴桂太太把我的晚餐放在那兒,而你顯然不是桂太太。」 「噢,當然不是,」他眼眸中有一股惡作劇的光彩,「任小姐,請原諒我,不過你說話 時務必小心,以免造成誤會。」 「請你出去好嗎?」她斥道,「我可不想全身濕漉漉地站在這裡和你討論這件事。」但 她立刻又想到,如果他真的一走了之又該如何? 所以她又開口:「給我幾分鐘換件衣服。」 他露出一抹微笑,似乎覺得她很有趣。 艾麗可不願他會錯意。「我的意思是……」 他又輕輕笑了起來,「任小姐,如果我到樓下去等你,你會自在些吧?」 「那最好,謝謝你。」她僵硬地表示。 「而且,你不用擔心我會改變主意消失了。你真是……太有趣了,我捨不得就這樣離開 你。」 艾麗關上門,倚著門扉氣憤地喃喃自語:「第一回合康恩一分,艾麗鴨蛋。」 ※※※ 該死的康恩,一出現就讓她屈居下風,言語之間還流露蔑視。他一定以為她很好欺負, 好吧,等著看,她絕非軟腳蝦。她要讓康恩看看,他那些帶有性暗示的言詞不會令她困擾或 生氣。 幾分鐘後,她下樓時已經完全恢復常態了。現在他在這裡,她可以將自己的立場表達清 楚。而且不論他的反應如何,她也不至於顏面盡失地回到明城。 艾麗看見康恩坐在大廳入口處的皮椅上,好像正在研究大門上的彩繪玻璃。一見到她, 康恩立刻來到樓梯底層等著她。艾麗發誓,他眼中閃過一抹對她穿著表示欣賞的亮光—— 一襲寶綠色的無袖針織洋裝,完美地烘托出她高挑美妙的身材,令她看起來較世故,而 且完全表現出她的女人味。 他一定以為我會穿著中性的套裝下來吧!她很高興自己沒有落入這樣的圈套。她一定要 讓康思知道,他的那些話對她毫無影響,而且她對自己的女性氣質也能處之泰然。 但剛才他眼中一閃即逝的光芒是否出於她的想像?因為他開口時只說:「你似乎在等著 吃晚餐,所以——」 「沒關係。」 「有關係的,」他很熱切,「我可不願背上讓你挨餓的罪名,所以我已經自作主張在餐 廳訂了一張桌位。」 艾麗覺得他似乎期望自己會反對,就偏不如他願。「裴先生,這樣的安排很好。」 「噢,叫我康恩就行了。你覺得就職業禮貌而言,可以直呼別人名字嗎?」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聽起來如在臥室中的私語,令她的神經興奮了起來。 嗯,好吧,可不能讓他得逞,我的表現絕不能如他所預期的那樣。 她拋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可以叫我艾麗。」說完便朝餐廳走去。 桂太太領他倆到靠近壁爐的一張桌位。艾麗點了雪莉酒,而康恩則點了威士忌。 「你知道嗎?我差點沒看見你的名片,我打開門時,名片滑到屋子和平台的隙縫裡,我 花了整個下午才找到。」 艾麗嚥下已到嘴邊的刻薄話,只是說:「你真是個有責任心的人。」 「我必得這麼做,也許是很重要的事!你為什麼不放在廚房桌子上呢?」 「你是說後門沒鎖?」 「是啊。」 「對,為什麼要鎖呢?」她喃喃自語,「你的鄰居是很有效率的看門狗。」 「義蓮?是啊,是她很警覺的。」他頓了一下又問:「艾麗,我能為你效勞嗎?當然是 基於職業的禮貌。」 侍者送上酒,艾麗很高興談話此時被打斷,她玩著酒杯回道:「康恩,首先你可以省掉 這些無聊的評語,沒有用的,我不認為你能因此自得其樂。」 他那兩道濃眉微微揚起。 「就像你對待任何一位男同事那樣待我就可以了,我們可以處得很好的。」她啜著雪莉 酒,改變了話題:「我正在處理文家的遺產案件。」 「文家?」 他那一無所知的腔調惹惱了她。「康恩,如果你還看報,一定知道文傑夫最近去世了, 這是本月最大的新聞了。」 「噢,對了,我聽說過。你站在花花公子伯爾那邊嗎?還是另一邊?」 她不理會他最後一句話,「文瑞福真的想推翻遺囑?」 他聳聳肩,「我怎麼會知道?但我所聽到的是,瑞福堅持傑夫答應給他的,不僅僅限於 遺囑上所載明的部分,而他很不高興他的堂兄伯爾得到大部分的遺產。」他邊說邊搖頭,然 後輕聲笑笑。 「有什麼事這麼好笑?」 「你是真的在處理文家的案件了!」 她盯住他,「為什麼我不該處理這案件?」 「今天下午我還以為你急著想見我。是因為公司派你來和我打交道呢!」 她眨眨眼,希望自己假裝的無辜表情夠逼真,「什麼交道?」 他伸出一指對她搖著,「別裝傻,艾麗,公司裡每個人都知道我藏身在此。」 她垂下目光,「當然是有些傳言,只是我很忙,沒去注意。」 「我真高興你沒和那些人一起胡鬧。」 侍者端來開胃菜,艾麗很高興有個借口中勤這段談話。她盤中有些蘑菇和切片的蕃茄, 其他是些什麼東西,她完全猜不出來。 「那你為什麼要藏在這裡呢?」她小心地嚼著一片蘑菇,發現味道還不錯,「不介意告 訴我吧?」 他瞪著盤中的蕃茄,「因為我覺得自己旅行的里程數已經夠了。」 他的口氣聽起來不是很嚴肅,艾麗認為他並不是真的想離開公司。但她順著他的口氣繼 續問:「你要在德魯斯當沙灘流浪漢嗎?」 「對!」他回她一個微笑。 「為什麼要挑德魯斯?為什麼不去邁阿密或夏威夷?」「那裡遊客太多了。我喜歡蘇必 略湖,這裡很安靜又祥和,不像夏威夷和邁阿密,有那麼多遊客。」 「你怎麼過活?」她從沒聽說過他有家人可以供應他生活所需,「你總得付房租吧?」 「如果我缺錢用,我就做個浮木批發商了。」 「有這樣的市場嗎?」 「當然,而且沙灘上有取之不盡的浮木。如果以雙子城所賣的浮木價格來看,我很快就 會發財的。」 艾麗不太相信他的一番說辭。他說得挺認真。但並不表示他在說實話。也許這是他的手 腕之一:虛虛實實,就是不說真話。 侍者端來康恩的小牛排和各式各類的海鮮總匯。 她瞪著康恩的盤中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魚,「你的信箱上有『暖爐居』幾個字,那是什麼 意思?」 「是屋子的名字。」 「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就是指壁爐旁邊一個小而舒適的角落。大風雪時想到它,都令人覺得溫暖 呢。」 艾麗蹙眉,「桂太太告訴我,湖水會對氣溫造成影響。」 「的確是。」康恩向她保證,「在湖邊,冬天會比在內陸暖和;而在夏天則比較涼爽。 因為湖水就像個巨大的熱能保存器。」 「我不懂。」 「湖水在可以將熱能貯存起來,到冬天就釋放出熱能。在夏天時,湖面上吹指而來的風 。比周圍的空氣更涼爽。」他繼續解釋,「所以我們就有天然的冷暖氣機了,而且是免費的 ,由世界上最大的湖所供應,這裡的人都稱之為大湖效應。」 她咬了一口嫩胡蘿蔔,「我可以瞭解你為什麼這麼欣賞大湖效應了,這樣你就不必賣太 多浮木。以便支付你的水電費用。」 他微笑,「完全正確。」 「不過,我可不完全同意。現在是仲夏,老實既,我覺得太冷了。」 「當然,你的穿著並不十分適合德魯斯,」他欣賞著她裸露的臂膀,「我不是說你的衣 服不好看,只是不太適合此地的氣候。」 這真是我自找的,艾麗告訴自己。 「你得記住,這裡的夏天也不過只有十二天左右。」 「那其他時候你要做什麼?你不能冬天也在湖邊混吧?」 康恩聳了聳肩,「我還沒想到,也許從事雕刻吧」 一定是的,她心中暗自思量。事實上,他很可能在冬天來臨前就會回公司,她現在只須 同出來,要在什麼條件下他才肯回去。 「康恩,我真不瞭解你。我很難相信你就這樣丟下自己熱愛的事業,尤其又是你最專業 的。」 「艾麗,你真會說話。」 她再試一次,「有什麼條件可以令你返回法律界呢?」 「我想不出來。」 艾麗壓抑下歎息。她又不能明說。那樣她馬上會暴露出自己真正的任務,但也許可以旁 敲側擊一番。 侍者撤去餐盤時說:「今晚我們有點心車,是七層的巧克力果仁蛋糕——」 康恩命令他,「別再說了,送上來吧。」他又朝艾麗看了一眼,「尤其是我不用付賬的 時候。」 艾麗抑鬱地笑笑,「很高興你還真聽話啊,你對待我真的就像對你的男同事一樣。」 「噢,完全不是那個原因。我想你應該可以報公賬,所以嘍,我乾脆讓公司請我好好吃 一餐啦!」 艾麗選了新鮮水果。她咬著一粒草莓時突然靈光一閃,真是個笨蛋,被他利用了,難怪 他這麼高興。 裴康恩是協商高手,很會洞悉別人的動機。文家的案子也許是很好的掩護,但他也不是 這麼好愚弄的。他一定知道艾麗被派來德魯斯,是來和他進行協商的。他也明白他所說的每 一字每一句,都會由艾麗直接傳給那些資深合夥人。 艾麗想,他只是利用我做傳遞消息的管道而已,他會把所有想傳給牟南維的消息都告訴 我,就好像是把不正確的消息傳給敵方的間諜一樣。 而她自己卻幾乎落入這個圈套。事實上,這一點兒也不奇怪,康恩的確擅長這一類討價 還價的伎倆。 但她又該如何扳回劣勢? 康恩一邊在享受他的七層巧克力果仁蛋糕,一邊告訴艾麗,她錯失了多少品嚐美味甜點 的樂趣。 艾麗突然打岔,「我們像在交戰中的敵我雙方。現在應該停止了。這樣根本解決不了問 題。而且對我倆都沒好處。」 康恩正好叉了一塊蛋糕,他的叉子停在半空中。 艾麗繼續。「我們最好亮出所有的底牌徹底討論這件事。康恩,告訴我,你到底想從公 司那兒得到些什麼?」 康恩定定地盯著她,「你的意思是,剛才你說不和我交涉的說辭是謊言?」 艾麗沒有被他口氣中的傷感語調所愚弄,「康恩,別來這套了。我說這些和你那所謂的 浮木生意差不多。」康恩不肯正視她,艾麗頗感滿意。「你該瞭解的,我不能做任何承諾, 但我可以把你的要求傳達給他們。」 他放下叉子抱怨道:「我比較喜歡你全身滴水時的模樣。」 「我可以假裝沒聽見這句話。」艾麗傾身向前,「現在,讓我們認真地討論一下這件事 吧!」 「艾麗,我並不想要任何東西。」 「我不相信。」 他又吃了一口蛋糕,然後盯著蛋糕回答:「再叫一塊同樣的蛋糕給我帶回去吃,我可能 會接受。但是有關惠德的事,我真不知道從何處開始呢!」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這便是康恩所能說的全部了。 並非艾麗太愚鈍,但當康恩轉變話題,談起明城藝術學院的展覽時,她就知道自己觸及 他的傷痛了。如果他真的滿足於湖濱流浪,又何必到雙子城看展覽、欣賞藝術? 她靜靜地喝著咖啡。現在他知道了她的立場,一旦他想通了,他就該盡快把自己的要求 告訴她,再由她轉達給那些資深合夥人。就算他能和高級主管協商,也不見得會更有利。說 實在的,拖得愈久,對他愈不利。 一旦明白艾麗的立場客觀公平,不會偏袒任何一方,康恩才會同意進行協商。 艾麗很高興自己能認清問題的本質。他們就像兩位在場中比賽的拳擊手,但實際上他們 是同一邊的。也許他們寧願採取不同的方式處理事件,但最後的日體卻相同。現在他們是在 同一組,他們可以協力達成解決方案。 艾麗想,也許自己的確有談判的才能。 他們倆又坐了半個小時,淡論著舞蹈和戲劇,然後她在火廳向他道晚安。「想想我的建 議,如果你準備好要談判,我隨時等候你的通知。」 康恩雙眼明亮,「我相信你會的。文家的案子還要好一陣子才能理清呢!」 她向他伸出手,康恩只輕握了一下便向門口走去。屋外的濃霧圍繞著他,將他圍成一個 神秘的身形。 艾麗走回樓上。如果不是時間太晚,她一定會打電話給牟南維報告今天的進展。他一定 會很高興她已有了這般成就。 但想得更深入一點,她今晚的表現完全合乎談判的方式。她本來是習於較靜態的工作, 像在法庭上或談判桌上這類較戲劇化的部分並不是她所喜歡的。她喜歡躲在辦公室內仔細思 索所有的問題後,才採取行動。 她有足夠的能力進行現場辯論或快速判斷,否則她也無法通過法律系的嚴謹課程。但她 並不喜歡以那樣的方式執行工作,卻總是身不由已。 今晚她很欣賞自己的作法。也許她當初不該加入遺囑及信託部門的,可是當時這個部門 的氣氛及這些業務似乎挺適合她的。那麼,她是否低估了自己的潛能?她選擇了較簡易的法 律部門,而將挑戰摒除在門外?也許吧! 如果康恩能回到惠德公司,她應該徵詢康恩是否願意接納她成為他那個部門的一員。她 並不十分瞭解他那些磋商技巧,但她有足夠的聰明才智去學習。如果他也認為艾麗在這方面 有相當的潛力,而且願意傳授她一些經驗和技巧的話…… 「沒關係,慢慢來,」她心不在焉地說:「很抱歉晚餐的計劃臨時有改變。不過,我事 先並不知道裴先生會來。」 桂太太拍了拍枕頭,「別再想了。」 我打賭桂太太一定以為我得花些時間和康恩道晚安,她一定很失望我們只是握了握手而 已。 為什麼人們就不肯相信男女可以共事,而不牽扯到性關係呢?甚至連康恩都免不了有這 種想法,而說出一語雙關的話。 艾麗又提醒自己,康恩這樣做是有目的的,他只是利用這個機會使地屈居下風。 桂太太將浴室的髒毛巾拿走,換上一疊乾淨的浴巾。「好了,」她很滿意地向四周環顧 著,「現在,你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如果不夠暖和,那邊抽屜坐還有毯子。」 她漫步到窗前,將窗簾拔開一角往外望。霧已漸漸散去,她可以自霧氣中看見一片黑黝 黝的湖水;湖面似乎無邊無涯,大概是氣候的關係吧。 她打開窗簾,打個呵欠,換上睡衣後便準備睡覺了。 ※※※ 次晨,她剛吃完早餐,櫃檯的人就到餐廳去找她。「任小姐嗎?有你的電活。」 她喝下最後一口咖啡,放下餐巾後,隨著他來到大廳,心中兀自猜疑誰一大早就打電話 來。想必是康恩,他一定思考了一夜,決定來個速戰速決,知道事情拖下去對他不利。 但電話那頭有氣無力的聲音是文伯爾,她若有所失地搖搖頭。 文氏關係企業在城中地區有棟辦公大樓正在改建,文伯爾的辦公室便在大樓的一間套房 裡,內部裝潢非常現代化。秘書小姐帶艾麗進來時,文伯爾立刻自精斂的法式辦公桌後站起 來。艾麗估計他大約三十五歲左右,個予不高,頭髮已漸稀薄,精工裁製的西裝已掩不住發 福的身材。 「任小姐,很抱歉昨天未能接見你。」他輕輕地和她握了一下手。 艾麗心想,不論自己是忙是閒,文伯爾都得付她服務費用,所以並不在意。 「很高興你今早能來,」他轉向秘書,「請送兩杯咖啡來。同時在我的俱樂部預訂兩人 份的午餐桌位。我想,訂在一點鐘好了。」 艾麗依照他的手勢在桌邊的一張椅子坐下,「文先生,你太客氣了,但我想午餐就免了 吧。」 「誰說的?就算是我為昨天害你白等而表示歉意。」他向秘書揮揮手,然後坐回自己的 位子,「請叫我伯爾,我們得一起工作呢!」他露出微笑,「很高興南維派你來,艾麗,我 可以這樣叫你嗎?」 他的微笑很親切,但眼中卻有一抹冷冷的算計神色,令艾麗感到不寒而慄。康恩昨晚是 怎麼叫他的?她現在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從長期的工作經驗中,她已經學會如何應付有這種傾向的客戶。 艾麗立刻從公事包中拿出檔案卷宗。攤放在大腿上。「我已經看過你叔父的遺囑,也看 了有關遺產分配的各項文件……」 他看起來不太高興,但也不再堅持艾麗叫他伯爾。 「可是,我沒見到檔案中有任何文件提到你堂弟威脅你的事,你有任何證據嗎?他有沒 有寫信表明他的意圖?」 伯爾搖頭,「沒有,他也沒跟我聯絡,我想他不可能和我聯絡的。你知道嗎?瑞福總愛 自吹自擂,他以為虛張聲勢可以保留一點面子,但他不會真的以白紙黑字來要挾我。」 艾麗覺得伯爾說的應該可信,他當然瞭解自己的堂弟。「你還是告訴我一些瑞福的事吧 !」 在他口中,瑞福並不是值得尊敬的人。「瑞福沒有一件事做成的。他父親是家族中的害 群之馬,事實上,祖父的遺囑中根本沒提到瑞福的父親,所以瑞福怎麼可能得到傑夫叔叔的 眷顧呢?但他自以為傑夫叔叔答應要給他一份完整的遺產。當然這話是其他人告訴我的。」 「是怎麼答應的?」她問:「我的意思是,瑞福有沒有說是傑夫在病床邊,還是在宴會 上,或其他——」 「我不知道,我想大概足下棋的時候吧,瑞福常在屋裡晃來晃去。但不管怎麼說,都得 由他自己提出證明,不足嗎?他不可能就這樣兩手空空地走上法庭,聲稱自己該分得一份遺 產吧?」 「是不太可能,除非他有證人。」 伯爾搖搖頭,「不可能,傑夫叔叔的管家是聾子,每當瑞福出現,旁邊的人馬上會找個 藉口走開,沒人能忍受他的。我知道傑夫叔叔總是寫信給他,討淪他的財務問題——」 「瑞福的財務問題?可是你不是說瑞福老在屋子裡晃來晃去嗎?傑夫為什麼又要寫信給 他?」 伯爾聳聳肩,「傑夫叔叔是老古板,他可不信電話之類的機器,如果他要我和他一道用 午餐,他會派司機到我辦公室來告訴我。」 艾麗慢條斯理地說:「那麼,確實有寫給瑞福的信了。」 「無疑的,是有成堆的信件。」 「而有些是討論錢財的。」 伯爾點頭同意,「據我對瑞福的瞭解,這個題材一定是定期討論的。」 艾麗歎息,「這些信必定在瑞福手上。」 「我想他不會保存那些信,他不是個有條理自勺人,也許那些信早就扔了,尤其那些信 的內容又不投他所好。」 「有沒有辦法查出那些信的內容?」 「你是說副本?當然有,傑夫所有的東西都有副本。」伯爾皺眉,「有什麼問題嗎?還 是你想到了什麼?遺囑上說給瑞福一些現款,我們也沒有完全忽略,所以他根本無權推翻遺 囑。對吧?」 「表面看起來是這樣。可是你要知道,如果傑夫真的承諾過——」 伯爾搖頭,「不可能,就算傑夫叔叔真的說過什麼,也不過是諷刺之意。」 「不過,如果這些信件中有表示過。要為瑞福處理財務問題的蛛絲馬跡,或提到傑夫過 世之後,瑞福就不再有財務問題之類的詞句,瑞福的律師就可以拿來申請,當作遺囑的附加 條款。」 「天啊!」伯爾驚呼。 「所以,如果那些文件都還在,我現在就得看看有沒有這種情況,等對方將事情弄上法 庭就太晚了。」她把腿上的卷宗合上,「那些信件在哪兒?」 「在倉庫裡,和一堆老舊的檔案放在一起。」伯爾接下去,「你不會在午餐前就開始吧 ?那可是一件大工程呢!」 ※※※ 下午她一開始工作,就瞭解伯爾的意思了。這間倉庫裡有數不清的紙箱,層層堆放著, 裡面全是傑夫的個人紀錄。 伯爾咬著下唇說:「就連我都不知道這倉庫裡到底有多少紙箱。這些資料集中在此管理 會比較安全些,所以全都移來這兒了,別人是不能進來的。不過,艾麗,你不能在這兒工作 的。」 艾麗放眼望去,很想同意伯爾的說法,不過這地方還蠻乾淨的。光線也不錯,「把這些 東西全移到別處去太勞神費力了。」 他躊躇了一下,「那麼,我至少可以提供一些協助,我叫幾個秘書過來——」 艾麗搖搖頭,「她們來只會妨礙我工作,事實上,我得親自查看信件的內容。所以只要 給我一張長桌和一把舒服的椅子,再找個力氣大的人幫忙搬箱子,我就感激不盡了。」 文傑夫是個非常有條理的人,隻字片語全都保存起來,把這些文件自辦公室中移到倉庫 來。想必是件大工程。不過,所有的東西都是隨意扔進紙箱的。 這些檔案涵蓋了過去四十年來的賬目及信件。傑夫將和他有業務往來的公司分別立檔, 再以不同的信封區分訂單、賬冊、現金收據等。 還有的紙箱中全是各種信件,令艾麗大感失望的是,這些信件是按日期排列的。艾麗不 禁懷疑,照這樣看來,她得察看每一封信的內容,以便搜集所需要的資料,這豈不是大海撈 針嗎? 不知過了幾小時,她聽到倉庫門打開的聲音。一定是伯爾,他鐵定是來看看她的進度, 順便邀她共進晚餐的。午餐時,她發現伯爾還算是耷令人愉快的伴侶,再說她也有些問題要 問問他。 但她自成堆的箱子後張望時,才發現來者不是伯爾,而是康恩。他穿著膠底鞋,無聲無 息地來到了她座位前,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中,看著四散的文件。他以毫不在意的口氣招呼 道:「嗨,有趣嗎?」 「有趣極了,」她以清脆的聲音回答:「你來這兒幹嘛?」 「噢,我打電話到招待所,他們說你失蹤好幾個小時了,所以我又打電話給伯爾,問問 他把你的屍體藏在哪,他告訴我你在這兒。」他環顧週遭,「我很佩服他,這比勒死你然後 用樹葉把你蓋住要更富創意。你會死於枯燥乏味,而且沒有人會來這兒找你。」 「很好笑!」她又埋首於文件中,「但他為什麼要勒死我?他喜歡我!」 「我不懷疑他喜歡你,只要是穿裙子的他都喜歡。不過,他若在此刻看見你,大概不會 這麼印象深刻,你看起來像個煤礦工人。」 她頭也不抬地瞅了他一眼,「傑夫不相信現代科技,也不用影印,他覺得用複寫紙已經 夠好了。」她看看自己的手,連指甲都染黑了。 康恩自桌上捏起一張紙,「當然啦,這裡面有一大部分是在影印機發明之前就有的。」 「你是來幫忙的?」 他放下紙,「當然不是,不過我想你可能需要個伴共進晚餐。」 「晚餐又要我付賬了嗎?」 「噢,不!」他興高采烈地說:「我請客。」 這真令她大吃一驚,手中的筆不禁掉落。 「別擺出這副吃驚的樣子,」他抱怨,「我偶爾也會紳士一下的。」 艾麗可不想討論這一點。她只是很冷靜地說:「我的確有些餓了。」她把東西收拾了一 下,整齊地疊放在一起。 康恩幫她開門。「你不介意吧?我是說我幫你開門,我知道有些死硬派的女權主義者反 對這種事。」 「不,我認為這是禮貌。我們去哪?」 「我住的地方。」 她呆住了。 「別怕,我只是目前處於失業狀態——」 「不能再報公賬了。」她打岔。 「我只能請你吃麵條和喝廉價的白酒,希望你不介意。」 這只是他們之間的協商,又不是約會,在哪兒吃有什麼差別?「那得看麵條怎麼煮了。 你會嗎?」 「我已經有進步了。」 「好吧,我願意嘗一嘗。」 他打開法拉利車門。她搖搖頭,「我開車跟在你後頭。」 交通高峰時間已過,街上車少人稀。她驚見昨天駕車經過的路並非尋常的高速公路,而 是沿著蘇必略湖建成的。湖面映著夕陽余暈,她真想停到路邊,好好欣賞這樣的美景,或在 路邊摘幾朵美麗的野花。但前面的法拉利已經以驚人的速度轉了彎,就快消失了,她只好加 速追趕。她是來工作的,惠德公司不是付錢讓她來欣賞風景的。 等她的車抵達暖爐居的車道時,康恩已經自法拉利的後座抱出所採購的食品。她急趨上 前想助康恩一臂之力,但眼光卻為駕駛座旁車窗上所貼的紙所吸引,她瞪眼看了半分鐘後才 問,「你幹嘛要賣車?」 「開這部車太不划算了,吃油吃得凶,只有兩個座位!」 「跑車強調的不就是這點?」 「而且。我沒地方可以放浮木了。」 「現在我瞭解問題所在了。」她以乾澀的聲調回道。 康恩抱著食品袋朝她露出笑臉。 別傻了,艾麗警告自己,又不是沒見他笑過。 但不是這樣的笑容,現在的他好像集全部精力凝聚成一股暖流,然後全力向她直射。他 的微笑映照著明亮的眼神,在臉上形成有趣的線條。 「也許我該弄輛馬車。」 「在冬天一定很舒服。」 「天氣冷的時候,我會舒舒服服地蜷縮在壁爐邊的。」 艾麗站在側門邊看著潮水,從草地斜坡到湖邊並不遠。昨天的霧太濃了,竟不知他的屋 子離湖這麼近。湖面上有一隻可愛的鴨子在戲水。 康恩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它現在要潛水去找它的晚餐了。」 廚房面向湖的一邊是一扇很大的窗戶,可將湖上的美景盡收眼底,在窗邊有張小桌子和 幾把椅子。 「如果你想洗手,角落邊就是浴室。」他向浴室的方向指了一下。 這小小的浴室藏在樓梯的轉彎處的下面,籐籃裡放著各式漂亮的毛巾供客人使用,而水 晶碟子裡也有許多手工雕刻的小肥皂。康恩不像是會準備這些東西的,她記得在電話中聽到 女人的說話聲。他自然會有女客人,但她十分納悶這些精緻的東西是誰安排的。 她梳洗完畢回到廚房時,火爐上煮的一鍋熱水已經在冒熱氣了。康恩遞給她一杯白葡萄 酒。 艾麗啜了一口,雖然不是名貴的酒,但仍是好酒。「我能幫忙嗎?」 「你可以拌沙拉。」 「太好了。」她放下酒杯,開始剝生菜,「我已經餓得無法顧及禮貌了。」 「那是大湖效應,這裡的新鮮空氣令人胃口大開。」 「我倒認為是倉庫效應,光是搬那些箱子就會令我胃口大開了。這真是個美麗的湖—— 」 「這湖已經迷住你了。」康恩以十分滿足的口氣說。 「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麼叫觀光高速公路,昨天有霧就沒那麼美了。」 「可惜你第一次看見湖的時候沒這麼美,你進城時走的那條路才真的美哩!」 「我倒不擔心風景的問題,我只是怕自己會迷路。」 「在德魯斯迷路?怎麼可能?」 艾麗聳聳肩,「我並沒有迷路呀!」 康恩在沸水中加了些鹽,準備把一包新鮮麵條全倒進鍋裡。艾麗不由自主地從他手中奪 過麵條,「不是這樣的,要慢慢放下去,這樣水才不會停止沸騰,否則麵條會變軟的。 他一副驚訝的表情,「我們的大律師什麼時候學會烹飪了?」 「每個人都得餵飽肚子。」她攪動麵條,「而且,我是在飯店裡頭長大的。」 「而我現在正照著包裝盒上的食譜為你煮麵。也許我該用大匙攪一攪吧?」 她搖搖頭,「我可沒說自己是了不起的大師傅,事實上,我並沒有受過那方面的訓練, 只是從小看都看會了。但我父親從來都不打算讓我在餐飲業裡發展。」有關自己的歷史應該 就此打住了,她想著便改變了話題,「我喜歡這房子,是帶傢俱租的還是——」 「這是我自已的,我姑婆給我的,包括屋裡一切的傢俱、器皿等。」 「難怪你會選擇德魯斯,我一直都猜不透你為什麼要到這兒來。」她拿起一個蕃茄,「 有沒有鋒利一點的刀子?」 他伸手繞過她後背,到一個抽屜裡拿刀子,手臂幾乎圈住了她,「你身上的香味是什麼 ?」 她揚起眉毛,「不是從倉庫帶來的塵土味,就是你浴室的肥皂香味。為什麼要問?」 他大笑,「別擔心,不是灰塵味。你有辦法應付伯爾那個花花公子嗎?」 「我不懂你為什麼叫他花花公子,他不過是請我吃了午餐而已,」她聳聳肩,「他看起 來人不錯。」 「是啊,他可結過三次婚啊。」 她冷冷地應道:「康恩,我是個成人了,難道我不會像男律師那樣照顧自己嗎?」 「當然,當然。」他打開冰箱找奶油,「只是我發現很難以對待男同事的方式對你。」 這話令她惱火,「為什麼?我和男同事一樣辛勤工作、一樣專業。而且——」 他打斷艾麗的話,「艾麗,主要是因為我從沒有想吻那些男同事的慾望,而你——」 她驚訝得張口結舌,不能自己。 康恩拋給她一個性感的微笑,「請把裝麵條的包裝盒遞給我好嗎?我得看看食譜。」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半分鐘後,艾麗才恢復正常,總算擠出個笑容。「很有趣,不過,你若不介意……」 康恩手中叉了一些麵條懸在半空中,他聽見艾麗的話便回頭問:「什麼很有趣?我剛才 是說真的。」 「噢,老天!」艾麗頗不耐煩。「我知道你不是開玩笑,那只是磋商條件的一種手腕, 你省省吧!這些話不適用於同事之間的。」 「同意,自從我和惠德一刀兩斷後,就覺得許多事都很有趣了。你看這麵條熟了嗎?」 她很不情願地移近他。廚房本來就不大,而在過去幾分鐘裡,它似乎又縮小了很多。她 咬了一小口。然後點頭表示熟了。她看著他把煮麵水倒掉,把奶油和芝士粉加入面中攪拌。 艾麗笑自己太傻,他隨隨便便說句話,就令自己這麼心神不寧。事實上她不只是傻,還 真有點白癡呢。居然對康恩有那種反應。這倒不是說他突然分泌大量荷爾蒙。他一直都是極 有魅力的男人。只是他隨口提到吻她這兩個字。她不應該這麼失魂落魄的。 「拿著盤子好嗎?」康恩把面裝在盤子裡。然後艾麗將盤子送到小桌上。她把沙拉、餐 巾及餐具都放好,康恩則一直耐心地等著,然後幫她入座。等他終於能坐在自己的位子時, 艾麗看見他眼中閃著一絲欣賞的神色。 「康恩,你到底想從惠德那兒要到什麼?」 「你的意思是,在什麼條件下我才肯回去嗎?」 他那不在意的語氣並沒騙過艾麗。「遊戲不是這樣玩的。就像玩撲克,現在該是你出牌 的時候了。」 他微笑,「那麼你告訴他們,我還在看牌,等我決定好會讓他們知道的。」 這已經超乎她的期望了,至少他承認自己有興趣談判。 康恩繼續說:「不是我沒時間思考這件事,只是從你在倉庫中的工作情況判斷,你可能 要在這兒待上幾個月呢!」 「也許吧!不過,我說不定明天就能找到我需要的材料呢!」 他一笑,「然後在我有機會想清楚前,就急急趕回明城?我可不信。」 他居然這麼自信!艾麗決定要給他一些教訓。「別等太久。你在這兒待得愈久跟惠德愈 脫節,惠德就更有機會證明,沒有你也能生存下去。」 他深思,「或者發現已經有人取代了我的職位?」 「你知道,這不無可能。這個想法會令你傷神嗎?康恩,你當然不會自負到自以為是不 可或缺的吧?」她的語氣頗尖酸。 「噢,當然不會,」他輕鬆地說:「我很清楚自已是個什麼樣的律師。像我這種律師, 每個街角都能找到一個。」 「我可沒這麼說。你是不錯,而且你也很幸運,但是……」 他揚起一道眉等她說下去。 「我是說你很幸運能加入惠德。康恩,有許多人想要取代你呢!而且,他們之中不乏頗 有才能的人。」 「而且,他們之中有些人不惜在背後捅我一刀,好篡取我的位置。」 「這也是實話,你在這兒待得愈久——」 「我的機會就愈少?這倒有趣。艾麗。你呢?目前你也遠離權力中心,你不怕有人在你 出差這段期間也在背後捅你一刀嗎?或許這樣的比喻有些不倫不類,但我確信你明白我的意 思。」 她父親也說過同樣的話,但她對康恩笑笑。「我不擔心,如果我能把你弄回去,我就前 途無量了呢!」 「全靠我?」他低語,「艾麗,你真有本事讓一個男人覺得沒有他,你就活不下去了? 」 艾麗被酒嗆著了。 康恩的嘴角微微翹起,「而且惠德也是一樣,你確定他沒開出條件來讓我考慮嗎?」 艾麗放下酒杯。瞪著餐盤,好一會兒才抬頭迎視他,「事實上,他們是提過。」 「現在總算有些進展了。」 「牟先生說,如果你是為上回搞砸的事情懺悔,他會原諒你的,這就是他們所提出的條 件。」 他大笑著起身去煮咖啡。 「你真的在懺悔嗎?」 「當然沒有。」他邊答邊回原位。 「你上次到底搞砸了什麼事呢?」 「我相信你已聽過全部的詳情了。」 「嗯。辦公室裡是有一大堆傳言。」她假裝不很在意地應道,「而且沒有知道你是怎麼 想的。康恩。那是一筆大生意,費了幾個月的時間運籌帷幄,結果到了最後一分鐘卻功敗垂 成。」 康恩點頭,「聽起來好像沒錯,」他把餐盤拿到洗滌槽裡,回來時帶來兩杯咖啡和一盤 巧克力點心。「嘗嘗看,艾蓮做的。」 「公司裡是壁壘分明,有一派人認為這整個併購案原來就有問題,而你卻因眼光不夠銳 利,沒能在一開始就看出問題所在。」 「噢,我沒聽過這種說法。」 「誰敢告訴你?第二派人馬認為併購案金額太大。你喪失了勇氣。」 「那麼第三派呢?說我受賄?」 「這我倒沒聽任何人提起過。」 「真令人鬆了一口氣!」 「你接受賄賂了嗎?」 「跟所投入的費用相比較,誰有足夠的錢賄賂我,使整個計劃功虧一簣?」 「可是賄賂完全是私下進行,而費用卻是歸公司所有。」 「哼,我會記住下次機會來臨時不要放棄。」 「康恩,真正的情況又如何呢?」 「我們還是到客廳去坐吧,那邊舒服些。」 客廳的確是經過特別設計的:臨街的一面只開了一扇小窗,臨湖的一面卻是整片的透明 玻璃,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見鄰居的房子,只見一望無涯的湖水。 艾麗坐在一張搖椅上,背向窗戶,看著康恩點燃壁爐的火。火舌高高躍起,使客廳變得 暖和舒適。 她面向火伸展雙腿,「我不相信你會因為金額太大而害怕。」 康恩的口氣聽起來倒像真的很吃驚,「噢,當然不是因為我的膽怯造成問題,那是客戶 的問題。客戶看見資產負債表後,發覺負債過於沉重而驚惶失措。」 艾麗啜著咖啡沉思,「你想讓我相信。你沒有辦法說服客戶將原先的計劃付諸實現?」 「是我叫他再仔細衡量一下負債的壓力,所以我沒辦法說服他。」 她完全沒料到會聽到這麼一個故事。她瞪著火苗陷入深思。最後,她很謹慎地問:「你 是有意搞砸自己的生意?」 「艾麗,他後來有了一個更好的企業案,不用擔心負債的問題,就輕鬆愉快併購了另一 家公司。」 「而你讓別人誤以為你因膽怯而取消了整個併購案?」 「對的,如果對手一直都這麼想,他們的警戒心就會愈來愈鬆懈。當然啦,最初提出併 購案的會計師和那家公司是有些不高興,但——」 「真是惡毒!」 「艾麗,我是為自己的客戶打算,就這個案件而言,沒有交易就是最好的交易。」 牟南維是對的,康恩的確是有陰謀,他只是在等真相浮出檯面,公司自然會視他為英雄 而再接納他。也許他已有些厭倦這兒孤獨的環境,所以才把併購案的內幕告訴她,康恩知道 她會立刻回報總公司的。 艾麗蹙著眉,為這想法感到不安。她竟然變成一個傳送消息的管道! 康恩到外頭去拿木頭,艾麗走到窗前看著幾乎呈黑色的湖水,心想在嚴冬之際,大雪紛 飛,湖面浪濤拍岸、寒風凜冽,這裡必定是個舒適的小天地。 「你還冷嗎?」康恩回來時問:「再靠近火一點。」 艾麗離開窗邊,走近壁爐,「我在想,冬天蜷居在德魯斯豈不是很可怕?你要怎麼忍受 呢?」 「這棟屋子已經屹立四十年了,我想再過一個冬天應該不成問題吧?」 「冰天雪地的怎麼過?拿法拉利去換一輛雪車?」 「這個主意倒也不錯。不過此地除雪的效率很高,至少姑婆是這麼告訴我的。」 「你的姑婆也許在十月和五月間從不出門。」 他笑笑,「你完全不瞭解我姑婆。」 「那麼,你告訴我有關她的一切吧。」 康恩坐在艾麗對面,手中玩著咖啡杯,開始陷入回憶,「她是我祖父的妹妹,但她年齡 很輕,幾乎和我父親差不多年紀。她未婚。所以一直在此獨居。但每年暑假,她就會把我接 到這裡來,說要為我父親負擔三分之一的教養責任。」 「聽起來她並不喜歡這樣的經驗嘛!」 「那只是她的習慣,嘴硬心軟。她從不接我兩個妹妹來,姑婆覺得男孩子麻煩少些。」 艾麗作了個不同意的表情。 「她說男孩子不計較吃的、穿的,就算不洗澡也不會抱怨。她是對的——我的確是如此 。我只要在沙灘上走一圈就心滿意足了。當然啦,最主要的是姑婆會教我許多有關貝殼、浪 潮和化石的知識——」 「應該還有浮木吧?」 他雙眸生輝,「噢,當然有。有一次我們發瑚一塊好棒的核桃木。還要咖啡嗎?」 艾麗搖搖頭。 「我們餓了就去偷襲果園,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的。你知道的,大 湖效應。」 「聽起來很耳熟。」她喃喃低語。 「你吃過剛從果菜園摘下的蓍茄嗎?被太陽曬的熱熱的,一口咬下去,甜汁流得到處都 是呢。」 「我沒享受過那種樂趣。」 「那你就不知道自己錯失什麼樣的樂趣了。等到暑假結束,我又長高了五公分,曬得又 黑又干的,姑婆把我送上巴士,向我道別,然後——」 「換句話說,」艾麗懶洋洋地打岔,「你姑婆是個騙子。你不在的時候,她又是怎麼過 的?」 「她曾是個圖書管理員,憑一己之力為本地的病人建立了一個安養中心,而且她是教堂 中很活躍的一分子,所以別以為她冬天都不出門。」 「那麼她對除雪的效率可能觀察正確,但我還是不能想像,湖面上風雪交加的時候還能 有什麼樂趣?」 「湖邊會有很多浮冰,你知道吧?這裡是除北極圈外唯一有藍色浮冰的地方。」 「如果你只有暑假才來這裡,你怎麼會知道能度過冬天?」 「難道姑婆會騙我?」 「以你過去常住在這裡的經驗,我確信你認識文家的人,對嗎?」 他點頭,「伯爾比我大一兩歲。」 只差一兩歲?從外表看來,伯爾至少比康恩大上六七歲。 「而瑞福住在一個環境比較差的社區。所以我們並未成為好朋友。不過,我認識他們就 是了。你的案子進展得如何?你認為傑夫對瑞福有過任何承諾嗎?」 「我還沒見到什麼證據,也沒辦法歸納出任何意見。」 他起身倒咖啡,「我不是問文件的事,我只想知道你的感覺。」 「我怎麼會知道?」 「該死,艾麗,你有沒有感覺?你一下午都和傑夫的遺物在一起,對他的性格至少有些 概念吧?」 「我不能就幾箱文件來作預測。」 他偏著頭研究她。「你加入惠德公司太久了,我想就算你在自己身上砍一刀,大概都不 會流血!你非得把法律弄得這麼嚴肅嗎?」 「當然不會像唱歌那樣輕鬆,你對文家的案子一定有很明確的看法,為什麼不和我分享 一下?」 「我認為傑夫做過承諾。」 「嗯,那倒有趣,但除非鐵證如山,否則我不會同意你的看法。」 他一笑,「那你不需要我協助嘍?」 艾麗不知該如何回答才保險,只好看看腕表,「天哪,這麼晚了,我最好在招待所鎖門 前趕回去。」 「我不會害你錯失睡眠的。」他送艾麗出來。 康恩小心地為她關上車門,然後又敲敲車。她搖下窗子,康恩倚著車身說:「回到招待 所後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你是不是平安地回去了。」 她忿然道:「康恩,我有能力毫髮無損地回到招待所。」 「很好,但即使你是男人,我也會要求你做同樣的事,這濃霧會讓高速公路上所有的駕 駛員迷路。」 「但是,我不會對男人做這樣的事。」 他以指尖輕輕地拂過她的臉頰,將她的臉轉向自己。艾麗瞪大眼,在她來得及退縮前, 康恩的嘴已覆上她的唇。 他的嘴在她芳唇上親了一下才離開。他向她低笑,然後以輕柔的語氣吩咐:「開車要小 心,記得打電話給我。」 ※※※ 招待所一片寂靜,大門已上鎖,她從雕花玻璃窗看見大廳內有模糊的人影,是值夜班的 櫃檯人員,他開了門讓艾麗進去。 整棟屋子靜悄悄的。艾麗發現臥室內還蠻暖和的,她把髒衣服放在塑料袋裡準備明天送 去洗,然後坐在床緣梳著頭髮,眼睛則盯住電話。如果她不打電話會顯得無禮,因為康恩會 擔心;再說如果不打電話給他,會顯得她太在意那個吻,康恩會以為她因此而生氣了。 艾麗立刻撥了康恩地電話號碼。一待聽筒中傳來他性感的聲音,艾麗就後悔了。她撥的 這通電話只有助長他原本已過的氣焰,但現在掛掉也來不及了。「我照你的囑咐來向你報平 安了。」 「大霧怎麼樣?」 「不太容易對付。」 「下次我會建議你留下來過夜。」 「也沒那麼難對付啦!」 他笑了起來,「艾麗,放心吧,大湖可不會照我的要求。隨時起大霧。好好睡吧!」 她作個深呼吸,正想反駁,電話卻掛斷了。 那個吻只不過是他的另一招罷了,不過還是老調重彈,毫無新意。不論康恩的目的如何 ,他絕不想引誘她的,如果他見到女人就追,那公司裡每個女秘書都會知道的,雪倫也一定 會警告她。 再說,如果康恩真是那種人,他也不必等雪倫警告她了。公司的同事們一定會先議論紛 紛,即使在那年的聖誕聚會上,她和康恩單獨在黑暗的角落裡也是在談論公事……」 那是她進公司的第一年,艾麗還在各部門進行在職訓練。平時她沒機會見到康恩,但聖 誕聚會是公司的年度大事,公司在城中地區最豪華的飯店包下整層大廳招待員工,還請丁當 時最受歡她的樂團表演助興。 母位員工都攜家帶眷地出席盛會,艾麗因工作的緣故到得較晚。她才從吧檯拿了一杯飲 料,康恩就出現在她身邊,他要了一杯飲料,然後問她玩得是否愉快。 「我剛到,不過我沒想到會這麼熱鬧。」 「噢,你錯過了最棒的一部分,現在高潮已過去了。大家都喝了一些酒,可能會開始胡 鬧吧。」 「那麼我也許該走了。」 「另有約會?」 「不,只是堆積如山的工作。」 「真可惜!」 「為什麼?如果參加聚會只是浪費時間。為什麼不做些有建設性的事呢?」她邊啜飲料 邊答。 康恩似乎不急於回到原先一起談笑的那群同事中,所以艾麗決定冒個險,「如果你能抽 出一點時間——我一直想再碰見你。」 他表現出吃驚狀,「真的?」 「是的,我想知道雷諾德的案子結果如何了?我想知道詳情。」 他沒立刻回答,只是放下杯子說:「我們找個比較安靜的地方討論這案子吧!」 他帶著艾麗到大廳的一角,然後她就雷諾德案問了他二十分鐘,等到她的好奇心得到滿 足,她才想起自己是不是太煩人,趕緊謝了他。為自己將公事帶到這種場合向他致歉。然後 又回辦公室工作。 當時康恩說:「沒關係,這是今天最有趣的一件事。」艾麗並不相信他的話,事實上, 她臨走時還看見康恩正擁著牟南維的女兒起舞,而他也是一副樂在基中的樣子。 話說回來。如果他是個會占女人便宜的人。當天他就有最好的機會——在燈光黑暗的大 廳一角,每個人都忙著自我享樂時,他倆單獨在一起…… 而今晚,他原本有許多機會的,但他卻等到她坐進汽車才吻她。這絕非一個要引誘女人 的男人所會做的行徑。 她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星期五,艾麗整天在倉庫內工作,她看完了幾箱文件,又記下了十七個問題要問伯爾。 下午,她提前結束工作回到招待所,然後打電話給康恩,可是沒人接聽,她只好獨自進 餐,晚餐後她又寫了份報告給牟南維,說明自己的進度。至於康恩,實在毫無進展,她不準 備就他的部分寫任何報告。 星期六早上,她在倉庫正看到第三箱文件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她第一個想法就是有人要闖進倉庫來,而門鎖又不夠牢固,一旦他破門而入…… 「該死!艾麗,你在裡面嗎?」一陣吼聲傳來,她跳起來衝去開門。 康恩穿著卡其短褲和運動鞋,上身是深藍色的馬球衫,「你至少也該應一聲吧?」他很 不高興,「上次你根本沒鎖門。」 「所以你就直闖而入,你想想。我是不是該鎖上門?」 「你不要我嗎?」 「我當然——」她看見康恩雙眼一亮。便立刻打住,「康恩,這與個人無關,你上次一 直說我的屍體什麼的,我才想到不是每個晃來這裡的人都像你一樣是誠實公民。」 「謝謝,我真是受寵若驚。」他走過去坐在這長桌上,「今天是星期六也。」 「我知道。」 「而你還在這兒翻箱倒櫃地看這堆文件,難道沒有人教你怎麼玩樂嗎?」 「我是來出差的,我愈早做完——」 「就可以集中全力對付我?」 雖不中亦不遠矣!但艾麗可不願意承認。 他繼續,「我想你要回明城度週末吧?」 「所以你的秘書打電話來時,我很擔心。」 「雪倫打電話給你?她有——」 「她想打到招待所去。可是招待所電話全都占線了。她甚至想要傳真——你房裡真有傳 真機?」 「不行嗎?」 「噢,我只是納悶,為什麼這附近的旅館也被現代科技污染了?也許我應該搬到更北邊 去。以逃避這些科技發明。」 「康恩,你到底有沒有口信帶給我?」 「噢,雪倫沒有傳真,因為她在家。但她想——嗯,讓我看清楚些,」他從口袋裡抽出 一張小紙條,「瓊安生了個男孩。」 艾麗鬆了一口氣,瓊安一直想要個男孩,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不過,她剛才一直擔心 是牟南維要找她呢!她昨天沒打電話回公司…… 康恩興味盎然地注視她。「你在想瓊安是誰嗎?」 「我很清楚她是誰。」 「你姊姊?」 「我沒有任何姊妹,何況,這又不關你的事。」 「我知道了。你喜歡小孩,可是自己又沒時間生一個,所以——」 「她是我的好朋友。」艾麗反駁,「雪倫有沒有說寶寶是不是健康?」 「我想想看,她說寶寶很好,而且——等等,她說——」 「算了,我自己打電話問她。」 康恩大笑,然後遞給她一張紙條,上面以工整的筆跡記錄了嬰兒的全部資料。「傳立白 ,」艾麗低聲念著,「這名字好難念。」 「真希望這孩子不會結巴。」 艾麗坐下,重新拿起原先在看的那份文件,「你不吃午餐嗎?我可以午休的。」 「午休?你是說。你下午還準備待在:這兒?」 「康恩,別說教,你自己也在星期六下午工作過。」 「我以前是的,但即使是那個時候,我也不願錯失現在這種機會。艾麗,想想看。即使 你下午和我在一起,牟南維也不能否認你是在工作。」 他說得還真對!不論康恩想做南維一定都會微笑同意的。「你贏了。」她丟下手中的文 件。 「來吧,」他看看她的套裝說:「你有沒有比較適合的衣服?例如牛仔褲?方便走路的 鞋子?」 「有一些。怎麼樣?你在打什麼主意?」 「我要教你怎樣做個逐浪人。」 她低低歎息一聲,「早該想到的。」 ※※※ 法拉利跑得太快了,她回到招待所停車場時,康恩已倚著汽車,雙手交叉在胸前,「我 以為你又迷路了。但是像你這樣投入工作的人,不論挑戰有多大,絕不會輕言放棄的。」 她瞪了他一眼,便逕自上樓去了。 她換上牛仔褲,穿上網球鞋,然後在頸間繫條色彩鮮艷的絲巾便衝下樓。 他正在前廳和佳太太討論午餐。桂太太瞥了艾麗一眼道:「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說完她急步向廚房走去。 「我只有一句話,你訂了午餐,你自己拿。她通常為我準備的一餐份量常常是夠我吃一 星期的。好像她跟我父親學過廚藝似的——你為什麼用這種眼光看我?」艾麗問。 他緩緩繞著她走圈子,「我可不可以借你的梳子?」 「我通常不把自己的東西——」 「很好。」 艾麗突然警覺,但太遲了,康恩已經把她的髮夾拔了下來,她那一頭黑亮的頭髮如瀑布 般垂在肩上。她歎息著摸出梳子,康恩不理她的抗議,抓過梳子便輕輕柔柔地為她梳起來。 然後他解開艾麗頸間的絲巾,替她綁了個馬尾。 「好了,桂太太,這樣是不是好多了?」 佳太太把一個餐盒放在大廳桌上,「的確是好多了。」 「而且更漂亮。」 艾麗無言地瞪著他。 艾麗將皮包和髮夾交給桂太太,然後隨他走向法拉利。 「我沒帶太陽眼鏡。」進了法拉利後,艾麗突然想起來。 康恩在汽車後座摸索了一陣,拿出一副太陽眼鏡給她。 「這眼鏡是幹什麼的?」 「你沒念過地理啊?這是蘇必略湖的形狀。」 「真適合呀!你為觀光客買這副眼鏡?」 「不,這副眼鏡只是湊巧在後座。我也不知道它是怎麼來的。」 法拉利一駛出招待所的停車場,她便喪失了方向感。「這不像是到湖邊去的路嘛!」 「我們不去湖邊,但湖岸就在那裡。」他用手指了一下,「如果引擎不是這麼吵,你就 可以聽見浪聲。」他停下車,「來吧,我指給你看。」 他們爬過山脊。眼前就是大潮了。放眼望去,湖水一片湛藍,浪潮緩緩拍著沙灘。 「這沙好黑喲,幾乎是黑色的。」 「那是因為沙裡含鐵,」康恩坐在一塊被永衝上岸的大木頭上,脫下鞋子,「艾麗,放 輕鬆些,這沙灘是很乾淨的。」 「我相信你,」她很不情願地脫下鞋,「下一步要幹什麼?」 康恩拉艾麗起來,然後用鞋帶把鞋繫好掛在脖子上,「我們走走。」他邊說邊拉著她走 進水裡,「順便看看。」 細沙很溫暖,但浪潮卻是驚人的冰冷。艾麗—驚,縮回了腳,「這麼涼,我居然還帶了 游泳衣。」她低語。 「每年只有一個禮拜的時間適合游泳,其他時間只有死硬派的會來,譬如北極熊俱樂部 的人才會來這兒游泳,他們都在新年時到這兒冬泳。」 「我寧願找另一種娛樂。」 「研讀遺囑?你永遠都不會厭倦遺產和信託?你有大半時間在和已死的客戶打交道。」 「至少他們不會和我爭辯。」 「艾麗,我是認真的。」 她點頭,「是的,有時候我也覺得不耐煩,沒什麼刺激性,而且還要注意到許多細微末 節。有時我還真想作個改變。」 「什麼樣的改變?」 「我也不知道。」她輕笑一聲,特意將氣氛弄輕鬆些。「你想,我夠資格加入你的部門 嗎?」 「不是加入我的部門。」 她覺得自己受到傷害了,康恩曾對她的工作表現表示過滿意。但一會兒之後她醒悟了, 他是指他自己已經不屬於惠德了。 「我不是故意讓你承認你很想回家,我是認真的。你認為我有足夠的天賦從事你專精的 範圍嗎?」 他微笑,「又一個人想取代我?真丟臉哪,艾麗。」他頓了一下,「看,一粒瑪瑙。」 他自水邊撿起一粒小石子,在浪潮湧來時沖洗了一下,然後放在艾麗手中。 「這裡有好多這種石子,不太大,通常也都不很值錢,但挺有趣的。」他又繼續撿了三 粒。 艾麗看看石子,又看看沙灘。她完全看不出沙中有任何值得撿的。然後她看見一粒白色 小石子,便停下腳步拾起它。 「那是玻璃。」康恩說:「因為長時間處在陽光照射下,所以變成米白色。」 「這粒很漂亮。」她把白石子放入口袋。 他們在沙灘上漫步,然後來到一堆賀形巨石旁。這堆巨石比艾麗還高,而且從水邊延伸 到樹木處,阻斷了整條通路。艾麗有些失望,她看見巨石的另一邊也是長長的沙灘,便歎口 氣說:「你是對的,康恩,這裡很好玩。」 「你放棄了?」他像山羊般爬上巨石的頂端,然後伸手拉她,「等我們越過這堆石頭, 那邊的沙灘就是可以撿到好浮木的地方了。」 「爬過這堆巨石?你開玩笑吧?」 「怎麼?這些巨石已住這裡幾千年了,它們不會在今天突然移動的!」 「我還是留在這兒吧!」 「隨你。那麼,我自己走。」 她在沙上坐了幾分鐘,望著他爬過巨石,看起來並不困難,而她也沒別的事可做…… 是不困難,只是很累人就是了,她終於爬過這堆巨石,驚異地發現這一邊的景觀完全異 於另一邊。 「我看見你終於決定嘗試一下了。」他在她身旁坐下,「這裡很暖和,對不對?岩石有 很好的聚熱功能。」 她倚著岩石,忍不住打起呵欠來。她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是覺得無聊,只是——」康 恩點頭,「大湖效應,潮水的聲音沖刷掉你所有的緊張了。他們並坐無言。艾麗想,他們好 像單獨處在天堂中。 「我常想伊甸園應該是在海灘上,而不是在花園裡。」康恩輕聲道。她睜大眼睛瞪著他 。「抱歉嚇到你了,我知道這是很不敬的想法。」他直直地凝視遠處。 「不,不是的。我是說,我剛才也想著相同的事。」 康恩緩緩轉過頭來,「足嗎?你會讀心術?還是我能透視你的想法?」 「我不知道,我……」 康恩顯然對她的答案不感興趣。他傾身向她,以唇輕刷她的唇,先是輕柔地,接著便堅 定地加重了力量。 艾麗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融化了,她覺得天旋地轉。但仍極力控制自己想要緊擁他的衝 動。等他終於抬起頭時,艾麗才睜開眼,但天空似乎還在旋轉,她又閉上雙眼。半晌後,她 再睜開眼時,昏眩感才停止。 康恩看著別處說:「如果你等著我向你道歉,那是不太可能的,從那次聖誕派對後,我 就想這麼做了。」 艾麗一驚,一口氣哽在喉頭,她開始咳嗽。 「如果我那時候吻了你,你會告我性騷擾吧?但現在我們已經不再是同事了……對,我 不道歉。」 她清清喉嚨,轉移話題,「康恩,你為什麼堅持不回惠德?」 「因為我不想回去。」 「大概是職業倦怠吧?你在惠德有五年了吧?」 他點點頭。 「難怪你覺得倦怠了。」見他沒回話,艾麗只好繼續,「你可以告訴我,你想做什麼嗎 ?」 他眼中閃過一抹幽默,「或許你可以再請一位秘書。」 她握住他的手。「康恩。如果你不想回來,我可以相信你的話。但你至少也得給我一個 理由,我要知道原因。」 康恩看著她的手,然後另一手覆上她的手說。「工作壓力太重、工作時間太長,以及沒 有自己的時間。」 「這是現代人的抱怨,也是成功的代價。」 康恩搖搖頭,「但這種代價太高了。你知道,有一段時間,我認為金錢可以補償一切, 但——」 他停頓了好久,艾麗見他無意繼續下去,便說:「你得承認金錢足很好用,而且惠德也 很大方。」 「艾麗,金錢不是一切,它無法買到時間。」 「康恩,如果不善用時間,時間並不比金錢更有價值。當然啦,偶爾在沙灘上散散步是 很好玩,可是你很快就會厭倦了,如果只是浪費時間——」 「像賺錢?我們又回到起點了。」 艾麗默然。 良久,康恩才以低沉的語氣道:「我姑婆在世的最後一年,我只來看了她兩次。我住的 地方離她只有三小時車程,而我只來看了她兩次。」 「你不必為此而自責,這是很不幸,而且令人傷心,但那時你怎ど知道以後沒有機會再 見到她呢?」 「這就是我的意思,我明知她病了,也明白她不可能長生不北,她已經七十幾歲了,但 我就是沒找時間來看她。」 「罪惡感於事無補的。」 他的聲音充滿沮喪。「不只如此。從這件事起,我開始重新評估自己的生活。我們會知 道自己能活多久嗎?我可以日以繼夜地工作二十年,然後在退休前一天死掉,甚至連享受自 己財富的機會都沒有。」 「嗯,如果你要以這種角度來看,誰都有可能隨時死掉。」 「重點就在這裡,而我寧願為了做自己喜歡的事而死。」 「在湖邊逐浪?」 「如果那是我喜歡的,又有什麼不可以?」 「如果你不死呢?你要怎麼過日子?在過去幾年中,你已習慣過高水準的生活了。」 「艾麗。你滿腦子都是錢,對不對?」 她突地一驚,「裴康恩,我不知道你生長在什麼樣的家庭。但我打賭你永遠都沒愁過錢 從哪來。更別說操心生活了。所以別看不起我。你得記住。不是每個人都有幸出生在富裕的 家庭——」 「我家小時候窮得要命,有時候,好幾個禮拜都沒有錢買食物。如果我能以做自己喜歡 的工作賺錢,為什麼我不做呢?」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異。我不再愛這份工作了。」 他的語氣中有沉重的無助感,艾麗感到一陣心痛。他真的覺得自己的事業生涯已結束了 ?她該怎樣幫助他,勸服他?康恩,再怎麼倦怠,都可以復原的。休息一陣子吧!」 「很好的忠告。我正打算這麼做,我要長期的休息。」康恩起身,「看!那兒有一塊浮 木了,正是我要的。」 這個話題顯然結束了。她沒有達成任何目標,便至少知道了康恩腦海中想的足什麼。這 是不是也算一種進展?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康恩踏過一連串圓石去撿浮木時,艾麗緊張得臉色發白,他也不先測試一下圓石是否穩 固,便一下往浮木走去。他彎腰去拉浮木時,甚至沒有抓住任何支撐物,只以雙手用力將浮 木從一塊岩石邊抱過來。 他終於回到原先地時,艾麗才發現自己的指甲都緊張得掐進掌心了。她鬆開手指時不禁 想著,就算他此時跌斷脖子,至少他死得其所,他死時正在做自己喜歡的事,這不正是他所 要的? 這塊浮木原是一根細長的樹枝,一端有個很大的樹結,因陽光的照射和湖水的沖刷變得 光滑而略呈灰色。 康恩將樹枝遞給她。「量量看。」 「量什麼?」 「為你做根枴杖要多長?這樹枝做枴杖最完美了。樹結可以做枴杖頭,而且只要截成適 當的長度——」 「我幾乎可以看見自己拄著枴杖過天橋的景象了。」 康恩微笑,「如果你不同意法官的裁決,這東西也可以派上用場。」 傍晚時分,康思含糊地表示他還有事。在送艾麗回招待所後便離去了。艾麗咬著唇沒再 追問。不論他和金髮、褐髮或紅髮女郎共度週末,都和她沒有關係。 她淋浴後便打電話到瓊安生產的醫院,問候了母子,並且得知娃娃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寶 貝。通話結束,她拿出離開明城前匆匆裝在箱中的小毛毯,到樓下的陽台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櫃檯職員趨前道:「任小姐,有位文先生打電話給你。」 「嗨,伯爾。」她走到櫃檯一側的電話亭接聽。 這人的聲音較粗嗄,而且鼻音很重,和伯爾的聲音完全不同。「你是文瑞福?」 「猜中了,我想和你談談。」 「今晚如何?還是伯爾已經和你約好共度今宵?」 她以冰冷的口氣回答:「我今晚剛好有空。」 「在離招待所不遠的湖邊有個咖啡店。」 「任小姐,我沒有律師,這是我要見你的原因,看看我是否需要律師。」 電話掛斷了。 艾麗覺得和文瑞福見見應該沒什麼害處,就法律而言,在文瑞福擔出推翻遺囑的申請前 ,她也算是他的律師,因為他和伯爾都是傑夫的受益人。 不過,她仍得小心,誰知文瑞福用意何在? 她向櫃檯清楚地交待了自己的去處後,才去赴約。 ※※※ 星期天早上,艾麗看著侍者送來的早餐時,不禁吸了一口氣:一大壺咖啡、一卡拉夫瓶 果汁、一籃各式各佯的麵包卷和鬆餅,和一大碗什錦水果。這份量足夠好幾個大胃王吃的了 。 她決定邀康恩共進早餐。才剛剛九點,暖爐居的電話已沒人接聽了。也許他到現在還沒 回家,也許他把電話線拔掉了。 她邊吃早餐邊看報紙,等到十點鐘,她撥了電話同惠德,正如所料,牟南維已經在公司 了。這也是艾麗最喜歡公司的一點,高級主管永遠都很容易聯絡到。 「艾麗,」他的語氣很輕快,「我可以為你效勞嗎?」 「牟先生,是文家的案件。我明天會把最新的報告傳真給你,不過昨晚發生了一件奇怪 的事,我想先和你討論後再寫在的報告上。」 「奇怪?什麼意思?」 「文瑞福打電話給我,邀我見面,我們談了很久。他的重點是:如果他真的向法庭提出 申訴、爭取遺產。那對伯爾將是一件既麻煩又難堪的事。」 「還不是唬人的,」南維傲慢地表示,「無意義的威脅。每個找麻煩的人都是這麼說, 你很快便會習慣的。」 「我不認為他是威脅,他說——?」 「艾麗,放輕鬆,他只是吹牛,你別信他。他希望我們驚慌,然後和他妥協,甚至不用 拿出證據。我敢打賭,他什麼證據也沒有。」 「嗯,在傑夫的文件中我還沒見過對他有利的——」 「我認為你不會發現任何對他有利的證據。遺囑是依照文傑夫的意思寫成的。每一條每 一項都很清楚的,」他清了清喉嚨,「沒什麼好驚慌的,艾麗。」他又頓了一下才問:「康 恩怎麼樣?」 艾麗很謹慎地說:「他看起來很好。」 南維輕笑,「我不認為他會沮喪或有自殺的傾向。」 「當然。但他恐怕有極嚴重的職業倦怠。」 南維的聲音變得冷淡,「這是他的診斷還是你的?」 「他說他對法律已經喪失興趣了。」 「職業倦怠是很籠統的形容詞,它可適用於各種症候——或完全沒有症候。」 艾麗咬著下唇,她不該期待牟南維瞭解這情況。 「而且,即使你是對的,職業倦怠也不會維持。很久,他很快便會對目前的生活厭倦。 我們也只有再等等。讓他自己想通。但是我得強調,艾麗,一切郡仰賴你了。」 掛斷電話後,她打電話到任氏飯店給老爸。 格斯問:「女兒,你的語氣不對,你吃得夠多嗎?」 艾麗看看幾乎沒動過的早餐,「你該看看他們送來的早餐:麵包卷、鬆餅,還有——」 「全是澱粉!」 艾麗大笑,「爸,不是吃的問題,只是工作不順,進度緩慢——」 「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我不知道,你該看看我得過目的那些文件有多少。」 「文件不應該令你困擾,而且,你總能從中學到新的東西。」 「我會朝這方面去想。」 「艾麗,想想你有這樣的機會要好好珍惜。」 「也許我該繫上圍裙在你身邊洗碗盤呢!」 「你在廚房裡是學不到什麼東西的。」 格斯總以這句話打發她,然後她向老爸道了再見。 ※※※ 當天下午,艾麗在倉庫消磨了幾個小時,等她出了倉庫才發現已經天黑了。她開上湖濱 大道。朝暖爐居駛去。法拉利在車道上,屋子的每一扇窗都開著,她走到後門口時,聽見一 個溫柔的女聲自廚房傳出。 她的腳步聲驚動了屋裡的人。現在要後退也來不及了,她只好敲敲門。「康恩?」 他開了門,艾麗步入廚房。 「抱歉,我該先打電話的,只是我——呃,迷路了,然後我發現自己就在附近——我想 你也許可以給我一杯咖啡——」 她邊說邊看著站在小餐桌邊的另一個女人,她正在為廚房裡的盆栽換新花盆。她有一頭 銀髮、滿臉皺紋,但面容慈祥。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老婦人一邊拍掉手上的泥土,一邊說:「再來一次就可以完工 了,但我得再買些土壤。」 這聲音好熟,不就是第一次她在電話裡聽到的聲音? 「既然康恩不想為我們介紹,我們就自我介紹吧!」老婦人搓搓自己的手,「我打賭你 就是任艾麗,對吧?我是詹費娜,康恩的姑婆是我最好的朋友。」 艾麗伸出手,「你也喜歡寵他嗎?」 「我不是為了他才做這件事的,只是康恩如果弄死了這些花花草草,他的姑婆不會放過 他的。」他轉身向康恩,「我該走了,別忘了再去買一袋泥土。」語畢,她便出了門離去。 「你又迷路了?」康恩以懷疑的口吻問。 艾麗頑強地抬起下巴,「很可笑是吧我在城裡從來沒迷過路,甚至連紐約的地下鐵道也 驗證不倒我,為什麼德魯斯總令我迷路呢?」 他笑笑,「你不知道嗎?」 「這是無可救藥的地方?」 「艾麗,因為你腦中有太多事,無法集中注意力。」 「對極了。」 「想出去走走嗎?」 她立刻同意。「當然好。」 他帶著手電筒。他們沿著路肩緩緩而行,經過幾分鐘的靜默,康恩說:「也許我該養隻 狗。」 「你幹嘛要隻狗?」 「這樣我每次散步時就有伴了。」 艾麗停下步子,「等等,如果你把我比喻成狗。我會咬你喲!」 他微微一笑,「狗也不會回嘴,」他指著湖面那只鴨子,「看它在捕捉晚餐了。」 「康恩,你為什麼這麼確信文傑夫曾告訴文瑞福,他可以得到一份完整的遺產?」艾麗 突然話鋒一轉。 「你好像對自己的看法開始懷疑了。」 「昨晚瑞福打電話給我,後來我們見面,談了很久,在我聽過他的說辭之後……瑞福很 受諷刺、很粗魯,而且冷漠,就像傑夫。」 「你終於開始瞭解文傑的個性了?」 「不錯,在看他的信件時,幾乎可以聽見他說話的聲音。我想他一定很喜歡瑞福。」 他們走了一段路後,才走到一個小小的商業區。 「前面的汽車旅館有個小酒吧,進去喝一杯冷飲吧?」 「我想要杯熱飲。」 小酒吧很乾淨,而且很清靜,只有五六個客人。他們點了一壺熱咖啡,就坐在角落裡。 「我很納悶為什麼傑夫的遺囑裡沒提他喜歡瑞福的事。如果他真喜歡瑞福,應該有足夠 的時間去變更遺囑。」 「你為什麼突然覺得瑞福是在說實話?」 「我並不足完全相信他,他保證可以提出證據,但卻不肯給我看。「什麼證據?一封信 ?」「他不肯說,牟南維說他是唬人的。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康恩,為什麼你相信他?」 「我不確定傑夫真的那麼喜歡瑞福,但他也不是那麼喜歡伯爾。」他聳聳肩,「抱歉, 令你失望了。這只是我的第六感覺,無法呈上法庭的。」 「而我得相信你完全忘掉了法律的相關知識?」他冷冷地閘。 康恩只是微微一笑。 「你怎能就此棄法律不顧?想想你曾如此辛苦地工作,為的是什麼?」她愈說愈氣,連 咖啡都濺出來了。 康恩用紙巾擦拭濺在桌而上的咖啡,「艾麗……」 「好吧,就算你得了全世界最嚴重的職業倦怠。」艾麗不想再和康恩爭論了。「康恩, 也許你需要休息幾個月,可是不要把你的職業完全拋棄。」 「你認為我需要的不過是休息?艾麗,你就是聽不懂,對不對?」 她揮揮手表示厭惡,「好吧,你威脅著要辭職,那辭職之後,你要什麼?到電視台報新 聞?」 「也許吧,我會是個很棒的新聞播音員。」 「我想我該回家了。」 他付賬時,艾麗站在門口看著湖水,汽車旅館進進出出的人都穿著夾克或毛衣。而回暖 爐居的路又這麼遠。 康恩看見她在發抖。「來吧,有間禮品店好像還開著。」 在一間小小的禮品店的角落裡,有一整排毛衣。 「他們賣的東西五花八門,這是為毫無準備的旅客提供的服務。」康恩拿起一件特大號 毛衣,「試試這件。」 艾麗毫不起勁地接過白色毛衣,「這尺寸對嗎?」 「毛衣的大小沒什麼關係。」 她看看尺碼牌,「特大號?」 「這尺寸剛好。」 她不知道是該踢他還是該放聲大哭。「康恩,你覺得我的身材需要穿特大號?」 「這才保暖,愈大愈好,因為寬大的衣服可以有較多的空氣,有絕緣作用。」 「即然這樣。就買這件吧。」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只是德魯斯的紀念物。」 康恩說得沒錯,他們一路走回去時,這件大毛衣果然令她溫暖多了。 她又重拾原先的話題,「每一種工作都會有問題,康恩,而你對法律又這麼在行。看見 你將以往的一切努力成果付之流水,真令我心痛,」她數發十下,康恩還是不言不語,她才 又悄聲問:「要在什麼條件下你才肯重回惠德?」 康恩又靜默了幾分鐘,「你是說,一間豪華的辦公室、大汽車、私人飛機和俱樂部會員 證?」 「也許,只要你想要的,我可以——」 「艾麗,你從不自問這樣做值不值得?」 她困惑地搖搖頭,「當然不,這工作是很辛苦,但也值得,有一天我也會變成股東。我 一直在追求這個口際,而我一定做得到。」 「真好笑,我姑婆臨終時給我的遺言是:『做你該做的事,』不一定非要是你能做到的 事。」 「我不明白。」 他們已經抵達暖爐居了。但他未做進一步的解釋,艾麗只得說:「謝謝你陪我散步,還 有咖啡和毛衣。她頓了一下,「還有聊天。」 他彎下腰輕緩地吻著她。 艾麗覺得這個吻似乎很哀傷,她轉身走問自己的汽車時,幾乎絆了一跤。 「艾麗?」 她急切地回過身子。 「只要沿著湖邊一直走,如果湖一直在你左邊,你就不會迷路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做你該做的事,但不一定非要是你能做到的事。」 姑婆對康恩的忠告雖然一直縈繞在艾麗耳際。但她似乎無法琢磨出這話的含意。他姑婆 為什麼不願康恩做他能做到的事,完全發揮他的潛力?無可置疑地,他姑婆是很寵愛他,但 她為什麼不讓康恩得到最好的?而康恩似乎也把她的話當真? 艾麗正準備傳真給牟南維,然後打算去倉庫工作。但此時櫃檯接來一通電話,星期一早 上,費娜會有什麼事要找她? 「詹小姐,我能為你效勞嗎?」 「天哪,叫我費娜就好了。『詹小姐』聽著使我覺得老得可以做你姑婆了。」她輕笑, 「對了,康恩說你是遺囑解讀專家?」 艾麗回答說:「我的專業是遺囑、遺產和信託。不過,如果要推翻原訂的遺囑其實並不 是這麼容易。」 「我知道,事實上我也知道這篇遺囑無法推翻,這正是我打電話給你的原因。」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有位客戶拿著遺囑來找我,雖然條款很不公平,但我也無能為力。不過康恩告訴我 說,你一向擅長處理這——」 「你也是律師嗎?」 費娜咯咯地笑著,「康恩沒告訴你吧?嗯,我想你們有更好的話題可談。不管怎麼說, 我的客戶——」 「詹小姐——費娜,很抱歉,我手頭上的工作已經太多了,沒法子再接——」 「我不是要你接受這位客戶,而且她根本無力支付你的鐘點費。」 「你是臨時性的?」 「我是聘約性的,你如果要和我對分酬勞,我也很樂意。不過,我希望能為她提供一些 免費咨詢。」 「費娜,我不能——」 「她是一個帶著一歲娃娃的單身母親,若照遺囑的規定行事,她就得挨餓,而同時受托 管理財產人,卻偷偷地把錢浪費在不必要的花費上。」 艾麗不禁產生了興趣,「那是娃娃的爸爸留下的遺囑嗎?」 「不。是祖父,雖然他沒有剝奪孩子的繼承權,但等到孩子十八歲時,已經沒有任何東 西可以留給他了。」 「難道沒辦法對付受托人?」 「至少我沒想出來。再說那母親並沒有任何問題。只是他祖父不喜歡她,她自己應該是 最好的受托人。」 「我可以幫你看看,但是不能保證什麼。」 「我也沒叫你做任何承諾,今天下午六點來我辦公室如何?」 艾麗同意了,同時記下費娜的地址。 ※※※ 「真不知道你為何想不開,居然要和傑夫叔叔的老傭人談話。」伯爾搖搖頭,「如果瑞 福說他有證據——」 「他沒這麼說。」艾麗提醒他,「他只是說他有證據,但並未明說是一封信,或一封證 明文件。不過,也可能是別的東西。」 「有沒有辦法讓他說出來到底是什麼?」 「等正式進入司法程序,他就得立刻拿出證據,但到那時候——」 「你想他會同意進法庭嗎?我還是覺得他在唬人。」伯爾不安地走到窗前。 「也許你說得對,不過,我如果確知他沒有任何證據,會覺得更安心。」 「很好,我會請秘書把傭人的地址印給你。」伯爾笑笑,「我個人認為,瑞福只是趁機 報私仇,我們不能讓瑞福這種人玩弄法律,對不對?」他走向她,「艾麗,去喝一杯好嗎? 該是收工的時候了。」 艾麗看看表,同時起身,「抱歉,我另有約會。」 伯爾挑高了眉毛,「我以為你來德魯斯只是來處理我的案子。」 「別擔心,伯爾,我不會向你收這段時間的費用。」 艾麗進入費娜的辦公室後。接待員抬起頭向她微笑,「嗨,任小姐。」 艾麗頗為驚訝,「你怎麼認識我?」 「我們沒多少客戶能穿得像你一樣,費娜說她馬上就來。」 艾麗四下張望著,想找張椅子坐。 「我去拿檔案,第一間辦公室空著,你可以用。」 辦公室雖小,但裝潢得很有條理;每張桌子的文具都很齊全,不過沒有任何東西指明這 些東西是屬於誰的。 幾分鐘後,費娜步入小辦公室。她穿著長褲和毛衣,滿頭銀髮有些凌亂。 「真高興你能來,我等不及要看看你有什麼發現和想法。」 「還沒什麼發現呢,我們不能以受托人違反投資揪他上法庭,因為那位祖父太愚蠢了, 遺囑裡沒說明這一條,而且,他還沒做出任何足以讓法庭判定他是有意浪費金錢的行為。」 費娜搖頭,「只有他為遺產維修所花費了大筆費用,這是受托人自己說的。這兒是修理 費明細。」 「嗯,從表面上看不出這些價格有什麼離譜,中確有令人懷疑之處。 「是啊,我想他很清楚我們沒法子動他。」 艾麗又拿起遺囑,「我想,你沒法子證明這些花費中,有部分竟流入死者最要好朋友的 口袋中吧?」 費娜歎息,「我有好多疑問,但要證明……嗯,你也知道要進行調查需要多少錢,私家 偵探的費用不便宜,而我也不忍心叫客戶借錢去僱用私家偵探。」 「除非你很確定到底做了什麼,」艾麗同意,「但那樣就不用進行調查——你大部分的 客戶甚至無法付你費用,對不對?」 費娜苦笑,「是啊,我們的客戶很多是貧窮的勞工階級,但他們還不符合可以得到免費 法律協助的清貧階級。」 「這樣你怎麼能生存?」 「你是說我個人嗎?噢,我也執業,但要維持這裡的開銷的確不容易。我們這兒偶爾也 有律師自願來幫忙。我同時也教育人們自己處理他們的法律問題。」 艾麗微笑,「費娜,你處理很多信託或遺產的案件嗎?」 「每個人都需要立遺囑,對吧?當然,我的事務所也收費,以維持開銷。我想人們並不 感激完全免費的東西,我們也處理一些離婚案。」她起身,「如果你需要影印這些文件,就 告訴愛咪吧!」 艾麗笑著搖搖頭,「我在這兒看就行了。這麼多文件,影印起來會超出預算的。」費娜 笑著離去。艾麗繼續埋首於遺囑中。伯她很難集中精神,心想也許吸些新鮮空氣會好些?也 許散散步?甚至去逐浪? 就在這個時候,她想出了處理此案的答案。她眨眨眼,再看一遍。是的,文件上的條款 是這麼說的,不多也不少。 她仔細地想了想,然後計劃該如何向受托人反擊,然後她去找費娜。她走出那問小辦公 室向櫃檯走去,此時她聽見等候室傳來說話聲。 「告訴地主你有什麼要求,就像你剛才對著我練習的那樣,」康恩說:「記得讓我知道 結果。」他和客戶握握手,轉身要向費娜辦公室走去時。迎面撞上艾麗。 她從頭到腳仔細審視他。說實在的,她很驚奇,康恩穿著條紋襯衫和擦得閃亮的皮鞋。 雖然沒穿西裝,但他至少沒穿牛仔褲。 「你知道嗎?」她甜甜地開口,「我有些擔心你呢,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受驚的樣子, 也算大湖效應嗎?」 「我沒想到費娜能說動你來參加她的慈善事業。」 「三個禮拜沒執業,你已經不知道怎麼板起臉孔了……噢,對不起,你還是提供法律服 務,對不對?只不過不是以傳統的方式罷了。」 康恩聳肩,「這只是地主和佃戶間的問題。如果我用寫信的方式,每個人都會上法庭了 。如果她只是以人與人溝通的方式去——」 費娜出現了。「你們倆都沒事啦?」 「可以這麼說,」艾麗低應,「康恩,你常來這裡嗎?」 「有時候來幫忙。你為什麼要問?」 費娜一手放在艾麗肩上,一手握住康恩的手腕,「時間晚了,有任何事都等到明天再說 吧,你們倆何不去看場電影或什麼的?」 「好主意,」艾麗說:「但除了看電影之外。」她將檔案交給費娜,然後走去拿自己的 公事包。 她出來時,康恩正倚著她的汽車,「你看起來生氣了。」 「恭喜了!」她繞過他,打開車門。 「為什麼?」 「你告訴我,你得了職業倦怠。」 「我是啊。」 「你說不想再執業。」 「我是這麼說,但是——」 「那你為什麼來這兒服務?」 康恩歎息,「艾麗,我不只是自願而已,我還要和費娜共同執業。」 艾麗用力把公事包扔進汽車後座,「這是我聽過的最荒謬的事。」 「這種方式可以打開溝通管道,而且人們也會信任你。「艾麗氣憤至極,「你真希望我 能瞭解?你瘋了?康恩,你一直告訴你不想再執業!」 「我並沒有一筆勾銷所有的職業規劃,我——」 「你說過所有的執業樂趣都沒有了,你無法否認自己是這麼說過的。」 「我是說過。在惠德繼續執業是沒多大的樂趣,每天工作十四個小時,每星期工作一百 個小時,你認為有多少資深股東能參加孩子的生日宴會?」 「別試著改變話題!」艾麗忿忿地說:「你要以慈善事業取代原先的工作?自願提供時 間處理細微末節的地主問題?」 「並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是小問題,而我也不完全是自願的,費娜會付費給我!」 「她能付多少錢給你?我打賭你甚至沒辦法過寬裕的生活。」 他抓住艾麗的肩膀,「艾麗,你難道看不出來。我並不擔心自己能不能過活,我只擔心 自己能不能過得有意義!」 她瞪大眼睛望著康恩。等他放手時。她身子忽地一軟,只好靠在車身上,然後無意識地 揉著被他緊握而發紅的部位。 「抱歉。我無意傷害你。」他轉身走開。 「康恩,等等!」 他停步,但並未轉身。 她作個深呼吸,「沒錯。我是生氣,但更重要的是我受到傷害,為什麼你不把自己的計 劃告訴我?」 他以平直的聲音回答道:「因為我早知道你會有這種反應。」 「而你還一直誤導我?」她以苦澀的口氣問。 半晌後,他走到她身邊,「我們走一走吧!」 她在他身邊亦步亦趨,「康恩,為什麼?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做?」 他歎息,「因為金錢買不到時間。」 他不止一次提到時間,他似乎被時間這個想法迷惑了…… 「你……康恩,你得了重病還是怎麼啦?」 「我沒得癌症,但人總會死的,是不是?我們又不是有無盡的明天可以揮霍。」 艾麗不知該鬆一口氣,還是該生氣,「拜託,別給我上那一套哲學課程了,這些人生難 逃一死的話既愚蠢又無聊。」 他瞥了艾麗一眼,「我覺得你剛才認為我快要死的時候比較可愛。」 艾麗認為不理會他的抱怨,是比較精明的表現。 「好吧,我不向你說教,重點是我要把時間留給最重要的事、朋友和家人,我要活出自 我。艾麗,那些點頭之交除去不算,你有多少朋友?」 「我想,半打左右吧。」 「那你最後一次和他們共度時光是什麼時候?」 我上星期參加了瓊安的聚會,可是只待了十五分鐘,剛好夠我和她打個招呼,和說聲再 見…… 「姑婆是我最好的朋友,」康恩悄聲說道:「但她臨終前才告訴我,她愛我,我想她應 該會早點告訴我的,只是我一直都不在她身邊。」 「你也無能為力呀!」 「安養院的義工告訴我,她所訓練的那些員工一直在照頤她。她臨終前,她的朋友們都 圍在她身旁。」 「那種景象很美!」 「是很美,但你知道我怎麼想嗎?如果我是她,我身邊半個朋友都沒有。」 「康恩,你多大了?三十二,還是三十三?你不認為自己有些病態嗎?」 「也許……有一點吧,但這是真的。我的父母都過世了,姊妹們各自過著自己的日子。 我有數百個相識的人,但朋友呢?一個也沒有。如果我遇上麻煩,也沒有朋友可以投靠。」 「康恩,那真——」 「我並不可憐自己。」他很快地打岔。「我只是陳述事實。除非你先做別人的朋友,否 則你得不到朋友的。但是你若出差到各地、遠離家鄉,甚至連秘書都找不到你時,該如何交 朋友?」 艾麗有些生氣,「如果你是指雪倫無法找到我,告訴我瓊安生娃娃的事——」 「不是的。我是在談自己。我不希望自己的下半生都這麼過,我希望有真心瞭解我的朋 友·希望有人不計較我的缺點而能愛我。」 「而你認為拋棄以往的一切就是解決之道?」 康恩似乎沒聽見她的話,「等到恰當的時機,我希望我的妻子能成為我的好朋友。而不 只是一個在我每週回家換乾淨衣物時,才見一次的管家或保姆。我希望有時間陪孩子,我要 帶他們去釣魚、教他們游泳、陪他們參加鋼琴演奏會或話劇表演。」 艾麗歎息,「你一直談時間,可是想想你的工作。你可能要花更多時間換取你在惠德所 賺的薪水。」 「這我完全瞭解。」 「好吧,就算你不介意降低自己的生活水準,你甚至還得工作得更辛苦,以取得基本生 活所需。在這種小鎮上你也不可能專精一行,你勢必得花時間去多方學習。現在你也許覺得 這些小問題很有趣,因為對你而言這些很新鮮,可是等到你每天面對的都是同樣的瑣碎問題 時,你就會變得沮喪、厭煩。」 他停下腳步再度緊盯住她。 艾麗想,或許這番話冒犯了他,但她不在乎。不論如何,總得有人告訴他生活的真實面 。她繼續,「康恩,想想看,你和費娜的客戶混在一起的時間愈久,你能交朋友的時間就愈 少;你接到的慈善案件愈多,能供給老婆孩子的收入就愈少;這樣下去,你一定是輸家,而 你的同僚也不再尊敬你。雙子城的人已經在猜想你是被開除的,如果你不回公司,他們會更 確定自己的想法。」 「但誰在乎?」 他的語氣很倦怠,好像體內的精力全被搾光了。 艾麗心中湧起一股同情,但她壓抑著不顯現出來。他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了,他需 要的是坦誠。 她還想繼續說下去,他突然說:「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說罷便轉身離去。 ※※※ 這一場辯論令她精疲力盡,她太專注於思考,完全沒注意到他們所去的方向,或他們離 她停車的地方有多遠。等她終於摸索回到自己停車的地方,才鬆了一口氣。 她回到招待所,看到牟南維的留言,再看看鐘,估計這通電話是幾小時前打的。她將留 言放入口袋,決定明早再回電。 她累得沒力氣洗澡,也不想吃晚餐,只隨便從水果籃裡抓了一個蘋果。 「別再一廂情願了。」她自言自語。 吃完蘋果,她決定去沖個澡。然後叫樓下送晚餐來,吃過晚餐得打個電話給瓊安。 瓊安的丈夫接了電話,他說瓊安正在餵奶,不知什麼時候可以接電話。艾麗可以聽見瓊 安在問話,一會兒後,瓊安終於接起電話:「艾麗,真高興又聽到你的聲音。」 艾麗心中感到一陣暖意,「希望這個時間打電話給你還不太晚。」 「噢,當然不會太晚,只是同時拿著聽微又抱著娃娃需要一些技巧。你在家嗎?」 「我還沒回家,可能還要在外面待一陣子。」 「遺產案很複雜哦?」 「是的……還有些別的事。」 「總是有一大堆問題,是不是?有時我真高興這些日子以來,我唯一的問題就是娃娃, 有空來看看娃娃,他是我最珍貴的……」 今天下午康恩是怎麼說的?「除非你先做別人的朋友,否則你得不到朋友的!」 「艾麗,你會回來參加娃娃的受洗典禮嗎?還有幾個禮拜,你能回來嗎?」 這時有人敲門,艾麗拉長電話線去開門。門開處,桂太太出現了,「任小姐,有位牟先 生打電話來,他堅持要你接聽。」 她點點頭,「瓊安,對不起,我得掛電話了,有空再打電話給你。」 接著是牟南維的聲音傳來,「我今天和文伯爾通過電話,我還以為你會和他在一起呢, 因為你也不在招待所。」 「你給了我兩個任務,記得嗎?」 「那你是和康恩在一起嘍?這是我找你的真正原因,我希望今天能收到你的報告。你知 道的,如果我不瞭解你的進展,我什麼事也不能做。」 「牟先生。他並沒告訴我在什麼條件下才肯回公司。」 「胡說,你只要立場堅定,告訴他你可以和他談條件。艾麗,不論他要求什麼,你都答 應他吧。」 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不論要求什麼?」 「是的,不論什麼,告訴他,如果他要娶我女兒,我也會把女兒鎖在房問裡,只給她清 水和白麵包,直到她答應為止。艾麗,把他弄回來。」語畢就掛斷了電話。 艾麗呆坐著,不論他要求什麼…… 今天下午康恩說他要求什麼?時間。再多的金錢也買不到可以培養友誼、經營婚姻和家 庭的時間。 換言之,他要的是較充裕的時間,出差行程不要太緊湊,或者根本減少出差。這樣的要 求不算過分,如果不願失去他,惠德應該考慮妥協。 仔細回想起來,康恩並不想放棄法律,他和她一樣熱愛這個行業,如果他能在合乎自己 要求的條件下重返惠德……不論他要求什麼……康恩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了。 艾麗伸個懶腰,自言自語道:「我們贏了!」現在她只要找到康恩,然後告訴他這個好 消息。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到處部找不列康恩。從他那天離開艾麗後,似乎就消失在空氣中了。電話沒人接聽,她 開車到暖爐居去,法拉利也不在車道上。 他也許去買東西了,也許到沙灘上散步去了,或者只是開車到任何地方去清醒一下頭腦 。但等艾麗走到後門,發現門上了鎖,立刻驚慌起來。康恩從沒鎖過門,他離開了? 她到費娜的事務所要求見費娜。 幾分鐘後,接待員帶她到費娜的辦公室。 費娜招呼她坐下後,問道:「你發現了一些有幫助的點子?」 「你的客戶想不想經營一家賣二手車的店?」 費娜皺眉,「我想她大概沒什麼興趣吧!為什麼?」 「你看,」艾麗將遺囑翻開,攤放在費娜面前,「看看第八節第十七款。為了孩子的幸 福,在受托人必須供應給孩子的物品中,有一項是可靠的交通工具。」 「是啊,這沒什麼不尋常。」 「但這裡說他必須供孩子一輛汽車,可是沒有說多久供應一輛,或對已有的車輛該如何 處置。事實上,你的客戶可以到賣汽車那裡牽一輛新車回來,再開到街上賣二手車的地方換 成現金,然後再打電話給受托人要求另一輛車。」她往後靠在椅背上,「當然,她也可以自 營舊車場。而且照遺囑條文來看,她可以出售所有的物品,如尿布、制服、單車等等。」 費娜戴上眼鏡,「我完全沒注意到這一段。條文是說『應該』而不是『可以』,當然, 這不算不道德……」 費娜頓了一會,眼光一閃,「當然,這是不道德的,我也不會建議她這麼做,但我想受 托人也不是笨蛋,如果我們暗示賣車的利潤要拿來調查信託款的流向,也許會比較合理。」 她伸手拿筆。「值得一試。」 「讓我知道結果如何。」艾麗準備起身,「噢。順便問一下,你知道康恩在哪嗎?我一 直在找他。」 費娜連頭也沒抬,「他到明城去幾天。」 「一定是去把他的房子租掉。」艾麗注意著費娜的反應。 「他沒提。」費娜的心思仍在遺囑上。 費娜沒有反應,這表示她也不知道康恩真正的動向。不論他想做什麼,艾麗希望他不要 現在回去惠德。否則康恩會喪失他這輩子最好的一筆交易了。 艾麗在倉庫工作了一個禮拜,也很習慣這單調的工作。大部分的文件都很枯燥無味,她 得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才看得下去。 這天,她看到一封傑夫寫給朋友的信中有一段提到瑞福:等我死了,事情就會完全改觀 ,到那時他必須顧全體面。 但下一段卻是完全不相干的話題。 艾麗蹙著眉又念了一遍,康恩不是說瑞福住在貧民區嗎?所以如果傑夫不是抱怨瑞福的 生活水準超出他能力所及,那他所說的又是什麼? 就這一段文字就足以讓瑞福拿來大作文章的。 在這箱文件中沒有任何信件提供更多的資料,艾麗一時也沒法子找出傑夫寫給同一個朋 友的其他信件,那她應該立刻告訴伯爾嗎?還是先咨詢牟先生的意見? 她正舉棋不定時,伯爾來到倉庫。「嗨,進展如何?我想你大概需要休息一下,喝杯咖 啡,我替你送來了。」 艾麗推開紙箱,決定暫停一下,反正伯爾在這兒,她也沒法子工作。 伯爾遞給她一杯咖啡,「進展很慢哦?我還是認為應該派兩個秘書來幫助你比較好。」 艾麗放下杯子,「秘書可能會漏失了——」她突然地打住,然而基於職業道德的考慮, 她還是決定先告訴伯爾,「我下午的發現。」 她把那封信交給伯爾。 伯爾看了看,眉頭都糾結在一起,「我看不出這有什麼意義?」 艾麗作了解釋,「可能還有其他的意思也說不定。」 伯爾聳聳肩,「可是我看不出有什麼差別?遺囑很詳細,但這一段文字卻很含糊——」 「重要的是,這樣的一段文字可以闡釋傑夫可能留了一份遺產給瑞福。瑞福可以用這段 文字上訴,他甚至可能贏。」 「就憑這個?就一封信裡幾句含意不明的句子?瑞福可能根本不知道有這封信,他也不 見得認識傑夫叔叔的朋友。」 「伯爾。那都不是重點,你無法證明他不知道。」 「聽著,我就沒聽過傑夫叔叔有這個朋友。瑞福怎麼可能認識他?」 「我承認這只是有可能。文句含意的確不夠明朗,但——」 「這是你今天說過的最合理的話了。」 艾麗假裝沒聽見。「可是,一個好律師就可以拿這段文字,申請查閱所有傑夫的檔案或 信件。」 伯爾很快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 「所有的,」艾麗強調,「就像我現在正在做的。」 「而且像你一樣——一無所獲。」 「伯爾,你要打賭嗎?沒錯,到目前為止,我只發現了一段值得懷疑的文字。但也可能 有其他的,只要有足夠的證據,瑞福就可以推翻遺囑。」 伯爾低著頭來回踱步。等他再回到她桌前時,他指出,「瑞福說他有證據,他的口氣好 像是他持有一份證明,而不是像你說的這邊一段,那邊一段的。」 「伯爾,也許他有,他甚至可能不知道有這封信。」 「你和傑夫的僱員談過嗎?」 「只有部分的僱員。但他們似乎都不知道任何事。我不知道瑞福有什麼,但我確信他一 定有證據。」 「你突然和瑞福站在一邊了。」 「我不會受任何人影響,我自有判斷能力。」她以尖銳的語氣說:「我不和任何人站在 一邊,我只是把看到的事實告訴你。」 「那你的建議是什麼?」 「我認為你該考慮和解。」 伯爾以不敢置信的語氣道:「要我打電話給瑞福,告訴他我要給他錢?而這些錢是遺囑 上說明了留給我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現在打電話給他可能是自找麻煩。瑞福可能以為我們找到的證據指 示要將全部遺產都給他。那他便不會以小金額而滿足的。但等他要求時,你最好不要和他打 官司,最好和他協商、達成和解。」 「這種作法不對,他不可能贏的。」 「你不知道他有什麼證據。」 「他只是嚇唬人!」 「也許,但你和他上了法庭,這案子可能一拖就是幾年。最後,打官司所花的錢可能超 過和解所花的錢。伯爾。先是準備訴訟的花費,就夠驚人了。光是上禮拜我在這兒,你就得 支付我一萬五千元的法律顧問費,而我到目前為止進行的還不到四分之一呢。」 「所以,你不贊成訴訟?」 「在這種情況下,我的意見若和客戶意見衝突,我會依客戶的意思去做。如果你堅持, 我會為你打官司,而且會全心全意、竭盡所能地幫你打官司。但是,我相信就目前的情形來 看。不打官司就是贏了這件案子。」 康恩也說這同樣的話,不是嗎?有時候不交易就是最好的交易。 艾麗溫和地繼續說:「有時候得以長遠的眼光來判斷事情,吞下你的驕傲,讓整件事情 過去。而你至少知道你會花費多少法律費用。」 伯爾點點頭。 「如果瑞福的律師真的來看這文件,你還得雇個像我這樣的人整天守在這兒,以防他們 將不該有的文件夾進去。」 「每個小時五百塊錢。」 「沒錯,是不便宜。不論情況如何,你總是得花錢。那為什麼不和解呢?你也不必擔心 瑞福下一步會使什麼詭計。」 「牟南維一定不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太理想主義是不容易達到目標的,這是此時此刻我能提供給你最好的法律服務。」倉 庫內沉靜了很久,然後伯爾以完全不同的口吻說道:「好吧,我相信你已經想得很透徹了, 而且你是以我的最佳利益為重。你想瑞福願意以多少錢和解?」 ※※※ 離開倉庫後,她婉拒了與伯爾共進晚餐的邀約,但她也不想回到招待所獨自進餐,更不 願在這時候寫進度報告。 她開車上了湖濱大道,直奔暖爐居,她至少可以去看看康恩回來沒有。 過去幾天,艾麗每天都會駕車經過暖爐居,如果法拉利一出現在車道上,她一定會看見 的,而且她隨時可以想個借口,說明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暖爐居,她有好多事要告訴康恩。 不知道他到明城去做什麼。修車,處理私事?和牟南維的女兒約會? 為什麼會想到牟南維的女兒?對了,牟南維提過要把女兒嫁給康恩。她記得康恩和牟小 姐唯一共處的一次是在聖誕節聚會上…… 她蹙眉想著,當時他倆似乎頗為親密,牟小姐一直在等他嗎? 誰在乎牟小姐是不是在等康恩呢? 「我在乎!」她大聲地脫口而出。 她嘲笑自己的愚蠢,那已是一年半前的事了,她居然還為此吃醋? 「噢!老天,這真是荒謬。」她責備自己。 後面傳來一陣喇叭聲,一輛送比薩的車子想超車。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腦中盡想著康 恩,車行速度已變得如蝸牛在爬了。高速公路上每個人一定都很討厭她。 她是不是白癡?康恩在過去一個禮拜內的確向她表示過好感,但這並不表示她該把這事 看得這麼認真。畢竟,她初抵此地打電話給他時,他好像不記得她…… 艾麗想得太專注了,竟未注意自己已駛過暖爐居,等她回神才發現暖爐居的車道上居然 停了一輛老舊的車子。 等她倒車回到暖爐居時,原先那輛舊車已開走了。法拉利停在車道上,屋裡也有燈光。 康恩回來了! 她不禁又喜又怕,就像她第一次出庭的感覺一樣。 大門開著。隔著紗門,她看見康恩在廚房裡。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似乎老了一點兒。 她正想敲門時,康恩似乎感覺到她的來臨而突然轉過身來。 別再欺騙自己了,別說你只想要他做你的良師益友,你想要的不只是這些! 她用力吞嚥了一下,然後啞聲低語:「康恩,我好想你。」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她是什麼時候發現康恩是這瘋狂世界中的一個避風港?是在招待 所第一次見面的那一晚嗎?當時她穿著那件翠綠的洋裝就是為了取悅他?為了吸引他的注意 力? 康恩問:「你要進來嗎?還是要和蚊子一起待在外面?」等她進了廚房,他柔聲說道: 「我也想你。」 如果他也想我,他可能會在乎我,也許很在乎我也不一定! 他說過自己想安定下來、想成家,他說過要自己的妻子成為他最好的朋友。牟小姐絕不 是他所要的。 她走過去投入他的懷抱,一切似乎這麼自然,他的懷抱溫暖、安全。他的吻引爆她體內 的悸動。她閉上眼,雙手捧住他的臉,溢出一聲低吟。 「被人想念的感覺真好!」康恩在她耳邊低語。 她可以感覺到康恩眼角的笑紋。她稍稍往後仰,眨著眼對他說:「抱歉,我是這麼惹人 厭。」 康恩大笑,「噢,你不是的!」他的手輕輕自她肩頭滑落至腰間,又吻了她一下才放開 她,「來吃比薩吧,告訴我為什麼這麼熱烈地歡迎我?」 「幾分鐘以前我經過這兒,看見的車原來是送比薩的。我開過頭了。」 「又迷路了?」 「康恩,我已經三天沒迷路了,我現在已經很熟悉這個區域了。這個小鎮其實很不錯呢 !」 「是不錯,不過不是城鎮的問題,是——」 「別告訴我這是大湖效應。」 「當然是。」他朝她大笑。他帶著比薩、飲料,領她來到臨湖的陽台,她可以聽見浪潮 沖刷湖岸的韻律聲。 「裡面太熱了,屋子關閉了好幾天,需要透透氣。」他把比薩放在小桌上,然後指指陽 台一端的鞦韆。 艾麗坐在鞦韆上,康恩在小盤子裡裝了一片比薩遞給她,然後在她身旁坐下,「來,告 訴我——」 她立刻打岔,「你這趟出門旅行好嗎?」 他兩眼帶笑地問:「不像我預期的那麼好。」 「你沒和惠德的人聯絡吧?」 「當然沒有,我盡可能遠離他們。我是去看我妹妹的。」 艾麗鬆了口氣。「那好。」 她思索著該怎麼告訴康恩有關她為他爭取的一切,但這時康恩的手覆在她的頸背,厚實 溫暖的手令她感到舒適。她發現自己倚向他。比薩自盤中下滑,康恩將盤子拿開放在一邊。 他的唇覆上她的。直到她幾乎窒息、直到她無法壓抑體內的悸動。 「我最好打住,不然我得到湖裡去清醒清醒了。」他幽幽說道。 「湖水太冰冷了。」她仍在昏眩狀態中。 「還不太冷,但對目前的我很有效。」康恩把她的盤子又放回她手中,然後故意引開話 題,「在我離開的這段期間有什麼新鮮事嗎?你在伯爾那兒的工作進行得如何了?」 她告訴他有關信中提及瑞福的一段,及她給伯爾的忠告。 「所以,你告訴他按兵不動,如果瑞福手上沒證據,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如果他有,伯 爾與他和解比進行訴訟還合算。」 「差不多就是這樣。」 「你事先和牟南維談過嗎?」 「沒有。你的意思是,牟南維會認為伯爾有錢支付——」 「也不完全是,也許這不是標準的解決方式。但卻是比較人道的方式。艾麗,我真以你 為傲。」 但他的表情卻有些抑鬱。艾麗迷惑了。 康恩繼續,「也就是說你在這兒的工作告一段落了。」 她的笑容消失了,再也沒借口留下來,她馬上得回明城去了。但她並沒有因此而歡欣, 反倒覺得失望,或者該說失落…… 她凝視康恩,低語道:「我不要離開。」 康恩緊緊擁住她,比薩盤自她手上滑落,但她不在乎,她只聽見自己規律的心跳聲聲訴 說著,他在乎她、他愛她,一切都會安好無事的。 「艾麗,你確定這是你要的?」 「是的。」她低應,「我要你留在這兒,不要到湖裡去清醒。」她對著他微笑,這微笑 有無盡的允諾……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康恩的臥室很大,空氣流通,令人感覺很愉快。他的床是一張古老的四柱大床,月光透 窗傾瀉而入。這問臥室一定是觀賞雪景的好地方。 康恩吻著她,艾麗無法繼續思考。現在她只在乎他、只想要他,她放任自己沉溺於純然 的愉悅之中。 康恩帶給她的喜悅正如蘇必略湖上的風景那般狂野、那樣強烈。有康恩在她身邊緊緊擁 著她。她毫無畏懼,只是享受著前所未有的刺激…… 良久之後,艾麗自康恩汗濕的眉上拂開一綹頭髮。她的手指顫抖,聲音沙啞,「那真… …是很棒。」 他笑笑,擁著她貼住自己。 艾麗覺得自己的心快要爆開了,她已經無法言語,只有緊抱住他,表達自己的愛意,然 後吻著他頸問跳動的脈搏。 他朝她露出性感的微笑,然後開始撫著她的背,每一次的撫觸都令她的內在慾望狂熱起 來…… 浪潮規律的低吟有如催眠曲,艾麗睜開眼時天光已大亮了。康恩不在她身邊,她看著枕 上的睡痕,不禁懷疑昨夜是不是一場夢。 她慵懶地伸展著嬌軀,順便想看看時間,可是屋內沒有鐘。最後她裹上一件睡袍,赤著 腳,慵懶地走下樓。 還是不見康恩蹤影,但爐上有一壺剛煮好的咖啡。她向外望去,法拉利還在車道上,那 麼他是騎腳踏車出去了? 她突然聽到屋後有狗吠聲,便步上陽台四處張望。 康恩正由湖邊往回走,他穿著短褲和T恤,他向她微笑時,艾麗心想,康恩真是她這輩 子見過的最英俊的男人了。然後,她看到一隻很大的狗跟在康恩腳邊。她不知那是什麼品種 的狗,但它一身長毛,滿身是水。 「你的狗?」她輕聲問。 康恩低頭注視大狗,「不是。這是隔壁鄰居的,它到湖邊去拜訪浪潮。」 「哦?」她歎了口氣,康恩是說過養狗,但他當然清楚養狗可不是輕鬆的事。 康恩伸出手。「看我找到了什麼!」 艾麗自他手中拿起那顆暗紅的石頭。「是瑪瑙。對不對?」 「這是我在這附近所看過最大的,可以加工做成項鏈,」他柔聲補充道:「我正想找些 特別的東西送給你。」 艾麗感到一陣暖意流過全身。 「進去吧,我想以自己的方式吻你!但是我不願被鄰居看見。」 那個吻實在妙極了,既輕柔又熱情,艾麗覺得自己快要化成水了,她不得不癱坐在廚房 的小桌子上。 他臉上浮現出心知肚明的微笑,然後遞給她一杯咖啡,「吃些早餐會令那種全然無力的 感覺消失。」他吹著口哨。找出一個小煎鍋。 她從皮包裡摸出梳子,「我的頭髮都糾纏在一起了,大概要好久才能梳順呢。」 「我該先警告你的,這是大潮效應。」 「糾纏在一起的頭髮?」 「不是,是失去自制力,還有後續效應。」他從冰箱中拿起一盒蛋。 艾麗瞥了一眼牆上的鐘,「這麼晚了?」 「大概吧,這鍾一向很準的。」 「天哪。已經快中午了,我們有許多事要談呢!」 「那就談吧。」他開始打蛋,「我可以一邊聽一邊煮菜的。」 「一邊開車一邊談怎麼樣?不行,我們開兩輛車。」 「開車到哪?」 「當然是明城啦。」 康恩不解地偏著頭,「我才從那兒回來,幹嘛又要去?」 「去解決你的私事,馬上走吧,去和牟南維及資深合夥人談談。」 「牟南維及資深合夥人?聽起來像個三流樂團的名字。」 「別管他聽起來如何,他們願意接受任何條件,只要你肯回去。」 他皺眉,「你以為我會回惠德?」 「你當然要回去,你不可能真想留在這兒吧?」 「艾麗,你自己昨晚還說不想回去呢?」 「我沒有,我說的是我不想離開你,這兩件事不一樣。」 他搖頭,「你說的是——」 「噢,我說的——康恩,我說的不重要,你不明白嗎?他們急著要你回去,任何條件都 願意接受。」 「真的?」 她聽得出康恩口氣的厭惡和輕蔑。「康恩。我發誓,是牟南維親口對我說的。」 「不再出差?每天工作八小時?週末休息?」 艾麗猶疑了。「也許沒有這麼自由吧!」她說完,但又想到牟南維的確做了承諾,「是 的。全部照你的意思。」 「艾麗,你認為這樣的承諾可以持續多久?」他的聲音有些悲傷。 艾麗身子一僵,「你是說南維說謊?」 「也不完全是。即使他同意了這些條件。他會逐漸地要求,『就這一個案子,康恩…… 就這一次出差……只要這個週末加班就行了。』然後不用多久,一切又恢復原狀。」 「但是——」 「艾麗,我要留在這兒,我在這兒可以活得像個人。在這裡,我住的地方離辦公室只有 五分鐘,到健身俱樂部只要走十個街口,到湖邊只需走十五步。我想要工作的時候才執業, 不想工作就可以去釣魚。如果我回到惠德,保證六個禮拜後又回到原來的工作狀態。」 艾麗不住地搖頭,「昨晚你說我們可以一起改變情況的。」 他的聲凋冷酷,「是可以,如果你要留下來,我很歡迎。」 她搓著雙手,看著自己的美夢在一陣輕煙中消失。他說過關切她、在乎她,而她也相信 了。事實上。他的關切只到某種程度,而且不能干擾到他的計劃…… 「我以為你會接受妥協,」她以苦澀的口氣道:「但你真正的意思是,我得和你有相同 的觀點,對不對?」 「艾麗,我並沒有隱藏自己的立場和看法,是你自已欺騙自己,那不是我的問題。」 她氣得跳起來,「康恩,我們原可以擁有一切的,他們同意了你所開的一切條件。」 「暫時的而已。」 「康恩,那不是詭計,他們迫切地需要你。他們願意給你一切你所要的,甚至願意給我 們所想要的一切。」 他轉身盯住她,眼神冰冷,「而你所需要的只是把貨運回去而已。」 艾麗咬著唇,他的眼神、口氣都這麼冷酷…… 康恩繼續:「我得承認。牟南維選了最好的餌。」 她眨眨眼,康恩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她從康恩的口氣中聽出來,他並不是在抱怨,「 什麼……」 「艾麗,別裝傻了,你認為他們為什麼會派你來?為何不派我部門的人來?你根本不知 道他們在耍什麼手段。」 她倒抽一口氣,「他們派我來,是因為我剛好有事到德魯斯來。」 他搖頭,「他們派你來是因為他們以為我只要看著你,就不會想到法律。」他的口氣變 得殘忍,「替我轉告他,他下的餌非常誘人。不幸的是,我吞餌吞得不夠深。還沒上鉤。」 魚餌?這就是康恩眼中的她?一個可口的魚餌,就像他昨夜吞下了餌?或者他可以不屑 一顧地丟開。 「如果你願意,可以留下來,我歡迎你。」 一條魚是不會愛上當作魚餌的蟲的,她苦澀地想著,而她正是那條別人不想要的魚餌。 牟南維很仔細地挑選可他利用的魚餌,然後挑中了她。他派她來德魯斯,就像釣魚的人拋出 的鈞桿一樣。 她執行了牟南維要她做的工作,昨晚甚至還和康恩上了床。 她從沒想到自己會被利用,即使牟南維提到自己的女兒時,艾麗都不曾想到同樣的原則 也適用於她。 她滿懷怨懟地說:「康恩,你最好小心了,我並不是牟南維手中唯一的一個釣餌,他還 說如果你想娶他的女兒,他也會強迫她同意的。」她轉身,帶著破碎的自尊離開。自己為什 麼還要提最後那段話?這樣只有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心甘情願的共犯。 艾麗下樓時,心中仍存著一丁點的希望,也許這時候康恩已經冷靜下業了,願意妥協了 ,並重新考慮我的提議。 但廚房是空的,爐火上的煎蛋還在滋滋作響,而且開始冒煙了。艾麗關掉爐火,把平底 鍋拿開。 她一抬頭,正好望見康恩向湖心正投擲著什麼東西。她一怔,突然想起他在沙灘上找到 的瑪瑙,那顆象徵他們情之夜的特殊寶石。他讓寶石回歸大湖,而大湖正是整個問題的核心 …… 她哽咽著駕車離開了暖爐居,回到招待所去收拾行李。 康恩曾說過德魯斯會對她平靜的心靈造成威脅,當時她不瞭解,但現在她完全明白了, 康恩以為她發現了德魯斯以及這裡所代表的生活方式;他以為德魯斯迷人的生活方式會威脅 到她對惠德的忠心,以及她的律師生涯。 康恩也許是對的,但他的推理只對了一半。不是德魯斯迷人,而是康恩迷住了她。只要 康恩陪著她,湖邊的小屋就是天堂。 ※※※ 兩個星期以後,艾麗在將近下班時分回到公司。晚班的工作人員正忙營接替日班員工, 她的秘書看見她立刻露出笑容,「我正想你今天該回來了,我打電話到招待所去,他們說你 已經退房了。」 艾麗有些愧疚,回到招待所的時候,她看見了雪倫的三通留言,但她沒有回電話。當時 她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希望不是緊急事件,我當時急著回到明城來。」她打開辦公室的燈說:「進來吧,告 訴我有哪些重要的事。」 雪倫隨著她進入辦公室後,便說:「首先。牟先生希望你的報告明早就能出現在他桌子 上。」 艾麗壓下即將出口的歎息聲,「那我得趕快工作了。」 艾麗走進任氏飯店時,只見一個侍者在吧檯後面,卻沒看見格斯,她幾乎驚惶失措。她 每次走進飯店而沒看見格斯的次數屈指可數。 「天哪,艾麗,真高興你回來了。」侍者招呼她。 「格斯呢?」 「在樓上,他病了好幾天了。」 「居然沒人通知我?他發出去多少張我的名片,我以為這附近每個人都知道怎麼和我聯 絡呢!」 「艾麗。他不想給你添麻煩。他說你已經夠忙了。」 格斯生病了?這麼多年來他從沒有休息過一天。 飯店樓上的公寓很暗,唯一的光線來自電視螢幕,但躺在床上的格斯卻緊閉著雙眼。 艾麗盡力不發出聲響,但高跟鞋敲在地上的聲音仍驚醒了格斯,「艾麗。你怎會——樓 下那些膽小鬼打電話給你了,是不是?」 她站在他眼前,雙手插腰,「爸,你為什麼不讓他們通知我?」 他避開艾麗的目光,「我沒生病,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沒必要叫你趕回來。你有更重 要的事要做。」 「爸,你才是最重要的。」她拉張椅子坐在床邊,格斯看起來有些虛弱,但氣色還好, 她鬆了一口氣,也許真的就是小感冒而已。 「德魯斯的事如何了?你就這樣放下事情趕回來了?」 「工作已經完成了,只是,任何事都比不上你來得重要。」 他沒回答,但雙眸內好像有什麼東西閃亮著,不過,每個人都知道格斯從來不流淚! 牟南維對艾麗的報告不滿意,是可以想像的;康恩沒回來,他怎麼高興得起來? 「我想你太急於下斷論了,就你所發出的那一絲絲證據就勸伯爾和解,這種作法是不對 的。」 艾麗將雙手疊放在大腿上。「我並沒有叫伯爾提出和解,我叫他等待,靜觀其變,不要 把錢花在不必要的開支上。」 「艾麗,我們得看過全部的文件。才知道瑞福可能會提出什麼樣的反證。」 他好像在對大一的法律系新生訓話,艾麗不禁感到沮喪,「就算我做錯了,但我已經利 用我的專業知識作了最好的判斷。我真的相信這是你派我去德魯斯的原因,如果你只想派個 人去翻看那些文件,你派我的秘書去就可以了。」 牟南維皮笑肉不笑地說:「艾麗,就算這些我都沒說,好嗎?」 她還未及接口,南維已經又開口:「我自己也有責任,我不該派你去和康恩談判的。」 艾麗訝然道:「我不懂——」 「艾麗,我得承認,我對你失望透了,我沒想到你會被他所騙。」 胡扯!他應該直視著她的眼睛告訴她,從一開始他就不是這麼急著要康恩回來,他也不 該利用她…… 她應該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然後站起身,拿起公事包,離開辦公室。然後……回德魯斯 ? 如果我就這樣出現在康恩門口,他會怎麼做? 她要康恩愛她,就像她愛康恩那樣,但康恩根本不在乎她。 現在她知道自己絕不是他所等待的女人,否則康恩不會在聖誕聚會上見過她後,一直都 沒有任何表示。 牟南維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艾麗,這個週末我可以依賴你吧?有個新的企劃得馬 上著手了。」 她微微一笑,堅定但有禮貌地說:「對不起,這個週末我有事,不過我星期一會立刻著 手進行的。」 走回辦公室途中,她的心情雖不是很好,但能抗拒加班令她感覺好些。現在她知道該如 何對付南維了,她可以和他共事、可以向他學習,但絕不再受利用了。 她熱愛這份工作,她和格斯的關係有了新的契機,對自己的能力也有更一步的瞭解,至 於其他她想要卻要不到的…… 如果我得不到想要的,就只能善用我目前所擁有的!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雖然牟南維並不贊同艾麗處理文家案子的方式,但艾麗堅持只要情況沒有改變,她就堅 持原來的處理方式,而伯爾似乎也同意她的看法。就在昨天,他還打電話向艾麗請敦遺產的 問題,伯爾並未要求牟南維提供意見。 但這次的事件可能阻礙她成為合夥人的機會,不過她至少問心無愧,自己已經盡力了。 一方面,她告訴自己,康恩與她的隔閡太深。而他又根本不想尋求中庸之道。 雖然惠德的圖書室很安靜,但艾麗覺得很難集中精神,這時雪倫探頭進來,「艾麗?」 「雪倫,我說過不想被打擾。」 「我想你不會介意這個的。」 雪倫自身後拿出一大束插在水晶花瓶中的紅玫瑰,交到艾麗手中。 「一共二十四朵,真令人難以相信。」 艾麗以顫抖的雙手拿起紮在花上的小卡片。 「你說過不接電話,不過既然我已經打斷你的工作,就順便告訴你,康恩打電話來,說 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談。」 「噢,當然,我會去和他談。」 紅玫瑰……現在又是電話,她的脈搏加速,她可以感覺出血管中充滿了興奮與期待。 她帶著紅玫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在等著謄倫將電話轉來她的分機時,打開了小卡片。 萬分感謝! 伯爾她盡力吞下滿腔的失望,但喉問的硬塊卻嚥不下去。 伯爾真是可愛,她昨天放下手邊的事為他解答疑問,所以今天他送花來表示感謝之意。 紅玫瑰,真是的,她也太蠢了,紅玫瑰並不只是代表…… 康恩的電話接過來了,她以顫抖的手拿起聽筒。 「艾麗,你還好嗎?」 不好!我很寂寞,我受傷了,我希望你關心我! 「很忙!」 「我想也是,你的秘書大概是到西藏去找你來聽電話。」 「抱歉讓你久等,我能為你效勞嗎?」 「費娜將你協助處理的信託案轉交給我了,她說你有一些特殊的見解,我想聽聽你的看 法。」 他當然不會為私事打電話來!她覺得眼睛有刺痛。「可是我告訴費娜了。」 康恩默然。 「康恩,我確信沒有我的協助,你一樣可以處理得很好,你是個很能幹的律師。」話一 出口她就後悔了,她輕聲補充:「如果我想到什麼點子,我會告訴你。」 「南維對你發脾氣了嗎?他的反應如何?」 「不太好。」 「我該向他們負刑請罪嗎?」 「我不知道,如果我聽到任何風聲,我會通知你。」 「謝了,下次你到德魯斯來。我請你吃飯。」 「如果我再去那兒,我會通知你。」 一陣短暫的沉默。「如何?你是不是還在處理文家的案子?」 「噢,是的。嗯……康恩。祝你好運。」她放下話筒。 如果他要我,我現在就回德魯斯去。但康恩說話的語氣是這麼不在意、這麼冷淡,對她 是否會回德魯斯也毫不關心,真是令她悲傷。 但他至少問了,也許她該去一趟德魯斯。以確定他真正的意向,即使見到他後仍一無所 獲,但她至少可以死心了。 ※※※ 艾麗已經在研究菜單時,瓊安才趕到。 「對不起,我遲到了。」她邊說邊把娃娃臉上的毛毯撥開。 娃娃睜開大大的藍眼睛,瞪著明亮的燈光,然後小臉一皺,哭了起來。 艾麗看著瓊安臉上的雀斑,瓊安以前好像沒有這些雀斑啊?「瓊安,娃娃真可愛,而你 看起來——」 「別假惺惺了,我不再是你以前見過的那種樣子了。沒有化妝、沒有漂亮的衣服,我根 本沒時間顧及那了。」 「不管怎麼說,雀斑看起來很來很可愛。」 「人事主管臉上有雀斑就不可愛了,看起來不夠專業。」瓊安深吸一口氣,「我還是告 訴你吧,我不回去上班了——艾麗,別用那種眼光看我!」 艾麗看看正在打呵欠的娃娃,她的內心一陣悸動。如果他是我的,我會放棄自己的事業 嗎?如果在德魯斯,事情的發展不像現在這樣…… 「也別問我為什麼,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想到自己可能看不到他第一次的微笑, 或錯失他第一次學步,我就忍不住作出這樣的決定。」 「你愛上他了,」艾麗說:「我看得出來為什麼。」她把一個包裝好的盒子推到瓊安面 前。 「又一件禮物?」她拿出粉紅和淺藍色相間的小毛毯,「你自己織的?噢,不敢相信你 會做這佯的手工,太漂亮了,在他受洗的時候,我要用這毛毯包住他。」她伸手握住艾麗的 手,「你這麼忙,我知道這要求有些過分,但是艾麗,我真的希望你能做他的教母。」 一陣喜悅的暖流湧過她全身。她緊握瓊安的手,「我一定會去參加他的受洗儀式。」 艾麗以另一種心情再看看娃娃。也許他將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孩子。 想要終身不嫁似乎是很愚笨的想法。她還年輕,終有一天,她生命中的男人會出現,她 會有孩子……但是,她知道,她並不真的渴望孩子。她也不是迫切地想要成家,即使想到格 斯可能離她而去,她也沒想到用小孩子來填補生活中的空虛。 除非是康恩的孩子,那麼一切就不一樣了。 她走過天橋,往惠德的辦公大樓走回去。她經過通道,看到通道盡頭有個高瘦的男人, 站在接待處的櫃檯旁。在那一剎那,艾麗以為自己產生幻覺了。 她開始緩步向他走去。他穿著公司制服,使她幾乎認不出是他。在德魯斯那兩個禮拜, 她沒見過他穿得這麼正式。 康恩向接待員點點頭,拿起他的鱷魚皮公事包轉身走開。 他不能走!他不能就這樣離開!她加快腳步並叫他:「康恩!」 他一個轉身,看見是艾麗,兩道眉毛蹙了起來。 他為什麼一臉驚異?你這笨蛋,你幾乎是跑向他,等你跑到他面前,你要做什麼?投入 他懷中嗎? 艾麗強迫自己放慢腳步,臉上擺出友善的笑容,「真令人驚喜!」她為自己感到驕傲, 她的聲音居然沒發抖,「我以為你會想辦公高公司愈遠愈好呢!」 「我本來是這麼想,但事情總有改變的。艾麗,你好像很不快樂。」 在她還沒決定如何回答前,牟南維辦公室的門開了,「康恩,好孩子,歡迎回來。快進 來,我們談談怎樣補救你闖的這些禍。」 艾麗張大眼睛瞪著康恩,「事情總有改變的。」他剛才是不是這麼說的? 牟南維轉向艾麗,笑著說:「艾麗。恭喜了,你似乎低估了自己的能力。好吧,康恩, 進來吧!」 康恩向她微笑,「我們待會兒再談,好嗎?」 牟南維待康恩進入他的辦公室後,便關上了門。 艾麗跌坐在椅子上。康恩回來了,回到惠德,他也許會變成一位合夥人,或接受牟南維 提出的條件。總之,康恩是回來了。 但是,他為什麼會回來?他不是鐵了心要留在德魯斯嗎?如果他想回來,他應該告訴她 的,他為什麼改變了主意? 不可能是德魯斯情況發生變化,艾麗相信他不可能和費娜起衝突的。那是他對自己的決 定感到懷疑?也不可能,他有足夠的時間想清楚這一切。 康恩有沒有可能是為了她才改變心意的? 這是唯一說得過去的理由。 他曾說過:「事情會好轉的,只要兩個人彼此關心對方……」但那天早上他拒絕了艾麗 的提議,艾麗也否定了他的解決方案,他們之間沒有妥協,沒有人願意讓步,所以他們分手 了。 如果這是他的答案,現在他已經想清楚一切了…… 如果他對我真是這麼關心。也是為了我才這麼做,那麼,我贏了! 但是他恨這份工作,他說過對這份工作已毫無樂趣。 在她能想清楚自己該採取什麼行動前,人已經在南維的辦公室內了。她緊靠著門,還聽 見南維的秘書在門外敲著門。 南維自座椅上一躍而起,「艾麗,這是個私人會議。」 她對南維的咆哮根本不理會,只是上氣不接下氣地對康恩說:「康恩,如果你是為了我 而做這件事,那千萬不要!別回來!」 康恩緩緩起身面向她,他滿臉驚訝地凝視她。 「艾麗,我已經受夠你了,給我出去!」南維嚴厲地說。 艾麗還是不理南維。她仍盯著康恩,「別回來!」然後她關了門,衝回自己的辦公室。 「怎麼了——」雪倫見艾麗衝進來,便問道。 「不接電話!不接見客戶!」她摔上自己辦公室的門,軟癱在椅中。 這次,她真是出醜出大了! 她身後的門開了。康恩開口說:「嗯,就這麼容易呀!我還以為需要動員爆破隊才能弄 開門呢!」 「我說過不要來打擾!」 「別責備雪倫,她告訴我你不接電話,不接見客戶,可沒說不見同事的。」 「你不是同事。」 「那我是什麼?」他輕聲問。 「沒有答案?好吧,這個同題留待以後再討論。先說別的,艾麗,你為什麼不願意我回 來?」 「康恩,別問我。」 「艾麗,為什麼?」 她略略歎息一聲,「為了你曾說過的那些話,我認為你在惠德不會快樂,就這樣。」 「我快不快樂,你會在意嗎?」他的語氣很溫和。 艾麗擺出燦爛的笑容,但她避開康恩的眼神,「當然,我總是希望別人快樂。」 「你真好。」他的聲音潤滑如絲。「那你呢?」 她聳聳肩,無意識地翻弄桌上的書,「你是說我快樂嗎?」 「我想你在這兒大概也沒什麼前途了,我猜這玫瑰是南維送的吧?」 「你不用擔心我的前途。」 「如果你擔憂我的前途,耶我也有權操心你的。」他靠近艾麗,「經過幾分種前你在南 維辦公室的那場表演後,我想他不可能晉陞你為合夥人了。」 「沒關係,這已經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了。」 「你不認為這得看情況而定嗎?」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得看我們談的是哪種合夥人。」 她的心因渴望而絞痛,但她不允許自己存有希望,希望愈大、失望愈大,「如果你想讓 費娜僱用我——」 「不!不過,如果那是你所要……」 她曾經輕視過費娜的小事務所,但現在如能在費娜的事務所謀得一職,將如置身天堂。 如果她能同時擁有康恩,那就更完美了! 康恩抬起她的臉,使她的目光無所逃避,「我是指……私人關係。艾麗,嫁給我。」 她一驚,岔了氣,然後開始咳嗽。 他輕拍她的背部,直到她好些才說:「艾麗,真是的,你不能停止咳嗽嗎?我從沒想過 向你求婚時,你竟是這種反應!」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以沙啞的聲音說:「你向我求婚只是可憐我,對不對?」 康恩哼了一聲,然後將她拉進懷裡,「我從沒覺得你可憐,你說這話該罰。」他的唇壓 下來,艾麗喪失了思考,只感到康恩的力量和熱情,一股愛意溢流全身。 等他離開艾麗的唇時,艾麗覺得自己像是夏日艷陽下的冰淇淋。 「你還認為我娶你是出於憐憫?」 艾麗搖頭。將臉埋在他胸前,止不住熱淚盈眶。 「你衝進南維的辦公室時。我還以為你不理我,而且不管我怎麼做,都改變不了那樣的 事實呢。」 「不是的,噢,不是的。」 「我到這裡來,看見這些玫瑰,但仍搞不清你的意向。然後你說希望我快樂,艾麗,我 也希望你快樂。你離開德魯斯那天早上所說的話敲醒了我。我打電話來問費娜的案件時,發 現你很不快樂……」 「我當時注意自己的言詞了。」 他笑笑,「你很注意,但我知道你很悲傷。那時我知道,我毀了你的生涯了。你不想離 開公司,但南維也不可能再信任你。而我不能那樣對你,所以我開始想妥協。」 「但沒有可以妥協之道。」 「我也這麼想,所以我打電話給南維。」 「你真的是為我才回來的?」 「是的。如果你希望我回來。我就回來。我們去找南維,跪在他腳下求他。」 「康恩,這樣你不會快樂的。」 「我並不確定,但至少有了你,我還是有某種程度的滿足。」 「費娜也會不高興的。」 「她必須接受事實。嗯,你怎麼說?」 「我們跪在南維腳邊大概不可能得到什麼優厚的條件。再說,你是對的,我在這裡也沒 有前途。康恩,我已經改變了。我想要一些別的東西。」 「我也這麼想,我常想你第一次和我共進晚餐時,就已經改變了。」 「怎麼可能?」當時他就看出她對他的愛意了? 「是啊,當時你已經看出來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你第一次到德魯斯來時,我一直試著 躲開你,我好怕你。」 「怕我?為什麼?」 「艾麗,你的天真無邪令我瘋狂。」 「就是這樣,我才能成為好的誘餌?」 「我不該這樣說的,不過我知道你根本不明白南維在耍什麼手段。那天早上我自覺受到 傷害,但你說對了,這就是你為什麼這麼誘人的原因,」他輕吻她,「你記得聖誕聚會,是 不是?」 「好像是。」她很謹慎。 「我們大半夜都在黑暗的角落裡,而你只想討論公事,你根本沒注意到我當時多麼想要 你。」 「我注意到兩分鐘後你便和牟小姐跳舞了。」 「真的?」他似乎很高興,「我曾一度想娶她,因為我不必花時間去追求她,南維根本 不必把她鎖在房中。然後,你出現了——但你卻只對公事感興趣。」 「我認為那是吸引你注意力的最好方法。」 「嗯,你做得不錯呢!你表現得好像完全不在意我。」 「噢——」 「你一出現在德魯斯,我就知道該離你遠一點,但我做不到。而且你也改變了。在我還 沒弄清狀況之前,我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你了,」康恩輕吻她的太陽穴,「艾麗,如果我今天 沒來明城,你去德魯斯會打電活給我嗎?」 她思考了幾個答案,最後還是實話實說:「是的。不管你怎麼傷了我,如果見不到你, 對我是更深的傷痛。」 「我保證不會再傷害你了,」他輕聲保證,然後由自己口袋中摸出一樣東西,「我把這 個帶來送給你。」他掌中是那塊紮著細細銀鏈的瑪瑙。 「你終究沒把這瑪瑙扔掉。」她低語。 「我做不到,在潛意識裡,我一直希望你有一天能戴上它。」他為艾麗戴上這條精緻秀 氣的項鏈。 「我們到哪度蜜月?」他問。 「我不在乎,但我們能付得起度蜜月的費用嗎?我失業了,而你也不見得好到哪去。」 「我們當然能去度蜜月,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地方,而且別擔心錢的問題,我也不是很貧 窮的。」 「什麼意思?」 「我手中還有一有價證券,這者是我過去辛苦工作而沒有時間花錢所累積下來的。我姑 婆也留了一些給我。」 「我現在瞭解你姑婆的意思了:『做你該做的事,但不一定非要是你能做到的事。』如 果你專精法律,並不表示你只能做這一行。這世界上有許多其他重要的事,即使這些事只對 你個人有意義。」 「這幾年,費娜靠著她正規的律師事務所賺了不少錢,而她正準備將事務所轉交給我。 如果你想執業,你已經有個合夥人了。」 「康恩,我要做你的合夥人。而且我已經有一個客戶了。」 康恩猜疑地看看玫瑰,「花花公子伯爾?他最好安分地只做個客戶。」 艾麗緊擁住他,「當然,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情人。」 「而且,有時候還是個粘人的討厭鬼。」 <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出版社: 禾林 出版日期: 2005-01 定價: 180NT 製作網站: 晉江文學城 掃描人員﹕ jj 校對人員﹕ jj 輸入人員: 相思不曾閒有 火鳳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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