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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捷克學者呢?舌頭舐著搖動的那顆牙,他對自己說:這是我此生剩下的:一顆 搖動的牙和必須戴假牙套的恐懼。沒別的了?什麼都沒了?沒有了。在一陣突然的領悟 中,他覺得發生的事並非是一個崇高的際遇,充滿悲劇性且獨特的事件,而是雜亂一堆 的混沌事件中一個極小的部份,這些事件急速穿過地球,使人無法看清它們真正的面目, 如此急速而或許貝克將他視為匈牙利人或波蘭人是對的,因為,或許他真的是匈牙利人 或波蘭人,或是土耳其人,蘇俄人或甚至是索馬利亞垂死的孩童。當事情發生太快時, 沒人能確定任何事,任何事,甚至他自己。 當我說到T夫人的那一夜時,談到存在規則手冊前幾章中一個很有名的方程式:速 度的高低與遺忘的快慢成正比。由這個方程式我們可推演出許多必然結果,例如下列這 一個:我們的時代獻身於速度的惡魔,正因如此,它很容易忘記自己。或者我寧願把這 個論證倒過來說:我們這個時代被遺忘的渴望纏繞,為了滿足這個渴望,它獻身於速度 的惡魔;它加快腳步因為要讓我們明白它不希望我們記得它;它覺得疲憊;覺得自己很 噁心;它想把記憶微弱搖晃的火苗吹熄。 我親愛的同胞,同志,布拉格蒼蠅的著名發現者,祖國的英雄工人,我不能再忍受 看你杵在水中!你會重感冒的!朋友!兄弟!別難過!走出泳池!睡覺去!該高興你自 己被遺忘了。圍上失憶的柔軟圍巾。別再想那使你傷心的笑聲,它不再存在,如同在祖 國的這些年及受迫害的榮耀都不再存在。這城堡一片平靜,打開窗戶讓樹木的氣息充滿 你的房間。吸口氣。這些是三百年的老栗樹。它們的低語和T夫人與騎士在涼亭中歡愛 時聽到的是一樣的,那夜從這窗口便可望見但今夜你是看不到了,可惜,因為涼亭在十 五年後,一七八九年的革命中被毀壞了,只剩下米蒙﹒德農的數頁小說,你從未讀過並 且很可能永遠不會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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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生沒找到他的內褲,他將長褲和襯衫穿在濕淋淋的身上,跟著茱莉身後跑。但她 太敏捷而他又太慢。他走遍每條走廊發現茉莉已不見了。他不知道茱莉住哪個房間,雖 然機率不大,他還是在走廓上徘徊,希望有一扇門打開,茱莉的聲音對他說:「來,凡 生,來。』膽大家都沉睡了,聽不到一點聲音,所有的門也都開著。他低語:「茱莉, 茱莉!」他把低語聲音提高,他大吼著那句低語,只有寂靜回答他。他想像著她。他想 像她月光下透明的臉龐。他想像她的屁眼。啊,她裸露的屁眼曾離他那麼近,他卻錯過 了,完全錯過了。他既沒摸到也沒看到。啊,那可怕的景像又出現了,他可憐的陰莖蘇 醒了,站起了,喔它豎立起來了,無用武之地,不合理而巨大的。 走進房間,他倒在一張椅子上,滿腦子只有對茱莉的欲望。他準備做任何事把她找 回來,但什麼也不能做。她明天早上會到餐廳吃早餐,而他,唉,他將已經在巴黎的辦 公室裡了。他既不知道她的住址,她的姓,也不知道她在哪裡工作,什麼都不知道。他 單單地和他巨大的絕望在一起,由那根大而無用的器官具體呈現。 這器官,不到一個鐘頭前,見識值得嘉許,也知道維持適當的體積,在剛才那場絕 佳的演說中,以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理性證實它的論點;但此時,我懷疑這個器官的理 性,這一回,它完全失去道理;沒有任何可辯護的原因,它站立起與全宇宙相對,如同 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面對悲傷的人性,吶喊出歡樂的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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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薇拉第二次醒來。 「為什麼你一定要把收音機開得震天價響呢?你把我吵醒了。」 「我沒聽收音機。這裡比其他任何地方都還寂靜。」 「不,你剛才在聽收音機,你真差勁。我在睡覺 「我發誓沒有!」 「尤其是這愚蠢的歡樂讚歌。你怎麼會聽這種東西。」 「對不起。又是我的想像力作祟。」 「什麼,想像力?搞不好九號交響曲是你作的?你開始自以為是貝多芬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從來沒覺得第九號交響曲如此令人難以忍受,如此不得體,如此討厭,如此幼 稚地浮誇,如此愚蠢、如此無知地低俗。我受不了了。這實在夠了。這城堡鬧鬼,我連 一分鐘也待不下去了。我們走,好不好。反正天也亮了。」 她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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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了。我想到米蒙﹒德農中篇小說中最後那一幕。城堡密室中的愛情之夜由一位 女僕,悉知內情的女僕來向這對愛侶宣告天明而結束。騎士火速穿上衣服,走出密室, 卻在城堡走廊上迷了路。怕被發現,他寧可走到花園中,假裝安睡一夜,早起散步,頭 腦還昏亂,他試著弄清這次艷遇:T夫人和她那侯爵情夫分手了?或正在分手當中?或 她只想氣氣他?這夜之後又會如何繼續? 沉浸在這些疑問中,他突然看見面前的侯爵,T夫人的情夫。他剛抵達,匆忙向騎 上走來:「事情怎麼樣?」他急切地問他。 接下來的對話終於讓騎上弄清楚了這次艷遇:必須讓她丈夫將注意力轉向一個假情 夫,這個角色便落到他身上。不是個好角色,頗荒誕的角色,侯爵笑著承認。如同想補 償騎士的犧牲,他向他吐露一些小秘密:T夫人是個很棒的女人,尤其極其忠實。她唯 一的弱點就是:性冷感。 他們兩人回到城堡向她丈夫問好。他和侯爵說話時非常禮遇,面對騎士時卻輕蔑不 屑:他希望他愈早離開愈好,因此好心的侯爵建議他坐自己的馬車回去。 然後侯爵和騎士一起去看T夫人。會面結束,在門口,她終於對騎士說了幾句情話; 小說中寫著下列最後幾個句子:「在這一刻,你的愛人呼喚著你;值得你的愛的那一位。 (……)永別了,再一次對你說。你很迷人……別讓我和伯爵夫人關係破裂。」 「別讓我和伯爵夫人關係破裂」:這是T夫人對她的情郎說的最後一句話。 緊接著,是短篇小說結尾的幾句:「我上了等著我的馬車。在這次艷遇中找尋寓 意,……但我找不到。」 然而,寓意在此:由T夫人體現——她對先生撒謊,對侯爵情夫撒謊,對年輕騎士 撒謊。她才是伊比鳩魯的真正弟子。享樂的好朋友。溫柔的謊言支持者。快樂的守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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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短篇小說是由騎士以第一人稱敘述的。他完全不知道T夫人真正的想法,對他自 己的情感想法也未多著墨。兩個主角內心世界是被隱藏或半遮蔽的。 當那個清晨,侯爵說到他情婦的冷感,騎上大可暗自偷笑,因為這女人才向他證實 相反的情形。但除了這個確定之外,他也沒別的了。T夫人和他的這一手是她慣常生活 的一部份,或者這次對她是很不尋常,甚至獨一無二的一次?她的心動了嗎,還是無動 於衷?她對騎士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出自真心的,抑或為了保全自己?騎士離開她會悲傷, 或者根本不在意呢? 至於他呢:當那個清晨侯爵嘲笑他時,他很清醒地回答,成功地掌握情況。但他到 底感覺如何?當他離開城堡時心裡有什麼感覺?他會想些什麼?想他剛才享受的歡愉或 是年輕人荒唐的名聲?他覺得勝利或是挫敗?快樂或不快樂? 換句話說:我們可以享受歡愉、為歡愉而活而又同時是快樂的嗎?享樂主義的理想 可能實現嗎?這個希望存在嗎?至少像一線微弱的光芒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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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累得要命。他好想躺在床上睡上一覺,但他不能冒著睡過頭的風險。他得在一小 時後出發,不能再拖了。坐在椅子上,他把摩托車安全帽套在頭上一面想帽子重量可以 阻止他入睡。可是頭上戴頂安全帽坐在椅子上不能睡覺實在一點意義也沒有。他起身, 決定出發。 臨行的匆忙讓他憶起彭德凡的影像。啊,彭德凡!他一定會問他。他該告訴他什麼 呢?假如他把一切的經過告訴他,他一定會笑死,這是一定的,而且大伙都會和他一樣。 因為當敘述者在自己的故事裡扮演一個喜劇角色時,通常會顯得很滑稽。況且,沒有人 比彭德凡更會這一招了。比如說那一次他談到因為搞錯人,揪著打字小姐頭髮的經驗。 但是注意!彭德凡可不是省油的燈!每個人都相信他的好笑故事中總是隱藏著一個更令 人欣羨的事實。聽眾覬覦那個要他舉止粗暴的女朋友,並心懷妒意地想像和這個美麗的 打字員,天曉得他會幹出什麼好事來。但如果凡生說出泳池畔交歡未果的故事,每個人 都會相信他,取笑他,嘲弄他的失敗。 他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試著修改一點故事內容,重新捏造,添加幾筆。第一件要做 的就是把假的性次改成真的。他想像那些步下泳池的人,被禁忌的性愛場面吸引、震懾 住;他們急急忙忙寬農解帶,有的只在旁邊觀看,有的立即傚法。當凡生和茱莉看到他 們四周這一幕展現得赤裸無遺,他們精心導演出來的集體交歡場面時,他們站起身來, 又看了幾眼那些嬉戲的男女,像造物主創造了世界後飄然離去,他們離開了。他們離開 正如他們當初的相遇,各走各的方向,為了永不再相會。 當「為了永不再相會」這最後幾個可怕的字眼剛鑽進腦中,他的陽具馬上亢奮起來; 凡生真想拿頭去撞牆。 奇怪的是:當他幻想著這一場狂歡畫面時,他那可厭的興奮遠離而去;相反的,當 他想到真正的茱莉已不在了,卻又亢奮得快瘋掉了。因此,他緊抓住這個狂歡的故事不 放,不斷地想像,一再向自己訴說:他們在做愛,其他情侶來了,看著他們,也開始脫 衣;很快地,在游泳池畔淫樂狂歡的人數倍增。經過幾次這個小色情畫面的重複,他終 於覺得好些了,他的陽具也恢復正常,幾乎冷靜下來。 他幻想在加斯科咖啡館中,那群夥伴們聽著他說話。有彭德凡,有馬修露出他迷人 的傻笑,有谷佳插入他博學的評語,還有其他人。結論時,他會告訴他們:「我的朋友 們,我為了你們好好地干了一場,你們大伙的老二都曾在這場盛大的狂歡中亮相,我是 你們的代理人,我是你們的大使,你們的性交議員,你們的陽具傭工,你們的那根都在 我身上!」 他在房裡踱步,好幾次大聲地重複最後那一句。你們的那根都在我身上,多了不起 的發現!然後(那令人不快的亢奮早就消失無蹤了)他拿起袋子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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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走去櫃台結帳,我提了個小皮箱下樓,走向停在中庭的車子。可惜那首俗不可 耐的第九號交響曲吵得我太太沒辦法睡覺,催著提早離開這個讓我感到十分舒適的地方。 我懷念地向四周望了一眼。城堡的台階。就在那裡,夜色降臨時分,一輛四輪豪華馬車 停在階前,有禮而冷漠的丈夫出現,迎接他由一位年輕騎士陪伴歸來的夫人。就是那裡, 十個鐘頭之後,騎士步出城堡,而這次,無人相陪。 當T夫人屋子的門在他身後關上時,他聽到侯爵的笑聲,同時,另一陣笑聲,女性 的,隨之加入。這一秒,他放慢了腳步:他們在笑什麼?笑他嗎?接著,他什麼也不想 再聽到了,不再延遲地走向出口;然而,在他靈魂中,他不斷聽到這笑聲;他無法擺脫 這笑聲,事實上,他永遠都擺脫不了了。他想起侯爵的話:「因此你沒感受到你角色中 的喜感?」,當那個清晨侯爵問他這個不懷好意的問題時,他並沒有抓狂。他知道侯爵 戴了綠帽,很高興地告訴自己,要嘛T夫人正打算離開侯爵,那他也一定會再見到她; 要嘛她尋思報復侯爵,那他也有可能再見到她(因為今日想報復的人,明日還是想報 復)。這些,他還可以想一個小時,直到T夫人說了最後那一句話,一切都清楚了:那 一夜將沒有後續。沒有來日。 他從城堡出來,走過早晨的冷冽孤寂之中;他想,剛剛度過的那一夜不留下任何痕 跡,除了那個笑聲:軼事將會流傳,他會變成一個可笑的人物。眾所皆知,沒有女人會 看上可笑的男人。沒有經過他的同意,他們就在他頭上按了一頂滑稽的帽子,他感到自 己沒有足夠的力量承擔它。他聽到靈魂裡一股叛逆的聲音要求他把自己的故事說出來, 敘述原原本本的經過,大聲地說出,說給每個人聽。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變成沒教養的人比可笑更糟。他不能背叛T夫人,他也不會背 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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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生從另一個通往櫃台、較為隱密的門出來,走到中庭。他一直努力記誦著游泳池 畔狂歡的故事,不是因為這樣可以消除亢奮(他早已一點也不亢奮了),而是為了粉碎 對萊莉令人難以承受的傷心記憶。他知道只有捏造出來的故事才能使他忘發生過的真實。 他很想立刻大聲地把這個新的故事說出來,將之轉化成一首莊嚴的管號軍樂,把他卑劣 的假裝交歡而失去茱莉這檔子事化為烏有。 「你們的那根都在我身上,」他反覆地念著,像是回答似的,他聽到彭德凡同謀似 的笑聲,他看到馬修迷人的笑容告訴他:「我們的那根都在你身上,從此我們就只稱呼 你大家的那一根好了。」這個想法讓他很開心,他微笑了。 走向停在中庭另一邊的摩托車時,他看到一個男人,比他稍微年輕些,穿著一件屬 於遙遠年代的衣服,正朝他走來。凡生盯著他看,呆住了。啊,自從這個荒唐之夜後, 他發昏到什麼樣的程度了:他無法合理地向自己解釋這個幻象。他是個穿著歷史古裝的 演員嗎?或許和那個電視台的女人有關?或許他們昨天在城堡裡拍了一支廣告片?然而 當他們眼神交會時,他在這個男子的眼神裡看到一絲極為真實的驚異,那是沒有一個演 員裝得出來的。 年輕騎上看著這個陌生人。一定是帽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兩、三個世紀前,戴了 頭盔的騎上是準備上戰場的。可是和頭盔同樣令人吃驚的是這個男人的粗俗。長的褲子, 寬大,不成形,只有最窮的農人才穿的衣服。要不然就是僧侶。 他覺得很累,筋疲力竭,不舒服到了極點。他或許是盹著了,可能是在做夢,也可 能是胡思亂想。終於,這個男子走近他身旁,張口說了一句話證實了他的驚訝:「你是 十八世紀的人嗎?」 這個問題很奇怪、荒誕,但這個男子講這句話的方式更是怪異,帶著陌生的語調, 彷彿他是來自一個陌生國度的使者,在宮廷裡學了法文卻對法國一無所知。是這個怪裡 怪氣的腔調、似是而非的口音讓騎士認為這男子可能真的來自另一個時光。 「是的,你呢?」他問他。 「我?二十世紀。」然後他又加上:「二十世紀末。」他又說:「我剛度過一個非 常美妙的夜晚。」 這句話讓騎士震了一下:「我也是。」他說。 他想著T夫人,突然心中充滿一股感激之情。老天,他怎麼會對侯爵的笑聲這麼在 意呢?好像那一晚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夜色之美,不是那個他目睹幽靈,似夢似真,仿若 置身時光洪流之外的美麗之夜。 戴盔甲的男子,操著他古怪的口音重複一遍:「我剛度過一個非常美妙的夜晚。」 騎士點了點頭彷彿在說是的,我懂,朋友。還有誰能了解你呢?接著他想到:因為 曾答應保密,他不能告訴任何人他所經歷的。但就算是洩密吧,二百年後還能算是一種 洩密嗎?他覺得是放蕩者的上帝派遣這個人來,好讓他可以跟他說;好讓他將秘密說出 卻又不違背自己保密的諾言;好讓他將生命中的某一刻安置在未來的某個角落裡;昇華 為永恆,轉化為榮耀。 「你真的是二十世紀的人?」 「當然,老兄。這個世紀裡發生了許多了不起的事情。社會道德解放。我剛度過了, 我再重複一次,一個美妙的夜晚。」 「我也是。」騎士又說了一遍,而且他準備告訴他自己的故事。 「一個奇特,非常奇特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夜。」戴盔甲男子堅定地盯著他又重複了 一遍。 騎士從這個眼光中看到想要傾訴的堅決。在這堅決裡有個東西令他不舒服。他了解 迫不及待想傾訴也就是不願傾聽。碰上對方這個想傾訴的渴望,騎上馬上就失去說任何 事情的興致,覺得這個會面沒有任何延續下去的理由了。 他感到另一股新的疲倦湧上。他用手撫摸著臉,感受T夫人在他指間留下的愛情的 氣息。這氣息在他心中泛起了一陣憂傷,他想獨自坐在馬車裡,被緩緩地,恍恍惚惚地 載向巴黎。 凡生覺得這個容古裝的男子看來非常年輕,因此他對年紀較大的人的告解一定感興 趣。當凡生告訴他兩次「我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對方回答「俄也是」時,他以為在 他臉上看見了一絲好奇,但接著,突然地,莫名地,這好奇消失了,換成一副幾乎是傲 慢的冷漠。適合傾訴的友善氣氛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馬上煙消雲散了。 他氣憤地看著這個年輕人穿的服裝。這個白癡到底是誰?一雙別著銀針的鞋,白色 短褲裹著腿和屁股,還有那一堆難以描繪的滾邊、絲絨,以及圍繞裝綴在胸前的蕾絲, 他將那結在頸上的緞帶結夾在兩指間,看著他,露出表示滑稽可笑的欣羨微笑。 這個放肆的舉動惹惱了古裝年輕人。他的臉僵硬起來,充滿了恨意。他舉起右手像 要給這個沒禮貌的傢伙一記耳光。凡生放開了緞帶,向後退了一步。男子輕蔑地看了他 一眼,轉過身去走向馬車。 他投向他的輕蔑再度把凡生往他的困惑裡推得更遠。突然間,他覺得很虛弱。他知 道他無法同任何人敘述那個狂歡的事了。他不會有力氣說謊。他悲傷得無法騙人了。他 只有一個渴望:迅速忘卻這一夜,這搞砸了的一整夜,把它擦掉、抹去、湮滅——就在 這時候他感到一股對速度難以言喻的渴求。 踩著堅定的步伐,他沖向他的摩托車,他渴望它,他對他的摩托車充滿愛意,因為 騎上它,他可以忘記一切,騎上它,他可以忘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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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剛上車坐在我旁邊。 「看那兒,」我對她說。 「哪兒?」 「那兒!是凡生!你沒認出他嗎?」 「凡生?騎在摩托車上那個?」 「是啊。我擔心他騎得太快了。我真擔心他。」 「他也喜歡飆車嗎?」 「不是常常。但今天他騎得像個瘋子一樣。」 「這個城堡不祥。它會把霉運帶給每個人。拜託,上路吧!」 「等一下。』 我要再凝視我那個緩步走向馬車的騎士。我要好好參詳他步伐的韻律:他愈往前進, 步伐愈緩慢。在這緩慢裡,我相信自己重新體認出幸福的標記。 車伕向他行禮致意;他停下來,把手指靠近鼻子,接著上車,坐下,蜷縮在角落裡, 兩腿舒展著,馬車開始晃動,很快地他將沉沉入睡,接著他將會醒來,而在這段時間裡, 他將盡量地貼近那個終將隱沒在光裡的夜的記憶。 沒有來日。 沒有聽眾。 拜託,朋友,高興點。我有個模糊的感覺,就是你尋得快樂的能力是我們唯一的希 望。 馬車消失在霧中,我發動了車子。 ------------------   圖書在線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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