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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質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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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楔子】
禾林小說全球暢銷金榜珍藏本第○三一號
人質新娘作者◆莎拉•柯瑞雯譯者◆張瑞彬
主要人物葛查莉：２２歲，專職老人看護，個性溫柔、保守，外表樸實、淡雅。
薩雷戈：巴西橡膠大王，有傳統的騎士精神。
蘇菲力：蘇太太的姪兒，離家到南美淘金、走私。
羅絲妲：薩雷戈的前任保姆，現為薩家女總管。
白絲妃：夏洛拉號的船客，改變了查莉的人生。
葛索妮：查莉的姊姊，外表出色動人。
蘇太太：查莉的雇主，留下一筆遺產給查莉，助她一圓旅游願望。
安吉羅：羅絲妲之姪子，負責教查莉葡萄牙語。
彩蝶流連葛查莉我是破蛹而出的舞蝶想飛出一片絢麗的天什麼樣的疾風暴雨卻將我
引向你的臂間是這般蠻荒奇緣為彩衣覆上歡顏我願做那永遠的彩蝶在你的蒼穹裏流連（
編按：禾林小說中文版每書均附之卷首詩，並非原文翻譯，而係中文版融會書中主要人
物心境之創作，為全球愛情小說之創舉。）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打擾一下，可否請妳幫個忙？」
葛查莉愕然地微張著雙唇，雙手緊抓著船沿，直到關節泛白。
她望著亞馬遜河黃褐色的河水，心裏不斷希望那句話不是對她說的，可是又很矛盾
地意識到，八成是有人跟她打招呼。因為她知道這艘船上除了她以外，只有一位歐洲女
孩——從馬那斯上船的那個金髮美女。查莉由旅客名單上得知，她叫白絲妃。
查莉心想：我走了大半個地球來到這裏，就是想尋求一些平靜，免除一切這一類紛
擾。可是，即使在這種地方……「對不起……」
那女人仍不氣餒，查莉只好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什麼事？」
金髮女孩微笑地從背袋裏拿出一封信來。「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煩妳，把這封信帶去
馬瑞沙塔市的旅館？」
表面上看起來，這似乎是件小事，但是令查莉感興趣的是，為什麼這位白絲妃小姐
到現在才跟她打招呼？
「妳為什麼不自己送去呢？我們後天就會到馬瑞沙塔了。」
「我不打算到那麼遠。」白絲妃說：「我要在下一站下船，搭下一班船回馬那斯，
我和巴西以及偉大的亞馬遜河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白絲妃比手劃腳地說著，又有
點尷尬地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說，妳有沒有看過這種所謂的『頭等艙』？」
「看過，事實上，我自己就住這種艙位。」
白絲妃點點頭，「我也是，但我一點也不喜歡它。這趟旅行從一開始就糟透了，我
沒想到它竟會是這樣原始又糟糕透頂的旅程。我要趁早離開這裏。」
查莉興味十足地看著她，心想：像白絲妃這樣的女孩，實在不適合這種粗陋的環境
；不管是她身上精緻的服飾、獨特的髮型，或是那雙雅致的涼鞋，都和旁邊的景物格格
不入。查莉覺得很奇怪，當初到底是什麼因素，促使白絲妃參加這趟旅遊，而不留在歐
洲那些奢華的遊樂場所？
這四天的旅程中，只能從亞馬遜河裏裝些水來使用；而所謂的「廁所」，只不過是
在甲板上穿個洞，用帘子圍一下而已；伙食更是糟透了，只有米飯和黑豆，運氣好的話
，才能吃到一點點魚和豬肉。這樣的日子對白絲妃來說，當然是難以忍受。
「妳是不是聽到什麼內幕消息，說馬洛拉號要沈了？」查莉輕聲問。
「當然不是。」絲妃的藍眼睛變得迷茫起來，「也許我表達得不是很好。」她有點
緊張地笑著說：「我是說我不想再繼續往下走了，免得連回去的船都搭不上，」她仍拿
著信封，「妳是否願意……」
查莉接下信封，並沒特別掩飾心裏的不情願。她知道，拒絕她會有點殘忍，但是又
實在厭倦自己永遠扮演那種善心爛好人的角色，更討厭聽到別人說：「查莉一定會幫你
的，她總是不嫌麻煩地樂於助人。」
「查莉就是查莉，真是名不虛傳。」有一次，姊姊索妮笑著跟別人這麼說，但查莉
總覺得這種話很傷人。
不管怎麼樣，查莉還是會在馬瑞沙塔上岸，順便幫絲妃送信，可是，她心裏卻隱隱
覺得不安。
查莉把信封塞進背包時瞄了一下地址，上面用孩子氣的圓胖筆跡寫著：薩雷戈先生
，連個地址也沒有，更沒註明是哪家旅館。查莉心裏有數，那種地方大概只會有一家旅
館。
絲妃的笑容充滿焦慮，「本來我和朋友約好在那裏碰面，我覺得，老實告訴他們我
臨時變卦的理由比較好一點。」
查莉愈來愈好奇，因為絲妃所謂的「朋友」顯然是指「異性男友」。管那麼多幹嘛
？查莉整理了一下思緒，告訴自己：這根本不開我的事。
「我只要把信帶到旅館，等人來拿就好了嗎？」
絲妃熱切地點點頭，「只要妳願意幫這個忙，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旅程開始的時候，亞馬遜河看起來像大海一樣一望無際，可是現在愈來愈窄，好像
只有馬洛拉號的船身那麼寬，兩岸的森林也似乎伸手可及。這景象讓查莉想起當初選擇
這趟航程的理由——掙脫家裏的束縛。
查莉歎了一口氣，回想起第一次告訴家人，她要到巴西內陸旅遊時所引起的騷動。
＊＊＊＊＊
「妳一定是說著玩的！」她媽媽臉色陰沈地說：「妳到那種蠻荒之地去幹嘛？」
查莉強烈渴望能夠獨處一陣子，享受一下獨立的生活，但她卻沒有大聲疾呼地表達
這種想法，因為她深深了解，她的母親就是那種自私、又喜歡支使別人的典型，而且非
常敏感，如果查莉膽敢表示她對母親的看法，就會招來好幾天的嘮叨和責備。根據查莉
的經驗，這實在太不值得。
所以，她只是囁囁地說：「我一直有這個野心想去見識一下。」
「這算哪門子野心！」索妮放下杯子，慢吞吞地說：「前一分鐘還在伺候那些不知
感恩圖報的老傢伙，下一分鐘卻消失在亞馬遜河，妳不在，本地的老人看護隊可就沒得
混哩！」
「別提了！」葛太太憤怒地說：「養個這樣的女兒早就夠丟人，成天做些傭人的事
，連自己家人都對她沒興趣。」
「我可是家裏的好幫手，」查莉耐著性子說：「再說，我很喜歡那些老太太。」
索妮尖刻地笑了一下，「妳當然會盲目崇拜已故的蘇太太，畢竟是那筆鉅額遺產才
讓妳有能力出國旅遊。我敢打賭，她一定猜不到妳會去亞馬遜河，她可能希望妳去參加
一些歐洲團，在各大都市轉轉，或許碰上幾個合適的男人。」索妮瞄了一下查莉平凡的
臉，「我看，她並不是很了解妳，對不對？」
「大概是吧！」查莉面無表情地說，同時心想，索妮所謂「合適的」，是指和她姊
夫同類型的男人。在查莉的眼裏，高登簡直是個自大的渾球，他表面上看起來精明能幹
，過度發福的身材塞進名家訂做的西裝裏，就像一張過份膨脹的沙發椅。但是索妮和葛
太太對這婚姻志得意滿，查莉只好不表示自己的觀點。
「只要擦擦銀器，聽聽她嘮叨，最後卻換來一大筆財富。」索妮點了根菸，繼續發
表她的高論：「甜心，妳其實還滿厲害的。」
查莉十分火大，卻仍是悶不吭聲。她才不是厲害呢！蘇太太只是很希望查莉常去探
訪她，兩人的友誼在蘇太太過世前那段短短的時段裏，自然滋長，而蘇太太因心臟病突
發、撒手人寰後，查莉還真是傷心。因此她收到律師通知，說蘇太太留了一大筆錢送給
她時，還真嚇了一跳。
蘇太太在遺囑上規定：這筆錢送給我的年輕朋友葛查莉，讓她可以如願以償地出國
見識一下。
「我不能接受這筆錢。」查莉告訴白克威律師，他卻善解人意地對她微笑。
「妳不必擔心這樣會剝奪其他親戚的權益，」白律師向查莉解釋：「蘇太太其他的
不動產都留給她的姪兒蘇菲力。可是他已經好幾年音訊全無，根本沒人知道他是不是還
活著。」白律師歎口氣，「他真是個意志堅強、愛冒險的年輕人。」
「蘇太太認為他一定還活著，」查莉說：「她常常提起他，說他到南美淘金去了，
回來時一定會變成百萬富翁。」
白律師以懷疑的口吻說：「其實我們該登個尋人啟事，可是誰知道他到底會在哪兒
？南美洲實在範圍太廣。」
在後來的一段日子裏，查莉發現，自己常會想到那位失蹤的蘇菲力。
「我們有過爭執，」蘇太太曾經傷感地告訴查莉：「我希望他能精益求精，以繼承
父業，可是他卻想見識外面的世界。我們倆誰也不願意先妥協。起先他還寫了幾封信回
來，剛開始是從巴拉圭，後來從巴西，可是，近兩年來卻連隻字片語也沒看到。」
蘇太太拿菲力的照片給查莉看，他看起來很高，一副很有自信的樣子，手環在蘇太
太肩上。從他那保守英挺的外表絕對看不出隱藏在內的那股冒險精神。
查莉心想，絕不會有人想到我這個在家裏窩了二十二年的老小姐也會出來冒險。
她以前也試著去找看護的工作，以便脫離家庭陰影，可是每次都被葛太太歇斯底里
的反應所破壞，她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數落著查莉的無情無義。
查莉真覺得母親非常奇怪，她反對查莉出外旅行，只是因為認為查莉不在，會對她
個人生活造成不便，而不是擔心查莉在陌生國度裏可能遭遇危險。
查莉理智地認為，她母親認定了像她這麼乏味的人，不可能會碰上什麼「麻煩」。
一想到母親對自己和姊姊的差別待遇，就更加深她這種想法。索妮在外貌上實在太出眾
，因此查莉老是活在她的陰影下，從而訓練出以漠然的態度面對別人在發現她們是親姊
妹時的驚奇反應。
查莉覺得此時此刻真是太美妙了，獨自一人在外，再也不必隨時準備聽候差遣，自
在地站在船邊，看著亞馬遜河畔的叢林世界緩緩從船邊掠過。
而在那密林深處，蘇菲力可能正在實現他的淘金夢。
查莉不得不承認，她此行的目的之一是找到蘇菲力。雖然這想法看起來像是個荒唐
的夢想，可是她卻牢記著蘇太太告訴她菲力最後的聯絡地址。如果她正好經過拉戈沙，
順便打探一下又何妨？
雖然船長高邁士和部份水手都會講英文，但他們對她提出來的問題都瞠目以對。
查莉並不氣餒，她準備到馬市幫絲妃送信時，再多問問別人。
她把那頭像小瀑般美麗的頭髮甩向耳後，心想：生活到目前為止也許平淡無味，但
這一切即將改觀，而這次巴西之旅只是個開端。
她的內心深處響起了吶喊：拉戈沙，我來了。
＊＊＊＊＊
兩天以後查莉到了馬瑞沙塔市，這裏給她的第一印象讓她失望透頂。一個簡陋的木
造碼頭，沿河有些小屋錯落著，再遠一點有幾間鐵皮房子，然後只剩一大片熱帶雨林。
查莉不得不懷疑，這鬼地方到底有沒有旅館？
從那天談過話後，她再也沒碰到白絲妃。那位小姐昨天在補給站下船以前，居然都
沒來向查莉辭行。
上岸後，查莉發現，要找到那間唯一的旅館一點都不難。有間小木屋前面掛著油漆
剝蝕的破招牌，還有個小小的走廊。查莉小心翼翼地踏上那個不太穩的台階，走進了小
旅館。
天花板上的風扇雖帶動了沈重而潮濕的空氣，但絲毫役有降溫的作用。查莉四處張
望了一下，一面用手帕擦掉臉上的汗，一面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廢棄的酒吧裏。查莉走到
櫃台前面，用力敲著沒有上油漆的木製檯面，過了一會兒，有個穿汗衫短褲的矮胖男人
，推開櫃台後面的布幔走出來，訝異地看著她。
查莉以有限的葡萄牙文問：「先生，請問你會說英文嗎？」
「不會。」
查莉只好拿出那封信，「麻煩你……」另外那句怎麼說？「請問，是不是有位薩先
生住在這裏？」
那矮胖男人露出好笑的神情，然後用力搖頭表示沒有，可是還是從查莉手上接過信
，先在褲子上擦擦手，然後小心翼翼地仔細查驗，好像這封信會咬人似的。
這位陌生的薩先生雖然不住在這間旅館，但查莉反正已把信送達，這使她鬆了一口
氣。
這下子查莉真是完全解脫了。她已經達成了任務，現在至少可以在船啟程之前，好
好看一下這個小地方。查莉認為也沒有必要再向旅館主人打聽拉戈沙了，畢竟，想找到
蘇菲力幾乎是個愚蠢的夢想。
這時，旅館主人向她作手勢，問她要不要來杯飲料？她遲疑了一下。但是從沿途的
景象看來，這裏似乎是僅有的一間酒吧，查莉用舌頭舔了一下乾渴的嘴唇，還是決定接
受這份好意。
「請來杯可樂，不要加冰塊。」
胖老板聳聳肩。在這種熱天裏，居然有人要喝不加冰的飲料！他請查莉在桌邊坐下
，從一個破冰箱裏拿出一瓶飲料，打開了瓶蓋。
老板交給她的飲料瓶和玻璃杯卻出人意料地乾淨，喝起來棒透了。查莉狠狠灌了一
口。哇！真棒！
店主又消失在布幔後面。查莉心想：他八成趁這個時候偷偷去拆信，她實在懷疑那
封信到底會不會到正主手裏，還好這不關她的事，她只不過是個信差。
查莉看看錶，還有時間可以再來一杯可樂。她用硬幣敲敲櫃台，居然沒有反應，於
是查莉又大聲敲了一下，這下可好，兩個陌生人從碎珠鑲成的簾後冒了出來。
查莉想這大概是別的客人，可是他們卻繞過櫃台走到她桌子旁邊，查莉頓時緊張得
感到微暈起來。
比較矮的那個人開口說話：「小姐！」這個人穿了一件丁尼褲和半舊式運動衫，戴
了頂老式的巴拿馬帽子，他很有禮貌地脫下帽子對查莉說：「小姐，船在等！」
「噢！天啊！」查莉滑下椅凳，丟了一堆硬幣在櫃台上。她幾乎完全忘記時間這回
事，還好船長派人來找她。她實在不願意在這個鬼地方、或這間爛旅館裏等馬洛拉號回
頭。
旅館外面有輛破吉普車在等，那個矮個子男人打開車門，扶查莉上車。
通常查莉是不會要人扶她上車，但是現在時間緊迫，她趕快爬上去。等那個留著小
鬍子的高個男人上車以後，查莉卻吃了一驚。因為他也坐在她旁邊，於是查莉就被緊緊
夾在兩個男人中間。
查莉愈來愈覺得不安，「我改變主意了……」她還沒說完，吉普車已咻的一聲開動
了。
這時候她才發現大勢不妙，因為吉普車根本是往鎮外開，和馬洛拉號背道而馳。
她愈想愈怕，卻仍假裝鎮定地跟司機說：「朋友，我想這裏面一定有誤會，請你讓
我下車。」
司機露齒一笑，話從參差不齊的牙齒後出來：「我們是要去搭船呀！」
「可是方向不對！」查莉抗議，但是沒人理她，吉普車還是朝密林方向開去。查莉
想：如果要喊救命，現在就得喊，否則等一下出了鎮就沒用了。可是喉嚨一下子乾澀緊
縮，根本發不出聲音。
查莉深深吸口氣，試著整理一下思路，然後手伸進皮包拿皮夾。
查莉拿出一疊鈔票：「錢給你們，請放我走。」她把鈔票伸到小鬍子前面說：「這
是我全部的財產。」
小鬍子捏了一下鈔票，悲哀地點頭笑著，又把它們還給查莉。
「我只有這麼多，」查莉還不肯放棄，「我不是有錢人。」
如果他們不要錢？他們要什麼呢？查莉想都不敢想！
他們在一條細如小徑的石路上奔馳，起伏不平，上下左右劇烈跳動。查莉想：如果
還有幸回得去，恐怕脊椎都斷了。
司機開始愉快地吹口哨，查莉卻聽得不寒而慄。
他回頭看看查莉：「快要上船了。」
查莉有氣無力地說：「那艘鬼船停在另一個方向。」天知道到底他們聽不聽得懂。
路突然到了盡頭，此時他們駛入另一個叉道，更深入叢林，好像一下子進入一個陰
濕的綠色隧道。蟲聲、烏聲比引擎聲還大，車子繼續往前開，旁邊的羊齒植物不斷刮著
車身。
好像在一場狂亂廝殺的夢魘中，她想：等我一覺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馬上把白絲
妃託帶的信撕個粉碎。
吉普車慢了下來，查莉看到黑黝黝的水光在前面閃動。她突發奇想：或許真會有奇
蹟發生也說不定，馬洛拉號也許繞個彎停在前面的碼頭。
可是幻想的年代早已遠逝，路程盡頭是座小碼頭，有艘小船停在旁邊，馬達已經發
動，等著開船。
司機得意地對查莉說：「妳看，船不是在那邊嗎？」
「可是不是這一艘船！」查莉絕望地呻吟。
他們彼此對望了一下，他同情地看著查莉。她又把手伸進袋裏去拿皮夾，並說：「
把吉普車掉個頭開回去，送我回馬市，我發誓絕對不會對任何人提這件事。你們可以賺
一大筆錢，我保證不會有麻煩，請你們放了我……」
司機不知是聽不懂還是沒興趣，只是堅定地說：「小姐，現在請上船。」
查莉走在他們中間，向著小碼頭前行。他們並沒有抓住她，或做出其他想抓她的動
作。查莉想：我也許可以試著逃逃看！可是往哪兒逃呢？
她知道，有些人一進入巴西叢林，就再也役有活著出來。就算她現在跑回馬瑞沙塔
，船早就開走了，船長是絕對不會等人的。
查莉有生之年第一次感覺，為什麼在非常危險的狀況下，人常常會變得比較被動，
因為他們不知道何去何從。
她只好安慰自己：也許事情沒有表面上那麼糟，或許情況不會更惡劣。
她還想到，可以跳進河裏逃生，卻只恨自己游技太差，誰知道那黑黑的水面下有些
什麼可怕的東西？
她頹喪無助地上了船，坐在他們指定的位子上，看著他們解開繩纜。
如果眼前有比死更可怕的命運，她看起來反倒是泰然自若。
馬達轉動得更急更響，船纜鬆開了，一行人正要溯河而上，遠遠傳來一聲悶雷，宛
如某種噩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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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小時後，暴風雨來了。查莉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出它的前兆：烏雲密佈的天空、呼
嘯的風聲和轟隆隆的雷聲。
查莉第一天搭上馬洛拉號，就曾碰到過暴風雨，可是那時候在船上有很好的庇護；
而現在這艘小破船，實在無處藏身。
但這其實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這個暴風雨，早使河水暴漲起來。他們的小船不但
要和急流抗爭，還要不時避開間雜在水裏的樹枝以及其他雜物。
查莉的衣服早已濕透，頭髮亂七八糟地貼在臉上。她覺得冷，不知道是因為寒冷，
抑或恐懼所引起，也許兩者皆有。
小船就在此時駛向一個平台。查莉從睫毛縫隙中，看到另一個可供上下的台階，小
船似乎已經抵達目的地。
好幾個人伸出手來扶她上岸。等到有人給她穿上一件碩大無比的防水衣，大到把她
全身裹住，她才發現有很多人在等他們。
查莉蹣跚地往前走，茫然不知方向。她只覺得走過石頭和草地，還險些摔倒，她那
雙濕透骯髒的帆布鞋，幾次都差點滑落。一個帶有尊敬的聲音總對她說：「小姐，請小
心。」
難這綁匪也會對肉票道歉嗎？查莉的疑惑，夾雜著些許歇斯底里。
狂風暴雨突然停住了，但仍然可以感覺到稀疏的雨聲。她又聽到女人們的聲音，急
促地說著葡萄牙話。她的大衣服被人脫了下來；查莉目眩地看著一張棕色臉龐，看得出
那臉上交織著意外和歡迎的表情。
那女人摸摸查莉的濕髮說：「小姐，歡迎光臨！」
查莉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點滿油燈的通道裏，聽得到濕鞋子在光滑木質地板上行走
，發出的聲音。她覺得內心又燃起了一點希望，以這種接待方式來判斷，她好像並不算
被人綁架，而像是被誤帶來這裏。也許這些都是白絲妃的朋友，而前面這個女人就是這
裏的女主人。
情況似乎有點尷尬，但雙方若都善意友好，應該也不難解釋清楚。她們走進了一間
大臥室，裏面井然有序地擺了一些竹製傢俱；查莉瞄一眼白床單和枕頭，恨不得立刻跳
上床。
等看到相連房間裏的擺設，她可說是心滿意足地吁了口氣；因為那兒有個大浴缸，
裏面裝滿了熱騰騰冒著蒸氣的水。
那女人拉來一個小屏風，暗示查莉可以在裏面脫衣服。查莉遲疑了一下，希望有更
隱私的空間更衣。她還記得以前住校時，和別人共浴的那些難堪場面，以及和她姊姊共
用臥室的可怕經驗。
索妮常毫不留情地批評她的身材，「妳實在小得可以，隨便一蓋就可以遮住全身。
」
善解人意的女人轉過身去，查莉感激透了，她終於可以脫掉那身濕重的衣服。
她慢慢滑進水裏，心想：目前為止，一切似乎還不算太糟，可是衣服沒乾，她等下
要穿什麼？
船到橋頭自然直，查莉想。現在反正太舒服了，這個熱水澡不但洗去全身痠痛和旅
途勞頓，還讓查莉覺得神清氣爽，忘掉所有疑慮。
查莉又開始幻想：不如乾脆留下來，直到雞皮鶴髮算了……她歎了口氣，閉上眼，
頭靠著桶邊，開始練習等一下要如何向女主人解釋這一切。
查莉完全迷失在自己的幻想裏，竟沒注意到浴室門已經打開了。
一個低沈的男人聲音倏地把她帶回現實。「妳在幹嘛？淹死了嗎？」
查莉倏地坐直身，看著門口一個高個、黑髮的男人；那棕色臉龐所帶的訝異，絕不
下於她的瞠目結舌。
查莉怒喊：「滾出去！」並立刻驚慌地躲進浴缸裏。
「真是見鬼！」那男人詛咒了一句，把手上一大包東西重重往地上一摔，砰地關上
門走了。
查莉又呆了半天，直到心跳慢慢恢復正常，臉上的紅潮也慢慢褪了下去。
白絲妃所謂的「朋友」，根本語意不清；而查莉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實在也太不
切實際。她實在不知道再待下去要怎麼辦，僅是面對剛才那個男人，就是件嚴酷的考驗
了。
她慢慢從浴缸站起來，拿起一條大毛巾擦身子。
地上的行李已經散開，查莉看了一眼，簡直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盡是些昂貴、精緻
、性感的衣物，根本不適合她，顯然也不是給她的；但現在卻是她唯一能穿上身的「遮
掩物」。
查莉慢慢地、不情不願地套上衣服，腰帶在腰上繞了兩圈。當她看到牆上鏡子裏自
己的樣子後，更覺得窩囊透了。
這件衣服對她而言實在太長太大，她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似的。這副德性豈不是對
自己更加不利？
但查莉還是硬著頭皮，緩緩走入臥室。剛才那男人站在窗旁，望著飽受風雨肆虐的
窗外世界。也許是本能驅使，他彷彿感覺到查莉赤足走了進來，慢慢地轉過身看著她。
查莉抿抿嘴，結巴地問：「你……你是誰？」
「這好像應該是我問妳的，對不對？」他的英文略帶外國口音，可是卻非常標準。
查莉發現他的聲音透著不歡迎的意味，更討厭他那肆無忌憚的眼光。
她抬起頭大聲回答：「我是葛查莉。」
「我早就知道妳是誰了。」他舉起手。查莉差點昏厥，原來那傢伙手上拿著她的護
照。
查莉氣得發抖，「原來你早就搜過我的皮包了？你怎敢……」
他毫不在乎地聳聳肩，「我當然敢，我有權利知道來者何人。現在請妳告訴我，寒
舍怎會有這等榮幸，有閣下大駕光臨？妳到底想幹嘛？」
「你還問我？我是被你們從馬市綁架來的！」查莉氣急敗壞地說。
他眉頭一皺，「妳說什麼？」
「你已經聽見我說什麼了，」查莉真希望自己的聲音別再發抖。「我本來正在旅館
喝飲料，結果有人衝進來說船要開了，我以為他們是說馬洛拉號，就跟他們走了。等我
發現不對勁，再向他們解釋時，他們卻置之不理。」
他搖搖頭，「小姐，我不知道妳在耍什麼花樣，但我確定妳搞錯了。白小姐呢？」
查莉咬咬唇，「她不會來了。她已經往回走，回家去了。」
古銅色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查莉感覺得出平靜表面下隱藏的怒氣。
他顯然在壓抑，「所以妳就替她來了？我是不是該謝謝妳呢？」
他並沒有移動身子，或伸出手來碰她；可是查莉突然覺得在他凌厲的眼光下，自己
好像一絲不掛。
查莉有個衝動，恨不得抓起床單，把自己從頭到腳緊緊地包起來。可是她想：如此
一來，豈不正中下懷？
因此查莉只是冷靜地說：「你簡直錯得離譜。我根本不是替代別人來的，我只是到
旅館替白絲妃小姐送信，」她頓了一下，「我猜，閣下就是薩雷戈先生吧！」
薩雷戈冷冷地回答：「沒錯，正是在下。請問信在哪兒？」
查莉覺得頭發昏，只好說：「我不清楚，我想大概還留在旅館裏。」
「真是太不幸了！這樣我永遠不知道美麗的白小姐為什麼拋棄我了。」
查莉遲疑地說：「我想她是受不了馬洛拉號上的生活……她覺得太原始了。」
他的嘴唇扭曲，「顯然妳比她堅強多了，這和外表不太相符。」
「我可以確定除了表面這一切，一定還有更深的涵意，」查莉疲倦地說：「我現在
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深思這一切。我很遺憾因為白小姐的爽約，讓你如此失望。可是……
」
「我豈僅是失望而已？」他冷冷地說：「我簡直不能相信我親愛的絲妃，這麼輕易
地就忘了我。去年我回葡萄牙度假，在一個宴會上碰到她，然後我們就有了一種親密關
係。」他諷刺地看看她，繼續說：「我想不用再描述細節了。」
「確實不用，」查莉紅著臉，「這也不關我的事，薩先生……」
「請叫我雷戈。我必須提醒妳，當妳一開始介入，這就與妳有關了。就在我假期結
束，準備回來的時候，絲妃告訴我，她實在不能再離開我。她的話很有說服力，我只好
答應她來找我，並幫她負擔一切費用。」
查莉啞著嗓子，「那當然。」她摸摸自己身上那件原來為絲妃準備的袍子。
「薩先生，我很抱歉，也許她仔細盤算後打了退堂鼓。」她本來還想加上一句：事
實上他的損失並不大。可是看到他緊閉的嘴唇和嚴肅表情後，查莉決定還是什麼都別說
了。
「因此妳就決定替代絲妃？」他的黑眼又瞄了查莉一下，「如果妳覺得自己的魅力
能和絲妃相比，那妳就大錯特錯了。」
查莉全無心理準備，會碰上這麼大的侮辱；她鎮靜地看著他，臉色變成雪白。
她真想用指甲在那張可惡的臉上抓出幾條血痕，讓他狠痛一下；可是她什麼也沒做
，只是緊緊地握成拳頭。
終於，她勇敢有禮地說：「我想你一定誤會了，薩先生。我一開始就說過，我是被
你的部下強拉來的。」
「妳有沒有反抗呢？有沒有又叫、又喊、又踢的？我看妳身上好像一點傷痕都沒有
嘛。雖然我有點心不在焉，可是應該不至於迷糊到看不出來……」
查莉咬著嘴唇，「我雖然沒用這種方式反抗，但我曾向他們解釋，跟他們講理……
」她突然打住，因為這些理由聽起來毫無說服力。她只好絕望地說：「我說了你也不會
懂，總而言之一句話：我是被迫的。現在我只想離開這裏，趕快回馬市。」
他還是用那種嘲弄的口吻說話，「這想法真令人羨慕，可惜我要澆妳冷水；這裏對
外唯一的交通工具是船，而在這樣的天候下，根本無法啟航！」
查莉嚇住了，「還要多久才能出去？我一定要趕快回去，才能再搭上馬洛拉號。」
薩雷戈還是聳聳肩，「誰也不知道要多久，一定要等到河川恢復正常。」他的笑像
一把粗銼刀，劃過她皮膚，「而在這段期間，你是我的貴賓。」
查莉不死心地抗議，「一定還有其他方式可以離開。」只要想到要和這個男人在一
起，她就害怕，不論時間是長是短都不行。「我是說，難道沒有直昇機或其他緊急交通
工具？」
「小姐，像閣下在這裏所受到的待遇，還不足以稱為緊急狀況！」
查莉覺得自己已經泫然欲涕了，但她還不死心，「對我而言這已經很緊急了。我連
換洗的衣服都沒帶。」
他不耐煩地說：「妳當然沒帶，幹嘛要帶？那根本不成問題。我幫『其他』客人準
備了許多衣物，妳儘量穿吧！」
查莉冷冷地回應，「真大方。可是我和白小姐的身材完全不一樣，你應該看得出來
。」
他煩躁地又說：「我的女管家羅絲妲會幫妳改，我會吩咐她的。」
查莉真想把他的吩咐、招侍、還有絲妃的袍子一股腦都丟到他臉上，然後大叫，可
是她什麼也沒做。她實在不知道還要待多久，而在這期間，她是不是只能穿自己原來的
棉布衫和這件睡袍呢？她不動聲色地說：「謝謝你。」
他有禮貌地鞠躬，絲毫沒有妥協的意味，「我的榮幸。晚餐時見。」
查莉看著他高大的身軀走出去後，立刻關上門，虛脫般地跌坐在那塊唯一的舊地毯
上。
查莉儘可能地把她所會罵人的話都想出來，通通用到薩雷戈身上，最後終於放聲大
哭。
查莉本來想告訴薩雷戈她一點也不餓，只想待在房裏，不去吃晚餐。可是愈接近用
餐時間，她愈是舉棋不定。尤其是房裏到處瀰漫的食物香氣，更讓她猶疑不決。
要找一件合適的晚宴服裝，實在是令人沮喪且屈辱的過程。那些光鮮奪目的衣服足
以讓人心魂蕩漾，成為最美麗的焦點；尤其是標籤上的廠牌，都是查莉以前可望不可及
的。
查莉把衣服一件件拉出來檢查，一面喃喃自語：「這根本就不適合我嘛！」
剛走進來的羅絲妲一聽到這句話，緊張地說：「小姐，難道沒有一件中意的？」
查莉拍拍她的手臂安慰她，「這不是妳的錯。」最後，她只好指指衣堆上一件矢車
菊藍、式樣簡單的衣服說：「我們可以來動點手腳，改一改。」
等到羅絲妲真的動起手，在她身上又別又縫的時候，查莉又沒信心了。因為白絲妃
的身材太好，曲線玲瓏，而她自己卻是平板、瘦小。
雖然薩雷戈那些尖刻的話還深深刺痛著她；可是查莉不得不承認，他並非全然無理
。
他要白絲妃，也衷心地等著她來；如果他認為查莉真是想來替代絲妃的，當然會生
氣。
查莉又想：他應該不會有這種想法的。從他們一見面時，自己那種既不世故、又不
圓滑的態度看來；他就應該知道，她絕不是想替代絲妃的那種人。
查莉歎口氣，心想：像薩雷戈這麼討厭的男人，真該臉上長個大瘤！
查莉穿上那件匆匆忙忙改好的藍衣服，站在鏡子前面嚴格地自我評判起來。
她悲觀地想：除了身村不夠標準外，她還有更大的缺點：外貌平凡。
查莉懶得再看下去。她的外表根本不重要。薩雷戈已經把她羞辱得一文不值，自己
對他毫無吸引力是無庸置疑的。
薩雷戈已經在餐廳等她。那是一間低矮的房間，長長的餐桌足供一大家子使用。
查莉發現他們已經在主位右手邊，幫她排了一個位子；雖然寧願坐在長桌另一端，
好離他遠點，講話也聽不見。
薩雷戈沒什麼表情地看了看她身上的藍衣。但查莉知道，他一定另有想法。
他禮貌地問查莉：「想不想喝點什麼？來杯伯提達酒如何？」
查莉努力抑住一股寒慄，想起以前試過的餐前酒；不過她認為現在來杯酒，應該可
以減輕一點胃部抽筋的感覺。
「請給我一杯威士忌，好嗎？」
「沒問題。」薩雷戈喝的就是威士忌。查莉接過杯子，喝了一小口。這是一種本地
產的烈酒，味道強烈，辣辣地刺痛她的喉嚨。
薩雷戈發現她的反應，「妳可能較習慣淡一點的？」
查莉根本不會喝酒，但她懶得解釋。
「如果妳不反對，我想叫妳查洛。但是請妳也叫我的名字，別叫我先生。」
查莉低頭看著咖啡杯，「隨便你怎麼稱呼我！」
薩雷戈頗感有趣地問：「妳情願正式點嗎？」
查莉簡短回答：「我情願在別的地方。」
「妳不喜歡這裏？這房子有個有趣的歷史。它建於我的遠祖時代，當時正是橡膠熱
極盛期，我們家的財富全部來自橡膠樹。」
「那是當然。馬那斯的歌劇院，還有那些著名的大廈全部出自橡膠大王之手。」
「沒錯。有一陣子，馬那斯是全南美洲最富足的城市。起先，絕對沒人想到外界會
對這些橡膠有興趣，因此鑄成了大錯。」他停頓下來。查莉不安地動了動，突然想起：
是英國植物學家把橡膠樹的種子帶出巴西，最後流落到馬來西亞才開始大量種植。
薩雷戈繼續說：「當橡膠工業開始走下坡時，我的家族開始把興趣轉移到別的行業
，同時對這個房產和橡膠地的關心也不那麼熱切了。有很多類似的家族就這樣衰敗了，
最後回到叢林去；我當然不會容許如此。」
查莉四下望望，「真令人印象深刻呀！你一個人住這裏嗎？」她奇怪自己怎麼會把
話題扯到這上面，她情願只談天氣。
薩雷戈停了一會兒才說：「我已經住了一年，哦，不，兩年。我覺得這裏很適合我
現在的心境。妳呢？查洛，妳怎麼會跑到巴西來的？」
其實她可以很簡單地告訴他，自己是為了「冒險」而來；可是又覺得，目前情況已
經有點出人意料地難控制。因此她遲疑了一會兒才說：「我是來找人的。」
「男人嗎？」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支菸，用桌上照明的蠟燭點燃。
查莉又生氣了，她講的雖然有一部份屬實，可是薩雷戈答得也不無道理。
「這不關你的事。」
「那麼我已知道答案了。」
「我真搞不懂你幹嘛這麼愛管閒事？」
薩雷戈抬起眉，「妳現在住的，可是我家咧。我難道不能多了解妳一點嗎？」
「反正我們也不會繼續交往，何必多此一舉？」
「有時候暴風雨來襲，我們會困在這裏好幾個星期。」薩雷戈柔柔說著，同時看到
查莉緊張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來。
查莉沮喪地說：「我整個假期都泡湯了，你還幸災樂禍？」
「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他抽了口菸，「至於妳被破壤掉的假期嘛……我會儘量
想辦法補償的。」
「算了，求求你別再惹麻煩了。」查莉覺得大概永遠也看不到馬洛拉號，或是自己
的行李了。
「查洛，妳住在英國哪裏？」
「我住南部。希望你叫對我的名字，大家都叫我查莉。」
「查莉？可是這不是男人的名字嗎？」
「無所謂。」
「妳住在大城裏嗎？」
「當然不是。我住在小鎮上，就是所謂的市集小鎮。」
「妳在那裏做什麼工作？」
「我在當看護。」
他抬了抬眉毛，「薪水一定很高，否則妳怎麼有能力參加這種海外旅遊？」
「這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以後我只會去像希臘那類的地方，我還從沒有在哪裏被
綁架過呢！」
「妳還是聲稱遭到綁架？難道這就是妳全部的解釋？」他的聲調又惹惱了查莉。
「我難道不是被挾持到這兒的嗎？」她立刻反駁。
「好說，好說。」他的語調有些冷峻。「妳是在哪裏碰到絲妃的？家鄉小鎮嗎？」
她訝異地望著他，「我在巴西才遇到她的，在馬洛拉號上。她在馬瑞斯上的船，我
是在貝林上船的。」
他盯著手上的菸，好像那是件有趣的東西。「原來妳們以前並不認識。妳們只是…
…旅伴。告訴我，妳們談得投不投機？」
「不盡然。我們並不是意氣相投的那一種。」
白絲妃顯然不是喜歡在女人圈裏混的那種人。這點他一定了解，但他也許只是想藉
機談談絲妃。
查莉澀澀地說：「她真是非常美麗。我希望你別太失望……」她遲疑了一下，她知
道自己有正陷入一淌混水的趨勢。雷戈很柔聲地說：「妳是問我有沒有愛上她？我可以
告訴妳：沒有。這下妳可安心了吧？」
查莉沒頭沒腦地想著：這關我什麼事嘛？她用手遮住嘴，打了個呵欠。他的私生活
根本是他個人的事，我只不過想找些話題。
白天所經歷的那一切和這頓豐盛的晚餐，此刻一起併發作用了；查莉簡直睏倦到極
點。
她喝掉了剩下的咖啡，推開椅子站起來，有禮地對薩雷戈說：「閣下如果不介意，
我想回房去了。晚安！」
他彈了彈手上的菸灰，說了一句葡萄牙語。
查莉不太了解那句話的意思，但她猜大概是「祝妳好夢」之類的意思。
她又硬擠出一個微笑，「我很希望如此。」
臥室裏的床邊已經點上一盞燈，床罩已經拉開了，窗簾也全部拉上了。
查莉難過地想起她留在馬洛拉號上的那件棉睡衣。在那一堆薩雷戈幫絲妃準備的所
有華服中，沒有一件是睡袍。
不管別人如何開放，她實在不習慣光著身子睡覺。當她滑進被單下時，不禁想道：
這又是另一件窩囊糟糕的事。
查莉發現，要入睡還真不容易。空氣仍然悶熱，似乎還有暴風雨將來臨，令她覺得
不安。她掀開精美的被蓋，將自己裹在被單裏，自言自語：「別緊張，沒什麼好擔心的
。」
但就在這個當口，門開了。薩雷戈進了臥房。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查莉看著他走進來，手裏拿瓶威士忌和兩只酒杯，在床邊坐下，她簡直全身都癱了
。
「我幫妳拿了睡帽來，查洛。這難道不是英國的習慣嗎？」
「是的，我是說……我不知道。」查莉試著不露痕跡地往被單裏躲，並顫顫地說：
「薩先生，我不想再喝酒了，謝謝你。」
「但妳應該不會反對我喝吧！」他倒了一杯威士忌，單手舉杯，一口仰盡。
查莉知道他離真正喝醉還遠得很，但也不算太清醒。不管他是清醒或死醉，他都給
查莉帶來了大麻煩，令她手足無措。
他把酒瓶放在床邊小桌上。然後在查莉的目光下，開始脫襯衫。
「你想幹嘛？」查莉簡直認不出自己的聲音。
「脫衣服啊！」他的眼光巡了一下查莉裹在被單下的身體。「難道妳上床以前不脫
衣服嗎？」他的表情和聲音在在都顯示，他已經知道床單下的查莉赤裸裸的，可惡的床
單！
查莉勇敢堅定地迎著他的目光，「我希望你到自己房間去脫衣服。」
「這就是我的房間。」
這番驚訝如當頭棒喝般，令查莉痙攣抽痛，可是她強作鎮定地擠出話來：「請好心
地叫羅絲妲幫我在其他地方鋪個床。」
「不必了，我才不會『好心』。」他故意強調那兩個字。「妳本來就該在這裏。我
倆都心知肚明，妳只是喜歡故作天真無邪。」他脫下襯衫，丟在地板上，對她笑笑，故
意用指尖觸過被單外沿，卻不碰到查莉。「目前為止還滿好玩的，可是現在我要妳提供
另一種不同型態的『娛樂』。」
她甩開他的手，「你敢！」
薩雷戈歎了口氣，繼續解腰帶。「含蓄一點是比較吸引人，但是太過份就顯得繁瑣
沈悶了。」他脫下褲子，像襯衫一樣丟在地上。「妳會發現我是很大方的，不過半推半
就不會讓我多付點代價。」
查莉以為自己又聽到了雷聲，其實是她自己的心跳聲，又快又急。她覺得整個頭、
整個人都暴漲，簡直不能思想，也動不了。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採取行動，應該趕快逃開。可是那床單正像食人樹般緊緊裹著
她，就算她跑了出去，能去哪兒呢？光著身子，又沒穿鞋。她簡直陷在迷陣當中，投訴
無門。查莉告訴自己：我一定要跟他講理。
她用一種年輕、無助的口氣說：「先生，這真是天大的誤會。我不是……我根本…
…我只是在船上碰到白絲妃，答應幫她送這封信。我一點都不知道……」她的聲音頓住
了，她看見他臉上譏諷的微笑；而事實也並非全然如此。
「於是妳碰巧在旅館裏打探我，然後又碰巧碰到我的手下？真是一連串碰巧的錯誤
！」
查莉用力點著頭。「是的，你要怎樣才會相信我說的呢？」
「不可能。我已經厭煩妳這一套惺惺作態的表現了。」他的黑眼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尤其我們還有其他方式可以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他把身上最後一件遮蓋脫了
下來，查莉躲到自己那一邊，暗暗詛咒那條綁死自己的床單，然後緊緊閉上雙眼。她還
是感覺到，他已經上了床。
「只要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大叫！」
「誰會聽見？又有誰會理妳？」他聲音裏摻雜著不耐和挑逗。「我希望妳的肺夠強
壯，因為我正打算碰妳全身每一寸肌膚。」
查莉嘶啞地說：「噢，天啊！你根本不會想要我的……」
他大笑。「噢，原來妳是在擔心這個，小東西。我很抱歉我們初次見面時對妳太粗
魯，我保證會對妳愈來愈溫柔。」
他用強有力的雙手扯開查莉身上的床單，把她拉進自己懷裏。
查莉的身心受到極大衝擊，一股怒氣油然而生。直到目前為止，查莉只曾經在家鄉
的舞會裏，受過某些男人輕吻，而這只是因為他們得不到索妮的青睞，暫時把她當替代
品。
她對性的認識，僅止於學校生理衛生課堂上所得的那些知識。但現在，就在這短短
的幾分鐘裏，她所熟知的世界全都粉碎了。她居然和個陌生男人躺在床上，光著身子，
躺在他懷裏。他那強壯的身軀散發出一種訊息，即使純真如她，也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
。
老天啊！這怎麼可能發生在我身上，不可能……但似乎有個冷靜聲音，不停地告訴
查莉不要反抗。他比查莉強壯多了：有著厚實的肩膀和肌肉突起的手臂；如果她掙扎反
抗，他可能會用暴力方式對付她。這會對她造成永久的傷害，至少在情緒上她會覺得受
傷。
可是，如果毫不反抗……如果封鎖住自己的感覺、情緒以及其他一切屬於葛查莉的
部份，那麼任何事都侵害不到她。她可以停止思考、停止感覺，讓自己躲進內心的某個
角落，直到一切風平浪靜。
他溫柔地說：「妳摸起來真舒服，冰涼光滑，就像沙漠裏的甘泉。」他用手抓住她
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面對他，然後吻她的唇，他的嘴唇溫暖而富挑逗性。
他輕輕吻遍查莉的面頰，再輕咬她的耳垂，並低聲耳語：「妳在發抖！」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她不放棄最後掙扎。「我求你……請放開我……」
他冷峻地說：「如果妳真覺得我那麼討人厭，妳可以閉上眼睛，想想妳可以得到的
好處。想想我的財富會讓妳覺得比較容易……順從。」
「我才不要你的錢！」查莉絕望地搖著她的頭。「我什麼都不要！」
他嘲弄地說：「真的？妳真是太偉大了。妳可以付錢給我，作為回報，報答我對妳
的熱切招待。」他抓住查莉的肩膀，雙手滑到她胸部，「這是我樂於收取的債款。」
查莉僵硬地躺著，動也不動地任他撫弄。
她告訴自己，這「苦刑」很快就會過去。因為他顯然已經極端「興奮」，又一副「
箇中老手」的模樣，她不用忍受這種「探索」太久。
等到時間緩慢地過去，查莉才發現自己顯然過於天真。薩雷戈似乎好整以暇地一點
都不急，他的手和嘴似乎對她身上的每寸肌膚都有興趣「探索」。
查莉驚恐地想通了，原來薩雷戈要她配合他的興奮。查莉拒絕的態度傷害了他的男
性自尊，現在，他決心要她全心回應他的需求。
查莉想：要堅守陣營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用舌尖撥弄她胸前的蓓蕾時，查莉覺
得自己的身體因受到刺激而有所「震動」。
事實上，她對這一切根本一無所知。但她可以確定如果換成白絲妃，就不會受到和
她相同的「待遇」。
我在他眼裏根本不是個人，只不逼是個替代品。薩雷戈的手滑到查莉的臀部，開始
游移不定。當他分開她雙腿時，查莉緊緊咬著下唇，全身因憤怒而緊繃著。
「妳是個不太熱情的愛侶。」薩雷戈的聲音裏除了有趣外，還帶著一些不易覺察的
其他意味。他也許對於無論用什麼「技巧」都無法挑起查莉的熱情，感覺非常懊惱。
「我又沒事先答應你什麼。」查莉平淡地說。
「說得沒錯。」他用手按住查莉的臉，強迫她看著他。「可是我對自己做了個承諾
。」
「我很抱歉傷了你的男性自尊。事實上，並不是每個女人都想和你上床。」
「我並沒有碰到過很多女人。」
查莉突然覺得同情他。他一直期待著和白絲妃熱情地「結合」，而絲妃顯然熟悉一
切取悅男人的「技巧」……查莉立刻停止了這種想法。她的生活裏已經充滿了失望，他
實在沒有任何權利做出這種侮辱人的結論：認為她是自願奉送的替代品。
「如果妳不願意，為什麼要對我發出邀請的信號？」
「什麼邀請？」查莉反問。她正要張嘴反駁，他卻用雙唇封住了她的嘴。這次是個
深長的吻，他的唇舌緩慢、恣意地探進她嘴裏，好像是用一種獨特的方式在「品嚐」她
。查莉發覺自己體內，產生了一種混合著顫慄和興奮的感覺。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親
吻方式，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唇可以在她身上引發這種感覺，如此輕柔，卻使她熱血奔騰
。
除此之外，查莉覺得體內升起一股熱潮。他在她唇上的探索，在她身體上的觸摸，
都在在使她迷惑而不能抗拒。憤怒抗拒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體內一種奇異的感覺，
是什麼？這是一種她以前從來沒有過的經驗；也許是對性的好奇，或是其他更深、更危
險的關係。她完全不明白，這種感覺讓查莉害怕。
薩雷戈抬起頭看著她，「怎麼樣？我有沒有取悅妳？哪怕只是一點點。」
她絕對沒想到他會這樣問。他是個自大又可恨的傢伙，可是她反而……查莉真是口
乾舌燥。「我不知道。」查莉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個字。
「叫我的名字，」他強迫地說：「然後吻我，只要一次就好。」
查莉知道自己應該嚴厲拒絕他，可是又說不出口。相反的她輕歎了一聲，查莉聽見
自己的呻吟：「薩雷戈！」然後抬起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的頭扳了下來。
查莉的唇一碰到他的，立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迷失了。她覺得自己體內熱情奔放，
脈搏狂跳不已，憎恨、痛苦，甚至恐懼都離她而去。這些感覺都被一種更強烈而無法抗
拒的感覺所取代。這不止是個吻，簡直叫人發燒欲狂。
在這一片黑暗、悶熱的環境裏，她還是感覺到他的手滑到她臀下，然後，他佔有了
她。那種痛楚幾乎讓查莉忍不住失聲尖叫。她的理智一方面告訴她叫他停下來，但她只
是默默地躺在他下面，而且發現自己的身體對這種新感覺有了回應。
依常理判斷，這樣的痛楚應該會喚醒查莉的理智；可是查莉卻發現另一種更強烈的
感覺替代了理智的地位。他再次入侵，她發出了滿足的呻吟。
薩雷戈再度飢渴地吻她，他的舌尖正好反應出他腰下的動作，緩慢而深長。
查莉想：控制得太好了。她扭動著身體，順從著連自己都不了解的本能，雙手緊抓
他的肩膀，配合著他的動作。
他怎麼會這麼有耐性？她腦海裏剛浮起這個疑問，突然，他身體的韻律倏地變了。
變得更強烈、更快速，好像要急著探索她身體裏某個隱藏的角落，一些還沒有發掘出來
的感覺。這股突來的力量，帶著查莉上天下地，最後變得絲毫不容她喘息，只憑著本能
做反應。她覺得體內升起一股甜蜜的快感，好像要撕裂她一般。
她聽到他嘶啞地呻吟著，然後一切都停了下來。他倒在她身旁，把臉埋進枕頭裏，
但是手臂卻繞過她的身體，緊緊地把她釘在原地。
有好一會兒，查莉一動也不動地躺著，然後神智逐漸從迷亂中清醒過來。等到一切
恢復平靜後，查莉開始覺得羞愧難當，又難以置信。
噢，天啊！我到底做了些什麼事？她無聲地吶喊：我怎麼會讓他這樣對我？
她試著從他身邊移開，可是他的手臂絲毫沒有放鬆，還是緊緊地抓住她，喃喃地說
了一些葡萄牙話。又過了幾分鐘，查莉從均勻的呼吸聲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她還是僵直地躺著，肩膀上感覺著他溫暖的呼吸；心裏恨恨地想著：他怎麼可以如
此輕鬆？他至少應該讓她躲到別處，獨自讓受傷的身體得到復原。
事實上，身體所受的傷害並非查莉最擔心的事。最讓她惱怒的是自己那種屈服的態
度。她為什麼不能脫離他的控制？從頭到尾如此順從，好像一切都是她蓄意的。
她謹慎小心地緩緩側過頭，看著薩雷戈。這個全然陌生的男人，剛才卻和她發生了
最親密的關係，讓她經歷了從來沒想過的感覺，他其實……很吸引人。
他的黑髮濃密，但卻凌亂需要修剪。睫毛又長又濃，睡熟後微張著嘴巴，好像正在
作美夢，嘴角還帶著微笑。
查莉輕顫了一下，輕輕地伸出手，關掉床頭燈。她告訴自己：已經看得夠多了。她
不想讓他的形貌永遠留在自己記憶深處。
她才不要，查莉無力地想著。禁不住疲倦的侵襲，逐漸進入夢鄉……她彷彿又回到
了小船邊，可是沒人管那艘船，聽任它遭受急流的拍打和撞擊。四下無人……她好像聽
到有人在叫她「小姐」，而且還是個熟悉的聲音。
她不情願地睜開眼，發現羅絲妲正用力推著她的肩膀。
查莉茫然地瞪著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然後，昨晚所發生的一切，如排山倒海
般向她湧來，每個細節她都沒忘。她謹慎地四下張望，確定床上只有她一個人，於是趴
過身去，把臉埋進枕裏，大聲呻吟起來。
一陣悔恨羞辱交加後，她坐起身子，急切地想要一盆熱水。
她用舌尖潤潤嘴唇，困難地說：「請幫我準備一下洗澡水。」
羅絲妲點點頭，臉上帶著善解人意的表情：好像很了解查莉的尷尬，可是又無能為
力。她拿起那件藍袍，想幫查莉披上。
「不！」查莉指指床腳，「請把它留在那裏。」
羅絲妲在浴室裏準備時，查莉呆呆地看著前面，她覺得異常疲倦。她整夜都沒睡好
，一直擔心薩雷戈會搖醒她做其他要求，還好他沒有。更幸運的是，他沒有讓查莉早上
醒來，發現他還在身邊。
事實上，查莉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現在她真希望能洗刷掉昨晚的一切，
希望能把那一切，整個從心底抹掉。
她厭惡地看著那件袍子，她再也不要碰它。那會使她聯想到白絲妃，以及她自己是
在一種被強迫的方式下，替代了她的位置。
被強迫的。她真的能判斷出自己是被強迫的嗎？查莉痛苦地想。
她應該反抗的。她應該用他帶來的威士忌酒瓶打他的腦袋，踢他的鼠蹊部。可是自
己怎麼像懦夫一樣地屈服了呢？
她最後還是理智地告訴自己：就算當時反抗，最終結果還是一樣。雷戈太強壯了，
查莉現在想起他那強壯的手臂還覺得害怕，他最後還是會得逞的。
可是至少我可以保有自尊，哪像現在……她的心又回到現實情況，她怎麼變了個人
，完全被慾望所控制？她簡直太鄙視自己了。
羅絲妲進來告訴她洗澡水準備好了時，查莉強烈地表示要找回她自己的衣服。羅絲
妲指向那一堆衣物，查莉堅決地搖頭拒絕。
她才不要，她一定要穿自己的衣服，就算暫借那件矢車菊藍的衣服都是一個錯誤。
她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查莉躺在澡盆裏，覺得洗這個澡真是太舒服了，身心的疲勞都消除了。她讓水從臉
上和胸部流過，一面漫不經心地聽著羅絲妲在臥房裏，大聲地和另一個人講話。她猜大
概是其他僕人。
查莉又想：不知道羅絲妲在她主人的臥房裏，伺候過幾個像她一樣的女人？
她裹著一條大浴巾回到臥室，發現羅絲妲已經離去。床單已經換過了，但還是沒看
見她的衣服，他們大概馬上會送來。
查莉又上了床，靠在枕頭上。想在等衣服的期間，讓自己舒服點。
她注意到雨已經停了，金色的陽光從半掩的窗簾裏透了進來，在光滑的地板上灑下
一片光亮。
查莉四下張望著，第一次仔細觀察周遭的環境；不得不承認，這房間實在擺設不俗
。在這雨林深處竟會有這麼精緻的一間房子，當然不可能是憑空「長」出來的。她很好
奇這些建材是怎麼運到這偏遠地區的？又是上哪兒找的工人。
她悠悠地想到：薩雷戈跑到哪兒去了？
查莉猜想他大概正在忙著處理「業務」。他到底是做什麼的？可能販賣白人奴隸嗎
？
她倒不是想要看到他。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這間充滿陽光的房間裏真好，她只是覺得
整幢房子靜得出奇。覺得眼皮像鉛塊一樣重，而柔軟的床，又是那麼叫人難以抗拒。
查莉提醒自己，這是薩雷戈的床。她轉頭看看枕頭，回想他的黑髮和黝黑皮膚躺在
那雪白枕套上的情景，她抖了一下，把這副景象擠出腦海。
查莉又忍不住繼續想：像薩雷戈這麼一個聰明、又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會住在
這個人煙罕見的深林華廈裏？這真叫人猜不透。
她實在沒辦法繼續想這個問題，打了個大哈欠，便沈沈睡去。但不久就被一種味道
驚醒，薩雷戈的香菸味，查莉不情願地睜開眼睛。
薩雷戈坐在離床不遠的高背椅裏，蹺著二郎腿。黑襯衫幾乎完全沒扣，開到腰部，
露出濃密的胸毛，這是查莉最不想看到的。
查莉本能地用手摸摸身上的浴巾是不是還好好地包著。她注意到，薩雷戈看到她的
動作後，嘴抿得更緊了。
他正經八百地說：「小姐，早安。」臉上既沒有嘲弄，也沒有顯示勝利或其他慾望
的表情，反倒有點陰鬱。
他又開口了：「請妳誠實地告訴我，妳到底是誰，為什麼會來這裏？」
查莉吞了一口口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又想到了新點子？
「說這些有什麼用，反正你又不相信我的話。」
他夾著香菸的手不耐煩地揮了一下，幾近憤怒地說：「別管那麼多，照我的話做。
」他看到查莉抬起了下巴，又補了一句：「就算幫我一個忙，好嗎？」
查莉咬咬唇，用平板的聲音說：「我是葛查莉，二十二歲，觀光客。我搭乘馬洛拉
號溯流而上。在船上碰到了白絲妃，她請我帶一封給你的信到馬瑞沙塔的旅館，」她頓
了一下，「其他的你都知道了。你幹嘛要我重複這些，反正你一個字也不信。」
他粗魯地說：「因為，親愛的小姐，妳的故事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節。」
查莉瞪著他，「我不覺得有遺漏什麼，我全部……」
薩雷戈搖搖頭，「妳為什麼一直沒提到，昨夜以前，妳還是位處女？」
其實她最怕他提到這一點。她不由自主地紅起臉，「那有什麼區別嗎？反正也改變
不了什麼！我覺得……」
他把菸頭丟到地板上，用腳跟踩熄，「當然有區別，妳這個小傻瓜。這表示，天啊
，我根本完全看錯妳了。妳應該早告訴我的……」
「如果我早說，你就不會佔有我嗎？」
這次輪到他臉紅了。「有可能！」他抖抖肩，「也許不會，我怎麼知道？」他抽動
了一下嘴角，「昨晚，我只想到發洩自己的慾望。根本沒注意到，妳是那麼沒經驗。」
「不用你提醒！現在你為什麼又良心發現了？」
他縮緊下巴，「羅絲妲說床上……有血跡。她迫不及待地把證據拿給我看，還痛罵
了我一頓。」
「真勇敢！」查莉苦澀地說：「但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她堅稱：我侮辱了妳，剝奪了妳保留初夜的權利。」
查莉張大了嘴，有點兒哭笑不得。「這已經是老掉牙的觀點了，對不對？」
「對羅絲妲而言可不是如此。她們家人服侍我們家已經很多代了。她認為我對妳做
了這種事，簡直是侮辱家聲；而薩家的榮譽是我不能漠視的。」他停了一下，深深吸了
口氣，繼續說：「等到河水退下，拉戈沙教會將派一位牧師來替我們證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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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好一會兒，誰都沒說話。
查莉想：我一定是作夢，一定是。全部發生的事都只是一場噩夢。只要一醒過來，
一切都會過去。只要醒過來……她回過神來，大聲但有禮地問：「請你……再說一遍？
」
薩雷戈不耐煩地說：「小姐，妳已經聽得很清楚了。我已經叫人去請牧師來主持我
們的婚禮。」
查莉坐直身子，抓緊浴巾，挑釁地說：「你不能這麼做，這是不可能的。」
「對這麼嚴肅的事，我不會胡說。」
「你一定是瘋了，完全瘋了。這裏簡直不是一幢住所，而是一間療養院。」查莉深
深吸了口氣，「人們不會因為……他們發生了性關係就結婚。」
「在你們那裏也許不會。」
「即使在這裏，也已經是二十世紀了。還是……我們仍然停留在遠古時代？」
「小姐，妳也許覺得這種想法荒誕不經，但是我可完全不這麼想。我侵犯了妳，現
在我必須儘量想辦法補救。」
「讓我弄清楚，」查莉覺得腦袋都快打結了，「如果我是個像白絲妃一樣的女人，
一個她的替代品，你就會讓我走？」
雷戈點點頭，「沒錯，只等交易結束，我就會讓妳走。」
「天啊！謝謝你告訴我。就因為你發現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基於一種錯誤的武士
精神，你就得娶我，是嗎？」查莉搖搖頭，「太晚了，這一切都太晚了。足足晚了二十
四個小時，晚了這麼久才發揮你的武士精神。現在即使你跪地懇求，我也不會嫁給你。
」
「我才不會這麼做。」他冷冷地說。
「我也絕對不可能，」查莉直視著他，「我們別再繼續這無聊的話題吧！」
「至少我們在這一點上達成共識，不用再討論下去了。」
查莉瞇了瞇眼睛。他的聲音很平靜，不像他的說話方式，但是查莉可沒有被唬住。
她試著用別的方式來發掘問題。
「如果你擔心我會提出正式控訴：控告你非禮我。那我可以發誓絕對不會。我只想
把這一些拋在腦後，我相信你也有相同的想法。」查莉試著對他微笑，「你為什麼不把
我的衣服還給我，讓我走，假裝昨天晚上什麼都沒發生？」
這次輪到他搖頭了，「我很抱歉，這樣行不通。」
「非這樣不可！」查莉急切地說：「不僅我們雙方都已同意，就算你要我白紙黑字
地寫下來，我也願意。」
薩雷戈更不耐煩了，「妳還是不明白。其實昨晚我已經告訴過妳，只是妳好像並不
相信我說的。小姐，現在根本沒有出去的路，河水高漲，非常危險，沒人進得來，也沒
人能出去，太冒險了。」
「要過多久？」
「誰知道？暴風雨還會繼續好幾天。」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我們早已習以為常，因此可以自給自足。」他比著手勢，「何必擔心一些我們無
法控制的事呢？」
「我可不能泰然地陷在這森林裏和一個……強暴者相處。」
薩雷戈緊閉雙唇，臉上驀地嚴霜密佈，「妳要學著對我說話時，放尊重點。」
「我情願不要跟你說話！」查莉反唇相譏。
「我根本沒有強暴妳。查莉，妳不會這麼快就忘了昨晚吧！」
查莉咬著下唇，半天不說話，「好吧，我承認自己暫時被困在這裏。但只要等河川
可以通航，我就要走；我不願意為了維護家聲這種無聊的理由，而被強迫嫁人。這也是
我的家庭榮譽，對嗎？」
「也許並不只是妳個人的事，妳想過這一點嗎？」他陰鬱地說。
「什麼意思？」
「妳一定要我說出來嗎？妳可能會懷孕，懂不懂？小傻瓜。」
查莉嚇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硬擠出一句話來，「不可能。」
他諷刺地看了查莉一眼，「我可以向妳保證，絕對有可能。像妳這樣以身為現代女
性自豪的人，怎可能如此天真？」
查莉用力吞下口水，「我認為這根本不可能。就算真的發生了，也不一定非要嫁給
你不可。」
「妳認為我會讓妳懷著我的兒子，到處亂晃嗎？讓他在陌生的國度裏成長嗎？」
「兒子？」查莉大聲說：「你是什麼意思……兒子？也許是個女孩。當然我知道，
女孩也許不能滿足你那大男人主義的虛榮心。」查莉突然住口不說，因為她奇怪他們居
然在討論這個問題。「天啊！我簡直不能相信！我一定像你一樣失去理智了。居然和你
爭論一個並不存在的孩子的性別。」
「等河水退下，我們就知道妳到底有役有懷孕。」他靜靜地說，查莉卻覺得背脊發
涼。
查莉想：這裏的出路不可能只有船隻，一定還有其他交通工具。不管他怎麼說，一
定還有其他更困難或危險的方式。
她曾經在報導上看過，亞馬遜雨林的另一個別名是「綠色地獄」。可是，她想：還
有比地獄更糟的地方。她寧可冒險用小刀在林中砍出一條路，也不願意困在這裏等著嫁
人。
她只需要一部四輪工具就能跑出去。只要順著河走，遲早會回到馬市。
薩雷戈曾經提到拉戈沙那裏有個教會，也就是說那裏一定有一個安定、組織嚴密的
小村落。如果她跑到那裏求援、尋求庇護，他們不太可能不收容她。
迄可得小心計劃，她身體的每一部份都迫不及待地想逃走，但若表現出自己的意圖
就太傻了。她只要隨口問到交通工具的事，就會遭薩雷戈懷疑。
「妳好像很安靜。」他的聲音打斷了查莉的沈思。
「還好我沒變得歇斯底里。」她也不能一下子轉變太快，態度逐漸軟化可能會滿足
他的男性自我中心，而讓他失去警戒心。
可是，她還要忍受多少個像昨晚那樣的情形？想到這，查莉就覺得胃要抽筋了。
他看出查莉的感覺，面色凝重地說：「並不是只有妳覺得難受。我很早以前就打算
抱獨身主義了。」
「那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呢？」查莉熱切地說：「你真的沒有必要這樣做。你只要把
我送回馬市，搭上馬洛拉號，我就會很快樂地消失在你面前。」
「我已經明白告訴過妳，這是不可能的。我們現在的狀況就像山崩一樣，只要有一
塊小石頭開始滾動，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因為羅絲妲，山崩已經開始了。」
「一個僕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很不幸地，情況就是如此。從我出生開始，她就已經是我們家的一部份了。」薩
雷戈澀澀地說：「我母親本來是派她來當我的保姆的。等我大得不需要保姆時，她就變
成我母親的眼線。現在她應該已經用無線電向我母親報告過一切了。」
查莉非常訝異地問：「你母親還在？」
「妳為什麼會認為她已經不在了？」
「因為這幢房子，還有你的生活方式，和一般的家庭生活完全不同。所以我以為你
們家只有你一個人。」
「我選擇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他遲疑了一下才說：「除了母親以外，我還有姐妹
，」又停了一下繼續說：「和一個哥哥。」
空氣裏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查莉發覺，他們之間有一條無形的繩索，似乎一下
子繃緊起來。
「你不常和他們見面？」她刺探地問。
查莉直覺地認為，他們之間一定曾有些過節，薩雷戈或許是他們家的「害群之馬」
，因此被迫離群索居。
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查莉嚇得往裏縮，怕他會到床邊來。
沒想到，薩雷戈竟然說出一些讓她放心的話，「我現在讓妳好好休息，同時仔細考
慮一下我的話。妳可以告訴羅絲妲，什麼時候來搬我的東西比較方便，她不想打擾你。
」
「搬東西？」查莉看著他，「我不懂你說什麼？」
「要成為我未來的妻子，妳會完全受到尊重。」他諷刺地對查莉微笑，「因此在我
們舉行婚禮之前，我會搬到另外一個房間去住。」
「真是太體貼了。你不覺得有點嫌晚嗎？」查莉反擊。
「一點也不。至少在我家人和僕人眼裏，這樣做是對的。何必做無謂的爭執呢？此
外，我也不會自我陶醉到認為妳想再和我上床。」
「我當然不想，」查莉強調，「但是如果他們要把你的東西搬走，是否可以同時把
我的東西搬進來？」
薩雷戈皺皺眉，「妳是說妳穿過的那些衣服？我不知道它們還在不在？」
「你是說，你把它們扔了。天啊，我不相信……」
「為什麼不信？那些衣服不但難看，也不合適。」薩雷戈聳聳肩，繼續說：「在我
幫妳買到新衣服以前，妳還是可以從那些衣服裏面挑些東西。」他指指那個衣堆。
「我不要！」查莉憤怒地坐直身子，卻不小心忘了抓住她的浴巾。
薩雷戈沒有放過機會。當查莉手忙腳亂地整理「衣服」之際，他可是好好觀賞了一
下她的「胸前風光」。他對查莉露齒而笑，帶著消遣與假正經的語氣說：「反正不管有
沒有衣服穿，妳也沒地方可去。」
說完話，他輕輕一鞠躬，慢慢走出臥室，關上房門。
沒地方可去。這些話不停在查莉身邊迴盪，她怎麼也靜不下來，也沒辦法思考。過
了一個鐘頭，她才起床，找出一件最簡單的胸衣和短褲穿上，又把自己塞進那件藍衣服
裏。
查莉決定把那一堆衣服想成「戲服」，為了扮演她現在的角色，她必須穿上這些衣
物。
可是為了她以後的「逃亡」，她一定要找到一些更合適的衣服，一雙堅固的靴子是
必需的。查莉只要想到地上那些噁心的小東西，就全身起雞皮疙瘩。那些小昆蟲、蜘蛛
、蠍子，如果被毒蟲叮上一口，可能在短短幾小時裏就會送命。
＊＊＊＊＊
查莉一出臥室門，羅絲妲就半強迫地把她帶到餐廳。空氣裏飄著咖啡的香氣，桌上
有新鮮麵包，還有一盤新鮮水果，查莉立刻開始狼吞虎嚥，好像這是最後一餐似的。羅
絲妲幫她斟上咖啡，並強迫她吃掉最後一口牛角麵包。查莉知道，羅絲妲覺得她太瘦了
。
查莉吃完早餐後，羅絲妲開始帶她參觀這個大宅院。雖然查莉並不能完全了解羅絲
妲的解說，但是她也能覺出她語氣中誇讚的意味，好像要查莉明白薩家所擁有的財富。
但是查莉邊看邊想：如果喜歡陰沈沈的大房子，配上一些笨重的大傢俱，這房子倒是滿
符合的。
查莉漸漸意會到，羅絲妲不會讓她獨自一人亂逛的。不知是不是受了薩雷戈的指示
，也許她那位「未婚夫」已經覺察到她的脫逃意圖。
其中有間房間是辦公室，羅絲妲驕傲地帶查莉進去參觀。查莉看看牆上的圖表、現
代化的桌面堆滿紙張和帳本，還有那個沈重的保險箱。她不禁懷疑，薩雷戈到底在這不
毛之地幹什麼？
橡膠，她想起來了。他曾經提到，在巴西的橡膠事業瓦解以前，這裏是橡膠王國。
也許他正試圖一人力挽狂瀾。
查莉對羅絲妲點頭、微笑，假裝分享她的熱烈介紹和說明。不論薩雷戈做些什麼，
在他這位老保姆的眼裏，都是值得引以為傲的。
查莉同時發現，無線電通話設備也在這裏。但這似乎對她沒什麼好處，即使她知道
怎麼操作機器，也不可能有人會理她的緊急求救。
查莉突然興奮地想到，蘇菲力的上一個落腳處是拉戈沙。那裏的教會人士也許會認
識他，或者知道他在哪。果真如此，他一定會對她這位流落異邦的英國同胞伸出援手，
一旦他知道自己和他姨媽的關係後，一定會更義不容辭。她雖然好像溺水的人，胡亂抓
稻草，卻仍燃起一股希望。
羅絲妲帶她參觀完畢後，又把她帶回小餐廳。查莉看到盤子裏有一壺咖啡和兩個杯
子。好像她的「主人」又在等她了，那種胃部糾結的感覺又來了。
其實有什麼好怕的？薩雷戈已經告訴過她，他絕對不會再來騷擾她，至少在他們「
舉行婚禮」以前的這段期間。既然查莉又不打算嫁給他，就更不用擔心這些。
但即使像和他一起喝杯咖啡這樣的小事，對查莉來說，也是個不小的煎熬。
她每次和他單獨在一起，就會覺得緊張。也許有一天，她自己可以完全跳出這一切
，把所有發生過的事都當成一場夢，但是目前她還做不到。
查莉緊張地提醒自己，她現在還沒有把握，這場惡夢會不會演變成更可怕的事實。
她忍不住把手放在肚子上。
查莉無聲地歎了口氣，伸手去拿咖啡壺。但她直覺地發現房裏不止她一個人。
一抬頭，果然發現薩雷戈帶著一種奇特的表情看著她，好像他正在想什麼不愉快的
事。
查莉用微微顫抖的手，倒滿兩杯咖啡；禁不住想到，也許薩雷戈真的很不愉快。他
當然也和自己一樣不情願接受這樁婚姻。畢竟，和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生活一輩子，對他
而言也不是什麼好事。
只為了一時的歡愉，就要付出一輩子，這種無期徒刑的代價委實太高。何況自己又
是如此平凡，一點也不動人。
他慢慢走過來，在查莉對面坐下，接過她遞給他的咖啡。
「早上過得還愉快嗎？」
「還可以，羅絲妲熱心地帶我到處參觀。」
「覺得如何？」他伸手到口袋裏拿菸。
查莉本來打算說：令人印象深刻。可是卻改口：「我覺得有點陰沈沈的。」
他皺皺眉，火柴光照出他臉上的陰鬱。
「這是我的祖產！」薩雷戈說，可是查莉很快地打斷他。
「你已經說過你喜歡傳統的感覺。我聽多了有關宗族傳統有多重要的事，但是太過
於拘泥不化也不對。傳統固然美好，但也可能構成阻力並非全是環境的因素；我只是覺
得它們好像被人任意擱置在這裏，沒人關心。」
「沒人關心已經很久了！」他又頓了一下，「我第一次來這裏時，真的頗為意外為
何會這樣任它荒蕪。」
「你為什麼會到這裏來？」
薩雷戈又停了很久，才繼續說：「我來這裏種橡膠。為那些仍在為橡膠奮鬥的人們
建立一個橡膠加工中心，也在這裏為我自己多種一些橡膠樹。」他諷刺地笑笑，「對橡
膠樹造成的損壞，為其他地方做一些補償工作，以維持生態平衡。全世界不都流行這樣
嗎？」
「這當然很重要，但這真是你的目的嗎？」
他又皺起眉頭，「妳怎麼會這麼問？」
查莉撥撥額上的頭髮，大膽地回視他，「因為我覺得你本來要告訴我另外一個理由
，可是又中途改變了主意。」
薩雷戈笑了，「妳的觀察力倒滿強的。」
「我這輩子大部份時間，都花在研究別人為什麼言而未盡。」
「我不太懂……」
「當然是觀察那些老太太，就拿詹太太來說吧，每天都抱怨說這裏疼、那裏痠的。
其實她是害怕自己真有什麼大毛病，可是又不敢去看醫生。而白太太一直不停地對我誇
讚她兒子生意做得有多大，又拿他那幢華屋和美麗媳婦的照片給我看，其實她只是想掩
飾她兒子從來都不來探望她的事實。我聽多了這種事，見多了各式各樣孤獨的人。」
「但是有時候孤獨也不錯。」
「那當然又另當別論。有時自己一個人離群獨居，可以好好思量一下自己的生活目
的，我喜歡這樣。」
「妳常有這種機會嗎？」
沒錯，尤其當我在家裏和索妮，還有媽媽在一起的時候；照理說很親近，可是我卻
常覺得格格不入……她一時衝動地想把心底的想法告訴他，可是又突然想起他是誰，和
自己所處的環境。因此她聳聳肩，故作輕鬆地說：「我想和大家差不多吧！」
薩雷戈又笑了，「妳沒有說真話。」他頓了一下又說：「妳說的那些老太太是誰？
」
「是我的僱主。我在看護中心做事，我昨天已經說過了。」查莉數著手指頭說：「
我幫她們上街購物、整理房間、提醒她們付帳單，有時陪她們散散步！就是當她們的伴
。」
薩雷戈訝異地瞪著查莉，「這就是妳的生活？」
「有什麼不對嗎？」查莉立刻武裝起來。
「沒什麼，事實上這就說明了一切。只是我還不明白妳怎麼會選上巴西？」
查莉抬起下巴，「現在已經有很多女人單獨旅行了。你也並沒有派人護送白絲妃，
對不對？」
「絲妃有足夠的能力照顧好自己。她在一家很大的旅行社做事，而且會說流利的葡
萄牙語。」他又頓了一下，「而妳卻誤導我跟妳上床。」
查莉把咖啡杯重重摔回碟裏，憤怒地說：「我才沒有！你怎麼可以……」
「那麼，昨晚我說『侍會兒見』時，妳為什麼欣然同意？」
「原來你是那個意思。噢，天啊，我以為那是『祝妳好夢』的意思呢！」
「妳到底懂不懂葡萄牙話？妳這小傻瓜！」
「我有一本片語手冊。而且直到昨天晚上以前，也沒發生過什麼意外。」
「昨晚是我們兩人生命的轉捩點。」薩雷戈深沈地看著手上的香菸，過了好一會兒
才說：「請妳談談妳想在這次旅程裏找到的那位男士？」
查莉不願意告訴他蘇菲力的事，此時他可能就在附近，而且是她唯一的外援。
「這可不關你的事。」查莉說。
「現在可關我的事了。」他吸了口菸，緊盯著查莉，「顯然他並不是妳的愛侶！」
查莉臉紅了，「也許我們倆是錯過了相識的機會。」這句話倒有幾分真實。
「你們就保持這種關係吧！」他專橫地說：「我太太不能和其他任何男人交往，即
使關係再單純也不行。」
「我可不是你太太。」查莉恨恨地反駁。
「現在還不是，我們也是錯過了機會。」
「機會？」查莉真是哭笑不得，「二十四小時以前你根本不知道世上有我這個人。
」
「妳認為這是個難題嗎？」他弄熄了菸，站了起來，「我保證在牧師到達以前，我
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交往。」
「我可不敢保證。」
「親愛的，」他走過來，用手抬起查莉，「叫羅絲妲幫妳另外準備一件衣服，這一
件我已經看膩了。」
「親愛的，」她學著他的語氣，「真是遺憾，您還有其他吩咐嗎？」
「一個歡迎我回家的微笑，和這個……」他突然把查莉拉進懷裏。查莉一個措手不
及，根本沒辦法反抗。他強壯的身軀和熟悉的氣息又讓查莉迷惑，因此當他的唇吻向她
時，根本不容她反抗。
這是個長吻。等她抬起頭時，才發現自己無力地躺在他懷裏，但又有點怨恨。
查莉低頭看著地毯說：「你答應過……」
「我會遵守諾言，」他用手抬起查莉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他雖然在微笑，但眼
光還是灼灼逼人，「這只是一個吻，查洛。只是提醒妳，從現在開始，妳腦中只能有我
這一個男人，懂嗎？」
「懂！」查莉枯乾的喉嚨裏硬擠出這個字來。
「我希望妳真的懂。」他輕輕吻了一下查莉，「待會兒見，這可是我第二次說這句
話了。」
查莉看著他離去，然後雙腿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
她的嘴唇發燙，但是胸部剛剛壓在他胸前的感覺卻相當美好。
妳腦中只能有我這一個男人。這句話不斷在她腦中盤旋，查莉驀地打個冷顫，雙手
緊抱在胸前。
她突然覺得她怎麼這麼輕易地、毫不反抗地就服從了他的命令。
噢！老天，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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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晚上又開始下雨，查莉被吵醒，無法再入睡。她聽著雨點打在屋頂上的聲音，覺得
那簡直像天籟。
只要暴風雨不停，牧師就沒辦法來。
晚餐簡直難以下嚥，因為搞不清楚自己的情感狀態，查莉緊張得食不知味，也懶個
開口說話。因此大部份時間，他們只是沈默地進食。好不容易喝完咖啡，查莉藉口頭痛
，早早逃回她的房間。
應該說是薩雷戈的房間，查莉修正了一下想法。但是現在房裏一切有關他的痕跡都
已完全被抹掉了，但是這有什麼用呢？那張床還在，床上還留有他的痕跡。
查莉不情願地承認，自己對他已經慢慢有些了解。譬如她已經知道，薩雷戈的英文
說得好，是因為他曾經在美國受教育，以及他曾從商，也去過馬來西亞學習橡膠製造方
法。
雖然那邊的環境和這裏大不相同，薩雷戈補充：「在巴西，永遠沒辦法整排地種橡
膠樹。亨利．福特曾經在他的示範橡膠園嘗試過，但並不成功。因為他不了解，亞馬遜
河實際上是不容易為人類所馴服的。橡膠樹需要其他樹木的保護，否則無法抵抗昆蟲和
病原菌的侵蝕。」
「沒辦法消滅這些害蟲嗎？」
「要分辨出全部害蟲的種類都可能有困難。雖然我們在這方面已經做了一些突破，
但是我們一定要小心使用殺蟲劑，否則會破壞整個生態環境。因此我必須確保我在過去
十八個月裏所種的新種子，都受到保護。」
查莉皺著鼻子說：「是不是在最後採收時要花更多時間？」
「沒錯。但是在這個熱帶雨林裏，我們有的是時間。」
查莉看著夜空捫心自問，沒錯，薩雷戈有的是時間，可是我跟他不一樣。查莉迫不
及待地要離開這裏，儘快回到真實世界去，只要找到出路就行。
有個方法可以一試，就是說服他帶她去橡膠園和加工廠，因此她才會假裝對這個話
題這麼感興趣。
只是查莉不得不承認，這個話題本來就很吸引人；而薩雷戈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話題也絕不枯燥。但由他的背景看來，他的個性相當複雜，並不像查莉當初所想的那麼
單純，這使得他更加令人難忘。
查莉又把思緒拉回自己的計劃，她必須取得他足夠的信任，才能更自由、不受監視
地到處走動。這可能會有點困難，因為薩雷戈顯然並不好騙，他不可能被她的突然屈服
唬過。
可是她的手提袋裏還有一些錢，只要她可以在橡膠園裏自由走動，她就有機會賄賂
某個工人幫她逃走。
查莉悶悶不樂地想；這計劃看起來一點也不周密，但卻是她唯一的希望。
第二天早晨雖然沒有下雨，但還是很潮濕。查莉一面擦著她的防蚊膏一面想著，這
是個蚊子出擊的好天氣。
查莉意外地發現薩雷戈已經坐在餐桌旁等她，一面和那個帶她來此的小個子低聲交
談。
查莉坐下去拿咖啡杯，並對他說：「又計劃去綁架別人了嗎？」
「我很遺憾，裴若河不見得會欣賞妳的幽默。」薩雷戈黯然地說：「我們討論的事
情一點也不好笑，我的部下又在橡膠園裏發現一些葛瑞皮。」
「什麼是『葛瑞皮』？」
「就是那些專門來找黃金和寶石的淘金客。美其名為探險家。」
「難道現在亞馬遜河沿岸已經不讓別人來尋寶了嗎？我還以為每個人都可以來這裏
找自己的幸運石呢！」
「有很多所謂的淘金客都是罪犯，想把挖到的東西偷運出巴西。他們都拿著偽造的
玻利維亞或哥倫比亞護照，而且通常攜帶武器。他們如果出現在附近，我的工人當然會
害怕。」
「噢！」查莉下意識地喝了一口咖啡，不安地想著：現在好像不是請人帶她參觀橡
膠園的好時機，只好再等一段時間了。
「你準備怎麼對付這些人呢？組織一個搜索隊？」
「才不會，我幹嘛打草驚蛇呢？我們會組一個巡邏隊，讓他們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他
們，這樣他們就不敢再靠近這裏。以他們那種生活條件，在深林裏，沒有足夠的食物和
醫療品，很多人根本活不下去。有時，叢林會讓他們瘋狂以致自相殘殺。」
「真可怕！難道沒辦法防止嗎？」
「說得倒容易。妳來自那個有秩序的島國，以為可以用你們的常規來衡量這片熱帶
雨林，這個人們所謂的『綠色地獄』嗎？妳難道可以將魔鬼繩之以法嗎？」
「如果你把這裏當地獄，幹嘛還住在這裏？」
「還有比這裏更糟的地方。此外，我在這裏還有工作要做。」
查莉知道他對她有所保留，但她不打算在這個節骨眼追根究底。不管他有什麼機密
都不關她的事，她不想牽扯太多，這樣太冒險了；她現在只是想刺探，而不是動真情。
薩雷戈站起身，說聲告退就走了出去，裴若河跟在他後面。查莉一面吃著早餐一面
想，他們兩人面色都很沈重，看來這些淘金客真的很棘手。
查莉吃完早餐後，猶豫片刻，不知該幹什麼。她今天可不想再像遊魂一樣東晃西晃
。
她只好不情願地去找薩雷戈。他正在辦公室裏，查莉到了門口卻遲疑著沒進去。她
發現他正在分槍裝子彈，查莉幾乎喘不過氣來，真是嚇人。
薩雷戈四下望望。一看見查莉站在門口，就對她微笑，但一會兒又僵了臉，因為他
發現查莉臉上的表情。
「妳怎麼了？」
「你不會真的開槍打人吧？」
他抬了抬眉毛，「當然會，在必要的時候。妳不贊成？」
「我當然反對！」查莉扭著手說：「我最痛恨暴力。」
「妳以為只有妳反對暴力？」他搖搖頭。「但是在很多情況下，理想和現實無法配
合，就只好向現實妥協了。」他把槍滑進腰上的槍袋裏，繼續說：「放心，查莉，我會
保護我自己和我的財產，絕不會讓它落入別人手裏。」
「聽起來好像我們被圍攻似的。」
他驀地聲音一沈：「有時候我真的這樣覺得。我每天除了要處理內部的問題外，還
要對抗惡劣環境，使我們的植物避免受到害蟲病原的侵害；保護我的工人不受疾病和死
亡的威脅，對外還要對付這些可惡的人。」他接著說：「我想，妳不是來找我討論暴力
的吧？」
查莉咬著牙回應，「我是來請教你，我該怎麼打發時間？你有橡膠園要管，羅絲妲
和其他僕人負責照顧這大房子。只有我成天無所事事，快悶死了。」
「你覺得管理這個大宅院很無聊嗎？」
「我不知道如何著手。除了語言障礙以外，你的家根本不用我插手，似乎一切都已
經很上軌道了。」
「羅絲妲是一流的，」薩雷戈附和著，「但是在妳學會葡萄牙語以前，我會找個人
來當妳的翻譯。羅絲妲的姪子安吉羅會說一點英文，我請他到這裏來。」
「這倒是個很好的開始。但是一天還有很多時間。」
薩雷戈停了好一會兒，「我到這裏的時候，帶了一堆書來，裏面有很多英文書，我
叫他們把書抬出來。」
「謝謝！」查莉加了一句，「我可不想看橡膠製造法那類的書。」
他嘴角露出微笑，「我保證那些書會比這個有趣。妳會縫紉嗎？據我媽的說法，家
裏總有些東西需要縫縫補補。」
「這倒是消磨時間的好辦法，還有呢？」
「妳可以打扮一下。為了晚餐，請妳打扮得漂亮一點。」
白絲妃一定會這樣做，查莉回想起那金髮美女細緻的裝扮和完美無瑕的指甲，白絲
妃也許會花上幾小時沐浴噴香，以便取悅她的情人。
這種想法令查莉雙頰飛霞，但她卻聲如稜角地說：「恐怕這不是我的風格。」
「妳不想打扮一下，以吸引自己的男人？」薩雷戈嘲弄地說，查莉的臉更紅了。
「坦白地說，我不會。」
「真可惜。役關係，妳慢慢就會了，我會從旁輔導。」他故意輕浮挑逗地說。查莉
發覺自己體內昇起一股奇怪的興奮感。
「別太自信！」查莉丟下一句，轉身走了出去，還聽到他在身後爆出一陣大笑。
查莉直接回到房間，用力摔上房門。她發現自己在輕輕顫抖，這使得她更煩躁。她
不能讓他這樣走入心田，也不能再想那晚在他臂彎裏的情景。
她走到衣櫥前面，拉開門，看著那些衣服，好像想把氣全部出在它們上面。查莉暗
自決定，從現在開始，她穿的每一件衣服都要出於自己的雙手，再也不要穿改過的衣服
。
羅絲妲帶她參觀宅院的時候，她曾看到有間房裏有個縫紉機，還有一大堆棉布：纖
柔的印花棉布。她知道自己的身材尺寸，而且以前也做過衣服，她可以自己做一些簡單
實用、不花俏的日常服。
她等確定薩雷戈已經離開後，才開始自己去找那間縫紉室。
她找到一些黃色的衣料，放在地板上。大致排好後才開始裁剪。
查莉完全投入縫紉工作，根本沒注意到有人敲門，此刻，羅絲妲滿臉訝然地走了進
來。
她發現查莉正在裁衣服時，更是高聲驚呼：「小姐！」
查莉看看她說：「有什麼不對嗎？」
羅絲妲急急地告訴查莉，安吉羅已經到了。查莉把那件粗略用大頭針別好的衣服掛
在手臂上，隨著羅絲妲到前廳去。大廳中央放著一個大大的木製書櫃，旁邊站著一個大
約十六歲的男孩，害羞地扭著手上的草帽。
「小姐，妳好。」他向查莉打招呼，「老闆叫我來見妳。」
「謝謝你，安吉羅。也許你可以教我一點葡萄牙話，」查莉微笑著說：「現在請你
叫你姨媽幫我把縫紉機搬來好嗎？」
羅絲妲對這個要求非常不滿意。安吉羅說，他姨媽幫「小姐」改衣服是她的興趣，
而且她認為小姐不應該為這種小事操心，也不該選這麼素的料子做衣服。
查莉平靜地回答：「我喜歡有自己的風格。」
羅絲妲去搬縫紉機的時候，查莉開始翻閱櫃子裏的書。意外地發現居然有一些英國
古典名著，像狄更斯和哈定的作品，也有一些現代小說。查莉很高興居然有韋伯和史帝
芬生的作品，而且是她沒看過的新書。
房間裏的櫃子底部有一些空抽屜，查莉把書放進去，只留下一本放在手邊閱讀，安
吉羅在旁邊幫忙。他的英文雖然有限，但是加上一些手勢和心意，他們也溝通得不錯。
那架縫紉機是老式手動的，查莉把線穿上，開始車衣服，一面和安吉羅閒聊。
安吉羅顯然很滿意目前的環境，對他的主人也相當尊敬，這可以從他的話語裏聽出
來。
查莉意外地發現，薩雷戈在這裏地位非常崇高。安吉羅驕傲地告訴查莉，薩雷戈建
的那個橡膠加工廠非常現代化，而且他還把加工好的產品送到馬那斯去販賣。
安吉羅又微笑地說：「主人已經找到新娘，而且馬上要舉行婚禮的消息已經像野火
般傳了出去，整個地區的人都在為慶祝婚禮而準備。」查莉卻覺得完全被綑住了。
她正在量新衣的長度時，突然聽到外面人聲吵雜。羅絲妲飛奔進來，大聲嚷嚷。
「他們在森林裏找到一個人，」安吉羅幫查莉翻譯，「受了重傷，很危險，主人叫
我們準備床鋪。」
查莉急急站起來，準備跟羅絲妲一起出去，她一面問：「是廠裏的工人嗎？」
「不是，是個陌生人。」
查莉問：「會不會是個淘金客？」她想起了薩雷戈跟她說的那些事。
「不要擔心，」安吉羅挺著胸說：「主人不會把他帶來這裏，而且有我保護妳。」
羅絲妲拿了很多乾淨的床單，並在一間空房裏忙著，叫人準備熱水，又叫人去拿薩
雷戈的醫藥箱。
查莉正在整理床單的時候，薩雷戈進來了，有人跟在後面用擔架抬著傷患。
「很嚴重，可能熬不過去。」沒人敢回嘴。查莉半驚半喜地看著他們把那個人扶上
床。他很瘦，也很虛弱，頭上的傷口正汩汩地冒著鮮血，從撕爛的衣服可以看出，他的
手臂和腿部都受了傷。
她想往前一點仔細看看，薩雷戈卻抓住她的手臂往後拖，一面命令：「退後點，他
在發燒。」
「你要幫他療傷？你又不是個醫生。」查莉緊張地邊問邊看他檢查傷勢。
「最近的醫生在拉若河才有，就跟最近的牧師一樣。而我是這裏的主人，我要照顧
我的人，快出去吧！」
查莉不情願地走出去，還回頭看了最後一眼。就在這時候，床上的人動了一下，低
聲說了句什麼。查莉呆住了，不知道有沒有別人聽見那句話。除了她以外好像完全沒人
注意，薩雷戈正在盆裏洗手，安吉羅在門口，太遠了，也不可能聽見。
也許只有她一個人聽見了那句模糊、嘶啞的三字經：「他媽的。」
他是一個英國人。天啊，他真的是個英國人。
查莉閉上眼，極力在腦海裏搜索蘇菲力的形象，想找出相似的地方。
查莉在內心向上天祈禱，千萬不要是菲力，至少在目前這種狀況下不能是他。我還
仰賴他帶我逃出這裏呢……查莉突然停住，恨她自己怎麼會有這種自私的反應。不管他
是不是菲力，他可能會死，而她卻只想到自己的事。
但是他的出現無疑是替查莉帶來一線曙光，至少她不必獨自奮鬥，逃出雨林。
查莉不情願地回到縫紉工作上。
她正在縫裙邊的時候，薩雷戈走了進來，疲倦地倒在她對面的椅子上。
「他怎麼樣了？」查莉咬著線頭。
「要看上帝的旨意了，目前他仍昏迷不醒。」
「那麼，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又怎麼會到這裏來的嘍？」她儘量平淡地問。
「我有一點概念了。等他醒了以後再詳細問他別的問題。」
「我可以幫羅絲妲照料病人。」
「我不認為她會讓妳插手。」
「我也很有經驗。」
「可能，但是在羅絲妲眼裏，妳還是個未婚女子。如果她看見妳去照顧一個陌生的
男病患，準會嚇一大跳。」他頓了一下又說：「而且我也希望妳離他遠一點。」
查莉憤怒地說：「難道也為了那個相同的無聊理由嗎？我從來沒聽過這麼可笑的事
。你在這裏可能發號施令慣了，每個人看到你都不敢妄動；我可不一樣，我不喜歡接受
命令，我又不是你的太太。」
「現在還不是，」他溫柔地說：「這只是時間問題。妳既然遲早都要嫁給我，為什
麼不從現在開始學著尊重我？」
「因為我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會讓別人操縱。」查莉瞄了他一眼，「我來這裏度
假，就是因為我已經聽厭了別人的支使，叫我做一些我不願意的事。你可能記不清了，
但這就是我會弄成這麼糟的原因。」
查莉繼續說：「我一點也不意外為什麼白絲妃會臨陣脫逃，都是因為你的大男人主
義。難怪在我糊裏糊塗被弄來以前，你只有孤單一人。」
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聲音出奇平靜，卻帶著警告的意味，「查莉，注意妳的言詞
！」
「為什麼？」查莉不鬆口，「你難道還有更糟的招術嗎？」
「妳最好不要知道。」
「威脅我？」查莉不安地笑笑。「你已經用最卑劣的手段威脅過我了。例如強迫我
接受這個婚姻，我想你大概用正當的求婚方式找不到願意嫁給你的人。」查莉尖刻地繼
續說：「你大概沒辦法愛上一個人，然後跪地求婚。你，你居然綁架我，然後強迫我嫁
給你，又不准我用贖金來解救自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我坦白告訴你，我情
願付贖金，也不願意嫁給你。」
「那真是不幸！」他站起來，冷冷地說：「我很抱歉妳不喜歡我的求婚方式。我曾
經在月光下，用我全心的愛和一束鮮花去向一個女孩求婚，還附上所有家產。」
「她拒絕了？」查莉無法置信地搖搖頭，「她怎麼會如此短視，居然不想當薩家人
。」
「也不全然如此，親愛的。她最後嫁給了我老哥，因此我不想犯同樣的錯誤。」
查莉張口結舌地坐著，薩雷戈鞠了個躬，走出房門。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查莉呆坐了好半天，薩雷戈的話還在她腦海裏縈繞。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查莉回想起他第一次向她提到他哥哥時，
難怪語氣那麼怪異。
是不是因為這個女孩拒絕了他的求婚，所以他才會躲到這偏遠之地來？果真如此，
他一定非常愛她。一股奇怪的被疏離感襲上查莉的心頭。
「我把生命放在她腳下。」薩雷戈這麼說。這種感動人一生的話，能不激發一個女
人對他終生的狂愛嗎？可惜雷戈的女人未曾有此回應，太悲愴了！
查莉同時又想到，即使像薩雷戈這樣曾深深被女人刺傷過的人，終究也難過美人關
，白絲妃就是一個實證。
他現在只要這種關係：單純的肉體關係，完全不涉及感情，可是……噢，算了吧，
查莉自我解嘲地想：妳現在哪裏有時間來同情別人，替妳自己想想吧！他雖然要娶妳，
但是永遠也不會對妳付出感情。
她看看膝蓋上的衣服，需要燙一燙，她想。我要請安吉羅去找一個女僕來幫我燙衣
服。
薩雷戈可能像對別的女人一樣，深深地愛上我嗎？她吸了口氣，緊抓住衣服，大頭
針一下子刺進指尖。
都是這個怪念頭害的，查莉一面想一面弄掉衣服上的血跡，這傻念頭不但會刺痛手
指，還會讓人心智淪喪。
反正也快中午了，查莉看看錶，走到門邊，打算直接走到餐廳去。
當她走到通道上時，看見羅絲妲匆匆忙忙地從病人房裏跑出來，手上拿著托盤，上
面有碗和湯匙，然後消失在走道盡頭。查莉偷偷溜近那半掩著的房門。
房裏除了那張床，傢俱都被移開了。
查莉慢慢走進去，低頭看著床上的病人。他不安地動來動去，嘴裏還發著囈語，但
是這次查莉聽不懂他說的是哪國話。她還是無法確定床上躺著的到底是不是蘇菲力。只
有讓時間來證明一切了，查莉想。
她摸摸他的手腕，覺得他皮膚發燙，脈搏跳動很微弱。
查莉轉身走開，以免被羅絲妲碰上。同時默默禱告希望他趕快好起來、快點復原，
因為他是她脫離這裏唯一的希望。
接下來的幾天似乎飛逝而過。查莉驚覺到自己的生活好像已經有了一個常規。而且
發現自己居然滿喜歡這大宅院的生活。她本來就只會處理家裏的事務。而且她發覺目前
自己親自管理的家事都能順利進行，反倒有點成就感的感覺。
叢林裏獵捕的工作一直進行著。大部份的補給品是從拉戈沙來的，他們有一個很大
的肉類冷藏庫，和一個發電機。雖然屋裏有足夠的電力，但是很少用，油燈負責了大部
份的照明設備，廚房裏則用木材，而供應洗衣服和被單的大銅爐也靠木塊來燃燒。
當她向薩雷戈問及此事時，他只是聳聳肩告訴她這是傳統。
雖然這一切看起來都非常原始。但是查莉很驚訝地發現似乎一切都進行順利，那些
僕人對大都市絲毫不嚮往，並甘於這裏的平淡生活。
查莉想要忘掉他們應該並不困難，而且她還發現，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在這裏一星期
了。她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太習慣這裏的生活，因為她的目的是要逃走。
她發現自己和薩雷戈的關係，在經過他的一番自白後，也起了些變化。她發現彼此
之間有了距離，無論是用餐時或是兩人獨處時，通常他們都無話可談。
查莉告訴自己這是個好現象。她最不願意的就是再有相互「交心」的機會，換言之
，她不願意和薩雷戈有進一步的親密關係。當然，他也並沒有試著親吻她。
查莉不得不承認，當他們獨處時，自己對他非常注意，她發現自己會密切注意他的
一舉一動。當他在房裏四處走動，坐在對面進餐；或是吸菸時，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自己
的手臂；或是不停灌著黑咖啡時，她的脈搏都會加速跳動。她有時會發現他臉上深思的
表情，和眼中的黯然，但是大部份時候，他是無法完全靜下來的，好像體內有發洩不完
的精力讓他不停地活動。
對查莉而言，只有那晚他躺在她身邊時，才似乎完全鬆懈下來；但這又是一件她不
願再想起的事。
薩雷戈就像那些在森林裏獵食和求偶的美麗動物般，一樣危險。查莉有時半夜醒來
，還可以聽見牠們遙遠、低沈的嘶吼聲。每當這種時候，查莉就會恐懼地意識到這幢大
宅院是多麼遠離文明社會，而又如此靠近森林的包圍中。
就像必須對雨林提高警覺一般，查莉必須時時抗拒薩雷戈的吸引力。
但是基於一些難以解釋的原因，這似乎不容易做到。查莉告訴自己，這是因為此生
她第一次遇到這樣有特殊吸引力的男人，他的一舉一動可以構成無可抗拒的魅力。
有經驗的女人會把這點處理得很好，甚至可以善加利用。可是查莉不行，她覺得自
己好像急流中的小樹枝，被身不由己地帶著往下衝，不自覺地踏上了不歸路。
查莉告訴自己，這種想法太悲觀了。我才不要被毀滅，我會活下去。
薩雷戈告訴查莉，那位新來的病人得了瘧疾，而且是很難治癒的一種。除此以外，
還有比這個更嚴重的病，可是又不願意再向查莉解釋得更清楚。
查莉雖然試著接近那間「病房」，但是都沒有成功，羅絲妲把守得很嚴。查莉透過
安吉羅向羅絲妲表示，自己願意輪班去照顧病人；但正如薩雷戈預期般，遭到羅絲妲的
嚴拒。
查莉還記得薩雷戈曾經說過等病人退燒後，他會問他一些問題。但查莉心想，一定
要在薩雷戈之前，先讓病人回答她提出的問題。
「我姨媽真是個好看護。」安吉羅有天早晨對查莉說：「病人已經好了，要吃東西
、想刮鬍子。」
查莉興奮得心跳加速。薩雷戈已經外出工作了，這可能是她的大好機會，可以私底
下和那位病人說幾句話，只要支開羅絲妲……查莉打了個哈欠，「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羅絲妲可以回復日常工作了。」她停了一下，腦筋飛快轉著，「剛才莫奈來過，說他
太太可能會提早生產，他想請羅絲妲去幫忙。我看你還是趕快告訴她吧！」
查莉偷偷用手指在裙上做個十字，其實這也不全然是謊話。工頭莫奈的太太真的快
生了，而且又有好幾次流產記錄。此外，莫奈那天早上真的來過，只不過是為了其他事
情來的。
安吉羅趕快站起身說：「小姐，我現在就去。」
過了幾分鐘，查莉聽到羅絲妲往廚房方向走去，同時高聲詢問安吉羅一些話。
查莉心想：這下我的機會來了。
查莉走進房間的時候，病人正坐在床上喝湯。他放下湯匙，訝異地看著查莉。
「妳是誰？」他用葡萄牙話問。
「我正想問你同樣的問題。」查莉用英語說。她走到床邊，仔細打量他，她現在可
以確定他就是照片上的蘇菲力。他的膚色蒼白而且微黃，眼中充滿血絲。他已經刮過鬍
子，頭髮也洗乾淨了，頭上的繃帶堅固地綁著。他的傷口一定還很痛，因為當他轉頭看
查莉時，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頭。
查莉說：「你就是蘇菲力，對不對？」
他停了一會兒，沒說話。然後抱歉地微笑說：「這還得妳來告訴我。很顯然地我頭
部受到重創，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記得發生過的事。」
「噢！不可能，你不是說真的吧！」查莉驚歎。
他皺皺眉，「恐怕這是真的，雖然這點對我很重要。但我忍不住想知道，妳為什麼
會關心這件事？」
「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他們告訴我了。這裏好像是一個橡膠中心，我是被他們的主人救回來，又照顧了
我好幾天。」他停了一下，「我想他應該是巴西人，而妳顯然是英國人。」
查莉點點頭，「這就是我急著要找你談的理由，我是被強迫留下來的。」
蘇菲力往後靠在枕上，眉頭更為深鎖，「妳在跟我開玩笑。」
「我發誓我說的全是真的。」查莉緊握著拳，「我是被誤帶來這裏的。可是現在這
裏的主人薩雷戈卻不肯放我走。」
「為什麼？」
「我不想談這些。」查莉咬咬唇，「你只要相信我的話，而且你真的是蘇菲力。」
他又喝了一口湯，「妳憑什麼這麼說？」
「我認識你姨媽，她給我看過你的照片。」
「我注意到妳用了一個過去式。」
「沒錯！」查莉遲疑了一下，「我很難過。」
「妳是怎麼認識她的？」
「在英國的時候，我在看護中心做事，她是我的僱主。」查莉驀地覺得眼底充滿淚
水。「她是位很可愛的老太太，對我非常好。」
「這點我倒不懷疑。」他又停了一會兒才說：「但就算她真是我姨媽，也沒有多大
幫助，我根本什麼都想不起來。」
「可是你卻記得葡萄牙話？」
他尖銳地看了她一眼，「妳這話什麼意思？」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你用葡萄牙話問我是誰。」
「是嗎？」他深思了一會兒，「這也許就是黑暗中的第一道曙光，本來我根本聽不
懂那個胖女人在嘀咕些什麼。還好她的主人會說英文，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想沒錯。」查莉失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蘇菲力繼續往下說：「聽說拉戈沙有醫院。薩先生說等到河水可以通航以後，他們
會請一個醫生來給我看看。」
「他有沒有提到還要過多久？」
蘇菲力毫不考慮地說：「他好像是說『阿馬哈』，誰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個字代表明天或是不久的將來，我在船上的時候常聽他們說。我想，等到傷勢
復原以後，你就會離開了。」
「我是這麼打算。可是我想他們不會讓我什麼都不記得地到處亂晃。」他的笑容很
孩子氣，但是很迷人。「妳是不是希望我趕快離開？」
查莉大膽地說：「我要跟你一起走。」
他大為吃驚地看著查莉，「妳這麼說可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小姐貴姓？」
「我姓葛，我叫葛查莉。」
「我們算是被正式介紹過了，但這並不表示我們就要私奔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查莉不耐煩地打斷他，「我要離開這裏，而你可以幫我。」
「在正常情況下，我也許可以幫助妳，但是現在……」他急急地做著手勢，頓住了
，眼光越過查莉，朝門口看去。
查莉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誰來了。
薩雷戈站在門口，雙手擱在臀部。臉上雖然帶著微笑，但查莉可以覺察出他眼裏的
怒火；她的心跳開始不規則，他到底聽到多少？
「先生你好，」他一面打招呼，一面踱了進來。「我很高興看到你已經醒了，同時
還已經和我的未婚妻碰了面。」
「未婚妻？」蘇菲力不明白地問：「我不知道……」
「沒錯，她就是我未來的妻子。」薩雷戈緊抓住查莉的手臂，「難道她沒告訴你？
」
蘇菲力不安地看著他們，「我想，她大概正要提到這一點，祝你們白頭偕老！」
「祝你早日康復，」薩雷戈又加了一句，「除非過去對你一點也不重要。」
蘇菲力尷尬地笑了一下，「有可能，但是我也無從得知。情形有點麻煩，我正在向
葛小姐解釋。」
「我想她不會同情你這一點的，因為她總是迫不及待地想抹殺過去。」薩雷戈把餐
盤移開，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我們要走了，請好好休息。」
到了門外，他一把抓住查莉，冷冷地說：「難道妳真的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查莉試著掙脫他的掌握，一面說：「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不是叫妳離他遠一點嗎？可是我還是發現妳在他房裏，為什麼？」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是英國人？」查莉反擊。
「因為我不認為這有什麼關係，還是同一國籍讓妳對他更有親切感？」
「我當然有興趣。我以前沒碰過患失憶症的病人，我認為和他談談家鄉的事也許有
助於讓他恢復記憶。」
「這裏就是妳的家。」薩雷戈冷冷地說：「而且妳的同鄉，記憶力遲早會恢復的，
也不用妳從旁插手。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妳，查洛，否則就真的對妳不客氣了。」
「我簡直嚇得全身發抖。」她頑抗地說。
薩雷戈喃喃說了一句：「對付妳只有一個辦法。」他向查莉靠過來。
「放開我。」查莉掙扎著說。
「絕不。」他的臉堅實地壓過來。查莉閉上眼，好像只要不看到他的臉，就可以避
開他想做的事一樣，查莉瘋狂地這樣想。
其實這根本無濟於事，從他身上傳來的熱氣，根本讓查莉無法忽略他的存在。他的
吻又深又長，使查莉口乾舌燥，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的手掌透過她薄薄的衣服撫弄著她
的胸部，查莉的乳尖受到他的挑弄後，不自覺地昇起一股興奮感。
查莉昏昏沈沈地靠在他肩上，好像雙腳都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那股無法控制的慾
望通過她全身，使她發覺自己毫不畏懼地接受他的挑弄，而她體內也昇起相同的慾望。
「要我嗎，親愛的？」他愛撫的聲音撥弄著查莉的神經。
是的。查莉心底回答：是的，你明明就知道。但她只是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薩雷戈把查莉推到牆上，抓住她的頭髮，再次吻住她。
當他的手在查莉臀部和敏感地帶上下游移時，查莉想：不管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她腦中只有薩雷戈和快樂的感覺。
但一陣怒罵聲，卻把他們從忘我的境界中拉回現實。
「先生。」羅絲妲站在他們身後數碼外，怒斥道：「渾球！」
薩雷戈低吼一聲，放開查莉，往後退。查莉則因羞愧而全身顫抖，她掩著臉跑回房
去，還聽到背後一連串羅絲妲責備薩雷戈的聲音。
在前任保姆的眼中，薩雷戈現在顯然不是她所尊敬的主人，只是一個任意破壞家聲
的人；查莉一面關上房門，一面想著。
她把自己摔上床，把滾燙的臉埋在清涼的床單上，用力捶打著枕頭，一面責備自己
意志力為何這麼薄弱。
我到底是怎麼回事？萬一被別人看見了怎麼辦？還好是羅絲妲，她罵過就算，絕不
會到處張揚。
如果不是羅絲妲中這打斷，查莉不敢再想下去。那麼我現在就可能和他在床上。天
吶！我怎麼這麼傻？
她現在才知道自己幾乎完全投降，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屈服於感官的快感？
查莉悲哀地想著，男人是可以不需要靈肉合一的，就算心裏想著別人，他們也可以
從別的女人身上取得快樂。但是對她而言，沒有感情的肉體結合，簡直像噩夢一樣可怕
。因此她要在還能自拔以前遠離薩雷戈。
她在房裏整天沒出去，真想叫人把晚餐送到她房裏。
可是自尊心又不允許她這麼輕易投降，因此她還是如常地起身、沐浴、更衣。直到
女僕來叫她去吃晚餐。查莉決定，從現在開始，絕對不能再軟弱。
她還是換上了白絲妃的衣服。查莉選了一件黑色的，但是和白絲妃穿起來的感覺完
全不同。查莉露出了肩膀，短裙下是她那雙纖細的腳，腰線已經修改過了，以便更能配
合她的身材。
到達餐廳時，查莉很驚訝地發現蘇菲力已經先她而至，正在倒威士忌。高瘦的身材
穿著奶油色的長褲和棕色的絲襯衫。
他誇張地舉舉手上的杯子說：「敬妳！請原諒我的打扮，這是主人的衣服，他的身
材和我不大一樣！」
「你確定自己已經可以下床了嗎？」私底下，查莉卻覺得他看起來糟透了：面色蒼
白，還有黑眼圈。
「還是有點搖搖晃晃的，其他倒還好，我不喜歡病懨懨的模樣。」
「你有沒有想起一些事？」
他輕鬆地聳聳肩，「全憑直覺吧！有些事情憑直覺是可以的，對嗎？」
其他重要事情就想不起來了，查莉歎著氣想著。
「我們必須談談。」查莉說。
蘇菲力舉起一隻手警告：「親愛的，別說了。今天下午妳男友闖進來時，我已經看
見警訊了。妳並沒有告訴我，你們已經訂婚了。」
「我們並沒有。」查莉簡短地說：「他要我嫁給他，我拒絕了。就這麼簡單。」
「我只是患了失憶症，腦袋可沒燒壞。」他對查莉笑笑，「這可不是真的，至少對
他而言。妳應該很了解他，他是不會允許別人拒絕他的。」
「那我怎麼辦？如果我還是不答應呢？」
他又聳聳肩，「算了吧，查莉，順勢吧，聽我的勸。就算他不是妳心目中的白馬王
子，看在錢的份上也不錯呀！」
「這個建議真噁心。我一定要離開這裏，我一個人無法做到，一定得要有幫手。」
「我是不可能幫妳的。」蘇菲力明白地說：「他是個很有勢力的人，我可不想和他
作對，我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我想一定有辦法的。你姨媽告訴我好多你的事，我相信一定有些事，可以幫助你
恢復記憶。」
「為什麼？只有妳告訴我妳認識我姨媽。」他喝掉杯子裏的酒，轉身又倒了一杯。
「你不用只聽我的片面之辭。你可以回英國去問她的律師，她幾乎把全部的財產都
留給了你。」
「妳是什麼意思？幾乎全部財產？」
「她也留了一些錢給我，所以我才能出來旅遊，而亞馬遜河是我這輩子的夢想。」
他還是瞪著她看，「這趟旅行可不便宜啊！她一定留給妳一大筆錢。」
「我也很意外。」查莉承認。
「妳真幸運，現在又馬上要成為薩夫人了，這投資可是押對了。」
「我才不要這些。」
「那是妳的問題，甜心。我可不想參與妳的計劃。」他冷酷地說。
查莉簡直失望透了，不僅因為蘇菲力拒絕幫助她，而且因為他和自己想像中的人實
在差得太遠。他嘴角一抹傲慢的神色是照片上並未顯現的，而他對她的態度，又表現出
他性格中令人討厭的一面；也許因為他是蘇太太唯一的親人，而使她把他美化了許多。
她聽見薩雷戈已經到了門口，高聲用葡萄牙語吩咐僕人一些事，查莉臉上現出痛苦
的神情。
薩雷戈走了進來，眼光輕輕地在兩人臉上來回掃了一下。
「晚安！」他有禮地說：「很抱歉讓你們久等。」他執起查莉的手輕吻了一下，繼
續說：「但是如果我告訴你們我遲到的理由，你們一定就不會怪我了。我剛才和拉戈沙
那邊通過無線電。」
查莉盯著他看，心開始猛跳，「那河……」
薩雷戈點點頭。「河水已經下降，所以蓋牧師後天就可以到了。」他微笑著，挑戰
地看著查莉的眼睛，「再過幾個鐘頭，我們就可以舉行婚禮。」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薩雷戈看查莉一直不作聲，終於忍不住地問：「如何？妳有什麼意見嗎？」
查莉心裏想：我有太多話想說。但是她全身發抖，喉嚨緊縮，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一直相信河川通行是好幾天，甚或好幾星期以後的事；而在這段期間，她一定可
以設計好完善的逃亡計畫。但現在只剩四十八小時來完成這計畫了。
最後查莉好不容易說了一句：「這樣是否還有點冒險？」
薩雷戈點點頭，「通常他們會再等一陣子。但是因為現在是緊急狀況，所以他們願
意冒險一試。」
「緊急狀況？」查莉迷迷糊糊地重複著。
薩雷戈輕聲說：「妳這位同胞的失憶症啊！」他轉向蘇菲力，後者似乎同樣地也吃
了一驚，「你應該很高興，因為有位合格的醫生會和蓋牧師一起來。」他停了一下，「
如果有必要，他會帶你去馬瑞斯的醫院。」
蘇菲力很快地說：「我想應該沒有這個必要。只要頭不痛了，我就會想起來的。」
薩雷戈繼續認真地說：「對這麼重要的事，我們可不能冒險。真可惜你完全不記得
自己是怎麼受傷的。」
「說不定是我自己撞了樹枝才受傷的。」蘇菲力說。
「也許吧！」薩雷戈微笑著說：「根據我的判斷，這樹枝應該是拿在別人的手上。
」
蘇菲力又吞了一大口威士忌，「你是說，我是被人打傷的？被誰？」
「這可得靠你來想了，也許等你記憶力恢復以後再說。」
蘇菲力的臉驀然變得通紅，「你到底在暗示什麼？」
薩雷戈還是溫和地說著：「只是還有幾個問題尚待解決。如果我是你的話，至少要
搞清楚攻擊自己的人是誰。」他停住口，讓問題懸在那兒，「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我們
坐下來好嗎？」
這是一頓奇怪的晚餐。查莉根本食不知味，只是把食物在盤子裏推來推去，一面滿
腦子想著自己的「計畫」。而且她很僨怒地發現，薩雷戈似乎覺得她這種表現很有趣。
同時她也發現蘇菲力和她一樣地沒食慾。
查莉同情地想著，他顯然不像自己所想的已康復到可以出來走動，就算醫生馬上就
要來的消息也算不上什麼好消息。
她一直等著蘇菲力向薩雷戈表明身份，但她很驚訝地發現，菲力什麼話都沒說。當
她聽到薩雷戈吩咐僕人在起居室準備咖啡時，她的心一沈。他顯然會叫查莉幫他們斟咖
啡，雖然他們以前從沒在那兒喝過，大概是因為從來沒有外客在場的緣故。
當她到起居室時，發現羅絲妲已經把咖啡盤端了出來。咖啡壺樣式古老又非常沈重
，查莉發現，要斟出咖啡而不燙到自己幾乎微乎其微。
蘇菲力跟在她後面進了起居室，看著她倒咖啡，一面說：「好漂亮的杯具，純銀的
，起碼有一百年以上的歷史。」
「我不知道，」查莉簡短地回答，她開始覺得蘇菲力實在很世俗。「你打算什麼時
候才告訴薩雷戈你的身份？」她遞咖啡給他時間道。
「我根本不打算說。我怎麼能只憑一張自己沒看過的照片、和一個陌生女子的言詞
，就證明我自己的身份。萬一妳弄錯了怎麼辦？」
「我不會弄錯的。因為你姨媽真的跟我提過你在拉瑞沙的事。雖然大家都說在世上
，每個人都有另一個長得酷似自己的人，但是我不相信有那麼巧，你的另一個同時出現
在亞馬遜河流域。我以為你會很高興知道自己的身份。」
「名字只不過是個符號。」蘇菲力並不熱中地說：「直到我有確切把握知道，這真
是代表我的符號以前，請妳別再告訴別人，尤其是妳那位專制的未婚夫。我別的事都想
不起來，只記得名字也不見得有多大幫助。」
他開始在房裏四處走動，不時把玩著擺設著的木雕或瓷器，有時也會看看牆上的畫
，畫上大部份都是穿著古裝的人物。
「這些大概都是薩家的老祖先。他們只忙著剝削印地安人和壓榨窮人。」他批評著
。
查莉靜靜地說：「也許這就是薩雷戈為什麼會幫這些種橡膠的，建立自己的加工廠
，同時幫產品找市場的原因吧。」
「讓我聽聽這偉大慈善家的事蹟。」蘇菲力嘲弄地說：「我不知道妳也是他的崇拜
者之一，事實上我聽到的卻是另一個故事。反正這些都不重要了，妳就安心等著做新娘
，好好享受這一切吧！」
「正好相反，我一點都沒有結婚的念頭。但我覺得他的作為仍然值得稱許，也對這
些人對他的尊敬很感動。」
菲力轉過身。查莉有種感覺，他本想告訴她些什麼，但卻臨時止住口。
也許他真的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不論是關於薩雷戈或是薩家的。但是如果他失去
記憶的話，怎麼還會記得那麼多？查莉想……查莉對失憶症一無所知，也不知道要假裝
失去記憶是不是輕而易舉。但是現在她開始懷疑，蘇菲力是在假裝……查莉突然驚訝地
想到，他為什麼不願意接受醫療，因為真正的醫生可不是那麼好唬的。
查莉不安地想著，如果他真是假裝的，那麼他一定想隱瞞些什麼。是一些重要的事
嗎？
薩雷戈的出現打斷了查莉的沈思。
他關上房門，一面看著他們兩人說：「你們怎麼這麼安靜，異國相逢的同胞應該像
鸚鵡一樣聒噪不休。」
「我們正在談論你們的婚禮，你的新娘似乎患了婚前緊張症。」蘇菲力說。
「真是不太好，但我有治此症的良方。」他走到查莉旁邊，「這是送妳的結婚禮物
。」
查莉發覺有個冰涼的東西套到自己脖子上。她吃驚地低頭一看，原來是條淚滴形狀
的鑽石項鍊，就像金鍊子吊著一簇火焰。她用顫著手指碰了一下，以確定真的有那個東
西存在。
「噢！我不能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雷戈！」查莉說。
「我喜歡看妳戴上它，希望妳一直戴著，不要脫掉。等我們兒子出世的時候，我會
再送妳一副鑽石耳環。」
查莉臉紅到耳根，她用手摸摸自己發燙的雙頰，嘴裏尷尬地低聲說著什麼。同時她
注意到蘇菲力正大膽、貪婪地看著她脖子上的項鍊。
「老天爺，你在哪裏找到這麼美的東西！」菲力啞著嗓子說。
「在我的土地上。」薩雷戈突然有點怪怪地說：「淘金客並沒有把它們全挖走。我
在馬瑞斯切割的。」
「做工可真不錯。」蘇菲力乾笑，「這可不是每個人都會碰到的好事，你太太可真
是位幸運的人。」
「我希望她和你的看法相同。」薩雷戈喃喃地說。
查莉簡直說不出話來，也無法理性地思考。她並不是震懾於這鑽石的所值不菲，而
是陰鬱地想起自己可從未給過他什麼錯誤的印象，認為葛查莉是可以用金錢收買的。如
果他有這種印象，那麼她至少還要試著證明給他看，這樁婚姻是不可能的；至少在他所
定的條件下，是不可能達成協議的。
他應該為愛結婚，而非拘泥在那個老掉牙的家族榮譽。他要娶的女孩應該是他的全
部、他的世界，而不是一個附屬品而已，他不應該只得到一個次級品。
當然她自己也不是。
就算在這種情況下和他結合，她也不願意。因為她知道無法成為他的全部，就無權
得到他完整的愛。世上沒有任何一顆鑽石能夠彌補這種傷痛。
查莉停住，不再想了，但對自己這個心路歷程卻很惶恐。
好像我希望他愛上我似的！查莉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愛上了他，這怎麼可能？不可能
……查莉一定不小心弄出了點聲音，因為薩雷戈尖銳地問：「妳怎麼了？不舒服嗎？」
查莉搖搖頭站起身，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覺得有點累。對不起，我先告退了。
」
她往門口走的時候，可以感覺到薩雷戈的眼光一直尾隨著她。她毫不停留地往門外
走。
床已經弄好了。查莉機械化地脫掉衣服，換上袍子，可是她根本沒辦法靜下來。查
莉關掉了床邊的油燈，在屋外星光的斜射下，在黑黑的房裏不停地來回走動。
查莉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是多麼地恨薩雷戈。這種想法似乎已經深植心底，使她無
法覺察內心真正的感覺。
查莉認為墜入情網後獻出終生承諾，是件至為甜美的事。而薩雷戈卻像一股熱帶風
暴，橫掃她的心田。當他「侵佔」自己身體的同時，也侵入了自己的心靈，查莉想這大
概是無可避免的。即使在第一夜，他就已經迫使查莉對他有所反應；自此以後，查莉就
一直在危崖邊掙扎。
我愛他，也希望他愛我，和我共享他的生活。我要和他共享全部生活，而非他生活
中的一部份，更別說只是一份責任感的驅使。查莉心想，這大概是不可能的。
我把我全部的生命放在她手中。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這些話又出現在查莉腦海。
他已經非常明確地表示過自己沒什麼好奢望的，查莉大歎了一口氣。
因此她現在一定要離開這裏，不管心裏覺得多痛苦，都要趕快離開薩雷戈。如果她
留下來，真的讓自己愛上他，卻得不到他的愛，那簡直比被凌遲處死還難過。
查莉憑直覺知道，刻骨銘心的愛一生只有一次，一定要得到對方全心的回應。
我來得太遲了。查莉痛苦地想。薩雷戈的愛早已給了另一個女人，什麼也沒剩下。
起初她還擔心自己是被綁架來的。現在看起來，這倒反而是一個最容易解決的方式
，只要付贖金就好。
單戀是最糟糕的，她要用自己一輩子的幸福來付那無價的贖金。
查莉披上斗篷，衝出房間，往薩雷戈的房間走去。她輕輕地打開門，溜了進去。
她一定發出了一點聲音，因為薩雷戈立刻驚醒過來，坐起身子。
他厲聲問查莉：「有什麼事嗎？」
「我要跟你談一談。」
薩雷戈停了一會兒，才柔聲說：「查莉，妳不該到這兒來的，已經很晚了。回房去
睡吧，我們明天再談。」
「不行，我現在就要談……求求你。」
他歎了口氣。她聽到他摸出火柴，點亮了床邊的燈。薩雷戈膚色在雪白床單襯托下
，就像褐色的桃花木。
查莉用舌尖舐舐嘴唇說：「我最後一次再來求你放我走。」
「妳早已知道我的答案是什麼了。」
查莉雙手緊抱著自己，「我求你聽我說。我們只是有點誤會，因為彼此不太了解情
況而犯了錯誤，但是我們犯不著為了這一點就毀了我們倆的終身幸福。」
「妳說毀壞，我卻想到婚姻。」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也許我們將來都會遇上自己的意中人，也可以各自去愛別人
。」這個字眼似乎刺痛了查莉的喉嚨，但還是說了出來。
「我已經遇到我應該廝守一生的女人了，但是她卻不要我！」他的話語伴隨著臉上
的笑容，讓查莉的心扭成了一團。
「老天爺，雷戈。」查莉做了個誇張的手勢，「我們何必再這樣無意義地假裝下去
，你難道不覺得這根本不可能嗎？」
「我一點也沒有假裝。」他的黑眼睛在查莉身上瞄了一眼，繼續說：「我需要有個
女人陪我用餐、陪我上床；而妳可以符合這些要求，我夫復何求？」
查莉憤怒地說：「我要的可不是這些。」
「在妳來到這裏以前，妳生活裏有些什麼呢？妳根本比一個僕人好不了多少。」
「至少是獨立自主的。」查莉故意不去想她母親那些永無止境的命令。
「獨立自主？」薩雷戈緩緩地說：「事實上，這只是孤獨的代名詞，因為我自己也
有相同的經驗！但是妳真的不需要再孤獨下去，查莉。在我身旁，妳的地位受人尊敬，
我又有事業，妳可以幫我。」
查莉真想把心底的話宣洩出來：在你身邊雖然地位尊崇，但若得不到你的愛，對我
簡直是無法忍受的酷刑。
但她只是搖搖頭，顫抖地說：「我根本做不到，我連葡萄牙話都說不好。」
「妳可以學啊，我和安吉羅都會從旁協助。」
「請你相信我，這是行不通的。」她深吸了一口氣，「現在既然河水已經暢通，不
知道你可不可以把裴若河借我用一天，讓他送我去馬瑞沙塔。」
「免談。」
「請你不要這樣，我求求你，我一定不會找麻煩的。我們可以將這一段完全拋之腦
後，重新開始各人的生活。」
「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他尖酸地問。「查莉，太遲了，而且船正在修。」
「噢！」查莉歎息了一聲，「可是你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可以送我離開這裏。你不是
要把橡膠運出去？」
「妳簡直是急病亂投醫，親愛的！」他頓了一下，然後說：「別忘了還有一件事，
我們都不能確定妳是不是已經有孩子了。」
查莉真想騙他說自己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她絕對沒有懷孕。但她想了一下，還是沒
說，換了另外一種說法。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他們顯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你娶個像我這樣的
無名小卒，他們會怎麼想？」
薩雷戈聳聳裸露的肩膀，「我母親顯然已經把我的決定通知了全部親友，我根本不
在乎他們的意見。我告訴過妳，我本來就是被趕出來的。」
查莉吞了吞口水，「是因為你提過的那個女孩嗎？你的嫂嫂？」
「沒錯，就是因為她。」他聲音突然變得冷漠，表情更是深不可測。「以後有機會
，我會告訴妳的。」
「不用了！」查莉實在不願意再進一步了解他。她痛苦地想著：我把我的全部放在
她腳下……「噢！我懂。」
「我不認為妳真正了解實情，但至少目前，妳還不需要知道那麼多。」他靠回枕上
繼續說：「重要的是，妳要成為我的妻子。」
「這樣就太平無事了嗎？」
「這只是開端。」他半閉著眼睛，「我已經替妳戴上了我給妳的結婚禮物，有句諺
語不是說鑽石是永恆的嗎？」
「是有這個說法。」
「請牢記這一點。相信我，查莉，我永遠不會放妳走的。」
「那就沒有什麼好說了！」查莉說完後，轉身走開，「對不起，打擾你的好夢。」
走到門邊時，查莉好像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可是她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看
。
那晚查莉根本睡不著覺。只是瞪著夜空，想著脫身之計。一面豎著耳朵聽著，希望
遠方會有隆隆的雷聲傳來，這樣就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如果是暴風雨到來，河一暴漲
，那些拉戈沙來的「遠客」就會被困上好幾天。
可是她什麼也沒聽見，只偶爾會聽到野猴的嘶吼叫聲。這聲音真讓查莉更加毛骨悚
然，想到自己脫逃途中所可能碰到的情況。
但是她知道那些「橡膠人」一定還有其他通路，從內陸把橡膠送到加工廠來。她一
定要找到這些通路，並希望能得到這些人的幫助。查莉不安地想著，感覺胃部又是一陣
抽搐。
燠熱的白天來臨，絲毫沒有風暴來襲的跡象。如果老天爺不願對她伸出援手，她只
好完全靠自己，查莉陰鬱地想著。
她翻遍了衣櫥，把那些華麗的衣服推到一邊，居然找到一條乳白色的麻長褲和一件
襯衫。雖然並不完全適合叢林跋涉的裝束，但現在哪還有選擇的餘地。
鞋子也是問題。白絲妃顯然根本打算足不出戶，但是查莉卻需要靴子，只得找人借
了。
她當然得到薩雷戈屋子找一找，查莉現在已經很習慣薩雷戈的日出而作了。她慢慢
地進了房間，往櫥子那邊踱去，故意不去看那張還沒整理過的床鋪上凌亂的現象，以免
觸動記憶深處的聯想。她找出一雙薩雷戈的高筒靴，抖動一下，以便確定裏面沒藏著什
麼可怕的小蟲子。查莉的腳非常瘦長，但那雙靴子還是太大了點；於是她只好穿上厚襪
子，又塞進一些紙，才覺得勉強合腳一點。同時又找到一頂帽子。
她在鏡子裏端詳好半天，把脖子上的鑽石項鍊拿下來，放在桌上。她離開時，除了
身上「借」來的這一套裝備，什麼也不會帶走。
查莉轉身走開，一面想著，她把項鍊留下來就表示自己已經離去，這應該可以終止
他們之間的關係，比其他方式更能明白告訴他，自己已經永遠不回來了。
她本打算直接走出房間，可是卻發現自己不自覺地已站在薩雷戈的床邊，手指觸摸
著枕上他曾經睡過的凹痕。
查莉無聲地說著：我唯一的愛人，再見了！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蘇菲力在走廊上等查莉。他把查莉從頭到腳好好地打量了一番，查莉冷冷地回視他
，儘量保持外表的鎮靜。
「準備去探險嗎？」菲力問。
「不關你的事。」
「別這麼尖酸。」蘇菲力跟在她身邊。「單打獨鬥，不會成功的；聯合作戰才是明
智之舉。」
查莉瞪著他，「可是你根本不想……」
「情況改變了。」他聳聳肩。同時捉住查莉的手臂，把她推進起居室，關上門，「
妳有什麼計畫？」
「還沒計畫好。」查莉不情願地說：「我本來想搭乘我來這裏時的那條船逃走，可
是它現在壞了。」
「真不巧！」菲力嘲弄地說：「妳驕傲自大的自尊什麼都設想到了，就是沒想到會
落入一個野蠻人手裏。」
查莉反擊，「他救了你一命。」同時掙脫蘇菲力的掌握。
「親愛的，妳錯了，他只是把我拘禁起來。我計畫趕快離開這個令人不愉快的地方
。」
「你的失憶症以乎康復得太快了。」
「奇蹟式地復原了吧！」他又大言不慚地說：「找不到船就只好從內陸走。我反正
無所謂，我要組一個小隊，就算是我的朋友吧！」
「就是那些打了你就逃的朋友嗎？」查莉諷刺地說。
「不是。」他的臉有一刻看起來非常猙獰，但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叫自己放鬆。過
了一會兒，他微笑著對查莉說：「甜心，我們別再彼此質問了好嗎？我沒有什麼是妳需
要知道的。」
「我想我已經知道得很多了。」查莉乾澀地說。
「我想都是我姨媽替我宣揚的，對嗎？」他笑得更開心了點，「我一直是她的最愛
。她把全部財產都留給我真好，當然我現在還不適宜出面。」
「但是那些不動產急需處理，她的律師正著急地等你回去。」
「我可不願意放棄一生難得碰到的大寶藏。」
「什麼寶藏？」
他用手擰擰她的臉，雖然很輕，但還是有點痛。蘇菲力說：「妳又開始問問題了。
我還沒有問過妳，為什麼要從這位薩家富豪身邊逃走？」
查莉知道自己應該保持沈默，但是她的好奇心卻促使她開口發問：「你為什麼這樣
叫他們？」
「因為他實在是富有的大戶。他們家的遠祖早預見橡膠工業的沒落，因此開始投資
其他事業。他們家在巴西除了有金礦和咖啡事業，還有大牧場。薩雷戈實在是條大魚，
雖然他偶爾也會碰到困境。」
「我不認為他在這裏的作為，應該歸類為斂財剝削。」查莉尖刻地說。
「可見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告訴妳。」蘇菲力繼續說：「妳不會認為他是自願留在這
裏吧？妳錯了，甜心，他是因為觸犯了家規而被放逐。他的故事在一、兩年前，是這一
帶的熱門話題，我是在馬拉斯聽來的，似乎和一個女人有關。」
「我知道這個女人的事，她嫁給了他哥哥，這就是故事的完結篇。」查莉插嘴說。
「他是這樣跟妳說的嗎？」菲力搖搖頭，「這只是一半的故事，薩雷戈似乎無法接
受他的女人投入別人懷抱的事實。在他們舉行過婚禮一、兩個星期後，他曾經試圖強佔
她。他和他老哥還為此決鬥了一場，最後薩雷戈被逐出家門，放逐到這裏來。」菲力說
上癮了。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返回家門的一天，但是他想娶個老婆，可能是返家計劃
的第一步，這應該可以說明他急於結婚的態度，妳是他重建聲望的重要一環。還是他真
的愛上了妳？」
「不可能！」查莉覺察出他聲調裏嘲弄的意味，「我從沒這樣想，我也不想成為別
人恢復聲名的助力。」
「妳到底打算幹什麼？就這樣離去嗎？妳能走多遠呢？」
「我還沒那麼笨。但是從我來到這裏後，就沒有看過其他交通工具。除了薩雷戈自
己開的那一輛吉普車。其他工人應該也有車子。你是怎麼來的？」
「說實話，我是一點都不記得了！」菲力無奈地說。
「我們應該到加工廠去看看。」查莉緩緩地說：「但是如果我們貿然出現在那裏，
薩雷戈一定會起疑。」
「這點倒不成問題。我正好知道他今天會去別的地方，不在加工廠。」
「你怎麼知道？」查莉皺皺眉。
「妳相信我就對了！」他停了一下，又說：「妳知道加工廠怎麼去？工人常來嗎？
」
「只有薩雷戈在的時候他們才會來，或者是來找羅絲妲療傷。」查莉說。
「幫你翻譯的那個男孩呢？」
「他倒是每天都會來。」
「他怎麼來？」
「我不清楚。」查莉坦承：「我從來沒想過要問他。」查莉懊惱地掐自己的手。
他嘲弄地說：「他今天會來嗎？如果他不來，我們就真的陷在這裏了。」
過了兩個鐘頭，還沒看見安吉羅的蹤影。查莉的神經隨著時間的過去，而緊張到了
極點。她知道薩雷戈隨時會回來，因此當她聽到有汽車引擎聲由遠而近時，簡直快崩潰
了。
查莉心裏還糾纏著數種不愉快的想法，尤其最讓她難過的，就是菲力對薩雷戈被放
逐的說明，雖然那可能只是大家茶餘飯後的閒嗑牙，但那故事卻和整個情況非常吻合。
不過，他其實已經付出很大的代價，這點是不容置疑的。查莉現在更為了解，為什
麼薩雷戈對家聲這麼重視。如果他引誘一名純潔女孩的事被人知道，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他會永不得翻身。
如果她逃走，對這事也是無補，但是查莉實在不願再多想了。
查莉困難地把思緒從薩雷戈，轉到蘇菲力身上，後者正在玩著撲克牌。
他整個早上就像籠中獸一樣煩躁不安，走進走出，停不下來。
他的處境似乎比查莉還要險惡，和他糾葛不清是自己最不智的第二項舉動。查莉禁
不住憤恨地想著，蘇菲力本身就是個闖禍精。
毫無疑問地，他一定做了什麼犯法的事情，還好他姨媽已經不在了。
她正在遲疑，要不要再點一杯咖啡的時候，安吉羅走了進來。
他憂慮地看著查莉，「小姐，有什麼不對勁嗎？」
查莉這才發覺自己正張大著嘴瞪著他，好像見鬼了一般，同時她發現蘇菲力站起了
身。
「你才到嗎？你是怎麼來的？」
「像往常一樣開著我表哥的卡車來的。小姐，是不是我來遲……」
「沒關係。」蘇菲力打斷了安吉羅道歉的話，「你表哥還在嗎？」
「先生，他還在，正在和羅絲妲聊天。」
「這太好了。」蘇菲力說：「這樣我們可以順便和他談一談。」
蘇菲力抓住查莉的手臂，迫使她向門口走去。
查莉急急對他說：「我要去拿行李。」
「管它去死！」他一點也沒有鬆手的意思。「卡車比妳那些爛東西重要多了。」
廚房後面有一塊籬笆圍起的地方，裏面養了幾隻雞，還有幾頭豬。卡車就停在後面
，上面沒有人，而且車鑰還插在上面。
蘇菲力喃喃地說：「這是我們第一件幸運物。」然後看著她，「妳會開這個鬼東西
吧！」
「是的，我會開。」查莉簡短地回答。
她才發動了一次，卡車就動了，這點倒有點出乎意外。車子開動以後，查莉從後視
鏡裏看到斐若河和羅絲妲在後門邊出現。
如果不是因為查莉自己太緊張的話，他們兩人臉上意外的表情，倒有十足的娛樂效
果，斐若河甚至把帽子脫下來在地上踩。
蘇菲力命令查莉：「把車開到加工廠去，下面的路我記得。」
「我們應該帶張地圖。」卡車顛簸前進，查莉邊操縱方向盤邊說著。
「我帶了！」菲力從襯衫裹拿出一張地圖，「我想薩先生不會介意我拿一張，他辦
公室裏起碼有一打以上這樣的地圖。」
查莉抗議地說：「你不應該到他辦公室去的，那裏是隱私區。」
蘇菲力大笑，「這還用妳說，妳不會認為我該讓他留著無線電，以追蹤我們吧？」
「你連他的無線電也毀了？」查莉不開心地說：「但是這裏全靠它聯絡，萬一有緊
急狀況怎麼辦？」
「我們的狀況最緊急。」蘇菲力粗魯地說：「我才不管這些橡膠工人，和他們高高
在上主人的死活。我們可不是在玩遊戲，甜心。」
「不要叫我甜心。」查莉一面說，一面努力讓卡車通過崎嶇不平的路面。
「我該怎麼稱呼妳？查洛嗎？」他嘲笑著，查莉驀地紅了臉。
「不要！」她尖銳地說。
蘇菲力笑了。「小姐，要不是我了解全盤狀況，我會以為妳已經愛上這位薩家的敗
類了。」
「你少管我。你不要我問你問題，你也少干涉我。」
蘇菲力聳聳肩：「隨便妳！」然後就悶聲不響了。
查莉一面奮力和卡車搏鬥著，一面想著他們好像正逐漸消失在這片綠色「隧道」裏
。查莉突然有一種奇想，假如她此時回頭，她也許會發現這片森林正在他們身後逐漸合
攏，好像要湮滅他們的痕跡。
當她從林間瞄到一彎小溪時，查莉甚至想到這條河是和大河平行的，只要順著河走
，就不會迷路。
當查莉真的看到林間冒出一股炊煙時，她才真正鬆了一口氣，因為她知道他們正靠
近一些房舍。
工人們的房舍比查莉想像的要大得多，大小不同的木屋全部連成一片，女人們站在
門邊，而孩童們就在她們腳邊嬉戲。發現卡車和查莉時，她們興奮地比手劃腳，大聲嚷
嚷。
「繼續開，不要停下來！」蘇菲力說。
「我想你希望我直接從他們身上輾過去。」查莉回道：「沒想到我們會這麼引人注
意，這下子他們會告訴薩雷戈我們從哪裏逃走了。」
蘇菲力又聳聳肩，「那時候我們早就走遠了。」
查莉有趣地看著他，「你難道認為他們不會追蹤嗎？」
「最多只能追到起降點而已，除非他們身上長翅膀。」
「你是說，你有一架飛機？」查莉張口結舌地說：「這怎麼可能？哪裏可以起飛和
降落呢？」
蘇菲力笑道：「幾乎已經是定期班機了。我已經在這裏起飛、降落好多次了。」
「運黃金嗎？」
「我以前試過幾次，但是發現這樣太辛苦了。我現在的身份是中間人。」
他們幾乎已經離開了住宅區。查莉發現左邊有一些鐵皮建築，很像是加工廠，空氣
中有股刺鼻的化學藥品味道；查莉屏住呼吸，但眼裏還是泛出幾滴眼淚。
「原來你和那些淘金客混在－起，薩雷戈告訴過我他們的事，還警告我他們都是危
險人物。」
蘇菲力又笑了。「我相信他一定提過，事實上他們只是一群想發財的人而已。我向
他們買進切割過的寶石，轉手賣給馬拉斯的商人。」他停了一會兒，然後用一種溫柔的
聲音敘述：「妳不會了解握住那些寶石的滋味。我曾經看過和妳手掌一樣大的紫水晶，
像橘子一樣的黃寶石，還有鑽石、晶瑩剔透的鑽石，最上乘的品質，簡直可以直接透入
你靈魂深處。」
「形容得像詩一樣。我相信也就是這一票人物打傷你，又讓你患上瘧疾。」查莉尖
酸地說。
「這不算什麼，即使在最好的關係時，也會有意外，這可並不表示我就沒有前途，
我準備轉進到玻利維亞去。我覺得南美洲就是這點可愛，這麼多國家、這麼多機會，對
我這樣的企業家而言簡直太棒了。」
「你自認是企業家嗎？」查莉諷刺地說：「我覺得走私客比較適合形容你。」
蘇菲力輕聲說：「親愛的，妳可真是有張利嘴。我警告妳不要亂說話，我的夥伴們
可不像我這麼有幽默感。」
查莉正準備告訴他，對他的夥伴或是他們的犯罪組織一點興趣都沒有時，此時突然
有個人出現他們前面，揮動著雙手。
「別停！」菲力冷冷地說。
查莉瞄了他一眼，拉住煞車，立刻認出此人是莫奈工廠的工人。他幾乎快要打開卡
車門，並且迷惑地瞪著查莉，然後爆出一連串葡萄牙話。
「等一下！」查莉等到他停下來喘氣時，好不容易插進一句話，「對不起，我聽不
懂你在說什麼！」
「他說他太太快要生了。」菲力冷冷地翻譯著，「請妳告訴他會送他一根雪茄，然
後請發動車子往前走。」
「是瑪莉要生了！難怪斐若河今天上去找羅絲妲，原來是因為這個小嬰兒。」
「他們生孩子就像下蛋一樣容易，幹嘛這麼大驚小怪？」
他這種語氣激怒了查莉。「她前面幾個小孩都沒有活過來，因此她才需要羅絲妲的
幫忙。她是個好太太，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把卡車開走，羅絲妲早就來了，是我們阻擋了
她。」
「妳說得真感人，現在快開車。」
憤怒促使查莉作了一個冷靜的決定。「我才不會把車開走。現在有個小孩生命垂危
，莫奈是好人，又是薩雷戈的得力助手，他太太應該得到最好的照顧。我現在要把車開
回去接羅絲妲。」
蘇菲力殘酷地說：「不行，妳不准走。我早就知道妳會惹麻煩，因此我決定帶一個
抵押品，也許這個會讓妳改變心意。」他從口袋裏拿出查莉的那條鑽石項鍊。在她面前
晃著，陽光反射在鑽石上，發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查莉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從哪裏拿來的？」
「我發現妳今天早上役有戴。因此我就四下找了一下。」蘇菲力勝利地說：「就當
作妳的飛機票錢吧！」
「我不會去搭飛機的！」查莉重重地說：「我再也不會和你一起走了。」
「妳真是個大傻瓜。妳想離開這裏，我也準備順便帶妳走，但是我可不會讓這些雜
事阻礙我的行程。我已經拿到此行應該拿到的貨：原鑽，而且早已妥善藏好，只等我去
取，現在又加上這條美麗的鑽石項鍊。拿到東西後，我們就去搭飛機，免得薩雷戈派出
大隊人馬來追我們。早上，我已經聽到他透過無線電在安排此事，我可不願意在巴西監
獄裏耗上幾年，現在快把車開走。」
查莉搖搖頭，「不行，你得靠自己了，我很高興你姨媽沒有機會了解你的真面目。
」
蘇菲力聳聳肩。「少來這套感情用事，妳自己留下來玩吧。可是我要留下這條項鍊
，當作賠償，以補償妳從我姨媽那裏拿走的錢，妳這賤人。」
他把查莉推出車門，又用另外一隻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查莉痛得半死，馬上感覺
嘴裏有鹹鹹的血味，她失去平衡，往後面摔下。
有雙手抓住她，把她穩住，查莉聽見莫奈困惑地叫著：「小姐，小姐。」
查莉發現自己躺在地上，卡車引擎發出刺耳的聲音，已經被蘇菲力駛遠了。莫奈跟
在後面追著，揮舞著拳頭，大聲嚷嚷。
查莉吼道：「莫奈，快回來，別追了。」
莫奈不情不願地走了回來。
莫奈把查莉從地上扶起來，「讓他走吧，別追了！」查莉困難地從已受傷的嘴裏吐
出這些話。
莫奈既擔心查莉的傷勢，又擔心妻子瑪莉的情況。
「羅絲妲？」他四下張望著，好像希望羅絲妲會突然從叢林裏走出來似的。
查莉輕聲說：「她沒來，她還在大房子那邊。」
莫奈好像快哭出來了，然後又說了一連串葡萄牙話，查莉抓住他的手臂，「我們再
派別人去接她，瑪莉在哪兒？」
莫奈的房子是這個住宅區裏最大的一間，傢俱不多，但是收拾得很乾淨。瑪莉躺在
裏間的一張大床上，扭來扭去，低聲呻吟著。屋角有位老婦，喃喃地唸著一些像咒語的
東西，床邊的兩個年輕女孩，束手無策地站著。
查莉進來的時候，大家都呆呆地看著她。查莉試著對瑪莉微笑，可是她的嘴實在太
痛了。莫奈已經又開了一部破舊的吉普車去找人了，但是查莉相信斐若河和羅絲妲應該
早就動身了。
查莉試著向瑪莉解釋援手就快到了，但是瑪莉痛苦、茫然地看著她，她只好連說幾
句：「鎮靜些。」
奇怪的是，查莉的出現似乎真有鎮定作用。瑪莉不再亂動地抓住查莉的手，好像她
的手就是她的救生索一樣。
查莉想電影上似乎都會叫人去燒水。她試著說：「水。」那老婦立刻出去，馬上拿
了一盆冷水進來。
這總比沒有好，查莉想。拿出自己那條乾淨的手帕，沾了水，潤濕瑪莉的額頭和嘴
唇。瑪莉顯然快嚇壞了，全身冒冷汗，大聲喘氣。
查莉想，瑪莉已有過太多次失望的經驗了，如果這次再失去這個寶寶，我也要負很
大的責任。
查莉低下身子，輕輕抓住她的手指，溫柔地說：「不要緊，瑪莉，妳會生一個壯小
子的，也許長大後可以踢足球，為巴西爭光。不要緊，沒事的。」
她繼續靜靜地說著，保持低低的音量。整個房間就像一個大的三溫暖房，查莉可以
感覺到汗水從她臉龐上、胸口和腋下往下流著。其他人已經站到門邊去張望，房裏只剩
下她和瑪莉。
她緩慢地敘述著自己在英國的生活，自己參加這次旅行的動機，還有為何要留下來
的原因。「現在我雖然有機會離開，可是我又把它弄砸了，因為責任感促使我留下來。
我突然覺得對這裏所發生的一切都很關心，雖然我不應該有這種感覺，應該趕快離開這
裏。但我卻留了下來，為什麼？請告訴我為什麼？」
瑪莉低聲呻吟，大聲叫喊著，身體又開始扭曲。查莉緊張地嚥著口水。用手摸摸她
的額頭，把汗濕的頭髮往後撥，安慰說：「沒事，沒事，羅絲妲就快來了。她從大房子
那邊過來，花不了多少時間的，她馬上就到。」
瑪莉根本聽不懂查莉在說什麼，那麼她到底在說給誰聽？查莉自問。
查莉看出來瑪莉陣痛的狀況又進入另外一個階段。她極力回想索妮告訴她生下兒子
克里斯時的情形。她真希望當時多注意聽索妮的話，從陣痛開始，一直到她成功生出克
里斯為止。
但是索妮生產時是在設備完善的醫院裏，和瑪莉的情況完全不同。這裏沒電、沒冷
氣、沒有消毒設備，連給小嬰兒用的保育箱都沒有。
瑪莉驀地緊抓住她的手，她試著想坐起來，眼裏專注閃爍著強有力且嶄新的力量，
額上的青筋突兀。
噢，天啊，小孩快出來了，就快出來了，我該怎麼做？
查莉轉過身，向那老婦做手勢。後者前後搖晃著身體，繼續唸咒語。
查莉說：「妳可真是幫了大忙。」她只好叫門口的那兩個過來幫忙。但是她們卻搗
住嘴、緊張地往後退。
瑪莉又發出一聲吼叫，夾雜著痛苦與勝利的感覺；查莉快步跑回床尾，正好及時接
住那落地的男孩。那小孩靜靜地躺了一下，試探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然後突然大聲哭了
起來，好像他突然想及母親子宮裏那種溫暖，安全的感覺。
查莉興奮地流下淚來，擦乾淨小嬰兒的鼻子和嘴，然後放進瑪莉的臂彎。
外面一陣吵雜聲，羅絲妲衝了進來，莫奈跟在她身後。當她看見床上的小嬰兒，蒼
白、憂慮的臉上現出一片欣慰的表情，立刻把小孩抱進她懷裏。她突然發現查莉在旁邊
，臉色立刻一變，像機關槍掃射一樣，爆出一大堆話，查莉發現在她發號施令的同時，
自己已經被推開了。
查莉不發一言地走開，很高興他們沒有再叫她去剪臍帶或其他事，否則她真不知道
還有沒有能力做這些事。過去半小時內發生的事，對她而言是想都沒想過的，但她還是
很高興自己能夠參與。
安吉羅走到她身邊說：「小姐，妳怎麼會在這裏？」他臉上一片迷惑，「主人還以
為妳已經走了，所以他親自帶人去追了。」
查莉溫柔地說：「安吉羅，沒關係，我很好，很安全。」
過了一會兒，莫奈走了過來，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又激動地說了一堆話。
「他要感謝妳，讓他兒子平安出世。」安吉羅在旁翻譯，「瑪莉希望妳進去。」
查莉說：「可是我什麼也沒做，我只是在她身邊而已。」
她又被帶進裏邊，瑪莉正用手臂輕抱著小孩，「小姐，妳看！」瑪莉舉起手上的小
嬰兒查莉低頭看著那張憤怒、紅通通的小臉，她伸出一根指頭，感覺小手立刻緊抓住了
它。就在這一刻，她本能地感覺到自己已懷了薩雷戈的孩子，她不由自主地覺得喉頭發
緊。
查莉心想：我該怎麼辨？噢！天啊！我該怎麼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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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回程的吉普車上，查莉異常安靜。同行的人也一樣。他們對莫奈安全得子的喜悅
似乎已被對薩雷戈的擔心所取代。
查莉雖然認為自己暫時扮演瑪莉的助產婆有點貢獻，但是卻因為幫助蘇菲力逃走，
又變得一無是處。就像安吉羅說的，因為查莉對這個無賴伸出援手，使得他的主人再度
涉險。
查莉從他的話裏了解到，要不是因為自己的介入，蘇菲力現在還會被扣留在大房子
裏，不可能對任何人造成傷害。如果不是因為查莉和蘇菲力一起逃亡，薩雷戈也不用親
自帶隊去搜索他們。
安吉羅告訴查莉，他們非常擔心薩雷戈會在搜捕行動裏受傷，因為這次行動會涉入
進行已有月餘的淘金者和掮客之戰。蘇菲力就是在這次戰爭中受傷的，還有其他傷亡。
因此軍方決定要終止這場戰爭，同時也要禁絕未切割寶石的走私活動。
為了自保，蘇菲力遲早會招認，供出森林裏飛機的起降點和淘金客的秘密營地。但
是現在他有機會去通風報信，改變行動計劃；戰爭會拖長，傷亡人數更眾。
查莉無力地反駁：「我也沒辦法阻止他偷車啊！」
安吉羅莫測高深地說：「斐若河可以阻止他，但是因為妳在車上，他根本不敢用槍
。」
查莉疲倦地想，誰也無法預測當時的情況。
整幢房子都非常安靜，好像已經被人遺棄了。僕人們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地一邊唱歌
，一邊工作，也聽不到廚房裏那些熟悉的嘻笑聲。
查莉打了個冷顫想著：好像有人死了一樣，不可能，我可不能這樣胡思亂想。
但是當她在房間裏遊蕩時，還是禁不住罪惡感的壓迫。她居然完全忽略蘇菲力那些
不尋常的舉動，性格上的缺陷，只因為自己想逃離薩雷戈，和這沒有愛做基礎的婚姻。
她走進薩雷戈的房間，站在床前。床鋪已整理過，平滑的床單給她一種冰冷的感覺
。
她走過去，在床上坐了下來，用手撫著腹部。她還記得瑪莉在不久以前，曾經用同
一方式撫摸過那個部位。其他在房裏忙進忙出的人，似乎很不屑她和查莉這麼親密，但
是帶著初為人母的喜悅，瑪莉卻從查莉臉上洞悉了她內心的秘密，靜靜地分享她的感覺
。
這一切都大錯特錯，只為了一晚的激情，就有這樣的結果，孩子可能永遠不知道生
父是誰。
查莉認為她已經用自己的身體償付了贖金。但是薩雷戈因為去搜捕他們，而可能要
付出更高的代價：可能賠上自己的性命。
查莉低語：「請讓他回到我身邊，只要他安全回來，我會隨他處置。」
查莉蜷曲在床上，臉壓著枕頭，試著找出一些薩雷戈的痕跡：他皮膚的味道或是他
常擦的古龍水氣息。可是她什麼也沒找到。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睡著了。
查莉開始噩夢連連。她好像又回到森林裏，有些男人腰上佩著槍，手上也有武器。
她似乎看見薩雷戈在另一端，她正想叫他時，蘇菲力卻出現在他身邊，阻擋在他們之間
，手上還晃著那條鑽石項鍊……她覺得呼吸困難，想叫卻叫不出來。
查莉突然驚醒，全身被汗濕透。她坐起身來，全身不由自主地打顫，然後她發現薩
雷戈正背著光站在門邊。
他全身斜靠著，外套披在肩上，臉上滿是疲倦和緊張的神色。
他們對望了好一會兒，誰都沒出聲。然後薩雷戈靜靜地問：「妳為什麼要回來？」
查莉把臉上的亂髮撥開說：「我並沒有逃走，他們沒告訴你嗎？我到了工人住宅區
，而瑪莉正要生產，因此我就留了下來。」她又困難地加了一句：「他們為小孩取名卡
洛斯，以我的名字命名。」
薩雷戈困難地揮揮手，好像很痛苦似地，「妳走了，妳和那英國佬一起走的。」那
個無賴，安吉羅的評語似乎還在查莉身邊繚繞著。薩雷戈繼續說：「他偷了卡車，又帶
走了妳。」
查莉用手護住胸前，突然覺得一陣寒冷，「沒錯，本來是這樣的。」
「他叫什麼名字，妳早就知道了，對不對？妳認識他？」薩雷戈毫不眨眼地看著她
。
查莉困難地吞嚥口水，「沒錯，他叫蘇菲力。」查莉並沒有忽略薩雷戈早在用過去
式形容。「你是說……他已經……」
「他死了，被槍殺的。」
查莉舔舔嘴唇問：「你殺了他？」
薩雷戈慢慢搖頭。「不是我。他跑向飛機時被殺的，飛機上的人用機關槍把他打死
了。好像淘金客們覺得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我懂了！」查莉驀地想起照片裏那個年輕人，以及他姨媽對他的讚許，她覺得淚
水湧了上來。
他輕柔，但似乎很遙遠地問：「妳曾經告訴我妳是來這裏找人的，他就是妳要找的
人嗎？」
「沒錯，可是你不了解……」
「沒什麼好說的。」薩雷戈聳聳肩，面孔痛苦地扭曲著。
有太多事情要說。查莉痛苦地想著。她要怎麼跟這個滿臉懷疑的人解釋呢？但她還
是試著說：「你知道嗎？事實上我根本不了解他。」
「但是妳明知他是個騙子，又是罪犯，妳卻那麼心甘情願地幫他逃走。妳全心全意
地相信他，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他的聲音聽起來既冷酷，又遙不可及。
「不是的，他本來要幫我的。」查莉疲倦、不確定地說：「只是後來有了變化，我
應該知道他是危險人物，不值得信賴。但是我想我只希望保留幻想中的事久一點。」
「噢！」薩雷戈虛弱地笑了一下，「幻想，我了解。我也曾經有過相同的經驗，現
在已經清醒了。」他頓了一下，乎靜地說：「明天，等船從拉戈沙來了以後，我會派教
士安全護送妳到馬市，或其他任何妳想去的地方。」
「你要趕我走，為什麼？」查莉嘶啞地問。
「因為正如同妳所說的，我根本沒有權利強留妳在這裏；而且既然妳已經準備和其
他男人一起逃走，我的家族應該不至於認為我還需要對妳負任何責任。」他冷硬地說。
查莉掙扎著坐起來，「事情並不像你所想的，雷戈，請聽我說……」
他搖搖頭，「夠了，現今世界本來就充滿了貪婪和暴力，傻蛋才會依著過去的傳統
生活。也許就像妳說的，只是想保留一下幻想，妳現在自由了。」
「雷戈，請你不要這樣對我……」
「有什麼不對嗎？」他那疲倦的聲音好像會咬人似的，「妳認為我會讓妳空手回去
嗎？別擔心。」他伸出手。「這個應該足以抵扣妳在這裏的一切花費，並彌補一切的不
便。」
查莉慢慢地滑下床，走向薩雷戈，極力在他眼中追尋那股笑意和唇邊的暖意，但是
她什麼都看不出來。
「我什麼都不要。只求你聽我解釋，並且相信我。」
「妳一定要接受這個，這本來就是妳的，是我送妳的禮物。」薩雷戈用力張開手，
查莉看到他手上的鑽石項鍊發出冷冷的光亮。「馬隊長在那個英國佬身上找到的，如果
妳下次要慷慨大方地送禮，起碼找個合適的對象。」
最後一句話語就像一聲歎息似地從他嘴裏吐出。查莉恐懼地張著嘴，看著薩雷戈慢
慢跪倒，滑在地上，就像演慢動作片一樣。他手上的外套滑落下去，露出一個好大的傷
口，查莉吃驚地看到，他整個外套都被血染紅了。
查莉開始搖晃著頭，同時低聲叫著他的名字。
等到羅絲妲、斐若河和其他人一起衝進房裏，查莉才發現自己正在尖叫。
「小姐，他肩頭中彈，我們要把子彈拿出來。」
查莉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瞪著安吉羅。他們給她端來一杯咖啡，裏面還添加了些
許烈酒，但是查莉還是忍不住全身打顫，她體內那股寒冷的感覺，是任何東西都沒辦法
驅除的。
她看著他們把薩雷戈抬上床，看著他健康的膚色轉成灰敗，看著血跡不斷地擴大。
查莉壓抑住自己的恐懼感，儘量鎮定地問：「我們該怎麼做，我們又不是醫生。」
安吉羅聳聳肩，「斐若河有過一兩次取出子彈的經驗。羅絲妲說子彈留在裏面很不
好，會讓他發燒。」
她相信在這種環境氣候之下，即使是最輕微的感染，都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
「我們得趕快動手，」安吉羅推推她，「主人已經失血太多。」
她乾澀地說：「我們只好試試。」
薩雷戈的臉在雪白枕頭襯托下，更顯灰暗，他喃喃地囈語著，身體不停地動著。查
莉走到床邊，低頭看著他，覺得喉頭一緊。
安吉羅在她身邊低語：「情況不妙，他拒絕斐若河和羅絲妲這兩位從小照顧他的人
。他一輩子都是鬥志盎然，現在卻毅力全失。」
「我們等著瞧吧！除了斐若河和羅絲妲，其他人全部出去。」
人們魚貫退出。查莉坐在旁邊，握住薩雷戈的手。
她俯下身，嘴唇貼著他的耳朵，低聲說：「你要繼續奮鬥，聽到沒有？不准放棄，
有太多人都仰仗著你，你說要送我走，等你清醒時再說，但現在我可要留下來發號施令
。」
他的黑眼張開來，茫然地看著她。「不要，不要。」
「誰也不會走。」查莉堅定地說。她看見羅絲妲正在床的另一邊，忙碌地準備盒子
和布，斐若河就站在她的身旁。他看到查莉點頭示意後，走向前來。她看到斐若河堅定
的手指。
薩雷戈從床上半撐起身，遠離斐若河，低聲吼道：「不要，不要……」
「小姐。」安吉羅又出現在她身畔，「主人不能動，妳一定要抓牢他，斐若河才能
動手術。」
我該怎麼辦？查莉絕望地想。
她發現所有的人都看著她，斐若河的棕臉上混雜著憂慮的表情。
她一定要有所行動，怎麼辦呢？
薩雷戈又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查莉本能地爬上床，躺在他身邊。
她平靜地說：「動手吧！」然後用雙手抓住薩雷戈的頭，堅定地向他的嘴唇吻下去
。這是此生第一次，她主動和男人有肉體接觸。查莉想著，一面甜蜜地吻著他的唇。
薩雷戈並役有動作，查莉想他可能不會有反應，但至少他並沒有抗拒。她緊緊地靠
著他，胸口壓著他那隻沒受傷的手臂。
她感覺到薩雷戈的身體痛苦地抽搐時，便低聲安慰他：「沒事了，親愛的。一會兒
就過去了。」查莉突然想到，這是過去二十四小時內她所作的第二次承諾，而每次都是
拿自己的命運作賭注。瑪莉已經平安無事了。老天爺！求求你，也讓薩雷戈安然過關吧
！
她撫順他那汗濕的亂髮，繼續說：「等一下就好了，請你不要動。為了我，請你不
要亂動。」
她可以聽到斐若河沈重的喘息聲，還有羅絲妲低沈的祈禱聲。
她緊緊地抓住他，嘴唇緊緊吻住他的，試著輸送一些空氣給他。
「很快就會過去了，很快，噢，天啊！求你快一點……」
她聽到斐若河發出勝利的低吼，然後，薩雷戈的身體在她臂彎裏僵直不動了。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們。「你把他弄死了，他已經死了！」
「不是的，小姐，子彈已經拿出來了。」安吉羅說：「他只是暫時昏迷。」
查莉覺得自己也快暈過去了，尤其當斐若河驕傲地舉起那顆子彈給她看時。羅絲妲
已經停止禱告，手腳俐落地開始清除血跡，替薩雷戈包紮好。她隔著床看著查莉，發現
她臉色慘白，嘴唇顫抖。
「妳現在可以走了！」安吉羅說：「羅絲妲說妳已經做得夠多了，現在該去休息了
。」
「我要留下來陪他。」
「羅絲妲說主人也要休息。她已經給他喝了藥酒，讓他熟睡，妳也要去睡。」安吉
羅堅持但尊敬地扶起查莉。
查莉本來想堅持不離開的，但是她知道這樣實在於事無補。有個像她這麼虛弱的人
在病床旁，只會增加別人的負擔，而且她知道薩雷戈清醒時也許不希望見到她。
查莉發現自己已經回到房裏，可是卻役辦法靜下來休息，心緒紛亂到了極點。她坐
在床沿上，雙手抓住床邊，茫然地看著前方，試著整理思緒。
薩雷戈似乎才在不久前，挾著雷霆之勢闖入她的生活。但是從一開始，就帶給她極
大的感情衝擊，痛苦中帶著甜蜜，如果現在失去他，將會造成她感情上的真空狀態。
命運把她帶來這裏和他相遇，當然不會再殘忍地把他帶走，尤其現在，查莉才明瞭
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她低下了頭，喉頭哽咽。門開了，羅絲妲走了進來。
查莉後來想到，這好像被人從旋風中解救出來一樣。她發現自己像小孩一樣地被脫
掉衣服，放上床，然後羅絲妲用手圍住她的肩，餵她喝下一些草藥汁，然後什麼也不記
得了。
等她睜開眼時已是白天，她發現羅絲妲正用力地搖著她。
她立刻坐起身問：「什麼事，是不是主人……」
「是的。」羅絲妲急切地點點頭，臉上焦慮的表情讓查莉的心一沈。
「噢，天啊！」查莉掙扎地爬下床，直覺地去抓那件藍色的袍子。「到底怎麼回事
？是不是情況惡化了？」
羅絲妲聳聳肩，把袍子拿開，然後指示查莉應該穿上旁邊那套準備好的日常服。
「妳瘋了？」查莉想把睡袍抓回來，「現在是緊急狀況，穿什麼都沒關係。」
但是羅絲妲堅持不放鬆，還是指著那套日常服。
查莉一面梳著頭，一面想著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薩雷戈可能都快死了，她還對
這種小事吹毛求疵，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到查莉出了門，往薩雷戈房裏走去；羅絲妲再一次阻止她，堅定地指著相反的方
向。
查莉抗議：「我要去看主人。」而不願意往起居室走去。
「是去看主人。」羅絲姐點點頭，查莉更是迷糊。
「妳是說他在起居室？妳怎麼可以准他起身？」查莉因為太生氣，而忘了羅絲妲根
本聽不懂她的話。「妳到底怎麼搞的？想謀殺他嗎？」
查莉突然想到也許是薩雷戈堅持要起來，一定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
查莉想他大概是要趕她走，胃部又開始抽緊。
羅絲妲還是緊抓住她的手，興奮地說著，她推開起居室的門，幾乎是把查莉推了進
去。
查莉發現裏面有兩個陌生男人。她幾乎嚇得動彈不得，以為是警察來抓她，因為她
曾試著幫助蘇菲力逃走。然後她才發現兩個人都有點尷尬地對她微笑。
查莉抬起臉問：「有什麼事嗎？先生？」然後又問那高個子：「找我有事嗎？」
高個子往前走了幾步。他的穿著得體，灰髮服貼在耳邊。查莉想，他怎麼看起來這
麼面熟？
他向查莉輕輕欠身說：「葛小姐嗎？」他的聲音低沈，有濃重的口音。「很榮幸見
到你。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薩喬治。」
查莉吃驚地張開嘴，難怪他那麼面熟。查莉再仔細打量他，發現更多和薩雷戈神似
的地方。他到這兒來幹嘛？
查莉禮貌地和他握握手。「你好。」然後看看另外那位年紀比較大的男人，滿臉風
霜。
「這位是蓋牧師，是妳正在等的人，對嗎？」
查莉吸了一口氣，她已經忘了蓋牧師會來的這回事。應該還有別人和他一起來。
「不是還有一位醫生要來嗎？」查莉急急地問。
「何方索醫生已經在替雷戈檢查了。」喬治告訴查莉。
「太棒了。」查莉鬆口氣說：「你們應該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薩雷戈受了槍
傷。」她轉向牧師。「恐怕你白跑一趟了。」
蓋牧師笑著說：「我很抱歉婚禮不能如期舉行，我還是很高興跑這一趟。」
查莉低頭看著地板：「我們還不知道會怎樣，雖然斐若河已經把子彈拿出來，但是
他流了好多血……」
喬治說：「我的老弟，這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到這裏來，這一
切都不可能發生了，我希望他會原諒我。」
蓋牧師瞄了他一眼。「像薩雷戈這麼強壯的人，是不會在乎肩上那點小傷的。我保
證他也不會跟你計較那些事的。」
喬治低聲說：「何醫生應該已經替他檢查好了，我們可以去探望病人了嗎？小姐！
」
查莉回答：「當然可以，請跟我來。」
羅絲妲帶著他們去臥室，何醫生留著大鬍子，已經替薩雷戈檢查完畢，正在盆裏洗
手。他的面容嚴肅，但是拋給查莉一個充滿信心的微笑。
喬治輕聲問：「他怎麼樣了？」
何醫生一面擦乾雙手，朝查莉點頭為禮，同時回答喬治的問題。「他需要休息、足
夠的營養、和我帶來的抗生素。但是休息是最重要的，我已經給他服了輕微的鎮定劑。
」
「我可以跟他談談嗎？我有好多話要說。」喬治說。
何醫生皺皺眉，帶著遲疑的表情。「以後還有的是時間，現在請儘量長話短說。」
喬治走到床邊，靜靜地說：「雷戈，請不要出聲，如果你聽懂我的話，就請點點頭
。我要告訴你關於馬蘭妮的事。」
馬蘭妮？查莉的心跳加速，原來就是那個他們兩人同時愛上的女人，而喬治最後娶
了她。也就是促使薩雷戈離開家被放逐到這裏的那個女人。她怎麼了？
喬治激動地繼續說：「薩雷戈，她走了，她已經又是自由之身了。我一定要親自告
訴你這件事，以彌補我以前對不起你的地方。」他執起薩雷戈的手。「老弟，你說對了
。她根本不曾屬於我，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好一會兒，誰都沒出聲，每個人都靜靜看著床上的人，等待著。
查莉用手撫住喉部，突然覺得呼吸困難。
馬蘭妮自由了，她昏眩地想著。可以自由地回到她老情人的身邊，和他終生廝守在
一起，只要薩雷戈願意。
好像正巧要回答查莉這個疑問似的，就在此時，薩雷戈的頭在枕上，輕輕但肯定地
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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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沒有人發現查莉離開了房間。
她慢慢地走回自己房裏，關上房間，靠在上面，又開始發抖。
一切在還沒開始以前就已經結束了。這是她自己必須要面對的事實。
還好她還沒有向薩雷戈吐露愛意，還好他對孩子的事一無所知。這樣，他就可以毫
無牽掛、心無芥蒂地全心對待他所愛的女人。
她其實可以留下來，向他解釋清楚蘇菲力的事情，盡力去填滿他的空虛；即使知道
自己在他心目中永遠不能成為第一位，也在所不惜。
但是他並不需要查莉的愛，因此她現在所能給他的最大禮物，就是還他一個毫無束
縛的自由之身。
不用再抗爭，不用再衡量自己在他眼中的地位，他反正已經叫查莉走；她只要拍拍
屁股離開就好了。
他的自我放逐終於可以結束了。他一定會被薩家重新接納，重新回到他們的生活，
重新加入家庭企業。
她完全不了解巴西的法律，但顯然這是一件沒有爭議的離婚事件。等到一切都解決
後，薩雷戈和馬蘭妮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結婚，到那時，她早就走遠了。
馬蘭妮，查莉唸著這個名字，並不像全然巴西化的名字，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她試
著想像她的相貌，但是毫無印象。她一定很美，否則怎麼會在人們生活裏掀起這麼大的
波瀾？
相反的，她自己卻連個小波浪也造不出來，查莉一面想，一面看看鏡子裏蒼白、平
凡的臉龐。
如果薩雷戈現在回想起這一切，一定會認為他自己是一時迷失心智，因為痛失馬蘭
妮而造成的心神昏亂。
她很高興自己可以使薩雷戈恢復正常，重拾歡樂，即使犧牲自己的快樂也無所謂。
她當然不可能再回家。即使她真的想回去，像她這樣挺著個大肚子，不被她媽媽和
索妮嘮叨死才怪。反正她可以從以前僱主那裏拿到很好的推薦信，這樣她一定可以找個
管家的工作，又可以養孩子。
查莉想：真奇怪，在感情受到這樣大傷害的時候，自己居然在此時此刻計畫著這些
。即使內心像撕裂般的痛苦，表面上卻這麼冷靜、自制。
但表面上還要保持正常，她暫時還要表現出，自己將會成為這裏女主人的模樣。
她必須知道客人們是否都留了下來，還是立刻都回拉戈沙去。蓋牧師應該會很快回
教會去，他也許會不開心自己白跑一趟；但是喬治應該已經暗示過蓋牧師此行的真正目
的，免得白跑。也許蓋牧師並不贊同他，因為他是來主持婚禮，而不是來參加離婚和再
婚儀式的。
她希望客人們都不要留下來，這樣就可以和他們一起搭船離開，就像薩雷戈原先計
劃的一樣。她最好是趁他還沒清醒前快溜走，免得還要尷尬地再見面，更免得還得痛苦
地向他道別。
她希望自己能撐得過去，千萬不要出醜。
敲門聲嚇了她一跳。「是誰？」
「我是何醫生，可以進來嗎？」
是何醫生，她緊張地打開門。「又有什麼不對嗎？雷戈又惡化了嗎？」
「不是，不是。」何醫生說：「他已經吃過許多苦頭了，現在恢復得很快。我是來
看妳的。剛才妳好像要昏倒的樣子，我很不放心。」
查莉輕笑了一下。「我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昏過去的女人。」
「妳也受了不少苦，看過薩雷戈的槍傷，我還聽說妳先前還客串接生婆。」他溫和
地笑著說。
查莉聳聳肩。「沒什麼，這種事常常發生。」
「沒錯，但是妳也不應該這麼虛弱，眼睛下面黑眼圈這麼深。」他伸出手摸摸查莉
的臉，「嘴唇上都有瘀痕，妳是怎麼弄成這樣的？」何醫生皺著眉。
「我大概被人打了一下，可能有點頭昏。」
何醫生仔細端詳查莉，眉頭皺得更深了，「妳確定沒事嗎？有沒有事想跟我談談？
」
「沒事，」查莉面有慚色地說：「真的沒事。」
「噢！」何醫生停了一下。「我們才相識不久。」他又深深看了查莉一眼，「也許
再過幾天，妳會更相信我一些。」他微笑了一下，彎彎腰。「晚飯時見，希望到時候有
關於薩雷戈的好消息。」
「我也希望如此。」查莉看著他走了出去，何醫生的那句「再過幾天」依舊在查莉
耳邊響著。她不開心地想著，這表示他不會馬上動身回去。也許其他兩個會先回去，只
留下何醫生來照顧薩雷戈，查莉衷心盼望著。
但是查莉似乎運氣不佳。她在晚餐桌上發現，三位客人都沒有馬上動身的意圖，連
蓋牧師也是。他說自己想順便到附近的村落去傳福音。
喬治歉然地看著查莉，「希望這不會替妳帶來不便。因為等雷戈好一點的話，我還
有好多事情要跟他討論。」
查莉清清嗓子，「他什麼時候會清醒？」
「一定會比我想得要快。」何醫生說：「他根本不願意躺著不動，他本來今晚還想
來參加晚餐呢！」
喬治微笑說：「這都是愛情的神妙。」
查莉內心抽搐了一下。她想喬治和其他薩家人都知道薩雷戈之所以向她求婚，只不
過為了盡責，因此也不用對她隱瞞些什麼。
但是薩家的人本來就有點言行特殊。有誰會像他一樣，把自己所愛的人拱手讓給別
人，尤其是自己的兄弟？
也許喬治也是把自己的命運交給馬蘭妮，因此隨時有心裏準備自己會被一腳踢開，
因此他好像也不太難受。
喝完咖啡後，何醫生站起身，「我要去看一下我的病人，葛小姐，妳願意和我一起
去嗎？」
聽起來就像個命令，根本不是建議。查莉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站了起來。
他們往薩雷戈房裏走去的途中，何醫生直截了當地問查莉：「妳幾乎什麼東西都沒
吃，我看著妳把食物在盤子裏推來推去，這樣對妳身體不好，尤其是現在。」
查莉假裝聽不懂他後面那句話，只輕描淡寫地說：「我不餓，也許是直接反應。」
「也許吧！」何醫生又停了一會兒才說：「妳可以相信我，我是絕對可靠的。」
「那麼請你告訴我。」查莉抬起頭。「你有沒有見過馬蘭妮？」
「有。」他瞄了她一眼，「妳問這幹嘛？」
「我只想知道她長得怎麼樣？」
「噢，只是這樣嗎？她長得很漂亮、身材又棒，金髮貝齒，完全標準的加州美女。
」他聳聳肩膀繼續說：「我還要說什麼？總而言之，她就像電影明星一樣令人目眩，是
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令人難忘。」
「噢！」查莉喉頭一緊，「我想也是，謝謝你。」
「不客氣。」他輕快地說：「我有個叔叔曾經說過，世界上只有兩種女人：一種專
門弄碎男人的心，另一種專門修補破碎的心，馬蘭妮顯然是歸類在第一型。」
查莉靜靜地說：「我認為還有第三類，就是自己會心碎的那種。」
「也許我叔叔認識的女人還不夠多。」
他打開薩雷戈的房門，讓查莉先進去。
查莉很驚訝地發現薩雷戈已經起床，站在窗前。他穿了一條輕便棉褲，上身沒穿衣
服，吊著一條繃帶支撐著受傷的手臂。
「你又不聽我的話了。」何醫生說：「我叫你多休息的。」
「我只是肩膀上有個洞。」薩雷戈轉身來看著查莉，「我已經休息夠了，我要恢復
正常活動。」
「我希望你先換一下衣服。」何醫生說：「我去叫羅絲妲準備。」
他輕輕地帶上了門。
開始時，他們兩個誰都沒說話，查莉有點不好意思地打破沈默。「很抱歉，我本來
不想來打擾你……」
「沒關係。」薩雷戈截斷她的話，「是我叫他們請妳來的……我們得好好談談。」
「我覺得沒什麼好談的了。」
「我認為有必要。查洛，我對妳不太公平。」
「噢，沒有啊！真的沒關係，請你不要自責，這都是為了大家好。」
她知道自己有點語無倫次，薩雷戈皺皺眉看著她。
「妳胡說些什麼？那個蘇菲力，英國佬想把妳推下車，又打了妳。他差點殺死妳，
莫奈來過，他已經全部告訴我了。」
「噢！那也是我自找的。我怎麼會笨到跟他一起……我只是……」
「走投無路了？妳真的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只為了想離開這裏嗎？」
查莉低下頭，「大概是吧！」
「我知道了。」
她繼續低聲說：「我必須離開這裏。」查莉的心裏暗泣，不敢抬頭看他。「請你務
必要了解，我們倆是不可能的，有種種理由。」她深深吸口氣。「現在一切都沒問題了
。所有事情都會圓滿解決。」
「妳真的這麼想嗎？妳和喬治都比我樂觀！我覺得前途一片障礙。」他疲倦地說。
「你最後一定會得到快樂的，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還有你想過的生活。」查莉發
現自己無法說出馬蘭妮的名字。「此外，你不可能喜歡被家庭放逐，對嗎？」
「沒錯，但是我才不願意用這種方式回去。」他憤怒痛苦地說：「真是一團糟！」
「等我走了以後，你又少了一個棘手問題。」查莉試著平淡地說：「雖然我還不知
道到底何時可以成行，蓋牧師似乎並不想趕著回去。」
「妳不用等他，我會派斐若河送妳回馬瑞沙塔，妳可以在那裏等船。」
「噢，你真是太周到了！」查莉感激地說。
「一點也不。」他搖搖頭，帶著毫無嘲弄成分的笑容說：「妳和我都心知肚明，我
以前實在對妳太壞了。我本來想謀求補償，讓妳知道我也可以很溫柔，現在我看不必自
愚了。」
查莉試著回他一個微笑。「真的，沒關係。」
「對我有關係，查莉。我不能讓妳帶著恨意離開。」
「我一點也不恨你，我從來沒恨過你。」
他伸出一隻手。「請妳過來一下好嗎？就算幫我一個忙吧！」
查莉慢慢向他走去，內心有個聲音告訴她別去，但是……天啊，我實在情不自禁…
…她抬頭看著他，「我該走了，何醫生馬上就會回來，而你也該休息了。」
「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休息，可是也許只有這幾個鐘頭可以和妳在一起。」他把
手伸進口袋。「很抱歉昨天我對妳說了那麼多重話，現在我要把這個東西，無條件的還
給妳，請妳任意處置。」
他把項鍊掛上查莉的脖子，鑽石在微弱的燈光下閃耀著光芒。
「不行，雷戈，」查莉試著掙脫身子。「我不能接受。尤其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你
應該留著它，送給別人。」他抓住她。「不行，鑽石本來就是妳的，永遠都屬於妳。」
他的手指在她喉間探索，然後抬起查莉的下巴，審視她唇上的瘀青。
「那個畜生打妳？」
她無聲地點點頭，有點緊張和他靠得這麼近。
他不知喃喃地說了些什麼，然後又問：「痛不痛？」
「有時候會痛。」
「妳昨天吻我時一定很痛？」
她真希望他不記得那檔事，或者絕口不提，查莉羞得滿臉通紅。
「有一點點痛。」
「可憐的小東西。」他手指溫柔地摸著她的嘴唇，「如果我和妳吻別，會弄痛妳嗎
？」
當然會，查莉想，但不是因為瘀傷的關係。
「不要，請你不要！」查莉在他俯下頭時，試著後退。
「妳說過不恨我的！」
「我真的不恨你。但是你不應該吻我，你屬於別人，請放開我。」
「我屬於妳，只是妳不要我。」他痛苦地說。
「不對！」查莉忍不住冒出一句。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是這個地方嗎？如果妳不願意，我不會強迫妳住這裏，我
們還有許多產業，在比較文明的地方，妳可以任意挑選，但是請妳不要離開我。」
「你要我怎麼做？」查莉憤怒地看著他，「和馬蘭妮共享你嗎？我不能，也不願意
。」
「馬蘭妮？」他重複著查莉的話。「這和那臭婊子有什麼關係？」
「你愛她啊！」
「我曾經一度為她痴迷，但她嫁給喬治以後就沒了。你知道她為什麼要嫁給喬治嗎
？因為她認為喬治身為長子，他一定可以從我老爸那兒得到最多財產。」
「她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拋棄你？」查莉不相信地搖搖頭。「不可能的，她怎麼會這
麼做？」
「是她親口告訴我的，當然她也表示遺憾。但是她說喬治身為長子，對她而言是條
更大的魚，雖然喬治可能沒有我這麼討喜。」
「可是，如果她真的愛你……」
「這事和愛情完全無關。馬蘭妮的生命中只存在著兩件事：就是金錢和性，她準備
用其中一項去贏得另一項，但是她的貪婪誤導了她。老爸過世以後，依照傳統，把財產
平均分給喬治、伊莎貝和我。這對馬蘭妮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她居然為了一個她不
愛的人，做了這麼大的犧性。」
「你沒有警告過她這個後果。」
「當然沒有，我幹嘛要說，她早該得點教訓。」他頓了一下又說：「我曾經警告過
喬治，但是他不聽我的勸，他已為她瘋狂。因為喬治比較內向、害羞，對女人一向沒什
麼經驗，馬蘭妮簡直輕而易舉地就套住了他。」
查莉吞了吞口水。「但她也抓住了你，是你自己說你愛她的。」
他移動了一下那隻沒受傷的手臂。「沒錯，我承認，她是個令人興奮的女人。但是
等我認清她的面目以後，厭惡取代了激情。」
「事情可沒這麼簡單，你即使了解她的為人以後，還是一心渴望她。」
「妳為什麼會這麼想？妳到底聽到了些什麼閒言閒語？」他尖刻地問。
查莉臉又紅了，「我聽人家說，她嫁給喬治以後，你還向她求歡……結果卻被喬治
逮到了。」
「噢，沒錯，有一部份是實情，是馬蘭妮對我求歡。我早就和她一刀兩斷了，但是
我得回去和喬治討論一下法律上的細節，因此我回去了。是她到房間來找我，說她已經
對喬治生厭了；當我拒絕她以後，她就開始用各種惡毒的字眼咒罵我，撕爛自己的衣服
，開始大叫。等到我母親和喬治趕到時，她就誣告我想強暴她。」
「喬治又妒又恨，我想跟他講理，但是他聽不進去。我本來就要來這裏管橡膠事業
的，因此我就離開了家，我知道有一天喬治會明瞭真相的。現在馬蘭妮已經走了，跟著
一個德州石油大亨的百萬富翁走了，我祝福她。」
查莉又吸了一口氣。「不管她做了什麼，你還是對她念念不忘。你自己曾經告訴我
，你遇到一個摯愛的女人，只是她不願意接納你。」
「我記得很清楚。我不是指馬蘭妮，親愛的小姐，我指的是妳。」他用手摸摸她的
臉。
「不可能……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妳認為我永遠無法再找到真愛嗎？只因為我曾經犯過一次錯誤，
我難道就該這樣孤獨一生？」
「你不可能愛上我的。」查莉的心狂跳，幾乎喘不過氣來。「我這麼平凡。」
「妳太美了。妳替這裏帶來溫柔和典雅的氣息。」
「你根本不了解我。」
薩雷戈搖搖頭。「妳認為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爆出愛情火花是嗎？我卻覺得早
就認識妳了，一直在等著妳的出現。」他充滿感情地說：「我希望有一天，妳也能和我
一樣有著相同的感覺，但是我想這是不可能了。在這麼短的時間裏發生了這麼多事，妳
根本不能信任我，我一點都不怪妳。反正妳從頭到尾都不關心我，而妳回英國後又有自
己的生活圈。」
她憂鬱地拾起頭看著他，「我只不過是活在那裏而已。」
這回輪到他吸氣了。「妳到底想說什麼？」
查莉試著微笑。「我的意思是說，愛情能將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即使是在這麼短
暫的時間裏。」
「妳真的愛我？」他的聲音雖然很溫柔，卻有一股令查莉心動的感情。
「全心全意的，我要和你在一起，薩雷戈，我要嫁給你。」
「我曾經夢想著妳對我說造句話。每晚獨自睡在這裏的時候，就一遍又一遍地幻想
著，請妳告訴我這不是作夢。」查莉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無助。她的心充滿了歡愉和柔情
，準備回應他。
她靠向那隻未受傷的手臂，抬起頭，用臉去貼他的面頰。「這樣你總相信了吧？」
然後他們的嘴唇緊緊地吻在一起，此時真是無聲勝有聲。
等他們終於分開時，薩雷戈撫弄著查莉的頭髮，不穩定地乾笑了一聲，「我的新娘
，吾愛，妳一直抗拒我。」
查莉搖搖頭。「我只是在自我掙扎。」
「現在我們可以休戰了吧！」
查莉愛嬌、玩笑地笑說：「我相信我們以後還是會有爭鬥，你可真是個暴君。」
「即使這樣，妳還是願意冒險一試？」
「我願意冒任何危險。」查莉把臉貼在薩雷戈胸前。對她而言，他的臂彎就是自己
安全的避風港。「每一天都是一種新的冒險。」
她又抬起頭去吻他。當她想到孩子時，唇邊忍不住綻出笑意。
他們共同新奇的冒險生活已經展開。
「親愛的……」查莉快樂地說：「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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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Fiona 掃描, Bulel 校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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