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通緝犯


  沃爾遜高級住宅區完全是按照美國標準建的。去年, 這兒的一套房子賣了十萬美元。所有住宅的外牆全是用大理石貼過的,馬賽克舖成的人行道走起來很舒服, 一萬平方米的地下停車場可以讓你隨便停車而不用為車位發愁。每樓都有高速電銻, 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大廳二十四小時都有專人服務。沃爾遜高級住宅區的地理位置很好, 就在耶路撤冷市中心, 靠老城區的西邊一點。從這兒可以望見以色列博物館和許多政府大樓, 往西南方向望、 還可以看見郁郁蔥蔥的森林, 也就是發現朱莉婭屍體的地方。
  夜色中, 沃爾遜高級住宅區很安靜. 沒有什麼人, 只偶爾傳來幾聲汽車喇叭聲, 丹尼爾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 在靠出口的地方找了個車位停下了。停車場裡停滿了各式各樣的美國車: 別克、雪佛萊、克萊斯勒, 還有一輛老式的凱迪拉克。這些車都太寬了, 在耶路撤冷的用途不大, 真不明白, 這些富人怎麼想的。丹尼爾費了好大勁才找到了馬可斯基的家, 等他找到時都已經九點了。馬可斯基任在小區西邊的一幢小樓裡, 小樓前有一個小院子, 門上沒有掛標明房主姓名的銅脾, 但鎖了三把鎖。丹尼爾敲了敲門, 然後就聽到很重的腳步聲。過了一小會門開了一條縫, 丹尼爾看見開門人正好就是馬可斯基。
  「找誰?」馬可斯基問道。他身材高大, 略微有點兒胖, 鬍子很長,遮住了他的大半個臉, 猛一看還以為他戴了個圍脖。他的臉色紅潤, 氣色不錯, 額頭有點高, 頭發很密, 略微有點卷。和照片中一樣, 他也戴著一頂絨線帽, 只不過往下拉得很低, 都快遮住眉毛了。
  馬可斯基站在那兒, 幾乎把門都堵住了。透過縫隙往裡望,丹尼爾看見屋裡正在吃晚餐, 主食是雞湯, 丹尼爾還可以聞到撲鼻而來的香味。屋裡亂糟糟地堆著玩具、報紙, 孩子們吃飯都不肯安寧, 正在互相打鬧, 一個小孩哇哇地哭著, 但是丹尼爾看不見他在哪兒。一個戴著頭巾的女人在丹尼爾眼前晃了一下不見了, 過了一會, 那個小孩不哭了。
  「我是警察。」丹尼爾一邊用英語說一邊掏出他的證件向馬可斯基晃丁一下。
  馬可斯基沒太注意丹尼爾的證件, 一種不耐煩的表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清了清嗓子, 問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可以進來再說嗎?」
  馬可斯基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的眼鏡上面也蒙了一層霧。他穿了一件V字領的汗衫,外面套著一件黑色條紋的套頭衫,就是牧師在宗教儀式中常穿的那種。套頭衫的下擺還鑲有流蘇。他下身穿著一條黑色的條紋褲, 有點大。腳上穿著一雙牛津鞋。
  「你想幹什麼?」他用希伯來語問丹尼爾。
  「找你談談。」
  「誰來啦?」一個女人在裡面問道
  「有個警察有點兒事找我。」馬可斯基轉身關了門, 往院子裡走去。他走路的時候, 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的證件很齊全, 我沒什麼事兒找你們。」馬可斯基說。
  「沒出任何問題?」
  「對, 什麼問題也沒有。你回去以後告訴你上司, 我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看見丹尼爾還沒有走的意思, 馬可斯基咬了咬嘴唇, 接著問道: 「還有別的事兒嗎?」
  「恐怕還有點兒事。」
  「什麼事?你說吧。」
  「我正在負責調查一個案子, 我們對你過去的案底很感興趣。我們最好談一談。」
  馬可斯基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呼吸聲也沉重起來。最可怕的是那一雙眼睛, 憤怒得快要往外冒火了。他張了張嘴, 像要說什麼, 卻沒有說出聲, 伸出右手去擦了擦額頭。過了一會、 他突然神經質地發作了, 邊用手捶打著大腿邊朝丹尼爾喊著: 「你這個狗警察, 快給我滾! 我的所有證件都是齊全的, 我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別嚷嚷, 馬可斯基先生。」
  馬可斯基的呼吸聲越來越沉重, 顯然他正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怒火, 他乾脆雙手抱在胸前,好像隨時准備打架似地用發火的眼睛盯著丹尼爾,惡恨恨地說: 「我什麼也不想和你談。」
  丹尼爾一點也不示弱, 馬上說: 「對, 你是可以不說, 這是你的權利。但我也不會就此罷手。我會帶著搜查令再來的, 到那個時候你的所有的鄰居都會知道, 你可別後悔。」
  馬可斯基顯然不願意自己的鄰居隔著窗子看到警察擁進自己的家。他把抱著的雙手放下來, 用右手一下一下地捏著左手的手指。「你為什麼要盯著我!」他憤憤地說著, 但是語氣已經沒有先前那麼強硬了。最初的憤怒已經平息了, 取而代之的是明顯的害怕。
  「我剛才告訴你了, 羅比。」
  馬可斯基打斷丹尼爾的話: 「我不叫羅比。」
  「自從你搬到以色列以來, 這兒已經發生了幾起殺人案。 你過去的案底告訴我們有必要和你談一談。」
  「這是個愚蠢的想法。我沒有什麼案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馬可斯基張開雙手, 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夠了夠了, 我不想再說什麼了。你走吧。」
  「不, 我還不能走, 除非我們好好地談一談。」
  「我們沒有什麼可談的。我一向老老實實做人, 我什麼也不會跟你說的, 我的證件都是齊全的。」
  「說到證件齊全, 你也許對這個感興趣。」丹尼爾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傳單遞給馬可斯基。
  馬可斯基吃驚地盯著這張傳單, 嘴巴張成了一個大圓圈, 他用右手一把扯過傳單, 揉成一團, 同時用手摀住臉, 痛苦地說道: 「這都是謊話。」說完這些, 他的右手無力地張開, 紙團掉到了地上。
  「馬可斯基, 你只能揉掉一張。這樣的傳單多得是, 早晚它們會貼遍耶路撤冷的大小街道的。」
  馬可斯基轉過身, 臉半朝著牆, 雙手張開, 木然地一下一下地梳著頭發, 嘴裡喃喃地說: 「這都是謊話, 這都是謊話。」
  丹尼爾拉住馬可斯基的胳膊, 感覺到他已經渾身發抖, 沒有絲毫斗志了, 不禁想道:「這也是一個外強中乾的家伙。」他還是柔聲對馬可斯基說道:「我們還是好好談一談吧!」
  馬可斯基什麼也沒說, 但他的表情已經完全緩和下來了, 他一言不發地跟著丹尼爾出來了, 丹尼爾走到院子的一個角落裡站住了,這兒周圍都是胡椒樹。屋外的光線有點暗, 路燈把橘黃色的光線柔和地撒在他們兩人身上。
  「把每件事兒都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丹尼爾說。
  馬可斯基只是盯著丹尼爾, 一言不發。
  丹尼爾又重複了一遍:「說吧, 把你幹過的事兒都老老實實地說出來。」
  「我是一個病人。」馬可斯基像背書似地說著, 「惡魔時時刻刻都在折磨我。」
  丹尼爾心裡想到: 「這又是一些自我安慰的借口。說什麼自己是善良無辜的, 是惡魔驅使自己去犯的罪。作案時肉體上是自己, 精神上卻是惡魔, 因此是惡魔有罪, 自己無罪。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 還披著牧師的外套, 犯了滔天大罪, 還說自己是受害者。」
  丹尼爾一點都不同情馬可斯基, 他用極其冷酷的語氣說道:「惡魔折磨你, 你就去折磨那些可憐的孩子, 他們還那麼小。」
  馬可斯基被丹尼爾說得無言以對, 他摘下眼鏡, 彷彿這樣他就可以好受一點。摘了眼鏡後, 他的眼睛顯得很小, 但是卻像老鼠一樣, 滴溜溜地亂轉。
  「我日夜懺悔以減輕我的罪行, 我的牧師說只要我繼續堅持,就可以減輕我的過失。」
  丹尼爾說: 「別說什麼懺侮了。我覺得你說的都只是在自欺欺人, 自己安慰自己罷了。」
  馬可斯基一下子又激動起來: 「我日夜懺悔就是為了減輕我的罪行, 我的牧師也說我做得很對, 而你卻對我的努力不屑一顧, 現在請你立刻就走, 不要再打擾我, 我想自己在這兒安靜地呆一會兒。」
  「就算我願意, 別的人也不願意。」丹尼爾又掏出一張傳單,放在馬可斯基面前。
  馬可斯基一瞅見那傳單, 臉色立刻變得蒼白。他無力地低下頭, 雙手放在胸前, 大聲地背著約姆·庫伯的懺侮錄: 「我們曾經犯罪, 我們曾經背叛自己的誓言, 我們曾經盜竊, 我們曾經誹謗他人……」
  念完了最後一句仟悔詞, 馬可斯基雙眼緊閉, 右手摀住自己的臉, 大聲地喘著氣。
  丹尼爾並沒有被馬可斯基的表情所打動, 他厲聲問道: 「你騷擾過你自己的孩子嗎?你是不是只對別人的小孩下手?」
  馬可斯基裝作沒聽見, 繼續大聲地祈禱。丹尼爾又重複了一遍, 接著又說道:「你這個狗雜種, 你不說我是不會走的。」
  沉默了一會之後, 馬可斯基開始回答丹尼爾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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