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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情濃 Shades of Twilight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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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柔安看著手錶。鎮長的會議開得比以往要長,她得趕快離開,否則她在佛羅倫斯的
午餐約會就要遲到了。戴家對鎮務沒有正式的權利,但戴家人參加已經成了傳統,擁有
戴家的支持與否,代表了鎮上任何計劃的成敗。
起初柔安代替露西出席時,大多數時間她都被忽略了。她只是聆聽著,然後向露西
報告,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多。但是當露西對她感興趣的事務采取行動時,總是提起「柔
安認為」或是「柔安的印象是」,鎮務代表們很快就體會到他們最好注意這個很少說話
的嚴肅女郎。露西並未說慌。露西的確依賴她的想法和印象。她是個觀察家,但是以往
活力充沛得無法注意到細節。現在柔安變得沉靜,她的棕眸在一張張臉孔上漫遊,吸收
任何表情、語氣或反應。這一切都轉述給露西聽。而露西根據她的印象下決定。
現在維克回來了,他會像以前一樣親自參與。這很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坐在這裡聆聽
評估,她的用處又少了一樣。她內心某處察覺到傷痛和恐懼,但是她拒絕讓它浮現。
會議終於要結束了。她再看一次表,決定她還有五分鐘。通常她會和每一個人聊聊
天,但是今天她只能和鎮長講幾句話。
矮胖禿頭的鎮長帶著微笑走向她的位置。「柔安,你好嗎?」
「很好,謝謝你,查特,」柔安答道,心想不如告訴他維克的歸來。「你呢?」
「沒什麼好抱怨的。我是可以發發牢騷,但我太太說沒有人會有興趣聽我說。」他
眨眨眼為自己說的笑話而發笑。「露西小姐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現在維克回家了。」她平靜地說。
他震驚地張嘴看著她,有片刻他的臉上寫滿著沮喪。他脫口而出:「老天,你要怎
麼辦?」才發覺他的憐憫毫無必要,他脹紅著臉試圖挽救。「我——呃,那是——」
柔安抬起一只手制止他的結巴。「他會再度掌控一切,」她說得好像維克的歸來是
最自然不過的事。「他會花上幾個星期檢視所有的事業,但是我相信他很快就會與你聯
絡。」
鎮長深吸口氣。他看起來很虛弱,但是恢復了自制。「柔安,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
意,你替露西小姐處理得很好,這裡的人會比較習慣和你——」
柔安的雙眸清澈直接。「維克會接管一切,」她輕柔地說。「如果有人選擇不跟我
們做生意,露西會不高興,不過當然那是他們的選擇。」
他猛咽口氣,柔安剛剛挑明了,不接納維克的人會發現少了戴家的支持和贊助。她
從不生氣或喊叫,甚少堅持己見或提出意見,但是鎮上的人都學會別低估這位沉靜女郎
對戴露西的影響力。而且大多數人都喜歡柔安,就是這麼簡單,沒有人想和戴家起爭執
。
「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參加。」她說道。
「別這麼肯定。」一股低沉慵懶的嗓音在她身後的走廊響起。
柔安訝異地轉身面對踏進門的維克。「什麼?」她說道。他在這裡做什麼?他連衣
服都還沒換。他怕她會弄砸什麼事,擔心得連行車都沒打開,就沖來鎮長會議?
「哈羅,查特。」維克輕松地說,向鎮長伸出手。
鎮長脹紅著臉。他遲疑了一會兒,然後他政客的本能淫現,握住維克的手。「維克
,說曹操曹操到!柔安剛剛告訴我你回來了。你看起來很好,真的不錯。」
「謝了。你自己看起來也很發達。」
查特拍拍肚子開心地笑了。「太發達了!安妮老是要我節食。」
室內的人們已經注意到維克,正在嗡嗡地私語。柔安望著維克。他眼中綠色的光芒
告訴她,他相當清楚他的出現所帶來的影響,卻一點也不在乎。
「別以為她能逃開,」他微笑地對柔安說。「我回家並不表示你就可以松懈。我們
也許會一起來參加會議。」
儘管震驚,柔安還是嚴肅地點點頭。
維克看著表。「你不是得趕去赴宴嗎?如果你不快點,你會遲到了。」
「我要走了,再見,查特。」
「下次會議上見。」鎮長仍用過於快活的語氣說道。她越過他步向走廊。
「我陪你上車。」維克對鎮長點點頭轉身跟上柔安。
她銳利地察覺到他跟在她身邊通過走廊。雖然穿著高跟鞋,他高大的身形依然凌駕
過她,她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因此不讓自己驟下結論。也許他真會要和她一起工
作,也許他只是說說場面話,時間會證明一切,她才不會讓自己抱著期望。沒有希望就
不會有失望。
走廊上的人們認出維克瞪著他們瞧。柔安加快腳步,期望在沖突發生之前離開室內
。她抵達門口,維克伸手替她打開門。她察覺他的身軀輕刷過她的背部。
他們走進夏日粘濕的空氣中。柔安從皮包中掏出鑰匙,掛上太陽眼鏡。
「你到鎮上來有什麼事嗎?」她問道。「我沒料到你會來。」
「我想現在是破冰的好時機。」他的長腿輕松地趕上她急促的腳步。「慢一點,天
氣熱得不適合賽跑。」
她順從地放慢步伐。她的車子停在很後面,如果走得太快,抵達車邊時就會汗流浹
背了。「你對開會的事是認真的嗎?」她問道。
「當然。」他戴上太陽眼鏡,令她讀不出他的表情。「露西一直在稱讚你,你已經
清楚來龍去脈,不重用你我就是個傻瓜。」
維克總不是傻瓜,尤其是牽涉到事業的時候,柔安想到真要和他一起工作,不禁感
到一陣暈眩。從被忽視到被掃地出門,她以為她已經準備好面對任何事,但她沒料到他
會要她幫助他。
走到車邊時,維克從她手中拿過鑰匙,替她打開車門後還給她。她稍待車內的熱氣
散發後,才坐進車內。「小心駕駛。」他說道,然後關上門。
柔安駛出停車場時瞥向後機鏡。他大步走向建築物,也許他的車停在那邊,也許他
要回會場。她讓視線饑渴地在他的寬肩及長腿上游移,享受片刻的喜悅,然後才強迫自
己將注意力集中在道路上,加入車陣中。
維克打開車門坐進去,令他進城的衝動很單純,卻十分強烈。他要見到柔安,只想
看看她。聽過露西令人困擾的告白,原始的保護本能再度掌控,他要看她平安無事。
她當然平安無事。他見到她為他自己平靜巧妙地應對鎮長的反對。對在他明白露西
說她比以前堅強,整個人變了的意思。柔安不再需要他替她作戰了。
這份認知令他怪異地感到若有所失。
他應該為她感到高興。年輕的柔安易受傷害,任何人想要在言語上打擊她的情感都
易如反掌。他得不時插手保護她,而獎賞就是她無休止的崇拜。
現在她建立起自己的防御,變得冷淡自制,幾乎沒有情緒,把人們阻隔在遠處,不
讓他們的武器傷害她。她為了這層防御付出了痛苦和絕望的代價,幾乎失去了生命。到
現在試圖睡眠時,她依然承受著失眠和噩夢的痛苦。不過她可以處理自己的問題了。
當他走進戴家,見到她站在樓梯上,穿著優雅的絲質套裝,深棕色的頭髮梳著時髦
成熟的髮型,以前吵鬧不整潔的女孩和現在典雅的女人所形成的對比,幾乎個他啞口無
言。她還是柔安,只是不一樣了。現在他看到的不再是魯莽的頑童或是笨拙的青少女。
他看著她,想到她套裝下纖細的身軀,與衣料匹配的絲般肌膚,在他輕微觸摸下便挺立
的乳尖。
他曾經覆蓋住她的裸體,張開她的雙腿,奪去她的貞操。現在坐在酷熱的車中,回
憶仍會令他顫抖。老天,他記得每一細節。他沖過她熾熱緊繃的嬌軀,她在他身下的纖
細,他的重量和力量凌駕她。他想要用雙臂環住她、保護她、安撫她、取悅她——為她
做任何事,除了停下來之外。他根本沒有辦法停止。
過去十天來這些回憶一直折磨著他,令他夜不成眠,無心工作。當他今天再見到她
,他為一股純粹的占有欲所震撼。她是他的,而他想要她,他想得雙手發抖。他用盡全
身之力才制止自己不爬上樓梯,擁她入懷大步沖向臥室,掀起她的裙子再度埋入她體內
。
他只為一項理由克制自己,柔安小心翼翼地建立起她內心的防御,但每項防御都有
其弱點,而他知道她的弱點在哪裡。
就是他。
她能對任何人保護自己,除了他以外。
她並未試圖隱藏或否認,只是誠實地告訴他,只要他彈彈手指,她便會飛奔而至,
她會上樓讓他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
維克用手指敲擊著發燙的方向盤,柔安似乎還需要他替她除去一只惡龍——他對她
的欲求。
他跟她說過,如果她讓他利用她的身體,他便會回家,而她並未遲疑。她會去做任
何他要求的事。如果他需要性慾的發洩,她唾手可得。她會為露西、為戴家、為他而做
——但是她自己呢?
他知道他可以隨時走進柔安的臥房占有她,這項誘惑已經在啃噬著他。但是他不要
柔安因為罪惡感、責任感,或是誤導的英雄崇拜而獻出自己。他不是英雄,該死,他只
是個男人,他要她因他是個男人而渴求他。如果她溜進他房中,單單是為了情慾作祟而
渴求他能釋放她,他會更加高興,因為那並未摻雜其他人的動機,單單是為了她自己。
老天,他自己的動機呢?
汗水刺痛他的眼睛,他喃喃詛咒一聲,發動引擎讓空調運轉。他在密閉的車輛中,
試圖整理出糾結的情緒。
他愛柔安。他愛了她一輩子,但是以兄長的方式溺愛保護她。十年前當她摟住他的
脖子吻他時,他並未準備面對閃現的強烈肉體欲望。它不知從何而來,有如被壓縮的瓦
斯超過了臨界點,爆裂成熾熱的星星,震撼了他,令他覺得有罪惡感。那時感覺一切都
不對勁。她年紀太輕;他一直視她為小妹妹,老天,他還有家室。罪過都在他身上。雖
然他的婚姻快沒救了,他仍然是已婚狀態。他是有經驗的人,應該溫和地將那一吻視為
一時衝動的表現,就不會令她尷尬。他反而摟緊她,將那一吻變成更性感的成人熱吻。
這是他的錯,然而柔安仍然試圖為之付出代價。
當初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障礙已經排除。柔安是位成年女性,他恢復單身,對她也不
再只有手足之情。但是其他障礙依然存在:家族的壓力,柔安的責任感,他的自尊。
他一邊換檔,一邊對自己嗤之以鼻。是的,別忘了他的男性自尊。他不要柔安為戴
氏莊園、家人或其他不重要的因素而獻身給他。他要她只為了渴求他,而全身發熱,喘
息地躺在他身下,其他理由都不算數。
那個混球回來了。消息傳遍了全鎮,當夜就成了酒吧的話題。每一次提到譚維克的
名字,就令黎赫柏氣得發抖。姓譚的躲過殺害潔茜的罪名,現在又回來統治一切,好像
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喔,那個癡肥的警長沒有逮捕他,說什麼沒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起訴
,但是每個人都知道他被收買了。戴家人和譚家人從不必為他們的罪行負責。普通老百
姓乖乖服刑,住在漂亮房子裡的有錢人以為法律不適用他們。
姓譚的用拔火棒痛擊潔茜的頭。他一想起仍然會哭泣,他美麗的潔茜血肉模糊,頭
的一側被打扁。那個雜種不知怎麼發現了他和潔茜的事而殺了她。也許姓譚的發現她肚
裡的不是他的種。潔茜說她會處理掉它。她是他見過最狡猾的人,這一次卻還不夠。
沒有人像潔茜那樣屬於他。那個女孩狂野而邪惡,她令他如此興奮,幾乎在頭一次
碰到她時就令他勃起。她也覺得興奮,眼睛明亮灼熱。她喜愛做禁忌的事,享受刺激的
危險性。第一次她像野獸一樣亂抓亂跳,卻不再來了。他花了一些時間才弄清楚,潔茜
喜歡性交的原因有很多種,但愉悅不是其中之一。
她利用身作搞亂男人的腦筋,好贏過他們。她和他性交是為了報復她混蛋丈夫和每
一個人表示她的不在乎。她無意讓任何人曉得,但是她自己知道,所以她的婚姻才會完
蛋。
一旦他弄清楚了,才不會讓她輕易脫身,沒有人能利用他,連潔茜也不行,尤其是
潔茜,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因為在內心裡,他們兩人是一樣的。
他開始用古怪的小游戲吊她胃口,從不逼她太緊。她就像貓偷吃奶油一樣上癮。她
像個淑女坐在大宅院中,竊笑如此輕易騙過每個人,而事實上她才和一個保證會嚇得他
們屁滾尿流的人,度過一個狂野的下午。
他們得要小心翼翼。他們不能到附近的汽車旅館,她也找不到借口溜出去幾個小時
。通常他們會在樹林某處見面。等到他受夠了她的游戲,他就會讓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
主人。
當他放她走時,她已是全身淤青和咬痕,有好幾次她都無法在馬上坐穩。
她苦澀地抱怨得小心不讓別人見到她身上的記號,但是她的眼睛卻閃閃發亮。
他騎得她如此用力且長久,將全身都搾干了,她皮開肉綻卻樂此不疲。以前當他動
作粗魯時,他的女人都會哀嚎抱怨,潔茜卻不一樣。她不斷地回來要求更多。不只一次
他回家時背上帶著血痕,每一道傷口都令他想起她,令他更為饑渴。
沒有像他的女孩一樣的女人。她不但持續回來,還要求更粗魯古怪的游戲,越骯髒
越好,他們還肛交,和最禁忌的男人做著最禁忌的事,帶給她真正的刺激。邪惡的潔茜
,他是如此愛她。
他沒有一天不想她,不懷念她。還有任何女人能像她一樣挑起他的興趣。
該死的譚維克殺了她,殺了她和孩子,在付出代價之前像鳥兒一樣自由地溜走。
但是他回來了,這一次他得付出代價。
他得小心不被看見,不過他在戴家外面混久了,熟悉每一條小路。有數百畝的土地
可以讓他從任何角度接近主屋。他有一段時間沒有進去了,他得確定老太太沒有養狗或
裝警報系統。他知道以前沒有這些,因為潔茜試圖說服他在她丈夫出差時,溜進她的臥
室。她喜歡在她祖母的屋頂下,在她丈夫的床上和他性交的想法,他有足夠的理智拒絕
她,不過,老天爺,這個想法真是誘人。
假設沒有警報系統,要進入老屋子有數百種方法,那些門窗……簡直是雕蟲小技。
他闖進過比戴家更嚴密的房屋。那些蠢蛋以為遠離鎮上就很安全。鄉下人就不像都市人
會自動采取保護措施。
喔,是的,譚維克要付出代價了。
「我想我們要替維克舉辦一個宴會,」第二天露西沉思道。「沒有人敢不接受,因
為我會知道是哪個人。這樣他們就必須對他有禮貌。也可以把第一次見面的不安情緒處
理掉。」
雖然露西嫁進戴家有六十多年,徹底變成戴家人,有時柔安還是被迫憶起露西骨子
裡還是譚家人。譚家人強悍大膽,也許做事不一定正確,但又有何妨?替他們指出個目
標,他們就會掃除所有的障礙前進。露西的目標是重建維克在鎮上的地位,她不介意施
加壓力以達成目的。
要打入最上層的社交圈,財富雖有助益,但光是有錢還不夠。有些財力不足的家庭
被菁英階層所接納,是由於有位曾經參與內戰的祖先。
商業界的熟識會立刻看清戴家的立場,若無其事地對待維克。畢竟他從未被逮捕過
,所以為何要讓他太太的死阻礙了商機?
然而那些掌控社交行事歷的人們依附著更嚴苛的標準。維克會被拒絕於晚宴和派對
之外,而許多業務都是在那些場合成交的,這對戴家來說,並非有利的狀況。露西關心
財富,但她更關心維克,她決心讓維克被接受,她若邀請每個人到戴家,他們會為她而
來,她已經病重,這可能是她舉辦的最後一次宴會。露西的朋友可能不會喜歡她利用她
的健康狀況做為手段,仍然會依約前來。儘管戴家仍在露西名下,每個人都會假定維克
回家是要討回繼承權。進了戴氏莊園,大家會有禮地對待維克,既然接受了他的款待,
他們也必須回報。
一旦事情成了定局,他們會假裝未曾懷疑過他,他也就無往不利。總不能誹謗一位
曾經受邀至家裡做客的人吧!
「你瘋了!」蘿莉責問道。「沒有人會來。我們的臉會丟光了。」
「別傻了,大家當然會來。他們不敢不來。昨天白先生的反應很好,不是嗎。柔安
?」
「白先生住在韓特維爾,」蘿莉搶著回答。「他知道什麼?」
「從他的表情看來,他顯然知道所發生的事。不過他是個聰明人,看見我們對維克
這麼有信心,就不會把那些流言當真。」露西堅定地說。
「我同意母親的看法,」蘭妮說道。「想想有多麼尷尬呀!」
「你總是贊同她,」露西回嘴道,雙眼閃著戰鬥的光芒。她已經設定目標,決不會
偏離。「如果你不同意,你的意見也不重要,親愛的。如果是柔安告訴我我的想法有錯
,我還願意聽一聽。」
蘿莉嗤之以鼻。「柔安哪會反對你。」
「她經常這麼做,我們對許多決策細節的看法很少一致。我得承認她對的機率較大
。」
這也許不是謊言,但卻不完全是事實。柔安從未與露西爭執,偶有看法不同時,她
總是提出她的意見,讓露西做最後的仲裁。
三個人轉頭面向她,露西帶著勝利的表情,蘿莉和蘭妮因她們的意見不受重視而不
滿。
「我想該讓維克來決定,」她平靜地說道。「他是那個被展示的人。」
露西皺著眉。「不錯。如果他不願意,再討論也沒用。親愛的,你來問問他,也將
你能將他的注離力從電腦引開五分鐘。」
她們已經用完午餐,正享用冰茶。維克則要了一份三明治和咖啡,一面繼續工作。
前一晚他待在書房裡直到十一點,今晨六點又起來繼續研究。柔安會知道是因為她在這
兩個時刻都還是清醒的,安靜地蜷在大椅子上數著時間。這一夜特別糟,她一點也沒睡
,現在如果上床去,可能就會沉睡而去。這種時候她最容易在別的地方醒來,而不知如
何到達那裡。
維克的存在令她不安地無法打瞌睡。昨夜露西和她陪他看過報表,直到露西累了回
房。然後柔安單獨和他處於書房內,越來越覺得不安。經過那件事以後,他是否不願與
她獨處?他會認為她留在書房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
不到一小時她便告退回房。她洗個澡安定一下神經,然後坐在椅子上閱讀。不過書
頁上的文字卻不具意義,因為她無法集中注意力,維克就在屋裡,他的東西已經搬進她
隔壁的房間,還有其他三間臥房可以選擇,他卻選了那一間。她能想到唯一的解釋是他
不在乎她是否住在他隔壁,他根本不在意與她的距離。
她會盡可能遠離他。除了指出常用的檔案,回答任何問題之外,她不願意去打擾他
。
十一點鐘她聽見隔壁的聲響,看見燈光洩入陽台上,她起身關燈,以免他發現在借
辭疲倦回房一個半小時後,她的燈光仍然亮著,在黑暗中她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傾聽他在室內走動,想像他在做什麼事。
她聽見淋浴聲,知道他是赤裸的,想到他高大強壯的身軀,令她心跳加速,乳房緊
繃。她幾乎不敢相信他真的和她做愛,在邊境的小旅館取走她的童貞,令她幾乎到達天
堂。她想到他胸膛的卷毛和堅硬的臀部。她憶起他有力的大腿分開她的雙腿,她的指甲
陷入他的背肌。在那美妙的一夜,她在他懷中認識了欲望和滿足。
淋浴結束十分鐘後,陽台上的燈光熄滅了,從她洞開的落地窗,她聽到他打開窗子
讓清新的夜風吹進房內。他還是赤裸嗎?他是穿著內衣睡覺還是裸睡?也許他穿著睡褲
。她奇怪地想到,她從七歲到十七歲跟他住在同一間屋子,卻不知道他穿什麼睡覺。
接著一片沉默,他已經上床,還是站在那裡欣賞夜色?他是否走進陽台?
她聽不到聲音,他應該是打著赤腳。他是否注意到她的落地窗也是開著?
最後柔安忍不住了,她爬到窗前往外偷窺。沒有人站在外面享受夜晚。她盡可能輕
輕地關上窗,回到椅子上。睡意早已遠去,她又必須忍耐時間緩慢地流逝。
「柔安?」露西輕推一下她,柔安發現自己坐在那裡作白日夢。
柔安喃喃地道歉,推開椅子。兩點鐘她和今年八月韓迪節的主辦人有約,所以她只
要探頭進去問維克的意見,就可以逃到樓上去換衣服,也許等她回來時,他會厭倦了工
作,她便逃過了傍晚的折磨,不必坐在他旁邊,聽著他低沉的嗓音,贊歎他消化資訊的
速度,一方面又擔心他嫌她靠得太近,以為她在拼命找機會偎向他,甚或他情願她走開
,別再煩他。
當她打開門,他抬頭詢問地望著她。他靠在椅子上,雙腿舒適地蹺在桌子上。
「很抱歉,」她脫口而出。「我該先敲門的。」
他深長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濃眉蹙在一起。「為什麼?」
「現在這裡是你的了。」她的回答簡單明了,不帶任何抑揚頓挫。
他把雙腿從桌面移開。「進來把門關上。」
她照做了,但仍站在門邊。維克起身繞過桌子,雙臂抱在胸前倚在桌邊,他的身體
成放鬆的姿勢,然而雙眸卻銳利地掃過她。
「你決不需要敲那道門,」他終於說道。「我們現在把事情說清楚,我不是來取代
你的位置,我是來代替露西的。柔安,你做得很好,昨天我告訴過你,我不用你我就是
個笨蛋。也許你以為我回來了你就可以多花點時間在馬匹身上,我保證你會有較多的私
人時間,但是這裡也需要你。」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柔安眨眨眼,被事情弄迷糊了。儘管昨天他說過一樣的話,她並不以為他是真心的
。他認為就像小時候他為了讓她安心,假裝她對每個人都很重要。自從她跌進血泊中的
那一夜後,她就不再相信神話。她自認只要她帶領維克熟悉一切之後,她的利用價值就
結束了。他會自己處理所有的事務,等到……她的思緒突然中止。不,這不是真的。以
前他負責大部分工作時,露西仍然參與。何況現在他還有亞歷桑那的產業要處理。喜悅
靜悄悄地傳送至全身,溫暖了她因為將被取代,而內心已經開始發涼角落。他真的需要
她。
他說她做得很好。他還叫她柔。
他銳利專注地看著她。「如果你不微笑,」他輕柔地說。「我怎麼知道你高不高興
?」
她沉思地望著他,在他臉上搜尋他真正的意圖。微笑?他為什麼要她微笑?
「笑一個,」他慫恿地說道。「你記得什麼是微笑吧?你的嘴角會揚起,就像這樣
。」他用手指將嘴角往上抬作為示範。「人們快樂的時候會這麼做。
你討厭文書工作,是不是?你不想幫我嗎?」
她輕輕地扯動嘴角,試圖往上揚。那是個遲疑害羞的小小微笑,在剛成形就消失了
,她再度變得嚴肅起來。
但這顯然是他所要的。「好,」他挺直身軀說道。「你準備繼續工作了嗎?」
「很抱歉,我在兩點有個會議要開。」
「什麼樣的會議呢?」
「跟韓迪節的主辦人有約。」
他不感興趣地聳聳肩。維克不是爵士樂迷。
柔安記得她進來的目的。「露西要我問你對開個歡迎宴會的意見。」
他笑了笑,馬上了解它的涵義。「她要發動攻擊,呃?蘿莉和蘭妮想要阻止她吧?
」
他似乎不需要答案,她的沉默就已足夠。他只想了五秒鐘。「當然,為什麼不舉辦
呢?我才不在意是不是讓每個人不安。十年前我就不再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如果有人
認為我不配跟他們做生意,那麼我就把戴家的生意轉到別處。決定權在他們手上。」
她點點頭伸手握住門把溜出去,免得他再度提出要她微笑的奇怪要求。
維克回到椅子上,但並未拿起先前正在研究的報告。他望著她站過之處,憶起她像
只小兔子準備隨時飛奔出去。一想到要她微笑的薄弱借口和她眼中的驚駭,仍會令他胸
口刺痛。她隱藏得那麼緊密,對外面的世界幾乎不作反應,現在的她已經不容易看透,
令他十分煩躁。他記憶中的柔安是最坦率的人,而現在他若是想要知道她對任何事情的
看法,他必須要在她封閉自己以前,專注於她的表情和肢體語言。
當他告訴她他仍然需要她時,她震驚了。他無聲地感謝露西告訴他對付柔安的秘訣
。有人需要她的想法比任何事更能引起她的注意,獲得立即的反應。
有片刻他瞧見了照亮她眼中的純然喜悅,然後又迅速地隱藏起來。要不是他刻意地
盯著她,他什麼也不會看到。
他撒了謊。就算加上亞歷桑那的產業,他不需要她也能獨立處理所有的事業。壓力
令他更賣力,精力也因緊迫的步調而提高。但是她需要有被需求的感覺,而他需要她在
身邊。他要她。
這句話在他腦海裡血脈中反覆吟唱。他要她。他不是為了報復或是該死的交易,才
在拿蓋亞要了她。事實就是為了要她,才不顧一切得到她。雖然酒精松弛了他不文明的
本能,卻不是借口。
昨夜他躺在床上想著隔壁的她,猜想她是否清醒。他該死的想象力幾乎令自己瘋狂
。
知道自己隨時可以得到柔安比任何春藥更有效。他只需要起身走到陽台,穿過落地
窗溜進她房裡。失眠會令她清醒,看著他走向她。他可以走到床上,她就會毫無疑問或
遲疑地摟住他,接納他。
有關他們許久以前分享那一吻的胯夢,多年來一直困擾著他。作夢就已經夠糟了,
但畢竟只是想像。現在他知道跟她做愛是什麼樣的滋味,事實取代了夢境,這種誘惑變
成持續啃嚙的饑渴,威脅要粉碎他的自制力。
老天,她是如此甜美、害羞和緊繃,害得他滿身汗地憶起進入她時的感覺。他和她
做愛時俯視著她,見到她臉上的表情,乳尖因被撩起而呈紫紅色。
雖然他弄痛了她,她卻攀住他,抬起她的臀部更加接納他。將她帶至高潮是如此容
易,他為之著迷想要不停地做,看著她痙攣時的表情,感覺她在他周圍延伸悸動。
昨夜是場細緻的折磨,他知道每夜皆會是如此,沮喪也會隨之增強。他不曉得在自
制力崩潰之前,自己還能撐多久,但是為了柔安,他必須盡力去嘗試。
他才回來一天,就已經嘗到和她在一起會是什麼樣的滋味。要是柔安有任何和他調
情的意味,表示想要他的訊號。他也許無法忍受住誘惑。但是儘管他們曾在床上共度數
個小時,她卻似乎不曾察覺他身為男人的存在。她和他上床似乎只是為了要他回戴家,
這個想法激怒了他。它不但未曾澆熄他的欲望,反而讓它更加熾熱。他要把她拋在肩上
,帶她到床上慵懶熱情地跟她做愛,證明她要他,跟戴家和露西毫無關係。事實上想到
柔安,他的性慾本能又回到該死的原始狀態,令他蠢蠢欲動。
現在才過了一天。這些年來他對她的怨恨已經消失了,也許是他們共度的那一夜摧
毀了它,但他當時並未注意到。就算有任何殘留,也在第二天被她的沉靜尊嚴和毫不設
防所抹除。她說「只要你彈彈手指,我就會飛奔而來。」不是每個女人都會說出這種話
,就他所知是沒有,除了柔安之外。她等於雙手把武器奉上,任他使用,這種勇氣不禁
令他折服。
他並不想利用這個武器。他抬起手彈彈指頭,看著這個動作。就像這樣子,他就可
以擁有柔安。他要她,老天知道他有多想要她。但是他更甚於想要和她做愛的是,再度
見到她的微笑。
柔安全身疲憊地開車回家時已是傍晚。她通常覺得籌備會議很無聊,這一個會議偏
又為了細節爭論不休。和往常一樣地靜靜地坐著,只不過今天她得集中注意力張大眼睛
,免得打瞌睡。
等到她駛入四十三號高速公路,陽光和熱氣幾乎令她無法忍受。她困盹地眨眨眼,
很高興離家這麼近。晚餐時間快到了,但是她打算先小睡一下。她可以在任何時間進食
,不過睡眠可是難以獲得,彌足珍貴的。
她右彎下了高速公路,再走一哩駛進戴家的私人道路。要不是她那麼想睡,她就會
開得更快,錯失了浮現在眼角的模糊動作。
她放慢速度,轉頭想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吸引了她。起先她只看見那匹馬不停跳躍,
她以為是沒有了騎師因而驚恐,但後來見到了下垂的韁繩被什麼東西控制住。急迫之心
令她忘了疲累,踩下煞車換至空檔,打開車門跳下車。她可以聽見馬匹因恐懼和痛苦的
嘶鳴。
柔安並未想到她昂貴的皮鞋或是絲質洋裝,只想要在它傷害自己之前抵達。她跳下
公路旁的小空地跑向樹林,高跟鞋隨著腳步陷入土中。她穿越及膝的草叢,綠荊棘扯破
她的絲襪,踩進洞裡還扭傷了腳,仍然不顧一切急速奔跑,一心只想到達馬匹身邊。
接著馬匹轉過身來,她看見了那個人。因為他站在馬的另一側,草叢又阻擋了她的
視線,先前她並未注意。
馬的韁繩並未被任何東西絆住。那人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抓著一根樹枝正在鞭打它
。
狂怒席捲她全身並注入力量。她聽見自己的喊叫,見到那人驚訝地望著她,接著她
傾全身之力撲向他將他推開。如果他早有準備,她是無法做到,但是她出其不意的一擊
卻成功了。「住手!」她怒吼道,置身於那人與馬匹中間。「你敢再打它一下!」
他站穩腳步轉向她,拿著樹枝好像要打她。柔安察覺出他臉上的危險和眼中的怒氣
,但是她屹立不搖。她的冷漠不包括眼睜睜看著任何動物,尤其是馬匹被虐待。她雙臂
抱胸,等待沖向他好躲過他那一擊,也許可以再度將他撞得失去重心,好讓他跳上馬盡
快跳開。
他上前一步,藍眸像通過電流,手臂往後拉準備出擊。他的臉孔脹紅,露出牙齒冷
笑。「該死的小賤人……」
「你是誰?」柔安上前舉步反問道,表示她並不怕他。這只是虛張聲勢,她突然覺
得非常害怕,但是體內怒氣仍然支持著她。「你在我們的土地上做什麼?」
不知為何他緩緩垂下手臂,往後退幾步,沉重地喘息怒視著她。
「你是誰?」她再度質問道。他令她覺得有些怪異的熟悉感,好像她曾見過那種表
情,但是她確信她從未見過他。也許是他靈活的藍眸和滿頭灰髮過於突出,令她以為曾
經見過他。他大約五十多歲,身材高大,寬肩和粗胸給人粗暴的感覺。最令她困擾的是
他所散發出來的邪惡氣質。不,不是邪惡,是更私人、更單純,全然缺乏良知或道德的
感覺。他眼睛的顏色雖然光亮,卻顯得冰冷而平板。
「我是誰不關你的事,」他嗤之以鼻。「我做的事也跟你沒關係。」
「你在戴家土地上就跟我們有關。你敢再打那匹馬一下,你試試看。」
「這是我的馬,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這個雜種竟然摔我下來。」
「那麼你該學學怎麼樣騎馬。」她憤怒地回嘴道。她轉身拉起垂下的韁繩,喃喃安
慰馬匹,輕拍它的頸部。它先是緊張地噴著氣,但在她溫和的揉搓下安靜下來。這匹馬
不像露西的寶貝是昂貴的純種馬,卻並下表示它有任何理由可以被虐待。
「你為什麼不只管你自己的事,小姐,我會忘記要教訓你的事。」
威脅的語氣令她轉過身來。他靠得更近,表情增添一絲野性。柔安往後退,讓馬匹
擋在他們之間。「滾出我們的土地,」她冷冷地說。「否則我要人把你抓起來。」
他的嘴冷笑地扭曲起來。「我猜你會這麼做。警長專門拍馬屁,尤其是你們戴家人
的馬屁。我不知道我站在你們的產業上,對你大概也沒什麼不同吧?」
「你打了馬,什麼都一樣,」柔安依然冰冷地答道。「你走吧!」
他假笑著。「沒辦法。你牽著我的馬。」
柔安放了韁繩,小心地往後再退一步。「現在離開我們的產業,要是讓我再看到你
虐待動物,我會控告你。也許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可以描述你的樣子,沒有多少
人長得跟你一樣。」
他的脾氣再度揚起,臉色轉紅,眼中突現狂暴之色,但是他顯然決定不采取行動,
僅是伸手握住韁繩。他不費吹灰之力便一躍上馬,顯然是個有經驗的騎士。「以後再見
了。」他嘲諷地說,用腳跟用力踢馬側。受驚的馬沖向前,若不是她閃得快,可能就會
將她撞到地上。他俯身避開低垂的樹枝騎向公路,不到一會兒便離開視線之外,但要過
了好一陣子馬嘶聲才漸漸聽不到。
柔安靠向一棵堅實的松村,閉上眼睛發抖。剛剛是她所做過最愚蠢魯莽的舉動。她
知道自己十分幸運,那個人可能會傷害她、強暴她,甚或殺害她。她不假思索便一頭栽
進危險的情況中,這種衝動是她小時候惹麻煩的主因,也導致了潔茜的死亡和維克的離
去。
她以為這種魯莽的性情已經被永遠除去,現在卻沮喪地發覺它還深埋在心中,隨時
準備跳出來。要是她曾發脾氣,她也許早就會發現,但是戴氏莊園並不虐待馬匹,她也
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允許自己關心任何事。維克走了,日子也變得漫長無聊。
她仍因恐懼和憤怒的後遺症而發抖,雙腿虛弱無力。她深深吸口氣,試圖讓自己平
靜下來。現在她的自制力像紙一樣薄,她不能就這樣回家。任何人看到她就會知道出了
事,而她不要重述這件事,聽別人的指責。她知道自己很愚蠢,也很幸運。
更甚者,她不要別人見到她的鎮靜出現裂縫。她因為這突來的脆弱感到尷尬和驚嚇
,必須更加保護自己。她無法去除任何關係維克時所呈現的弱點,但她內心的保護牆不
容許再有任何弱處。
等到她覺得夠強壯了,她便離開樹林穿過草叢,這次小心地繞開荊棘。她的右腳踝
傳來刺痛,憶起自己扭傷了它。
她走到車邊,橫坐在駕駛座上,兩腿往外伸,脫下鞋子抖掉泥土。四下張望,確信
路上沒有車輛時,迅速伸手到裙子底下脫掉破爛的絲襪,用它盡可能地把皮鞋擦乾淨再
穿回去。
她的皮包裡有面紙,她拿出一張用口水沾濕,用來擦拭腿上刮傷滲出的血絲。再來
她也只能用髮梳整理一下頭髮。為了保險起見,她用小時候慣用的伎倆,從外面的樓梯
上樓,再繞回自己的房間。
她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但是她希望永遠不必再見到他。
就像小時候,她要偷偷地溜進房內。不過當時她是因為惹了麻煩或犯了社交上的錯
誤才試圖躲起來。相較之下和那位不知名粗人的沖突嚴重得多,而且現在她也成熟得知
道自己的愚蠢,而不會撒謊掩蓋它。如果被問起她會照實說,但是她不會大張旗鼓聲揚
所發生的事。
柔安順利地進入房間,安靜地脫掉衣物進去沖澡,熱水刺痛腳上的傷口,令她皺著
眉頭。徹底沖洗後,為了防止草叢中有毒植物的感染,她塗上一層消毒水,再擦蘆薈軟
膏。刺痛幾乎立刻停止,沒有了它時時提醒自己不安的遭遇,她的神經很快就恢復平靜
。
髮梳輕刷幾下讓頭髮恢復整齊,花了三分鐘上妝好掩蓋殘留的不安。柔安望著鏡中
成熟的影像,有時她會訝於看到自己的臉孔,因為那並不是真正的自己。感謝那些姊妹
會的朋友,她想道。她的生命過程中有許多損失:父母的死亡、潔茜的被謀殺、維克的
離去。然而大學的過程卻是良好的,這得歸功於那些目光銳利、舌如刀劍的年輕女郎們
,將她納入羽翼之下,利用她們在社交及化妝上的技術,將她轉變為現在的模樣。好笑
的是睫毛膏成了自信的表徵,熟練優雅的舞步松開了她的舌頭,讓她能維持正常的社交
談話。
她戴上一串金耳環,檢視自己的容貌。她喜歡短髮正好在耳環下方卷起的模樣,好
像是特別為它設計的。這是姊妹會的朋友教她的另一件事:欣賞自己的容貌。她們最大
的成就是教她從小地方做起:學習跳舞、化妝、穿衣、談吐。基礎打造得很慢,讓她不
曾注意到,但是持續地層疊上去,現在突然間它大到令她看得見,而且為之迷惑。
自信。
以前她多麼羨慕有自信的人!維克和露西都有那種可以建立帝國、旺盛逼人的自信
。露西常常眼中只有自己,但是她知道的也比別人多。潔茜的自信更是巨大。羅亞對自
己照顧的動物有信心,泰絲統治著廚房。甚至她買車的車店技工確信自己修理汽車的能
為。
那份緩慢形成的基礎是她的自信。這份認知令她驚喜地張大眼睛。當碰上馬匹時,
她便有這份自信,這是事實。她的自信,或是她的魯莽讓她今天在樹林裡面對那個可怕
的男人,強迫他停止虐待那匹馬。
驚訝和憤怒迫使她采取行動,她不曾了解那股精神仍然存活在她體內。馬匹當然是
催化劑,她愛護動物,見不得人類虐待它們。然而她的行動震驚了自己,讓她面對以為
已死的一面。她不再亂發脾氣或執意孤行,但是她會讓大家知道她的意見。她將自己隱
藏起來,是自己的決定,療傷止痛的方法。不再讓自己關心任何事,或至少不讓別人知
道她關心,是她保護自己的方法,大多數時候冷淡的表情便已經足夠。
她繼續望著鏡中熟悉的臉孔,現在所看到的是自己未曾見過的領域,好像她打開了
一扇門,變出了另一副臉孔。
鎮上的人們對她尊敬有加,傾聽她的話。還有一群年輕的女性實業家定期邀她在每
周六聚餐,不是談論生意,而是談笑聊天……做朋友。朋友,她們不是因為她是露西的
代理人而邀請她,或是要拉關係還是有求於她。她們邀請她純粹是因為她們喜歡她。
她從未領悟到。柔安訝異地張著嘴。她一直習慣於把自己當成露西的代理人,她未
曾想過她是因為自己的原故而受到邀請。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過程如此緩慢,她無法指出明確時間。
一股平靜的感覺開始在內心深處發光。維克將要接收戴氏莊園,正如露西一開始所
計劃的,但是柔安害怕要離開庇護所的感覺逐漸消退。她仍然要離開,她愛他如此之深
,深怕無法控制自己。如果她留下來,最後她可能會在某個夜晚爬上他的床,要求他再
度占有她。
她不要讓這種事發生,不要讓他或自己尷尬。這股新發現的自我價值還太新太脆弱
,不堪另一次致命的重擊。
她開始思考她該往何處去,該做什麼事。當然她想留在附近,她的根已綿延了數代
數世紀。儘管露西絕大部分產業都會屬於維克的,她還是會繼承一小部分,加上父母留
下來的財產,她可以做任何事。
她要飼養並訓練馬匹。
露西死後,她撫養七歲小女孩的恩情之債就已經償還完了。這也是一份愛的債務,
令柔安留在祖母身邊,逐漸變成露西的四肢與耳目。但是等到露西走了,戴氏莊園安全
地留在維克能幹的雙手中,柔安就會自由了。
自由。這個名詞在她耳邊低語,像剛破繭而出的蝴蝶羽翅一樣輕柔。
她可以擁有自己的房子,不再寄人籬下。感謝露西的訓練,現在她了解投資及財務
,有能力掌管自己的財富,不虞匱乏。她會自己飼養馬匹,但主要的業務還是放在訓練
上面,人們會帶他們的馬匹前來受訓。甚至連羅亞都說他沒見過比她更能安撫受驚或被
虐待的動物。
她能辦得到。她的生命中頭一次為自己而活。
前廊的老爺鐘輕輕敲起,在大屋後面的房間幾乎聽不到。她訝異地看著自己的時鐘
,才發覺已是晚餐時刻,卻尚未著裝。現在腎上腺素仍在血管內流動,也沒有辦法小睡
,還不如去吃飯。
她沖向衣櫃,隨手抓出一件絲質長褲和無袖上衣。她只在乎長褲能夠隱藏住腿上的
傷痕。現在她知道如何選擇撩人或端莊的衣著,但卻無法學會穿衣的樂趣。
「很抱歉我遲到了。」她進入餐廳說道。除了鮮少在家吃晚飯的洛克和嘉琳以外,
每個人都已入座。洛克是盡可能陪未婚妻,而天知道嘉琳在哪裡消磨時間。
「你什麼時候到家的?」維克問道。「我沒聽見你進門。」他瞇著眼睛看著她,就
像小時候他逮到她偷偷溜進門時的表情。
「大概是五點半。」當時因為她仍不安而沒有注意到時間。「我直接上樓沖澡。」
「這陣熱浪真是粘濕,我得一天沖兩次澡,」蘭妮同意道。「瑞格的公司要調他去
坦霸市。你能想像那裡的濕氣有多麼嚴重嗎?我就是無法面對它。」
瑞格瞥一眼他太太,然後將注意力放回餐盤中。他是個高大瘦削、沉默寡言的人,
灰髮剪成小平頭。就柔安所知他並沒有什麼娛樂。他上班工作,下班還帶著鼓鼓的公事
包,在晚餐後繼續工作。她突然了解到她不知道他從事什麼行業,只知道他是個中階主
管。瑞格從未提到他的工作或談論同事的笑話。他只是存在著,就像蘭妮的陰影。
「平行調動嗎?」維克問道,他冷淡的綠眸從瑞格掃向蘭妮再移回去。
「還是升遷?」
「升遷。」瑞格簡潔地說。
「但是我們得搬家,」蘭妮解釋道。「生活開銷會提高得讓我們反而損失。他當然
拒絕它了。」
表示她拒絕搬家,柔安邊想道,一邊機械化地吃著東西。住在戴家,他們不會有生
活開銷,蘭妮可以用這筆錢打進最好的社交圈。如果他們搬家,他們必須自己找房子,
蘭妮的生活水準就會降低。
瑞格應該不顧蘭妮而去,柔安想道。他就像她一樣,需要離開戴家擁有自己的空間
。也許戴家太漂亮,人們想要擁有它,卻反而被它所擁有,為它所囚禁。住過戴氏莊園
,再也找不到比它更雄偉的家了。
但是她向自己承諾,一定要掙脫它。她從未想過自己能夠擁有它,所以不會被嫉妒
的鎖鍊所捆綁,反倒是恐懼、責任和親情箝制住她。第一個理由已經不存在了,其他兩
個也將要消失,到時她就自由了。
晚餐後維克對露西說:「如果你不會太累,我想跟你討論一下我在考慮的一項投資
。」
「當然可以了。」她說道,兩人一起走向餐廳門口。
柔安留在餐桌上,表情一片空白。她叉起最後一口草莓蛋糕,雖然並不怎麼喜歡,
還是強迫自己吃下去。
維克停在門口四下張望,濃眉微微皺起,好似他才發現她並未跟上來。
「你不來嗎?」
她無語跟隨他們,懷疑他真的期望她自動把自己歸屬於他們之中,還是他只是事後
想起才招呼她。也許是後者。維克習慣和露西討論商業決策,儘管他說要她維持目前的
職務,他卻不認為她有任何權力做決定。他是對的,她強迫自己面對事實。她的權力來
自露西或他的賜予,不算真正的權利。他們之中任何一人都可以隨時收回它。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他們進入書房各就各位:維克接收了原本屬於她的辦公桌,柔安坐在椅子上,露西
則偎進她的沙發中。柔安的內心感到焦慮,好像每件事都扭曲變形。
過去幾個小時讓她審視了自己的個性,它並非戲劇化的巨大轉變,而是微小的發現
讓她覺得已經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維克正在講話,而頭一次柔安不把它當作是出於上帝之口,沒有仔細聆聽他的每一
個字。她幾乎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今天她面對了一個殘酷無情的人,了解了自己,做
了一個有關後半生的決定。小時候她無法掌握住自己的生活,過去十年她又讓生命流逝
,退縮到一個不會受到傷害的安全地方。但是現在她可以掌握住自己的生命,不必聽從
別人的指揮,可以自己訂立規則,設下目標。掌握權力的感覺令她害怕,但興奮之情卻
是無法否認的。
「……對我們而言是一項大投資,」維克說道。「但是勃特一樣很可靠。」
維克提起的名字突然引起柔安的注意力,她憶起今天下午聽到的語言。
露西點點頭。「聽起來不錯,不過……」
「不。」柔安說道。
房內一片沉默,只聽見老爺鐘在滴答響。
很難說三人之中誰最感到驚訝。柔安認為露西應該重新考慮某個決定時,她會平靜
地提出她的意見,但是從未公開坦率地反對。那個「不」字就這樣蹦出來,一點也不婉
轉妥協。露西驚訝地眨眨眼靠在沙發上,維克則將椅子轉個方向好面對柔安,深長地直
視著她,令她全身神經不安。他的眸中閃爍著奇異的熾熱光芒。「為什麼?」他終於輕
柔地問道。
柔安絕望地希望自己沒開口。那個衝動的反對是基於節慶籌備會上聽來的謠言。要
是維克聽完她的解釋,然後給她一個容忍小孩胡鬧似的微笑,再回過頭去跟露西討論呢
?先前剛萌芽的自信會在她內心萎縮。
露西已經習慣聽從柔安的觀察,但是柔安只是提出她的看法,讓祖母做最後的決定
。但她從來不曾直言反對。
「別這樣,柔,」維克哄道。「你善於觀察人們,注意到我們未曾發現的事。你曉
得勃特什麼事嗎?」
她深吸口氣挺直肩膀。「那只是今天下午我聽到的事。勃特迫切地需要錢。娜咪昨
天離開了他,聽說她要求一大筆贍養費,因為她逮到他和他們女兒的大學同學在洗衣間
裡胡搞。她的同學最近來拜訪一、兩個星期。謠傳他們從聖誕節就已經在一起了,而那
位十九歲的女孩已經懷有四個月的身孕。」
沉默持續了一陣子,然後露西說道:「我記得娜咪的女兒有邀請她朋友來過復活節
。」
維克咧嘴一笑。「看來勃特沒有舉不起來的問題嘛!」
「維克!別這麼出言不敬!」儘管露西為這句評論所震驚,仍克制不住微笑,迅速
地瞥向柔安。
「抱歉。」維克立即道歉,不過雙眼仍閃著光芒。他注意到露西對柔安的一瞥,好
像擔心柔安不該聽到帶有顏色的話語。這是傳統的態度,不論是年紀多大的處女,都不
應該聽到帶有性暗示的言辭。露西仍然認為柔安是處女,代表著柔安的生命中,就算在
大學時代也沒有羅曼史。
露西的確沒錯,維克想到,拿蓋亞的那一夜影像又閃過他的腦海,令他心跳加快。
柔安的確是個處女,直到她進入酒吧走向他的一個小時之後。他花了那麼久的時間脫下
她的衣服,張開她的雙腿進入她。
記憶像柔和的光線在他體內發光,溫暖了每寸末梢神經,令他痛楚。她在他底下的
柔軟纖細身軀是如此……完美。她的乳房甜美渾圓,下身灼熱緊繃,雙臂信任地圈住他
的脖子,背脊弓起,到達高潮時的驚歎表情……老天!她是如此完美,令他喘不過氣來
。
他的陰莖堅硬得如箭矛一樣,令他不安地在椅子上移動,慶幸自己坐在桌子後面。
這就是他想到那一晚,進入她體內的純然喜悅的下場。他明白自己做了這件事,事實上
是好幾次,卻沒有用到保險套。
以往不管他喝得多麼醉,他都不曾這麼粗心。那一夜他的腦中一點也沒有安全防護
的想法。他的男性原始本能令他一再地攫取她,深埋入她的體內,讓他的精液進入她宣
告他的領域。在那漫長的數小時中,他的身體控制了頭腦,以肉體的本能將她占為己有
,希冀令她懷孕以締造無法破壞的結合,好將兩個個體融合為一。
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保持表情冷靜,免得跳起來一把抓住她,質問她是否懷了他的
孩子。該死!到現在都還沒有兩個禮拜,她怎麼會知道?
露西的聲音闖入他的意識,他奮力將散漫的思緒抓回來。露西和柔安都在看著他。
柔安的表情和平常一樣平靜而疏遠,但是在那一刻他能見到她眸中的一絲焦慮。她以為
他會把她說的話當做謠言?她這麼冷漠地等待另一次對她自信的重擊嗎?
他抓抓下巴看著她。「你是說勃特的私生活一團糟,你認為他絕望地想要獲得金錢
,以至於判斷會有誤差?」
她迎向他的視線。「不錯。」
「而這些是你在今天的會議中聽來的?」
她嚴肅地點點頭。
他露齒一笑。「那麼我們得感謝那些流言。說不定你挽救了我們一大筆金錢——還
有勃特的。畢竟他得要我們的背書才拿得到那筆生意。」
露西哼了口氣。「我懷疑梅勃特會心懷感謝,不過他的私生活一團糟是他自己的錯
。」
柔安稍微往後坐,因兩人輕易接受她的分析而感到有些暈眩。她的情緒不安得令她
不知道該怎麼做,只好安靜地坐在那裡。偶爾她察覺維克的視線,但她並未望向他。她
的情緒過於接近表面,得費力去控制它,她不想用狗般忠誠的眼光煩擾他或令自己尷尬
。過去幾個小時內壓力的後遺症已經浮現,腎上腺
素也消退了,令她覺得十分疲倦。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入睡,事實上她累得擔心自
己會睡著,因為當她累極而眠時才會夢游。但是不論是否入睡,她都十分渴望躺下來休
息片刻。
接著維克突然站在她身邊,扶住她的手臀幫她站起來。「你累得在椅子上打瞌睡,
」他粗聲地說。「上樓去睡覺。我們今天只討論勃特的事。」
僅僅這麼一個小接觸就令柔安想要倚偎著他,依靠他的力量,感覺他堅硬熾熱的身
軀再度抵住她。為了防止自己向衝動投降,她要目已移開他身邊。
「我累了,」她安靜地承認。「如果你確定只有這件事,我就要上樓了。」
「我確定。」維克皺著眉頭說道。
柔安喃喃向露西道晚安後離開房間。維克瞇著眼睛望著她離去。她抽離他身邊。在
他的記憶中,這是頭一次柔安躲避他的碰觸。
「她會睡著嗎?」維克大聲問道,並未看向露西。
「也許不會。」她歎口氣。「反正她也不會睡太多。她似乎……嗯,有點不安。這
是數年來她最直接說出意見的一次。我很高興你聽從她的意見。我得教導自己注意她所
說的話。她會注意到人們許多細節,因為他們都在說話而她在傾聽。」
他們聊了數分鐘,然後露西小心地從沙發上起身,驕傲地拒絕露出移動上的困難。
「我也有點累了,」她說道。「我通宵狂歡的日子已經過了。」
「我從未有過那種日子,」維克苦笑地回答。「總是有工作要做。」
她停下來困擾地望著他。「工作太多了嗎?」她突然問道。「我把戴家交給你的時
候你是那麼年輕。你連當個男孩的時間都沒有。」
「工作是很辛苦,」他聳聳肩說道。「不過這是我所要的。我不後悔。」
他曾後悔許多事,但絕不後悔驅策自己學習及成就的興奮之情。他不光是為了戴氏
莊園,也是為了他自己,因為他已經嘗到權力與刺激的滋味。他耽溺於金童的身分,甚
至娶了戴家的公主,結果導致了什麼樣的災難。儘管露西高興地促成他和潔茜的婚姻,
他卻不能怪她。是他自己盲目的野心引導他走向聖壇。
露西經過他拍拍他的手臂,他也望著她離開,注意到她小心翼翼地踏出每一步。她
比其他人想的還要虛弱或是痛苦,但是她不願意別人大驚小怪,他只好一言不發地由她
去。
他歎口氣,在安靜的房內響起。以前這裡是他的地盤,純為男性化之設計。除了增
添電腦和傳真機外,沒有多大變動。戴氏莊園並不輕易接受劇烈的變革,只是逐漸做細
部修改。不過現在它看起來比較柔和女性化,窗簾的顏色較淺,房內的氣息也好像吸收
了女性肉體的甜美,露西和柔安使用的香水。他能輕易辨認出露西用了一輩子的香奈兒
。柔安的氣味就比較淡而甜美,尤其當他在桌子後面時更加清楚。
微弱的香水味誘惑著他。他回到位子整理一些文件,但幾分鐘以後,他放棄偽裝,
皺著眉頭往後一靠,思緒再回到柔安身上。
她以前未曾從他身邊躲開。這個發現深深困擾著他令他無法擺脫,好像他失去一項
寶貴的物品。他發誓不再占她便宜,該死的!他還有點自覺高貴,因為他拒絕了一項真
正想要得到的東西——她。但是她是如此的疏遠,好似拿蓋亞那一天從未發生過,好似
她童年未曾緊粘著他,對他崇拜萬分。
她是如此自持緊閉。他不斷地對她笑,期望她能像以往在幽默的時候回他一笑,然
而她平滑沉靜的臉仍然一樣嚴肅,好像她內心不再有笑意。
他的思緒飄回他們的做愛。他要再度見到柔安微笑,但是他更想要知道她是否懷了
他的孩子。他要盡快和她私下談談,不過從她躲避他的方式看來,可能比他想像的還要
困難。
第二天下午,柔安坐進大皮椅中,吸口氣揉揉僵硬的脖子。一堆寫好的邀請函整齊
地疊在書桌角落,但是至少還有三分之一的宴客名單需要寫上地址。
「一旦露西得到維克的首肯,她就開始籌備她的作戰計劃。每一個人都要被邀請到
,這讓名單長達五百人,就算戴氏莊園這麼大的房子也容納不了。露西一點也不緊張,
他們只要打開落地窗通向天井,在樹上掛滿燈泡,讓客人隨意在室內室外走動,在天井
也比較好跳舞。
柔安馬上動手。泰絲沒辦法為那麼多人準備食物,所以她得尋找一家能在短時間內
籌備大型宴會的外燴公司。露西挑的日子只剩不到兩個禮拜,她故意這麼做,是為了不
讓大家有商議的時間,卻還夠去買衣服、設計髮型。鎮上的外燴公司都已沒有空檔,柔
安只得遠赴韓特維爾找一家未曾打過交道的公司,祈禱一切順利。
閣樓上有成噸的裝飾品和燈泡,露西卻決定只用桃色的燈飾,好產生柔和的光線,
而閣樓裡連一顆也沒有。柔安打了十數通電話,才在伯明罕找到一家特殊商店,要他們
連夜把東西送過來。
就算扣掉跳舞和游走的客人,家裡的椅子也不夠。她必須租到椅子,僱用樂隊,訂
購鮮花,立刻購置能夠印製邀請函的印表機。現在她正在寫住址,而她忙了三個小時還
沒弄完。
她記得數年前見過露西在做同樣的事。她曾問露西為何不請人來做這麼耗時又無聊
的工作,露西高傲地回答說淑女會費心去親自邀請她的客人,當時她以為那是南方的傳
統,不論多麼不合邏輯也要維持下去。她發管她絕不會去做那麼無聊的事。
現在她耐心地填寫客人名單。這仍是件無聊的工作,但是她明白了傳統為何會持續
下去:一種繼承前人的延續使命。她的祖母這麼做過,還有她的曾祖母、高祖母,和前
面無數代的先人。她們都是她的一部分,她們的基因仍然在她體內存活著,不過看來到
她這代延續就會中斷了。她的生命中只有一個男人,而他卻不感興趣。故事結束,家族
也隨之中止。
柔安決心將有關維克的思緒推開,好專心手邊的工作。她已經習慣在辦公桌上做文
書工作,但今天早上維克在那裡工作。每當一見到他坐在她曾視為自己的椅子上,她都
感受到一陣細微的刺激,這和見到他的喜悅感覺無關。
她退到身後充滿光線的小起居室,坐在古老的小書桌前開始工作。坐在那張椅子上
長時間工作簡直是折磨人,於是她拉張小茶几,把工作移到沙發上。
午餐後維克去拜訪伊鳳時,柔安松了口氣,乘機搬回書房工作。她安坐在椅子上,
感覺一切都很恰當。桌子的高度正好,椅子舒適又熟悉。
她屬於這一張椅子,她想到,不過她不讓自己有任何埋怨。在這裡她頭一次在生命
中有被需要的感覺,但是她即將要擁有完全屬於她的東西。露西的死將會結束她舊有的
生活,開啟全新的一頁,她為何要害怕失去這個權力的象征呢?只有讓給維克她才不會
心碎,因為早在她接收之前,這一切本來就是要給他的。
處理商業文件和寫信封有很大的差別,但是所耗切的體力是一樣的。起先她幾乎未
曾察覺疲累悄悄爬遍她全身,因為她早已習慣,她強迫自己忽視它,繼續再寫幾個信封
,但突然間她眼皮沉重得令她無法張開。前兩夜她怕太累而夢游的恐懼是不必要的,她
只是斷斷續續地打個瞌睡,每一夜真正睡著的時間加起來不到兩個鐘頭。昨夜她又痛苦
地察覺維克的存在,醒來好幾次傾聽他的動靜。
現在她感受到房子裡的寧靜。維克不在家,露西在小睡。瑞格和洛克都在上班,蘿
莉和蘭妮也許反對舉行宴會,卻和哈倫一起上街買衣服。嘉琳吃過早餐就離開了,只撂
下一句「我會晚回來」,並沒有交代行蹤。
儘管開著冷氣,書房裡還是因為夏田陽光射入窗內而顯得溫暖。柔安的眼睛終於閉
上。她總是盡量不在白天睡午覺,免得晚上更難入睡。但是有時候她實在是累得受不了
。坐在溫暖安靜的書房裡,她終於向睡神投降了。
維克駛入車庫時,注意到柔安的車子在裡面,嘉琳也回來了,但是夢莉和蘭妮還在
購物。柔安的車子讓他興起一陣期盼的興奮。他回家兩天來的下午她都得出去開會,今
天她雖然沒說什麼,他還是預期她會出門。小鎮上的商業及社交場合通常都是重疊的,
在他完全融入社交圈之前,柔安得親自履行這些義務。
他沒料到見到她的時間會這麼少。以前柔安總是粘在他身邊,她七、八歲的時候他
還得制止她跟他進入浴室,不過她還是在走廊上等候。那時候她的父母才剛過世,他成
了她的安全像征,等到她逐流適應才不再瘋狂地依附著他。
轉而當她長大成了青少年,她平凡樸素的臉孔還是像向日葵一樣地繞著他旋轉。
現在的她不再平凡了,她已經成為引人注目的女人。他必須抵抗持續的誘惑,不能
占她便宜以滿足自己的欲望。她不但易受傷害,還該死的疏遠,大多數時間都不在他身
邊。好像她是故意在躲他,這份認知震撼了他的內心。她因為和他上床而感到尷尬嗎?
他記得第二天她的表情有多麼封閉。還是她為他繼承戴氏莊園而心懷怨恨?
露西說柔安對管理戴家事業不感興趣,但如果她弄錯了呢?柔安在她平靜冷漠的臉
孔下隱藏了許多心事,他現在只能盡可能地看著她,試圖從任何細微表情解讀她的感情
。不過他所見到的大多是疲憊搾光了她的體力,而她無聲地忍受它。
要是他曉得這個該死的宴會會帶給她這麼多麻煩,他絕對不會答應的。要是她還在
工作,他就要插手了。她倦容滿面,還帶著黑眼圈,顯然沒有睡多少。失眠是一回事,
晚上沒睡覺,白天又不停地工作又是另一回事。她得做些她喜歡的事、他想到悠閒地騎
一趟馬會正中下懷。她不僅喜歡騎馬,多運動又能讓她在晚上好睡。他自己也感到有些
煩躁,他已經習慣每天花在馬上數個小時,兩天沒騎馬令他思念這個活動和馬匹的陪伴
。
他進入廚房,對愉快哼著歌漫步的泰絲微笑。她從不急忙慌張,卻能準備出美味多
量的餐飲。這些年來她都沒有改變,和當初他住進戴家時頭髮一樣烏黑,身材一樣矮胖
,慈善的天性反映在她的藍眸中。
「今晚的點心是檸檬派,」她露齒笑道,知道那是她的是愛。「你得留些胃口。」
「我會記下來的。」泰絲的檸檬派美味得可以當他的正餐。「你知道柔安在哪裡嗎
?」
「當然囉!貝蒂才在這裡,她說柔安小姐在書房睡著了。我可不驚訝。你看看那個
可憐的小孩就知道這幾夜有多糟,比以前還慘。」
她睡著了。放心又夾雜著失望,因為他期望和她去騎馬。「我不去吵她,」他保證
道。「露西睡醒了嗎?」
「大概吧!不過她還沒下樓。」泰絲悲傷地搖搖頭。「時光不留情。你總是看得出
老人家什麼時候開始衰退,因為他們不再吃以前喜愛的食物了。我想這是必經的階段。
我媽媽最喜歡吃烏賊,但是她在去世前幾個月卻說它們沒有那麼好吃了。」
露西的最愛是秋葵,無論煎煮炒炸她都喜歡。「露西還在吃秋葵嗎?」他平靜地問
道。
泰絲搖搖頭。「她說沒那麼好吃了。」
維克離開廚房,安靜地走入長廊。他轉個彎,見到嘉琳而停下來。她背對著他,打
開書房往內窺視,他立刻明白她要做什麼。那個小賤人要甩上門嚇醒柔安。憤怒席捲了
他,當她伸長手臂拉開門時,他已經開始移動。他見到她前臂的肌肉繃緊,準備用盡全
力甩上門,他便已來到她身邊,鋼鐵般的手指緊握住她的頸背。她悶聲叫了一聲僵在那
裡。
維克關上門,依然緊抓著嘉琳的脖子,將她拉離書房。他把她的頭轉向他好看著他
。他鮮少這麼憤怒過,氣得想要將她搖碎。將柔安吵醒也許是一件小事,但是柔安的確
需要小睡,而吵醒她是毫無道理可言。嘉琳這麼做沒有任何好處,她只是犯賤,他可不
願意容忍她。
她滿臉警戒地看著他,頸部仍以不舒服的姿勢後仰著。她的藍眼因訝於被逮到而圓
睜,狡猾的神情已溜入其中,準備思考如何脫困。
「不必費神找借口,」他坦率地說,把聲音壓仍以免吵醒柔安。「也許我最好把事
情說清楚,你才明白自己的處境。你最好祈禱柔安睡著時,風不會吹開任何一扇門,迷
失的貓不會抓著門,而你會保持安靜。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你在家裡,我都會怪罪於
你。你知道到時會發生什麼事嗎?」
當她知道他不會聽她任何的借口時,她的臉孔扭曲了。「什麼事?」她譏笑道。「
你會打我嗎?」他的掌握更加用力,令她皺著眉頭。「還要嚴重,」
他平滑地說道。「我會在你來不及眨眼就把你踢出這間屋子。聽清楚了沒?我對食
客沒什麼耐心,而你快要把它磨光了。」她的臉脹成深紫色,試圖擺脫他的掌握。維克
仍然控制住她,揚起眉毛等待她回答。
「你這個雜種!」她吐口口水。「露西姨婆以為她可以強迫大家接受你,但是他們
決不會這麼做。他們會為了她表面上對你好,等她一死,你就會發覺他們的看法。你回
來只是因為她快死了,而你想要戴氏莊園和財產。」
「我會得到它的,」他微笑地說道。他嫌惡地放開她。「露西說如果我要回來,她
會更改遺囑。戴氏莊園會屬於我,那時你就會滾出去。你不僅賤,還很愚蠢。本來柔安
會繼承一切,而你對她卻表現得像個被寵壞的邪惡小孩,你以為她會讓你繼續住下去?
」
嘉琳甩甩頭。「柔安沒有什麼主見,我能掌握住她。」
「正如我所說的一樣愚蠢。現在她沒說什麼是因為露西時她十分重要,而她不想讓
露西煩惱。不過無論如何,你最好開始找別的地方住。」
「祖母不會讓她把我趕出去的。」
維克哼了一聲。「戴氏莊園不屬於蘿莉,她不能做決定。」
「它也還不是你的!在露西姨婆死之前可能會發生許多事。」她的語氣狀似威脅,
他懷疑她會玩什麼把戲。
他厭煩於和她打交道。「那麼我最好增加一項限制:如果你開始隨便亂說話惹麻煩
,你就別想留在這裡。現在你最好在我覺得厭煩之前,離開我的視線。」
她淬然離開他身邊,輕快地走開以表示她並不怕他。也許她是不怕,但是她最好把
他的話當真。
他安靜地打開書房,好確定他們沒有吵醒柔安。他試圖降低音量,但嘉琳卻沒有顧
忌。他陰郁地向自己保證,只要柔安的眼睛是張開的,嘉琳今天晚上就會被丟出去。但
是柔安依還蜷在大辦公椅子中睡著。他站在門口看著她。她深棕色的頭髮垂在兩頰旁,
睡眠替她的雙頰增添了顏色,她的胸部隨著緩慢深沉的韻律上下起伏。她像兩人共度的
那夜一樣睡著。要是他當時知道她是多麼需要真正的睡眠,他就不會一直吵醒她。但是
事後每一次她都蜷在他懷中,將頭枕在他肩上入睡。
一陣銳利的渴望穿透他體內。他多想再度擁她入懷。她可以在他懷中,想要睡多久
就睡多久。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嘉琳一邊發抖一邊爬著樓梯,但是內心一樣戰栗。她需要某樣東西,而且要盡快。
她沖進房間鎖上門,然後開始瘋狂地搜尋她最常藏匿的地方:沙發底面內襯的小裂縫中
,空的冷霜罐子裡,燈座底下。她知道自己會找到什麼:一無所有,但是她迫切地需要
一劑,所以還是找一找。
他怎麼敢這樣對她說話?她一向怨恨他,恨潔茜,恨柔安。老天實在不公平!為什
麼她們可以住在戴氏莊園,而她就只能住在小房子裡?她從小在學校裡就被人看輕是戴
家的窮親戚,不過好事還是會臨頭的,譬如潔茜被殺而大家怪罪維克。嘉琳暗自高興,
幾乎要忍不住歡呼!然而她還是做出適當的舉止,裝出合宜的悲傷,等維克離開後,事
情才步入正軌,她的家人終於搬進戴氏莊園。
那時她認識了許多真正會玩樂的朋友,而不是那些祖先曾打過內戰,女人配戴珍珠
,男人不在淑女面前詛咒的一群。真是狗屁!她的朋友才知道怎麼享受樂趣。
她很聰明,知道要遠離烈藥,不用靜脈注射。那個東西會殺了她。她喜歡飲酒,但
更愛甜美的白色粉未。只要一吸,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她覺得站在世界的頂端,是最好
最美最性感的人。有一次她性感的同時和三個男人廝混,把他們搞得筋疲力盡。那真是
棒極了,從此她就沒有那麼棒的性愛了。她想要再來一次,但是現在要飄飄欲仙得要吸
得更多,她寧願享受而不願專心在性交上。而且有時候她會不小心,就得到曼菲去找熟
人解決。她才不願意讓懷孕破壞了她的樂趣。
但是她藏匿的小地方都空了。她沒有了古柯鹼,也沒有錢。她絕望地在房間內踱步
試圖思考。露西姨婆通常在皮包放不少錢,但是皮包在她房間,而老太太還沒出來。祖
母和媽媽去買東西,她們會帶走所有的現金。不過柔安在書房裡睡覺……嘉琳笑著溜出
房間,沖向走廊進入柔安的房間。維克阻扯她吵醒柔安還真是件好事,讓親愛的小柔安
睡吧!笨賤人。
她安靜地潛進柔安的臥房。柔安總是像好小孩一樣地把皮包放在衣櫥裡。
嘉琳只花了一會兒便洗勃了她的皮夾數著鈔票。只有八十三元,該死!就算柔安這
麼愚鈍的人也會注意到少了兩張二十元。她痛常不會費事搜尋柔安的皮包,因為柔安不
會帶太多現金。
注視著信用卡,抵抗著誘惑。她必須牽名才能預借現金,而銀行員工會注意到她不
是柔安。這就是小鎮的麻煩,太多人知道你的事。
不過金融卡又是另一回事。要是她能找到柔安的密碼……她迅速掏出皮夾內所有的
紙張,沒有人應該把密碼寫下來,但是每個人都這麼做。她發現一張寫了四位數字,折
疊整齊的小字條,從皮包底掏出一枝筆,在手心裡寫下數字。也許它不是密碼,但是又
如何?提款機最多只是不吐出錢來,又不會去跟柔安說。
她笑著把金融卡放入口袋。這比到處摸些小錢還好。她要領個幾百塊錢,在柔安發
現前放回去,再去玩個通宵。她甚至會像柔安一樣地把交易記錄單放回皮夾,這樣一來
,等銀行對帳單寄來時,數字就不會有誤差。這是一個好計劃,不過如果她能拿到露西
姨婆的金融卡,她最好能輪流使用,減低被逮的可能性。
到了晚上八點,嘉琳覺得好多了。領到了錢,她花了點時間找她平常的供應者。白
色的粉未向她招手,令她想要一口氣吸光,不過她知道她最好理智一點,她不知道何時
才能再拿到金融卡。她只允許自己吸一點好放鬆神經。
接著她想要找樂子。她進了最喜歡的酒吧,卻沒發現任何朋友,只好獨自一人坐著
哼著歌。她點了最喜歡的草莓雞尾酒,因為它看起來像是好女孩喝的飲料,實際上酒保
特別為她添加了許多酒精成分。
然而她坐得越久心情越糟。她試圖抓住嗑藥後的興奮,但它總是會消逝,令她想要
哭泣。雞尾酒是不錯,但效力卻沒有古柯鹼好。
一個鐘頭過去了。她的朋友卻不見蹤影。他們去了別的地方卻沒有告訴她嗎?她覺
得遭到遺棄而感到一股驚慌。當然沒有人會聽到維克威脅要把她丟出戴家,還沒有。
她絕望地啜飲著雞尾酒,努力不讓裝飾的綠色小紙傘戳到眼睛。不是吸管縮小了,
就是小紙傘長大了。喝前兩杯時並沒有這種困擾,她怒視著酒保,懷疑是他開的玩笑,
但他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因此她決定不是他的錯。
她前面擺了另外兩隻小紙傘的殘骸,一黃一粉紅。把它們全放在一起就成了漂亮的
小紙傘店。哇!也許她可以把它們留下來放在露西姨婆的墳上。不錯,等到老傢伙雙腿
一蹬,她就有足夠的小紙傘來做花環了。
或者她可以把它們塞到譚維克的喉嚨裡。死於小紙傘,聽起來不錯。
今天下午那個雜種那樣抓住她,把她嚇得半死。他的眼神……老天!那是她見過最
冷酷卑鄙的眼神!小老鼠的美容覺一點也沒被吵到,等著瞧好了。她冷哼一聲,但是一
想起維克的威脅,她的快樂又消逝了。
她恨他。為什麼他得到所有的東西?他不配。他和露西姨婆的血緣不比她親近。為
什麼他是最受鍾愛的呢?他卑鄙自私,老傢伙要把戴氏莊園留給他,而露西姨婆死後他
不肯讓她繼續住下去。實在不公平!
儘管她不喜歡柔安,至少柔安是正牌的戴家人,戴氏莊園留給柔安還不會令她那麼
難過。柔安是個笨蛋,她也不配得到戴氏莊園,但是嘉琳就算一手被綁在後面,也就足
夠應付柔安了。她會把柔安嚇得乖乖交出錢來。
如果露西姨婆不把戴氏莊園留給柔安,讓維克得到它更不公平!也許露西姨婆不認
為維克殺了潔茜,但嘉琳自有她的看法,尤其在見了他今天下午的表情之後。她毫不懷
疑他會殺了她,只為了她的一個小玩笑。她只是想摔上門,根本還沒去做,但是他抓住
她,傷了她的脖子,那個雜種。
有人坐在她旁邊的凳子上。「你看起來還需要喝一杯。」一個男性化的嗓音在她耳
邊響起。
嘉琳不感興趣地朝身旁一瞥。他應該還算好看,但是太老了。「滾開,老兄。」
他格格地笑。「別讓灰頭髮騙了你。只因為屋頂上有雪,並不代表爐子裡面沒有火
。」
「是呀,我都聽過,」她無聊地說,再吸一口雞尾酒。「也許你的劍不再鋒利,但
還能直搗黃龍。有什麼了不起。」
「我可沒有興趣干你。」他的語氣和她一樣無聊。
他的坦白讓她吃了一驚,令她真正看著他。她見到他濃密的頭髮已成灰白,雖然已
經五十好幾,身材依然強健有力。最引她注意的是他的藍眸。是她見過最藍的眼睛,看
著它們好像注視著蛇眼,完全沒有感情。嘉琳顫抖著,但是又不由自主地為之著迷。
他朝吧台前的小紙傘點點頭。「你喝酒就像倒的一樣。難過的一天,呃?」
「你什麼也不知道,」她說道,然後又笑了起來。「不過事情會好轉的。」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他誘道。「你是施嘉琳,對不對?你不是住在戴家嗎?
」
這是通常人們第一次見到她所問的第一個問題。嘉琳喜歡那種讓自己特殊的感覺,
但是維克就要剝奪它,她為此恨他。「是啊,我住那裡,」她說道。
「反正還會住一段時間。」
那個男人舉杯就口,一邊啜飲著波本酒,一邊用他那雙藍眼看著她。「看來你要離
開那裡。和一個殺人兇手住在一起一定很不舒服。」
嘉琳想到維克的手箝住她的脖子,顫抖起來。「他是個雜種,」她說道。
「我很快就會搬出來。今天他毫無理由就攻擊我!」
「跟我談談,」他再度慫恿他說,一方面伸出手。「我叫黎赫柏。」
嘉琳和他握手,感到一絲著迷。他也許是個老傢伙,但是他有一種令她顫抖的特質
。不過她現在最想要做的是,告訴她的新朋友譚維克是多麼令人怨恨的東西。
柔安希望下午沒睡那個午覺,當時它很有幫助,但是現在她又面臨另一個長夜。她
在十點上樓,完成了沖浴、換睡衣、刷牙、上床等動作,卻迅速了解到睡不著覺,於是
她下床蜷進椅子中。她拾起過去兩夜來試圖閱讀的書本,終於感到有點興趣。
維克在十一點上樓,她關掉燈光,傾聽他沖浴的聲音。她望著他房間傾洩而出的光
線,猜想他是否站在陽台,讓她看見他的身影。他並未這麼做。他的燈光熄滅,接著一
片沉靜。
她的燈光會吸引蚊子,所以她總是在閱讀時關上落地窗。她不知道他是否打開了落
地窗,於是靜靜地坐在黑暗中,等待他睡著,也希望自己能有睡意。
她望著她的手錶走過十二點,才又開燈繼續閱讀。
一個小時後她打著呵欠,讓書掉落膝頭。就算她不能真正入睡,她也累得想要躺在
床上。她望著窗外逐漸形成的暴風雨和紅色的閃電,卻聽不到雷聲。
要是她打開落地窗上床,暴風雨會更加接近,帶來甜蜜的雷雨。雨是最好的誘惑,
能將她帶入最放鬆的睡眠。
她累得過了好久才發覺閃電並不是紅色的。沒有暴風雨的跡象。
有人站在陽台上,黑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幾乎辨認不出來。他正在注視著她。
維克。
她立刻認出他來,迅速得讓她沒有因為陌生人站在陽台而驚惶。他正在抽煙,煙頭
燃燒著紅色的光亮。當他吸口煙時,它更顯得熾熱,短暫的火光讓她看出他堅毅的輪廓
和高聳的顴骨。
他倚在陽台欄杆上,正站在她燈光所能照射的外圍。一絲微弱的銀色星光照在他赤
裸的肩膀上。他穿著深色的長褲,也許是牛仔褲,其他什麼也沒有。
她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安靜地抽著煙隔著透明的落地窗看她。她深吸口氣,
因察覺到他而起的生理反應緊繃得讓她疼痛。她緩緩地將頭靠在椅背上回視著他。她確
實感覺到她睡衣下的赤裸肌膚:他曾親吻過的乳房,他曾分開過的雙腿。他也記起那一
晚,不是嗎?
他為什麼沒有睡覺?現在已是一點半了。
他轉身將香煙丟出欄杆外,落入其下的露濕草地。柔安的視線自動跟隨著火光移動
,等到她往回看,他已經不見了。
她並未聽到他關上門。他是回房間裡還是在陽台上踱步?關上的落地窗令她聽不到
他開關門的聲音。她伸手關掉燈,讓房間內再陷入一片黑暗。沒有了燈光,她可以清楚
地看見陽台,沐浴在一片微弱的銀色星光下。他並不在那裡。
她微微顫抖著爬上床。他為什麼要看著她?是有什麼意圖,或是他僅是在那裡抽煙
,因為她的燈光亮著,正好望進她的窗戶?
她的身軀疼痛,她用雙臂壓著悸動的胸部。拿蓋亞的那一夜到現在已經兩個禮拜了
,她渴望感覺他熾熱的裸體再度抵著她,他的重量將她壓入床墊,在她身上移動進入她
。失去童貞的酸痛早就消逝了,她要再度感受到他。她渴望在靜夜裡走向他,將自己獻
給他。
睡眠距離她不曾如此之遙遠。
第二天早晨當她進入書房時,他銳利地望著她。她用化妝品想遮蓋雙眼底下的黑眼
圈,但是他馬上注意到了。「昨晚你沒睡好,對吧?」他魯莽地問。
「你到底有沒有睡著?」
她搖搖頭仍保持空白表情,以免他猜出她身體上的折磨。「沒有,不過我終究會累
得睡著。我已經習慣了。」
他合上桌上的檔案,關掉電腦,帶著決心站起來。「去換衣服,」他命令道。「牛
仔褲和靴子。我們要去騎馬。」
聽到騎馬兩個字令她全身充滿渴望與活力。儘管她很累,騎馬聽起來就像是天堂。
馬匹在她身下平滑地移動,微風吹拂著臉龐,清新的空氣安撫著肺部。沒有會議,沒有
行程,沒有壓力。然後她憶起她的確有個會要開,她歎口
氣。「我不能。有一個……」
「我不管你有什麼會議,」他打斷她。「打電話給他們說你不會去參加。
今天你所要做的事就是放鬆,這是命令。」
她依然猶豫著。十年來她的存在集中於責任與處理事務上,試圖彌補他的離去所留
下的空缺。要她轉身不顧十年來的基礎並不容易。
他把雙手放在她肩膀上,將她轉向門口。「這是命令。」他堅定地重複道,輕拍她
的臀部催她向前。這個動作應是輕巧短促,但是他放柔他的觸摸,在他的手指逗留在她
臀部前強迫自己抽回手來。
她停在門口回望著他。他注意到她有點臉紅,因為他拍了她的臀部?
「我不知道你抽煙。」她說道。
「通常不會。一包可以維持一個多月,通常最後是因為受潮而丟掉它們。」
她想要問他為什麼昨晚又開始抽煙,但又制止自己。她不想像小時候一樣用私人的
問題來煩他。以前他對她很有耐性,但是她知道現在她對他只是個麻煩。
她安靜地上樓換衣服,心情卻雀躍萬分。騎一整天的馬!真是有如天堂一般。
維克一定是打電話給馬廄,因為羅亞已經替兩匹馬上好鞍在等候了。「我會自己上
鞍的。」她抗議道。
羅亞對她露齒一笑。「我知道,但是我想替你節省一些時間。你騎馬的時間都已經
不夠了,我要你多騎幾分鐘。」
她最喜歡的馬「巴可」已經十五歲大了,她只騎它走走悠閒的路徑。羅亞今天替她
挑選的是匹強健的栗色馬,有著鋼鐵般的長腿和充足的體力。她注意到維克的馬也有同
樣的特質。羅亞顯然注意到他們今天不只是要溜溜馬而已。
維克從馬廄走出來,他去探視一匹與同夥爭鬧而受傷的小馬。「你的軟膏真的很神
奇,」他對羅亞說道。「傷口好像開始愈合了。」
他接過韁繩,兩人一起上馬。柔安覺得身體有了變化,熟悉的壓力灌入她的肌肉,
她本能地跟隨馬匹的節奏,它流暢地向上推動為她的四肢注入力量。
為了享受觀看她的樂趣,維克騎在她後面一步之遙。她是他見過最佳的騎者。他本
身的騎術也有相當的水準,如果他願意的話,他可以參加馬術或牛仔競技比賽,但是柔
安比他更好。她能將優雅的律動融入騎術之中,就連悠閒地漫步時,她的軀體也能如流
水般隨著身下控制的馬匹一同起伏。
如果她騎在他身上,是否也像這樣?維克屏住呼吸。她光滑的雙腿是否會緊繃、放
鬆,抬起來再溜下至他的勃起,以流暢的動作包裹住他,優雅地擺動她的身軀?
血液沖向他的鼠蹊部,他急忙打斷思緒,在馬上不安地移動。在騎馬時勃起可不是
個好主意,但是要驅逐這個影像卻很困難。每次看她總是見到她臀部的曲線,憶起碰觸
愛撫它,以全身之力深深驅策進入她,幾乎令他爆炸。
如果他再不停止,他就會令自己受傷。他抹去眉上的汗水,故意將視線由她臀部移
開。他看著樹木、馬的耳朵,就是不看她,直到他的勃起消退,再度感到舒適為止。
他們並未交談。柔安總是這麼安靜,現在她似乎完全融入騎馬的樂趣中,他不想打
擾她。他自己也享受這份自由。一踏上戴家他就不停地工作,沒有時間調適自己。他的
視線習慣了起伏的山脈和無盡的藍天,仙人掌和飛揚的塵土,還有干旱的熱度和突如其
來的大雨。
他忘了這裡是多麼綠,包含各種深淺的綠色,融入他的眼睛和毛孔。空氣濕重,微
風下的灌木叢茂生,多彩的野花點著頭,鳥兒穿梭哼著歌,昆蟲四下低鳴。
這一切重擊著他。他對亞歷桑那產生一份摯愛,絕不會放棄他生命中的那個部分。
但這是他的家,他的根扎在這塊肥沃的土地上有數代之久。譚家人在這裡住了將近兩百
年,如果算入印地安人的傳承,那還得加上數百年。
離開時他不讓自己思念阿拉巴馬。他只專心自己選定的新家,用雙手創造未來。現
在他回來了,好像他的靈魂又復活了。他掌管了他的家族,其中有人脾氣不好又不知感
激。他不喜歡有這麼多譚家人住在戴家又不做任何事。露西是譚、戴兩家的聯繫,等她
死後……他望著騎在他前面纖細的身影。戴家人丁並不旺盛,意外的死亡又減少了他們
的人數。柔安會是戴家唯一的傳人。
不論如何,他會為她維持戴家的傳統。
他們騎了數個鐘頭,連午餐都省了。他不喜歡她不吃東西,但是她看起來如此放鬆
,臉頰粉紅,他決定這是值得的。從今天起他要確定她每天都有時間騎馬,如果他也能
這麼做,倒不失是個好主意。
她不再像以前一樣一路熱切地說個不停,令他因她奇怪的觀察力而發笑。
那個柔安不會再回來了,他痛苦地想道。她的改變不只是因為那次精神受創,她也
長大了。她還是會改變,只是不會這麼極端。時光和責任能改變人們。他懷念那個淘氣
的小頑童,但是這個女人比任何人都深入他心中。互相抗衡的情欲和保護欲這種激烈組
合幾乎令他瘋狂。
前一晚他站在陽台上從落地窗外看著她閱讀。她獨自坐在燈光下,蜷在巨大的椅子
中。光線突出她紅棕色頭髮,令它閃閃發亮。平凡的白睡衣包至腳踝,但是他能看出衣
料下乳尖的陰影,雙腿交合處的微暗,他知道她只穿著這件睡衣。
他知道他能進入她房間,跪在她椅子前面,她都不會抗議。他的手可以溜進睡衣中
捧住她的臀部拉她向前。想像她滑入他的身下,就讓他堅硬得像石頭一樣。
然後她抬起頭,宛如她能感受到他思緒的熱度。她醇酒般的雙眸神秘地回視著他,
白色布料下的乳尖像花苞般堅挺。
僅僅這樣,她的身軀就對他產生反應。當時他便能夠擁有她。現在他也能擁有她。
她懷孕了嗎?
現在她的身體還看不出什麼跡象,但是他還是想剝光她的衣服,用雙手將她翻轉,
在陽光下仔細檢查記住她每一寸,好在將來能看出任何細微的改變。
他要發瘋了。
柔安投降了。她為騎馬而欣喜,但是她的肌肉告訴她上次騎這麼久的馬已經是很久
以前的事了。「我需要走一走,」她下馬說道。「我有一點僵。你可以繼續往前騎。」
她幾乎希望他繼續騎下去,像以往這麼和諧地騎在他旁邊是種緊張。她放松地讓防
衛下降,有好幾次幾乎要回頭跟他說笑。每一次她都制止住自己,但是依然令她緊張。
能夠單獨行動會令她松口氣。
不過他也下了馬,走到她身邊。柔安瞥一眼他的表情,又迅速轉開視線。
他的下顎緊繃,雙眼直視前方,好像不能忍受見到她。
她震驚地懷疑自己做錯了什麼。他們沉默地走著,兩匹馬跟在身後。他們根本沒有
講什麼話,她了解到自己沒有做錯事。她不知道他為何事所困擾,但是她拒絕像以前一
樣總是怪罪自己。
他伸手置於她的肩膀上,拉她停下來。
她疑惑地望著他,全身靜止。他的雙眼凝聚成綠色,閃爍著無關怒氣的熱度。他站
得很近,近得能讓她感受到他汗濕身體的熱力,他寬闊的胸膛因沉重呼吸而起伏。
男性慾望重擊著她,令她昏眩。她試圖思考,但是她的身體卻有自主的反應。他要
她!喜悅在她體內綻放,內心的光芒驅散了多年來的悲傷,韁繩從她麻痺的手指中脫落
,她像被無形的鎖鍊拉向前,踮起腳尖用雙臂圈住他的脖子,柔軟的小嘴迎向他。
他在她的懷中僵硬了片刻,接著也丟掉韁繩,雙臂用力地將她摟住。他的嘴用力吻
住她,舌頭深深地戳刺著。這一吻的重力令她的唇瘀青,他的掌握壓著她的肋骨。她可
以感覺到他的勃起在大腿柔軟的接合處磨蹭。
她無法呼吸,一陣黑暗逐漸籠罩她的知覺。她絕望地扯離他的唇,頭往後仰。她的
身體著了火,她不在乎他要對她做什麼,讓他現在就占有她,不需要毯子舖在地上。她
渴望他的碰融,為他疼痛……「不!」他嘶啞地說,將雙手置於她的臀上拉開她。「該
死,不要!」
驚駭就像那充滿欲望的眼神一樣令她難以置信。柔安站不住,雙膝無法支撐她。她
轉身抓住馬鞍,用手指攀住馬毛,讓高大的馬兒承受住她的重量。她慘白著臉望著維克
。「什麼?」她猛吸口氣。
「我告訴過你。」他粗暴地說。「拿蓋亞所發生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她的胃中形成冰冷的空虛。老天,她誤會了。她誤解了他臉上的表情。他根本不要
她,他是在對某件事情生氣。她迫切地期望他會要她,忽略了他所說的話,只聽從她自
己無助的渴求。她剛剛讓自己成為最大的笑話,幾乎羞愧得無地自容。
「我很抱歉,」她沒法擠出聲音,從他身過逃開,訓練有素的馬兒也跟著她後退。
」我不是有意……我知道我答應過……喔,老天!」隨著那聲絕望的悲鳴,她跳上馬背
奔馳而去。
她聽見他在喊叫,但是並未停下來。她伏在馬背上,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無法
再面對他了,她甚至不知道是否能從這最終的拒絕恢復過來。
維克慘自著臉望著她揚塵而去,雙手握拳緊置於身側。他用所知道的各種語詞詛咒
自己。老天!他處理得糟透了。不過他整天都處於欲求不滿的狀態下,當她那樣投向他
,他便迷失了。欲望的紅潮淹沒他,令他無法思考,急欲將她推倒在地當場占有她,但
是她抽離他身邊,像個破碎的洋娃娃往後傾,他才了解到他對待她的方式有多粗魯。
在拿蓋亞他強迫她上床,利用脅迫的方式對她逞欲。這一次他快要用到蠻力了,在
千鈞一髮之際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拉回來。老天,他才親吻了她,還沒有碰觸她的胸部或
脫掉她任何一件衣服,他就快要達到高潮。他能感覺到他內褲因些許精液而潮濕。
然後他推開她……柔安已經承受過多的拒絕而退縮至內心深處,不讓別人有力量傷
害她。現在只剩他擁有這種力量,他是她唯一的弱點,而他在挫折之余盲目地推開了她
。他想要解釋,不希望象在拿蓋亞時那樣占她便宜。他要跟她談那一夜,要問她的經期
是否已遲了。然而笨拙的語言從他嘴裡吐出就宛如重擊了她,在他能說些別的話之前她
便飛奔而去了。
想要追上她並無用處。她的馬跑得不是很快,但他的也一樣。她的體重只有他的一
半,騎術又比他好,便占了許多優勢。要追她是白費工夫,在這種大熱天對他的坐騎又
不公平。
但是他必須和她談談,對她說任何事,好趕走她眸中空虛的神情。
柔安並未回到主屋。她只想要躲起來,永遠不再面對維克。她的那些碎成一片片,
此新添的傷口令她無法再面對任何人。
她知道不能避開維克一輩子。露西在世時她被綁在戴家。然而明天她會找到力量面
對他,假裝自己沒有投懷送抱,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明天她會重新築好她的保護層,
儘管裂痕清晰可見,但是防御牆依然支撐著。她會道歉,假裝沒什麼大不了。她會捱過
去的。
她逃開了整個下午,在蔭涼的小溪邊喂馬喝水吃草。她坐在樹蔭下滌淨思緒,一如
獨自守在漫漫長夜中。只要她不讓自己去感覺,任何事情都會一分一秒地流逝。
當淺紫的暮色開始垂降在她的四周,她知道無法再拖延了,只得不情願地上馬騎向
戴氏大屋。焦慮的羅亞走出來迎向她。
「你還好嗎?」他問道。維克回來時情緒很差,但羅亞並未追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她願意,她會自動告訴他,但他要知道她在身體上是否無恙。柔安勉強點點頭。
「我很好。」她沙啞地說,穩定住嗓音。她並未哭泣,但聲音依然緊繃。
「你進屋裡去吧!」他說道,關切地皺起眉毛。「我來料理馬匹。」
這是一天中第二次發生了,她的保護層必定未能如同她所期望地修復好。
她身心俱疲得只能對他說謝謝,拖著身軀回到屋內。
她想要再從外面的樓梯溜回房間,但似乎要花費許多力氣。在她生命中,她偷偷溜
上樓太多次,而不是面對它,於是她踏上台階,打開大門取道主樓梯。走到一半她聽見
一陣馬靴踏步聲,維克從樓下說道:「柔安,我們得談談。」
她耗盡全身之力,轉身面對他。他看起來和她一樣緊繃,站在樓梯下一手扶著欄杆
,一腳踏上第一階,好像如果她不遵從,就要上來追她。他的雙眼半垂著,嘴唇抿成一
直線。
「明天再說。」她輕聲說道然後轉過身去……他讓她離開了。每踏一步她便期望他
會跟過來,但是她毫無阻礙地抵達項端進入房間。
她沖個澡換衣服,下樓用餐。她的本能要她躲在房間裡,就像它要她走外面的樓梯
一樣,但那個時刻已成過去。不再躲藏了,她想道。她會面對她所必須面對的,處理任
何必須處理的事,不久她就會自由了。
晚餐時維克悶悶不樂地看著她,但餐後他並未試圖和她私下交談。她累了,比以往
都還要筋疲力盡,儘管思緒有千斤重令她不得好睡,她依然渴望躺下來。她對每個人道
過晚安後回到房間。
當她躺在舒適的床上,她感到一陣奇妙麻痺的睡意襲來。不論是因為騎馬、連續失
眠或是壓力,她跌入深深的睡眠中。
她不知道維克從陽台安靜地進入她房中檢視她,傾聽她深沉均勻的呼吸聲以確定她
已入睡,注視了她好一會兒,如同來時一樣安靜地離去。這一夜她不曾醒來瞪著時鐘緩
慢移動。
她不記得作過夢,從來就不曾記得。
在半夜裡她離開床上,雙眼圓睜卻視而不見。她不疾不徐毫不猶豫地走向門打開它
,雙腿平穩地走在地毯上,像鬼魅般穿著白睡衣安靜地向走廊移動。
她什麼都沒感覺到,直到一陣猛爆的疼痛擊向她的頭部。她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尖叫
,接著是一片黑暗。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維克立刻醒來從床上跳下來,驚恐地確信聽見柔安的尖叫,但是卻不是從她房間裡
傳出。他抓起褲子穿上,一邊跑出門一邊扣上。尖叫似乎來自樓梯。
老天,要是她跌下樓——其他家人也被驚醒。他聽見語音響起,燈光點亮,房門打
開。蘿莉探出頭時他正好跑過她門前。「發生了什麼事?」她害怕地問道。
他沒費心回答,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到達樓梯。接著他見到了她,像個破碎的洋娃娃
躺在樓梯口。他打開走廊的燈。光線令人眩目,而他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濕熱暗紅的
血液弄濕了她的頭髮,沾污了她頭下的地毯。
他聽見樓下有細微的聲響,好像有人撞到什麼東西。
維克抬頭見到洛克睡眼惺忪地站在旁邊,似乎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洛克,」他
喊道。「樓下有人。」
他的表弟再眨眨眼,因了解清醒過來。他一言不發地沖下樓,瑞格毫不遲疑地跟隨
他。
維克蹲在柔安身邊,用手指輕壓著她的頸部,幾乎不敢呼吸。然後他察覺她的脈搏
在他指尖下有力地脈動,令他因放心而松脫。他忽視在他四周漸起的嘈雜聲,溫柔地將
她的頭轉過來。哈倫也哮著,蘿莉和蘭妮呻吟著相互攀附。
嘉琳僵站在門口,恐懼地睜大眼睛瞪著柔安無力的四肢。
露西掙扎著穿過人牆,跌跪在維克旁邊。她的臉色慘白,顫抖的手抓住他的手臂。
「柔安,」她哽咽地低語著。「維克,她是否——」
「不,她還活著。」他想說她只是被敲昏了,但她的傷勢可能更嚴重。她並未清醒
過來,令他再度感到恐懼。他不時地看著蘿莉和蘭妮,令她們更感到歇斯底裡,決定她
們一點用處也沒有。他的視線落在嘉琳身上。
「嘉琳!打電話給一一九。叫救護車和警長到這裡來。」她望著他一動也不動,他
吼道:「現在就去!」令她痙攣地吞嚥著,飛奔回到房內。維克聽見她尖銳顫抖的聲音
和—一九勤務中心聯絡。
「發生了什麼事?」露西呻吟著,抖動的手指撫摩著柔安的臉頰。「她跌倒了嗎?
」
「我想她嚇到了小偷。」維克說道,聲音因怒氣和焦慮,還有幾乎控制不住的恐懼
而緊繃。他想要抱起柔安擁在胸前,但是常識要他最好讓她躺在那裡不動。
她仍在流血,浸濕了地毯形成一塊血跡。
「嘉琳!」他喊道。「帶一條毯子和乾淨的毛巾過來!」
不一會兒她便顫抖地拖著毯子過來,自己也套上睡袍。維克接過毯子,小心地裹住
柔安,再將毛巾折疊,輕柔地塞進柔安的頭底下,好隔開地毯壓住傷口。
「她——她會沒事吧?」嘉琳牙齒打顫地問。
「希望加此。」他陰郁地說。他的胸口痛楚著,要是她有事呢?他該怎麼辦?
露西崩潰地往後倒,把臉埋在雙手中破碎地哭泣著。
蘿莉停止哀嚎,跪在她姊姊旁邊摟住她。「她會好起來的,她會好起來的。」她安
慰地哄著露西。撫摸著她的白頭髮。
柔安動了一下,因想要伸手摸頭而呻吟。她沒有力氣,也失去協調能力,手臂無助
地跌回地毯上。維克的胸口狂野地跳動。她抬起她的手握住。「柔安?」
聽到他的喊叫,露西掙脫蘿莉,瘋狂地靠過去。她的表情是既害怕又帶著希望。
柔安深深吸了幾口氣,眨眨眼睜開。她的視線渙散沒有焦距,但終究是清醒過來了
。
維克吞嚥下喉中的硬塊。「柔安。」他再度傾身向她說道,她顯然費了很大的工夫
才能看見他,眨著眼試圖澄清視線。
「你很糟。」她喃喃地說。
他幾乎無法呼吸,心髒在胸口劇烈地跳動。他將她的手指放在他粗糙的臉上。「是
呀,我先要刮胡子了。」
「不是這個,」她模糊不清地說,再深吸口氣,好像已經筋疲力竭。「四只眼睛。
」。
露西嚥下她的啜泣,含淚帶笑地伸手握住柔安另一只手。
柔安微皺起眉頭。「我的頭好痛。」她困惑地說,再度閉上眼睛。她的言語更加清
晰了。她試圖再去摸她的頭,但是維克和露西分別握住了她的手,無意放開。
「我想它是會痛,」維克強迫自己平靜地說。「你那裡腫了一個包。」
「我跌倒了嗎?」她喃喃地說。
「我猜是如此。」他答道,不想在未確定前驚動她。
洛克和瑞格喘著氣走上樓梯。洛克只穿著一條牛仔褲,胸膛佈滿汗水。他不知從哪
裡拾起一根拔火棒,瑞格則從小書房的架上拿走來福槍。維克詢問地看著他們兩人,他
們搖搖頭。「他逃走了。」瑞格無聲地說著。
遠處響起警笛。瑞格說道:「我最好在警長來之前把這個收起來。我會帶他進來。
」他下樓把來福槍歸回架上,以免刺激警察。
柔安試圖坐起來。維克一手按著她的肩膀將她壓回去,察覺到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辦
到。「不,別動。你得躺在這裡,等到救護人員說沒關係才可以移動。」
「我的頭好痛。」她有點蠻橫地再度說道。
他好久沒聽到她這種語氣,不禁露齒一笑,啃噬著他內心的恐懼才剛剛開始消散。
「我知道,甜心。坐起來會更糟。好好躺著。」
「我要起來。」
「馬上就好。讓救護員先看看你。」
她不耐煩地歎口氣。「好吧!」但在警笛停止之前,她又試圖坐起來,他知道她失
去了協調性。他曾看過受傷的人有這種原始本能,想要站起來不停地移動,將自己和令
人受傷的原因隔離。
他聽見瑞格一邊解釋,一邊引導一群人走上樓。共有六位救護人員和至少相同數目
的警察,遠處傳來的警笛表示還有更多在路上。維克和露西站在一旁看著救護人員圍繞
著柔安。維克靠在牆上,露西虛弱地抓緊他不停地顫抖著,他用一手支撐住她。她全身
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令他沮喪地發覺她有多脆弱。
警長和更多的警察到來。魏柏理已經退休,但是新任的警長貝卡爾曾任副警長九年
,也曾處理過潔茜的案子。他是個短小精悍的強壯漢子,有著鐵灰色的頭髮和冰冷懷疑
的目光。魏柏理表現得像個老好人,而貝卡爾則是粗魯坦率。他將家人聚集在一起,催
促他們站在一邊。「大夥兒,別擋著救護大員的路,讓他們照顧柔安小姐。」他鋼鐵般
的凝視迎向維克。「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此時,維克才發覺今晚發生在柔安身上的事和十年前潔茜去世的那一晚有多麼
相似。他一直注意著柔安,為她擔憂照顧她。當他了解到卡爾懷疑他攻擊柔安,甚至試
圖殺害她時,古老冰冷的怒氣再度在他心中升起。
然而他壓抑住他的憤怒,因為現在不是時候。「我聽見柔安在尖叫,」他努力用平
穩的語氣說道。「聲音從前屋傳來,我怕是她沒開燈而跌下樓梯。但是等我到了這裡,
我看到她躺在這裡,就像現在這樣。」
「你怎麼知道是柔安在尖叫?」
「我就是知道。」他平板地說。
「你不認為可能是別人下床來?」
露西恢復精神,為卡爾語氣中明顯的懷疑而震驚。「不太可能,」她堅定地說。「
柔安有失眠的毛病。如果半夜裡有人在屋內閒逛,那最有可能是她。」
「不過當時你是醒著的吧?」卡爾問道。
「不,我聽到她的尖叫才醒過來的。」
「我們都是這樣,」蘿莉插嘴道。「你知道柔安以前常做噩夢,我以為這次也是一
樣。我打開房門的時候,維克正好跑過我門前。」
「你確定那是維克?」
「我可以確定,」洛克平穩地面對警長插嘴道。「我跑在他後面。」
卡爾看來頗為沮喪,然後聳聳肩,顯然無法把兩個事件連在一起。「所以她是跌倒
還是怎麼的?接線生說你們要求派救護車和警長。」
「當我到這時,」維克說道。「聽見樓下有聲音。」
「像是什麼?」卡爾的目光再度稅利。
「我不知道。像是撞擊聲。」維克望著洛克和瑞格。
「我和洛克下樓查看,」瑞格說道。「小書房裡有盞燈被踢倒。我到外面,洛克在
屋內查看。」他遲疑了一下。「我想我看到有人在奔跑。但是我不能肯定。我的視線還
沒習慣黑暗。」
「在哪個方向?」卡爾簡潔地問道,招手喚來一位副警長。
「右邊,往公路的方向。」
副警長靠過來,卡爾對他說:「你們拿著燈查看公路那一邊。今晚露水很重,如果
有人穿越,會在草地上留下痕跡。屋內可能有人侵入。」副警長點點頭,帶著幾名警察
離開。
一名救護人員走過來。他顯然是從床上被叫起來的,棒球帽蓋住亂髮,雙眼浮腫,
但目光卻是敏銳警戒的。「我相當確定她不會有事的,但是我要把她送到醫院去檢查,
將她頭上的傷口縫合。看來她還有輕微的腦震盪。醫院可能要將她留置二十四小時,好
確定沒事。」
「我要陪她去。」露西說道,但突然步伐不穩。維克抓住了她。
「將她平放在地上。」救護人員也伸手扶住她說道。
但是露西拍開他們的手,再度挺起身子。她的臉色並不好,然而卻怒視著他們。「
年輕人,我不會躺在地上。我只是老了,又在擔心,沒什麼。你們照姑柔安,別管我。
」
他無法不經過她的允許便治療她,她也知道這一點。維克俯視著她,想要抱起她到
醫院,逼她讓醫生檢查她。她一定看出他的想法,因為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沒什麼
好擔心的,」她說道。「柔安才是需要被照顧的人。」
「我陪她去醫院,露西姨媽,」蘭妮說道,令每個人都感到訝異。「你需要休息。
你和媽媽留在這裡。我去換衣服,你們去幫她拿些換洗的衣服。」
「我來開車,」維克說道。露西開始抗議,但是維克摟住她。「蘭妮說得對,你需
要休息。你聽到救護人員的話了,柔安會沒事的。她現在並沒有危險。我和蘭妮會照顧
她的。」
露西抓住他的手。「你會從醫院打電話回來,讓我跟她說話吧?」
「等她安頓好,」他應允道。「我猜他們會先照x光,得花些時間。她也可能會不
想說話,」他警告道。「她的頭會很痛。」
「只要讓我知道她平安就好了。」
露西和夢莉回到柔安房間替柔安收拾一些私人用品,維克和蘭妮則回房換衣服。他
只花了不到兩分鐘就回到柔安身邊,他們正好將她放在擔架上準備抬下樓。
現在她是完全清醒,雙眼警戒地仰望著他。他再度握任她的手,用粗糙溫暖的掌心
包住她冰冷纖細的手指。「我不喜歡這樣,」她害怕地說。「如果我需要縫合傷口,為
什麼不讓我開車去急診室?我不要被抬著去。」
「你有腦震盪,」他答道。「你開車不安全。」
她歎口氣放棄堅持。他握握她的手。「我和蘭妮會陪著你。我們會跟在救護車後面
。」
她不再抗議,而他幾乎希望她會這麼做。每次他望著她,都會感到一陣驚惶。她沒
有被血遮蓋的臉孔像紙一樣慘白,暗紅的污痕從頭頂上的傷口擴散至臉和脖子上。
他們把擔架推進救護車時,蘭妮匆忙地帶著過夜包包下樓。「我好了。」
她對維克說,越過他走向車庫。
貝警長走到維克身邊。「我的屬下在草地上找到痕跡,」他說道。「看來有人跑過
草坪。有人還破壞廚房的門鎖。柔安小姐算是幸運的,她和小偷打照面。只是頭上腫個
包。」
維克記起她像個破碎的洋娃娃躺在那裡,血流滿面,如果警長認為那是個幸運,那
麼他們對幸運這個詞有不同的定義。
「待會兒我會去醫院問她一些問題,」警長繼續說道。「我們還得在這裡查一下。
」
救護車駛出來了,維克轉身大步走向車庫,蘭妮還在等著他。
柔安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在海倫凱勒醫院照完x光,縫好傷口,在單人病房裡安頓好
。維克在走廊上不耐煩地等待著,蘭妮則在病房內幫她清洗,換上干淨的睡衣。
當他終於被允許進入房間內時,耀眼的陽光已經射入窗內。她躺在床上,看起來很
正常。大部分的血跡已經清洗乾淨,只有頭髮上的得以後再處理。腦後的白紗布墊著傷
口,繃帶纏繞在頭上固定住它。她的臉色依然慘白,但大致上看起來好多了。
他在床邊坐下,小心地不要碰到她。「醫生要我每個小時叫醒你。對失眠的人來說
真是一件不簡單的事,不是嗎?」他揶揄道。
她並未如他預期地微笑。「我想我會保持清醒替你省下麻煩。」
「你可以聽電話嗎?露西緊張得要命。」
她小心地坐起身。「我還好,只是頭痛罷了。你可以替我撥電話嗎?」
只是因腦袋受傷的頭痛,他陰郁地想著,一邊拿起話筒撥外線接通戴家。
她還以為她是跌倒,沒有人告訴她實情。貝警長不會從她這裡得到太多資訊。
柔安和露西短暫地交談,向她保證她感覺很好,然後把話筒交還給維克。
他正要親自向露西保證,但令他訝異的是蘿莉接的電話。
「你離開後露西又昏過去了,」她說道。「她頑固地不肯上醫院,不過我打電話給
醫生了,早上他會過來。」
他瞥向柔安,她最不需要知道的事便是露西生病了。「我知道了,」他簡短地說,
然後轉身壓低聲音不讓柔安聽見。「我不多說了,別對她們提起。過幾個鐘頭我再打電
話來。」
他剛掛上電話,貝警長便走進來,疲憊地坐在房內兩張椅子中之一。蘭妮坐在另一
張,不過反正維克也不想坐,他要靠近柔安身邊。
「你看起來比剛剛好多了,」卡爾對柔安說道。「你覺得如何?」
「我想今晚我無法跳舞。」她以一貫嚴肅的口氣說道,令他笑了起來。
「我想不會。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她的臉上掠過一陣困惑。「當然了。」
「對於昨晚你記得多少?」
「我什麼時候跌倒的嗎?一點也不記得了。我不知道它是怎麼發生的。」
卡爾迅速看了一眼維克,後者微微搖搖頭。警長清清嗓子。「事實上你並沒有跌倒
。看起來是昨晚有人闖進戴家,我們猜你是正好撞上他了。」
現在柔安的臉色更是雪白,帶著恐懼的表情。「有人打我。」她喃喃地說。她一言
不發,一動也不動。維克仔細地觀察她,感覺她將自己封鎖住,他不喜歡這樣。他刻意
伸手握住她,捏捏她讓她知道她不是孤單的,才不在意姓貝的會下何種結論。
「你不記得任何事嗎?」警長堅持道,不過他的視線短暫地飄過他們交疊的雙手。
「我知道現在一切很混亂,但是你也許瞥見他,只是自己不曉得。讓我們一步一步來。
你記得離開房間嗎?」
「不。」她平板地說。她的手原本緊緊地抓住他,現在卻一動也不動。她好像不再
需要他,甚至不要他在身邊。當她困惑的時候,所有的藩籬都撇開了,她似乎需要他,
他的存在能夠安慰她。但是現在她再度遠庫他,儘管她的身體並未真正移開他身邊,卻
在兩人之間設下情緒上的距離。是因為昨天發生的事,還是其他有關於她受傷的細節?
她是否記得任何事?她為什麼不告訴警長?
「你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事?」卡爾問道。
「上床。」
「你的家人說你有失眠的毛病。也許你醒著,聽到什麼聲音而下床查看。」
「我不記得了。」她說道,滿臉的倦容更顯而易見。
他歎口氣站起來。「嗯,別擔心。許多人腦袋撞到時起先什麼都不記得,不過有些
人過了不久就想起來了。我會再來看你的,柔安小姐。維克,跟我到走廊去,我會告訴
你勘察的結果。」
維克跟在卡爾後面走向電梯。「我們順著痕跡跟進公路旁的林間小路。就在轉進戴
家的彎路上,」他說道。「我想他把車子停在那裡。但是這一、兩個禮拜都沒下雨,很
難找到任何蹤跡。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帶了兩條狗,也追到同樣的地點就停止了。那是
個藏匿的好地點,樹叢茂密得讓人在白天都看不清楚。」
「他從廚房進來的?」
「看起來是這樣。別的地方看不到痕跡。」卡爾哼口氣。「起先我以為他是個笨蛋
,不會從房屋四周的大落地窗進去。不過他也許相當精明。你想想看,廚房是最好的地
點。晚上大家都上樓睡覺,所以他不想從陽台進入以免被人撞見。開向天井的門位於屋
側,能從馬廄那邊瞧見。只有廚房的門在屋後,從車道、馬廄或任何地方都看不見。」
他們抵達電梯前,但是警長並未停下來等候。他和維克踱到長廊盡頭,免得出電梯
的人聽到他們的談話。
「有任何物品遺失嗎?」維克問道。
「沒有人看得出來。小書房裡的燈被踢掉,但除此之外沒有東西被動過,不知道他
在小書房裡做什麼,可能是柔安小姐尖叫時讓他四處逃竄。我想他跑下樓尋找快速的出
口,但是大門有兩道鎖,他沒有辦法在黑暗中打開。他跑進小書房,見到沒有通往外面
的門,情急之下撞到燈。看來他還是從廚房溜走。」
維克用手抓過頭髮。「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他說道。「這個星期我會裝上警
報系統。」
「你們早該裝了,」卡爾不贊同地看著他。「柏理總是一再地說要進入戴家有多麼
容易,卻不能勸服露西小姐采取行動。你是知道這些老人家的,總是以為屋子距離鎮上
遠就很安全。」
「她不要覺得像是住在堡壘中。」維克說道,記得那些年露西所做的批評。
「這件事可能會改變她的想法。不必裝上那種自動求救的系統,因為你們離鎮上太
遠了,不用白花錢。如果你考慮的話,裝個響亮的警報器好吵醒每一個人,不過要記得
電線有可能被剪斷。最好的方法是在每道門窗加上好鎖,養條狗。每個人都該養條狗。
」
「露西對狗過敏。」維克苦笑地說。他不準備讓她所剩不多的歲月難過。
卡爾歎口氣。「難怪你門都不養狗。嗯,忘了這個主意。」他們拐向電梯。「你離
開之後露西小姐又昏倒了。」
「我知道。蘿莉跟我說過了。」
「固執的老女人,」卡爾評道。他們抵達電梯,這次他按下按鈕。「如果柔安小姐
記得任何事,打電話給我,否則我們就沒轍了。」
按下來一整天柔安平靜地休息著,但仍為噁心所苦。醫生開了溫和的處方,讓她吃
下了大部分的午餐。令人驚訝的是蘭妮在病房裡很能幹,隨時替床頭的水壺添加冰水,
扶柔安上廁所,其余時間她耐心地坐著看雜誌或電視。
維克很煩躁,不斷地進出病房,陰沉地看著柔安。她的態度越來越令他不安。她太
安靜了。她有理由不安過警戒,但她對任何事都沒什麼反應。她躲避他的視線,當他想
要和她說話時借口頭痛。護士定時進來察看,說她的情況不錯,瞳孔的反應正常,但他
仍覺得不安。
他打了兩次電話回去探聽露西的情況,但是都是露西自己接的電話,不讓他跟蘿莉
說話。「我很好,」她暴躁地說。「要是情況不對,你不覺得醫生會要我住院嗎?我老
了,又得了癌症,心髒又不像以前那麼強壯,還有什麼不對呢?坦白說,我連感冒都不
必吃藥了。」
兩次她都想要和柔安說話,而柔安堅持她可以講電話。維克聽著她說話,了解到她
十分戒備,好像在隱藏什麼事。
她是否真的看見襲擊她的兇手?
如果是的話,她為什麼不告訴警長?他想不出她為何保持沉默,她不可能是要保護
某人。不過她的確是瞞著一些事,而他決心要查出來,然而不是她還虛弱的時候。一等
她回家,他就要跟她來段私人的對話。
蘭妮說她可以留下來過夜,維克終於在晚上九點離開。不過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又回
到醫院,準備接柔安回家。她已經換上便服,看起來比前一天好多了。儘管是在這種情
況之下,二十四小時的強迫休息對她還是有好處。
「你有睡著嗎?」他問道。
她聳聳肩。「我想跟別人在醫院的情況一樣。」
蘭妮在她身後,對維克搖搖頭。
醫生在八點的時候進來檢查她的瞳孔反應,然後微笑地告訴她可以回家了。「這個
禮拜放輕松,」他說道。「然後請家庭醫生檢查。」
維克開車帶她們回家,小心翼翼地駛過每個不平的路面,以免令她頭痛。
每一位家人都出來迎接她,整天他都沒辦法單獨和她在一起,令他私下談話的計劃
破滅了。她迅速被安置在床上,煩怒地抱怨寧願坐在椅子上,但露西堅持只有躺在床上
休息才能令她安心。露西和蘿莉在一旁大驚小怪,貝蒂進來不下十數次查看她是否舒適
,而泰絲離開她的廚房王國,親自端來特別為她準備的菜餚。甚至連嘉琳也進來不安地
問她是否無恙。
維克在旁觀看,知道總會輪到他的。
他等到夜深了,每個人都上窗睡覺。她在黑暗中等候,望著陽台,不出他所料,不
久隔壁的房間燈光又亮起。
他知道她陽台的落地窗是鎖上的,因為是他離開她房間之前親自鎖好的。
他走進走廊,安靜地進入她房中。
她下了床,又蜷在柔軟舒適的椅子中,然而並不是在閱讀,他猜她依然頭痛而不想
看書。相反地她打開電視,音量低得幾乎聽不到。
當門打開時,她帶著罪惡感四下張望。「逮到你了。」他關上門,輕柔地說道。
在她抹平表情之前,他捕捉到她臉上一絲不安的神色。「我不想再躺在床上,」她
解釋道。「我休息了太久,一點也睡不著。」
「我了解,」他說道。她躺了兩天,早就躺膩了。「我不是要來談論這件事。」
「我知道。」她低頭垂視雙手。「前天我愚弄了自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這兩天發生了許多事,有片刻他茫然地看著她,然後才了解她是在說他們騎馬的事
。他是個典型的笨蛋,而柔安卻責怪自己。
「你並未愚弄你自己,」他嘶啞地說,走到落地窗前再度檢查鎖。「我不想占你的
便宜,而我處理的方式完全錯了。」他站在那裡望著倒影。「不過我們以後再談這件事
。現在我要知道你沒告訴警長的事。」
她繼續注視著她的手,但他警覺到她變得多僵硬。「沒什麼。」他從倒影中甚至能
看見罪惡感與不安。
「柔安,」他轉身走向她,在椅子前蹲下,用手握住她的手。她顯然坐成她最喜愛
的姿勢,縮起雙腿藏在睡衣底下。他看著她頭上的繃帶,而不去看她白色棉佈下堅挺乳
房的陰影,因為這麼靠近她,已經夠令他分心的了。「你可以騙過其他人,但是他們不
像我這麼了解你。我知道你在隱藏什麼。你看到攻擊你的人了嗎?你記得更多的事嗎?
」
「不。」她可憐地說。
「那麼是什麼?」
「沒什麼……」
「柔,」他警告地說道。「別對我說謊。我太了解你了,你在瞞著什麼事?」
她咬著唇,金棕色的雙眸迎向他,盈滿著沮喪,幾乎令他想伸手安慰她。
「我夢游。」她說道。
他震驚地瞪著她,這個答案超乎他意料之外。「你說什麼?」
「我會夢游。我猜這是我會失眠的部分原因,」她低頭輕輕地解釋道。
「我憎恨在陌生的地方醒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那裡的,做了什麼事,有沒有人
看見我。它只在我睡得很熟的時候發生,所以——」
「所以你不敢睡覺,」他替她說完。當他明白她所背負的重擔,活在何種壓力下時
,他的內心幾乎破碎。老天,她怎麼受得了?她是如何維持日常生活?他第一次理解到
她內在的鋼鐵般意志。她不再是無助不安的小柔安。她是個女人,戴家人,露西的孫女
,有著戴家人相同的堅毅。「前晚你在夢游。」
她深吸口氣。「一定是這樣。我累壞了,一上床就睡著了。我什麼都不記得,直到
我在走廊上醒來,頭痛得要命,而你和露西看看見。我以為我跌倒了,但是以前我不曾
發生過意外。」
「上帝!」他瞪著她,因想起那種畫面而震驚。她像羊入虎口一樣走向盜賊,雙眼
睜開卻看不到他。夢游者看起來像是醒著,事實上卻不然。盜賊不會犯下謀殺罪名,但
是她依然很危險。現在四處都會換上新鎖,裝上警報系統,但是他要確定鎮上的每一個
人都知道她得了腦震盪,對那晚的事一點也記不起來。報上已有登載小偷入侵的文章,
他要這件事情也刊登出來做為後續報導。
「你為什麼不告訴警長說你夢游?」
「蘭妮在場。」她說道,好似這個理由便已足夠。
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想通。「沒有人曉得這件事,對吧?」
她微微搖搖頭,然後皺著眉停止動作。「知道我穿著睡衣到處晃蕩很令人尷尬,然
而不只這樣。要是有人知道……」
不必是天才便能跟隨她的思緒。「嘉琳,」他陰郁地說。「你怕那個小賤人會惡作
劇。」他用拇指揉搓她的手背,感覺肌膚底下纖細的骨骼。
她只是說道:「最好沒有人知道。」
「她不會留在這裡太久了。」他很高興做這個承諾。
柔安訝異地看著他。「為什麼?」
「因為我告訴她要她搬家。她只能留到露西……如果她表現良好,只能再住幾個月
。如果不能,她就得馬上走。蘭妮和瑞格也得另外找地方住。瑞格賺不少錢,沒有理由
這樣占露西的便宜。」
「我想住在這裡是蘭妮和蘿莉的主意。」
「也許,但是瑞格可以拒絕。我不知道洛克,我滿喜歡他,沒料到他也是這種人。
」
「洛克有個計劃,」柔安解釋道,一抹突如其來的微細笑意襲上她蒼白的唇角。「
他住在這裡,好在結婚之前盡量省錢。他要建造自己的房子。他和他的未婚妻已經請建
築師設計好藍圖。」
維克盯著她的嘴,為那抹會心的微笑所著迷。他甚至不必哄她微笑。
「嗯,至少他有計劃,」他喃喃地抱怨好隱藏他的反應。「蘿莉和哈倫已經七十好
幾,我不會要他們搬家。如果他們願意的話,他們可以一直住在這裡。」
「我知道你不願意屋裡擠滿親戚,」她說道。「我也要搬走——」
「你哪裡也不去。」他猛然起身嘶啞地打斷她。
她疑惑地望著他。
「這是你的家,該死的。你以為我講這些是要你搬家?」一想到她要離開,而她以
為是他要她這麼做,他便無法擯除語氣中的怒意。
「我也只是一個遠親,」她提醒她。「就算有蘿莉和哈倫在,我們住在一起也不成
體統。現在不一樣是因為家裡擠滿了人,等到別人都搬出去,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大
家會說閒話。有一天你會再婚,而——」
「這是你的家,」他咬著牙重複道,竭力將音量放低。「如果我們之一得要搬出去
,那個人會是我。」
「你不能這麼做,」她震驚地說道。「戴家會是你的。你不能為了讓我有地方住而
離開。」
「你沒想過這一切會是你的嗎?」他被刺激得受不了,憤怒地說道。「你是戴家人
,你不怨恨我在這裡嗎?」
「不。是的。」她望著他好一會兒,雙眸深不可測。「我不恨你,但是我羨慕你,
因為戴家會是你的。你是在這個承諾下被撫養長大的。為了照顧這個家而塑造你的人生
。因為如此,它是你賺來的。當我去亞歷桑那找你的時候,我知道露西會更改遺囑把一
切留給你。我們事先都討論過了。不過儘管我羨慕你,我從未想到戴家會是我的。我從
七歲就住在這裡,但它卻不是我的。它是露西的,將要變成你的。」
她歎口氣,謹慎地將頭往後靠在椅背上。「我得到了企管學位,卻是為了露西需要
幫助而去獲得的。不像你,我對商業從來就不感興趣。我只想從事訓練馬匹的工作。我
不想把余生浪費在商務會議中,那是你想要的生活。你知道我不會一無所有地離開。我
有自己繼承來的遺產。」
他張開嘴想說什麼,她卻舉起手打斷他。「我還沒說完。當這裡不再需要我——」
她停頓一下,他知道她和他一樣也在想露西的死亡。不論他們是否能坦白地討論它,它
依然籠罩在前方。「等到結束時,我要建立自己的馬廄,馴養自己的馬匹。頭一次會有
某件東西真正屬於我。沒有人可以將它奪走。」
維克握住拳頭。她的視線清澈,卻有些遙遠,好像在回顧當她年幼無助,無法控制
自己生命時,所有被迫與她分離的人與物:她的父母、她的家和她的自信。在露西不自
覺的協助下,潔茜剝奪了她的自信,但是她還有他做為她的堡壘,但是當他也背離她時
,那時起柔安再也不允許自己擁有任何事物,關心任何人。事實上她讓自己處於冬眠狀
態。當她能控制她的生命時,她把自己奉獻給露西,但這段時光即將結束。
等露西死後,柔安打算要離開。
他怒視著她。其他沒有權利的人都要戴家,而名正言順的柔安卻不要它。
她要離開。
他氣得想發沖冠,決定在失去控制之前最好先回房間,免得她現在無法承受。他踱
步回到門口,但停下來說最後一句話。「以後我們再來理出個頭緒,」他說道。「不過
你是不會搬離這間房子的。」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今天是露西替他舉辦宴會的日子,當維克開車回家時,他猜想它會成為多大的災難
。他並不在乎,但是如果事情並不像露西所計劃的一樣,她會感到沮喪,從他下午的遭
遇看來,事情並不樂觀。
只是一件小事,甚至沒有正面沖突,但卻是公眾意見的表率。他和農業部門的主管
共進午餐,坐在他身後兩位女士的談話很容易便飄入他們的耳朵。
「他的臉皮可真厚,」其令一位說道。她並未提高聲音,但也沒有壓低音量以確保
不被別人聽到。「如果他以為十年就可以讓我們忘記所發生的事……嗯,他最好三思。
」
「戴露西認為她鍾愛的人總是完美的。」另一位婦人評論道。
維克望著對面農業主管脹紅的臉,他正努力埋首用餐,假裝沒有聽到任何談話。
「我還以為戴家還不敢強迫我們接受一個殺人犯呢!」頭一個女人說道。
維克瞇起眼睛,但並未轉身與那個女人起沖突。不論是不是有嫌疑的兇手,他是接
受傳統南方的教育,一位紳士是不會在公眾場合故意令仕女尷尬的。如果是男人說這些
話,他就會有不同的反應,但從她們的聲音聽來,她們只是饒舌的老太太。讓她們說吧
!他的臉皮還厚得忍受得住。
但是社交界的女族長有許多影響力,要是她們也有同樣的看法,露西的宴會就要毀
了。他自己並不在乎,如果別人不要跟他做生意,很好,他會去找願意的人,不過露西
會傷心且失望,為十年前沒替他辯護而責怪自己,為了她的緣故,他希望——擋風玻璃
裂開了,灑了維克一身玻璃碎屑。有個灼熱的東西飛掠他耳邊,但他沒有時間操心,他
本能地低頭閃避令方向盤打滑,右輪猛烈地掉落路邊。
他沉著臉試圖將車子扳回正途,然而粉碎的擋風玻璃變成白茫茫的蛛網狀,令他什
麼也看不到。他猜是一塊石頭,但是前面的卡車距離太遠,輪胎不可能會將石頭夾起拋
出那麼遠。也許是一只鳥,但是他並沒有著見那麼大的鳥。
他將車子駛正回到路上,一切操作正常。他本能地停下車,從還算完好的右前方玻
璃往外看,判斷路肩是否有足夠的空間停車。他快要開到戴家的私人道路,如果他能開
到出口,交通流量就不會那麼大——擋風玻璃再度破裂,這次更往右移。一部分玻璃掉
落下來。安全玻璃的防護膠將這些小碎片粘住以防止剝落。他還以為是石頭呢,他憤怒
地想道。
有人對他開槍。
他迅速往前傾,用拳頭敲擊安全玻璃,將它扯下來好看清前方,然後踩緊油門。車
子猛沖向前,將他摔在座位上。如果他停下來讓狙擊者有固定的目標,他就死定了。不
過要想瞄準一個以八十五哩速度奔馳的目標可難了。
記起從他右耳邊飛過的嗡嗡聲,他估量開槍者的位置約於出口處的高地上。維克加
速前進迅速沖向出口,然後越過高地,駛過有濃密樹叢的鄉村道路,正是警長猜測上次
小偷藏匿汽車之處——維克被風吹得瞇起眼睛,踩緊油門抓緊方向盤來個急轉彎,令輪
胎摩擦著道路吱吱作響。另一輛車按著喇叭掠過他旁邊,他的車擺動著,然後回轉成一
百八十度,正好駛在來方的車道上,兩輛車正好面對著他駛來,他再度加緊油門。
他在撞上其中一輛車之前抵達鄉村小路,再靠兩個輪子來一個急轉彎。他緊急煞車
後立刻跳下來,躲進路旁的樹叢,讓車子堵住鄉村道路的出口,以防范這裡正好是狙擊
手的停車處。他是否就是聞入屋內的那個人,或者只是巧合?成千使用這條公路的人都
會注意到這條鄉間小路。它看起來像是通往樹林的打獵道路,但是過了四百公尺樹林就
消失了,成了一片空地,與戴家的土地相接。
「鬼才相信是巧合。」他自言自語說道,一邊安靜地穿過樹林,讓大自然掩護著他
,不讓任何人看清楚。
他不知道如果赤手空拳跟帶著獵鎗的殺手面對面時該怎麼辦,但他不準備讓這種情
況發生。儘管在戴家長大,或許就是因為如此,露西和伊鳳確定他要和在鄉間成長的同
學們融成一片,長大以後也要能和這地區的人們打交道。他很早應學會獵打松鼠和糜鹿
,毫無聲響地在林間移動,瞞過耳聰目明的獵物。
偷走他的牛只並潛入墨西哥的偷牛賊們已經發現他追蹤的工夫有多麼高明,如果狙
擊手在附近,維克會在他察覺之前找到他。
鄉間小路上沒有別的車輛。一等他確定這一點,維克蹲下來傾聽四周。五分鐘以後
,他確定他撲了個空。沒有人在那裡,如果他猜的沒錯,狙擊手已從高地的另一邊逃逸
。
他起身走向他的車,看著露出兩個小孔的破碎擋風玻璃,氣憤不已。這兩槍射的不
錯,只要發射的角度再正確一點,他就會死於非命了。他打開車門檢查座位,椅背上有
個彈孔,正好位於右耳的上方一寸。雖然穿過擋風玻璃,但力道仍強勁得穿透椅墊,從
後方的玻璃射出去。第二顆子彈則射入了後座。
他拿起行動電話,打電話給貝卡爾。
卡爾在維克的要求下,不閃警笛地開車前來,他連副警長都沒帶來。「保持低調,
」維克是這麼告訴他的。「越少人知道越好。」現在卡爾繞著他的車,審視每個細節。
「該死,維克,」他終於說道。「有人對你很不滿。」
「我可不想乖乖任人擺佈。」
卡爾迅速瞥了他一眼,維克的臉上有種冷酷危險的神情。每個人都知道譚維克有自
己的脾氣,但這卻是更深思熟慮而無情的。
「你有什麼看法嗎?」他問道。「你才回來,嗯,十天?結仇的還真快。」
「我想跟入侵房子的是同一人。」維克說道。
「有趣的推論。」卡爾摸著下巴思考。「所以你不認為那只是個小偷?」
「現在不這麼想了。過去十年戴家不曾出過什麼事,直到我回來才發生這些事。」
卡爾喃喃自語,又再撫摩著下顎審視著維克。「你說的是我想的那件事嗎?」
「我沒有殺死潔茜,」維克吼道。「那表示是屋裡的某人做的,通常我都會在房間
裡面,我從不在半夜上酒吧,或和別的女人胡搞。也許潔茜的房間就在前面,記得嗎?
現在是嘉琳睡在那裡,我則睡在屋後的房間,但是那個小偷不會知道,不是嗎?」
卡爾輕吹口哨。「那你就成了預定的被害人,這是第三次要殺你。我傾向於相信你
,孩子,因為你沒有理由要殺潔茜小姐。不論是誰下的手,一定樂的讓你頂罪,勝過親
手殺了你。那是誰恨你恨到要在十年前殺你,又一直持續記恨到現在?」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維克輕聲地說,這些年來他以為是潔茜的秘密情人殺了她
,但是最近的發展卻沒有道理。那個人要殺他是有道理,但卻沒有理由殺潔茜。如果是
他們兩人共謀要殺掉維克,更合乎邏輯,因為潔茜會繼承更多戴家的財產,要是潔茜和
他離婚,可能分不到那麼多錢,因為露西不會因為維克和潔茜離婚便取消他的繼承權。
他不認為潔茜會牽扯到謀殺他的計劃中,她和柔安一樣,只是在錯誤的時機出現在錯誤
的地方,而潔茜出現的時機正好是致命的。
卡爾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繩子綁在一支筆上。「過來把擋風玻璃盡量地扶正。」他說
道。維克照著他的話去做後,他把繩子從第一個彈孔穿過去,直到筆被擋風玻璃卡住為
止。接著他拿出另一支筆,用繩子的尾端緊緊綁住,將筆從椅背中穿透的彈孔丟出去。
他看著彈道輕吹聲口哨。「從他射擊的距離判斷,只要他稍微往右偏一點,那顆子
彈便會從你兩眼之間穿過去。」
「我注意到他的槍法不錯。」維克嘲諷地說。
卡爾露齒一笑。「我猜你也是能欣賞優秀射擊的人。第二顆子彈呢?」
「它穿透後車廂。」
「嗯,任何一把射鹿的獵鎗都有這種威力,就算我們找到彈殼,也沒有辦法追蹤它
。」他瞄著維克。「你這樣停車冒了很大的險。」
「我氣壞了。」
「是呀,如果有下一次,在找上對方之前冷靜下來。我會把車吊走讓我的屬下檢查
,不過我想我們可能找不到什麼有用的證據。」
「這樣的話,我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我會自己處理車子。」
「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保持秘密嗎?」
「第一,我不要他有戒心,如果他放鬆戒備,也許會犯下錯誤。第二,反正你也沒
有別的辦法。你不可能派人保護我,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衛著戴家,第三,如果露西
發現了,可能會讓她擔心死。」
卡爾咬著牙。「維克,你的家人必須要小心謹慎。」
「他們知道了。那個小偷嚇著了他們。我們裝了新鎖,窗戶更加嚴密,還要裝警報
系統。如果警鈴響起,可以讓三十哩以內的每一只狗狂吠。我們這麼做在鎮上也不是秘
密。」
「所以你認為他知道你們已有防備,就不會再侵入屋內?」
「他曾侵入兩次毫無困難,這次他反而試圖在路上殺我。顯然他聽到了消息。」
卡爾抱著手臂瞪著他。「露西小姐的大宴會就在今天晚上。」
「你認為他會混進來。」維克說道,他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我認為極有可能,你也許應該查查宴客名單,看是否有跟你處不來或有過節的人
。他甚至不需要接到邀請函。我聽到的是有太多人接到邀請,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溜
進去。」
「你也有受到邀請,卡爾。你會來參加嗎?」
「沒辦法不去,柏理也會去的。我可以告訴他這件事嗎?那個傢伙還挺靈光的。如
果他知道要提高警覺,他也許能看出什麼名堂。」
「當然,告訴柏理吧!不過沒有別人了,知道嗎?」
「好的,好的,」卡爾喃喃地說,再看一眼維克的車。「你要我載你回去戴家嗎?
」
「不,這樣一來每個人都會問問題。載我回鎮上,反正我得找轎車代步,我會找人
來處理它的,就說我的車出了毛病。」他看著手錶。「我得趕快處理,好回家參加宴會
。」
客人還有半個鐘頭就要抵達,而維克還沒回來。所有的家人都到了,包括他媽媽和
珊卓姨媽。伊鳳開始踱步,因為遲到並不是維克的作風,而露西開始擔心了。
柔安坐得很直,將憂慮埋在心中,她不讓自己去想車禍,因為她無法忍受。她的父
母就是這樣去世的,從此她就不能忍受車禍的想法。如果在高速公路上遇見車禍,她都
小心地移開視線,盡快地駛離。維克不能發生車禍。
接著他們聽見大門打開,伊鳳沖向門口。「你跑去哪裡了?」柔安聽見她以母親的
口吻責問道。
「我的車出了毛病。」維克答道,兩步並做一步跨上樓梯。十五分鐘後,他刮好胡
子,穿上露西堅持的黑色宴會西服下樓來。
「抱歉我退到了,」他走向酒櫃打開櫃門,對每個人說道。他替自己倒杯龍舌蘭酒
一口飲盡,輕率地一笑。「游戲開始吧!」
柔安無法將視線移開他身上。後者身著正式服裝,他看起來仍像個海盜。
他濃密的黑髮往後梳,自在優雅地走動著。外套合身地貼在寬肩上,長褲服帖而不
會過緊。不論穿什麼衣服,維克總是很得體。她以前認為沒有人穿起牛仔褲和馬靴配上
工作衫會有維克好看,現在她以為沒有人穿黑色宴會服比他更好著。黑玉飾扣在雪白的
襯衫上排成一列,與袖口上的袖扣相映成輝。
自從那一晚他到她房間之後,她就沒有私下和他交談過。在家庭醫師檢查、宣佈她
康復之前,維克禁止她工作。老實說,從醫院回來後那幾天,她除了挺直地坐著之外,
一點也不想工作或做任何事。頭痛一直持續著,如果她移動得太厲害,她就會感到噁心
。前兩天她的頭痛和噁心才消失,今晚她可不准備冒險跳舞。
維克一直很忙,還監督著加裝鋼制大門、門窗上鎖和設置警報系統的工程。測試警
鈴時,她得把頭埋在枕頭底下好隔絕噪音。如果她睡不著想打開落地窗呼吸新鮮空氣,
她得先在窗邊的小盒子輸入密碼。如果她沒鍵入密碼便打開窗戶,警鈴會把每個人嚇得
跌下床來。
在她的頭痛和他的工作之間,實在沒有時間私下談活。她受傷的戲劇化狀況令大部
分的尷尬消失了。在他午夜造訪之後,話題並未再被提起,好像兩個人都有意避談它。
「哇,你看起來真英俊,」露西上下打量著維克說道。「比以前更好,不論你在亞
歷桑那是鬥牛還是干什麼,的確讓你保持身材。」
「趕牛,」他眼露笑意更正道。「不過我是和幾隻牛角力過。」
「你說你的車子出了毛病,」伊鳳說道。「發生了什麼事?」
「機油沒了,」他平順地說。「我得找人拖走。」
「那麼你開什麼車?」
「小貨車。」他說話時綠眸更加閃爍,柔安察覺出其中的緊繃,好像他正面對只有
他明白的危機,他的嘴角同時又露出明顯的笑意,她見到他期待地瞥向蘿葡。
「貨車,」蘿莉不屑地說道。「我希望修理你的車子不會花太久的時間。」
笑意更加明顯,不過柔安猶疑是否只有自己看得到。「沒關係,」他說道,邪惡地
露齒一笑。「我買下了那輛小貨車。」
如果他期望長篇大論,夢莉並未令他失望,她開始發表一篇演說,有關「我們的家
人開著一輛這麼平凡的車子看起來有多沒面子。」
當她說到大家必須維持的形象時,維克的雙眼更加發亮。他說:「它也是四輪傳動
的,大輪胎,就箱釀私酒的開進森林裡的那一種。」蘿莉驚恐地瞪著他,脹紅著臉沉默
了片刻。
露西用手藏住她的微笑,瑞格咳嗽著望向窗外。嘉琳也看著窗外。她說道:「我的
天,客人全都來了。」
露西起身滿意地說:「我辦的宴會客人當然會來。」
這句話讓大家都笑了起來,維克注意到就連柔安也露出一點笑意。這是第三次,維
克想道。
屋內很快就擠滿笑聲連連、交談不斷的來賓。有些男士穿上黑色禮服,但大多數人
穿著黑色西裝。女士們的服裝則從長至膝蓋的小宴會洋裝到正式的長禮服都有。在露西
的指示下,每位戴家和譚家人都穿著長禮服。她知道如何塑造形象建立品味。
露西看起來很好,長久以來沒有這麼好過,白髮像皇後一樣盤在腦後,在技巧的化
妝協助下,淡桃色的禮服替兩頰增添顏色。當初她堅持用桃色燈泡,便有她的用意。
當露西和朋友交談時,柔安沉靜地注視每件事安排妥當。外燴人員十分有效率,雇
來的待者托著香檳酒或是小點心在客人間穿梭,大型的餐檯則擺設在一邊。樂隊在天井
裡已經奏起耳熟能詳的樂曲,引誘人們到外面浪漫桃色的燈光下跳舞。
柔安注意到維克在人群間移動,輕松地和人們交談,停下來說個笑話或談點政治,
然後再走向下一群賓客。他看起來十分放鬆,好像不曾想過有人可能會不悅地看著他,
不過她仍注意到他明亮眸中逐漸升高的緊繃。她明白沒有人會在他面前誹謗他,他擁有
不尋常的自信,有種力量能在這社交圈中挺立而出。他並不在乎這些人是怎麼看他的,
至少不是為了他自己的緣故。他的步伐自信且放鬆,但在必要時隨時準備行動。
到了十點左右,宴會已經進行了兩個多小時,他走到她後面,她正檢查餐台是否需
要補充。他站得很近,令她能察覺他身體的熱度。他把右手放在她的腰上。「你感覺怎
麼樣?」他低聲問道。
「我很好。」她自動地答道,轉身面對他,重複被問了上百遍的答案。每個人都聽
到小偷入侵和她腦震盪的事,但要知道詳細一點。
「你看起來很好。」每個人都這麼說,但維克卻沒有。相反地他注視著她的頭髮。
前一天她才到家庭醫生那裡去拆掉頭皮上的縫線。今天她到美容院讓她的美發師綰
起頭髮,好蓋住剃光的一小塊頭皮。
「你看得出來嗎?」她不安地問道。
他知道她的意思。「不,一點也看不出來。你的頭還痛嗎?」
「只有一點點。事實上只有一點發麻。」
他的手從她腰上抬起,輕觸一下她垂墜的耳環,讓金色的星星跳起舞來。
「你看起來秀色可餐。」他安靜地說道。
她臉紅了,因為她希望今晚看起來動人。蜜金色的禮服溫暖了她的臉色和深棕色頭
髮。
她抬起頭望著他,一口氣堵在胸口。他看著她的神情緊繃而且……饑渴。
時間似乎在他們周圍靜止,賓客淡出她的意識之外,音樂和嘈雜聲沉默了,她的脈
搏緩慢有力地跳動。
這就是他們去騎馬那天他看著她的方式,她曾誤認它為欲望……或是她真的弄錯了
嗎?
他們隔離在人群之外。她的身軀顫抖,呼吸淺而急促,雙峰挺起像是要迎向他的碰
觸。渴望他的痛楚緊繃得要命。「別這樣,」她低語道。「如果你沒有意思……別這樣
。」
他並未回答,相反地,他的視線緩緩移至她胸前徘徊著,她知道她的乳尖堅挺得能
夠看得出來。他的下顎一束肌肉抽搐著。
「我要敬杯酒。」
露西知道如何在人群中不必抬高聲音,就能讓每個人聽見她說的話。數百張嘴的講
話聲慢慢沉澱下來,大家轉向脆弱卻如女王般的她。
控制住柔安和維克的魔咒被打碎了,柔安打著顫和維克一起面向露西。
「敬我的侄孫,譚維克。」露西清楚地說道,朝維克舉起香檳。「你不在的時候我
絕望地思念你,現在你回來,我是全郡最快樂的人了。」
這是她另一場巧妙的安排,強迫大家向維克敬酒接納他。全屋子裡的杯子舉向維克
,為他的回來飲盡香檳,「歡迎回家」的唱和聲響遍屋內。空著手的柔安朝他快速一笑
。
第四個,他想道,今晚兩個了。
她的神經仍因兩人之間的電流而緊繃著。她從人群中朝天井走去,確定每件事都安
排妥當。成雙成對的人們婆娑起舞,樹上成千的小光束照亮著天井,電線小心地被服帖
在地上以免絆倒賓客。樂隊奏完了老歌替大家暖身後,正演奏著比較活潑的樂曲,至少
有五十個人在舞池裡瘋狂地舞著。
樂曲在鼓掌和笑聲中結束,接下來是一小段沉默,此時一句「殺了他太太」清楚地
被大家所聽見。
柔安停下來,表情凍住。人們不安地看著她,沉默持續蔓延著,老樂隊也停下來,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說話的婦人轉過身來,因尷尬而脹紅了臉。
柔安直直地瞪著那個女人,她是郡裡最古老家族柯氏的一員。然後她轉身看著四周
僵在美麗桃色燈光下的人們。這些人到維克的家來,享受他的招待,卻仍在背後談論他
。不只是不幸被聽見的柯凱娜,這些帶有罪惡感的臉孔意味著他們也在說同樣的事。她
帶著逐漸升高的怒氣想著,要是這些人有良好的判斷力,他們就會理解到十年前維克根
本不可能殺害他太太。
不讓客人尷尬是一般的禮節,但是柔安覺得全身漲滿憤怒。她因情緒激動而顫抖著
,純粹的能量瀰漫全身,令她指尖發麻。
她能為了自己忍耐,但是老天,她可不會站在這裡讓他們詆毀維克。
「你們應該是維克的朋友,」她清晰有力地說。除了對潔茜之外,她一生中鮮少發
這麼大的脾氣。不過這是不同的怒意,她感到冷靜自制。「你們十年前就該知道他絕對
不會傷害潔茜,你們應該支持他,而不是聚起來談論他。沒人——沒有一個人——在潔
茜的葬禮上對他表達同情之意。沒有人為他說話,而你們今晚卻以客人的身分來到他的
屋子裡,吃他的事物,跳著舞……卻依然談論著他。」
她停下來看著每一張臉,然後繼續說下去。「也許我該向大家表明我們家族的立場
,免得再有什麼誤會。我們支持維克,全心全意地支持他。如果你們之中有人覺得和他
往來不自在,那麼請你現在就離開,你和戴家與譚家的往來也到此為止。」
天井中的沉默是濃重尷尬的。沒有一個人移動。柔安轉向樂隊。「演奏——」
「一些緩慢的樂曲,」維克從她身後說道。他堅強溫暖的手扶住她手肘。
「我要和我的表妹跳舞,她的頭還有點痛,不適合太快的節奏。」
一陣不自在的笑聲在天井中響起,樂隊開始演奏「藍月」,維克將她轉身擁她入懷
。其他人開始加入,隨著音樂移動,危機過去了。
他倆維持表親間的距離,而不像是曾赤裸躺在一起的男女。跳舞時柔安瞪著他的喉
嚨。「你聽到多少?」她問道,聲音恢復平穩。
「每一個字,」他不在意地說。「不過你說錯了一件事。」
「什麼事?」
遠處傳來一陣雷聲,他抬起頭望著天空,一陣清涼的微風吹來帶著雨意。
經過數天的濕熱,看起來暴風雨終要來臨了。當他將視線移回她臉上,他的綠眸閃
爍著。「在潔茜的葬禮上,有一個人前來安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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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宴會結束後,賓客紛紛離去,樂隊收拾好樂器也走了。外燴人員清理好場地和用具
,有效率地將每樣東西裝在兩輛廂型車中,疲累但荷包鼓漲地離開。
筋疲力竭的露西立刻上樓睡覺,很快地每個人都追隨著她。
暴風雨不久便挾帶著震耳的雷聲和傾盆的驟雨降臨。柔安蜷在椅子上,從安全的室
內往外看著這一切戲劇化的景觀。她打開落地窗好親身體驗它的威力,嗅聞雨水的清新
並觀看陣陣風雨掠過大地。她裹在輕柔的毯子中,被風雨催眠得全身放鬆而有點想睡。
暴風雨最厲害的時刻已經過去了,但豪雨仍穩定地下著,偶爾還伴隨著閃電。她滿
足於坐在那裡,回憶今晚的片段。她想的不是天井中的那一幕,而是露西敬酒的前一刻
,她和維克陷於停頓的時光中,兩人之間迸裂著欲望。
那是欲望,不是嗎?甜蜜、熾熱。他的凝視像火炬般燃燒至她的胸部。她的乳房悸
動,乳尖挺起迎向他。她不可能誤會他的企圖。維克要她。
以前她會不顧一切走向他,現在她卻留在房間裡看著書。她不會再追在他後面。他
知道她愛他,從小即是如此,現在選擇權在他手上。她不知道他會怎麼做,但是她在宴
會上對他說的話代表她的心意。如果他不是有意那樣注視著她,那她寧願不要他的注意
。
她閉上眼睛傾聽雨聲。它是如此安撫平靜,不論今晚是否會睡著,她都感到獲得休
息。一陣淡淡的香煙味飄向她。她張開眼睛,見到他站在落地窗前注視著她。他的凝視
穿透房間裡的黑暗,而間歇的閃電呈現出她的狀態。她的雙眸平靜地半掩著,身體放鬆
且在等待……等待。
在那片刻她也看到他的肩膀倚在窗框,隨意的姿態掩飾不住他肌肉中的緊張。他望
著她的神情宛如老鷹專注於它的獵物。
他的衣服脫了一半。他的外套和領結不見了。雪白的襯衫拉出長褲外,鈕扣打開露
出寬闊的胸膛。他手上拎著吸了一半的香煙,轉身將它丟過欄杆,然後沉默地越過房間
走向她,步伐像豹般輕快優雅。
柔安並未移動,不說任何歡迎或抗拒的話。選擇權在他。
他跪在她椅子前,雙手置於她的大腿上,撫平膝蓋上的毯子。他碰觸的熱力穿過毛
毯。
「上天明鑒,我努力躲開過你。」他喃喃地說。
「為什麼?」她低聲問道,問題很簡單。
他沙啞一笑。「上天明簽。」他重複道。
接著他輕輕把毯子挪開,讓它落在椅子旁的地板上。他的手盡可能地輕柔伸進她睡
衣內握住她的腳踝,將她的腳往前伸直,置於他身體的兩側。
柔安顫抖地深深吸口氣。
「你的乳尖硬挺了嗎?」他低語道。
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
「讓我看看。」他的手在她的睡衣底下,沿著她的身體往上,用手指包住她的乳房
。在他碰觸她之前,她不知道她是多麼迫切地需要他。她在愉悅下呻吟著,乳尖刺戳著
他的手掌。他用拇指摩搓它們,輕輕笑了起來。「我相信它們已經硬挺了,」他低語道
。「我記得它們在我嘴中的感覺和味道。」
她的乳房隨著每一次急促歎息般的呼吸迎向他的手掌。欲望在她腰間盤旋,令她的
身體熾熱柔軟而放鬆。
他將睡衣拉過她的頭部,讓它掉落在地板上。她赤裸地坐在巨大的椅子上,纖細的
身軀顯得嬌小。閃電再度亮起,短暫地顯露出她乳房和軀幹的每一寸,緊繃的乳尖和分
開的雙腿。他咬著牙吐氣,寬胸起伏著。他的雙手緩緩地在她大腿往上移,將她的雙腿
越分越開,直到她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潤濕的空氣拂過她,微風清涼地吹過她雙腿間的熾熱。暴露和易受傷害的感覺銳利
得令人無法忍受,她驚惶地輕喘著試圖合起雙腿。他的雙手在她大腿上微施壓力。「不
要。」他說道。他慢慢傾向前,讓他的身體碰觸她輕壓住她,他的嘴甜蜜溫柔地籠罩住
她。他的吻有如蝴蝶翅膀般輕柔,如夏日般悠閒。他細緻來回地輕吻著她的嘴,另一方
面他的手指大膽地在她雙腿間移動,打開保護她身體柔軟入口的秘密皺摺。一只粗大的
手指探索著她,令她卷曲,接著它伸入裡面。柔安無助地弓起身軀,在他口中呻吟,為
被戳刺的感覺所征服。
他不斷地親吻她,好降低他手指入侵的掠奪感。兩種極端的強烈感覺幾乎是殘酷地
撩撥她性慾的每一層面,同時被引誘和掠奪著。
他的唇離開她的嘴,熱切地滑下她的喉嚨,然後到達她的乳房。他細緻地啜嘗,用
力地吸吮。柔安因需要而顫抖,卷入純然欲望的黑暗風暴中。她將雙手置於他的頭上,
感受手指間濃密涼滑的頭髮。她被他肌膚麝香般的氣息所迷惑醉到,他身體的熱度熾熱
得穿透襯衫。
他的嘴往下移動,滑過她戰栗的腹部肌肉,他的舌探索她的淺穴,一陣歡愉射穿她
,令她的軀幹緊繃。往下,再往下……他緊緊抓住她的臀部拉向前,置於椅子邊緣,將
她的雙腿放在他的肩膀上。她因無助的期待而發出斷斷續續的驚惶聲。
「我告訴過你,」他喃喃地說。「秀色可餐。」
然後他吻了她,他的嘴灼熱而潮濕,舌頭在她緊繃渴望的小丘上盤動。她的臀部狂
野地抬起,腳跟抵住他的背部。她用手捂著嘴喊叫出來。它是折磨與狂喜的混合,強烈
得令她無法忍受。他將她的臀部抓得更緊的拉近他的嘴,他的舌深刺入她體內。她激烈
顫抖地達到高潮,咬著自己的手以防止自己尖叫。
當情潮終於消退,將她從黑暗的旋渦中釋放出來,她麻痺地攤在椅子上,雙腿仍然
張在他的寬肩上。她沒有辦法移動,連張開眼睛的力量都沒有。不論他現在想要做什麼
,她完全順從敞開在他的欲望之下。
他將她的雙腿從他肩膀上抬起來,當他脫去襯衫時,她感覺到他的移動,他赤裸的
肌膚刷過她。她強迫自己睜開沉重的眼皮,看見他正解開他的長褲往下拉。他的迫切是
狂野灼熱的。他一手圈住她的臀部,將她更向前拉離椅子,沉入他大腿上堅挺的陰莖。
它往上刺戳著她,堅硬得幾乎令她瘀青,熾熱得幾乎灼傷她。她的體重更幫助了他的衝
擊,將他埋得更深,令她一聲輕呼哽咽住。
維克呻吟著,雙手往後撐住,讓身體在她身下有力地弓起。「你知道該怎麼做,」
他咬著牙說道。「騎吧!」
她照做了。她的身體自動地上下回應著,大腿箝住他的臀部,抬起身體幾乎要完全
離開他,然後再滑下去。她緩緩地騎著他,一寸寸地納入他。她的身體有著魔力,以令
他著迷的優雅流暢地移動。她往下包裹住他,接著又威脅要離開他似地折磨著他……不
……不……然後再下來,他因被她的肉體濕熱地包圍住而呻吟著松口氣。他像只種馬在
她體內,最後她終於用力地騎著他,快速地移動,將自己衝撞向他。性感高築幾乎令人
無法忍受。他用力地向上一挺,令她無助地哭喊出來,她內側甜美的肌肉再次悸動地圈
住他。
他的喉嚨發出一聲嘶啞的喊叫,猛然起身將她壓入椅中。他用體重將她釘在上面,
用力地戳刺著,在她體內熾熱地噴出。
他全身是汗,顫抖地伏在她身上。他的釋出強力得令他無法言語,無法思考。當他
恢復一絲力氣時,他抽離她,引起她一陣喃喃地抗議。他起身踢開長褲,然後將她抱至
床上。他在她旁邊躺下,她蜷在他懷中沉入夢鄉。維克將臉埋在她的秀髮中,讓黑暗也
帶走他。
稍後不知何時她溜出他的懷抱下了床。維克馬上被她的離去驚醒,睡眼惺忪地看著
她赤裸的白色身形。「柔?」他喃喃喊著。
她並未回答,只是平靜地朝門口走去,赤腳沒發出聲響,看起來好像是在地板上飄
著。
他腦後寒毛直豎,令他沖下床。當她伸手向門把時,他一手拍擊在門上。
他看著她的臉,她的眼睛是張開的,表情寧靜地像座雕像。
「柔,」他沙啞地說道。他雙手圈住她摟她入懷。「醒一醒,親愛的。來吧!寶貝
,醒一醒。」他輕輕搖她。
她眨眨眼打個呵欠,倚偎至他懷裡。他摟緊她,當她明白自己下了床站在門前時,
她順從的柔軀逐漸緊繃。
「維克?」她的語音哽咽發抖。她打了個冷顫,肌膚發涼。他抱起她回到床上,將
她安置在溫暖的床單中間,自己也加入她。他將她摟靠在他溫暖的身上,讓她逐漸平靜
。
「喔,老天!」她在他肩上說道,聲音因緊張而幾乎沒有起伏。「又發生了。我沒
有穿任何衣服,我幾乎要赤裸地走出去。」她開始推開他,想要躲開。「我需要睡衣,
」她驚惶地說。「我不能像這樣睡著。」
他控制住她的掙扎,將她壓在床墊上。「聽我說,」他說道,但她持續避開他,最
後他趴在她身上,用高大的身形粗魯地制住她。「噓,噓,」他在她耳邊輕喃。「你跟
我在一起很安全,寶貝。你一離開我就醒了。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你離開房間的。」
她的呼吸化為啜泣,兩滴淚水流下她的眼角滑入發中。他用佈滿鬚根的臉頰摩擦淚
痕,再將它吻干。她柔軟地躺在他身下,令他的陰莖迫切地堅挺著。
他分開她的雙腿。「別哭。」他說道,深深地刺戳著她。
她再度驚喘,在他的戳入下靜止。他覆蓋在她身上,感到她緩緩地平靜下來。這是
個緩慢的過程,她的身體在他底下改變,她的沮喪逐漸消去,對他的肉體知覺漸增。「
我不會讓你離開的。」他低語地向她保證,開始在她體內移動。
起先她只是靜止不動地接納他,這也就夠了。然後他的饑渴漸升,要的不止是她的
順從,他開始愛撫她,令她哭喊出來,肉體灼熱,開始迫切地抵著他。她逐漸到達高潮
,他更深入她,為自己的釋放而悸動。
稍後她試圖再次起身想穿上睡衣,但是他緊摟住她。她必須信任他,知道如果她試
圖離開會驚醒他,他不會讓她在毫無防範下在屋內漫遊。直到她有了這份保證,睡眠對
她來說才不再是一件難事。
柔安蜷縮在他身下,被幾乎要發生的事所摧毀。她開始哭泣,因試圖抑止而變成破
碎的哽咽。這些年來她不曾哭泣,但是她現在卻無法克制自己,好像和他做愛的強烈愉
悅摧毀了她防御的高牆,再也控制不住任何感情。
自從露西要她去亞歷桑那尋找維克以來,發生了太多事。在找到他的一個小時之內
,她躺在他的身下,每件事情都不再一樣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三個星期?包含著狂
喜和痛苦,緊張恐懼和失眠夜晚的三個星期,最近幾天她察覺到內心的改變,面對生命
,正準備再度生活。
她愛維克,以身體和靈魂全心全意地愛他。今晚他和她做愛,並未帶著憤怒,而是
令人屏息的保護欲和性感。她並未走向他,而是他采取主動,摟住她好象永遠不打算讓
她離開。
如果他要她離開——等黎明一到,如果他說這是個錯誤——她會存活下來。她會傷
心欲絕,但是她會生活下去。她學到她幾乎可以忍受任何事,她的未來還在等她。
了解到她可以在失去他之後活下去,奇特地令他的存在更為甜蜜。她哭到不能自己
,他則一直摟著她,揉搓著她的頭髮,在她耳邊低喃。在情緒和肉體上都累極之後,她
睡著了。
六點鐘時她醒來,已是明亮美麗的早晨,暴風雨早已離去,鳥兒齊鳴。陽台的落地
窗依然開敞著,維克俯視著她。
「感謝老天!」當他看見她張開眼睛時,他沙啞地低語。「我不知道我還可以等多
久。」接著他覆蓋住她,令她忘了早晨,忘了屋內其他的人。儘管他的不耐,他仍以昨
夜曾享受到的緩慢愉悅跟她做愛。
結束之後,他握住她顫抖的軀體,抹去她狂喜的眼淚。「我想我們找到治療你失眠
的方法了。」他揶揄道,聲音仍因高潮而沙啞。
她打著嗝輕笑著,將臉埋在他的肩膀裡。
維克閉上眼睛,那個細微快樂的聲音令他全身回應。他的喉嚨緊縮,眼眶灼熱。她
笑了。柔安笑了。
她的細小笑聲消逝了,繼續將臉壓在他身上,手指往下移至他的肋骨。
「我能應付睡不著覺,」她平靜地說。「但是知道自己會夢游……嚇壞了我。」
他一手移至她的背部,揉搓每一脊節。「我向你保證,」他說道。「如果你和我上
床,我不會讓你離開房間。」
她輕顫一下,卻是因為他愛撫的手指在她脊柱上下探索所引起的甜美性感。她弓起
身,身體更貼近他。「別想要令我分心,」她說道。「如果我穿上睡衣,我會感到更安
心。」
他變換姿勢面對她將她摟住。「但是我不要睡衣擋在我們中間,」他低聲哄她。「
我要感覺你的肌膚,你的乳房。我要你安心入睡,知道我不會讓任何事發生在你身上—
—除非是我做的。」
她沉默了,他知道他尚未說服她,但她現在不準備和他爭辯。他的手指梳過她的卷
髮,讓陽光強調出其中的黃、紅與棕色。他憶起第一次占有她的那一夜,詛咒自己的無
情;他憶起第一次和她做愛的空虛夜晚,詛咒自己的愚蠢。
「我以為不佔你便宜是高貴的行為。」他好笑地說。
「愚蠢。」她說道,用臉頰撫摩他多毛的胸膛。她用鼻子揉弄他平扁的乳頭,用牙
齒輕咬。他猛吸一口氣,被她自然的性感所征服。
他試圖再做解釋。「第一次我威脅你跟我上床。我不要讓你以為你沒有別的選擇。
」
「笨!」她仰起頭看著他,醇酒般的雙眸性感地望著他。「我以為你不要我。」
「是呀,老天,」他喃喃地說。「而你還說我笨。」
她對他回眸一笑,又將頭停歇在他胸前。第五個。她的微笑越來越頻繁,他想道,
但是仍然一樣珍貴。
他想到昨天有人狙擊他,因為他而令她面對的危險。為了她的安全和屋內的每一個
人,他該離開戴家,離開她的生命。但是他做不到,因為在他回到戴家之前,他已經忽
略她的安全太久了。
他一手放在她的腹部上,丈量她髖骨的狹小距離。有片刻他研究著他粗黑的大手和
她嫩白的腹部所形成的對比。他一向都以保護女性防止她們懷孕為交往準則,更何況有
避免染上愛滋病的考量。但是有柔安躺在他身下,這些優良的準則都被拋在腦後。每一
次和柔安做愛他都沒有戴上保險套,在拿蓋亞沒有,昨夜也沒有。他用手掌平覆住她的
腹部。「自從拿蓋亞那一夜,你的月經來了嗎?」
他的語氣平穩輕柔,但這些話卻宛如他用喊叫的懸在他們之間。她恢復一貫的毫無
表情,終於小心地回答。「還有,不過我從來就不規律。有時候還會兩個月才來。」
他想要確定,但知道他還找不出答案。他的手撫過她的胃部,再往上輕捧住一邊乳
房。他喜愛她的乳房,高聳的形狀優美。他愉悅地看著乳峰開始挺立,好似要求他的注
意力。她乳尖的顏色是否比那一夜要深?老天,他愛極了她對他迅速的反應。「你的乳
房都是這麼敏感嗎?」
「是的,」她低語道,一陣歡愉的浪潮淹沒她,令她屏住氣息。至少每次他看著或
觸摸它們時是很敏感的。如同她無法阻止浪潮般,她無法控制對他的反應。
他自己也無法免疫。雖然他們剛剛才做愛,望著她胸部和臉頰的粉色令他的男性又
開始騷動。「你怎麼有辦法到二十七歲還保持貞潔?」他贊歎道,在她赤裸的大腿間磨
蹭。
「你不在那裡。」她簡單地答道,坦承自己愛意的勇氣令他感到謙卑。
他用鼻摩掌她的頭髮,感到自己越來越急迫。「你能不能再接納我一次?」為了讓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將勃起更加用力地抵住她。
她抬起大腿圈住他的腰部當作回答。維克伸手往下將自己引導入她柔軟腫脹的開口
,向內推進。
他並沒有立刻達到高潮的需要,只是需要她。他們躺在一起,溫柔地摩擦著以保持
性慾在一定的程度。天色越來越亮,他們被撞見裸身躺在一起的機會也就越大。經過昨
夜的宴會,大家應該會起得比較晚,所以他判斷再溫存一會兒是沒有關係。他不想令她
難堪,但也不想讓她走。
他喜愛留在她體內,享受她嬌軀的攀附。他們開始滑開,他用手捧住她的臀部將她
固定在他身上。她也許不認為自己懷孕了,但他敢用他的牧場來打賭,一想到她的體內
懷著他的孩子,立刻令他興奮到骨子裡,又嚇得他半死。
在他們做愛時,這也許不是最浪漫的談話,但是他抬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眼睛,讓
她知道他是真心的。「你必須多吃一點。我要你至少再胖十五磅。」
她的眸中閃過一道不安的陰影,他大聲地詛咒自己,一邊朝她衝刺得更深。「該死
,被露出那種表情。經過了昨夜,你不該懷疑你能令我多麼興奮。
老天,那麼現在呢?你十七歲的時候我就要你,現在我更確定要你。但我要你健康
強壯得足以孕育我的孩子。」
在他那有力的衝刺之後,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喘過氣來。她抵著他移動,讓自己更舒
服些。「我不認為我——」她開口說話,卻又停下來,睜大雙眸。
「那時你就要我?」她低語問道。
「你坐在我的大腿上,」他苦笑地說道。「你以為我在口袋裡放根鉛管嗎?」他再
度刺戳,讓她感受到他的每一寸。「我那樣的吻你——」
「是我吻了你。」她更正道。她的臉越來越紅,更加緊緊地攀附著他。
「你起的頭,但是我沒有推開你,不是嗎?我記得我只花了五秒鐘就已經把舌頭伸
進你的喉嚨裡了。」
她愉悅地輕哼一聲,也許是憶起了那一天,不過倒像是因為他現對她所做的事。一
陣性感的浪潮令他迫切地需要兩人一同到達高潮。他撫摸她的臀部,將手指伸進兩人的
結合處,輕柔地揉搓她,感受到她包圍在他四周的柔軟肌膚是多麼延伸緊繃。她低吟著
,弓起身軀融化在他身上。他再衝刺兩下,也加入她,在筋疲力竭中結束。
很久之後他仍然流著汗,他輕輕離開她的懷抱下了床。「我們最好在有人找我們之
前停止,」他喃喃地說。他迅速地套上發皺的黑長褲和襯衫,傾身吻著她。「今晚我會
回來的。」他再吻她一次,然後直起身子,對她眨眨眼,輕松漫步地走向陽台,好像在
早上八點半裸地離開她房間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了。
她不知道是否有人看見他,因為她跳下床,抓起睡衣,沖向浴室。
沖澡時她仍因興奮和愉悅而輕顫著。他的做愛讓她肌膚敏感得令洗澡的動作都帶著
性感。她不敢相信夜裡赤裸的性慾,但是她的身體卻沒有這種困難。
她的雙手撫上潮濕的腹部。她懷孕了嗎?自從拿蓋亞那夜已經三個星期了,她察覺
不出有任何改變,但是這段期間發生了太多事,她不曾注意到自己的月經。反正她的經
期不規則得讓她從不注意月曆或自己的感覺。不過他卻好像很肯定,她閉上眼睛,甜美
的虛弱令她顫抖。
當她下樓時整個人都在發亮。維克已經在餐廳裡用了一半早餐,但是當她進入餐廳
時,他的叉子停在半空中。她看見他的視線停在她臉上,然後往下滑。今晚,她想道。
他承諾過今晚。她在盤中裝滿比平常還要多的食物,盡量吃了其中的大部分。
雖然是周六,但是還有工作要做。維克已經進了書房,柔安還在品嚐第二杯咖啡,
蘿莉下樓了。「露西感覺不太好,」她煩躁地說,一邊盛起早餐。
「昨晚太累了。」
「她想要這麼做,」柔安說道。「這對她很重要。」
蘿莉抬起頭,眼中閃著淚光,下巴顫抖著。「真蠢,」她喃喃抱怨著。
「只為了一個宴會惹這麼多麻煩。」
但是蘿莉明白,大家都明白,那是露西最後一個宴會,她要它值得懷念。
她花費這許多力氣,是為了更正十年前沒有支持維克的錯誤。
露西用意志力控制自己的衰弱,因為她還有事情需要完成。現在這些事情已經做完
,她沒有奮鬥下去的理由了。現在雪球往下滾,加速朝它不可避免的終點前進。從和露
西的長談中,柔安知道這是她所要的,但是要割捨這家族長久以來的守護者實在不容易
。
那天下午魏柏理打電話給維克。「卡爾告訴我你的事了,」他慢吞吞地說。「真是
該死的有趣了。」
「多謝了。」維克說道。
柏理格格地笑。「我和卡爾昨天都盯著人們,但是除了天井那一幕小插曲外,一切
都很正常。柔安真是不簡單,不是嗎?」
「她令我屏息以待。」維克喃喃地說,他想的不只是稍早的做愛。她像只金黃色的
蠟燭站在人群之中,抬著頭,聲音高亮清澈。她毫不遲疑地為他奮戰,而他心中最後一
絲「小柔安」的殘存影像也消逝了。她是個女人,比她自己所明了的還要堅強,也許她
已開始了解到自己的力量。她是個戴家人,以她自己的方式和露西一樣有皇後風範。
柏理的聲音闖進他的思緒。「你可曾想到任何人對你的怨恨積壓了那麼久,嚴重到
殺死潔茜?」
維克疲倦地歎口氣。「不,我絞盡腦汁試圖想出些什麼。我翻遍舊檔案希望能找出
蛛絲馬跡,理出頭緒。」
「呵,繼續想。自從潔茜被殺以來,它就一直困擾著我,似乎沒有合理的解釋。不
論是誰殺了潔茜——我這麼說是現在我相信你沒殺她——是為了沒有人知道的理由。如
果你的理論正確,那麼兇手的確不是針對她。有人想對你不利,而她正好擋在路中間。
」
「想出動機,」維克說道。「我們就能找出兇手。」
「我就是這樣辦案的。」
「那麼希望我們能在他下手之前想出來,免得他再對我……或是任何人開槍。」
他掛上電話揉揉雙眼,試圖拼湊出圖案來,但卻不能成功。他站起身來。
他必須趕到鎮上去開會,所以他得做個決定:采取安全策略繞點路,或是走老路線
,希望能挨個子彈好有機會揪住兇手——還得假設那顆子彈射偏了。什麼選擇嘛!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露西那晚下樓用餐,是那天頭一次走出房間。她的臉色蠟黃,雙手抖動得更為嚴重
了,但是她為宴會的成功而歡欣。白天有幾位朋友打電話告訴她宴會棒極了,那表示她
達到了她的目標。
大家都坐在餐桌前,除了稍早出門尚未回來的嘉琳以外。興奮地閒聊幾分鐘後,露
西看著柔安說:「親愛的,我為你感到驕傲。你昨晚說的話的確造成很大的影響。」
除了維克和柔安,大家都一頭露水。露西從未遺漏太多消息,也許是她的朋友打電
話告訴她天井裡的細節。
「什麼事?」蘿莉問道,來回看著露西和柔安。
「喔。柯凱娜對維克做了不實的指控,柔安替他出面。她讓每個人都為自己羞愧。
」
「柯凱娜?」蘭妮猛吸口氣。「喔,糟了!她決不會原諒柔安令她出丑的。」
「相反地,今天凱娜打電話給我,為她的不禮貌道歉。承認自己的錯誤才是真正的
淑女風範。」
柔安不知道那是否在挖苦蘿莉,因為夢莉從來不承認自己的任何錯誤。露西和蘿莉
十分友愛,在危機時能夠互相扶持,但是她們的關係也有緊張的一面。
維克的視線迎向她,對她微笑。微紅著臉,她緩緩地回他一笑。
第六個,他興奮地想道。
大門被摔上,高跟鞋不穩地敲著前廳地板。「喲唷!」嘉琳喊道。「大家都到哪裡
去了?呦……」
「該死!」維克暴怒地說,推開椅子。警鈴響起,像是地獄裡的魔鬼全部在尖叫。
每個人都嚇了一跳摀住耳朵。維克跑出餐廳,洛克跟在他後面。
「喔,糟了,那些馬。」柔安喊道,沖向門口。當測試警鈴時,馬匹都嚇壞了。維
克本想將警報器的聲音調低一格,但為了全家人的安全,還是維持原有狀態。
等到柔安抵達前廳時,恐怖的鈴聲已經停止。她聽見嘉琳大呼小叫喧鬧著,而維克
喘著氣咒罵她。洛克轉向嘉琳喊道:「閉嘴!」
其他人站在柔安後面看著嘉琳攀著樓梯底部的巨大柱子,臉孔因氣憤而扭曲。她對
她哥哥吐了一口口水。「別對我說閉嘴!」她恨聲說道。口水沒噴到洛克,不過他嫌惡
地看著地毯上潮濕的唾液。
蘭妮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你喝醉了!」她喘著氣說道。
「那又怎麼樣?」嘉琳好戰地質問道。「只是去玩樂一下,有什麼不對嗎?」
維克看著她的表情冷得像冰塊。「那麼你可以到別的地方去玩樂。我警告過你,嘉
琳。你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去找房子,然後我要你搬出去。」
「喔,是嗎?」她笑道。「你不能把我丟出去,大男孩。露西姨婆也許已經一腳踏
進墳墓了,但是在她兩腳都踏進去之前,這個地方還不是你的。」
蘭妮用手摀住嘴,瞪著嘉琳好似不認得她。瑞格威脅地上前一步,但是維克看了他
一眼制止他。露西表情嚴厲地挺直身子,等待維克來處理這個情況。
「三天,」他陰郁地對嘉琳說。「如果你再張嘴說話,期限就是明天早上。」他瞥
一眼柔安。「來吧!我們最好去幫忙安撫馬匹。」
他們走出大門繞過屋子,一出門就能聽到馬匹驚嚇的嘶聲,和瘋狂揚踢馬廄的啼聲
。維克的大步走能抵得過柔安的兩步,她得小跑步才跟得上他。羅亞和一些輪值的幫手
正在盡全力地安撫受驚的動物,試圖讓它們安靜。他們所用的語言雖都是可怕的咒罵詞
彙,但是卻用輕柔的語調說出。
柔安跑進馬廄,加入她自己的安撫哼唱。馬廄外面的馬匹和裡面的一樣受驚,但是
因為它們有地方可跑而不會傷到自己。馬廄裡的動物通常都是受傷或生病的馬匹,在驚
惶之下更可能傷害到自己。
「噓!」羅亞對幫手說道,大家全都靜下來,讓柔安哼唱。他們繼續輕拍著馬,但
柔安的聲音有種特質能吸引住馬廄裡的所有動物。她從小就有這種天份。而羅亞不只一
次利用她來安撫驚惶的馬匹。
維克和大家一樣到每個畜欄旁撫摩濕滑的馬頸,柔安則來回地哼著歌,讓馬匹豎起
耳朵來傾聽。五分鐘之內,所有畜欄內的動物都安靜下來了。
「拿些布料來,孩子,」羅亞喃喃地說。「我們替寶貝們擦乾身子。」
柔安和維克也下去幫忙,羅亞則檢查每匹馬是否有新的傷口。除了原有的舊傷,它
們看起來還好,但是羅亞對維克搖搖頭。「我不喜歡那該死的警鈴,」他平板地說。「
馬兒不會習慣的,它的音調太高,會傷害它們的耳朵。
也傷了我的耳朵。發生了什麼事呀?」
「嘉琳,」維克厭惡地說。「她進門忘了輸密碼。」
羅亞皺著眉頭。「露西小姐是怎麼想的,讓那個小賤人——原諒我的粗話——搬進
戴家來的,我實在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不過她三天之後就要搬走了。」
「如果你問我的話,我覺得還不夠快。」
維克四下張望,瞧見柔安站在馬廄的另一端。「羅亞,這裡有些麻煩。在解決之前
,我會留著警鈴,因為它能叫醒這邊的人,也許我們會需要你的幫助。」
「什麼樣的麻煩,老闆?」
「昨天有人對我開槍。我想跟上個禮拜闖進屋內的人是同一個,或許正是殺害潔茜
的人,嘉琳離開之後,如果警報響起,表示真的有危險。也許只有你能幫助我們。」
羅亞打量著他,然後簡單點個頭。「看來我得把來福槍清理好上膛。」他說道。
「謝謝你。」
「柔安小姐不知道吧,對不對?」
「只有我、貝警長和魏柏理,現在還有你。如果看起來像是陷阱,就很難捉到人了
。」
「嗯,我希望趕快逮到那個雜碎,想到有個警鈴能讓每匹馬發瘋,我就沒有辦法安
心休息。」
當維克和柔安回去時,屋裡還是亂哄哄的,嘉琳坐在樓梯上歇斯底裡裡地哭泣,哀
求露西不要讓維克將她掃地出門。這次連她母親也不幫她,喝醉酒已經夠糟了,而對她
哥哥吐口水則是完全不能夠被接受的事。
洛克不知在哪裡,也許是要避開毆打他妹妹的誘惑。
對於嘉琳啜泣的懇求,露西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說得對,嘉琳。
儘管我已經一腳踏進墳墓,我還是這間房子的主人。身為主人,我賦予維克完全的
權利替我說話,我對他毫無疑問。」
「不,不,」嘉琳呻吟著。「我不能離開,你不明白……」
「我明白你要離開了,」露西答道,一點也不讓步。「你真令人厭惡。我建議你回
到自己的房間,免得維克要你明天早上搬出去的威脅聽起來越順耳。」
「媽媽!」嘉琳淚流滿面地轉向蘭妮。「告訴她讓我留下來!」
「我對你很失望。」蘭妮輕聲說道,越過她女兒上樓去。
瑞格彎腰拉起嘉琳。「上樓去。」他堅定地說,將她轉過身來逼她上樓。
他們都站在樓梯底下看著他們轉向嘉琳的大套房,她—直啜泣著,直到門關上聽不
見為止。
露西消沉下來。「不知感恩的小孩,」她喃喃地說。她的皮膚更顯得蠟黃。「馬兒
都還好嗎?」她問柔安。
「沒有受傷,現在都安靜下來了。」
「很好。」露西將顫抖的手放在眼睛上,然後深吸口氣,再度挺直身軀。
「維克,我能和你談談嗎?我們得討論一些細節。」
「當然。」他一手扶持著她,一起走向書房。他回頭望向柔安,兩人的眼神相會。
他的視線穩定溫暖且帶著承諾。「回去吃完你的晚餐。」他說道。
當他和露西單獨處於書房內,她沉重地跌入沙發中。她冒著汗喘著氣。
「醫生說我的心髒也不行了,該死,」她喃喃地說。「我詛咒了一句。」她瞄一眼
維克看他的反應。
他無法克制地朝她露齒一笑。「你以前也說過這些話,露西。我聽過你詛咒那匹你
騎的黃灰色母馬,它的耳朵沒掉下來還真是奇跡。」
「它真是活該,不是嗎?」儘管那匹母馬難馴,露西還是能誘導出它最好的一面。
幾年前露面還強壯得可以騎馬時,她能夠應付絕大部分她胯下的馬匹。
「你想要討論什麼細節呢?」
「我的遺囑,」她大膽的說。「我要律師明天早上來。我最好把這件事處理好,看
起來我的時間快用完了。」
維克在她身邊坐下,捧起她蒼白脆弱的手。她精明又強勢得令他不想用陳腔濫調去
安慰她,但該死的,他不想讓她走。「我愛你,」他說道。「潔茜死後我很生氣你不為
我辯護,你想可能是我做的令我十分傷心。我心裡還是有點恨意,不過我還是愛你。」
她眼中閃過淚光,眨眨眼將它收回。「你當然會有恨意。我從不認為你會完全原諒
我,老天知道我不值得。但是我也愛你,維克。我一直知道你是戴家的最好選擇。」
「把它留給柔安。」他說道。他的話讓自己也吃了一驚。他總是把戴氏莊園當做是
自己的,為它辛勤地工作。但直到這些話出口,他知道自己說得對。
戴氏莊園應該是柔安的。不論露西,甚或柔安自己怎麼想,柔安絕對有能力管理它
。
柔安比大家了解的還要堅強聰明,維克現在才開始明白她個性的力量。這些年來人
們都以為在潔茜死後,她脆弱而在情緒上有著無法復原的損傷,但柔安只是在忍耐地保
護自己。要忍耐並接受無法改變的事實需要特殊的勇氣。最近柔安開始走出自己的殼,
顯露出她的力量,以寂靜而不受注目的成熟為自己站起來。
露西驚訝地眨了好幾次眼。「柔安?你以為我沒有和她討論過嗎?她不要它!」
「她不要把生命浪費在閱讀財務報表和分析股票上面,」他更正道。「但是她愛戴
氏莊園。把它留給她。」
「你是說分開繼承嗎?」露西迷惑地說。「把房子留給她,然後把股份留給你?」
她聽起來很震驚,因為戴氏莊園和其名下的財產都是不曾被分割的。
「不,我的意思是把一切都留給她。反正也該是她的。」柔安需要一個家,她自己
這麼跟他說過。她需要某種屬於她的東西,別人沒有辦法搶走。
「她從未真正感覺屬於任何地方,如果你把一切留給我,儘管她同意這麼做,她會
覺得是她不夠好,不配得到戴氏莊園。她需要她的家,露西。戴氏莊園需要有戴家人住
在裡面,而柔安是最後一個戴家人。」
「但是……她當然會住在這裡。」露西不確定地看著他。「我從未想過你會要她走
。喔,老天!那看起來很可笑,是嗎?人們會說閒話。」
「她告訴過我她準備買自己的房子。」
「離開戴氏莊園?」這個念頭震驚了露西。「但這裡是她的家啊!」
「沒錯。」維克柔聲說道。
「嗯。」露西往後坐,思索該如何改變計劃。事實上它並不是改變,只是回復原狀
,將一切留給柔安。「但是……你怎麼辦?」
他微笑著,緩慢的笑容照亮了他的臉。「她可以僱用我替她處理財務,」
他輕快地說。突然間他知道他要什麼,就像腦筋突然開竅了。「最好是我來娶她。
」露西現在真是啞口無言了。她過了整整一分鐘才擠出一句:「什麼?」
「我要娶她,」帶著漸升的決心維克重述道。「我還沒問過她,所以別聲張。」是
的,他要娶她,不論是以哪種形式。就像是一塊拼圖終於擺在正確的位置。它感覺很對
,沒有比它更正確的了。柔安一直都是他的……他也一直都屬於柔安的。
「維克,你確定嗎?」露西不安地說。「柔安愛你,但是她值得有人回報她的愛…
…」
他平視著她,雙眼翠綠,她訝異地沉默了來。「嗯!」她再度說道。
他試圖解釋。「潔茜……我想我是被她所迷住,我是愛過她,也許是因為我們一起
長大,但對我而言大多是自尊的問題。我實在不該娶她,但是我著迷於繼承戴氏莊園和
迎娶戴家公主的念頭,沒想到我們的婚姻會變成何種災難。
柔安,現在……我想我從她小時候就愛她。她小時候我當她是個妹妹來愛她,但是
她已經長大,我十分確定不當她的兄長。」他歎口氣,回視這些年來他們的關係如何與
這份祖產糾結在一起。「如果潔茜沒被殺害,我們也已經離婚了。那晚我說的是真心話
,我受不了,和她已經完了。如果我們離婚,我可能早已娶了柔安。潔茜的死將我們大
家分開,而我為了恨意浪費了十年。」
露西在他的臉上搜尋真相,她的發現令她松了一口氣。「你真的愛她。」
「愛到心痛。」他輕捏露西的手指,小心不會傷害她。「她對我微笑六次,」他告
日道。「還笑了一次。」
「笑!」淚水再度湧入露西的眼中,這次她讓它流了下來。她的嘴唇顫抖著。「我
想要聽到她的笑聲,一次就好。」
「我會盡全力讓她快樂。」維克說道。
「你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盡快,如果我能說服她的話。」他知道柔安愛他,但是讓她相信他愛她可能得費
一番工夫。以前她會在任何情況之下嫁給他,但是現在如果她覺得有什麼不對,她會沉
默地變得固執。另一方面他要露西參加他們的婚禮,所以他得加快腳步,趨她現在還有
體力。另外還有需要快速婚禮的私人理由。
「喔,亂說!」露西斥責道。「你知道她會上山下海好嫁給你!」
「我知道她愛我,但我學會不要自以為她會做我所要求的每件事。那些日子早已過
去。反正我也不想娶個應聲蟲。我要她有自信站起來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就像她為你挺身而出。」
「就像她長久以來為我挺身而出。」當沒有人支持他時,柔安站在他身邊,將她的
小手溜進他的手中,提供她的慰藉。她比他要來得堅強,能夠踏出第一步。「她值得得
到繼承權,」他說道。「而且我不要她認為她必須取悅我才能留在她的家中。」
「她對你也許會有同樣的感覺,」露西指出道。「每當你對她好,她會認為是她掌
握經濟大權的緣故。我就碰過這種情形。」她苦澀地說,無疑是想起了嘉琳。
維克聳聳肩。「露西,既然你調查過我,你該很清楚我不是那種人。我有亞歷桑那
的牧場,在我賣掉只之前會值一大筆錢。我猜柔安也讀過那些報告,她知道我的經濟狀
況。我們會處於平等狀態,她會知道我和她在一起是因為我愛她。如果她真的沒有興趣
,我會處理財務上的問題。她說她不喜歡,但是她有著戴家人的特質,不是嗎?」
「在不同的方面。」露西微笑道。「她更注意人而不是一張紙。」
「你知道她真的想要做什麼吧,對不對?」
「不。是什麼?」
「訓練馬匹。」
她輕柔地笑著。「我早該知道!羅亞用她的一些訓練方法好幾年了,我得說我們的
馬兒是越來越乖了。」
「她對馬匹有魔力。那是她心之所在,所以我想讓她放手去做。你養馬只為了娛樂
之用,因為你愛馬,但是柔安想要把它當成事業。」
「你都計劃好了,不是嗎?」她慈愛地對他微笑,因為從小維克就擬定他的計劃然
後遵循著做。「這裡沒有人知道你在西部的財產。人們會講話,你是知道的。」
「說我為了財產而娶柔安?說我不擇手段要得到戴氏莊園?說我為了它娶潔茜,她
死後又轉向柔安?」
「我看得出來你都考慮到各個層面了。」
他聳聳府。「只要柔安不相信,我才懶得去管。」
「她不會相信的。她愛了你二十年,還會再愛二十年。」
「我希望會更久一點。」
「你知道你有多麼幸運嗎?」
「喔,我是了解。」他輕柔地說。不過他訝於他花了多久的時間才了解到這一點。
儘管他知道他愛柔安,卻未把它想成浪漫情慾之愛。就連他幾乎在頭一次接吻便失去控
制之後,他都執著於大哥哥式的情懷中,直到她在拿蓋亞的酒吧裡走向他。他們十年沒
有碰面,沒有看著她長大。那一夜在他記憶中燃燒,他仍和保護柔安不受自己情慾左右
的錯誤印象而掙扎。老天,他真是個傻子。她在他的欲望中狂喜,令他變成最幸運的人
了。
現在他只需要說服她嫁給他,和澄清他的謀殺罪嫌。
當他進入她的房間時,柔安站在陽台上看著落日。她聽到開門聲時回頭看,全身沐
浴在陽光下,肌膚閃閃發光,頭髮發出耀眼的紅與金黃。他穿過房間走入陽台,過來倚
在欄杆上好面對著她。看著她是如此輕松,不斷地重新發掘她雕鑿般頰骨的新角度,在
她醇酒般的雙眸中看到新的光采。姚襯衫敞開的領已讓他看盡她絲般的肌膚,提醒他她
全身有多麼光滑。
他感到鼠蹊部開始騷動,但還需要問一個迫切的問題。「你吃完了晚餐嗎?」
她皺了皺鼻子。「沒有,晚餐冷了。所以我吃了一塊檸檬派。」
他低吼著。「泰絲又做了一個派?她沒告訴我。」
「我確信還有剩下的,」她安慰地說道。她抬頭望著天空的朱紅色霞光。
「你真的要嘉琳離開?」
「嗯,不錯。」他讓滿足和決心流露在他話裡。
她張口想說話,然後又遲疑了。
「說吧!」他慫恿道。「就算你認為我做錯了,也要告訴我。」
「我想你做的沒錯。露西現在需要平靜,而不是持續的混亂。」她的表情遙遠沉著
。「只是我想起沒有地方住的可怕情形。」
他伸手握住她一綹卷髮,用手指纏繞著。「當你父母去世的時候?」
「那時,還有後來,直到……直到我十七歲。」她的意思是直到潔茜去世,但她並
沒有說出口。「我一直怕自己不夠努力,就會被送走。」
「這種事絕不會發生,」他堅定地說。「這是你的家。露西不會要你離開的。」
她聳聳肩。「她們曾討論過。露西和潔茜。她們要送我去上大學,不是附近的學校
,而是維吉尼亞某個女子學院。它遠得讓我沒辦法定期回家。」
「不是為了那個緣故。」他聽起來很震驚。他記得那場爭執。露西認為讓柔安遠離
他們,強迫她成熟對她是件好事,當然是潔茜慫恿她的。他現在看出來了,對柔安而言
,這自然像是他們不想要她。
「我聽起來像是這樣。」她說道。
「到了十七歲為什麼又改變了呢?因為潔茜死了就沒有人持續提起這個話題嗎?」
「不。」她眼中仍有那種遙遠的神情。「因為我不再在意了。離家似乎是最好的一
件事。我要離開戴氏莊園,離開那些認為我可憐,因為我長得不夠優雅漂亮,生性笨拙
而為我感到抱歉的人們。」她用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道,好像在討論菜單一樣。
「該死!」他疲倦地說。「潔茜以令你生活悲慘為事業,對不對?該死的她!法律
應該禁止二十五歲以下的人們結婚。我在二十初頭時以為自己是山林之王,確信自己可
以馴服潔茜,將她變成合宜的妻子……當然是依照我自己的理想。但是潔茜的個性中缺
少某種特質,也許是愛人的能力,因為她什麼人也不愛。不愛我,不愛露西,連她自己
也不愛。不過我年輕得沒辦法看出來。」
他揉著前額,憶起她被謀殺後的悲慘日子。「不過也許她愛過某人。也許她愛她肚
裡孩子的父親。我沒有辦法如道。」
柔安猛吸口氣,震驚竄過她全身。她轉過頭來面對他。「你知道她的事?」她不可
思議地問道。
維克挺直身軀,目光銳利。「她被殺之後我才發現。」他抓住她的肩膀變得急迫。
「你怎麼知道的?」
「我……我在樹林裡見到他們在一起。」她希望能控制自己發現他知道潔茜的情人
後的反應,但是這太過令人驚訝了。她隱藏了這個秘密這麼多年,而他早就知道了。但
是她不知道潔茜被殺時已經懷孕了,這令她覺得噁心。
「他是誰?」他的語氣強硬。
「我不知道,我從未見過他。」
「你能夠描述他嗎?」
「可能沒有辦法。」她咬著唇回憶那一天。「我只見過他一次,潔茜被害的那天下
午,而我沒有看清楚。當時我不敢告訴你是因為我害怕……」她停下來,一股說不出的
哀愁掠過她臉上。「我怕你會氣得做出傻事惹上麻煩,所以我保持沉默。」
「而潔茜被害後,你沒說是因為你以為我會被逮捕,他們會說是我發現她紅杏出牆
而殺了她。」他對這件事也保持沉默,它苦澀得令他如鯁在喉。知道柔安為了同樣的理
由為他保守秘密令他內心痛楚。她那麼年輕,已經被潔茜的死所嚇壞,還一度被視為嫌
犯,被他的拒絕所傷害,但她仍然保持沉默。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柔安點點頭搜尋他的臉孔。夕陽消逝得很快,黃昏暮色以神秘的暗藍和深紫籠罩住
他們,在天地日夜交合之間短暫地將他們包圍,時間好似暫停,每一事物看起來更豐富
甜美。他的表情防御著,她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所以你把秘密埋在心中,」他輕聲說道。「好保護我。當潔茜指控我們睡在一起
時,我想你氣壞了。」
「不錯。」她說道,聲音緊繃地記起那恐怖的一天。
「她知道你看見她了嗎?」
「不,我很安靜。那些日子我很精於悄悄走動。」想到當時她多麼不馴,令她不禁
皺著眉看他一眼。
「我了解,」他說道,他的語氣和她的表情一樣扭曲。「你記得他們是在哪裡碰面
的嗎?」
「那只是樹林裡的一塊小空地。我可以帶你到附近,但沒有辦法指出確切的地點。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現在可能已經長滿樹木。」
「如果那是塊空地,你為什麼看不到他?」
「我沒有說我看不到他,」柔安不安地在他雙手下移動。「我說我沒有辦法描述他
。」
維克皺著眉。「但是如果你看到他,為什麼不能描述他?」
「因為他們在性交!」她憤慨僵硬地說。「他是赤裸的。我沒看過赤裸的男人。坦
白說,我沒有看他的臉!」
維克驚訝地垂下雙手,在暮色中凝視著她。然後他笑了起來。他不只是格格地笑,
而是開懷大笑,整個身體都在抖動。他試圖停止,看了她一眼,然後又開始笑。
她捶了他的肩膀。「噓!」她喃喃地說。
「我能想象你對柏理這麼說,」他格格地笑,幾乎被笑聲嗆到。「抱——抱歉,警
長,我沒注意到他的臉,因為我在看他的——哇!」這次她捶在他的肚子上。突然被逼
出他的喉嚨,他彎下腰,捧著肚子依然笑著。
柔安抬起下巴。「我沒有,」她莊嚴地說。「看著他的——哇!」她大步走進房內
,在他面前關上陽台的落地窗。他差點就進不來。柔安設定好密碼,然後把窗簾拉上。
在她能移動之前,他雙手圈住她。「我很抱歉,」他道歉地說。「我知道你很不安
。」
「它讓我感到噁心,」她激烈地說。「我恨她對你不忠。」
他傾身用臉頰摩掌她的秀髮。「我想她一定是打算懷那個孩子假裝說是我的。但是
她先得要和我發生關係才可以,我有四個月沒碰她了,她不可能賴在我頭上。當她逮到
我們在親吻,她也許認為計劃沒辦法執行了。她很確定我不會假裝那個孩子是我的好防
止丑聞。我跟她離婚的速度會快得令她頭昏。反正她是瘋狂地嫉妒你。如果她是逮到我
和別人接吻,她也許不會那麼生氣。」
「我?」柔安轉身瞪著他,不可思議地問道。「她嫉妒我?為什麼?她擁有了一切
。」
「但你是我保護的人——大多數時候是防止她。我站在你這邊,而她受不了。她必
須是每個人的第一要務。」
「難怪她總是要說服露西把我送進大學!」
「她要你別擋路。」他將她的頭髮撩到一邊,輕吻她的頸部。「你確定沒有辦法描
述和她在一起的那個人?」
「我從未見過他。而他們躺在地上,我沒有真正看到他的臉。我只是有個印象他年
紀比較大,但是我只有十七歲。那時三十歲對我而言都是很老的。」
他的牙輕咬她的脖子,令她顫抖。她能察覺他對問問題已經失去興趣。他逐漸硬挺
的勃起抵住她的臀部,她往後倚著他,閉上眼睛讓溫暖開始充滿體內。
他的雙手緩緩往上游走,將手掌覆蓋住她的胸部。「正如我所料。」他喃喃地說,
往耳垂方面輕咬。
「什麼?」她猛吸口氣,伸手往後抱住他的臀部。
「你的乳頭已經堅挺了。」
「你對我的胸部有偏好嗎?」
「一定是的,」他喃喃地說。「對其他的部分也一樣。」
他現在十分堅硬了。柔安轉向他懷中,讓他帶著她走到床邊。他們倒在床上,維克
用雙臂支撐著自己以免壓到她,在清涼的黑暗中他們的身體繃緊燃燒著,令她在他懷中
虛弱地顫抖。
他將她緊摟在身側,頭置於他肩上。柔安柔弱無骨、全然放鬆地開始感到睡意襲向
她。他對她失眠的推斷顯然是對的:緊張令她十年來失眠,但是和他做愛讓她放鬆不去
抵抗。不過她的睡眠是一回事,夢游則是完全不同的事,困擾著她更深的層面。她說道
:「我先要穿上睡衣。」
「不。」他立即強硬地拒絕。他的雙臂摟緊了她,好像要制止她移動。
「但是如果我夢游——」
「你不會。我會整夜抱著你。你想要下床一定會吵醒我。」他深長緩慢地吻著她。
「睡吧!甜心。我會看著你的。」
但是她睡不著。他能感覺到緊張又再入侵她的肌肉。十年來的習慣不會在一、兩夜
之內打破。維克也許能了解她對毫無防御地走在夜裡的恐懼,但是他沒辦法感覺到在陌
生環境醒來,不知發生什麼事的驚惶和無助。
他察覺到她緊張得令她無法放鬆。他將她握得更緊,試圖安慰她,但是他終於明白
除了令她筋疲力竭,要不然不會有任何幫助。
她以為她以習於他的做愛,知道他性感的極限,卻發現自己錯了。
他用雙手和嘴將她帶至高潮。他讓她騎在他強壯有力的大腿上,用摩擦令她滿足,
但她緊抓住他,哀求他充實她。他終於將她拉下床,轉過身來跪在地上,將臉埋在床單
裡。他從後面進入她,戳刺進入她體內,同時伸過手繞至她身前的性感核心愛撫她。她
嘶啞地喊出來,在興奮中用床單掩住她的叫聲,但他還沒結束。她全身融化,越過顛峰
到達興奮連續不斷的境界,宛如浪潮一般。高潮再度迅速地來臨,她住後伸手握住他的
臀部,用力將他拉向自己,在他周圍悸動。她的舉動令他吃了一驚,他低沉野蠻地喊了
出來,戰栗地加入了她。
兩人猛烈地顫抖著,虛弱得幾乎爬不回床上。軀幹上滴著汗水,他們像是劫後余生
者緊緊攀附著彼此。這次她沒有辦法再抵抗睡神的控制。
她醒來一次,只察覺到他仍摟著她,正如他所承諾的,因此她又飄入夢鄉。
第二次她醒來坐在床上,維克的手指有力地抓住她的手腕。「不,」他輕柔地說。
「你哪裡也不去。」
她回到他懷裡,開始相信。
她在黎明時最後一次醒來,他正起身下床。「你要去哪裡?」她坐起來打著呵欠問
道。
「到我房間。」他拉過長褲答道。他對她微笑,令她覺得全身又開始融化。他的黑
髮凌亂,下巴佈滿胡渣,看起來強硬又性感。他的聲音仍因睡意而沙啞,眼睛有些浮腫
,有種剛做過愛的神情。「我去拿個東西,」他說道。
「留在那裡,我的意思就是那裡。別下床。」
「好吧!我不下床。」他從走廊的門離開,她則往回躺摟住床單。她回憶起昨夜和
兩人之間所發生的事。她體內深處酸疼,大腿無力。那不只是做愛,而是超越肉體的結
合。它比她所能想象的親密還要更深沉,然而她知道還有她尚未嘗試過的喜悅。
他只去了一會兒就回來,拿著一個藥局塑膠袋。他將袋子放在床頭櫃上。
「那是什麼?」她問道。
他再度脫下褲子躺入床上,將她摟在身邊。「懷孕初期的試孕劑。」
她全身僵硬。「維克,我真的不認為——」
「很有可能,」他打斷她。「你為什麼不想要確定一下呢?」
「因為我——」她這次制止了自己,她嚴肅地抬頭看著他。「因為我不要讓你覺得
你有義務。」
他靜止了。「義務?」他小心地問道。
「如果我懷孕了,你會覺得你有責任。」
他嗤之以鼻。「對極了,我會負責任的。」
「我知道,但是我不要……我要你是為了我本身而要我,」她輕柔地說,試圖隱藏
自己的渴望,但卻知道並不怎麼成功。「而不是為了我們不小心而制造了小孩。」
「因為你本身而要你,」他同樣輕柔地重複道。「難道這兩夜沒讓你明白嗎?」
「我知道你要我的身體。」
「我要你,就是這樣。」他一手捧住她的臉,拇指摩掌過她柔軟的唇部曲線。他的
眼神十分嚴肅。「我愛你,柔安。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的嘴唇在他的觸摸下顫抖著。當她十七歲時,她愛他如此地深,會在任何情況下
跳入任何機會好嫁給他。她現在二十七歲了,仍然深愛著他——但愛得足以不讓他陷入
另一個令他悲慘的婚姻裡。她認識維克,知道他有很重的責任感。如果她懷孕了,他會
做任何事以照顧他的孩子,那包括對孩子的母親慌稱他的感情。
「不。」她說道,當她拒絕了這世界上最想要的事物時,她幾乎發不出聲音。一顆
淚珠從她眼角滴落。
他並未堅持,沒有發脾氣,並不像她所想象的。他的表情依然嚴肅緊繃,用溫柔的
拇指按住她的淚水。「為什麼?」
「你會求婚只是怕我懷孕。」
「錯了。我求婚是因為我愛你。」
「你只只這麼說說。」她希望他能停止這麼說。在許多夢裡她聽見他低訴這幾個字
,現在她不敢讓自己相信他,他這麼說實在不公平。喔,老天,她愛他,但她值得被人
真心相愛。至少她知道不能欺瞞自己毀了最後的夢。
「我不只是說說任何事。我愛你,柔,你得要嫁給我。」
在嚴肅的表情下有一絲自鳴得意。她研究著他,用沉著的棕眸看穿他的表面。他的
綠眸深處有一些滿足、一道勝利,就像他達成一項困難交易後的神情。
「你做了什麼事?」她警覺地問道。
他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昨晚露西和我談話時,我們同意還是把遺囑保留現狀的
好。戴氏莊園在你手上會比較好。」
她的臉變得慘白。「什麼?」她低語道,一絲驚惶滲入她的語調。她試圖抽離他,
但是他早就料到了她的舉動,將她摟得更緊,令她接下來的抗議埋在他的頸彎裡。
「但是它在你十四歲時就承諾過要給你的。你為它努力工作,甚至——」
「我甚至為它娶了潔茜,」他平靜地說完。「我知道。」
「那是項交易。如果露西將遺囑變更成對你有利,你就會回來。」她感覺胃中有個
漸生的恐懼。戴氏莊園是讓他回家的誘因,但是她和露西已經知道他在亞歷桑那建立了
自己的生活。也許他寧願住在亞歷桑那,而不是阿拉巴馬。
沒有戴氏莊園好讓他留在這裡,露西死後他又會離開,在經過這兩夜之後,她不知
道自己是否能夠忍受得住。
「那不完全是實情。我不是為了那項交易而回來的。我回來是因為我需要解決這裡
的往事。我需要和露西談和。她是我生命中的一大部分,我很愛她,我不要她在我們解
決問題之前就死去。戴氏莊園很特別,但是我在亞歷桑那也不錯,」他平靜低調地說。
「我不需要戴氏莊園,而露西以為你不要它——」
「我不要,」她堅定地說。「我告訴過你,我不要把生命浪費在商務會議和研究股
票上面。」
他慵懶地對她微笑。「可惜,你是那麼能幹。我猜你得嫁給我,我就會替你經營它
。不像你,我喜歡賺錢。如果你嫁給我,你可以快樂地把時間花在撫養孩子和訓練馬匹
身上,就算露西把戴氏莊園留給我,你也是會做同樣的事。
唯一的區別是它就真正屬於你的,你會是老闆。」
她的頭腦在發昏。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正聽到他所講的話。戴氏莊園會是她的,
而他無論如何會留下來?戴氏莊園會是她的……「我能聽見那些輪子在旋轉,」他喃喃
地說。他抬起她的頭讓她看著他。
「我回來的最後一個目的,也是最重要的一項,是因為你。」
她吞嚥著。「我?」
「你。」他十分溫柔地用一根手指滑下她的脊柱,抵達她臀部的裂縫,然後再愛撫
回至她的背部。她輕顫著,在他身上融化。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的目的不是要撩撥
她,而是安撫她,向她保證,重建她的信任,一如做愛時她向他獻出自己的身體一樣。
而他現在沒和她做愛的事實證明他有多麼想要達到他的目標。
「讓我瞧瞧能不能把事情說得清楚,」他輕笑地說,雙唇刷過她的前額。
「當你是個流鼻涕的小孩時我就愛你,你那些淘氣沒讓我提早白了頭髮真是奇跡。
當你是個青少年時我也愛你,你有雙瘦削的長腿和令我心碎的雙眸。現在我愛這個令我
腦袋昏沉,雙腿無力,下體堅硬的女人。當你走進房內,我的心髒快跳出胸口。當你微
笑時,我覺得好像得了諾貝爾獎。你的雙眸仍會令我心碎。」
輕柔的說辭住最甜蜜的歌沖刷過她,沉浸在她的肉體和靈魂裡。她是如此想要相信
他,但這又是她所恐懼的,害怕她會讓欲望說服自己。
當她不說話時,他又開始輕柔地愛撫她。「潔茜的確影響到你了,是不是?她讓你
覺得不值得人愛,沒有人要,到現在你都還沒有辦法克服。你還沒理解到潔茜在撒謊嗎
?她的一生都是謊言。你不知道露西溺愛你嗎?潔茜死後無法再破壞一切,露西終於了
解你進而欽慕你。」他抬起她的手捧至唇邊,親吻每一只指尖,然後開始輕嚙敏感的指
腹。「潔茜死了十年,你還要讓她摧毀你的生活多久?」
柔安仰著頭,莊嚴驚歎的雙眸搜尋他的表情。帶著一絲笑意,她了解到他從未看起
來如此有決心或緊張。回視著她的堅毅臉孔是一個下定決心要得到他所想要的男人面孔
。他是真心的。他娶她不是因為她可能得到戴氏莊園,他早就可以得到它。露西會遵守
她的約定。他娶她不是因為她可能會懷孕——好似他能閱讀她的思緒,也許他真的可以
,他說道:「我愛你。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愛你有多深,因為那些話並不存在。我試圖
數遍各種方式,但我不是詩人伯朗寧。你有沒有懷孕並不重要,我要娶你是因為我愛你
。就是這樣。」
「好吧!」她低語道,為她所踏出的一大步,也為她內心盛開的喜悅而顫抖著。
當他把她緊摟在胸前時,她肺部的氣息被擠壓出來。「你知道怎麼讓男人冷汗直流
,」他猛烈地說。「我快要絕望了。你認為下個禮拜結婚怎麼樣?」
「下個禮拜?」她喊了出來,在被壓在他胸前的情況下,她只能盡量大聲。
「你不會以為我會讓你有時間改變注意吧?」她能聽出他話中的笑意。
「如果你想要有盛大的教堂婚禮,如果不必花太長的時間準備,我想我可以等待。
露西……嗯,我想我們最久要在一個月內結婚。」
淚水盈滿她的眼眶。「那麼快?我本來希望她……我希望她至少能撐過冬天,也許
能再看到春天。」
「我想不會。醫生說她的心髒也不行了。」他用臉頰撫摩她的秀髮尋求安慰。「她
是只堅強的老鳥,」他沙啞地說。「但是她準備要走了。你能從她眼中看得出來。」
他們安靜地相擁片刻,為整個家族的中心人物哀傷。但是維克不是一個輕易讓人拉
進既定目標的人。他的頭微傾詢問地看著她。「關於婚禮——」
「我不要盛大的教堂婚禮,」她猛烈地說,為那個想法而顫抖。「你和潔茜的婚禮
就是那樣,我不要重複它。那天我好悲慘。」
「那麼你要什麼樣的婚禮?我們可以在花園裡面舉行,或是在鄉村俱樂部。你只要
親人在場,還是要邀請朋友?我知道你是有些朋友,也許我能威脅一、兩個到場。」
她為這句話捏了他一把。「你很清楚你有朋友,只要你肯原諒他們,讓他們再度成
為朋友。我要在花園裡面結婚,我要我們的朋友在場。我還要露西陪我走過禮堂,如果
她可以的話。盛大的婚禮也會讓她受不了。」
他的一邊嘴角因她那些「我要」而上揚。儘管她宣稱她對戴家的生意沒興趣,他猜
測不久之後,她就會因為他的某些決定而開始插手。他等不及了。想到柔安和他爭辯令
他欣喜地軟弱。柔安一向固執,儘管她的方法變了,依然一樣固執。「我們會理出細節
的,」他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下個禮拜結婚。最晚兩個禮拜,好嗎?」
她點點頭,微笑仍然有些模糊。
第七個,他勝利地想道。這個微笑開朗而自然,好像她不再擔心表現她的喜悅。
他伸手拿起床頭櫃上的塑膠袋,抽出其中的物品。他打開盒子閱讀說明書,然後遞
給她一根小塑膠棒,一端有個寬槽。「去吧!」他說道,綠眸中閃著決心。「在棒子上
尿尿。」
十分鐘以後他敲著浴室的門。「你在做什麼?」他不耐煩地說。「你還好吧?」
「是的。」她的聲音模糊不清。
他打開門。她赤裸地站在水槽前面,臉色因震驚而發白。塑膠棒放在馬桶邊緣。
維克看著塑膠棒。棒上的槽溝本來是白色的,現在變成藍色。這是個簡單的測試:
如果槽溝的顏色改變了,結果就是肯定的。他張開雙臂將她拉向他溫暖的身軀。她懷孕
了。她要懷他的寶寶了。「你真的不認為自己懷孕了,對不對?」他好奇地問。
她搖搖頭,表情仍然震驚。「我不——我沒有感到任何不同。」
「我猜這一切很快就要改變了。」他的大手滑向她的腹部,輕柔地按摩著。她可以
感覺他的心跳在她背後強而有力地跳動,他的陰莖挺起抵住她的臀部。
他興奮得勃起了。她震驚於這項認知。她本以為他對孩子只有責任感,卻沒有想到
他會興奮於要當爸爸的遠景。「你要寶寶,」她說道,臉上和聲音裡寫滿她的驚訝。「
你要我懷孕。」
「我當然要。」他的聲音沙啞,雙臂摟緊她。「你不要嗎?」
她的手往了滑,輕輕放在她的孩子,他的孩子成形的地方。驚奇照亮了她的臉孔,
她回視鏡中的維克。「喔,我要,」她輕柔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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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嘉琳溜進柔安的臥房。她一個人在樓上,其他人不是去工作就是在樓下用早餐。她
試圖吃東西,但是她的頭疼和胃痛令她真的不適。她需要一些古柯鹼,只要一點令她好
過一些,但是先前她拿的那些錢已經用光了。
當維克和柔安進入餐廳,她故意起身,在沉默中離開,但是他們不在乎,那些混蛋
。她停留在門外傾聽,等著聽他們談論她,他們根本沒提到她,好像她不值得提起。維
克要她離開戴氏莊園,而這樣她就不再重要。維克反而宣佈他要和柔安結婚。
結婚!嘉琳不敢相信,這個念頭令她的頭腦籠罩在怒氣中。為什麼會有人,特別是
維克,會想要娶柔安那只小老鼠?嘉琳恨那個雜種,但是卻不敢低估他。不論他怎麼說
,她還是可以掌握柔安,她很確定,不過她卻掌握不住維克。他太強硬,太卑鄙。他要
把她丟出戴家,所以她得除掉他。
她不能離開戴家。她因這個想法而驚惶地想吐,似乎沒有人在乎她需要住在這裡,
她不能回去薛福那間小房子,變回富有戴家人的窮親戚。她現在是戴氏莊園的施嘉琳小
姐。如果維克把她丟出去,她又會變成無名小卒,沒有辦法為她昂貴的小嗜好弄到錢,
她不能忍受這種想法。她必須除去維克。
她在柔安房間潛巡。她會弄到錢,不過她得先探索一下。她先到維克的房間,希望
能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但是——驚喜,驚喜!看起來他不像睡在那裡。他的床十分整
齊,沒有一絲皺摺。她不認為傲慢的譚維克會自己舖床。
嗯,他可真狡猾。難怪他不要以前的房間。他選中柔安旁邊的房間,好在屋後做些
舒適的小安排。
然後她進入柔安的房間,當然床舖一團亂,兩個枕頭上都有人睡過的痕跡。誰會想
到那個沒有約會的小柔安會有這一天?從床舖的模樣看來她也不介意性交。她也夠聰明
,嘉琳實在不願意承認,但這次柔安聰明地讓自己成為維克方便的床伴,這樣他就不會
趕她走,甚至還說服他娶她。也許她在床上比她的外表還要行。如果嘉琳早想到,她自
己就會上他的床。她沒想到這一點令自己氣得要命。
她逛進浴室打開鏡後的櫥櫃。柔安從不放些有趣的東西在裡面,沒有避孕藥或是保
險套,只有無趣的牙膏。連可以借用的化妝品都沒有。
她往下瞧小垃圾桶後呆住了。「哇!」她輕聲地說,彎腰拾起小盒子。一份自行檢
定的懷孕測試。
柔安就是這樣子辦到的。
她的動作可真快,嘉琳必須佩服她。她一定計劃好就在亞歷桑那上了他的床,她也
許沒料到那麼快就懷孕,不過誰知道?有時候冒險一下就中獎了。
黎赫柏不知道會不會有興趣聽到這個消息?
她不管錢了,這個消息不能等。她迅速溜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間,赫柏是她唯一的希
望。他是個怪胎,令她害怕又讓她興奮。他看起來沒有什麼低賤的事不敢做。他恨維克
的方式很奇怪,好像滿腦子只有這件事,但是這對她有利。
赫柏弄砸了兩次,但他可以再試。他就像把槍,只要將他瞄準就可以開火。
她打電話給他要他來碰面。
赫柏的眼睛閃著冰冷兇狠的光芒,令嘉琳既害怕又滿足。他的反應比她預期的還要
好。
「你確定她懷孕了?」他輕聲問道,往後靠讓椅子側腿蹺起,像個動物用後腿站立
準備要往前跳躍。
「我看見那個該死的測試,」嘉琳答道。「就在垃圾桶最上面,所以她一定是在早
上做的。然後他們微笑地下樓,維克說他們要結婚了。我的錢呢?」
赫柏對她微笑,眼睛藍而空洞。「錢?」
驚惶嚙噬著她的神經。她需要一些錢。她匆忙地離開柔安的房間,現在她真的需要
吸一、兩口來穩定自己。她已經在崩潰邊緣,只剩兩天維克就要她搬家。赫柏得做些什
麼,但等待幾乎要她的命。除非能讓她吸上幾口,否則她沒有辦法穩定下來。
「你從未提過錢。」他慢吞吞地說,他的微笑令她再度全身發抖,她緊張地環顧四
周。她不喜歡這裡。每次她和赫柏在不同的地方碰面,但以前總是在公開場合,像是卡
車停靠站和酒吧。第一次碰面之後也都挑在鎮外會合。
這一次他指示她到不知停在何處的破舊小拖車裡。附近有數輛廢車,被丟棄的車座
堆靠在拖車外。拖車很小,小廚房的餐桌椅、一張塑膠沙發和臥室的雙人大床幾乎占據
了大部分的空間,髒盤子、空酒瓶和髒衣服到處可見。
這不是赫柏住的地方,因為信箱上的名字並不是他的。他說這輛車是個朋友的,現
在她懷疑他所謂「朋友」是否曾經聽過赫柏的名字。
「我得拿到錢,」她衝口而出。「我們說好了。」
「才怪!我們是說你提供姓譚的消息,我則替你解決問題。」
「嗯,那你的工作可做的有夠差勁!」她怒道。
他緩緩眨著眼,藍眸更加冰冷,她希望自己沒開口。
「它比我預料中還要花時間,」她將口氣改為哀求。「我沒錢了,而我要一些東西
。你知道女孩子總是——」
「我知道毒癮是怎麼一回事。」他冷淡地說。
「我沒有毒癮!」她發起脾氣。「我只是偶爾使用讓自己的神經安定下來。」
「當然,就像你拉屎不會臭似的。」
她臉紅了,但他看著她的方式令她不敢再逼近。她緊張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撥開粘
濕的大腿。她看見他的視線落至大腿,希望自己沒穿短褲。天氣該死的熱,她又沒料到
自己會坐在塑膠沙發上,而且她最喜歡白短褲,因為它又緊又短,能襯托出她的古銅色
肌膚。
「我得走了。」她說道,試圖隱藏不安。赫柏從未對她怎麼樣,但以前也沒有地方
可用。並不是他丑陋,以他的年紀而言他還算不錯,但是他讓她怕得要命。
「你沒穿內褲,」他發現道,絲毫不曾離開他在椅子上的平衡姿態。「我可以看見
你短褲裡的毛茸茸。」
她知道,這也是她愛穿的原因之一。她愛男人盯著她的樣子,睜大眼睛像條小狗伸
出舌頭猛喘氣。這令她覺得性感熾熱。但是當赫柏看著她,她只覺得害怕。
他更往後傾,伸手從他牛仔褲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內裝白色粉末的袋子,上面用條紅
繩子綁住。那條繩子吸引住她的視線。她從未見過用紅繩子綁古柯鹼的袋子,看起來頗
有異國風味,並不真實。
他前後搖晃著袋子。「你寧願要這個,還是錢?」
錢,她試圖說道,但是她的嘴冒不出那個字。小袋子來回晃動,她像被催眠似的瞪
著它。小袋子裡面有雪,用紅繩子綁起來的聖誕禮物。
「也——也許只是嘗一點。」她低聲說道。嘗一點。她只需要這麼多。吸一點好趕
走緊張。
他轉身把小餐桌上的髒盤子和煙灰缸掃到地上,和報紙與其他垃圾混在一起,連拖
車的主人也不會注意到。接著他小心地解開紅繩子,將一部分的白色粉末倒在桌上。嘉
琳渴望地沖向前,但他的冷眼令她停了下來。「等一下,」
他說道。「還沒準備好。」
赫柏隨便拿起一張小紙片,將白色的粉末分成數道直線。他的架勢熟練得令她迷惑
,因為她自認為可以分辨出古柯鹼的使用者,但赫柏卻沒有絲毫跡象。
四道白色的直線已經完成。它們並不長,但也不需要。她顫抖著瞪著它們,等待可
以釋放她自己的時刻。
赫柏從口袋裡拿出一截不到一寸的吸管,它相當短,這樣一來她必須彎腰伏在桌上
,小心不讓她的手弄亂了直線。不過它還是截吸管,當他遞給她,她迫切地接下來。
她上前一步望著桌子,再看著他。她得全身往前傾才能接觸到白線。「它太遠了。
」她說道。
他聳聳肩。「你會想辦法的。」
她用左手支撐在桌面,右手拿著吸管,小心翼翼地往前免得把桌面弄翻了。白線越
來越近,她舉起吸管,已經開始期待閃亮的狂喜和發熱——「你做的不對。」他說道。
她僵住了,視線仍停留在白線上。她必須得到它,她等不及了。但是她不敢移動,
害怕在赫柏同意之前移動。
「你得先脫掉褲子。」
他的聲音平板,但現在她知道他要什麼了。解脫的感覺幾乎令她雙膝發軟。他只是
想幹她,沒什麼大不了。他年紀大又怎麼樣?小白線在向她招手,他的年齡沒關係。
她急促地挺身解開短褲,讓它滑落腳踝。她想要跨出去,但是他制止她。
「留在原地,我不要你張開腿,那樣比較緊。」
她聳聳肩。「隨便。」
她沒在意他站到她身後,她往前彎,渴切地望著古柯鹼,吸管的前端碰觸白色的粉
末,當她猛吸口氣時,他深深沖進她體內,他衝刺的力量令她的吸管掃過桌面,弄亂了
整齊的線條。她很干澀,而他弄疼了她。她用吸管追逐著古柯鹼,他再衝刺一次,令她
又錯失了目標。她哀嚎著,瘋狂地調整位置,吸管碰到任何粉末便用力的吸。
古柯鹼散落在桌面上,想要瞄準目標已沒有意義。嘉琳隨著他的節奏的沖刺,吸管
前後地搖擺著掃過桌面。他在傷害她已經沒有關係了,該死的他,因為她已經設法吸夠
了,熱淚和喜悅已經散佈她全身。只要他能替她弄到古柯鹼,在譚維克將她丟出門之前
解決他,他要怎麼做都沒關係。
那天下午柔安從歷史學會開完會回來時,她打開車庫看見嘉琳已經回家,又占走了
她的車位。她歎口氣關上車庫,將車子停在外面。嘉琳再過兩天就要走了。她有這個耐
心。如果她提到停車位的事,可能又會有難看的場面令露西不安。她不想讓這種事發生
。
她走過草坪前往後門,這時她心中掠過個念頭,令她停下來觀望四周。這是她見過
最美的一天,天空是深紫藍色,空氣十分清爽,沒有平時的濕氣。栽培了數代的玫瑰樹
叢在熱力下散發濃郁的芳香。馬廄裡的馬匹正甩著頭,充滿活力地闊步走著。這天早上
維克向她求婚,更重要的是,她懷了他的孩子。
懷孕,她確實懷孕了。她仍有些訝異,好像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而她失神地不知
道今天開會在討論些什麼。她怎麼會習慣有別人活在她體內?它是陌生的,令人感到害
怕。這麼奇妙的事怎麼會如此珍貴?她快樂得想流淚。
這也令她感到陌生。她很快樂。她仔細地檢視這種情緒。她要嫁給維克,就要撫養
孩子和馴養馬匹。她抬頭看著老房子,感到一股保護欲與意氣風發,戴氏莊園是她的。
現在它真正成為她的家了。是的,她很快樂。儘管露西不可避免的死亡將至,她仍感到
十分的滿足。
維克說得對。潔茜曾經摧毀她的生活,讓她相信她很丑且笨拙,沒有人會愛她。嗯
,潔茜是個可悲的賤人,一直在說謊。柔安感覺了解深入她每個毛細孔。她是個有能力
、值得愛的人,對馬有特別的天分。她被人所愛;露西愛她,羅亞愛她,貝蒂和泰絲愛
她。蘿莉和蘭妮在她受傷時很關心她,蘭妮又相當幫忙。洛克和瑞格喜歡她。哈倫——
嗯,誰知道呢?不過最最重要的是,維克愛她。那天某個時刻,那股信心穿透了她的靈
魂。維克愛她,如同他所說的愛了她一輩子,他的確受她所撩撥,那也表示她的長相並
不那麼奇怪。
她憶起昨夜的做愛,和今晨懷孕測試確定後的那一次,令她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
他對她的肉體反應是無庸置疑的,如同她對他的欲望。
「我看見了,」他站在廚房門口說道。她沒聽到他開門的聲音。「你站在那裡作白
日夢作了五分鐘,臉上掛了個神秘的微笑,你在想什麼?」
柔安依然微笑著走向他,眼簾半垂著,帶著令他屏息的神情。「騎馬,」
她低語地走過他身邊,故意輕刷過他身體。「還有——哇!」
他的眼神也變深了,紅暈飛上他的頰骨。這是柔安對他頭一次誘惑的舉動,令他立
刻完全勃起。泰絲在廚房裡,快樂地談論她的菜單。他不在意她是否注意到他的狀態,
轉身安靜地跟著柔安。
她上樓時回頭看他,臉上散發著承諾。她走得更快。
臥室房門一闔上,維克便擁她入懷。
結婚得準備許多事,柔安第二天開車進城時想道。賓客名單比露西的宴會要少了許
多,只有包括家人四十位,但仍然有許多細節需要處理。
那天下午她要和維克去做血液測試。早上她安排了花店、外燴餐廳和結婚蛋糕。通
常結婚蛋糕得花兩個禮拜準備,但是老闆說她可以在婚禮十一天前做出「優雅簡單」的
蛋糕。柔安了解那表示不會有裝飾,不過反正她寧願這樣,她必須先到店裡選擇她最喜
歡的式樣。
她還得買件結婚禮服,如果她在附近沒找到喜歡的,還得到韓特維爾或伯明罕去挑
。
幸運的是伊鳳對維克第二次婚姻的前景感到十分喜悅。她容忍潔茜卻未真正喜歡她
。柔安比較合她的意,她甚至說她總希望維克能等柔安長大,而不要和潔茜結婚。伊鳳
將自己投入準備工作中,接手邀請事宜,並自願擔任後勤工作,只要柔安挑好她所想要
的東西。
柔安接近交叉口時準備停下來讓來車先過。當她踩煞車時覺得軟軟的,她皺著眉試
驗性地再試一次。這次就可以了。也許是煞車油太少,奇怪的是她一直在保養車子。她
在腦海中記下要繞到保養廠去檢查一下。
她向右轉準備要上高速公路。剛剛超越她的車子速度至少在一百哩以上。
柔安逐漸加速,思緒飄到她想要選擇的禮服式樣:簡單大方,象牙白而不要白色。
她有些帶金黃色光澤的珍珠配在象牙白的禮服止一定很漂亮。簡單的長裙比公主式樣的
蓬裙要適合她。
路上有個彎道,接著和忙碌的高速公路交叉口有個暫停標志。柔安轉過彎道,見到
前面的車子停在標志前面,閃著右轉燈,等待空檔切進高速公路。
一輛車子離開高速公路朝她開來,柔安將腳放在煞車上準備放慢速度,然而踏板卻
毫無抗力地落至車板。
警覺穿過她全身,她再踩煞車,但是卻沒有上一次的反應。對面的來車似乎開始加
速,左右兩線都被佔滿了。
沒有時間了,道路好像在眼前延伸,而來車彷彿有平時的兩倍大。思緒像閃電穿過
她腦海:維克,寶寶。右邊有道深溝,而路肩又很狹窄,就算沒有穿過高速公路的危險
,也沒有撞,試著讓車子不要承受直接的衝撞。你們兩個人會比較有活命的機會。
車尾旋向對方車道,正對著來車。一陣喇叭響起,柔安瞥見擋風玻璃後一張憤怒驚
恐的臉。她將車子轉向正軌,發覺車子要滑向另一個方向,迅速將方向盤轉回正確的方
向。
來車一直按著喇叭以幾寸的距離掠過她。對方車道已經空出來,只剩她車道前面的
車,仍然耐心地停在暫停標志前面,閃著右閃燈。
二十碼。沒有空間,沒有時間。現在左方車道已經空了出來,柔安將車子轉個方向
。另一側是一片平坦的玉米田。她離開道路越過路肩,車子仍然在打滑。她撞上圍籬,
木頭裂開,整片籬笆倒了下來。汽車碾過人高的玉米莖,在犁溝之間跌跌撞撞,泥土四
散飛落。她猛向前傾,安全帶緊勒住她的臀部和軀干,當車子猛然停止時,將她拋回座
位。
她坐在那裡把頭靠在方向盤上,頭昏又虛弱地沒辦法下車。她麻痺地檢視自己,看
起來都還完好。
她開始察覺自己控制不住地顫抖著,她做到了!
她聽見有人在喊叫,接著車窗上傳來一陣敲擊聲。「小姐?小姐?你還好嗎?」
柔安抬起頭,望著一張青少女的臉孔。她命令發抖的四肢遵照指示,解開安全帶試
圖爬出去。車門打不開,她在裡面推,女孩在外面拉,兩人一起拉開一個讓柔安爬出去
的空間。「我還好。」她設法說道。
「我看見你沖下車道。你真的還好嗎?你撞籬笆的力量很大呀!」
「籬笆倒了。」柔安的牙齒開始打顫,她倚在車旁以免沉坐在地上。「我的煞車系
統壞了。」
女孩睜大眼睛。「喔,老天!你沖下車道以免撞上我,對不對?」
「它看起來是個較好的主意。」她雙膝無力地說道。
女孩跳向前一手撐住她。「你受傷了!」
柔安搖搖頭,看到女孩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強迫自己的膝蓋打直。「不,我只是嚇
到了,我的兩腿像面條一樣。」她深深吸了幾口氣。「我車上有行動電話,我只要打個
電話叫人。」
「我去替你拿。」女孩說道,將車門拉開擠進去找電話。經過短暫的搜尋,她在前
座找到了它。
柔安在打電話前又做了幾個深呼吸,她最不願做的事就是隨便地令維克和露西不安
,表示她得穩定她的聲音。
貝蒂接的電話,柔安請她接給維克。一會兒後他在線上。「你走了還不到五分鐘,
」他揶揄道。「你還想到什麼?」
「沒什麼,」她說道,傲於自己平靜的聲音。「到高速公路交叉口來接我。我的煞
車有問題,沖出路面了。」
他沒回答,她只聽見一陣激烈的詛咒聲,然後被掛上電話。「他來了。」
她對女孩說,按下結束通話的按鈕。
維克將柔安抱上車,謝過趕來查看的女孩,開回戴氏莊園的車速快得令柔安抓住車
頂的把手好穩住自己。當他們到家時,他堅持要抱她進去。
「放我下來!」當他將她抱在懷中時她噓他。「你會讓每個人擔心死了。」
「噓,」他說道,用力地親吻她。「我愛你,而且你又懷孕了,抱著你令我感覺比
較好。」
她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感覺平靜下來,她必須承認他溫暖強壯的身體令人安心,彷彿
她能吸收一些他的力量,但是正如她所預料,她沒有走進家門讓每個人沖過來詢問。
維克抱她進入客廳,當她是水晶般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沙發上。「我很好,我很好
,」她不停地對一連串的問題說道。「我連瘀青都沒有。」
「替她拿些熱的甜飲料來。」維克對泰絲說道,她馬上衝去準備。
「不要有咖啡因!」柔安在後面喊道,想起了寶寶。
第十次確定她沒有受傷後,維克起身跟她說他要去看看她的車。「我跟你去。」她
說道。想到能逃離這些寵愛而松口氣,她坐起身說道,但是馬上被一家子女人的抗議所
拉回。
「你絕對不可以,年輕的小姐,」露西用最權威的語氣說道。「你剛剛受到驚嚇,
需要休息。」
「我沒有受傷。」柔室再度說道,懷疑有人聽進去。
「那麼我需要你休息。如果你到處亂跑會讓我擔心得要命。你應該知道要留些時間
克服你的驚嚇。」
柔安詢問地望向維克。他揚起一道眉毛聳聳肩,一點也不同情她。「不能讓你到處
亂跑。」他喃喃地說,將視線落在她腹部。
柔安往回躺,為兩人之間沉默的交流而感到溫暖。當露西用親情威脅她時,也是出
於真誠的關心,柔安決定讓她們為她大驚小怪地照顧她並沒有什麼大礙。
維克出門走近他的貨車,沉思地望著柔安剛剛停車的位置。地上有塊深色的濕痕,
甚至從他站的地方都看得出來。他走過去蹲下來,檢視了好一會兒才用手指去摸,聞一
聞油渣。確定是煞車油,流量不少,她煞車油管裡應該只剩下一點點,在第一次踩煞車
時就流光了。
她可能會死。如果她穿過高速公路而不是沖向玉米田,如果不是當場死亡,至少會
受到重傷。
一陣冰冷的恐懼碰觸他,那個不知名的兇手再度出擊,但這次是向柔安下手,為什
麼不是她?他不是成功地除去潔茜了嗎?
他並未使用行動電話,因為頻道會被竊聽,或進屋去面對不可避免的質詢。相反地
,他走向馬廄用羅亞的電話。羅亞聽著他的談話,灰色的濃眉擠在一起,眼睛發出憤怒
的光芒。
「你認為有人要傷害柔安小姐?」等維克掛上電話後他質問道。
「我不知道。很有可能。」
「就是闖進屋子的那個人?」
「如果她的煞車被人破壞了,那我會說是同一人。」
「那表示他昨晚在這裡,破壞她的車子。」
維克僵硬地點點頭。他試圖不想在確定之前讓自己想象過度。但是他無法克制想到
那個人差點得手時,令胃中緊縮的驚惶與憤怒。
他開車到交叉路口,一路小心地偵測四周。他不認為這是誘他出來的陷阱,因為那
人無法預料柔安的車子會出何種狀況。不過他還是感覺這裡差不多是他上次被射擊的地
方。他怕這次是特別針對柔安,而不是他而來。也許那夜她在家裡被襲並不僅是在錯誤
的時間地點出現,說不定只是運氣好,她能尖叫喚醒家人,嚇得兇手不得不放棄任務。
潔茜已經被害了,但是以天為證,他不會讓柔安再出任何事,不論他必須怎麼做,
他都要保護她的安全。
他把車子停在被毀的籬笆旁的路肩,不久之後貝警長來了,柏理也坐在側座。兩人
下車陪同維克踏過被壓扁的玉米莖走到柔安的車旁。大家都沉默不語。經過了上兩次事
件,他們不太相信柔安的煞車失靈是機械故障。
維克把夾克放在地上爬到車底下,玉米莖搔著他的背,細小的昆蟲在他耳邊嗡嗡作
響。煞車油味充塞他的鼻孔。「卡爾,把你的手電筒給我。」他說道,大手電筒從車子
底下遞給他。
他打開手電筒,將燈光照向煞車油管,他立刻發現切口。「你們要不要來看一看?
」他說道。
卡爾鑽進車底下加入維克,詛咒著刺激他皮膚的玉米莖。「我太老了,」
他喃喃地說。「噢!」柏理拒絕加入他們,退休之後他所增加的體重令他不容易擠
進車下。
卡爾挪到維克身邊,看到煞車油管時皺著眉。「那個狗雜種!」他也哮著,竭力抬
起頭看仔細而不去碰觸它。「幾乎快切斷了。切口還很新。就算她上了高速公路,下到
了一五七公路的紅綠燈還是會出事。她能像這樣沖進這片田還真是運氣。」
「技術,不是運氣,」維克說道。「她在大學裡上過駕駛課程。」
「難怪,希望多點人去學學,我們就不必在高速公路替他們撿屍體。」他看著維克
,見到他緊抿著嘴說道:「抱歉。」
他們從車下小心地爬出來,當玉米莖又勾住他的襯衫弄出一個小洞時,卡爾又詛咒
了一次。
「你檢查屋裡其他的車子了嗎?」柏理問道。
「我很快看過一遍,柔安的車是唯一被碰過的一輛。她通常停在車庫裡,但是昨晚
她把車子停在外面。」
「嗯,那有點巧合。」卡爾抓了抓下巴思索著。「她為什麼不停在車庫裡?」
「嘉琳停在她位置上,我們最近和嘉琳有點問題,我要她搬出去。我本來要她移動
車子,但是柔安要我別過問,免得又出現難堪場面讓露西不安。」
「也許你該過問的。你想嘉琳會做出這種事嗎?」
「如果她能分辨煞車線和釣魚線,我才驚訝呢!」
「她有任何朋友可以幫她做這種事嗎?」
「我離開了十年,」維克答道。「我不知道她和誰混在一起。不過如果她要人去做
,也該是破壞我的車子。」
「但是你的在車庫裡。」
「嘉琳有車庫的遙控器。大家都有,如果她是主謀,車子停在裡面或外面並沒關係
。」
卡爾再抓他的下巴。「沒有一件事能湊得起來,不是嗎?就像是從十幅拼圖裡拿到
了碎片,卻兜不起來。它一點道理也沒有。」
「喔,它們兜得起來,」柏理陰郁地說道。「只是我們不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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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那夜當維克終於進入柔安房間時,屋裡一片平靜。她如同往常一樣蜷在椅子上,膝
上放了本書,但是她轉過頭來,眸中流露溫暖的歡迎。「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我有一些快來不及的文件要趕。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我都忘了。」他在她前面
跪下,搜尋她的眼神。「你真的還好嗎?你沒有對我隱瞞什麼事?」
「我很好。連瘀青都沒有。你要我脫光給你看嗎?」
他的眼神深邃,視線落在她的胸部。「好。」
她覺得體內開始溫暖軟化,乳峰一如往常當他凝視時堅挺起來。他輕柔笑著,但起
身將她拉起來。「來吧!」
她以為他們要到床上,但他卻帶她往門邊走。她困惑地看他一眼。「我們去哪裡?
」
「到別的房間。」
「為什麼?」她茫然地問道。「這間有什麼不好?」
「因為我要試試別張床。」
「你的床?」
「不是。」他簡短地說。
當他催促她走向門前時,柔安抗拒背上的壓力。她轉身沉穩地看著他。
「出事了。」她陳述道,並不是疑問。她太了解維克,見過他生氣和好笑的神情,
知道他疲憊和擔心的時候,也看過他勃然大怒的表情。她以為她見過他各種情緒,但這
次不一樣。他的雙眼堅硬冰冷,眼神警覺令她想起準備獵食的饑餓大貓。
「就說你今晚住在別的房間會讓我安心一點好了。」
「如果我去別的房間,你會告訴我為什麼嗎?」
劍刃的眼神更加銳利。「喔,你會去的。」他輕道。
她挺直身軀面對他,一點也不退縮。「你可以跟我講道理,譚維克,但是你不能將
我呼來喚去。我不是小孩或是笨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她愛他令她分心並不表示
她不能思考。
他看來有片刻沮喪,因為她從不曾抗拒他要她做的任何事。但是那時她是個孩子,
現在她是個女人,他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他迅速下個決定。「好吧,不過來吧!儘管
安靜。我不要吵醒任何人。等我們到了別開燈。」
「那裡不會有床單。」她警告道。
「那麼帶些東西蓋在身上,免得你著涼了。」
她拾起毯子,安靜地跟他走到長廊另一端沒人住的臥房。窗簾打開著,灑進足夠的
月光讓他們可以走動。維克走到窗邊往外看,柔安則坐在床上。
「告訴我。」她說道。
他並未從窗前轉身。「我猜今晚會有訪客。」
她想了幾秒鐘,明顯的答案令她胃中糾結。「你認為小偷會再來?」
他朝她一瞥。「你反應很快,你知道嗎?我不認為他是個小偷。不過,是的,我想
他會再來。」
她理解到他可以從這裡看到側邊草坪,而從兩人的臥室都只能看到屋後。
「如果他不是小偷,為何要回來?」
維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潔茜的兇手從未被逮到。」
她突然冷了起來,將毛毯圍在肩上。「你認為……你認為是殺了潔茜的兇手那夜在
屋裡攻擊我?」
「我想有可能。今天的事故不是意外,柔安。你的煞車線被切斷了。前幾天當我趕
回來參加宴會時,有人對我開了兩槍。我沒有發生車禍,我的擋風玻璃被打碎了。」
柔安震驚地深吸口氣,腦筋不停地轉。她想要跳起來對他吼,為何不早告訴她,她
想要丟東西,她想要掐住那個膽敢襲擊他的人。然而她什麼也不能做。如果她要他說完
來龍去脈,她得坐在那裡不弄出雜音。「但是……為什麼殺害潔茜的人想要殺你?還有
我?」
「我不知道,」他沮喪地說。「我一遍又一遍檢視潔茜死前的每件事,卻看不出有
任何關聯。我不知道潔茜有情人,直到柏理告訴我她死時已經懷孕,但是那人為什麼要
殺潔茜?如果他想殺我而不是潔茜還有道理。要是潔茜的死是因為她所做的事,那兇手
又沒有理由找上你我。我們不知道他是誰,經過十年他也應該覺得安全了,為什麼要冒
險重來一遍呢?」
「所以你不認為她的愛人是兇手?」
「我不知道。沒有道理。另一方面如果我一直才是真正的目標,那表示潔茜因為是
我的太太而被害。我想她像你一樣令殺手嚇了一跳,他殺了她以免讓她指認他。我讓大
家相信你不記得那晚被攻擊的任何事,所以他才不會有征何理由回來。但是當你的煞車
油被切斷,我知道事情不僅僅是這樣。破壞你的車是特別指向你的。」
「因為我們要結婚了,」她說道,感到一陣噁心。「但是他怎麼知道的?
我們昨天早上才決定的。」
「你昨天就開始準備了,」維克聳聳肩說道。「想想你打的那些電話,還有他們會
跟多少人說。消息傳得很快。那個人恨我恨得很深,先是對潔茜下手,然後是你。」
「但是潔茜的死應該不是事先計劃好的,」柔安爭論道。「沒有人會知道那晚你會
和她發生爭執,而你只到酒吧去。通常你會在家的。」
「我知道,」他說道,在沮喪中用力地吸口氣。「我想不出任何道理。不論我怎麼
想,總是有細節不合。」
她起身下床走向他,需要接近他。他擁住她,將毯子裹好。她把頭靠在他的胸前,
輕輕吸進他肌膚溫暖的麝香氣息。她不能忍受他發生任何事的想法。
「你為什麼會認為今晚他會再回來?」
「因為他在短時間內出手了數次。他一直回來嘗試不同的策略。羅亞在馬廄守望。
如果他會看到任何動靜,他會打行動電話給我,然後通知警長。」
「你有帶武器嗎?」
他將頭偏向衣櫥。「在那裡。」
她轉過頭去,在黑暗中可以看到衣櫥上有個深色的陰影。他一定是像在墨西哥追蹤
偷牛賊時一樣變成了獵人。維克不是個暴力型的男人,但是他會為保護自己而殺人。他
並不緊張或是興奮,她頭下的心跳十分平靜。他是冷靜無情地下定了決心。
「要是今晚沒有發生什麼事呢?」她問道。
「那麼明晚我們再守一夜。最後終於會逮到他的。」
她陪他站了好長一段時間,望著外面的月夜,直到眼睛發疼。沒有東西移動,蟋蟀
不受干擾地唧唧叫。
「你確定警鈴設定好了?」
他指著落地窗旁的密碼盒子。一道微弱的綠光持續地亮著。如果紅燈亮起表示窗子
被打開,如果在十五秒之內沒輸入密碼,警鈴就會響起。
維克似乎有無盡的耐心和馬拉松選手的精力。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持續監視著,但是
柔安沒辦法長時間站著不動。她在臥室裡裹著毯子緩緩走動,直到維克輕柔地說:「你
為什麼不上床睡個覺?」
「我有失眠的毛病,記得嗎?」她回嘴道。「想要睡覺只有在……」
她停下來,而他格格地笑。「我能說些殘忍的話,但是我不會說。我還滿喜歡這種
奇怪的失眠,」他揶揄道。「它讓我有獲得紅利的感覺。」
「我沒注意到你需要任何紅利。」
「等我們結婚三十年以後,我可能……」他停下來,臉上的每根線條都繃緊了。
柔安並未沖向窗前,儘管那是她第一個衝動,她穿著白睡衣,出現在窗口
可能會引起注意。相反地,她低語道:「你看見什麼人了嗎?」
「那個雜種溜上外面的樓梯,」他喃喃地說。「我現在才看到。也許羅亞沒看到。
」他從口袋中拿起行動電話,撥著羅亞私人的電話號碼。幾秒鐘之後他安靜地說:「他
來了,正從外面的樓梯上陽台。」說完他關上電話。
「我們該怎麼辦?」她低語道。
「靜觀其變。羅亞打電話給警長,然後過來支援。」他稍微移動位置好看得更清楚
。月光映在他臉上。「他繞到前面……現在看不到他了。」
一道紅光亮起,抓住柔安的視線。她瞪著密碼盒。「維克,他進了屋內!
燈在閃。」
他低聲詛咒,穿過房間從衣櫥上抓起手槍。
柔安仍然注視著紅光,驚訝地說道:「它不閃了,又變成綠光了。」
他猛然轉過身看著密碼盒。「有人讓他進來。」他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但是暗示著
對某人的威脅。「嘉琳。」
他踢掉鞋子走向門邊。
「你要做什麼?」柔安激烈地問,試圖將聲音放低。夾雜著充塞血管的怒氣和恐懼
實在不容易做到。她因跟他走的需要而顫抖著,但強迫自己站在原地。她沒有保護自己
的防御武器,她最不願意做的事便是令他為她擔心。
「試著繞到他身後。」他將門打開一道縫查看走廊。他什麼也沒看到。他決定等待
,跳向那個人會暴露出他的位置。他以為聽見一陣低語,卻不能確定。
時間一秒秒地過去,維克冒險再將門拉開些。他現在能看到前屋,而走廊是空的。
他溜出房間貼著後屋的走廊,赤足在地毯上一點聲音也沒有。接近轉角他慢下來,舉起
手槍拉開保險栓。他的背平貼在牆上迅速探頭。一道黑影籠罩在走廊的另一端。維克往
後縮,卻來不及……他被發現了。一陣雷般的槍聲在屋裡響起,牆壁上的水泥四散。
維克憤怒地詛咒著,拿著槍沖出去。他舉槍射擊,沉重的手槍在他手中震動,但另
一端的黑影沖向露西的門前。走廊瀰漫著煙霧,火藥味刺激著鼻孔,維克撲向前。
如他所料,槍聲令每個人打開房門,伸出頭來。「該死的,回到自己的房間!」他
狂怒地喊著。
蘿莉不管他,完全暴露在走廊上。「別對我詛咒!」她想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兇手站出走廊在她身後,但夢莉擋在中間維克沒辦法開槍。他粗魯地推開她,她尖
到倒在地上。
他突然無助地僵住了。那人一手勾住露西的脖子,將脆弱的老人抓在胸前當擋箭牌
。槍口穩穩地指在露西的太陽穴上,他臉上露出野蠻的笑容。
「慢慢地卸下子彈。」他命令道,朝屋前的走廊移動。維克不敢遲疑。那人臉上的
表情告訴他,如果他不照做,那人會殺了露西。他刻意緩緩打開槍身拿出子彈。
「丟到你後面,」那人說道,維克順從地將子彈丟在走廊上。「現在把槍踢向我。
」
他小心地彎腰將空武器放在地毯上,然後用腳把槍踢向那人。露西在他的掌握下站
得很直,頭髮凌亂。膚色如同睡衣一般蒼白。
那人看看四周,見到所有的人僵在門前令他更野蠻地微笑。只有蘿莉仍然倒在地毯
上輕聲啜泣。
「每一個人!」他突然喊到。「我要看見每一個人!我知道你們每個人。
如果有人想要躲起來,我會送這個老太婆一顆子彈。你們有五秒鐘!一、二、三…
…」
哈倫踏出房門,彎腰扶蘿莉起身。她攀著他仍在啜泣。瑞格和蘭妮灰白著臉從房間
走出來。
「……四……」
維克見到嘉琳和洛克從另一個走廊出現。那人四下張望。「還有一個,」
他哼著說道。「少了你的床伴,姓譚的。她在哪裡?你以為我說的話是在開玩笑?
」
不,維克想到。不。儘管他愛露西,他不能忍受讓柔安冒任何危險。跑呀,他無聲
地懇求她。跑呀,親愛的。
那人往左看,高興地笑了起來。「那就是了。來吧!親愛的,加入快樂的一群。」
柔安往前沿動,站在嘉琳和陽台的落地窗之間。她和露西一樣蒼白,纖細的身軀似
乎承受不住。她瞪著那人猛吸口氣,變得更蒼白了。
「嗯,」那人殘酷一笑。「看來你認出我了。」
「是的。」她虛弱地說。
「很好,因為我記得你很清楚。我和你還有些未了之事。那夜你走向我把我嚇了一
跳,不過我聽說你頭上的腫塊讓你腦震盪,什麼也記不得了,對不對?」
「是的。」她再答道,蒼白的臉上顯得雙眼更深邃。
他笑了起來,顯然被這矛盾弄得高興起來。他的冷眼巡視大家。「真正的家庭團聚
。你們大家站向前到走廊上,站在燈光下讓我好好地看著你們。」他拖著露西的頭往後
退,維克則無聲地將大家聚集起來。
維克眼露殺機地望一眼嘉琳。她像著迷似地看著那人,臉上沒有一絲恐懼的神情。
她放他進來,而且笨得沒想到他也會殺了她。除非他采取行動,否則每個人都會死。
他試圖移向柔安,希望能用身體擋住她,能讓她存活下來。「嗯哼,」那人搖搖頭
說道。「你站好,混蛋!」
「你是誰?」蘿莉尖叫道。「放開我姊姊!」
「閉嘴,賤人,否則我頭一個餵你子彈。」
「那是個好問題,」維克說道。他冷靜堅定地望著那個人。「你到底是誰?」
露西開口說話了。「他的名字,」她清楚地說。「是黎赫柏。」
那人粗魯兇狠地笑起來。「看來你聽過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誰。我特地要找出來。」
「是嗎?真有趣。奇怪你從未來拜訪過。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他又笑了起來。
維克不想讓他把注意力放在露西身上,只要他注意著他自己。「為什麼?
該死的,」他恨聲說道。「你要什麼?我不認識你,從未聽過你的名字。」如果他
拖延得夠久,羅亞可能可以想點辦法或警長會趕到。他只需要拖延。
「因為你殺了她,」赫柏殘忍地說。「你殺了我的女孩,該死的雜種!」
「潔茜?」維克震驚地說。「我沒有殺潔茜。」
「該死的你,別撒謊!」赫柏將手槍指向維克。「你發現我們的事,你殺了她!」
「不,」維克銳利地說。「我沒有。我根本不曉得她背叛了我。直到驗屍報告出來
警長告訴我她懷孕,我才知道。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
「你知道!你知道而且殺了她!你殺了我的女孩,也殺了我的寶寶。我要你看著我
殺你的寶寶。我要射穿這女孩的肚子,而你只能站在那裡看著她死,然後我再對……」
「他沒有殺潔茜!」露西的聲音蓋過赫柏。她將頭高高抬起。「是我做的。」
手槍輕微地搖晃著。「別瞎搞,老女人。」他說道。
維克將注意力固定在赫柏身上,那人雙眼發亮,前額冒出汗珠,好像要發瘋似的。
他打算要殺九個人,而他已經浪費了一顆子彈。那是把自動手槍,到底有幾發子彈?有
些款式能裝十七發,但是他開了一槍以後,很難期望每個人像綿羊一樣乖乖地任他屠殺
吧!他必定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更令他不穩。他沒有什麼好損失的。
「我殺了她。」露西重複道。
「你在說慌。是他,每個人都知道是他。」
「我不是有意要殺她的,」露西平靜地說。「那是個意外。我嚇壞了,不知道該怎
麼辦。如果維克真的被捕,我就會承認,但是柏理找不到任何證據。
維克沒有殺他。」她看著維克的眼神悲傷、慈愛而懊悔。「我很抱歉。」她低語道
。
「你在說慌!」赫柏吼道,用力捏她的脖子。「如果你不閉嘴,我就捏斷你的脖子
!」
瑞格跳向他。不發一言讓蘭妮主宰生活、安靜沉默的瑞格。蘭妮尖叫著,赫柏扭過
身來開了一槍。瑞格往後倒,四肢抽動著。他雙眼圓睜地躺在地上,胸膛起伏著。接著
他可笑地咳了一聲,血在他身下緩緩流出。
蘭妮將手指塞入口中,驚恐地看著她丈夫。她開始本能地走向前去。
「別動!」赫柏瘋狂地揮著手槍喊道。「誰再動我就射誰!」
嘉琳張著嘴震驚地望著她父親。「你殺了我爸爸。」
「閉嘴,小賤人。笨,」他冷哼道。「你真笨。」
維克從眼角觀察著。他不敢移動,不敢轉過頭去,但恐懼攫住他。柔安又再次移動
少許,朝落地窗靠過去。
維克看見窗左邊密碼盒上的綠燈變成紅色。
柔安打開了門。
十五秒,他只能用震耳欲聾的警鈴讓那人分心。他開始計時,希望他能掌握時間。
嘉琳流著淚俯視躺在地上喘息的瑞格。「爸爸,」她說道。她看著赫柏,臉上因憤
怒和其他情緒而扭曲。「你殺了我爸爸!」她喊道,沖向赫柏,雙手像爪子般伸出。
他再度開槍。嘉琳滑了一下,軀幹往後倒,雙腿似乎還想移動。蘭妮嘶啞地尖叫,
手槍不穩地移向她。
震耳欲聾的尖銳警鈴有力地響起。維克移動時赫柏的手指仍緊扣著板機,子彈飛過
蘭妮的頭上。赫柏將露西丟在一邊,一手捂著耳朵試圖將手槍拉回來。維克襲向他,一
邊肩膀撞上他的胃部,將他摔向牆上。他的左手抓住赫柏的右手腕,將它往上抬免得再
射到任何人。
洛克從赫柏身上滾開。
維克的表情冰冷,赫柏一定是讀出他的死期。他試圖往前撲奪槍,但是維剋扣下扳
機。
在這麼近的距離,一槍就夠了。
槍聲消逝,他可以聽見遠處傳來微弱的警笛聲。
露西虛弱地想要坐起來。柔安幫助她,用自己的身體支撐她。露西臉色灰白猛喘著
氣,一手壓著胸口。「他……他是她父親,」她絕望地吸著氣,伸手向維克試圖讓他了
解。「我……我不能讓她生了那個孩子。」她的呼吸哽住扭曲著臉,往後倒在柔安身上
,無力地癱在地板上。
維克看著他的家人,身邊的血泊與哀傷。他在一片啜泣與呻吟中堅定地說道:「這
件事只有家人才知道,大家明白嗎?我會代表發言。赫柏是潔茜的父親。他以為我殺了
她,所以前來報復。就是這樣,明白了嗎?大家都聽清楚了嗎?沒有人知道是誰殺了潔
茜。」
他們這些劫後余生的人回瞪著他,他們明白了。露西可怕的秘密將永遠成為秘密。
三天以後,柔安坐在露西加護病房的床邊,握住老婦人的手輕輕柔搓,一邊跟她說
話。她的祖母心髒病劇烈發作,她的身體孱弱得令醫生預測她不會活過今晚。
柔安一整夜陪在她身邊,向她低訴她的曾孫女就要出來了。違反一切邏輯和醫學常
識,露西撐過來了。柔安待到露西強迫她回家睡覺,但是一等她允許她又趕過來。
大家都遵照維克的指示行事。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大家都麻木了。前天他們埋葬
了嘉琳。瑞格住進伯明罕的加護病房。子彈卡在他的脊椎裡,醫生預測他會輕微地癱瘓
,但他們認為他終能拄著拐杖走路。只有到時才知道。
蘭妮像個木乃伊無聲地在她女兒的葬禮和她丈夫的病床之間移動。蘿莉和哈倫幾乎
是同樣情況,震驚又困惑。洛克處理了葬禮並照顧其他人,他的俊臉寫滿悲傷和疲憊,
但他的未婚妻一直陪在他身邊,安慰著他。
當維克走進小隔間時柔安抬頭看他。露西見到他時雙眼一亮,然後充滿著淚水。這
是他來訪時她第一次清醒著。她伸手向他,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指。
「很抱歉,」她喘著氣低語著。「我早該……說些什麼。我從來就無意……讓你承
受罪過。」
「我知道。」他喃喃地說。
「我怕極了,」她繼續說道,決定打破多年的沉默。「我到你房間……在你離開後
……想要說服她。她是很……狂野、不聽話,說她要……教訓你。」
告白十分困難。她必須在數個字之間喘氣,令她臉上冒著汗,但是她凝視維克拒絕
休息。「她說她會……生下黎赫柏的孩子……當作是……你的。我不能……讓她這麼做
。知道他是……她父親的……孽種。」
她深吸口氣顫抖著。柔安坐在她身邊,緊緊握住她。
「我告訴她……不。告訴她得……弄掉它,墮胎。她笑了……我打她。她發狂……
打倒我……踢我。我想……她要殺我。我逃開了……拿起撥火棒……她再追過來。我打
了她,」她說道,淚水滑落臉頰。「我……愛她,」她閉上眼睛虛弱地說。「但是我不
能……讓她生下孩子。」
玻璃幕上傳來輕敲聲。維克轉過頭去看見柏理表情疲倦地站在那裡。他用力瞪著柏
理,回頭轉向露西。
「我知道,」他傾向她喃喃說道。「我了解。你好好地養病。你要來參加我們的婚
禮,否則我會十分失望,而我不會原諒你的。」
他望向柔安。她也瞪著柏理,冷靜的眼神挑戰他是否敢說任何話令露西不安。
柏理對維克點點頭,示意要和他在外面談話。維克拍拍露西的手,小心地放在床上
,走出去和前警長談話。
他們沉默地走出加護病房到走廊上,經過家屬等候室。柏理看了一眼擁擠的房間,
繼續往前走。
「我想這一切就合理了。」他終於說道。
維克仍然保持沉默。
「沒必要再追究下去了,」柏理沉思道。「姓黎的死了,對露西提出任何指控也沒
意義。反正也沒有任何證據,只是老婦人的胡言亂語。沒必要再掀起波濤。」
「我很感謝,柏理。」維克說道。
老人拍拍他的背,理解地看他一眼。「都過去了,孩子,」他說道。「好好過活吧
!」然後他轉身緩緩走向電梯,維克則回到加護病房。他知道柏理在說什麼。貝警長對
姓黎的死沒有太多疑問,事實上還迴避了些明顯事實。
貝警長經驗豐富,他知道執行死刑是什麼模樣。
維克迅速回到小隔間,柔安又在輕聲跟露西說話,後者似乎正在打瞌睡。
她抬起頭,他望著她令他的氣息哽在胸口。他想要擁她入懷,不再讓她離開,因為
他險些失去她。當她先前解釋因他對馬匹的態度而發生沖突,維克的血液幾乎結成冰。
其後不久姓黎的便頭一次闖進屋內撞上了柔安,他以為她會認出他來。要是他襲擊柔安
時她沒有尖叫,維克確信他會殺了她。維克宣稱柔安得了腦震盪忘了那晚的事無疑救了
她一命。否則姓黎的會在維克裝好警鈴之前提早下手。
然而黎赫柏還是差點就把手槍指向她,那簽下了他的死亡證書。
維克走向她,輕輕撫摸她棕色秀髮,一只手指滑下她的臉頰。她將頭靠在他身上,
用臉頰揉搓他的襯衫。她知道。她一直注視著。她跪在露西身邊,當他扣下扳機後回頭
看她,她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她睡覺了,」柔安壓低聲音說道。「她會回家的。我知道。」她停頓一下。「我
告訴她孩子的事。」
維克跪在地上摟住她,而她低下頭向他,他知道整個世界都在他懷中。
他們的婚禮很小很安靜,比他們預期的還晚了一個月。
婚禮在日落時於花園內舉行。溫和的黃昏暮色籠罩著大地。維克站在牧師旁邊,涼
亭上掛滿了桃色燈泡。
走道上放置了幾排白色椅子,每張臉都轉向柔安看著她走在覆蓋草地的地毯上。每
張臉都發亮著。
瑞格和蘭妮坐在第一排。瑞格仍坐著輪椅,但是預後情況良好。醫生說只要經過復
健,他能恢復腿部大部分的功能,不過會一生跛行。儘管失去嘉琳的哀傷幾乎擊倒他,
蘭妮無懼的奉獻精神拒絕讓他放棄生命。
蘿莉和哈倫也坐在第一排,兩人看起來都老多了,但是仍然手拉著手微笑著。
而洛克推著露西的輪椅,配合著柔安平穩的步伐。露西穿上她最喜愛的桃色禮服,
還配戴珍珠化了妝。她對經過的每一個人微笑。脆弱多瘤的手指牽住她孫女纖細的手,
如同柔安所希望的一起走過地毯。
她們抵達涼亭,維克伸手接過柔安,將她帶至身側。洛克將露西推至傳統上主婚人
的位置,然後回到維克身邊伴郎的位置。
維克的視線短暫地迎向露西。她身上有種寧靜幾乎透明的特質。醫生說她活不久了
,但是她又再次打敗他們,看來她畢竟能夠熬過冬天。她說現在要等到確定寶寶是男還
是女。柔安立刻說她不打算在出生之前讓醫生告訴她寶寶的性別,露西笑了起來。
原諒我,她曾說道,而他原諒她了。當他的未來正在向他招手,他沒辦法去憤怒或
傷害他人。
柔安抬起燦爛的臉孔迎向他。他幾乎要當場親吻她,儀式甚至還沒開始。
「哇!」他輕聲說道,聲音低得只有她能聽見,他察覺她掩住一陣低笑,因為那個
字變成了兩人之間「我要你」的密碼。
兩人的手指交纏,他迷失在她醇酒般的雙眸中,儀式開始進行,牧師的話在淺紫的
暮色中拂過他們:「各位來賓,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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