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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
轟動港九的“金色響尾蛇”事件余波未斷,港督夫人的侄女,赫爾遜伯爵夫人的
公子被綁架了。綁票的歹徒不向事主勒索,反而向香港警方提出滑稽的條件:讓
香港警方阻止在“金色響尾蛇”事件中名聲大噪的方天仇離境,否則就要撕票……
方天仇深入虎穴,被關入勒索公司的電籠裡,假方天仇騙走了林董事長的女兒及
5000萬巨款。方天仇被拋進大海時得到暗助,死裡逃生。他扮成假方天仇再次深
入虎穴……
|
【1 挑戰】
轟動港九的“金色響尾蛇”風波平息,方天仇的聲名大噪,黑社會裡各方面都有
意把他羅致。但他卻歸意甚堅,甚至於不顧林廣泰父女的殷切挽留,毅然決定返回菲
律賓去,從事他一直向往的田園生活——開闢農場。
臨走的前夕,林廣泰特地在家裡盛宴為他餞別,邀了幾位磕頭弟兄作陪,聊表對
他這次勞苦功高的謝忱。
席間,大家都有些相聚匆匆,不勝依依惜別的感覺。尤其是傷勢尚未痊癒的林瑪
麗,她在被從歹徒手裡救出後,與方天仇朝夕相處數日,已然對他芳心暗屬了。
可是,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方天仇已決定棄她而去,怎不使她惆悵欲絕!
酒酣耳熱之際,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位客人的到來,使在座的無不感到意外,因為來的不是別人,竟是聞名香港的
華籍大探長孫奇。
“金色響尾蛇”事件雖然已成過去,但在座的都是參與其事的,而且他們是黑社
會裡的人物,與警界勢不兩立。這時候孫奇突然來到林公館,無論是公事或私事,均
不免有點煞風景,破壞了他們歡樂的氣氛。
林廣泰身為主人,雖然平時他也只不過是與這位探長虛與委蛇,談不上什麼深厚
交情。不過在禮貌上,他不得不起身相迎,勉強笑著跟他招呼:
“什麼風把我們的大探長吹了來?歡迎歡迎,殘菜剩酒,實在不成敬意,兄弟敬
探長一杯……”
孫奇微微點頭跟在座的人打個招呼,即說:
“謝謝,我這不速之客,只要跟林董事長說幾句話就走。”
林廣泰心裡打了個問號,但他絲毫不動聲色,笑笑說:
“孫探長是要跟兄弟單獨談?”
孫奇神情肅然地說:
“最好請方天仇老弟也參加,因為這件事與他也有點關係。”
在座的均是一怔,似乎預感到這是“金色響尾蛇”的余波,可能是警方要找方天
仇的麻煩了。
但方天仇卻是處之泰然,笑著站了起來。
他走到孫奇面前,伸出了手說:
“請探長多多指教。”
“哪裡……”孫奇跟他緊握了一陣手。
於是,林廣泰懷著詫異的心情,把他們領進書房裡。關上門,待他們坐定後,便
急不可待地問:
“孫探長撥冗光臨,是為了……”
“一件勒索案!”孫奇開門見山他說出了來意。
“哦?為了一件勒索案?”林廣泰不禁一怔,心裡實在想不出,孫奇為了一件勒
索案,居然會找上他的門來。
方天仇聽說事情與他有關,也急著問:
“探長是否能說得詳細些?”
“事情是這樣的,”孫奇神色凝重他說:“最近港督夫人的侄女,赫爾遜伯爵夫
人,帶著她十歲的兒子來香港游歷,準備再過幾天就回倫敦去,可是……偏偏今天下
午出了事!”
“出了什麼事?”林廣泰驚問。
孫奇垂頭喪氣說:
“赫爾遜伯爵夫人的公子被人綁走了!”
方天仇和林廣泰不禁互望了一眼,似乎彼此都有同感,覺得這位探長為了一件勒
索案,居然跑上門來找他們,那真是和尚上衙門化緣——沒找對地方。
接著聽孫奇說:
“我在警界混了這些年,從來還沒遇上過這種怪事,綁票的歹徒不向事主勒索,
反而以此向警方人員提出條件!”
“哦?”林廣泰茫然問:“你是說那些歹徒,綁票不是為了勒索金錢?”
“嗯!”孫奇忿聲說:“他們居然向我提出了條件!”
“什麼條件?”方天仇詫然問。
孫奇苦笑了笑,才說:
“這個條件說來很滑稽,他們要我阻止方老弟明天離境,否則就要撕票!”
“有這種事?”林廣泰怔住了。
孫奇只點了點頭,表示他說的是事實。
方天仇卻是哂然一笑,聳聳肩說:
“照這麼說來,這些人是在存心留住我了。”
“我想是的。”孫奇說:“方老弟已經辦妥離境手續,香港政府絕沒理由限制你
明天搭乘飛機離去。顯而易見的,這些歹徒是要對付方老弟,而又不能把你留住,才
出此下策……”
方天仇仍然若無其事地笑著說:
“我明白了,那位什麼伯爵夫人的來頭很大,她的兒子被人綁了票,港督一定會
大為震怒,責令你們限期破案。而我明天一早就離港,萬一那些人真來個撕票,對孫
探長的前途必然……”
他的話還沒說完,孫奇已是面紅耳赤,窘然說: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孫探長的意思呢?”林廣泰故意問。
孫奇生澀地笑了笑說:
“實在是時間太迫切,根本不容我們著手偵破,所以我今晚冒昧前來,有個不情
之請,是否能請方老弟的行程暫緩一兩天,讓我們在時間上能緩過口氣來。”
“我想方老弟會答應的。”林廣泰似笑非笑他說:“不過,這樣一來,那些歹徒
必然認為孫探長是接受了他們的威脅,以後豈不更無法無天了?”
孫奇頓時滿臉通紅,窘困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天仇猶豫了一下,終於毅然表示:
“孫探長,你不必為難,本來我已經決定明天一早就走的。不過,這些人既然誠
心挽留,倒是盛情難卻,這樣我只好暫時留下來,看看他們準備對我采取什麼行
動!”
孫奇大喜過望,喜形於色地說:
“方老弟肯幫這個大忙,那太好了,我一定盡全力去對付這班傢伙,絕不會耽擱
老弟的行期太久。”
林廣泰雖然也希望方天仇能在香港多留些時日,但為了這個緣故留下來,卻反而
使他感到不安。
因為,很顯然的,這件綁票案的真正意圖,是在對付方天仇,他如果明天不走,
那麼必然會遭到意想不到的麻煩。
所以他不得不提醒方天仇一句:
“方老弟,你要仔細考慮考慮!”
“林大哥放心!”
方天仇哂然一笑,表示毫不在乎,把手伸向孫奇說:
“孫探長,我們就這麼決定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把飛機票退掉,等探長通知我
可以走時,我再走吧。”
“那真太謝謝方老弟了。”孫奇欣然握著他的手說:“如果那班傢伙真的想對付
方老弟,我孫某人絕對對老弟的安全負全責!”
“那倒不用。”方天仇笑笑說:“如果探長派了人成天保護我,反而使我失去了
自由,哈哈……”在他的豪笑聲中,孫奇懷著興奮的心情告辭而去。
林廣泰和方天仇把他送出了客廳,兩個人回到席間,還沒坐下,莊德成已急不可
待地問:“這傢伙鬼鬼祟祟地來干嘛?”
林廣泰坐了下來,忿然冷笑一聲,便把孫奇的來意告訴了在座的弟兄。
這番話聽得大家都怔住了。
廖逸之忽然文縐縐地說:
“妙哉!這班傢伙居然要挾起我們的孫大探長來了,真是在老虎嘴上拔胡
子……”
費雲忿然說:
“要是我呀,明天就是可以不走也非走不可,讓孫奇去倒個大楣!”
莊德成這老粗也不甘後人,發表了他的意見:
“老五說得對,明天不走也得走,反正綁的肉票跟我們風馬牛不相干,管他
個……”
下面的一個髒字剛要脫口而出,被身旁的廖逸之用臂時一撞,才使他想到有林瑪
麗在座,趕快把那個字吞了回去,一時窘得他面紅耳赤。
方天仇把手一拱,笑著說:
“多蒙各位的關懷,不過我已經答應了孫探長,暫緩幾天再走。”
“方老弟。”宋公治深謀遠慮他說:“我認為這並不是你走與不走的問題,而是
你應該想到,如果你決定暫時不走了,可能會發生什麼後果呢!”
“我就是想到可能發生的後果,所以才決定留下來!”方天仇說:“那些人用這
種手段把我留下,不用說,一定是準備對付我,如果我一走了之,被人譏笑我膽怯倒
是無所謂,反連累一個無辜的小孩受害,實在於心不忍。同時,我也想看看,那些人
究竟拿什麼手段來對付我哩!”
林廣泰不由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的這種觀點。
這時候廖逸之又有了高見,他乾咳了一聲,似乎要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後一本正
經他說:“依我看來嘛,這檔子事呀,八成是那些漏網之魚干的!”
“你是說洪大麻子?”莊德成問。
“嗯!”廖逸之點點頭說:“這傢伙那天被他漏了網,我就知道他陰魂不散,一
定會再找機會興風作浪,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卷土重來。”
“不見得是他吧!”莊德成提出了異議:“他帶來的人幾乎是全軍覆沒,我看他
在元氣未復之前,恐怕不會有這個狗膽吧!”
“難道他不能就地取材,在港九招兵買馬?”廖逸之來了個反駁。
莊德成把頭直搖,仍然堅持說:
“不可能這麼快……”
宋公治看他們兩個在抬槓,便說: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不過以我的看法,跟老六的看法略有出入。我認為有一個
可能,就是假定真是洪大麻子干的,那麼在這短短的幾天之中,他是絕對無法重整旗
鼓的,唯一的可能是他找到了有勢力的靠山!”
不錯,在過去港九有著幾股較大的勢力,香港方面是唯林廣泰馬首是瞻,九龍碼
頭是高振天的天下,鄭二爺則在九龍城裡根深蒂固。
其次就是獨眼龍曹金盛,飛刀幫的胡豹,黑騎士,碼頭黃牛,活動在海上的私
梟……
但這次“金色響尾蛇”事件,幾乎把所有的幾股大勢力全卷入了漩渦。尤其最慘
的是飛刀幫和獨眼龍的人,胡豹一死,飛刀幫己是群龍元首,只有化整為零,各謀自
己的生路。
曹金盛的腿傷未愈,尚躺在醫院裡,就是有意重整旗鼓,也是欲振乏力了的。
根據目前的情勢,洪□除了這兩方面的人可以拉攏之外,別人都對他敬鬼神而遠
之,誰還會引狼入室?何況他已經是個喪家之犬,除非回他的澳門去,似乎不可能在
香港再有什麼作為了。
宋公治是把事情看得非常清楚,才表示了他個人的意見。
不過,洪□可能找到的靠山是誰,他卻無法說出。
在座的連方天仇在內,都很佩服這位大律師的老謀深算,認為他的判斷不無道
理。
因此,大家在默默地想著,誰會支持洪□呢?
由於大家都在朝這方面想,似乎已經認定了,綁票赫爾遜夫人兒子的,就是洪□
干的了!當他們在紛紛表示意見的時候,林廣泰始終一言不發,他只是在默默地想
著,這時忽然振聲說:“你們的看法都很對,不過有一點我們必須明白,洪□這傢伙
的野心極大,而且非常自命不凡。在我認為,他是不可能屈居在任何人之下的,所以
說,這檔子事說不定是他獨自干的!”
這番話又把宋公治的看法推翻了,他不禁問:
“老大認為他還有這個能力?”
林廣泰點點頭說:
“我是很客觀地判斷,在這次‘金色響尾蛇’事件中,可說是方老弟獨力粉碎了
‘同心會’的陰謀,洪□必然對方老弟恨之入骨。可是他帶來的人已幾乎全軍覆沒,
而方老弟明天就要離開香港,他要回澳門去重整旗鼓已來不及。人一走,他就連報仇
的機會都沒有了,所以才狗急跳牆,用這種手段把方老弟留住了。”他這番獨到的見
解,不禁使在座的大為佩服。宋公治也不再堅持己見,笑著說:
“老大的看法果然比我們高明,現在我們只要能查出洪大麻子的下落,一定可以
水落石出!”不甘寂寞的廖逸之,突然又冒出了一句:
“如果洪□敢做。我相信金玲玲也值得懷疑!”
“不會吧。”宋公治說:“據我知道,她現在正住在孫探長的公館裡……”
這時方天仇忽然站了起來,鄭重說:
“各位對我這樣關心,使我非常感激。不過,各位已經退出這個圈子,今後將要
在事業上大展宏圖,我絕不願意各位為了我方某人的事,再卷入是非的漩渦。各位的
盛情我只有心領了,至於如何對付這班人,我相信……”
“方老弟……”
林廣泰的活還沒說出口,莊德成已搶著說:
“方兄,你這麼說就不拿我們兄弟當朋友了。這次方兄是為了我們的事,才跟洪
大麻子那幫人結下樑子,他要對付你,而我們卻置身事外,在道義上似乎說不過去
吧?”
林廣泰也說:
“老四說的很對,方老弟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在道義上,我們應該站在同一陣
線,無論是誰想對方老弟不利,我們必須全力以赴,采取一致行動!”
“對!全力以赴!”
“一致行動!”
在座的一致贊成,表示義不容辭。
方天仇在盛情難卻之下,只好無可奈何地接受了,不過他提出一個要求,就是在
事態沒有完全明朗之前,由他個人去應付,萬一有必要,再請他們出力支援。
於是,他們又繼續開懷暢飲起來……
但,這已不是餞別!
對於方天仇的暫時留下,最感覺興奮的莫過於林瑪麗,至少他們又可以多幾日相
聚了。
散席後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大家都有了幾分醉意。
林瑪麗忽然提議出去跳舞,但林廣泰卻為了顧及方天仇的安全,向他女兒阻止
說:“你的傷還沒完全好,留在家裡聊聊多好……”
林瑪麗大為掃興,一賭氣,嘟著小嘴就往樓上去。
方天仇忙笑著說:
“我也正想出去走動走動,林小姐,我陪你去好嗎?”
不料她故意賭氣說:
“爹地不讓我出去,我乾脆去睡覺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回學校!”
林廣泰看女兒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在危機四伏的時候,還要方天仇陪她去玩,不
禁生氣說:
“瑪麗,你……”
莊德成怕他們父女鬧得不愉快,立即出了個主意,提議說:
“這麼嘛,就讓他們上我那裡去玩。老大,這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林廣泰只好同意了,關照她說:
“別玩得太晚,方先生明天可能還有很多事情。”
林瑪麗這才轉嗔為喜,應了聲:
“我知道。”便興沖沖地奔上樓去打扮了。
林廣泰等女兒上了樓,即向方天仇說:
“方老弟,我看這孩子對你……”
正說到這裡,忽然電話鈴響了。
廖逸之正好坐在電話機旁,他順手抓起電話一聽,竟是找林廣泰的。
林廣泰過去接過話筒,就聽對方冷冷地說:
“林老大,如果你不想自找麻煩,最好不要把姓方的小子留在家裡,再見!”
林廣泰連一句話還沒說上,對方的電話已經掛斷了。
很顯然的,這個電話是向他提出警告,不得把方天仇留在家裡住!
廖逸之看他的神情有異,不禁詫然問:
“老大,怎麼回事?”
“沒什麼……”
林廣泰既然不願說出來,誰也不便追問,不過由他的神情上可以猜出,這個電話
一定非常嚴重。
剛好林瑪麗走下樓來,她已打扮齊當,換上一身新款式的洋裝。由於她麗質天
生,不須要過分的化妝,反而顯得格外的清秀,充分顯露出少女的青春氣質。
莊德成急於趕回夜總會去招呼,當即說:
“我們走吧。”
林廣泰本來就不想讓他們今晚出去,尤其剛才的神秘電話,使他更擔上幾份心
事,唯恐方天仇會遭到意外。
但這時候他如果要阻止,非但他女兒會感到掃興,一賭氣回學校去了。對方天仇
也不太好,那樣好像是擔心他連保障自己的安全都沒有能力了。
為了這兩種顧忌,林廣泰只好不加反對,但囑咐女兒不要玩得太晚,早些回來。
且交了一具行動電話給方天仇,以便隨時聯繫。
於是,方天仇、林瑪麗、莊德成三人離了林公館,乘車直趨銀星夜總會而去。
自從林廣泰把產業分贈幾位把兄弟後,銀星夜總會已經屬於莊德成,他為了不負
老大所望,決心集中全副精神,大展宏圖,使它成為香港第一流的夜總會。
莊德成親自替方天仇和林瑪麗安排了座位,便歉然說:
“方兄陪瑪麗小姐玩一會兒,兄弟要去招呼一下,回頭再來陪二位。”
“莊經理請便。”
莊德成離去後,剛好今晚的第一場表演開始。
一陣急驟的鼓聲後,穿著閃閃發亮上裝的樂隊領班走向了麥克風前,宣佈說:
“各位來賓,謝謝你們的光臨,今晚我們開始第一場的表演節目,特地請到了青
春貌美、舞藝超群的露娜小姐為各位表演……露娜小姐,請!”
掌聲中,全場的燈光齊暗,在一支聚光燈的照射下,露娜出場了。
她被藍天戲院的周強解聘後,已由莊德成以重金聘來銀星夜總會常駐表演。廖逸
之還特地為她拉了些報界的關係,在報端大捧特捧,所以頭一天就吸引了大批觀眾。
今晚露娜表演了個最拿手的埃及肚皮舞,也就是那晚在鄭二爺公館裡,表演給方
天仇看過的。
表演正進入高潮,莊德成忽然去而復返,走到了方天仇的身旁,彎下身在他耳邊
輕聲說:
“金玲玲也來了!”
“她在這裡?”方天仇頗覺詫然。
莊德成點點頭說:
“我還沒看見她,是剛才這裡的僕歐領班告訴我的,陪她一起來的是蔡約翰!”
方天仇怔了怔,不解地說:
“他們到這裡來干嘛?”
“我想……”莊德成說:“如果她不是故意向我們示威,就準是另有目的!”
方天仇點點頭,認為這個看法不錯。
目光在黑暗中一搜,終於發現了目標,打扮得非常妖艷的金玲玲,果然是跟蔡約
翰一起來的,正在音樂台附近的一桌看著舞池裡的表演。
方天仇忽然靈機一動,向莊德成輕聲交待了幾句,然後向林瑪麗說:
“我去打個電話,馬上就回來。”
林瑪麗頓時有些不悅,因為今晚她是想痛痛快快出來玩的,不願被任何事情所打
擾,唯恐方天仇這個電話一打,又打出別的事情來,所以她很勉強地應了一聲,仍然
看著露娜的表演。
方天仇逕自離座而去,來到了服務台,又向那位服務台的小姐交待一番,然後走
到經理室,在辦公桌的皮椅上坐了下來,抓起了電話,一面燃起支香煙,耐心地等
著。
大約過了兩三分鐘,話筒裡傳來個嬌滴滴的聲音,是金玲玲在問:
“喂,那一位?”
“金女士嗎?我是……”
他還沒說出姓名,不料金玲玲已吃吃地笑起來:
“哦,原來是你這位印度貓!”
方天仇笑笑說:
“難得金女士還能聽出我的聲音……”
金玲玲冷笑一聲,忽然說:
“姓方的,你不陪著林老頭的女兒,卻故弄玄虛,叫僕歐來騙我接電話,是不是
閒著沒事?”方天仇想不到金玲玲早已發現他與林小姐相偕而來,只好生澀地笑著
說:
“當然有點小事情……”
金玲玲不屑地說:
“既然有事,大可以正大光明地跟我說,何必跟我來這一套,是否要賣弄你這印
度貓的才華?”
“可是這件事不能正大光明。”方天仇故意說:“而且你知道,如果我要跟你單
獨談話,林小姐一定會不高興的,為了避免麻煩,只有用這個方法,非常抱歉!”
“那麼你就快說吧。”金玲玲來了個以牙還牙:“時間久了,陪我來的蔡幫辦也
會不高興的!”
“好,我們長話短說。”方天仇鄭重其事地說:“我要告訴你的是,洪大麻子可
能會對付你!”
“是嗎?”金玲玲發出一種近乎是諷刺的笑聲,接著說:“這倒要謝謝你的關
心,不過,我現在住在孫探長的公館裡,到哪裡都有蔡幫辦陪著,並且,洪□跟我之
間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大概還不至於對我懷恨在心吧!”
這番話無異是在說,洪□恨的是你方天仇,只要給他抓住機會,他是絕對不會放
棄對你報復的!
方天仇的目的,只不過想到金玲玲可能會知悉洪□的行蹤,想從她的口中套出
來。
沒想到金玲玲比他更厲害,看情形只好另打主意了。
“既然你不在乎,那就算我多管閒事吧。”他說:“另外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今晚你到這裡來是為什麼?”
“一定要為什麼才能來?”金玲玲忿聲問。
“當然!”方天仇說:“香港玩的地方多的是,如果你不是另有目的,絕不會跑
到銀星夜總會!”
“好吧!”
金玲玲冷笑一聲,幸災樂禍地說: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不妨告訴你,今晚我到這裡來,是替莊德成帶來個不太好
的消息!”
“什麼消息?”方天仇不禁詫然問。
金玲玲得意地笑了起來:
“很抱歉,這個消息我只能告訴莊德成本人。”她說:“對你這位愛管閒事的人
物,我是恕難奉告!”
說完,她又是一陣大笑。
方天仇不由忿聲說:
“我在這裡警告你,不要以為有孫探長可以作你的護身符,勸你還是安份些的
好,如果還想興風作浪,我這印度貓是專治響尾蛇的!”
金玲玲的笑聲停止了,她說:
“你不是明天就要離開香港了嗎?真遺憾,不然我們可以再鬥一斗,看看究竟鹿
死誰手!”
其實方天仇已經決定暫緩離港了,但他故意說:
“金女士如果真有這個豪興,為了不使你感覺遺憾,我很願意留下來……不過,
我有個提議,怎麼斗悉聽尊便,但希望不要牽涉到無辜的人。”
“我同意!”
金玲玲冷冷地一笑,隨即掛斷了電話。
方天仇擱下電話,只見莊德成已經站在門口。
他人還沒進來,就迫不及待地問:
“怎麼樣?”
方天仇搖搖頭,苦笑說:
“白費心機,她非但不露一點口風,反而說替你帶來個不太好的消息,不肯對我
說,而要當面告訴你。”
“好,我去問她!”莊德成扭頭就走。
“莊經理……”
方天仇沒來得及阻止,他已急急出了經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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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闖關】
方天仇回到座位,表演已完畢。
“電話打完了?”林瑪麗悻悻地問他。
方天仇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目光卻射向音樂台附近的那張桌子,只見莊德成已
經在跟金玲玲說話。
林瑪麗的眼光也跟著看過去,發現金玲玲赫然在座,不由顯出詫異的神情說:
“她也在這裡?”
“嗯!”方天仇說。
林瑪麗頓時悻悻然說:
“我不願看見這女人,方先生,我們走吧!”
方天仇不禁為難起來,他只好婉轉說:
“她在這裡有什麼關係,我們玩我們的,不理她就是了。”
“不!我看見她心裡就別拗。”林瑪麗乖戾地說:“要玩我們就到別處去玩,不
然就請你送我回去!”
“那多掃興……”方天仇真不願遽然離去,以便知道金玲玲跟莊德成談些什麼。
可是林瑪麗卻已站了起來,生氣說:
“本來就掃興嘛!有這女人在,什麼興趣也索然了。你要捨不得走,那我就自己
回去好了!”
這一來可把方天仇難住了,走吧,就無法獲悉金玲玲所謂的壞消息究竟是什麼。
不走吧,讓林瑪麗獨自回去似乎不妥。
無可奈何之下,他終於陪著林瑪麗離去。
走出夜總會大門,方天仇招呼了“的士”過來,問她說:
“我們現在就回去?”
林瑪麗笑笑說:
“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到別家夜總會去玩玩好不好?”
方天仇雖然沒有這份興致,但不忍拂她的意,只好偕同她乘車到了“皇后大飯
店”附設的夜總會。天下的事就有這麼巧,他們還沒坐下五分鐘就見“黑騎士”的老
二小朱,擁著個妖形怪狀的女人走了進來。
方天仇剛才在想,好在林瑪麗不知道小朱是誰,只要不跟他招呼,大概……
念猶未了,不料已被小朱發現他在座。
這傢伙居然一點不知趣,偏偏從老遠趕過來,好像闊別多年的老友那麼親熱的招
呼說:
“哈囉,方兄,這真巧極了,我正想找你,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方兄……哦,這
位是?”方天仇對小朱的印象極為惡劣,根本不屑與他搭訕,只替他跟林瑪麗介紹一
下,便冷冷地問:
“你找我有什麼貴幹?”
小朱望了林瑪麗一眼,似乎礙於有她在座,不便貿然啟口,笑了笑說:
“其實也沒什麼,我們回頭再談吧!”
說完,他又向林瑪麗打個招呼,便擁著帶來的那個女人離去,逕自去找座位。
待小朱一離開,林瑪麗即問:
“他是什麼人?”
“無聊的傢伙,誰愛理他!”方天仇說。
不料林瑪麗卻笑著說:
“他不是說要找你嗎,也許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當著我的面不好說,我看你還
是過去跟他談吧。”
“不管他去。”
方天仇表示不願理他,正好這時候音樂響起,於是向她笑笑說:
“我們跳支舞如何?”
林瑪麗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舞,兩個人便相偕走下舞池,隨著優美的音樂婆娑起
舞。
這是支慢四步的舞曲,她有些情不自禁地把臉依偎在他的肩上,使他們臉與臉之
間的距離非常接近。
方天仇不是木頭人,由這幾天的朝夕相處,他已覺出林瑪麗對他的感情,發現這
位美麗的少女,已然對他孕生了愛意。
可是,他有著不得已的苦衷,無法接受這份感情!
本來林廣泰也有意促成女兒和方天仇這一對,但當他獲知方天仇在菲律賓已有了
未婚妻後,只好打消了這個意念,但是他還沒有機會向女兒說明。
而林瑪麗也沒有當面要求,說非嫁給他方天仇不可,當然他也就沒有說明自己有
了未婚妻的必要。
同時,他原打算明天一早就離開香港,他一走,時間自會把一切沖淡,大可不必
自尋煩惱。正當他們相擁而舞,彼此默默無語的時候,忽然有四五個彪形大漢走了進
來。
方天仇一眼便看出,這些大漢有些來路不正,不像是跑夜總會這種地方的人頭。
只見他們目光四掃,彷彿是在找尋什麼人,最後找了在小朱附近的一張空桌子坐
下。
方天仇立刻對這幾個形跡可疑的人物,暗中留意觀察,發覺他們似乎是在對小朱
監視。一曲既畢,方天仇剛要偕林瑪麗歸座,忽見小朱神色張惶付了賬就拉著帶來的
女人匆匆離去,好像是驚覺了被那幾個大漢在監視。果然小朱一走,那幾個大漢連椅
子還沒坐熱,便跟著離去了。
方天仇一看這情形,心知有異,急忙把林瑪麗送回座位,向她說:
“我馬上回來。”
這時候他已顧不得林瑪麗是否不悅,立刻急步追趕出去。
不料他剛追出外面,就聽得小朱帶來的女人發出一聲驚呼:
“啊……”
方天仇大吃驚,趕緊沖出大門。
只見小朱倒在那女人的腳前,而那幾個大漢已登上一輛轎車,風馳電掣而去。
方天仇趕到小朱身邊,驚見他的兩脅各插進一柄匕首,留在外面的只剩下刀柄!
“小朱……”方天仇非常機驚,知道這時萬萬不能動他,急問:
“他們是什麼人?”
小朱兩眼睜得通圓,把嘴連連張動了幾下,卻是發不出聲來。
由於那女人的呼聲,早已驚動了裡面的職員,湧出一大群人來查看發生了什麼
事。
方天仇當機立斷,向趕出來的飯店經理說:
“快叫救護車!”
經理眼見兇殺案發生在大門口,早嚇得沒了主意,被方天仇一句提醒,他才急忙
親自去撥電話,通知了救護車趕來,立刻又向警察署報案。
這一來,整個“皇后大飯店”都驚亂成一片,夜總會裡的客人紛紛出來,又是住
客,又是食客,再加上街上行人圍攏來看熱鬧,一時把大門口擠得人山人海。
直到警署派人趕到,才勉強把秩序維持住。
方天仇不願被卷入漩渦,連忙擠出人堆,好容易找到了林瑪麗,拉著她就走。
這才真正的掃興了!
連林瑪麗也再沒心情玩下去,自動向方天仇要求:
“方先生,我們回去吧!”
方天仇正求之不得,心想:只要你肯回去,要我叫你三聲姑奶奶,我都情願!
忙叫了街車,把這位姑奶奶送回了林公館。
宋公治尚未離去,正在跟林廣泰對弈消遣,見他們突然回來,兩個人都覺得詫
異。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林廣泰不禁問他們。
林瑪麗一言不發,生氣地奔上樓去。
林廣泰更莫明其妙了,忙問:
“你們吵嘴了?”
方天仇只好搖頭苦笑,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他們。
聽完這段經過,林廣泰認為小朱是“黑騎士”的人,難免不跟黑社會裡的人物結
怨,今晚一定是放單被人遇上了,趁機下手報復的。
這種兇殺事件,在他心目中已不足為奇,他覺得值得注意的,倒是金玲玲突然出
現在銀星夜總會,不知又在動什麼歹念頭,當即就要打電話給莊德成,問出個所以然
來。
但宋公治卻說:
“依我看,‘黑騎士’的小朱,可能是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方兄吧?”
方天仇點點頭說:
“我也認為有這個可能,只怪我當時沒有問小朱,否則就可以知道是怎麼回事
了。……現在我只有去找金勝保,或許他能知道。”
“現在去找他?”林廣泰有些擔心。
“事不宜遲。”方天仇毅然說:“我一向做事喜歡采取主動,不願被人家找到頭
上來,所以必須爭取時間!”
林廣泰想了想說:
“也好,你去找金勝保,我立刻打電話給老四。”
方天仇當即借用了林廣泰的車子,離開林公館,直接駕車來到“黑美人”酒吧。
金勝保沒有在,經向酒吧的女經理詢問,才知道“黑騎士”的人這幾天都不曾去
過,不知是轉移陣地了,還是在忙些什麼。
問了半天,那位女經理也不能確定金勝保的行蹤,只能提供幾個可能去的地方作
為參考,至於能不能找到他,她卻不敢保證。
她說的這幾處,一個是開設在“杜老志碼頭”附近的地下賭場,一個是西營盤的
水上花艇,金勝保對此樂而不倦,時常獨自跑去尋花問柳。還有就是他形同虛設的住
處,在石塘咀租了個簡陋的木屋,經常是一兩個月不回去一趟的。
除了這三個地方,當然金勝保還有很多的去處,但那就不是她所能知道的了。
方天仇不得要領,只好根據她所說的這三處,分別去碰碰看。
首先他選擇了杜老志碼頭的地下賭場,按址駕車前往。
這地方還真難找,好不容易找到那巷口,車子卻是無法駛進去。
方天仇只好把車停在巷口,走進巷子裡去,一直走到巷底,才找到女經理告訴他
的那個門牌號碼。
這是幢舊式的石庫門第,雖然建築的年代已久,但卻是門禁森嚴,彷彿什麼顯要
人物的公館。門外尚有兩個把風的閒漢,眼光一直盯著走近的方天仇。
還沒走近,一個閒漢已迎了上來。厲聲喝問:
“鬼頭鬼腦地干嘛?”
“找人!”方天仇昂然地回答。
“找誰?”閒漢的態度也不客氣。
“黑騎士的金老大!”方天仇直截了當他說明了來意。
誰知那閒漢把眼睛朝上一翻,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氣,大咧咧地說:
“沒來!”
方天仇本來忍住氣,不想跟這種小人計較,但看他盛氣凌人、不可一世的神氣,
心裡實在氣不過,不禁忿聲問:
“你們當家的是誰?”
閒漢倏地把臉一沉,嘿嘿地冷笑說:
“你想幹嘛?告訴你金勝保不在,就是不在,你管我們當家的是誰!”
“我不管自然有人管!”
方天仇也報以冷笑,說完扭頭就走。
閒漢一聽這話不對,趕了上來,喝聲:
“站住!”
攔住了他的去路,雙臂在胸前一抱,擺出一付要打架的樣子。
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笑說:
“看樣子你是不讓我走?”
“走?沒那麼簡單!”閒漢把眼珠一彈:“你得先說清楚,究竟想來干嘛的,不
說清楚就別想走。”
“我說得還不清楚嗎?”方天仇不動聲色他說:“如果你老兄耳朵有毛病,那我
就再說一遍,我是來找黑騎士的金老大!”
閒漢突然大怒,怒喝一聲:
“小子,你敢罵人!”
揮起一拳,照准了對方的臉擊去。
方天仇根本沒把這種角色放在眼裡,從容不迫地把身子一閃讓,避開了那閒漢的
一拳,順勢捉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往後一扳,再抵在背後猛朝前一推,那閒漢就踉踉
蹌蹌地沖跌出去。
另一閒漢飛步趕到,及時把他扶住了,才算沒有一跤栽倒。
“媽的,你小子還敢動手?”
那閒漢發了狠,返身又朝方天仇撲來。
另一閒漢也看出方天仇有兩手,不是等閒之輩,唯恐同伴不敵,趕緊由側面發動
攻擊。方天仇頓成兩面受敵之勢,但他依然從容不迫,直待兩個閒漢同時撲近,才突
然出手如電,雙拳左右開弓,給了他們嘗嘗鐵拳的滋味!
“哇……”
“哦……”
兩個閒漢的痛呼聲猶未落,方天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雙臂齊張,捉住了他
們的衣領,猛力一拉,使兩個人的頭撞在一起,撞了個七素八暈,幾乎昏倒過去。
沒等他們站穩,方天仇已衝到了門口,抓起門上的銅環連連敲著。
這種舊式建築未裝防盜眼設備,所以外面才派了兩個把風的,如果發覺情況不
對,立刻就以裝置在牆角的電鈴通知,裡面的人便會采取應變措施。
現在裡面未得把風的警告,聽見有人敲門,以為是有賭客上門,隨即把門開了條
縫。
方天仇的動作奇快,伸手猛力一推,人已跨進了門裡,不等那開門的大漢發問,
便問:“當家的在嗎?”
那大漢正要怒責他的魯莽,被他先發制人,沒頭沒腦地一問,也不知方天仇是老
幾,只好回答:
“在,在裡邊……”
方天仇沖他笑笑,就逕自大搖大擺的往裡走去。
這時外面把風的兩個閒漢已沖來,大叫聲:
“攔住那小子!”
開門的大漢不由一怔,但已攔阻不及,眼看著方天仇已經穿過天井,走進了裡面
作為賭場的大廳。
他不禁驚問:
“那小子是干什麼的?”
把風的閒漢怒聲說:
“誰知道他是干什麼的!你怎麼不問一聲,就隨便開門讓他往裡闖?”
開門的大漢不服地反問道:
“你們在外面是幹嗎?又不給我個通知,我知道他是誰!”
把風的閒漢真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事實上是他們理屈,只好憋著一肚子
氣說:
“閒話少說,你趕快跟進去看看,立刻通知萬老大,我們還得在外面把風,恐怕
那小子還帶了人來。”
大漢一聽頓時大驚,再也無暇跟他們爭辯誰是誰非,慌忙關上了大門,急急趕到
裡面去。
方天仇一進入大廳,只見裡面人頭鑽動,亂哄哄的,少說也有五六十人之眾在豪
賭,另外還有些“抱台腳”的保鏢打手之類的角色。
這裡因為是地下賭場,大概是怕被警方突擊,所以賭具以牌九為主,設有四桌之
多,另外一桌是押“寶”的。
同時,來這裡賭的,全是下層社會的九流三教人物,除了販夫走卒,就是碼頭上
的苦力,還有那些在三尺地面上混生活的小角色,沒一個像樣的!
方天仇西裝革履,風度翩翩,一走進來就引起了“抱台腳”的注意,一個個全對
他虎視眈眈,露出懷疑的眼光。
他卻是若無其事地欣賞這一幅“賭場眾生相”,看一個個患得患失,贏的喜形於
色,輸的愁眉苦臉,真是洋洋大觀,好一個現實的人生寫照。
其實他是在等這裡的主持人出面,果然不出所料,還不到一分鐘,那開門的大漢
已領著個穿短裝的平頭中年人,來到他的身旁。
平頭中年就是這地下賭場的老闆萬大海,他朝方天仇打量了一眼,上前在他肩上
輕輕一拍說:
“老兄很面生,不知是那位朋友介紹來的?”
方天仇笑笑說:
“兄弟是來找金勝保的。”
“哦?”萬大海似信非信他說:“老兄是?……”
“我們是朋友。”方天仇說:“今晚有點事要找他,聽說他可能在這裡,所以兄
弟特地來看看,不知道他在不在?”
“來是來過。”萬大海說:“可是現在不在!”
“真的?”方天仇有些失望,但他仍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
萬大海頓時沉下了臉,怫然說:
“老兄這句話問得很不夠意思吧?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什麼真的假的,難
道我萬某人還說謊不成!”
方天仇盡力避免發生不必要的沖突,笑笑說:
“抱歉,兄弟只不過隨便問了一聲,並沒有別的意思,既然金勝保不在,那麼兄
弟就告辭了。”
不料萬大海卻冷聲說:
“慢著!老兄無緣無故跑來撒野,動手打了我的人,難道連一句交待也沒有,就
這麼一走了之?”
方天仇理直氣壯地說:
“萬老大不能聽信片面之辭,似乎應該先問清楚,究竟是誰先動的手吧!”
“他們是職責所在!”萬大海來了個強詞奪理。
方天仇也不甘示弱,昂然大笑說:
“那麼兄弟只好解釋是自衛了!”
“很好,很好,嘿嘿……”萬大海猙擰地笑起來。
“兄弟已經交待過了,”方天仇說:“現在可以告辭了嗎?”
萬大海寒著臉,嘿嘿冷笑說:
“老兄的交待未免太草率了吧?”
方天仇看他是存心留難,不由忿聲說:
“萬老大要如何才算交待,請吩咐一句,我方天仇照辦就是了。”
“方天仇?……”萬大海重又默念了一句。
這名字突然使他怔住了,只見他忙把臉色一變,抱拳而笑說:
“抱歉抱歉,兄弟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是鼎鼎大名的方兄光臨,剛才多有
冒犯,請千萬不要見怪……”
方天仇被他這前倨後恭地一客氣,反而弄得不好意思起來,忙說:
“萬老大說哪裡話,怪只能怪兄弟急於要找金勝保,所以一時失手……”
萬大海這時改變了態度,輕聲說:
“方兄請到裡邊來,兄弟有幾句話奉告。”
方天仇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什麼秘密話要說,當即點點頭,跟著他走到大廳後面
的一間小室。
萬大海招呼他坐下了,然後神秘地說:
“金勝保最近好像有些心神不定,在我這裡待了好幾天,看情形可能是有人要找
他麻煩……”
“今天也在萬老大這裡?”方天仇暗喜有了眉目。
萬大海點點頭說:
“這幾天他可說一直在我這裡,連門都沒出過。可是在方兄來的前半個小時,他
突然接到個電話立即就匆匆離去了。他前一腳剛走,不到五分鐘就有幾個人來找
他……”
“什麼樣的人?”方天仇急問。
“都是生面孔。”萬大海說:“他們自己說是金勝保的朋友,可是我看情形不
像,所以沒敢對他們說實話,只說金勝保有時來我這裡玩,但最近幾天沒來過,他們
大概也知道我這裡不能隨便撒野,才無可奈何地走了。”
“那麼萬老大一定知道金勝保去哪裡了?”方天仇充滿了希望地問。
隨即掏出香煙來,敬了萬大海一支替他點著。
萬大海吸了兩口煙,猶豫了一下,才說:
“如果我不是久仰方兄的大名,知道方兄是位仁義朋友,兄弟是絕不會說的……
方兄可知道他的‘窩’?”
“知道。”方天仇立刻把女經理告訴他的地址說了出來,並且問他:
“他會回那裡去?”
萬大海也不敢確定,金勝保是否這時候回到了他住的地方,不過他強調說:
“據我看,那個電話一定是他的弟兄打來的,通知他有人要來這裡找他麻煩,他
得了警告就急急離去,怕被那幾個人撞上……這時候嘛,八成是躲在他的‘窩’裡
了。”
“難道他不怕人家找到那裡去?”方天仇覺得有些懷疑,照理說,金勝保藏在這
裡比較安全,萬大海只要跟他夠得上交情,照樣可以把那些人應付過去。
就是萬一被人撞上了,萬大海能出面挺一挺,總比躲在住的地方安全多了。
但萬大海卻有他的看法,正色說:
“不瞞方兄說,金勝保的那個窩除了他自己的弟兄,沒幾個人知道,也許他認為
藏在那裡反而比我這裡安全,方兄如果有急事要找他,不妨去撞撞看,很可能會
在。”
“好!我去撞撞看,謝謝萬老大的指點了。”
“哪裡話,方兄沒事歡迎過來玩……”
方天仇當即告辭,由萬大海親自送出了大門,直到目送他出了巷口,才返身走進
面去。
登上車子,方天仇立刻急急駛往了石塘咀。
按照女經理告訴他的地址,終於在堅尼地城海旁的附近,找到了那間簡陋的木
屋。木屋外有道殘缺的矮牆,方天仇的車子才一停,便瞥見原來亮著的燈突然熄滅,
由這一點證明,金勝保可能是真躲藏在木屋裡了。
方天仇不禁暗喜,立即下車,跨過那道形同虛設的矮牆,走到木屋前。
“金勝保!”他叫了一聲。
木屋裡無人答應,半天也未見有任何動靜。
方天仇不免覺得有些奇怪,剛才木屋裡的燈還亮著,顯然是由於他的到來才突然
熄滅,足見屋裡一定有人,而這裡是金勝保的住處,裡面的人不是他還是誰?
於是,方天仇在門上重重拍了幾下,仍然毫無動靜,正喊出:
“金……”
突然驚覺得身後有人撲到,以一根木棍向他當頭擊下,幸虧是路燈把那人的影子
射在門上,否則他還渾然未覺哩!
方天仇非常機警,閃身一讓,使那人的一棍擊空,由於用力過猛,竟收勢不住,
一頭撞上了木板門。
這木屋已是年久未修,裡面的門閂又不牢,被這人猛力一撞,竟把門給撞開了,
全身沖跌進去。
方天仇身手矯捷,跟著沖進屋裡,沒等那人爬起,飛起一腳踹去,把他給踹翻了
身。
接著以閃電般的動作撲過去,一把抓起了那人的衣襟,正要揮拳,卻聽得牆角裡
發出喝令:
“不許動!”
方天仇頓時一怔,沒想到這屋裡居然不止一個人,在這種情勢之下,他那能輕舉
妄動,只好沮然站了起來。
被他踹倒的人趁機爬起,正想回敬他一拳,但黑暗的牆角又發出命令說:
“小黃,到外面去看看,還有人沒有!”
被叫作小黃的不敢違命,立即沖出了木屋。
方天仇卻聽出這說話的聲音,正是他踏破鐵鞋無覓處的金勝保,心裡不由大喜,
頓時笑著說:“金老大,兄弟是專程來訪,這麼接待似乎不夠意思吧?”
金勝保在驚恐的心情下,竟沒聽出是方天仇的聲音,冷冷喝問:
“你是什麼人?”
“金老大真是貴人多忘事。”方天仇笑說:“難道才這麼幾天,就不認識我方天
仇了?”
“是方兄?……”
金勝保大感意外,連忙掣亮了電燈,在昏黃的燈光下,只見他滿臉驚異的表情,
彷彿做夢也沒想到,方天仇居然會找到這地方來,當即收起手裡的短槍,詫然問:
“方兄怎知道小弟在這裡?”
方天仇故意打趣說:
“兄弟是千里眼,順風耳呀!哈哈……”
金勝保卻是緊張萬分地說:
“說真的,方兄怎會找到這裡來?有沒有被人跟蹤?”
“我剛去過萬大海那裡……”
方天仇的話才說了一半,金勝保已忿聲說:
“萬大海這傢伙!”
方天仇知道他是誤會萬大海洩露了他的行蹤,於是笑笑說:
“金老大不要錯怪了他,這裡的地址不是他告訴我的。”
“那麼方兄怎麼知道?”金勝保急問。
“這個金老大就不必追根問底了。”方天仇說:“反正兄弟的目的是要找到金老
大,其餘的並不重要。”
這時小黃已回到屋裡來,看到這情形不由一怔,當他認出是方天仇時,不禁也啞
然失笑起來。
熾天使書城
【3 線索】
金勝保如同驚弓之鳥,見小黃返回屋裡來,忙問:
“怎麼樣?”
小黃搖搖頭說:
“鬼影子也沒見一個!”
金勝保這才算松了口氣,尷尬地笑笑,茫然問:
“方兄這麼說急於找我,可是有事?”
方天仇鄭重其事地說:
“今晚我在皇后夜總會,遇見了小朱……”
沒等他說完,金勝保已詫異地說:
“方兄也在場?”
方天仇聽他這麼一問,也怔了怔,說:
“金老大已經知道了?”
金勝保點點頭,垂頭喪氣地說:
“不瞞方兄說,我在萬大海那裡,就是聽到這個消息,才趕緊離開的。”
方天仇“哦”了一聲,遂問:
“金老大可知道,是哪方面的人下手?”
“這個……”
金勝保似有顧忌,欲言又止,使方天仇更覺懷疑起來,即問:“金老大是否有難
言之隱?”金勝保猶豫了一下,終於沮然說:
“唉!不瞞方兄說,小弟現在已經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對方是誰?”方天仇迫問。
“是……”
金勝保正在考慮,是否該把實情告訴方天仇,主意還沒有拿走,突然聽見街邊傳
來汽車的緊急剎車聲。
他頓時臉色大變,衝到窗前,掀起密遮的窗簾往外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回頭急
叫:
“關燈!”同時拔出了手槍。
小黃情知不對,趕緊滅了電燈,掩至門後,也掏出身上的手槍備戰,一時如臨大
敵。
方天仇身上未帶槍,迅速衝到金勝保的身旁,急問:
“來的是哪方面的人?”
金勝保已是緊張萬分,根本沒聽見方天仇的問話,只顧注意來人的動靜。
這時由一輛巨型轎車裡,跳出四五個大漢,跨越矮牆的缺口,掩近了木屋,立即
分散,向木屋采取了包抄的形勢。
他們大概也顧忌到屋裡的金勝保早有戒備,會負隅頑抗,是以不敢貿然太接近。
各人找到了掩護的地方,便聽其中一個大漢朗聲說:
“姓金的,放聰明點,自己出來吧!別這麼躲躲藏藏的,又不是捉迷藏!”
金勝保任對方奚落,來個相應不理。
方天仇實在忍不住了,一旁追問:
“他們究竟是哪方面的人,金老大,你為什麼不說出來?”
金勝保連忙把食指擋住嘴唇上,作勢叫他噤聲,然後輕聲說:
“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的,現在兵臨城下,我要先設法把他們打發了,回頭有
機會告訴方兄不遲。”
方天仇悻然說:
“我只要知道他們是哪方面的人,這不是一句話就說明了嗎?金老大難道還不願
意被兄弟知道麼?”
“方兄千萬別誤會。”金勝保苦笑著說:“說實在話,到目前為止,我還沒弄清
楚他們的來路……”
方天仇不由冷冷一笑,生氣不再問下去了。
因為他覺得金勝保的話太不誠懇,既然他被逼得走投無路,那會連對方是誰都弄
不清楚,這豈不是欺人之談!
這時候,外面的大漢又在高叫了:
“金勝保,大爺再給你最後一次警告,夠聰明的話,就自己出來。現在給你一分
鐘的時間考慮,過一分鐘,大爺就要采取行動了,那時候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金勝保仍然保持沉默,不作任何的答覆。
那大漢見屋裡毫無反應,於是用手向停在街邊的轎車一招,立即有個漢子提了兩
隻汽油桶奔來。另一個大漢接了一桶,便繞向木屋後面去。
金勝保從掀起的布簾,藉著外面路燈的光亮,把一切看在眼裡,頓時大吃一驚,
急問方天仇說:“糟了!他們要放火啦!”
方天仇一聽也暗自吃了一驚,因為這是個木造的房屋,如果澆上汽油,是一燃就
著的。
等到火勢一發不可收拾時,他們三人縱然能逃出火窟,恐怕也要成了外面那些人
的“槍靶”。
方天仇當機立斷,急問:
“後面有沒有出路?”
金勝保沮喪地說:
“這屋子只有前面這個窗和門,後面連個窗都沒有……”
方天仇心細如發,指指小黃說:
“那麼他剛才向我突擊,是從哪裡出去繞到前面的呢?”
金勝保是緊張過度,根本忘了這回事,幸而被方天仇一語提醒,才想起屋頂上還
有個小小的天窗,小黃剛才就是由那裡悄悄爬出去的。
方天仇抬頭一看,屋頂並不高,只要站上桌子就可以夠得著,再用手攀上去,立
即說:
“在他們放火之前,我們得盡速離開這裡!快!跟我來吧!”
說著,他已跳上了桌子,伸手一搭,攀住了天窗的木框邊緣,以玩單杆的姿式一
撐而上,爬了出去。
窗外是傾斜的屋頂,他等金勝保和小黃相繼上來,便匍伏著向屋後爬去。
剛爬近屋簷邊沿,只見下面一個漢子,正提著汽油桶在朝木板牆上澆潑。
方天仇急忙以手勢阻止他們前進,突然縱身跳了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
用臂彎扼住了那漢子的脖子。另一只手則悶住他的嘴,使他不能發出聲來。
金勝保隨即縱身而下,出手如電,狠狠一槍托,把那漢子擊昏了過去。
可是偏偏小黃心慌意亂,一個不慎,從瓦面上翻跌了下來。
“嘩啦”一響,立時驚動了前面幾個大漢,齊向屋後趕來。
金勝保已顧不得去扶起小黃,拔腿就跑,奔向了交綜錯雜的巷子裡去。
方天仇也跟著追去,追進巷子裡,只見裡面如同個八卦陣,橫一條小巷豎一條小
街,四通八達,卻已不見了金勝保的影子。
後面的追兵已近,他手無寸鐵,只好由一條橫巷穿出去,遙見一條人影奔向了電
車站,那不是金勝保嗎?
方天仇急起直追,一面大叫著:
“金勝保!”
金勝保理也不理,奔到車站,剛好追上一部才開動的電車,抓住鐵欄杆跳了上
去。
方天仇慢了一步,趕到車站,電車已揚長而去。
他來不及回去取車,招了輛街車跳上去,吩咐司機說:
“到前面的電車站!”
汽車自然比電車要快些,他乘街車到了前面的一站電車站,付了車費,在車站上
等了一會兒才見那部電車駛來。
上了電車,總以為能夠與金勝保找個地方詳談了吧!
誰知尋遍整個車廂,竟沒有看見金勝保在內,難道他在半途跳下車去了?
他實在弄不懂金勝保的心理,為什麼不肯把真相對他說明,今晚好容易把這個
“寶貝”找到,偏偏失之交臂,又到哪裡才能再找到他呢?
方天仇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懊喪,下一站便下了車,改乘街車直趨銀星夜總會。
直接走到經理室,只見莊德成獨自坐在沙發上,猛吸著香煙,顯得極端的心煩意
亂。
他向走進來的方天仇擺擺手,示意請他坐下,遂說:
“方兄剛才怎麼一聲不響就走了?”
“林小姐不願看見金玲玲。”方天仇表示無可奈何他說:“她一定堅持要走,兄
弟有什麼辦法?”
“剛才老大來過電話,”莊德成說:“他已經告訴我,方兄在皇后夜總會門口,
目睹了黑騎士老二被捅的情形……方兄,我看你還得重作考慮才是,如果明天不走,
可能暫時就走不了哩!”
“哦?”方天仇怔了怔。
莊德成猛吸了幾口煙,憂形於色地說:
“金色響尾蛇事件雖已成為過去,但它的余波很可能掀起一次更大的風波!”
“這是金玲玲對你說的?”方天仇詫然問。
“那娘們的話,我從來不相信。”莊德成說:“不過,今晚她說的話,卻叫我不
得不信……”
方天仇急問:
“她說什麼?”
莊德成正色說:
“她今晚的來意,是要求我把銀星夜總會讓給她,願意出雙倍的代價。”
“那不是一筆很好的交易嗎?”方天仇故意說。
莊德成冷冷一笑,忿聲說:
“跟這娘們能談得上交易?你猜她還有什麼附帶的條件?”
“什麼條件?”方天仇茫然問他。
莊德成愈想愈氣,鐵青著臉說:
“她呀,她的條件是要我繼續擔任經理,而她是老闆,得受她的指揮。”
“我猜莊經理一定斷然拒絕了,對嗎?”方天仇笑問。
“當然!出我十倍的代價,我莊德成也不會受她擺佈!”他說:“可是你知道她
怎麼說?”方天仇搖搖頭,莊德成接著說:
“她居然威脅我,如果我不答應,在一個星期之內,絕對有把握讓夜總會關門大
吉!”
方天仇不以為然地說:
“她現在已經是形同喪家之犬,連自己的安全還得靠孫探長保護,你怎麼相信她
的大話?”
“我當然不受她的威脅。”莊德成說:“可是她說,如果我對她的能力表示懷
疑,她可以用事實給我證明。當時她就說,今晚她要把黑騎士的老二幹掉給我看,我
以為她是胡吹,沒想到老大給我電話時,說是小朱真的被人捅了,我才不得不相信她
的話。”
“原來是她!”
方天仇大感意外,忿然說:
“她這些話是當著蔡約翰對你說的?”
莊德成搖搖頭說:
“她要我陪她跳舞,在舞池裡說的。”
“嗯!……”方天仇沉思了一下,神色凝重地說:
“這麼看起來,金玲玲和洪□都還沒有死心,他們兩方面都在想對付我哩!”
莊德成忽然說:
“老二說的不錯,他們一定找到了有勢力的靠山!……不過我很奇怪,孫探長已
經知道她是個危險人物,為什麼居然把她留在家裡住,難道是存心護著她?”
“這點我也弄不懂。”方天仇說:“但我相信,孫探長絕對不可能跟她狼狽為
奸,留她在家裡住,說不定是另有他的用意。”
“鬼的個用意。”莊德成不屑他說:“我看他讓這騷娘們兒迷住了。”
方天仇置之一笑,然後問他:
“林大哥怎麼說?”
莊德成搖搖頭說:
“我沒有告訴老大,他已經決心退休了,我何必再把他扯出來。”
“這也對!”方天仇表示贊同說:“林大哥辛勞一生,最好能讓他安度晚年,享
幾年清福,不要使他再卷入漩渦。我今晚就搬出來,住到飯店去。”
“住旅館倒用不著。”莊德成熱忱地說:“如果方兄不嫌我這裡招待不周,就住
在這裡好了。”
“謝謝莊經理的盛情。”方天仇婉拒說:“我還是住飯店比較好,萬一真遇上麻
煩,我的行動反而方便些。”
莊德成的個性很爽快,他不喜歡婆婆媽媽的,見方天仇不願住在夜總會,也就不
勉強了。
方天仇本想把剛才找金勝保的經過告訴他,可是一想,這件事已有些眉目,只要
從金玲玲方面著手,或許就能水落石出,何必在這裡多事耽擱。
於是他問莊德成:
“金玲玲回去沒有?”
“她跟我說完就走了。”莊德成說。
方天仇心裡已打定主意,當即向莊德成告辭,離開銀星夜總會,雇了街車前往孫
探長的公館去。現在已經是將近午夜十二點鐘,方天仇的深夜來訪,使孫奇頗覺詫
異,以為他是改變初衷,又決定明天要離開香港了。
方天仇也不便開門見山,一來就說明要見金玲玲,當孫奇把他帶到書房裡,坐定
了才說:
“關於那件綁票案,孫探長可查出線索了。”
孫奇神色十分凝重,肅然說:
“線索是有了一點,不過,這件案子表面上看來,似乎是純粹為了對付你方老
弟,其實也可以說對整個香港警界的挑戰!”
“既然有了線索,”方天仇說:“我相信憑孫探長的經驗和才干,一定能迅速破
案的。”
孫奇苦笑說:
“方老弟,你是在捧我還是損我?”
方天仇不禁臉上一紅,窘然說:
“孫探長不要誤會,我說的是真話……”
孫奇笑了笑,鄭重說:
“不瞞方老弟說,今夜如果不來,我明天也要專程到林公館去找你詳談哩。”
方天仇茫然問:
“詳談?”
“是的。”孫奇正色說:“因為這件案子非常棘手,必需借重方老弟的大力,才
能有希望破案。”
方天仇聽得一怔,因為這番話出自孫奇的口裡,實在是非常難得的。
這位香港有名的華籍探長,一向很自命不凡,尤其靠著他太太的善於交際,連總
督夫人那裡都有往來,根本就沒把一般人放在眼裡。
現在居然猛替方天仇戴高帽子,足見這件案子非比尋常,否則那會自認低能。
方天仇現炒現賣,也學著他剛才的口吻說:
“孫探長,你這是捧我?還是損我?”
孫奇認真地說:
“方老弟,我不是跟你開玩笑,不瞞你說,前些時‘金色響尾蛇’事件,鬧得滿
城風雨,人命鬧出不少條,警方並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照說早該就采取行動了。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不聞不問,任他們鬧得天翻地覆?”
方天仇一直認為是警方的無能為力,所以造成香港黑社會的無法無天,現在聽孫
奇這麼一說,好像是故意放縱這些亡命之徒,不禁詫然說:
“難道警方另有目的?”
“不錯!”孫奇說:“因為我們在注意它的幕後發展,可惜唯一的線索斷了,使
我們前功盡棄;……方老弟大概還記得那個姓錢的吧?”
方天仇點點頭,沒有表示什麼。
孫奇接著說:
“那姓錢的在澳門就被我們監視著,來香港的一舉一動,也沒逃出我們的監視。
這次真正在幕後煽動成立‘同心會’,既不是洪□,也不是金玲玲,實際上他們都是
被利用了。一旦港九黑社會的勢力被納入‘同心會’,那時候就是姓錢的天下了。”
“他會有這麼大的神通?”方天仇問。
孫奇向方天仇笑笑,說:
“他的神通比洪□和金玲玲都大,而且幾乎連我們都被瞞過了,只怪他的運氣差
一點,在獅子山裡被亂槍射死……可是話說回不,我們的運氣也不好,費了幾個月的
精神,他一死我們唯一的線索也就斷了。”
聽了這番話,方天仇已似有所悟,遂說:
“孫探長本來是希望從姓錢的身上,查出成立‘同心會’的真正意圖,和它的幕
後主持人?”
孫奇不得不佩服他的腦筋靈活,一猜就猜中了,於是以非常慎重的語氣說:
“這就是警方為什麼不拘捕他們的理由,唯恐打草驚蛇。可是沒想到姓錢的非常
狡猾,直到他死在獅子山裡,我們僅僅懷疑他是一個龐大組織中的重要分子,卻始終
沒有查出那個組織的領導人,和它的大本營來。”
“哪是什麼組織?”方天仇好奇地問。
孫奇神色凝重地說:
“到目前為止,我們只查出那個組織的名稱,叫作‘勒索公司’!”
“勒索公司?”方天仇聽得一怔,覺得這組織的名稱已有著恐嚇詐騙的意味,所
作所為,更是可想而知了。
孫奇心情沉重地說:
“顧名思義,這個組織就是非法的,但據我們獲得的消息,這個組織除了勒索之
外,還有更大的陰謀,所以香港政府決定要全力破獲,不容它的存在!”
“那麼赫爾遜夫人的公子,就是他們綁去的了?”方天仇說:“如果真是他們干
的,我倒有點不懂了,這個組織難道是因為我破壞了‘同心會’,才用這種手段把我
留住,準備施以報復?”
“這是非常有可能的。”孫奇說:“因此我準備請方老弟跟我們通力合作,徹底
消滅這個非法的組織!”
這倒是個難題,因為方天仇的個性豪爽,生平最不願意跟官方打交道。孫奇突然
提出的要求,無異是要他為警方效勞,使他頗覺為難起來。
孫奇看他面有難色,也不過分勉強他,笑笑說:
“如果方老弟有困難,我自然不能強人所難,不過我相信,這個‘勒索公司’,
一定比‘金色響尾蛇’更富於刺激,方老弟可能會有興趣的。”
方天仇不置可否地笑笑,想了想說:
“這個我會考慮的,不過孫探長是否可以告訴我,除了已經被亂槍射死的姓錢的
之外,可有其他的線索了?”
孫奇知道方天仇已經引起了好奇,當即說:
“線索已經有了兩條,如果方老弟有興趣的話,我準備與方老弟分頭進行,各人
負責一條線索,作一次友誼賽,看誰先成功。”
方天仇果然心動了,忙問:
“哪兩條線索?”
孫奇並不馬上說出這兩條線索,卻突然反問他:
“方老弟,你是否懷疑過,我把金玲玲留在捨下住的動機?”
方天仇點點頭,坦然說:
“如果不是孫探長自己說出來,我實在不敢貿然動問。但我相信,孫探長留她在
府上,一定是與這兩條線索有關吧?”
“一點也不錯!”孫奇說:“不瞞方老弟說,在她的身上,就有一條線索。”
方天仇“哦?”了一聲,急問:
“那麼另一條呢?”
“另一條是黑騎士的老大金勝保!”孫奇說了出來。
“他?”
方天仇大為意外,記起在木屋裡的情形,當時怪不得金勝保吞吞吐吐,原來這傢
伙居然又成了問題人物!
孫奇察言觀色,心知方天仇已動心,趁機說:
“方老弟要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這兩條線索,任憑方老弟自己選擇一條,如
何?”
“孫探長是否可以說祥細些?”方天仇提出要求,顯然他已決定跟孫奇合作了。
孫奇大喜過望,欣然說:
“當然可以……”
但是,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止住了。
方天仇情知有異,看他使下眼色,立即會意地側臉向書房門口看去。
只見門把正轉動……
“進來!”孫奇大聲吩咐。
書房門霍地推開,出現在門口的,竟是披著晨褸的金玲玲!
方天仇和孫奇不禁齊齊一怔。
金玲玲卻是若無其事地嫣然一笑說。
“我的香煙抽完了,想找支香煙,孫大哥還沒睡?”
她明明看見方天仇在座,故意視若無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顧跟孫奇說話。
孫奇勉強笑笑說:
“還沒有……方老弟來了,我們在閒聊。”
金玲玲好像這才突然發現新大陸似地,姍姍走了進來,詭譎地笑著說:
“哦,原來是我們的印度貓大駕光臨,今天夜裡起了什麼風呀?”
方天仇保持著男士的風度,站起來哂然一笑說:
“我是特地來向孫探長辭行的。”
金玲玲怔了怔,說:
“那真遺憾……”
方天仇笑了笑,故意說:
“如果有特別的理由,我或許是會更改行期。”
“什麼特別理由?”金玲玲問。
方天仇沖她把右眼一擠,弦外有音地說:
“譬如金女士要挽留我,這不是特別理由嗎?”
金玲玲會意地笑笑說:
“好吧,那我就挽留你!”
“敝人樂於遵命,哈哈……”
於是,他們相對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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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鬥法】
孫奇在送方天仇出門時,約定了第二天詳談。
方天仇離開孫探長公館後,乘街車到了“香港大酒店”,開個房間住下,然後撥
電話到林公館,告訴林廣泰今夜不去他那裡了。
林廣泰雖然已經決定退出圈子裡的領導地位,不過他的雄心未泯,真有事情臨到
頭上,他仍然不惜挺身而出。
尤其剛才那個神秘電話,警告他不得把方天仇留在家裡,對他無異是個挑釁,重
又撩起了他不甘示弱的豪氣。
因此他在電話裡毅然表示:
“天仇,我知道你的用意,是怕給我添麻煩。但你不要忘記,這次是我要你來香
港的,所以我們得一本初衷,同舟共濟,天大的麻煩,你也得讓我分擔一份!”
方天仇對他這種肝膽相照的義氣頗為感激,但他的心意已決,只好婉轉說:
“林大哥的這份盛情,我非常感激,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金色響尾蛇’
的事件,對方聲勢浩大,在那種四面楚歌的情勢下,我們尚且渡過了,現在他們已經
是形同瓦解,就是想對付我,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林大哥不必為我擔
心。”
“既然是這樣,”林廣泰說:“那你就更沒理由不住捨下了。”
方天仇不便把孫奇的談話告訴他,笑笑說:
“今天已經太晚了,明天一早我還得出去一趟……這麼吧,反正最近幾天是走不
了的,過兩天我再到府上來打擾。”
林廣泰聽他這麼說,也就不便過於勉強了。
掛斷了電話,方天仇往床上一躺,兩手墊在腦後望著天花板默默地沉思起來。
孫奇剛才的一番話,顯然暗示出,鬧得港九黑社會雞犬不寧的“金色響尾蛇”風
波,在他心目中並不足重視,卻對暗中發展的“勒索公司”密切注意。
由此可見,這所謂的“勒索公司”必定是個駭人聽聞的非法組織!
如果不是金玲玲的突如其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孫奇可能會透露更多的資料。
現在他只有憑空胡思亂想,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去假定這個“勒索公司”的來龍
去脈。
首先,顧名思義,這是個以勒索詐財的非法組織是毫無疑問的。但照孫奇的說
法,認為這個龐大的組織,除了勒索的不法勾當之外,尚有更大的陰謀,究竟指的是
什麼,卻是令人匪夷所思!
於是他想到了失之交臂的金勝保,剛才孫奇不是說,兩條線索,一條是金玲玲,
一條是金勝保?
金玲玲今晚跟莊德成談的話,證明她是事先預知小朱將被害,而金勝保的行蹤又
是那麼詭譎,使方天仇忽然聯想到,孫奇所說的兩條線索,極可能就是一條。
唯一無法解釋的,是金勝保既然有了大禍臨頭的警覺,到處躲躲藏藏,何以小朱
竟渾然無覺,居然帶了個妖艷女人出入夜總會,盡情尋歡作樂?
還有一點,就是那班人向小朱下手,和四處追蹤金勝保的動機,也是個耐人尋味
的疑問。
想了整整一夜,他還是沒有獲得答案。
天一亮,他就乘車到警務處,說明是應孫奇之約而來的。
那個警探事先已得到關照,很客氣地告訴他:
“孫探長到機場去了,很快就回來,你請在他辦公室等吧。”
方天仇點點頭,跟著警探來到了孫奇的辦公室。
“你請隨便坐。”
警探招呼了一下,便逕自離去。
等人是最難受的,尤其方天仇是急於見到孫奇,以便瞭解實情,獲得想了整整一
夜的謎底。
可是孫奇偏偏在約定的時間去了機場,他是去接人,還是為誰送行?
方天仇感到很無聊,逕自在沙發上坐下來,掏出香煙來吸著。
順手在茶几上取了當天的報紙,翻開社會版,赫然發現小朱遇害的新聞已刊載出
來。
報上除了文字報導之外,居然還附著現場拍攝的照片!
方天仇立即全神貫注,細閱報導的內容,發覺這篇兇殺案的報導非常詳盡,對當
場的情形描述得淋漓盡致,跟他目睹的絲毫不差。
然而,這篇洋洋數千言的報導,對小朱被刺的原因,卻是官樣文章,寫的是:
“……被害人平日行為不檢,為一典型不良分子,結怨甚眾,此次可能系被人尋仇,
警方正全力偵查中……”
看到最後一段,是說截止發稿時,傷者尚未脫離險境,恐有性命之慮。
方天仇剛把報紙放下,只見孫奇匆匆地走了進來。
“對不起!對不起。”孫奇歉然過來把手一伸說:“讓老弟久等了吧?”
方天仇起身跟他握了握手,笑笑說:
“我也剛來,才看完這段皇后大飯店的兇殺案……”
孫奇不由忿聲說:
“真氣人,昨夜我已經分別通知各報館,暫時封鎖這條新聞,今天居然還是登了
出來!”
“這對探長偵查的進行,恐怕有些影響嗎?”方天仇看出他忿慨的原因。
“當然有影響。”孫奇說:“不過記者老爺們總算幫忙,最後一段寫的,是傷者
尚未脫離險境,恐有性命之慮,而不是被害者因傷重不治……”
“那麼……”方天仇顯得很關心地急問。
孫奇毫無表情地說:
“實際上他未出手術室,就死在手術台上了!”
“哦?”方天仇怔了怔。
“現在我是將計就計。”孫奇說:“兇手看到這篇報導,一定大為恐慌,怕他萬
一清醒過來時。會說出是什麼人下的手,必然會派人到醫院去置他於死地。所以今天
一大早,我已派出大批便衣警探,分佈在醫院裡。”
“孫探長不愧是老資格,這一著確實設想得周到!”方天仇由衷地捧了他兩句。
孫奇很消受,沾沾自喜地說:
“這就看他們上不上鉤了。”
方天仇笑了笑說:
“孫探長這一早去機場是……”
“為你方老弟送行呀!”孫奇不由地笑了起來。
“為我送行?”方天仇茫然地問。
孫奇又笑了笑,才正色說:
“其實送行的不是我,我只不過去湊個熱鬧,真正為方老弟‘送行’的是別
人。”
方天仇終於恍然大悟,說:
“大概是那些挽留兄弟的朋友,怕我不辭而別,所以赴到機場去,看看我是否真
被留下了吧?”
孫奇點點頭說:
“所以我一早就趕去部署,遇上形跡可疑的人好拘捕,但出乎我所料,這一班飛
機連真正送行的只不過三五個人。”
“那麼孫探長豈不是白忙了一陣?”方天仇也有些感到出乎意料之外。
孫奇卻笑著說:
“也不能說是完全白忙,總算有一點收穫。”
“哦?”方天仇更覺意外了。
孫奇招呼他坐下,然後懷著一線希望地說:
“我今天早上在機場裡,唯一引起我懷疑的,是個外表看起來很夠紳士風度的中
年人。他也是搭乘這班飛機去菲律賓,但在飛機起飛一分鐘前突然走下了飛機,匆匆
忙忙離開了機場。”
“他臨時放棄了飛機票?”方天仇急問。
“因此我對他更起疑心!”孫奇一臉老謀深算的神氣說:“立刻派人跟蹤,回頭
就會有消息的。”
方天仇卻不敢過於樂觀,對這個抱太大的希望。但當著孫奇的面,又不便澆他的
冷水,那樣等於是說他手下的警探低能,使他過份難堪。
於是他把話岔開了,說:
“孫探長剛才提到跟蹤,我忽然想到,恐怕我的行動也同樣被跟蹤了吧?”
孫奇今天是存心要炫耀自己的才干,聽方天仇一問,頓時大笑說:
“這點我早已考慮到了,現在恕我賣個關子,不說明做了怎樣的安排。反正下午
晚報出來,你就會知道了。”
方天仇對他的故作神秘一笑置之,也懶得追根問底,不像一般人的喜歡打破沙鍋
問到底。
孫奇這時才言歸正傳,鄭重其事地說:
“方老弟,現在我們可以繼續昨夜沒談完的了。”
方天仇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其實他早就有這個意思,由於孫奇一進辦公室,就口若懸河地在說個沒完,使他
根本沒機會提議繼續昨夜的談話。現在好容易等到孫奇自己改變話題,那當然是求之
不得,正中他的下懷。
孫奇把茶几上的煙盒遞給方天仇取了一支,他自己也燃了一支,吸了兩口,才從
容不迫地說:
“方老弟,昨夜我們談到哪裡了?”
方天仇想了想說:
“大概是說到那兩條線索,我希望孫探長能夠把情形說得更詳細些。”
“其實昨夜我們所談的,已經是我這裡目前獲得全部資料。”孫奇坦然說:“至
於更詳細的資料,那就是要靠我們的通力合作,分頭作進一步的偵查了……不過有一
點,我現在可以告訴方老弟,自從姓錢的死在獅子山裡,我們原以為這唯一的線索己
斷了,沒想到經過多方面的努力,發現‘勒索公司’的人,居然又轉移目標,跟金勝
保和金玲玲搭上了線。因此我們必須由他們身上著手,這兩條線索都可能查獲這個龐
大的組織,可以任由方老弟選擇一條。”
孫奇所說的,正與方天仇想到的不謀而合,果然兩條線索都是與“勒索公司”有
關的,歸納起來等於是一條。
因而他不解地說:
“孫探長,兄弟有句很冒昧的話想請教,既然警方已經獲得這兩條線索,為什麼
不全力偵查,反而要兄弟加入一份,這點孫探長是否能解釋?”
“當然可以解釋。”孫奇回答說:“據我的判斷,這次綁架赫爾遜夫人的公子,
顯然就是‘勒索公司’干的,為的是要報復你破壞了‘同心會’的成立。所以我的想
法是這樣,我是站在官方的立場,以全力偵查這件綁架票為出發點,不致使他們懷疑
到警方的真正目的,是要徹底破壞那個非法組織,而提高了他們的警覺。”
他猛吸了兩口煙,接著說:
“至於為什麼要你方老弟介入,最簡單的理由是他們非得你而後才甘休,因此你
勢必要跟他們周旋到底。這樣一來,我們就成了雙管齊下,無論是警方或方老弟,只
要任何一方面深入‘勒索公司’的心臟,我們就可以給予它致命的一擊,徹底粉碎這
個非法組織的陰謀!”
孫奇的這番解釋,表面上聽起來不無道理,但實際上卻可以看出他這個人的自
私。方天仇真要答應的話,就成了替他跑腿賣命的角色,一旦破獲了“勒索公司”,
功勞卻是他孫大探長的!
方天仇不是傻瓜,哪會不明白他的居心,不過他生來對沽譽釣名毫無興趣。這次
來香港不過是應林廣泰之請,基於道義立場,才不惜出生入死地跟“金色響尾蛇”周
旋,幾乎把一條命送在香港。
事情告一段落,他立即毅然歸去,根本沒想獲得任何報酬,所以當他明白了孫奇
的用意後,唯有置之一笑。
“承孫探長看得起,兄弟自然樂於效命,”他笑笑說:“不過話說在前頭,兄弟
能力有限,只能盡力而為,成與不成卻不敢保證。”
“方老弟太謙虛了。”孫奇眉飛色舞他說:“憑老弟的身手和機智,連我都自歎
望塵莫及,那會失敗,哈哈……”
“好吧!”方天仇終於無可奈何地答應了:“現在就請孫探長指示,兄弟該如何
著手?”
孫奇早已胸有成竹,當即表示希望方天仇從金勝保身上去著手,而金玲玲住在他
家裡,監視她的行動比較方便。
這地方又看出孫奇的自私來了,金玲玲是現成的目標,根本不需要他費神,一個
命令下去,有的是警方那班人跑腿。而金勝保的行蹤則神出鬼沒,方天仇非但要靠自
己疲於奔命,同時也不容易找到金勝保。
但方天仇不願在這種地方計較,毅然接受了孫奇的意見,立刻告辭離開了警務
處。
第一件事,他得把昨夜不及駛走的車子弄回來,去還給林廣泰,於是雇了街車,
趕到石塘咀去。
當他來到金勝保住的木屋前,不料昨夜停在街邊的那輛轎車,竟已不知去向了!
方天仇大為詫異,因為這輛車子是向林廣泰借用的,真丟了的話,實在不好意思
向人家交代。
雖然林廣泰不至於為一輛車子而心痛,可是在他方天仇來說,卻是件丟臉的事。
因此他既是憤怒,又是憂急,付了車資,忙沖進那間簡陋的木屋。
只見滿屋一片凌亂,床舖、桌椅板凳全被抄翻,顯然是昨夜他們突圍後,好些人
曾進來大肆搜索過。
看這情形,屋裡即使藏有什麼,早已經被人抄走了。
方天仇覺得沒有留此的必要,立刻離了木屋,馬不停蹄地乘車又來到杜老志碼
頭,試試看運氣,是否能在萬大海這裡撞上金勝保,或者探聽出一些眉目。
這個地下賭場經營的是夜市,白天根本沒有活動,尤其是這麼一大早,個個都還
在蒙頭大睡,還沒一個起身的。
敲了好一陣門,才有個睡眼惺松的大漢,衣衫不整地出來開門,還沒看清來的是
什麼樣人,出口就成了章:
“媽的,一大清早是他媽的什麼……”
猛一抬頭,發現站在門口的是方天仇,這大漢頓時一驚,連忙陪笑說:
“該死該死,我不知道是你老兄……”
方天仇笑笑說:
“很抱歉,打擾了你的好夢,不過老兄以後最好先認清了人再罵,遇到我算你運
氣好,如果碰上個脾氣壞的,老兄就要吃苦頭了。”
大漢被他訓得面紅耳赤,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因為昨夜萬大海尚且對這個人非常
尊敬,臨走還親自恭送出門口,他不過是個在萬大海手下討生活的小角色,那敢得罪
這位頗有來頭的人物。
只見他卑躬屈膝,一臉低聲下氣的可憐相,尷尬地笑著說:
“小的實在睡昏了頭,老兄千萬不要介意,就當我放屁好了。”
方天仇忍住了笑,問他:
“萬老大起身沒有?”
“還沒有……”
大漢為了表示巴結,接著說:
“老兄請裡面坐,小的去通知萬老大,他知道是你老兄來了,一定會馬上起床
的。”
方天仇謝了一聲,便跟著大漢到裡面的大廳去。
廳裡的情形,白天與晚上簡直判若兩個世界,昨夜他來時,只見裡面擺了五張賭
桌,四桌牌九,一桌押寶,每桌均圍聚著一堆賭徒,諠譁鬧聲不絕。
而現在所看到的,則是佈置得古色古香,清清靜靜,如同書香門第的客廳。
要不是昨夜曾經來過,方天仇再也不會相信,這裡居然是個龍蛇雜處的地下賭
場。
他坐下不到三分鐘,已見那大漢偕同萬大海來到大廳。
萬大海也是睡眼惺松,顯然是剛才被那大漢去叫起來,恐怕連臉都沒來得及洗一
把哩!
只見他腳下跨進大廳,就老遠把手一拱,笑著招呼說:
“方兄,早!”
“早。”方天仇起身走上去,歉然說:“非常抱歉,這麼早就來打擾。”
“哪裡話,請還請不到哩。”
萬大海不愧是個老江湖,心知方天仇這時候來訪,一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當即示意那大漢退下,詫然說:
“方兄可是有什麼事?”
方天仇這才點了點頭,尚未說明來意,萬大海已自作聰明地說:
“方兄是不是昨夜沒有找到金勝保?”
方天仇坦然地說:
“找是找到了,可惜去的不是時候,正趕上有人去對付他,險些連兄弟也陪著他
葬身火窟!”
“哦?”萬大海吃驚他說:“難道是來我這裡找他的那幫人,找到了石塘咀
去?”
“我想可能是他們吧!”方天仇直截了當他說:“萬老大,就憑你肯冒著風險,
把金勝保留在這裡藏了好幾天,相信你們的交情一定很夠,他有什麼困難絕不會瞞著
你的……萬老大如果不見外,就請把他的困難告訴兄弟。”
“這……”萬大海不禁面有難色起來。
方天仇看出他是有所顧忌,正色說:
“萬老大請放心,兄弟跟金勝保也是朋友,我只是想幫助他,絕無惡意。”
“這個我相信。”萬大海吶吶地說:“不過……不瞞方兄說,近幾天我也看出他
是受著威脅曾經問過他幾次,可是他守口如瓶,在我面前沒露一點口風。”
方天仇對這答覆有些似信非信,仍不死心地問:
“那麼黑騎士的人,也沒人知道?”
萬大海猶豫了一下,終於說:
“方兄不是外人,我才敢說,據我看,黑騎士可能起了內訌!”
方天仇怔了怔,詫然問:
“誰跟誰?”
“我猜是金勝保跟小朱翻了臉。”萬大海說:“而且看情形還是小朱佔了上
風。”
方天仇不由暗喜,無意中聽到這個消息,表面上看似乎是黑騎士起了內訌,但他
猜想這內訌的幕後,必然有著更大的原因,於是急問:
“萬老大是根據什麼跡象,認為他們起了內訌的?”
萬大海一本正經地說:
“這很簡單,過去他們哥倆都是一起來我這裡的,有時候還帶著黑騎士的弟兄,
這次金勝保卻是放了單。而且要求我,除了小黃之外,不要讓小朱或任何人知道他在
這裡。同時還有一點,最近黑騎士的人,一個也不來找他,只有小黃昨夜給了他一個
電話,他接到電話就臉色大變,顯得十分緊張,馬上匆匆忙忙地離去了。”
方天仇看他說話的神情很認真,不像是編造出來的謊話,知道如果再問下去,也
不能問出個所以然來,便向萬大海告辭了。
萬大海也不挽留,親自把他送出了大門口。
方天仇總算不虛此行,雖然對金勝保的行蹤毫無眉目,不過他無意問得到了個重
要消息,就是金勝保與小朱之間的絕裂。
現在他不一定非找到金勝保本人,只要找到黑騎士中的任何一個,大概就可以獲
悉內證的原因。但有一個疑問無法解答,那就是金勝保為什麼聽到小朱的遇害,會大
為緊張,嚇得離開萬大海那裡?
想著想著,他已走到了“環球戲院”的轉角街口,才招呼了一輛街車,上車吩咐
司機駛往雲鹹東街去。
“黑美人”是黑騎士聚會的地方,所以方天仇決定到這間酒吧來,哪怕等上一整
天,也得等到黑騎士的人,先把內訌的真相弄明白,著手起來便可以事半功倍了。
由於方天仇曾在這裡跟小朱大打出手,事後慷慨解囊自願負擔酒吧的損失,使這
位女經理對他不禁刮目相看,除了敬畏之外,多少也有些好感,所以昨天才供給他幾
處秘密的地方,讓他去找金勝保。
現在正是每個夜生活者睡得正甜的時候,酒吧裡連那小廝都還沒睡醒,方天仇已
在敲門了。
小廝被驚醒起來,他跌跌撞撞地開了門,認得是拳頭硬,鈔票多的狠角色,聽說
要見經理,哪敢怠慢,連聲應著奔上了樓去。
到了女經理的臥室門口,他才忽然想到,這時候是否該把經理叫起來?
這小鬼也夠精的,他站在門外想了又想,認為他們這位經理也是欺善怕惡的,方
天仇要來見她,她絕不敢不見。
於是,他在房門上重重拍了幾下,並且大聲叫著:
“經理,有客人要見你……”
被吵醒的女經理,不由怒斥:
“小鬼,你不知道我還在睡?這麼鬼喊鬼叫的,是不是欠揍?”
小廝故意苦兮兮地說:
“我要不來叫你,那位客人也要揍我,他的拳頭我可吃不消,所以寧願挨經理的
揍。”
女經理氣得從床上跳起來,衝到房門口,把門一開,活像要一口把他吞下去喝
問:
“誰敢有這麼大的狗膽?”
小廝嚇得直退,連吞了幾口口水,才惶然說:
“就是上次跟小朱打架,把小朱揍得鼻青臉腫的那位客人……”
“是他?”她怔住了。
聽說是方天仇,她的怒氣頓消,急忙吩咐那小廝:
“你請他坐一會兒我馬上來。”
小廝應了一聲:
“是!”轉身卻把舌頭一伸,扮一個鬼臉。
下樓來向方天仇轉達了經理的話,他知道反正睡不成了,索性把倒置在桌子的椅
子,一張張放下,開始打掃起來。
方天仇一面吸著香煙,一面跟他搭訕:
“這兩天金勝保他們那班人,有沒有來過?”
“不知道。”小廝回答得很乾脆。
“真不知道?”方天仇問。
“真不知道!”小廝斷然回答。
方天仇看出他是沒睡好,在生著起床氣,便過去掏了兩張百元的鈔票,塞在他手
裡說:
“小弟弟,很對不起這麼早吵醒了你,這個給你去看場電影,算是給你的補償
吧!”
小廝居然是人小鬼大,也懂得無功不受祿,眼睛睜得通圓地看看手裡的鈔票,似
乎對“洩密”的代價還算滿意,忙跑過去向樓梯上張望,然後輕聲告訴他:
“上次挨你的揍的那個小朱,昨天下午來這裡打了一轉,別的人最近幾天都沒來
過。”
方天仇輕輕拍了拍他的頭,笑著說:
“很好,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小廝也笑笑說:
“我也謝謝您的兩百塊錢。”
於是,他們相對會心地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候,小廝聽見了樓梯響,急忙收住了笑,把手朝樓梯一指,繼續他的打
掃工作。
女經理經過一番化妝,披了件晨褸姍姍地走進酒吧間,嫣然一笑說:
“早。”
“你早。”方天仇歉然說:“很抱歉,打擾了你的好夢吧!”
“哪裡話,方先生請坐。”她走進了酒台,笑問:“來杯酒?還是熱咖啡?”
方天仇逕自在酒台前的高凳上坐下,雙手放在台上說:
“白蘭地好了。”
她取了兩隻大肚的酒杯,在杯裡斟滿了酒,舉杯說:
“方先生,來。”
方天仇跟她碰了杯,舉杯啜了一口。
女經理放下酒杯後,便嫵媚地笑著說:
“方先生這麼一早來找我,想必是有什麼事吧?”
方天仇灑然一笑,說:
“首先我得謝謝你告訴我的……”
沒等他話說完,她已急向他使了下眼色,示意他不要讓正在打掃的小廝聽見。
然後她吩咐那小廝:
“你先出去,我要跟方先生談話,回頭再打掃!”
小廝應了一聲,便逕自走出酒吧。
女經理急問:
“你找著金勝保了?”
方天仇把兩手一攤,苦笑說:
“找是找到了,可是等於沒找到。”
“這話怎麼說?”她莫明其妙地問。
“是這樣的。”方天仇解釋給她聽:“我在石塘咀的木屋裡找到了金勝保,但還
沒機會說談,突然有幾個人也去找他,把他給嚇跑了,我沒追上,這不是等於沒找到
他嗎?”
她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忙問:
“還有兩處去找了沒有?”
方天仇沮然說:
“我剛由萬大海那裡來,至於西營盤根本不必去,目前他是不會有這種興致
的……你想想看,他還可能有些什麼地方會去?”
“這就難說了。”她說:“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這幾個地方,要不是你方先生,
別人說什麼我也不會告訴他的呢!”
“所以今天我特地來向你致謝。”方天仇說:
“謝實在不敢當。”她笑笑說:“只要我知道的,自然可以告訴方先生,那算得
了什麼。”
方天仇趁機說:
“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小朱昨天下午來干嘛。”
“你怎麼知道他來過?”她吃了一驚。
方天仇避作不答,追問她:
“他是不是也來找金勝保?”
“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還要來問我……”她突然顯得緊張起來。
方天仇從她的神情上,已經獲得了答案,正色說:
“小朱一定威脅過你,不許你把他來這裡的事告訴別人,對不對?”
她只好點點頭說:
“他說如果我告訴了金勝保,他來這裡找過金勝保,他就要把這間酒吧砸了,所
以我不敢對你說……方先生,我可沒有告訴你他來過……”
方天仇看她嚇成這樣,不禁笑笑說:
“你放心吧,現在用不著怕他了,他已經……”
差一點兒脫口說出小朱已經死了,急然想起孫奇還在用小朱做餌,準備把兇手釣
上鉤去,因此趕緊把話止住了。
可是她已經在追問:
“小朱怎麼了?”
方天仇不能避作不答,靈機一動說:
“報上登的很詳細,你最好看看今天的報紙吧!”
女經理詫然望了他一眼,立刻到門口取來報紙,交給方天仇說:
“方先生,請你找出來給我看吧!”
方天仇便把報紙攤在酒台上,翻出小朱被刺的那則新聞,指給她看:
“小朱昨晚在皇后夜總會門口,被人用刀捅了!”
她聽得震驚住了!幾乎不敢相信,但有報紙為證。
顫抖著雙手捧起報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觸目驚心的大標題,與那幀現場拍
攝的照片,使她不得不相信!
慌亂地看完那段報導,她已目瞪口呆,突然情不自禁地忿聲說:
“一定是那個大麻子!……”
“誰?”方天仇急問。
她似乎有些後悔自己的失口,但猶豫一下之後,終於不顧一切地說:
“昨天小朱來的時候,有個穿得很挺的大麻子跟著一道來的,看樣子小朱很怕
他,我好像還聽見他威脅小朱說,如果找不到金勝保,將要對他不利,我看那個大麻
子一定不是好東西!”
方天仇不禁眉一皺,喃喃地說:
“是洪□?……”
他這話是在問自己,記得第一次來“黑美人”時,洪□就在場。後來他在巷內與
黑騎士的人動手時,洪□出手助他一臂之力,解了他的圍。
金勝保和小朱,不是還為了巴結這位“紅巾黨”的首領,威逼利誘地把白茜送到
國際大飯店,供他發洩獸慾,結果使白茜無端送了命。
由這一連串的關係,洪□與黑騎士之間的狼狽為奸是極可能的,奇怪的是孫奇居
然未把洪□列為線索之一,卻是令人不解的事。
這時女經理又若有所悟地叫起來:
“對了,我好像聽小朱是叫他什麼洪老闆的!”
“那一定是他了!”
方天仇有了這個結論,立刻向女經理告辭,離開了“黑美人”,在街邊取出林廣
泰交給他的行動電話,撥了個電話到警務處。
接電話的警探問明方天仇的身份,才告訴了他:
“孫探長趕到柯布連道的德仁醫院去了,那邊出了事。”
“哦!”
方天仇聽說醫院出了事,也不及問是出了什麼事,掛上電話,出了電話亭,立即
雇車急急趕往柯布連道醫院去。
只見德仁醫院門外,已有幾個武裝警員在戒備,情勢非常緊張,如臨大敵似的。
方天仇下車走到門外,就被警員擋駕,經他說明是來見孫探長的,才獲得允許進
入醫院。
裡面似乎曾經過一番驚亂,除了甬道把守的便衣警員,醫院的人個個臉上都露出
余悸的神情。
方天仇說明來意,便被一位警探領著,來到二樓的一間單人病房。
進入病房,只見裡面一片凌亂,玻璃已震碎,牆上也斑斑落落,留有爆炸的痕
跡,屋裡充滿一股硫磺氣味。
孫奇正與兩個警探在各處查看,見方天仇突然來到,沒說話就連連地搖起頭來。
“怎麼回事?”方天仇迫不及待地問。
孫奇歎了口氣,沮然說!
“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於是,他說出了經過。
原來他料定報上登出小朱尚未死亡的消息後,對方一定大起恐慌,會冒險派人來
向小朱下手,置他於死地才能放心。
這一點果然不出他所料,但對方詭計多端,卻給他來了個防不勝防。
二樓這個單人病房,原來是個“空城計”,昨夜在手術室裡就不治死亡的小朱,
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外面從樓下到樓上,由便衣警探佈下了天羅地綱,戒備森嚴,
可說是萬無一失,只要對方派人來醫院下手,插了翅膀也難飛出去。
整個德仁醫院的部署和行動,由孫奇手下的一位得力助手,叫汪輝照的負責指
揮。
他是個精明強干的小伙子,年紀不過三十歲左右,外型也長的很帥,最近才由九
龍調過來,很有雄心表現一番。
今天這個任務落在他身上,他自信絕對能以勝任愉快,沒想到偏偏出了事!
照他的想法,只要把醫院的所有進出要道守住,凡是到醫院來的探病者,一律加
入嚴密監視,而他自己又坐鎮在病房裡守著小朱的屍體,那還會有差錯?
然而,誠如孫奇所說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當汪輝照正在病房裡感到無聊之
際,一個便衣警探陪著位護士小姐叩門而入。
“什麼事?”他擺出一副大幫辦的神氣。
“報告汪幫辦。”警探指著護士手裡提的四罐奶粉說:“有人送來幾罐奶粉。”
護士立刻把提著的奶粉,送到這位年輕幫辦的手裡。
汪輝照接過來仔細看看,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便隨手放在病床上的檯子上,遂
問:“是什麼人送來的?”
“沒人看見……”
警探吶吶地說。
汪輝照不由把臉一沉,忿聲說:
“你們是幹嗎的?有人送東西來,會沒看見?”
護士看那警探被斥的面紅耳赤,有些過意不去,便替他分辯說:
“這不能怪他們,連我們也沒注意是誰把這四罐奶粉放在服務處的櫃台上,剛才
忽然來了個電話,他說他叫金……金什麼……噢,叫金勝保,說那四罐奶粉是他留在
櫃台上的,要我們立刻送到這間病房來。”
警探接著說:
“這位護士小姐來告訴我,我因為覺得可疑,不敢擅自作主,所以特地來請示汪
幫辦……”
汪輝照“哦”了一聲,不禁起了疑心,又把那四罐奶粉拿起來仔細察看。
這四罐是美國貨的“克林”奶粉,用繩子綁在一起,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可疑之
處。
值得疑心的,自然是那個自稱叫金勝保的,送來這四罐奶粉的動機和目的。
汪輝照也知道,金勝保是黑騎士的老大,他可能在報上獲悉小朱的遇害,送點補
品來慰問是人之常情,但他為什麼要這麼鬼鬼祟祟的呢?
唯一的解釋,就是金勝保知道警方在找他,所以不敢出面,迫不得已只有用這個
方法。
因此汪輝照也就不太注意,仍然把四罐奶粉置於病床旁的檯子上,吩咐那警探和
護士退出去。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這間病房裡突然傳出轟然一聲爆炸巨響,驚動了整個醫院。
待警探們聞聲趕到,只見滿屋煙塵瀰漫,汪輝照已倒臥在血泊中,受了重傷。
孫奇在警務處接到報告,立即趕到現場作緊急措施,經過一陣忙亂,到現在才把
醫院的驚亂壓下來。
等孫奇一口氣把經過情形說完,方天仇立即問:
“問題是出在那四罐奶粉?”
孫奇點點說:
“其中的一罐裡面,裝置了定時炸彈,只是他們的技巧非常高明,罐子的外表一
點也看不出被改裝的破綻。”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說:
“孫探長認為會是金勝保送來的嗎?”
“不可能!”孫奇斷然說:“根據一般常情,金勝保若是存心謀害小朱,絕不會
在電話裡說出自己姓名,很顯然的,這是嫁禍,或者是冒名!”
方天仇礙於有那些警探在場,不便表示意見,暗向孫奇使了下眼色。
孫奇立即會意,吩咐警探們退出病房。
方天仇於是鄭重說:
“剛才我得到消息,黑騎士起了內訌,金勝保跟小朱鬧翻了!”
孫奇頗覺意外,詫然說:
“如果你的消息正確,那麼我的判斷可能需要加以修正了……”
“是不是懷疑那顆定時炸彈,真是金勝保送來的?”方天仇故意問他。
“嗯。”孫奇點了點頭。
方天仇卻笑笑說:
“其實孫探長的判斷無需修正,依兄弟的看法,他們就是翻了臉,金勝保縱然存
心置小朱干死地,也不致明目張膽,送了顆定時炸彈來,還唯恐警方查不出來,特地
報出大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孫奇未作表示,實際上他開始就作了這樣的判斷,由於聽說黑騎士起了內訌,
他才懷疑到金勝保會趁機下手。
現在無論那顆炸彈,是不是金勝保送來的,他已沒有留在醫院的必要,只留下兩
個干探在醫院協助處理,其餘的人全部撤回去。
在孫奇的汽車上,方天仇忽然提出個要求:
“我想找金玲玲談談。”
“好的,”孫奇沒有反對:“我們先回警務處去一趟,回頭方老弟到捨下吃頓便
飯好了。”
當他們返回警務處,走進探長的辦公室時,已有個便衣警探在恭候。
“怎麼樣?”孫奇來不及招呼方天仇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那警探。
警探垂頭喪氣地說:
“那傢伙非常狡猾,大概是發覺我們跟蹤,出機場雇了輛‘的士’駛往新界,又
折回佐頓道,下車走進條狹巷裡去。我跟王榮壽立刻下車追進那巷子,發現裡面有好
幾條通路,正不知那傢伙走的那一條,忽聽見停在巷口的車子輪胎爆炸。急忙趕出巷
口一看,我們的車子兩隻前胎已炸開,那傢伙卻跳上一輛事先等著的汽車……”
聽到這裡,孫奇已知道跟蹤失敗,當著方天仇的面,這件事對他很丟臉,氣得差
一點破口大罵那警探飯桶。
但他總算忍住了,把手一揮,止住那警探說下去,但仍然存著一絲希望地說:
“沒關係,到菲航公司查一查,那傢伙買飛機票一定有登記的,只要查出這班飛
機的乘客名單中,是誰臨時棄權,不怕找不到他。”
警探立即說:
“王榮壽已經去查了。”
“嗯,很好。”
孫奇說著望了方天仇一眼,彷彿在向他炫耀,自己的手下並非個個低能,也會想
到這一點的!
方天仇微微地一笑,未作任何表示。
孫奇交待了一番之後,便偕同方天仇離去,坐了他的座車直返公館。
誰知回到家裡一問,金玲玲竟不辭而別,一大早就搬出孫公館了!
孫太太尚在樓上養傷,根本不知道這回事,直到孫奇奔進房來問她,才知道金玲
玲的不辭而別。
反而問孫奇:
“你有沒有得罪她?”
孫奇沮然搖搖頭,一言不發地走下樓來,向方天仇苦笑說:
“我的這條線索又斷了!”
方天仇雖然也很失望,但他認為,由於金玲玲的不辭而別,證明她是心虛,這條
線索就更值得注意。
因此他安慰孫奇說: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孫探長放心好了,她的野心勃勃,目前還不會離開
香港,除非她不露面,否則總可以找到她的。”
孫奇除了苦笑,還有什麼話可說,這條線索是他自己選定的,以為佔了便宜。現
在看情形,也得像方天仇找尋金勝保一樣,疲於奔命去偵查金玲玲的下落了。
本來孫奇說好邀方天仇在家裡共進午餐的,現在金玲玲突然離去,使他根本忘記
了這回事,急急忙忙又要趕到警務處去坐鎮,以便指揮手下的人分頭偵查那件綁票
案。
兩人出了孫公館,坐上車子,孫奇即問:
“方老弟去哪裡?我可以送你一程。”
方天仇想了想說:
“我先去銀星夜總會一趟。”
車在疾駛中,方天仇忽然想起借用林廣泰的車子丟了,便要求孫奇代為尋查。
孫奇不免引起好奇,詫然問:
“方老弟怎會把車子讓人竊走了?”
方天仇暫時不想讓孫奇知道實情,笑笑說:
“只怪我粗心大意,下車忘了取下鑰匙,孫探長一定得幫幫忙,替我把車找到,
不然要我賠林大哥的車子,那我可慘啦!”
孫奇明知他是故意這麼說,其實林廣泰的為人是眾所周知的,這次為了不甘心把
一生的辛勞,讓金玲玲坐享其成,不惜散盡數億港市的財產,哪會在乎一輛汽車。
於是他也不便再問,笑了笑說:
“這點小事,我一定盡力就是了。”
車到銀星夜總會門口,孫奇在方天仇下車時,鄭重地叮囑了句:
“我們隨時保持聯繫啊!”
方天仇點點頭,目送孫奇駕車離去,便逕自走進了銀星夜總會。
此來的最大目的,他是要求莊德成的協助,因為金玲玲昨晚已經明白表示,要挾
莊德成出讓銀星夜總會,不惜以“威逼”和“利誘”雙管齊下,似乎對這家夜總會是
志在必得。
既然她非把銀星夜總會弄到手下可,那麼昨晚的談判沒有結果,她豈會就此罷
手,當然還要來找莊德成的。
因此他想到,如果由莊德成跟她虛與委蛇,甚至於答應她的要求,那豈不是條捷
徑。
想到這一著妙棋,他頓時眉飛色舞起來,興沖沖地來到了經理室。
當他推門而入時,不由地怔住了。
這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大模大樣坐在辦公桌後皮椅裡的,竟然就是金玲玲!
她似乎也因為方天仇的突然闖進來,感到意外地微微一怔,但她很快就恢復若無
其事的神態,以自我解嘲的口吻說:
“別驚奇,我只是在過過癮,看坐在這張椅子上是什麼滋味。”
“老闆是不需要坐冷板凳的,”方天仇存心譏諷她說:“當然,如果金女士想大
展宏圖,也不妨每天在這裡親自坐鎮!”
金玲玲哪會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勉強笑笑說:
“莊德成已經告訴你了?”
方天仇豪邁地笑著說:
“要是我的話,金女士既然願意出雙倍代價,而且還可以繼續擔任經理,那麼優
厚的條件,我一定接受!”
“真遺憾,要是林老頭把銀星夜總會給了你,而不是給的莊德成,那該多好!”
這女人好厲害的一張嘴,罵人不帶一個髒字!
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笑說:
“可不是嗎,如果銀星夜總會是我方天仇的,昨晚我們就可以成交了。”
“好在我有的是時間,也有這個耐心。”金玲玲自負地說:“只要我願意等,相
信莊德成一定會出讓的!”
“哦?”方天仇詫異他說:“金女士現在就是在等莊經理?”
不料金玲玲的回答竟是:
“我在等你這只印度貓!”
“等我?”方天仇更覺詫異了。
“可不是嗎?我終於等到你了!”
說著,她忽然咯咯地大笑起來,使人對她有些高深莫測,不知她故弄著什麼玄
虛。
想起昨晚他們在電話裡的一番話,方天仇不由冷笑說:
“那麼金女士是準備跟我再鬥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誰手?”
“那倒不急在今天。”金玲玲說:“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但至少你要能活
到明天,或後天,不然我就沒有對手了,你說是嗎?”
方天仇輕鬆地說:
“這點你放心,看相的說我命很長,大概活到明後天還不會有問題。”
“我也會看相。”金玲玲冷聲說:“據我看,你印堂發黑,兩眼兇光畢露,今晚
恐怕就有殺身之禍!”
方天仇聽出她的話含有恐嚇的意味,心裡頓時一沉,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地說:
“金女士是來替我通風報信的?”
“沒有這個必要!”金玲玲冷若冰霜他說:“我不過是希望你能把命留到明天或
後天,否則我們就斗不成了,那多遺憾!”
“為了不使金女士遺憾,我一定盡力把命留住。”方天仇說:“不過金女士既然
善觀氣色,必然也能指示迷津,據金女士看,我要怎樣才能逢兇化吉呢?”
“你是在向我探聽虛實?”金玲玲不屑地問。
“我是誠意請教!”方天仇一本正經地說。
“那我不妨告訴你。”金玲玲說:“要免殺身之禍,只有一個辦法——閉門不
出!”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方天仇說:“人家常說,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
來,我看閉門不出,也並非萬全之策吧?”
“當然,那得看你閉在那一個門裡。”金玲玲冷聲說:“譬如孫探長的公館裡,
那該是絕對安全的。”
“也不盡然吧!”方天仇說:“上次孫夫人不就是在自己公館門口,被人用飛刀
所傷的?”
金玲玲頓時啞口無言,方天仇接著又說:
“同時我很奇怪,既然孫公館是絕對安全的地方,金女士今天何以不辭而別,遷
出了孫公館?”
金玲玲怔了怔,忿然說:
“那是我的自由,愛住哪裡就住哪裡,誰也管不著!”
方天仇立即以牙還牙,用她剛才同樣的口吻說:
“金女士不要誤會,並不是我多管閒事。說真的,我也希望能跟金女士公平地較
量一下,所以要你能活到明天或後天,不然我就沒有斗的對手了,你說是嗎?”
“你倒是現炒現賣,馬上就學會了!”金玲玲冷笑著,一臉不屑的神氣。
方天仇說這話是另有用意的,想試探一下金玲玲的反應,不料她竟不為所動,只
好更進一步說:“金女士可知道?金勝保在到處找你。”
“他在找我?”
方天仇冷冷地說:
“金女士今天沒看報?朱老二昨晚在皇后夜總會門外,被人用刀子捅了!”
金玲玲顯然一驚,力持鎮定說:
“那關我什麼事?”
“恐怕有點關係吧!”方天仇毫不放鬆說:“金女士難道忘了昨晚對莊德成說的
話?你說昨晚要把小朱幹掉給他看,以顯示你的手段,結果是真幹掉了小朱!憑這一
點,金勝保大概有充分的理由找金女士,不是師出無名吧?”
金玲玲足足怔了一分鐘,忽然大笑說:
“這不過是個巧合罷了,昨晚我離開這裡後,蔡幫辦就陪著我回孫公館,很晚才
走,他可以證明我與這件事無關!”
“巧合?”方天仇冷笑說:“這種解釋恐怕金勝保不會接受呢!”
“你不必抬出金勝保來。”金玲玲狂態復萌起來:“他算什麼東西,老實說,像
他這種角色根本沒放在我金玲玲的眼裡!”
“可是士別三日,須要刮目相看。”方天仇說:“如今金勝保已經有了靠山,而
你金女士……”
他話還沒說完,金玲玲己把眼睛睜得通圓,怒聲說:
“姓方的,你的圈子已經兜了半天,也該兜夠了,究竟安的是什麼心,不妨打開
天窗說亮活,我金玲玲見的場面多了,你別在我面前耍花槍!”
到這時候,方天仇只好直截了當地說:
“金女士既然這樣說,那麼請告訴我,為什麼非爭取銀星夜總會不可?”
“你有權過問嗎?”金玲玲不屑地問他。
這句話真把他問住了,本來嘛,讓不讓的主動權在莊德成,你這八竿子挨不著邊
的傢伙,管的哪門子的閒事。
正當方天仇窘然不知所答的時候,突然一陣大笑,莊德成已出現在經理室門口。
他大步走進來,拍著方天仇的肩膀說:
“方兄當然有權過問,只要他一句話,要我讓,我莊德成立刻就讓!”
這話不僅使金玲玲大感意外,連方天仇也要莫明其妙地怔住了!
莊德成笑罷,鄭重其事地向方天仇說:
“方兄,你說一句話吧!”
方天仇一時簡直被他弄糊塗了,不知莊德成究竟發的什麼神經,居然把這麼重大
的事情讓他來作決定。
在沒弄明白莊德成的用意之前,他自然不便貿然擅自作主,靈機一動,正色說:
“承莊經理看得起,兄弟實在萬分榮幸,不過這件事不是開玩笑,須得慎重考
慮……”
金玲玲一旁冷聲說:
“方天仇,你剛才不是說,如果銀星夜總會要是你的,你就絕對願意出讓,怎麼
現在由你決定,反而猶豫不決起來了?”
方天仇笑笑說:
“因為銀星夜總會究竟不是我自己的呀!”
金玲玲咄咄逼人說:
“那麼現在莊德成已經授權給你,就請你給我個答覆吧!”
“我想金女士不會急於一時吧?”方天仇說:“這樣如何,給我兩天的時間考
慮。”
“如果你活不到兩天呢?”她說。
“我想不成問題的。”方天仇說:“如果真有人對付我,相信金女士一定會暗中
相助,使我逢兇化吉的。”
“你不認為這個想法太天真?”金玲玲的臉色像是蒙上一層冰霜。
方天仇極有把握似地說:
“我相信金女士除非是親自對付我,是絕對不願讓別人捷足先登的。由這一點足
以證明,在銀星夜總會未成交之前,我可以高枕無憂。所以我就是現在能決定,也故
意要兩天的時間考慮,換句話說在四十八小時之內,我的安全會有金女士為我分
憂。”
這番話氣得金玲玲臉都發青了,咬牙切齒地恨聲說:
“方天仇,你不要以為自己了不起,我倒要看看,沒有你的決定,我能不能把銀
星夜總會弄到手!”
說完,她忿然起身就要走。
“金女士別生氣呀。”方天仇急說:“是否可以留個地址或電話給我,也許半個
小時之內就會有決定,我好跟金女士直接談……”
“姓方的,你別跟我來這套!”金玲玲冷聲說:“你想打聽我的行蹤?哼!告訴
你也不怕,我就住在國際大飯店三零三號房間,就是洪□曾經住過,現在還沒退,你
要找我的話,隨時候駕!”
聽她這麼毫無憚忌地說出行蹤,到弄得方天仇非常尷尬,只好以笑來掩飾窘態。
“好,我會盡快給金女士答覆的。”
金玲玲悴然發出聲冷笑,掉頭就走,走到門口忽又回身說:
“希望你今晚多保重!”
說完又是一聲冷笑,才匆匆而去。
莊德成急問:
“你們的話簡直像打啞謎,究竟說的什麼?”
方天仇笑而不答,逕自走到辦公桌前,撥了個電話到警務處給孫奇。
他幾乎是剛進辦公室,桌上的電話鈴響起來。
一聽是方天仇,孫奇頓時急切地問:
“有消息了?”
“也許孫探長已經知道了。”方天仇說:“金玲玲現在住在國際大飯店,三零三
號房間。”
“方老弟哪裡得來的消息?”孫奇急問:“可靠嗎?”
方天仇坦然說:
“剛才金玲玲在這裡,是她自己說的,至於可不可靠,是很容易知道的。”
孫奇欣然說:
“好,我立刻派人去證實一下,沒別的消息嗎?”
“沒有,再見。”
方天仇剛把電話擱下,只見莊德成一臉不屑的神氣忿聲說:
“方兄跟孫奇那傢伙,有什麼交道好打!”
方天仇仍是避不作答,逕自點起支香煙,吸了兩口然後說:
“莊經理是否可以先告訴我,剛才要我決定出不出讓,是什麼用意?”
莊德成大笑說:
“方兄這麼聰明的人,難道這個還不懂嗎?”
方天仇是確實不明白他的用意,被他這麼一說,就更莫明其妙了。
“我是真沒弄懂啊!”他只好承認。
莊德成笑得更厲害了,好容易才止住,眉飛色舞地說:
“我要方兄作主,那不是等於明明告訴她,四兩棉花——免‘談’!”
方天仇不禁啼笑皆非,把頭直搖說:
“我剛才差一點兒誤會了,還以為你是要我出面答應,把夜總會出讓給她呢!”
“我知道方兄一定會斷然拒絕的,哈哈……”莊德成又笑了起來,似乎對自己剛
才的應付方法,覺得非常的有趣而富於幽默感。
方天仇來這裡,本來是想要求莊德成相助,借金玲玲對銀星夜總會志在必得的方
便,設法查出她的下落。
沒想到會遇上了金玲玲,而且她對自己行蹤毫不隱瞞,這倒是頗出人意料之外
的。
既然已經知道金玲玲是住在國際大飯店,這條線索自會由孫奇派人進行偵查,已
用不著他操心,於是向莊德成告辭說:
“我要走了,莊經理如果是決定不出讓,那麼我就打電話通知金玲玲。”
“當然不出讓!”莊德成斷然表示他的決心。
送方天仇到經理室門口,他忽然說:
“方兄,我忘了還有個問題想請教,依你的看法,金玲玲那娘們兒想把銀星夜總
會弄到手,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這很難說。”方天仇搖著頭說:“這女人的鬼心眼兒很多,使人高深莫測,不
過有一點必需注意她是只求達到目的,不擇任何手段的,希望莊經理防著她些。”
“多謝方兄關照,我會留意的。”莊德成豪氣飛揚地笑著。
方天仇伸手跟他握別,出了銀星夜總會,忽見一輛街車向他駛來,車裡的女郎揮
手招呼著:
“方先生!”
方天仇一看是露娜,忙走了過去,笑問:
“這麼早就來上班了?”
露娜的神色很張惶,急問:
“莊經理在嗎?”
“在……”方天仇詫然說:“你找他有事?”
“遇見方先生,我就不一定要見他了。”露娜開了車門說:
“方先生沒事吧?”
“沒事。”
方天仇看出她一定遭遇到麻煩了,只好隨口說了聲沒事,鑽進車廂裡。
露娜立即向司機吩咐:
“回東方大飯店!”
車子開動後,方天仇忍不住問她:
“你有什麼困難?”
露娜有方天仇在身邊,好像有了安全感,這才展露出一絲笑容,側過臉來,在他
耳旁輕聲說:
“回旅館去,我再告訴你……”
方天仇只得暫時悶在葫蘆裡,好在“東方大飯店”距離不遠,過兩條馬路就到
了。
下了車,方天仇的手才伸進口袋,錢還沒掏出來,露娜己搶先付了車資。
他們相偕走進了“東方大飯店”,乘電梯到四樓,來到莊德成為她包下的長期房
間。
她自己帶著鑰匙,開了房門,招呼方天仇在沙發上坐下,還倒了兩杯酒來敬客。
方天仇接過酒杯,即說:
“你別把我當客人,坐下來,有什麼困難就告訴我,我一定會盡力替你設法解決
的。”
露娜坐下來,一口喝了半杯酒,彷彿在鎮壓心裡的緊張,然後吐出口長氣說:
“方先生,不瞞你說,剛才我去見莊經理,為的就是要請他找到方先生呀。”
“找我?”
方天仇一怔,露娜猶心有余悸地說:
“昨天半夜裡,我從夜總會散場回來,一進房,突然發現房裡有幾個蒙著臉的
人,有兩個手裡拿著槍,當時簡直把我嚇呆了,以為他們要……”
大概“強姦”兩個字不好意思說出口,臉上不由一紅,頓了頓說:
“誰知他們威脅我,要我在今天夜裡,無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你約到維多利
亞公園去,否則就要對付我……方先生,你幫過我那麼大的忙,我怎麼能那樣做,所
以我想了整整一夜,決定請莊經理設法找到你,好把這件事告訴方先生。”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若無其事地笑笑說:
“好吧,今夜我們就到維多利亞公園去逛逛!”
露娜吃驚說:
“那怎麼去得,他們一定是沒安好心,要對付方先生呀!”
方天仇仍然笑著說:
“我要不去,他們要是把氣出在你頭上,那又怎麼辦呢?”
“我……”露娜一時沒了主意。
方天仇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拍著說:
“你不用為我擔心,我自會應付的。別的我不怕,只怕我們今夜去逛公園,讓費
雲知道了,那可麻煩呢,哈哈……”
說著他忽然大笑起來。
露娜不禁面紅耳赤,窘然說:
“方先生說哪裡話,我跟費先生不過是普通朋友,不要說我們是迫不得已,被人
強迫去的,就算我們真是一起去逛公園,他也沒有理由找方先生的麻煩。”
方天仇哂然一笑說:
“好了,我們就這麼決定吧!晚上我來‘銀星’接你,在我未到之前,你千萬不
要獨自走開,知道嗎?”
露娜連連點頭,遂說:
“現在已經是中午了,方先生如果沒事,我請你吃個便飯好嗎?”
方天仇從早到現在,忙得馬不停蹄,一滴水尚未進過肚子,被她一提醒,頓時感
到饑腸雷鳴起來。
反正飯是要吃的,再急也不急於一時,於是他說:
“我請露娜小姐。”
露娜嫣然一笑,也不便堅持非做東不可,當即與方天仇出了房間,乘電梯下樓。
樓下就是是餐廳部,設備豪華,中菜西餐一應俱全,而且住在旅館部的客人,還
可以把酒菜叫到房間裡去,服務可說非常周到。
他們這裡剛坐下,侍者送上菜單,正要點菜,露娜忽然很緊張地說:
“方先生,你看那邊兩個人好像在注意我們……”
方天仇故做在看菜單,偷眼向露挪用眼色指示的地方看去,只見靠牆的卡座那
邊,果然有兩個西裝筆挺的壯漢,正在向他們注視。
他也發覺那兩人的形跡可疑,但為了不使露娜緊張,故意笑笑說:
“人家是在注意你,可沒把我看在眼裡。”
“注意我?”露娜不免更緊張起來。
方天仇卻輕鬆地說:
“這幾天的報紙上,天天有你的消息和照片,露娜這名字已經轟動香港,你想,
人家發現了你怎會不多看幾眼?”
露娜這才把緊張的心情放鬆,吃吃地笑著說:
“人家說,被蛇咬過的人,看見繩子都會害怕,我大概……”
正說之間,卡座的兩個壯漢忽然叫侍者過去結了賬,又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起
身急急離去。
方天仇看到這情形,心知有異,急向露娜說:
“你點菜,我去看看就回來。”
露娜來不及勸阻,方天仇已起身離座,匆匆跟出了餐廳。
兩個壯漢走到了電話間,一個站在外面,一個進去打電話。
那站在外面的壯漢發現方天仇跟出來,頓時顯得有些惶惶不安,故意把臉轉了過
去,掏出香煙來吸。
方天仇靈機一動,也掏出香煙來,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很禮貌地說:
“對不起,請借個火。”
壯漢顯然吃了一驚,強自鎮定著,把打火機掣燃,讓這個“冒失鬼”點著了香
煙。
“謝謝!”
方天仇微一點頭,逕自走進了隔壁的電話間,胡亂撥出個號碼,裝著在打電話的
模樣,其實是在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打完電話的壯漢走出來,外面的壯漢即向他輕輕說了一聲,他不由忿然朝佯做打
電話的方天仇瞥了一眼,兩個人便急步出了大門。
方天仇趕緊掛上電話,跟出大門外,只見兩個壯漢已走向停車場,跳上一輛轎車
駛去。
現在方天仇已顧不得把露娜留在餐廳,忙招了輛街車,吩咐司機跟著那輛轎車。
兩個壯漢似已有了警覺,加足了馬力,把車子開得如飛一般,朝著過海隧道疾
駛。
方天仇已決心跟蹤,看那輛車子準備過海,也吩咐司機跟上去。
那輛轎車疾駛如飛,出了海底遂道,即向荃灣駛去,方天仇毫不放鬆,緊緊相隨
在後,一直跟到了荃灣,發現兩個壯漢把車子折入了往城門水塘的公路。
他已無暇猶豫,當機立斷,仍然吩咐司機照跟不誤!
兩部車子相繼到了城門水塘,只見兩個壯漢在路邊停了車,棄車不顧,勿勿奔上
了石階。
方天仇付了車資,也跟著抬級而上,便見城門水塘廣闊的湖面呈現眼前,四周更
是環抱著深山密林、山光水色、鳥語花香,風景相當的宜人。
城門水塘最使人流連的,是那濃郁的原野情調。密林深處有淙淙泉水,更有彎曲
的綠蔭小徑,和林間廣寬的草地,環境幽靜,是葵灣新興的游覽勝地。
可是方天仇此刻毫無欣賞景色的雅興,他只全神注意著走向密林裡的兩個壯漢,
覺得他們的形跡實在可疑!
兩個壯漢被他一路緊追不捨,也顯得很張惶,奔入密林時,回頭望望,突然隱入
叢林不見了。
方天仇哪敢怠慢,健步如飛地沖入密林,卻見四下無人,林內相當深密。
正在進退維谷之際,陡覺頭頂上一股急風壓下,趕緊閃身避了開去。
原來是個壯漢爬上了樹,趁他不備從樹上當頭撲下,發動突襲。沒想到方天仇非
常機警,這一避讓,使壯漢撲了一空,結結實實地一跤摔在地上。
還沒等他來得及爬起,方天仇已飛起一腳,把他踹了個四腳朝天!
但另一壯漢也從樹後閃出,衝到方天仇身後,竟將他攔腰抱緊緊抱住。
方天仇沒想到這傢伙真有股蠻力,使他雙腳一懸空,頓時施不出勁來了。
地上的壯漢趁機爬起,握緊拳頭,惡狠狠地撲了過去,一拳照准方天仇的心窩擊
去。
方天仇情急拚命,懸空的雙腳猛一蹦,把那壯漢蹴開了。而他用力過猛,一股反
沖的力量,使得抱住他的壯漢站不穩了,踉踉蹌蹌往後一退,兩個人頓時跌做了一
堆!
跌下時方天仇是壓在那壯漢身上的,所以他佔了便宜,一個翻身,他已跳起身
來。
可是那壯漢的打鬥經驗也非常到家,沒等方天仇站穩,他已滾到方天仇腳跟前,
雙手死命抱住了雙腳,猛一使出吃奶的勁來,兩個人又跌做了一堆。
被他蹴開的壯漢,居然也來湊個熱鬧,奮身撲了上去,壓在方天仇的身上,雙手
朝他頸部掐去。
方天仇被他掐得幾乎窒息過去,急將兩腿一屈,奮起全身的力量,猛一挺身,才
把身上的壯漢掀翻下來。
剛好另一壯漢揮拳擊下,被他用臂擋住,跟著回敬一拳過去,把那壯漢揍得悶哼
一聲,歪著脖子倒在地上。
這可夠他忙的了,這邊才把個壯漢揍倒,那邊的壯漢已趁機掏出了手槍,厲聲喝
令:
“不許動!”
方天仇此刻已豁了出去,根本不聽他這一套,飛起就是一腳,正好踢中壯漢執槍
的手腕,手一松,槍脫手飛出了老遠!
那壯漢已嘗到方天仇的厲害,知道赤手空拳絕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才趁機掏出手
槍。
不料手槍才對準,就被對方一腳踢掉了。
他不由大吃一驚,趕緊就地滾身過去搶取,可是他的手還沒觸及那傢伙,已被奮
身撲來的方天仇一把將他的手捉住了。
眼看那支槍躺在不及一尺距離的地上,兩個人都在爭奪,而另一壯漢已霍地掏出
手槍,厲聲叫著,“別動!”
方天仇回頭一看,那壯漢人還在地上沒站起,但手裡已握著一把左輪,槍口正對
著他。
在這種情勢之下,他只好放棄了奪槍的意念,看情形再隨機應變。
持槍的壯漢佔了上風,站起來嘿然冷笑說:
“老兄的身手真不錯,可惜運氣還差一點!”
另一壯漢趁此機會,拾起了地上的手槍,怒問:
“小子,你從香港一路跟著我們,究竟想打什麼主意?”
方天仇力持鎮定,若無其事地笑笑說:
“我只是好奇!”
“好奇?”
那壯漢嘿嘿地冷笑了兩聲,獰聲說:
“大爺臉上又沒長兩個鼻子,奇在那裡?”
方天仇從容不迫地說:
“因為你們在故作神秘,所以引起了我的好奇,想看看你們究竟在耍什麼把
戲!”
“現在你明白了?”那壯漢怒問。
方天仇搖搖頭說:
“還不太明白……”
那壯漢勃然大怒,飛起一腳踢來,方天仇見機不可失,就勢捉住他的腿一拖,使
他跌下了。
另一壯漢頓時驚怒交加,剛要扣動扳機,不料方天仇的動作神奇無比,就這電光
石火的一剎那之間,他已奪槍在手,並且反扭著那壯漢的手臂,推在前面作了他的掩
護。壯漢不由怔住了,幸虧及時松了手指,不然子彈已經射在同伴的身上!
只見方天仇異常沉著,冷冷地說:
“朋友,把槍丟過來!”
壯漢無可奈何,狼狠瞪了他一眼,忿然地把手裡的左輪丟下。
方天仇仍然未放開受制的壯漢,推著他走過去,突然猛力把他推開,以極快的行
動,拾起了壯漢丟下的那支左輪。
現在他已是雙槍在握,有恃無恐,於是以命令的語氣向兩個壯漢說:
“如果你們不想自討苦吃,現在可以說話了,是誰派你們監視露娜小姐的?”
壯漢矢口否認說:
“我們根本不是監視她……”
“那麼是監視我?”方天仇逼問。
“不……”
壯漢的話還沒說出來,另一壯漢已忿然阻止他:
“你哪來這許多廢話!不什麼?放個屁!咱們什麼也不知道,他小子要有種,就
給我們一人一槍。”
那壯漢果然橫下了心,不再出聲。
方天仇氣得把槍對準了他們,怒聲說:
“你們以為我不敢?”
兩個壯漢相顧愕然,卻是硬著頭皮一言不發。
方天仇面臨這種僵持的局,也覺得非常棘手,真要開槍吧,無怨無仇地置人於
死,畢竟下不了手,他到底跟那班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不同。
可是,這兩個壯漢的頑強,卻使他無所適從。於是,他臉上浮起一片殺氣,以大
拇指將撞針往後一扳,冷森森地笑著說:
“兩位既然很有種,我就成全了你們吧!……”
其中一個壯漢沉不住氣了,緊張萬分地說:
“慢……”
方天仇心裡暗喜,沉聲說:
“閣下是否還有什麼遺言?說吧,如果可能的話,我可以代為轉達!”
壯漢終於氣餒了,哭喪著臉說:
“咱們不過是在人手下混口飯吃,老兄何必一定非跟我們為難……”
“不跟你們為難也容易。”方天仇說:“那你們總得讓我有個主可找吧?你們說
吧,是誰的手下?”
壯漢猶豫了一下,狡猾地說:
“我很抱歉,咱們只是外圍的小角色,實在不知道他是誰,如果老兄,有膽量去
見他,咱們倒可以效勞。”
方天仇明知這傢伙的居心不良,想把他誘去,到了他們的地方,人多勢眾,那還
在乎他一個方天仇?
這是個可遇而不可求的難得機會!雖然冒的險太大,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方天仇有了這種想法,當即決定以冒險犯難的精神,跟他們去走一趟,於是泰然
一笑,毅然說:
“好!我去吧!”
兩個壯漢不禁怔了怔,真沒想到,這傢伙居然吃了豹膽熊心,真敢跟他們去!
方天仇所料的一點不錯,他們果然是用的激將法,要把他誘去,以便全力對付。
在雙槍的緊逼之下,他們走出了密林,離開城門水塘,登車疾駛而去。
方天仇坐在後座,絲毫不敢大意,以槍監視著前座的兩個壯漢。
大約有十幾分鐘的行程,車子開到了咖啡灣,轉入斜坡,駛到一處僻靜海灣的沙
灘上。
車子到此停住,已不能前進。
駕駛的壯漢朝巖石矗立的海邊一指,說:
“他們大概在那邊!”
方天仇的心情微微有些緊張,這時候已成騎虎之勢,只好力持鎮定,命令說:
“你們帶路!”
兩個壯漢下了車,方天仇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向著海邊走去。
熾天使書城
【5 反挫】
方天仇以槍逼著兩個壯漢走向海邊,走近矗立的巖石,遙見遮在石後的沙灘上,
仰面躺著個肥胖的男人。
那人穿了條彩色泳褲,臉上蓋著頂草帽,還戴了副寬邊太陽眼鏡,似在做日光
浴。
眾星捧月似圍繞在他身邊的,則是四個穿著“比基尼”泳裝,充分暴露出誘人胴
體的年輕女郎。
他是誰?居然有如此的艷福!
這時候,兩個女郎正抓起把沙,慢慢灑落在肥胖男人的肚臍眼上,咯咯地笑個不
停。
方天仇押著兩個壯漢走近,她們均出其不意地吃了一驚,齊聲驚叫起來。
肥胖男人霍地坐起身子,草帽落在一旁,露出他又光又亮的禿頭來。
他似乎微微一驚,但仍保持著沉著和鎮定,以手指著方天仇,向那兩個壯漢厲聲
喝問:
“他是誰?為什麼帶到這裡來!”
兩個壯漢正吶吶地答不出話來,方天仇又把手裡的槍一揚,神色自若地笑笑說:
“對不起,是兄弟叫他們帶我來的!”
肥胖男人怔了怔,詫然問:
“你是什麼人?”
“兄弟叫方天仇!”他臉上毫無表情他說:“閣下現在總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原來是你,哈哈……”
肥胖男子說著笑了起來,但他的心情好像陰晴不定,笑聲還沒落,突然把臉一
沉,換了另一付嘴臉,向兩個壯漢怒問:
“究竟是你們帶他來的,還是他帶你們來的?”
兩個壯漢頓時面紅耳赤,爭著說:
“是這樣的……”
“因為……”
方天仇哂然一笑說:
“是這樣的,本來是這兩位朋友要帶我來見閣下,可是因為兄弟有個怪脾氣,不
大願意受人擺佈,所以我就帶他們來了。反正兄弟見到了閣下,我想無論是誰帶誰
來,不會有什麼分別嗎?”
肥胖男子嘿然一聲冷笑,獰聲說:
“方朋友果然名不虛傳,是條漢子!嘿嘿……”
“閣下過獎了。”方天仇掃了女郎一眼,笑笑說:“非常抱歉,打擾了閣下的雅
興。兄弟很知趣,不願被這幾位小姐嫌我討厭,我們不妨就長話短說吧!”
肥胖男子大笑說:
“方朋友倒很乾脆!請問我們從何說起?”
方天仇冷冷地說:
“我們不必兜圈子,就請閣下回答一句,威脅露娜約我今晚去維多利亞公園的,
可是閣下?”
“很抱歉。”肥胖男人狡猾他說:“這個問題我無從回答。”
“為什麼?”方天仇沉下了臉。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肥胖男子推了個一乾二淨。
方天仇對這回答極為不滿,他冷笑了一下,以不屑的眼光逼視兩個壯漢說:
“是他派你們監視露娜的?”
兩個壯漢望望肥胖男子,一個連連搖頭,一個矢口否認:
“不,不是……”
方天仇勃然大怒,揮手一巴掌,把那壯漢摑得踉踉蹌蹌,一跤摔在了沙灘上。
“我們根本沒有……”壯漢猶欲分辨。
方天仇趕過去,飛起一腳,把他踢得翻了個身。
正要對他逼問,那肥胖男人已獰笑說:
“方朋友,你這樣未免太過份了吧?”
方天仇昂然說:
“那得看是對付什麼人,像你們這些不走正路的朋友,我認為一點也不過份!”
肥胖男子暗向被踢在沙灘的壯漢使了個眼色,然後盛氣凌人地說:
“冤有頭,債有主,方朋友,既然是衝著我來的,有話就跟我說吧!”
方天仇想不到他居然態度強硬起來,於是笑笑說:
“那很好,兄弟總算找到了主……”
話猶未了,陡然發覺沙灘上的壯漢跳起身來,奮不顧身地向他撲來。
方天仇暗說:
“來得好!”
出手如電地一記左勾拳,把那壯漢揍得一聲慘叫,跌出了老遠,撲在沙堆裡爬不
起來。
可是他作夢也沒想到,娘子軍們會突然發動攻擊,兩個穿“比基尼”泳裝的女
郎,出其不意地抱住了他的腿,拚命緊抱不放。
方天仇不由地窘急交迸,對這兩個嬌麗的女郎,他實在不忍下手。
就在這不知所措的剎那,另一個女郎卻跳了起來,手裡抓起一把沙,突然灑了他
一臉。
方天仇頓時被沙迷住了眼睛,還沒來得及睜開,猛覺後頸一痛,竟被那肥胖男人
乘機跳起來,狠狠一掌擊倒。
緊接著持槍的手腕被那壯漢踩了一腳,槍脫了手,立即被一個女郎撲過來奪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間不容髮,就像是事先經過演習似的。一眨
眼,方天仇反而被對方的“奇兵”制住了。
剛才被方天仇踢翻的壯漢,心有未甘,狠狠回敬了他一腳,第二腳正要踢去,卻
被肥胖男人喝止:
“住手!”
這一聲大喝,彷彿具有無尚的威力,那壯漢雖然意猶未足,恨不得拳足交加,把
方天仇揍個半死,才能解心頭之恨,但他卻不敢抗命。
於是他從女郎的手裡接過槍,對準了方天仇。
方天仇好容易才把眼裡的沙子揉出,睜眼一看,情勢已經完全大變,只好苦笑
說:
“想不到我方天仇栽在娘子軍手裡了!”
說時向她們掃了一眼,幾個女郎卻是得意洋洋地笑著,表示她們的功勞小不呢!
肥胖男人挺著大腹便便的肚子,不可一世地狂笑起來。
“方朋友,現在你找到主了?”他問。
方天仇若無其事地笑笑,極力保持著他灑脫的風度,好像對目前所處的劣勢,絲
毫不放在心上。事實上,以他的機警和身手,是絕不可能被幾個女郎輕易制住的。他
之所以故意被制,是因為看出這肥胖男人,並不是“勒索公司”的主持人,充其量不
過是個重要份子而已。
他為了要深入“勒索公司”,瞭解這個龐大組織的內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因此他必須被捉,才能有機會進入“勒索公司”,探知這個組織的密窟設在那裡。
這個“戲”做得非常逼真,絲毫不露破綻。當然,他得感謝幾位女郎的協助,始
能表演生動,如同他是真的一時大意,才出其不意地被制住的。
但他這份膽識,確實令人佩服,除了他方天仇之外,誰敢冒這麼大的險?
如此不僅可能遭到頓痛毆,更可能遭到意想不到的傷害,簡直是把自己的生命視
同兒戲!
可是他偏偏就有這份膽量,和義無反顧的犧牲精神,只要認為值得去冒險,他便
不顧一切後果。
肥胖男子看他毫不在乎的神情,不由氣得鐵青著臉,向兩個壯漢吩咐:
“替我揍!”
兩個壯漢正求之不得,有了這個解恨的機會,他們哪會放過,欣然應了一聲,立
即逼了過去。
一個壯漢用槍對準他,另一個走上前去,就是一陣拳腳相加,下手毫不留情。
方天仇已決心犧牲到底,任憑對方痛毆,咬緊了牙關,絕不出手反抗。
等那壯漢揍得差不多了,他心知時機己到,就在腹部重重揍上一拳時,他發出一
聲悶哼,彎下腰跌在沙灘上倒地不起。
肥胖男人這才喝令住手,壯漢上前一看,他已昏厥過去,倒在沙灘上不省人事。
“帶他回去!”肥胖男人發出了命令。
於是,其中一個女郎,拿起沙灘上的一只手提收音機,揭開底蓋,赫然是具經過
特殊裝置的近距離無線電發報機!
女郎發出電訊後,不到五分鐘,便見一艘游艇鼓浪而來,駛近了海邊。放下一只
大型橡皮艇,由一個大漢劃向沙灘。
兩個壯漢立即把方天仇抬上橡皮艇,劃向那艘游艇,由艇上的人幫著拖了上去。
然後,橡皮艇再劃向沙灘,接來了肥胖男人和四個女郎。
人全上了游艇,收起橡皮艇,便即向海上駛去。
方天仇被抬進艙裡,由幾個水手把他結結實實地捆住,絲毫不能動彈。
他本來是偽裝昏厥的,可是沒想到肥胖男人怕他途中甦醒,竟用“哥羅方”使他
真的昏迷過去!
這一來,他只好一切任憑擺佈了……
不知經過了多少航程,也不知航行的方向,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早到達了目的
地。
他首先感覺到的,是身上的捆綁已鬆開,睜眼一看,發現置身在一個寬敞的密室
裡。
為什麼他直覺這是個密室裡?因為四壁好像都是水泥建造的,沒有一個窗口,僅
只有一道鐵門。
而更令他吃驚的,是他被置在密室中央,一個鳥籠似鐵籠裡,大約一丈見方,鐵
柵之間的距離不及五寸,看情形非常牢固,頂上還垂吊著一只強光燈,異常刺眼!
再一看,“籠”底是一整塊大鐵板,而他身體下面墊著的,竟是塊五尺見方的厚
橡皮,與“籠”邊都有著相等的距離,且他的鞋襪均被脫掉。
這是什麼名堂?
方天仇正在滿腹狐疑之際,忽然聽得頭頂上傳來個獰猙的聲音說:
“方朋友,你這一覺睡得可真長呢!”
方天仇才知道“籠”頂上尚有人監視,聽出這聲音是那肥胖男人,不由冷笑一
聲,並不去理會。上面又傳來肥胖男子人聲音,警告說:
“方朋友,你最好是在橡皮墊上別亂動,我馬上就要通上電流了,雖然不是觸上
立即死亡的高壓電,可是我相信那滋味一定不好受,所以勸你不必嘗試!”
方天仇如一聽大驚,看這鐵籠的形式,肥胖男人的話倒不是故作驚人之筆,尤其
下面墊著這塊厚橡皮,顯然是為了絕緣用的。
置身在這“電籠”裡,他那還有脫身的希望?
因此他不禁激動地怒問:
“你們想把我怎樣?”
肥胖男子嘿然冷笑說:
“對不起,現在我無法回答你,我們正在開會,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話,等我們
開會有了決定,我就來告訴你吧,哈哈……”
說完,他發出了一陣放浪形骸的狂笑。
方天仇正要再追問兩句,只聽得上面“篤”的一聲,大概是關上了開關,不再聽
見那刺耳的笑聲。
他抬頭仔細一看,“籠”頂也是鐵板,離地約有一丈多高,強光燈的旁邊有個鐵
管垂下,管端是個玻璃鏡,極似潛水艇上用的潛望鏡。
另外頂上裝有個麥可風,和一只鐵傳聲器。
於是他恍然大悟,潛望鏡可以監視整個密室的動靜,而他與肥胖男人的對話,則
是由麥克風和傳聲器轉達的。
由這種種的裝置,已可想像得到,這組織是如何的嚴密和龐大了!
但他現在是置身在何處呢?
這問題實在無法解答,在他的行動範圍,被限制於五尺見方的一塊橡皮墊上,縱
然有再大的神通,也無法施展出來了。
現在後悔也是無濟於事,在他最後命運尚未被決定之前,必須要設法出了這個
“電籠”才是。
然而,這絕不是容易辦到的!
“我絕不能束手待斃!”他毅然作了決定。
方天仇遭遇了生平從未有過的難題,但他並不氣餒,決心要在絕望之中,尋出一
線生機……
這時候,在另間寬敞而佈置豪華的密室裡,一張長會議桌上,周圍坐了一圈人。
他們每人都一律穿著寬大的黑袍,頭上套著像紙袋似的面罩,整個的臉都無法看
到,只有兩個小洞可以看見眼睛。
端坐在主席位子的,身材看來比在座的各人都瘦小,但他的身份卻很高,嗓子也
比任何人粗大。這時他正以洪亮的聲音說:
“各位的意見都很好,為了本公司今後在香港的發展,姓方的我們是非除去不
可。不過,各位是否還有更好的辦法?”
左邊一個身材高大的人立即說:
“我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立即處死,以絕後患!”
在他旁邊,隔著兩個位子上,一個肥胖的人表示異議說:
“如果要處死他,那真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開會,我認為現在開這個會,主要
的是在處死他之前,要在他身上找出利用價值來!”
主席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看法說:
“你的話很對,姓方的好不容易落在我們手裡,讓他一死了之,未免太便宜了
他,我想聽聽你的意思,是怎樣在他身上找出利用價值?”
肥胖的人早已胸有成竹,從容不迫地說:
“姓方的這次由菲律賓來香港,完全是替林廣泰賣命,破壞了‘同心會’的成
立。對林廣泰來說,已經是仁至義盡。所以我認為,如果我們以姓方的生命,向林廣
泰開個三五千萬港幣的價,他准會如數照付!”
主席“嗯”了一聲,向在座的徵詢意見說:
“各位認為他的提議如何?”
左邊身材高大的人不以為然的說:
“我認為不妥當,假如為了三五千萬的贖款,放他一條生路,惹來無窮的後患,
使‘同心會’的歷史重演,那實在是得不償失!”
主席點點頭:
“你的話也有道理,‘同心會’的覆轍,我們絕不會重蹈!”
肥胖的人剛要反駁,右邊頭上坐的一個瘦高個子,已搶先發表了他的意見。
“我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他說:“向林廣泰開價,這是必然到手的,為了
本公司的財源,絕對不可輕易放棄。至於那姓方的,為了免除後患,影響我們在香港
的‘業務’發展,不妨在林廣泰的贖款到手後,再置他於死不遲。”
肥胖的人情不自禁地叫起來:
“對!我就是這個主意!”
主席笑了笑說:
“這樣豈不是有損本公司的信譽?”
肥胖的人立即說:
“這個早已想到了,林廣泰的贖款到手,我們人照放,不過我們可以暗中做點手
腳,我們不是有那種二十四小時才發作的毒藥嗎?在放他回去之前,滲在食物裡給姓
方的吃下去,等他回去以後毒發身死,與我們有什麼相干?”
主席不由大笑說:
“妙!妙!這確是個好辦法,各位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在座的均無異議,連那身材高大的也不再堅持己見,於是主席即席宣佈說:
“既然大家都不反對,我們就這樣決定了,請提議的弟兄,會後立刻通知林廣
泰,以五千萬港市換取姓方的生命,限定三天之內交款,否則我們就撕票!”
會議結束後,肥胖的人立即走出密室,在外面帶著兩個腰間插著手槍的壯漢,走
過兩旁石壁的長甬道,在盡頭的壁上電鈕一撳,立時現出一道暗門。
他們走人後,暗門便自動關閉。
走下石階,又是一長條通道,兩旁各有四扇厚重的鐵門,他們在右邊第三個鐵門
停住,轉動了門旁的一個鐵輪,才見鐵門徐徐向兩壁移開。
這間就是囚禁方天仇的密室!
方天仇正在苦思脫身之計,忽見那肥胖男人這付打扮,領著兩個壯漢進來,不禁
怔了怔,極力保持著鎮定,以觀情勢的發展。
肥胖男人在“電籠”外站住了,笑著說:
“方朋友,告訴你個好消息,剛才經過我們開會,已決定放你回去了。”
方天仇冷冷一笑,不屑地說:
“哦?我看不會這麼簡單吧!閣下大概是來向兄弟提條件的,是不是?”
“當然有個小小的條件。”肥胖男人獰聲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們干這
一行的,好容易遇上個有油水的,要不撈點怎麼說得過去。”
方天仇大笑說:
“閣下恐怕是找錯了對象,兄弟是出了名的鐵刷子——一毛不拔!再說,像我這
塊石頭,你們還想在我身上搾出油水來?”
“你是鐵刷子,但有人不是!”
肥胖男人如同吃定了他似的說:
“譬如林廣泰吧,為你花點錢,破財消災,大概他還不至於心痛吧?”
方天仇頓時大怒,忿聲說:
“閣下把兄弟當作了肉票?”
“未嘗不可。”肥胖男人說:“你老兄的身價,可不見得低呢!”
方天仇再也忍不住了,激怒之下,一時衝動,竟忘了肥胖男人剛才的警告,霍地
跳了起來,一腳剛踏上鐵板,猛一觸電,使他全身震麻,不由自主地猛一跳,叭!地
摔在橡皮墊上。
肥胖男人獰笑說:
“這可怨不得我,事先我已經向你警告過啦!”
方天仇被電擊的這一下很厲害,加上摔的不輕,好一陣才恢復過來。
他不禁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地說:
“好!這筆賬我們記上,早晚我們得算一算!”
“那是以後的事!”肥胖男人有恃無恐,毫不在乎地說:“現在是現在,我相信
方朋友是聰明人,好漢不吃眼前虧,就是受點委屈,你也只好認了。”
方天仇原來是打的如意算盤,認為只要能深入“勒索公司”,探出這個龐大組織
的虛實,到時候以他的身手,還怕脫不了身?
可是他的估計錯誤了,“勒索公司”雖然是個非法的組織,但它組織的龐大和嚴
密,就連密切注意它已久的孫奇,也絕想像不到。
現在他被禁在“電籠”裡,活動範圍局限於五尺見方的一塊橡皮墊上,不要說查
探虛實,就連再想看看這肥胖男人的真面目都不可能,還能妄想有什麼作為?
肥胖男人看他一言不發,以為他已屈服了,便說:
“如果你已經想通了的話,那麼我現在就叫人去拿紙筆來,由你親筆寫封信告訴
林廣泰,就說你身處危境,請他顧念道義,備款來贖,至於錢的數目,由我們來向他
開價好了……”
方天仇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成了勒索的人質,當時強自按捺住心裡的怒火,故意
說:
“我很想知道,我的身價值多少?”
“假如你要在信裡寫上。”肥胖男人說:“可以告訴林廣泰,叫他在三天之內,
準備五千萬港幣!”
“五千萬?”
方天仇怔了怔,忽然朗聲大笑說:
“這比秋季大賽馬的彩頭還多呢!哈哈!……”
肥胖男人對他的諷刺毫不理會,沉聲說:
“我的話到此為止,在林廣泰的贖款交來之前,還得委屈方朋友兩天。不過本人
可以保證,除行動必須加以限制之外,我們一定竭誠招待!現在我就叫他們去拿紙筆
來!……”
“慢著!”方天仇振聲阻止。
肥胖男人剛要吩咐壯漢去取紙筆,被他這一聲喝止,只好回過頭來,冷森森地
說:
“方朋友還有什麼話要說?”
方天仇直截了當地說:
“沒別的,只是奉勸閣下,不必枉費心機!”
肥胖男人嘿嘿地冷笑著說:
“你是怕林廣泰拒絕付款?”
“他是否拒絕,我不知道。”方天仇搖搖頭,斷然說:“但我知道的是,我會拒
寫這個信!”肥胖男人大感意外,氣得怒聲大叫:
“你!……”
“我很不識抬舉,對嗎?”方天仇若無其事地大笑說:“老實對你說吧,貴公司
的任何手段,對兄弟是不發生作用的!”
“好!”肥胖男人勃然大怒,狠聲說:
“你別以為不寫這個信,我們就束手無策了,你等著瞧吧!”
說完狠活,他怒氣沖沖地扭頭就走,領著那個壯漢出了密室。
方天仇看著他們出去,暗記住了開動鐵門的方法,以備有機會脫身時,不致不得
其門而出。
可是,出不了這個“電籠”,根本毫無脫身的希望,他不禁搖頭苦笑起來。
在香港方面,孫奇也可說是毫無進展,陷於一籌莫展的困境之中。
王榮壽去菲航公司調查的結果,查出那個中年紳士叫鄒炳森,是最近才由澳門來
香港的,而在港的行蹤卻不明。
孫奇得到這個線索,立刻以長途電話向澳門警方取得聯絡,要求代查鄒炳森這個
人的身份,和他一切的有關資料。
澳門的答覆更使孫奇啼笑皆非,因為他們經過調查,證實鄒炳森是由香港去的,
曾在澳門虛設行號,於一個多月前突然倒閉,行蹤即告不明。
由於鄒炳森的行號倒閉,尚無債務糾紛,警方並未加以注意。
孫奇不得要領,只好親自翻出警方的舊檔案,查對這個人的面貌,看是否有前科
的犯罪紀錄。
這個希望是非常渺茫的而且很費事,必須逐一查閱輸入電腦中的所有紀錄。
今晨在啟德機場,除了孫奇之外,尚有幾個便衣警探見過鄒炳森,但他不放心把
這個工作交給別人,寧可自己辛苦些,也必須親自查對。
忙了一上午,連午飯都沒時間吃,只靠幾片“三明治”聊以充饑。
直到下午四點多鐘,總算查閱了大部份,仍然毫無頭緒,而他已是疲憊不堪了。
正在喝著濃咖啡,準備提提精神,繼續把余下的那部份紀錄查完,忽然林廣泰來
了電話,請他立即到麥當奴道去一趟。
孫奇聽出他的語氣很緊張,急問:
“什麼事?電話裡能說嗎?”
林廣泰氣急敗壞地說:
“電話裡怕說不清,是方老弟出了事,孫探長最好能立刻到捨下來一下。”
孫奇聽說是方天仇出了事,心不由往下一沉,即說:
“好,我馬上趕來。”
掛上電話,他立即按電鈕召來王榮壽,繼續查對剩下的紀錄,匆勿離開警務處,
驅車駛往麥當奴道的林公館去。
到達林公館時,只見客廳裡的氣氛異常緊張,林廣泰的幾個把兄弟全到了,正在
議論紛紛,尤其是林瑪麗,愁眉不展地坐在一旁,顯得極為焦灼不安。
他們看孫奇趕來,一齊迎了上去。
林廣泰已失去了平時的沉著,迫不及待地說:
“孫探長來得正好,我們正在商量……”
孫奇也不及向各人一一招呼,忙問:
“方老弟出了什麼事?”
林廣泰連忙招呼孫奇坐下,各人也圍坐成一圈似乎都在爭取發言的機會,但又不
知從何說起。
這時林廣泰已拿起茶几上的一封信,和一張照片,遞給孫奇說:
“孫探長先看這封信和照片,就明白了。”
孫奇怔怔地掃了各人一眼,接過照片和信,首先看那張照片攝的是一個人被關在
大鐵籠裡。
仔細一看,關在大鐵籠裡的,竟然是怒容滿面的方天仇!
“是方老弟?”孫奇感到萬分驚訝。
林廣泰點點頭,沮然說:
“孫探長請看這封信!”
孫奇立即抽出信囊,只見信上寫著:
“林人哥如晤:
弟己身陷危境,命在旦夕,盼熊顧念道義,鼎力施援。如象見憐,備祈於三日之
內,籌款港幣五千萬元,備作弟贖身之用。
交款時地,可靜侯通知,萬急萬急!
弟 天仇X月X日”
看完這封告急信,孫奇也怔住了。他不愧是位經驗豐富的老警探,第一句就問:
“這是方老弟的親筆?”
“我看不像,方老弟的筆跡我認得出。”林廣泰憂形於色他說:
“不過這張照片假不了,方老弟昨夜從這裡離去,一直到現在沒有消息,極可能
是出了事。”
孫奇心裡有數,他雖然一早就跟方天仇在一起,但在銀星夜總會門口分手後,就
沒有再取得聯繫,因此他的心情也沉重起來,覺出事態非常嚴重。
莊德成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他心裡有什麼話就得說,於是毫不保留地說:
“孫探長,本來方天仇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我們可以自己謀求解決,用不著驚
動孫探長的大駕。不過,這次要不是孫探長把他留下,他是絕不會出事的,所以我們
才決定請你勞駕來一趟,想聽聽你的高見。”
孫奇當然不能推卸責任,事實上也是如此,要不是他商請方天仇留下,此刻人家
早已飛返菲律賓了。
因此他義不容辭地拍著胸脯說:
“這件事由我負責,就是動員整個香港警方的人力,也要使方老弟安然脫險!”
宋公治頗有顧慮地說:
“孫探長能夠出馬,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但有一點我們應該考慮到,一般綁票
的歹徒,都會向被勒索的對象警告,不許向警方報案。當然,方老弟的被綁,並不單
純是為了勒索,多少還牽涉到江湖上的恩怨,情形比較複雜。如果讓他們知道動員了
警方的力量,恐怕對方老弟反而不利……”
莊德成剛才就是為了意見分歧,跟宋公治爭得面紅耳赤,現在聽他又主張避免警
方插手,不由粗著嗓門大叫:
“照你說,是不要孫探長過問?”
林廣泰怕他們又爭執起來,忙說:
“老四,你先不要衝動,你主張請孫探長來,我不是把他請來了嗎。現在我們要
保持冷靜,才能商量出一個妥善的對策,不是干叫就能解決事情的。”
莊德成一怒之下,脫口而出:
“孫探長來了也是白來!他要有辦法,那個什麼夫人的兒子被綁,他就可以動員
警方的人力破案,何必還要方天仇留下!”
這幾句話說得孫奇滿臉通紅,可是這個老粗說的並不錯,使他啞口無言,只有尷
尬地笑笑,掩飾他的窘態。
林廣泰有些過意不去,無論怎樣,人家總是代表官方的一位探長,而且是用電話
把他請來的,那能叫他下不了台。
為了不使孫奇過份難堪,他只好向莊德成怒斥:
“老四!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孫探長自然有他的全盤破案計劃,要像你這樣沉
不住氣,香港早就天下大亂了……”
孫奇也趁機下台,笑笑說:
“莊經理的性子比較急,不過也難怪,因為我相信,在座的諸位,大概都還不太
瞭解情況吧?”
莊德成的余怒未消,不屑地說:
“情況是方天仇被人綁了,要五千萬才放人!”
孫奇不動聲色地又笑了笑,眼光向在座的諸人臉上一掃,才說:
“現在我想問諸位一個問題,請問那一位能立刻回答得出,方老弟是落在哪方面
的人手裡?”
這問題果然使大家都怔住了,一個個相顧茫然,誰也不能立即說出明確的答案。
莊德成仍然不服氣,他說:
“是誰幹的我不能肯定,不過我知道,反正跟‘同心會’的那些殘兵敗將脫不了
干系!”
“這只能說是沾到一點邊!”孫奇沖他笑笑,然後鄭重其事地說:
“在座的諸位,對港九黑社會圈子裡的情形都很熟,可是有哪一位能告訴我,那
一個組織的勢力最龐大?”
在座的這幾個人,都是屬於黑社會的人物,所不同的,是他們從不幹那些非法的
勾當,而是私下組織一股勢力,在惡勢力下保障自己的產業。
孫奇並不是不清楚這些,這時候居然冒出這麼個問題來,實在令人無從回答。
莊德成心裡本來就有氣,這時突然把臉一沉,忿聲說:
“孫探長,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要把底盤清楚了,好對付……”
孫奇一笑置之,正色說;
“我孫某人還不至於這麼卑鄙!如果各位答不出來,我倒可以奉告,可能各位還
不知道,香港最近出現了一個組織龐大的‘勒索公司’吧!”
“勒索公司?”果然大家都感到驚詫,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
孫奇點點頭說:
“直到目前為止,警方只知道有這麼個組織在暗中從事非法活動,尚沒有獲得有
關它的詳細資料。”
莊德成急問:
“那麼方天仇是落在這個組織裡了?”
“非常可能!”孫奇說:“方老弟已經答應協助警方,全力偵破這個組織。據我
個人的看法,方老弟可能已經發現線索,而在偵查的時候,不幸落在他們手裡……”
聽了孫奇的這番話,使在座的每個人都感到心情異常沉重,因為他們是圈子裡的
人,對圈內的“行情”,應該很熟。可是這個“勒索公司”的組織,竟是他們連聽都
不曾聽見過的。
換句話說,也就是他們的消息,反而不及孫奇靈通呢!
這幾個人之中,最難堪的莫過於莊德成,他發了半天的脾氣,結果竟讓孫奇一棍
子打悶,變得啞口無言起來。
在這個情形之下,林廣泰只好聽取孫奇的意見,他神色凝重地說:
“警方的消息,相信絕不會沒有根據,照孫探長看,我們應該采取如何的對策比
較妥善?”
孫奇故意在他們面前透露這個消息,自有他的道理,因為他深切瞭解,警方在偵
查工作上,遠不及他們這些圈子裡的人物能夠深入。事實上,幾個月的努力,他僅僅
獲悉有這麼一個龐大的組織,在暗中從事一項陰謀,而更進一步的真相,卻是始終查
不出來。
現在方天仇被卷進漩渦,而且不幸落在“勒索公司”的掌握中,林廣泰無論在那
方面說,都不能置身事外。所以孫奇認為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如果這些人能參與其
事,對他的幫助實在太大。
於是,他言不由衷地笑笑說:
“這件事無論於公於私,我孫某人都該出力的,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以內,使方
老弟脫險……”
林廣泰已聽出他的意思,不過是閃爍其詞的官樣文章,並沒說出具體的辦法,當
即慨然表示:
“孫探長如果不反對的話,本人願意盡一切可能,在三天之內籌出五千萬
元……”
莊德成以為林廣泰已屈服,粗著嗓子說:
“老大,咱們怎麼能讓人家硬吃!”
林廣泰苦笑一下,無可奈何地說:
“為了方老弟的安全,就是傾家蕩產,我也在所不惜,何況他這次是為我的事來
香港,在道義上,我絕不能置身事外,一定要使他安然無恙地離去。”
孫奇頗感失望,他原以為林廣泰為了方天仇,必然會不顧一切地挺身而出,發動
他在黑社會圈裡的勢力,向“勒索公司”大動干戈。
沒有想到這位雄心萬丈的黑社會大亨,居然會向“勒索公司”低頭了!
這一來,他原指望林廣泰的人馬出動,不免落了空,只好勉強笑著說:
“在警方的立場,自然不同意這種妥協的方式,使那些歹徒的卑鄙手段得逞。這
樣等於是在助長他們的氣焰,往後更會無法無天!……”
說著,他掃了各人一眼,似在觀察他們的反應,然後繼續說:
“不過嘛,方老弟的這回事,可不能一視同仁,把它看作普通的勒索案件。既然
林董事長為了方老弟的安全設想,願意花錢解決,我個人絕不反對。但有一點,就是
希望跟警方的行動能密切配合,隨時保持聯繫,以便在必要時,我們能雙管齊下,各
位認為這個辦法如何?”
在座的人之中,除了莊德成發出幾聲不屑的冷笑,其餘的人均不置可否,齊將眼
光投向林廣泰,等待他做最後的決定。
林廣泰不愧是個老成持重的“老大”,雖然他已早有城府在胸,表面上卻是不動
聲色,遂說:
“能得孫探長鼎力相助,我相信方老弟一定會沒事的,本人絕對同意孫探長的辦
法。原則上只要使方老弟脫險,本人隨時聽候探長的指示。”
既然雙方取得了協議,於是一切就這樣決定了!
在孫奇告辭去後,客廳裡陷於了短暫的沉默。
宋公治忽然說:
“老大,你聽出孫奇剛才說話的用意嗎?”
林廣泰點點頭,會意地微笑著說:
“他這點小聰明,想在我面前耍,那還差得遠!”
莊德成對他們的話,茫然不知所措,他只是一腦門的“英雄主義”,認為林廣泰
的妥協,願意籌款五千萬贖票,是個難以忍受的恥辱!
這時他話沒聽明白,便不分青紅皂白地忿聲說:
“老大,無論怎麼說,我絕不同意你向那個什麼勒索公司低頭,這件事交給我去
辦,包在我身上……”
宋公治不等他說完,即阻止說:
“老四,你別在那裡亂放厥詞,老大自會有主意的!”
莊德成仍不服氣,正要據理力爭,已被林廣泰作手勢示意,叫他少安毋躁。
他氣得滿臉通紅,只好悶聲不響,但他心裡已經有了主意,決定照自己的去做!
林廣泰按住了這老粗,終於說出自己的主張來。
“剛才孫奇的意思,很明顯是想我們出面對付‘勒索公司’,他好坐享其成,連
帶赫邇遜夫人的公子那件綁票案一並破獲。但我們為了方老弟,除了靜待事態的發展
之外,也勢必要全面動員,把這個組織的底細摸清,必要時不妨跟孫奇合作,佔便宜
也只好由他佔了。”
始終插不上嘴的廖逸之,忽然表示異議說:
“我認為當急之務,是要先營救方天仇,至於對付‘勒索公司’,那是次一步的
行動,否則對方被逼急了,來個惱羞成怒,恐怕對方天仇非常不利。所以我們必須投
鼠忌器,一切得慎重考慮,三思而後行……”
林廣泰對他笑了笑,正色說:
“這個我已想到,目前我們的一舉一動,可能已經被嚴密監視之中,不宜采取任
何行動,所以我決定依照方老弟信上的意思,在三天之內備款靜候通知。另一方面暗
中偵查方老弟的下落,再設法營救。”
莊德成不解地問:
“既然我們可能被監視,那麼我們怎能采取行動?”
林廣泰鄭重說:
“在目前的三天之內,我們除了靜候對方通知,絕不能有任何行動。唯一的辦
法,只有借重鄭二爺方面的人,請他出力相助,或許能瞞過對方的耳目。”
“鄭二爺會答應嗎?”廖逸之問。
對於這一點,林廣泰卻是極有把握,他充滿信心地說:
“鄭二爺這個人很重道義,他對方老弟的俠義行徑非常敬佩,再加上我和他的交
情,相信這個要求,他是義不容辭,不會加以拒絕的……”
說到這裡,他拍拍身旁宋公治的肩:
“這件事需得你去九龍城一趟,不過行動絕對要慎重,不能讓監視我們的人發
現,知道你去過鄭二爺那裡。不然他的人一動,就會使對方想到是怎麼回事了。”
宋公治點點頭,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向愁眉苦臉的林瑪麗望了一眼,笑著
說:
“老大,我看瑪麗小姐呆在家裡怪悶的,你不反對我帶她去逛逛九龍城吧?”
林廣泰聽了他的話,先是一怔,但立刻就會意過來,不由連連點頭而笑說:
“好,好,她從來還沒到過九龍城,趁這個機會帶她去開開眼界吧!”
“不!”林瑪麗搖頭說:“爹地,我哪兒也不想去。”
宋公治知道她是為了方天仇的事,以致心煩意亂,便走過去,在她耳邊輕聲說了
幾句。
這幾句話果然奏效,只見林瑪麗還沒有聽完,就連連地點頭,表示願意隨他去九
龍城了。
林廣泰看女兒已經同意,不由大喜,立刻就叫宋公治準備出發,還特地要女兒去
打扮一番,使人相信她是真正去九龍城玩的。
等林瑪麗打扮得花枝招展後,宋公治便帶著她出發了,其餘的人也就離去。
林廣泰叮囑了一番,又向幾個把兄弟一再囑咐,要他們保持沉著,絕不可擅自輕
舉妄動,以免節外生枝。
莊德成是早已拿定了主意,在離開林館後,立即驅車直赴國際大廈,決定去找金
玲玲談判。
因為他知道,這女人對方天仇恨之入骨,不報復是絕不甘休的。
由於金玲玲今天上午曾在他的辦公室裡,當著他的面,一再出言恐嚇,說方天仇
隨時可能遭遇不測。使他想到,昨晚這女人曾說要對付小朱,小朱果然在當晚遇害。
今天她對方天仇恐嚇,不幸又被她言中,由此可見,這女人若非“烏鴉嘴”,便
準是和這兩件事有著密切關係,否則她哪能未卜先知?
莊德成既然認定金玲玲是個不祥之物,那不找她找誰!
來到三零三號房外,他毫不遲疑地就舉手敲門,連門旁的電鈴都懶得去按,嫌那
玩意兒費事。
但,儘管他把手都拍痛了,卻是無人應門!
莊德成正在懷疑,金玲玲是否回來了?
忽見一個侍者趕過來,向他干涉說:
“金小姐吩咐過,她不會任何客人……”
莊德成一聽有路了,即問:
“金小姐在裡面?”
侍者這才後悔說漏了嘴,看這西裝革履的老粗,濃眉大眼,生著一臉的橫肉,大
概也不是個好惹的人物,那敢貿然得罪。
他只好尷尬地笑笑說:
“金小姐回是回來過,不過我沒留意她是不是又出去了,現在有沒有在房裡,我
可不清楚。”
莊德成用大拇指向房門一指,吩咐說:
“那麼你替我把房門開一開!”
他這口氣完全是當在銀星夜總會,命令他手下的人一般。可是這裡是國際大飯
店,人家哪能聽他的。
侍者忙陪著笑說:
“先生,這是不可以的,照規定……”
“我不懂什麼規定!”莊德成不可理喻地說:“你開不開?”
侍者遇上這麼個蠻不講理的老粗,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了。
不過他倒還很乖巧,連忙說:
“先生,不是我不開,因為金小姐一定是不在,不然她聽見有人敲門,一定會開
了。要是她不在,房門的鑰匙只有一把,帶在她自己身上,我沒有鑰匙怎麼開?”
莊德成雖然是個老粗有時他卻粗中有細,看到侍者說話的神情,已經露出破綻,
於是靈機一動,故意說:
“我告訴你,金小姐剛才給我打過電話,是她約我來的,現在一定是在房裡。”
侍者心裡暗笑:你這個謊撒得簡直離了譜,吹牛嘛,也得打個草稿呀。她要真約
了你來,為什麼聽見敲門卻不開呢?
可是他嘴上不好意思道破,婉轉地說:
“我想她是又出去了,不然她就會開門的,我看先生你還是晚一點再來吧!”
“哼!”莊德成冷笑說:
“晚一點來,恐怕就出了人命官司!”
“什麼?先生,你說……”侍者大吃一驚。
莊德成看他受了騙,更是表情逼真地說:
“老實告訴你吧,剛才金小姐打電話給我,就是說她準備吃安眠藥自殺,所以我
急急忙忙趕來阻止。現在她人在房裡,卻不開門,你去想想吧,房裡可能發生了什麼
事情?”
侍者不由嚇得臉色大變,因為金玲玲確實關照過他,不會任何客人。現在聽莊德
成說得活龍活現,那可不是真在房裡閉門自殺了?
情急之下,他已忘了剛才說的鑰匙只有一把,被金玲玲帶在身上。急忙從身上掏
出一大串鑰匙,找出個寫著三零三號小鐵牌的,塞進鎖孔一轉,房門開了。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沖進房裡,套房裡卻不見人在。
侍者正在發怔,莊德成沖向臥房,一眼便看見地上蜷伏著一個女人。
莊德成大吃一驚,急忙過去蹲下身來,發現果然是金玲玲!
這個曾以“金色響尾蛇”之名,鬧得滿城風雨的女人,此刻就像條被剝了皮的死
蛇,身上的洋裝已被撕成碎條,豐滿的胴體幾乎等於赤裸。
而她的發間,正滲出血來,顯然是被重擊成傷,以致昏迷過去。
侍者進來一看,不禁驚叫一聲:
“啊……”
他受了這極度的驚嚇,轉身就要跑,不料被莊德成跳起來一把抓住。
“先生……”他已嚇得面無人色。
莊德成揮手一個耳光,厲聲怒喝:
“你鬼喊鬼叫個什麼!”
這一個耳光反而使他清醒了,急說:
“我,我得立刻去向經理報告,這裡出了人命……”
莊德成指聲說:
“人又沒死,出什麼人命?她不過是受了點傷!”
“哦!沒死?”
侍者似乎不敢相信,提心吊膽地走近些,仔細看了看,發覺這女人還有呼吸,於
是才稍微放心,向莊德成請示說:
“先生,要不要送醫院,還是請個醫生來?”
莊德成想了想,冷靜地說:
“我就是醫生,這點小傷沒多大關係,由我來處理好了。不過,從現在起,你是
好好留意,金小姐要休息,不許任何人來打擾,知道嗎?”
侍者連忙說:
“知道,知道,任何客人來,我就回說金小姐不在,出去還沒有回來。”
“對,就這樣回答很好!”
莊德成大模大樣地揮揮手說:
“現在你出去吧,把房門替我鎖上。”
侍者唯唯應命,退出房外,在外面把門鎖上了。
莊德成立即把金玲玲抱上床,到洗澡間去擰了把濕毛巾,剛走出來,突然發現套
房的落地窗外,陽台上似有人影一閃而逝。
“什麼人?”
他大喝一聲,急步沖了過去,追出陽台只見一條人影,又越過另一陽台,跳落太
平梯,匆匆忙忙地攀梯而下,逃向了後面的狹巷。
莊德成欲迫不及,驚鴻一瞥,僅只看到那倉促逃去的人背影。
但他知道,金玲玲一定是被這人擊傷,只要把她救醒,一問便知那人是誰了。
莊德成關上了落地窗,立即回到臥房的床邊,用濕毛巾置於她的額頭。然後,又
去套房的酒櫃,以高腳杯倒了半杯白蘭地酒進來。
金玲玲被冰冷的濕毛巾一冰,漸漸清醒過來,嘴裡發出夢囈似的一聲呻吟。
莊德成平時不愛接近女色,對於怎樣服侍女人根本毫無經驗,這時不免有些笨手
笨腳,坐在床邊,一手端著酒,一手剛把她扶坐起來,準備讓她喝下半杯白蘭地
酒……
不料酒杯才遞到金玲玲的嘴邊,她竟然出其不意地一揮手,打掉了酒杯不說,居
然低頭一口咬住了莊德成的手腕!
“哇!”
莊德成痛得怪叫一聲,不禁勃然大怒,猛力掙開了手,順手一推,把金玲玲推下
了床,跌在地板上。
“你這該死的娘們兒!”他破口大罵:“簡直是狗咬呂洞賓,老子好心救醒了
你,你竟不知好歹,反咬了老子一口!”
金玲玲抬頭一看,頓時怔住了。
“是,是你?……”她大感意外。
“不是我是誰?”莊德成握著被咬破的手腕,怒猶未消地說:
“擊傷你的那小子,已經由太平梯跑掉啦!”
金玲玲狠聲說:
“好小子,下次別叫我遇上,算他命大,讓我遇上了……”
莊德成乘機急問:
“他是誰?”
金玲玲置之不答,反問他:
“你來干什麼?”
莊德成冷冷地說:
“我要不來,恐怕你就慘了!”
這倒是事實,要不是莊德成突然敲門,使那人驚慌之下,擊傷了金玲玲,倉促逃
之夭夭,可能有遭到了更慘的命運。
但玲玲並不領他這份情,冷笑一聲,從地板上站了起來,逕自走進洗澡間去。
莊德成有種被冷落的感覺,早知這女人如此不知好歹,真不該把她救醒!
老粗一氣之下,恨不得掉頭就走,可是他想到此來的目的,不能毫無結果就怫然
而去,那實在划不來。
冷靜地想了想,他只有強自抑壓住心裡的怒火,以免像宋公治和廖逸之常說的:
小不忍,則亂了大謀!
他來找金玲玲,就是為了“大謀”,只好委屈求全,暫時小忍一忍。於是他忍然
走出了臥房,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取出上衣口袋插著的雪茄來猛吸。
大約過了五分鐘,始見金玲玲頭髮濕濕的,身上穿了件毛巾浴衣出來,站在他面
前冷冷地說:
“莊老四,我說話不喜歡兜圈子,講究的是乾脆、痛快,如果你是為了出讓‘銀
星’,我還有興趣,否則我們就免談!”
莊德成悻然說:
“你倒很現實,我們就談‘銀星’吧!”
金玲玲一聽這話,不由喜出望外,立刻春風滿面地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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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銀星】
莊德成等她坐下來,猛吸了兩口煙,正色說:
“你既然對‘銀星’很感興趣,我願意出讓,一切的條件都照你的。不過我也有
一個條件,如果你不接受,我寧可把‘銀星’放火燒了,也絕不會讓任何人到手!”
金玲玲的笑容消失了,她忿然說:
“好吧,把你的條件說出來聽聽!”
“我的條件很簡單。”莊德成說:“就是我們雙方立約的時候,必需有方天仇在
場!”
“為什麼一定要他在場?”金玲玲的臉色一沉,彷彿一聽到方天仇的名字,她就
感到不痛快。
但莊德成卻堅持說:
“這是我唯一的條件,你不必問理由,反正一句話,只要他現在在場,現在我就
出讓‘銀星’。換句話說,方天仇不在場,你把刀架在我莊德成脖子上,也別想我點
一點頭!”
金玲玲也知道這老粗的牛脾氣,一向是軟硬不吃的,她的色,誘惑不了這傢伙,
真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絕不會屈服。
為了要得到銀星夜總會,金玲玲只好接受這個條件!
她笑了笑說:
“想不到方天仇居然成了重要角色,好吧,我同意你的條件,那小子在哪裡,立
刻找他來!”
莊德成大笑說:
“他在哪裡,我怎麼知道,這要問你呀!”
“問我?”金玲玲一怔。
莊德成的笑聲突然停止,聲色俱厲地說:
“你剛才自己不是說,不喜歡兜圈子,講究的是乾脆、痛快?現在我也同樣要
求,咱們說話不必拐彎抹角,你是真不知道也好,裝不知道也好,反正我不過問他的
下落。就是一句話,你要想得到‘銀星’,隨時把他帶到我那裡,我們隨時成交,絕
不食言!”
一口氣說完,他站起來就準備離去。
金玲玲多麼聰明,聽了莊德成這番話,心裡已然有數,當即直截了當地說:
“莊老四,你開門見山他說吧,是不是方天仇出了事?”
莊德成冷笑說:
“相信你一定比我更清楚,何必明知故問!”
說完,他走向了門口,忽然又回過頭來,補充說:
“我的期限是三天之內,過了這個星期,咱們還是那句老話,四兩棉花——免彈
(談)!”
金玲玲一時怔住了,直等莊德成開門而開不開時,她才冷冷地說:
“鑰匙在我這裡!”
說著她便站起來,到臥房裡去取鑰匙。
當她打開手提包時,一眼觸及裡面的手槍,忽然把心一橫,偷偷取槍在手。
正要回身,不料莊德成竟悄然跟了進來,霍地出手奪下了她的槍,冷笑說:
“別跟我來這套,留著點吧!”
金玲玲頓時氣得啞口無言,眼睛裡幾乎冒出火來!
莊德成根本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逕自拿起床上的手提包,在裡面找出房門鑰匙。
然後退出槍膛裡的子彈,裝進自己口袋裡。
“這個還你!”
他把手槍往床上一丟,逕自走出臥房,開了門,從容不迫地揚長而去。
金玲玲氣得肺都幾乎炸開,追到房外,只見莊德成已進入電梯,向他正揮著手。
她轉身回房,恨恨地一腳把門踢上,立即過去拿起電話筒,打了個電話出去。
這時她是氣昏了頭,根本沒有顧慮到,當她連續按下號碼鍵時,竟被孫奇派在這
裡守候的便衣警探記下。
孫奇的這一著相當厲害,他知道金玲玲不辭而別,搬來了國際大飯店後,並不立
即采取行動,卻派了大批便衣警探,以旅客的身份住進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電話是主要的聯絡工具,孫奇在這方面特別注意,派了專人整天輪流守在總機
室,負責守候外來,或由三零三號房打出去的電話。
本來金玲玲需要聯絡時,也會出去用電話亭的,可是她現在氣極了,根本沒想到
這些,抓起電話就打。
守在總機室的便衣警探,苦候了一整天,這下可等著了。一面用耳機竊聽,一面
以行動電話把這個電話號碼,報告坐陣警務處的孫奇。
電話接通了,金玲玲迫不及待就問:
“小陸在嗎?”
“我就是。”對方回答。
“我是玲玲,鄒先生在嗎?”
“他不在。”對方說:“有什麼事可以對我說。”
金玲玲質問說:
“你們怎麼對我失信,向方天仇下手了?”
“誰告訴你的?”對方詫然問。
金玲玲忿聲說:
“不管誰告訴我的,我只問你,你們怎樣對付他了?”
“對付他?根本沒這回事!”對方矢口否認。
金玲玲不禁一怔,因為她也沒問清楚莊德成,究竟方天仇出了什麼事。只是憑她
的直覺,認為方天仇一定遇了意外,莊德成才突然跑來提出這個條件。
現在聽對方矢口否認,她又想到或許是別人捷足先登了。譬如是洪□,獨眼龍曹
金盛,他們誰不對方天仇恨之入骨,無時無刻不欲置他於死地!
“喂!”對方催問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金玲玲一時茫然不知所措,吶吶地說:
“我……我想跟鄒先生當面談談,可以嗎?”
對方緊張地說:
“現在不行,你等我電話……”
“喂!喂!”
金玲玲連叫兩聲,但對方已突然把電話掛斷了。
這時候她才猛然想到,如果警方派了人在監視她,那麼她這個電話打出去,根據
號碼一查,豈不是查出對方是哪裡了?
想到這個可能,她頓時大吃一驚,深悔剛才過於疏忽,竟忘了對方曾一再囑咐,
不能用這裡的電話,現在錯已鑄成,後悔也來不及了。
對方突然掛斷電話,顯然是發覺情形不對,才會那麼緊張,連話都不及說完。
如果真是這樣,那不是她一個電話惹出了麻煩?
金玲玲在驚急下,才忽然想到,自己為什麼不可以根據這個電話號碼,查一查對
方是哪裡呢。
於是,她立即匆匆換了一套輕便洋裝,連妝也不及化,在衣櫃裡取出一小盒子
彈,上滿了彈匣,余下的都裝在手提皮包裡,帶了件外套急急出去。
出了國際大飯店,她走進街邊的公用電話亭,撥個電話到電話局的詢問台,查明
了那個電話號碼,是屬於灣仔附近,一個叫“夜來香”的酒吧。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拿定主意,叫了輛街車,直趨灣仔而去。
孫奇在離開林公館後,立即趨車返回警務處坐鎮,打了個電話回家,說他不回去
吃晚飯了。
剛放下電話,便見王榮壽手持一個牛皮紙資料袋,興沖沖地走了進來,振奮地
說:
“探長,鄒炳森這個人讓我找出他的資料來啦!”
孫奇大喜過望,連忙接過那資料袋,抽出一份資料,細看左角上貼的側、正兩張
照片,輪廓確實很像早晨在機場見到的中年紳士,只是年紀不太相符,姓名也一字不
同。
“嗯!確實很像……”孫奇說:“不過今天早上我們在機場看到的,似乎比這照
片上的人年紀大了很多,而且姓名……”
王榮壽趁機表現他的聰明說:
“這份資料是十年以前的,那時候自然比現在年輕,同時這種犯有前科的人,隨
時都可能更改姓名的。”
孫奇微微點了下頭,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事實上,在香港最大的公開秘密,就是偷渡入境的,或是不法之徒,只要花相當
的代價,便能設法取得合法的居留或身份證明,更改姓名更是不足為奇。
孫奇繼續看那份資料,姓名是史良輝,三十二歲,四川重慶市人。犯的前科屢
屢,計有販毒走私及制造偽幣等幾項。
再看背面的記載,除了載明此人犯案的日期和經過之外,並載明曾被判處無期徒
刑,但於七年之前越獄逃亡,明令通緝在案。
根據資料的記載,孫奇認為鄒炳森的身份已明朗,他就是越獄在逃的史良輝!
要證實這點並不難,只要抓住鄒炳森,核對紀錄卡上的指紋,這個謎底立即可以
獲得答案。
孫奇既有了這條線索,便決定從鄒炳森的身上著手,正在準備下令展開搜捕,忽
然接到國際大飯店的電話,獲知金玲玲已向外聯絡。
這真是雙喜臨門,幾個月來毫無進展的疑案,突然有了轉機,他怎能不欣喜欲
狂。
立刻向電話局查明那個號碼的地址,便親自率領了幾個便衣干探,分乘二輛警
車,以最快的速度趕赴“夜來香”。
這次的行動可說相當神速,由於警務處就在灣仔,而“夜來香”酒吧距離不過是
兩條馬路。所以在金玲玲和對方的電話尚未掛斷前,孫奇的人馬,已以迅雷不及掩耳
之勢趕到,立即采取包圍。
孫奇一馬當先,沖進了“夜來香”,只見一個穿白衣的侍者,正擱干電話,神色
倉惶地溜向後面去。
他急步趕去,見那侍者已溜出了後面,不由大聲喝止:
“站住!”
侍者根本充耳不聞,溜出後門,便向狹巷外狂奔。
可是整個“夜來香”已被圍圍,他還沒奔到巷口,已見幾個便衣警探迎面而來,
後面的孫奇也追上了。
侍者看進退維谷,情急之下,突然把心一橫,掏出了身上藏著的手槍,便朝迎面
而來的警探舉槍狂射!
警探急忙散開,也出槍還擊。
孫奇看對方已經開火,急叫:
“捉活的!”
警探們一聽要捉活的,便不敢射中目標,只發亂槍企圖嚇阻那侍者。
但那侍者是在情急拚命的時候,已然奮不顧身,舉槍連發,只聽得一聲慘叫,便
衣警探已被他射倒一個。
孫奇這可火啦,舉槍“砰!砰!”兩發,便聽那侍者發出聲慘呼:
“啊……”人已應聲而倒。
孫奇射中了侍者,立即飛步沖上去。
侍者僅只是肩頭受傷,猶欲作困獸之斗,一側身子,舉起手槍便向追到面前的孫
奇射擊。
但他扣動扳機,只聽得“卡”地一聲,撞針撞了個空腔,彈匣己空空如也!
孫奇心裡暗叫一聲:“僥倖!”
以槍對準了侍者,向他喝令:
“不許動!”
幾個便衣警探正好趕到,七手八腳地把侍者制住了,替他加上了手銬。
孫奇這才收回手槍,向侍者厲聲喝道:
“你的同黨在哪裡?”
侍者咬緊了牙關,一言不發。
孫奇勃然大怒,揮手一巴掌摑去,給了他一個火辣辣的耳光!
“說不說?”他厲聲逼問。
侍者的心意已決,仍然一言不發地低著頭,表示他寧死也絕不屈服!
孫奇氣得鐵青著臉,向手下的干探吩咐:
“把他先帶回去!”
“是!”
警探們應了一聲,正要把這侍者帶走,不料就在這時候,忽聽他發出聲慘叫,臉
上頓時鮮血迸射。
孫奇大吃一驚,上前一看,侍者的前額,已被子彈射中,居然一彈斃命!
侍者中彈而亡,卻不曾聽見槍聲,顯然是附近尚有人在暗中窺視,怕他被帶返警
務處,受刑不住,洩漏出機密,才猝然下手,以裝有消音器的槍支,射中了要害。
孫奇暗驚此人的槍法之准,如果要存心取他的命,那豈不是易如反掌。
於是急忙下令,在附近展開嚴密搜索,他自己則帶了兩個便衣警探,回到酒吧間
去。
此時酒吧裡早已一片慌亂,所有尋歡作樂的客人,均被警探鎮壓著,禁止任何人
擅自離去。
孫奇由後面進來,首先就盤問經理:
“那個僕歐叫什麼?”
經理是個三十來歲的廣東人,一臉的老實相,不像是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
他這時早已嚇得不知所措,被孫奇一喝問,頓時驚慌萬狀地說:
“他……他叫小陸……”
“我問你他叫什麼名字!”孫奇滿面怒容地喝問。
“是,是……”經理連聲應著說:“他叫陸更生,我們叫慣了,就叫他小
陸……”
“在這裡干了多久?”
“一個月還不到!……”
“什麼人介紹他來的?”
“沒人介紹,是他自己看了報紙的廣告,跑來應徵的,我,我就錄用了……”
“你不知他的來歷?”
“不,不知道。”
“哪怎麼可以隨便錄用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被孫奇這一喝問,經理頓時吶吶地答不出話來了。
“你怎麼不回答?”孫奇怒問。
經理這才迫不得已地苦笑說:
“實在說,他是不計較待遇,我貪圖了點小便宜,心想反正需要用人,用誰都是
一樣,誰知道他會犯法……”
“你知道他犯的是什麼法?”孫奇問。
經理茫然搖搖頭說:
“不知道……”
孫奇看這經理不像是說謊,便轉緩了態度說:
“他是你這裡僱用的人,他犯了法,你就要負責。現在如果你能提供出線索,使
我們能順利抓到他的共犯,你才能脫罪,你懂嗎?”
“是,是,我懂……”經理露出一副可憐相來。
孫奇趁機輕聲問他:
“在你酒吧裡,或者常來的客人之中,有誰跟他比較接近?”
“這個……”經理苦思了一陣,終於沮然搖著頭說:
“這倒沒大注意,他平時對工作很認真,招待客人也很周到,跟誰都合得來,實
在看不出他跟誰比較接近。”
孫奇忽然把臉又一沉,冷聲說:
“那麼我問你,有個姓金的女人,時常打電話到這裡來,是他接的?”
經理吶吶地回答說:
“他告訴我,那是他的女朋友……”
正在這時,守在國際大飯店的警探也趕來了,把孫奇叫過一邊,輕聲報告他竊聽
金玲玲電話裡所說的話。
孫奇聽說金玲玲也是找姓鄒的,這條線索就更趨明朗了,於是,他又走過去向那
經理問:
“有個姓鄒的客人常來這裡?”
“姓鄒的?”經理皺起了眉頭,想了半天,仍然搖頭說:
“不瞞探長說,在我認識的客人中,實在沒有個姓鄒的。至於小陸是不是認識,
我就不知道了,探長最好問小陸自己吧!”
孫奇冷笑一聲,忿然說:
“小陸已經被姓鄒的擊斃!”
“他……”經理頓時驚得張口結舌,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孫奇知道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放棄對他的盤問,轉移目標,向酒吧裡
所有的客人逐一查認,希望姓鄒的在內,那麼一切都迎刃而解。
當然,他也明白這是多此一舉,因為小陸如是真被鄒炳森擊斃,那麼這傢伙一定
已在外面,下手之後倉促逃走了,那會在酒吧裡束手就縛。
不過為了警力的慣例,在現場不得不作一番例行公事罷了!
就在“夜來香”酒吧裡鬧得天翻地覆時,金玲玲也趕到了,由於國際大飯店位於
中環,距離這裡較遠,所以她比警方的人員遲到一步。
車在老遠就看見“夜來香”外面亂哄哄的,幾個便衣警探正在戒嚴,禁止閒人走
近。
金玲玲一看這情形,情知有異,立即吩咐停車,付了車資,她便站在對街窺視動
靜。
可是站在對街,根本無法知道“夜來香”酒吧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過她心裡有數,這準是她一個電話惹出來的紕漏,讓警方獲悉了這個“聯絡
站”。
如果這個“聯絡站”被警方破獲,那麼她豈不是將失去了聯絡,除非是人家找到
國際大飯店,她就無法主動去找對方。
金玲玲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意念,萬一這個“聯絡站”的破獲,真是由她一個
電話闖出來的禍根,那麼姓鄒的很可能會懷疑到她的身上,誤會是她向警方洩了密。
這樣的話,姓鄒的豈不將用手段采取報復?
想到這一點,她不由打了個冷顫!
她再也不敢在街邊逗留了,趕快返身就走,急急揮手招呼街車。
忽然,一輛黑色轎車疾駛而來停在了她的身邊。
車廂裡伸出個頭來,向她冷冷地說:
“金小姐來看熱鬧了?”
金玲玲猛吃一驚,想不到怕鬼,偏偏遇上了鬼,車裡的這個人,竟然就是鄒炳
森!
鄒炳森看她吃驚的神情,不由冷笑一聲,推開了車門,皮笑肉不笑地說:
“金小姐還不上車,等著讓那些條子抓去嗎?”
金玲玲幾乎想逃走,但轉念一想,那樣更會引起鄒炳森的懷疑。說不定一轉身,
這傢伙就會猝下毒手,給她背後一槍,然後逃之夭夭。
於是,她只好強自鎮定,硬著頭皮上了車。
司機是個粗獷的彪形大漢,等車門一關,立即風馳電掣而去。
鄒炳森的臉色陰沉沉的,一言不發,這情形使金玲玲愈發感覺惶惑不安起來。
車在疾行中,她終於吶吶地說:
“酒吧裡好像出了事……”
“不能說好像,”鄒炳森冷冰冰地說:“應該說已經出了事!”
金玲玲彷彿覺到一股寒氣逼人,直透進她的心裡,使她不由自主地又打了個寒
顫,提心吊膽地說:
“小陸不知道怎樣了……”
鄒炳森發出嘿然一聲冷笑,臉上毫無表情,以極其冷酷無情的語氣說:
“我已經把他幹掉了!”
金玲玲大吃一驚,詫然問:
“你把他幹掉了?”
鄒炳林微微把頭一點,似乎認為殺個把人,在他是家常便飯,並不值得大驚小
怪。
可是卻把金玲玲嚇得臉色大變,不禁急問:
“為什麼?”
“怕他洩密!”鄒炳森直截了當地回答。
金玲玲聽得汗毛直豎,這句話無異是對她說的,為了防止洩露機密,他是不擇任
何手段的,甚至於幹掉自己的人!
她頓覺啞口無言,噤若寒蟬了。
鄒炳森瞥了她一眼,忽然獰笑說:
“金小姐,也許你對我們組織還不太瞭解,現在我不妨告訴你。為了組織的利害
關係,以及安全理由,任何人只要有可能危害這兩點,我們都必需把他除掉,以免後
患!”
這番話等於是指著和尚罵禿驢,金玲玲哪會聽不出來,分明是對她在警告,心裡
不由驚急交加,分辯說:
“鄒先生,請你不要誤會,這些條子可不是我引來的……”
鄒炳森沉著臉說:
“那我倒要請教金小姐,他們怎會找到‘夜來香’酒吧來的!”
“這個……”金玲玲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了。
鄒炳森冷一笑,獰聲說:
“這個並不難,我們的香港福爾摩斯——孫大探長,在國際大飯店佈滿了條子,
只要根據你金小姐的一個電話,根本連一分鐘都不需要,就可以查出對方在哪了,金
小姐認為我說的還合乎邏輯嗎?”
金玲玲急說:
“這不能怪我……”
“那麼怪誰呢?”鄒炳森說:“我相信總不能怪我吧,我曾經一再告訴你,沒有
急事絕不要找我,就是必需找我,也絕不可用可能被人竊聽的電話,尤其不能用國際
大飯店的電話,偏偏你不聽我的忠告,結果怎麼樣?”
金玲玲急得面紅耳赤地說:
“我是急於要跟你見面,一時急昏了頭……”
“哦?”鄒炳森故意表示詫然地問:“什麼這樣緊急呢?”
金玲玲鄭重說:
“莊德成決定出讓‘銀星’了!”
“這倒是好消息,”鄒炳森似笑非笑他說:“但這也用不著急昏了頭吧?”
“因為他提出個條件。”金玲玲說。
“什麼條件?”鄒炳森冷聲。
金玲玲當即把莊德成所提的條件說出,並且說:
“你們是不是已經對方天仇下手了?”
“沒這回事。”鄒炳森說:“我向你保證過,就是姓方的落在我們手裡,也會通
知你,由你親手處置的!”
金玲玲似信非信地點點頭,朝車外看去,發覺正向北角疾駛,不由急問:
“我們現在上哪裡去?”
“去見閻王爺!”
鄒炳森冷冷地回答一句,突然浪形骸地狂笑起來。
金玲玲卻驚得魂飛天外,嚇出了一身冷汗。
正好在十字路口遇上紅燈,車子突然煞住。
金玲玲一時情急,竟企圖跳車,但她的行動卻不及鄒炳森快,手才抓上門把,忽
覺臂膀一緊,已被他緊緊執住,使她無法掙脫。
“金小姐。”他獰猙地笑著:“還沒有到,你怎麼就急於下車了?”
金玲玲眼看脫不了身,心知被他帶去,一定兇多吉少,急得她不顧一切地大叫起
來:
“放開我!”
鄒炳森被她這麼一叫嚷,心裡也著了慌,因為車正停在鬧區的十字路口,萬一驚
動了路人,或是引起交通警察注意,那麼事情就麻煩了。
幸而路過的車輛不多,高踞在指揮塔上的印度阿三把電鈕一按,紅燈轉黃,接著
亮起通行的綠燈。
綠燈剛一亮,司機便吃進排檔,踩下油門,使車身如箭般飛駛而去。
鄒炳森這才松了口氣,皮笑肉不笑地說:
“金小姐,你不是曾經跟我提過好幾次,希望能見見我們公司的主持人,現在我
帶你去見他,難道你不願意?”
金玲玲確實曾提出過這個要求,第一次就是鄒炳森毛遂自薦地來找她,要她加入
“勒索公司”時。
記得那是幾天以前,她跟洪□以林瑪麗的安全為武器,威脅林廣泰就範,逼她在
麥當奴道的公館裡,出面當眾宣佈“同心會”的成立。
緊要關頭,偏偏讓方天仇在千鈞一髮之下,及時救回了林瑪麗,使他們的陰謀整
個粉碎。
金玲玲再度慘遭失敗,同時又發現洪□悄然離去,被宋公治的幾句話提醒,不禁
深感處境的危險起來。
由於怕洪□對她采取行動,她只好留在酒會裡。
經不起方天仇的用話相激,她竟放量豪飲起來,表面上是在拼酒量,實際上不過
是借酒澆愁,發洩心裡的怨恨罷了。
將幾杯烈酒下了愁腸,更是愁上加愁,漸漸有了幾分醉意。她知道再拼下去,非
當場出丑不可,於是適可而止,顧不得逞一時之勇,撇下了方天仇,逕自走出涼台
去。
面對這個寧靜的大花園,使她撩起了無限的感慨,這次以席捲之勢來到香港,準
備轟轟烈烈地干一番,把港九黑社會上的勢力歸入“同心會”,聽她發號施令,那夠
多麼神氣!
可是,這一切的美夢,竟被方天仇所破滅,如今落得眾叛親離,她將何去何從
呢?
正在為未來茫然的時候,一個中年紳士悄然走到她身邊,很禮貌地問:
“是金小姐嗎?”
金玲玲對這陌生人怔了怔,詫然說:
“是的,這位先生是……”
“敝姓鄒。”中年紳士自我介紹說:“金小姐可能不認識我,不過我對金小姐卻
是慕名已久了。”
“哦?”金玲玲當時感覺很詫異。
中年紳士笑了笑,忽然正色說:
“金小姐難道不想東山再起?”
這句話對金玲玲的刺激極大,使她不由地把臉色一冷,悴然問:
“鄒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中年紳士立即鄭重其事地說:
“金小姐的一切,我早已經調查得很清楚。不瞞你說:我們還可以說得上是志趣
相投。目前金小姐雖然遭遇了一點挫折,不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金小
姐有東山再起的決心,我保證全力支持!”
金玲玲可不是輕易能對人取信的,整個港九有勢力的人物,她均能如數家珍地背
出來,可是並沒有姓鄒的這麼一個人。
這傢伙恐怕是吹牛吧!
她忽然又想到,如今的社會上是人心不古,往往只有錦上添花,而很少有雪中送
炭的,這姓鄒的莫不是垂涎她的姿色,想趁人之危,企圖誘她上鉤?
於是她不動聲色地說:
“鄒先生自信有這個力量?”
中年紳士自負地笑著說:
“我不是虛張聲勢,以洪□的力量來說,無論從哪一方面跟我比較,可以說是小
巫見大巫!”
“哦?”金玲玲有些似信非信:“鄒先生不是跟我開玩笑?”
“開玩笑要揀時候。”中年紳士認真地說:“我相信在目前來說,金小姐一定不
會欣賞這種玩笑的,對嗎?”
金玲玲心裡說:“你倒還有自知之明!”
但她看出對方說話的神情,並不像是危言聳聽,因此有點心動地說:
“鄒先生,我想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是你為什麼要支持我?”
“當然有點條件。”中年紳士終於圖窮匕見,他說:“不過我可以保證,這個條
件是互惠的,如果金小姐有意思,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詳談。”
金玲玲正想離開林公館,便點了點頭說:
“也好!……鄒先生認為在哪裡談比較方便?”
中年紳士見她同意,不禁喜形於色地說:
“我的車子在外面,只要不在這裡,任何地方可以由金小姐吩咐。”
於是,他們立即由涼台步下花園,不辭而別,悄然離開了林公館。
乘車來到中環,他們選了幽靜的咖啡館,以便能靜靜地進行談判。
鄒炳森在這次談判中,向金玲玲透露了一個正在暗中積極展開活動,組織龐大的
“勒索公司。”
不過他只炫耀了一番這個組織的實力,卻不願讓金玲玲知悉更多的內幕,甚至於
主持人是誰也保密,限定在時機未成熟以前,僅能跟他一個人接頭。
而他所提的條件,則是要金玲玲出面,以不擇手段弄到“銀星夜總會”,作為
“勒索公司”在香港的聯絡活動中心,並且把莊德成拉下水,成為他們的外圍組織。
金玲玲在情勢所迫之下,終於無可奈何地接受了,但她要求能見一見“勒索公
司”的主持人,卻被鄒炳森斷然拒絕。
住在孫奇的公館裡,以及遷往國際大飯店,全是鄒炳森的主意,至於他是什麼用
意,金玲玲則不得而知。
接連幾次,她都向鄒炳森要求,希望能見見那位神秘的主持人,結果均未達到目
的。
現在鄒炳森居然主動要帶她去見主持人,金玲玲不知是受寵若驚,還是因為無意
間讓警方根據她的電話,突擊了設在“夜來香”的聯絡站,以致感到惶恐不安起來。
鄒炳森看她安靜下來,嘴角上不由掛著一絲陰險的微笑,不再說什麼。
車到銅鑼灣游艇會碼頭停住,鄒炳森像是怕她跑了似的,一手緊執住她的臂膀下
了車,便走向石堤去。
金玲玲被挾持著登上一艘游艇,只見艇上除了四五個水手之外,尚有幾個彪形大
漢,看樣子不是保鏢就是打手。等他們一上游艇,便立即駛離碼頭。
進入艙廳,鄒炳森再度露出他猙獰的嘴臉,冷聲說:
“金小姐,我很抱歉,因為在未得允許之前,還不便讓你知道我們現在去的是哪
裡,所以不得不暫時委屈你一下……”
金玲玲不禁忿聲抗議說:
“我已經決心加入你們了,難道鄒先生對我還一點也不信任?”
鄒炳森搖搖頭,把兩手一攤,表示無可奈何地說:
“這是公司方面的命令,我不能擅自作主,請金小姐能對我諒解。”
說著,暗向跟進艙廳的大漢使了個眼色。
大漢會意地點點頭,便在壁櫃裡取出個方型小玻璃瓶,拿來交給金玲玲。
“這是什麼?”她驚詫地問。
“最普通的麻醉——哥羅方。”鄒炳森若無其事他說:“金小姐只要嗅一嗅,便
可以暫時失去知覺,好在航程不遠,到達以後我們就使你醒過來。”
金玲玲氣得只有冷笑,憤然拔開瓶塞,當她剛要湊近鼻孔去嗅的一剎那,她忽然
靈機一動,偷眼看了下手錶的時間,心想:你不讓我知道去的地方,難道我不能以航
行的方向,配合時間來判斷?
這一著是鄒炳森沒想到的,但她也料到,當她把瓶子放近鼻下一嗅,當場昏迷之
後,鄒炳森立即吩咐舵手改變航程,以相反的方向朝海上駛去。
不知經過了多久的航程,金玲玲醒來一看手錶,竟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之後。她急
忙坐起身子,向四下一看,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只高貴的絲絨大沙發上。
這是一間佈置得美侖美奐的大客廳,一切家俱均稱得上精緻而名貴,但奇怪的除
了四面各有一扇厚重的鐵門,包以皮質之外,竟未見一個窗扉,倒是裝置著滿頂的通
風設備。
莫非這客廳是建築在地面下的?
金玲玲正在懷疑,忽然左邊的一扇鐵門開了,走進個身穿黑袍,頭上帶著面罩的
人,後面跟著的兩個大漢,便是在游艇上見過的。
那人走到她面前,笑著說:
“金小姐這一覺睡得可好?”
金玲玲聽出是鄒炳森的聲音,不由諷刺說:
“鄒先生,你這樣打扮,不嫌有些故作神秘嗎?”
鄒炳森仍然笑笑說:
“金小姐能聽出是我,可是我還要跟別人談話,別人是不能憑聲音判別我是誰的
啊!”
金玲玲被他駁得啞口無言,忿然站了起來,一臉不耐煩的神氣說:
“鄒先生,現在我已經來到這裡,什麼時候才能蒙貴公司主持人召見?”
鄒炳森卻冷冷地說:
“你即然來了,就不用著急,到時候自然會讓你見的,現在你得先見見另外一個
人。”
“誰?”金玲玲詫然問:心裡以為一定是方天仇。
鄒炳森並不回答這問題,很不客氣地警告她說:
“金小姐,你很聰明,在這裡最好是少發問!”
金玲玲碰了個大釘子,只好忍氣吞聲,敢怒而不敢言。就在這時候,忽聽得一聲
輕咳,不知是什麼時候,廳裡已不聲不響地進來一個人。
這人的裝束跟鄒炳森一模一樣,也是戴著面罩,穿一身寬大的黑袍。他悄然出現
在廳內,似乎是要促使別人的注意,所以故意輕輕咳了一聲。
鄒炳森對這人非常恭敬,連忙向他鞠躬如儀地說:
“協理,這位就是金玲玲金小姐……”
隨即又向金玲玲說:
“金小姐,這位就是本公司的湯協理!”
湯協理大咧咧地走過來,向鄒炳森糾正說:
“鄒組長,以後不必把我的姓介紹出來,這點必須注意!”
“是,是,協理……”鄒炳森唯恭唯謹應著。
金玲玲現在才明白,鄒炳森在“勒索公司”的地位,不過是個“組長”而已。這
個姓湯的是協理,若照公司組織法的秩序,那麼他上面一定還有副理、經理、總經
理,甚至於董事長吧?湯協理向金玲玲從頭到尾打量了一下,才裝腔作勢地說:
“我謹代表本公司,對金小姐的光臨表示歡迎,請坐!”
“謝謝……”金玲玲惶惑不安地坐了下來。
湯協理逕自在她身旁坐下,咄咄逼人地說:
“金小姐,關於今天的事,鄒組長已經向我報告過了,現在我不想追究責任,但
對公司方面,我們不能沒有個交待,所以不得不請金小姐到這裡來,對這件不幸的意
外事件作個解釋。”
“我絕不是有心的……”
金玲玲的話還沒說完,湯協理已阻止她說:
“這個我相信,金小姐不會存心出賣我們的。我想知道的,是金小姐難道連這點
警覺都沒有,在國際大飯店被條子包圍之下,居然用房間裡的電話跟小陸聯絡?”
金玲玲分辨說:
“我是一時情急,沒有考慮到這點……”
湯協理“哦?”了一聲,笑笑說:
“以金小姐的沉著和冷靜,所謂的情急,一定是當時的情況非常緊張,才使金小
姐不克自持。那麼金小姐是否可以把當時的情況說明一下?”
金玲玲只得把莊德成去找她,以及提出的條件陳述了一遍,並且強調說:
“我想莊德成忽然來找我,提出這麼個不成為條件的要求,絕不會沒有原因的,
所以我急於見鄒先生,準備當面商量個對策。”
“嗯!……”湯協理微微點了下頭說:“照這麼說,只要有那姓方的在場,莊德
成就肯出讓銀星夜總會?”
“我想他說了的話總要算數。”金玲玲說:“問題是那姓方的會不會到場。”
湯協理想了想,忽然問恭立在一方的鄒炳森:
“鄒組長,你的意見如何?”
鄒炳森總算有了說話的機會,他自作聰明地提議:
“我認為不妨一試,莊德成出讓‘銀星’的條件,只是必需方天仇在場,並沒有
規定要姓方的點頭,或是一定要他在場表示什麼。所以我覺得可以把方天仇帶去‘銀
星’,當著莊德成的面辦理出讓手續。”
湯協理不置可否地望著他說:
“這樣妥當嗎?”
鄒炳森聽出這話的意思,是怕方天仇一旦離開這裡,萬一趁機脫身,將是後患無
窮。
於是,他胸有成竹地說:
“這不成問題,我們可以多派人把姓方的押去,反正莊德成說的是只要他在場,
卻不曾說明他必需行動自由,我們在成交之後,仍然可以把他押回來。”
金玲玲不由詫異地驚問:
“方天仇真在這裡了?”
湯協理扭過頭來,獰笑說:
“你是否覺得意外?”
金玲玲不動聲色地說:
“確實很意外!我似乎記得,鄒先生曾經答應過我,把方天仇留給我親自處置
的。”
鄒炳森神氣活現地笑了起來,他說:
“我們並沒有處置他,這次的行動,只不過是向金小姐證實一下,我姓鄒的絕不
是吹牛。只要我們認為有必要,任何人都逃不出本公司的掌握,現在你相信我們有這
個能耐了吧?”
金玲玲頓時噤若寒蟬,這番話無異是對她提出警告,不得心懷異志,否則將遭到
“勒索公司”的不擇手段。
湯協理瞥了她一眼,忽然說:
“鄒組長,我有個更萬無一失的辦法,就是把莊德成弄來,讓他們三個人當場成
交,你覺得怎樣?”
“對!協理的辦法好極了。”鄒炳森大拍馬屁地笑著說:“這樣既合乎莊德成的
條件,又不怕方天仇逃脫,確是萬無一失!……只是,我們怎麼把莊德成弄來,還得
請協理指示。”
“我現在還不能擅自作主。”湯協理表示慎重他說:“回頭我去請示經理,再作
最後決定。不過,我認為用武力不太合適,最好是先禮後兵,恐怕這事得煩金小姐出
馬一趟呢。”
“我去找莊德成?”金玲玲頗覺意外,想不到這件差事居然落到她的頭上來。
湯協理微微點了下頭說:
“這件事並不難,你只要跟莊德成說,方天仇約定了地方和他見面。等他到了我
們指定的地方,你的任務便算達成,以後的我們自會安排。”
金玲玲等於上了賊船,一切只有聽命於“勒索公司”,即不便拒絕,也無法拒
絕。
湯協理看她默不作聲,便站起來說:
“現在我要去請示經理,鄒組長,你最好讓金小姐先見見方天仇,使他們之間取
得協調,不要等把莊德成弄來了,臨時再起變卦!”
“是,協理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好了。”鄒炳森毅然承擔了下來,他好像對自己
的能力充滿了自信。
湯協理點點頭,然後又在他耳邊輕聲交代幾句,才逕自離去。
鄒炳森等他由鐵門出去,便即吩咐兩個大漢,將壁上的一幅巨大油畫移開,露出
個電視大型銀幕。
按下電鈕後,銀幕上便顯影出一個俯視的鐵籠,垂頭喪氣地坐在籠中的,竟是那
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漢,最近在港九聲名大噪的方天仇!
金玲玲乍見之下,情不自禁地失聲叫出來:
“方天仇!……”
沒想到她這一聲驚叫,竟由傳聲器傳到了裝置在籠頂的喇叭,使方天仇驀然一
怔,抬起頭來驚疑地問:
“誰?”
金玲玲這才發覺方天仇可以聽到她的說話,正在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鄒炳森已
獰笑說:
“金小姐,你回答他呀!”
金玲玲無可奈何,只好順從地說:
“方天仇,你難道聽不出我的聲音了?”
方天仇果然立即聽出是她的聲音,不由忿聲說:
“哼!原來是你這條斷了尾巴的毒蛇!”
金玲玲聽他出言諷刺,也不敢示弱,回敬他說:
“嘿,我看你這樣子,倒真是動物園關在籠子裡的印度貓呢!”
方天仇氣得霍地跳起來,大聲咆哮說:
“你有什麼本事就使出來,我方天仇絕不在乎,請不必跟我逞口齒之利!”
鄒炳森發出警告說:
“姓方的,別動肝火,小心觸電!”
金玲玲聽得一怔,急忙輕聲問他:
“觸電?”
鄒炳森笑了笑說:
“姓方的神通廣大,令人防不勝防,必須在鐵籠上通上電流,才能使他不敢輕舉
妄動,哈哈……”
金玲玲被他笑得汗毛直豎。鄒炳森卻是若無其事,笑聲停止後,鄭重說:
“金小姐,現在你可以跟他談判了,該怎麼說,大概不需要我告訴你吧?”
金玲玲點點頭,便大聲說:
“方天仇,我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心平氣和?”方天仇忿然大笑起來:“在這種情勢之下,我的心能平,氣能和
嗎?”
“這與我無關。”金玲玲說:“我的處境可能跟你差不多,所以你不必對我抱
怨。”
“那麼你想談什麼?”方天仇強自冷靜下來。
金玲玲瞥了身旁的鄒炳森一眼,對著電視說:
“莊德成已經答應出讓銀星夜總會了,不過需要你在場,我現在特地告訴你一
聲。”
“哦?這是個好消息。”方天仇似信非信地說:“既然莊德成願意出讓了,你根
本不必找我談!”
金玲玲冷聲說:
“我才不希罕跟你談,只是莊德成出的鬼點子,非要你在場,他才肯辦理出讓手
續!”
方天仇怔了怔,立刻恍然大悟,判斷莊德成之所以提出這個條件,不外乎兩個原
因;一個是老粗根本不存心出讓“銀星”,故意用他來擋。一個就是發覺他的失蹤,
疑心到金玲玲身上,企圖用這種方法探知他的下落。
因此他悻然說:
“這麼說來,我倒成了藥裡的甘草,是一味不能缺少的藥引了!”
“這是莊德成把你看得如此重要!”金玲玲不屑地說:“在我眼裡,你不過是
個……”
她還沒有想出適當的措詞,鄒炳森已輕輕碰了她一下,示意不要浪費時間,趕快
言歸正傳。
可是方天仇卻在追問:
“在你的眼裡,我是什麼?”
“我不跟你費話!”金玲玲嬌斥地說:“現在我告訴你,莊德成已經同意出讓他
的夜總會了,你如果不想自討苦吃,最好不要從中作梗!”
“你的口氣好像是在命令我,而不是跟我談判?”方天仇並不屈服於目前的處
境,向她提出了抗議。
“你的意思是還要談判?”金玲玲怒問。
“當然!”方天仇毫不讓步:“這是你自己向我提出的要求!”
“那麼我們就談判吧!”金玲玲恨恨地說。
不料方天仇又故意挑剔說:
“這不公平,我方天仇向來不願跟人訂‘城下之盟’,要談的話,不是我到你那
裡,就是你來找我這裡,要彼此面對面,才能以同等的地位和處境,以誠意談判。”
金玲玲氣得破口大罵:
“你這只落水狗,簡直不知死活,在這裡還由得你討價還價?”
“那我們就免談!”方天仇乾脆來個斷然拒絕。
金玲玲一時也沒了主意,只好看著鄒炳森,等他表示采取什麼對策。
鄒炳森沒想到方天仇會提出這個要求,因為事先未得那位湯協理的關照,他不便
擅自作主,是以頗感棘手。
當然,讓方天仇到這裡談判,那就等於是把一頭猛獅放出鐵籠,真不知道會闖出
多大的禍來,那是萬萬不敢冒險的。
但是,要金玲玲進那電籠去,對她未免過份委屈,是個令人難堪的要求。
金玲玲非常機靈,她察言觀色,已看出鄒炳森的左右為難,當即毫不猶豫他說:
“鄒先生,我看只有我到他那裡去吧!”
鄒炳森頗覺意外,一時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忙說:
“那怎麼成?……”
金玲玲明知他口是心非,巴不得她答應去方天仇那裡,不由淡然一笑說:
“只要鄒先生不把我關在裡面就行了,鄒先生不會吧?”
鄒炳森頓時尷尬地笑著說:
“哪怎麼會,哪怎麼會!……”
“那麼就請鄒先生帶我去吧!”金玲玲把高聳的胸部一挺,完全是從容赴死慷慨
就義的神氣。
“我要在這裡操縱電鈕,他們陪金小姐去好了。”
鄒炳森表示他不能離開,便吩咐那兩個大漢,領著金玲玲到方天仇那裡去。
熾天使書城
【7 中伏】
金玲玲跟著兩個大漢,走過一重重的鐵門、甬道,又下了十幾級水泥台階,從一
道暗門出去,發現外面是條幽暗的甬道,兩邊各有四扇厚重的鐵門。
他們來到左邊第三道鐵門,只見那大漢轉動了門旁的一個鐵輪,開啟了鐵門。進
入裡面一看,正如剛才在電視中所看到的一樣,方天仇被關在室中央的大鐵籠裡。
此時方天仇的一副狼狽相,真像是動物園被關在鐵籠的猛獸,失去了昔日的威
猛,任人觀賞!
金玲玲想起剛才對他的譬喻,差點兒忍不住笑出聲來,急忙咬住舌尖,才算忍住
了。
方天仇對她怒目而視,冷聲說:
“金女士能移尊就教,實在不簡單!”
金玲玲寒著臉說:
“費話少說,現在我們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了!”
方天仇搖搖頭頭說:
“金女士,不是我吹毛求疵,請你易身處地的想一想,假如我在外面,而是金女
士被關在這裡面,那麼你還有心情跟我談判嗎?”
“那你究竟要怎樣呢?”金玲玲怒問。
方天仇堅定地說:
“很簡單,我只要求公平待遇,否則不必談!”
金玲玲勃然大怒,兩隻眼睛瞪得通圓,厲言疾色地警告他:
“方天仇,你得放明白些,不要不識時務,我來這裡已經是將就你了,再要提出
無理要求,吃苦頭的是你自己!”
方天仇何嘗不明白自己的處境,不過他看準了一點,就是對方既然委屈求全地要
跟他談判,一定是對他有所求,不然何必買他的賬。
因此他有恃無恐地笑笑說:
“人各有志,誰也無法勉強,我方天仇生來就是個死心眼的人。要談,就得照我
的方式談,不談,我也無所謂,反正一句話,一切悉聽尊便,我沒有意見!”
金玲玲氣得滿臉通紅,狠狠一跺腳,恨聲說:
“好!不談就不談,我們走著瞧!”
可是當她剛扭頭要走時,傳聲器裡卻響起了鄒炳森的聲音,提醒她說:
“金小姐,協理正在等你的回話呢!”
金玲玲忽然有著被夾在中間,兩面受氣的感覺,氣得差點哭出來。心想:我這真
是何苦來哉?
依她平時的脾氣真恨不得立刻一刀兩斷,脫離這個“勒索公司”。但理智告訴
她,這時萬萬不能意氣用事,一個應付不當,鄒炳森這傢伙是翻臉不認人的,到時候
她很可能有遭到比方天仇更不如的厄運。
想了想,她只有暫且忍耐,沮然說:
“姓方的,算你狠……”
兩個大漢知道她準備進入鐵籠了,立即掏出手槍戒備。遂聽傳聲器裡發出鄒炳森
的聲音說:
“金小姐,現我要關電門了,請你行動快一點!”
話剛說完,便見鐵籠的柵門升起。
說時遲,那時快,方天仇剛要趁機沖出鐵籠,柵門突然落了下來,仍然把他關在
裡面。
傳聲器裡傳來鄒炳森的嘿然冷笑說:
“方天仇,你如果不想嘗嘗麻電的滋味,最好安份一些,坐在那裡別動!”
方天仇絕望地歎了口氣,只好坐在橡皮墊上。
這時柵門再度升起,等金玲玲很快進入籠內後,便又落了下來,配合得天衣無
縫。
金玲玲瞥著一肚子的氣,站在方天仇面前,向他怒目而視,恨聲說:
“現在你該滿意了吧!”
方天仇毫無表情地笑笑,歉然說:
“很抱歉,害金女士也跟我一樣成了籠中鳥。不過這樣才能表示出金女士的誠
意,對於我們的談判,不無裨益,你認為我的話對嗎?”
金玲玲冷笑一聲,忿然說:
“你別得意,談完了我就可以出去,而你這個籠中鳥才是有翅難展!”
方天仇一笑置之,忽然正色說:
“金女士,我並不想累你在這裡面太久,有話盡可以三言兩語說完,免得讓人家
看笑話!”
“好!”金玲玲直截了當地說:“我現在可以告訴你,莊德成已經決心出讓‘銀
星’唯一的條件就是在成交時,必需有你在場。成交的地點可能就在這裡,到時候希
望你能保持沉默,不參加任何意見,你同意嗎?”
方天仇聽說成交的地點在這裡,不免詫然問:
“你是說,莊德成會來這地方跟你成交?”
金玲玲故意說:
“你能來,我能來,他莊德成為什麼就不能來?”
方天仇以為莊德成也已經落在他們手裡了,頓時驚怒交加,態度強硬起來,斷然
說:
“我無權干涉莊德成讓不讓‘銀星’,不過要在這裡成交,我會不顧一切地阻止
他出讓!”
“你這是存心攪局?”金玲玲大為震怒。
方天仇振聲說: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的心意已決,你們不妨使出任何手段來,看我方天仇會
不會屈服在淫威之下!”
金玲玲已是忍無可忍,氣得怒罵一聲:
“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飛起一腳向他踹去。
誰知方天仇早有準備,伸手一抓,竟捉住了她的中踝,使她頓時失去平衡,一個
站立不住,“叭”地摔了一跤!
這一跤摔得真不輕,金玲玲痛得嬌呼一聲,竟已爬不起身來,引得兩個大漢捧腹
大笑。
傳聲器裡一聲怒喝,才制止了兩個大漢,隨聽鄒炳森怒問:
“姓方的,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方天仇斬釘截鐵地回答:
“這裡不適合談生意!”
“哼!我看你是在謀脫身之計吧?”鄒炳森冷森森他說:“老實告訴你吧,我們
寧可放棄銀星夜總會,也絕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這裡!”
方天仇不由心往下一沉,但表面上仍然力持鎮定,毫不在乎地大笑說: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方天仇既然落在你們手裡,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閣
下的話嚇不了我!”
鄒炳森遇到這麼軟硬不吃的傢伙,一時也把他莫可奈何,只好吩咐金玲玲:
“金小姐,你出來吧,不必跟他談了!”
金玲玲好容易才站起來,狠狠地瞪了方天仇一眼,便走到柵門處等它升起。
方天仇仍然坐在橡皮墊上,處之泰然。可是當那柵門剛升起,金玲玲的腳還不曾
跨出的一剎那,他卻霍地跳起身來,以迅雷閃電般的動作沖去。
鄒炳森的電鈕不及捺下,方天仇已攔腰挾起金玲玲,沖出了鐵籠。
變生突然,兩個大漢倉促間慌得不知所措,手裡雖然緊握著槍,但方天仇以金玲
玲身子作為掩護,使他們投鼠忌器,恐怕誤傷了她而不敢貿然開槍。
鄒炳森電視上看得又驚又怒,情急之下,竟不顧金玲玲的安全,大聲喝令:
“開槍!”
方天仇沒料到對方居然如此心狠手辣,為了要置他於死地,竟不惜把金玲玲的命
賠上一條!
值此生死關頭,他猛把金玲玲往地上一推,自己也就地一滾。
“砰!砰!”
“砰!砰!”
兩個大漢舉槍連射,但因為是在驚慌之中,而他們的行動又太快,以致子彈全射
了空。
方天仇出了電籠,真如同出籠的猛獅,一個翻身躍起,根本不容兩個大漢有時間
瞄準目標,竟一頭撞向那大漢的腹部。
只聽得一聲慘呼,那大漢已被他撞倒,“砰”然一發子彈走了火,射在鐵門上。
另一大漢驚亂之下舉槍連射,沒想到全失了準頭,非但未曾射中方天仇,反而使
地上的大漢腿上連中兩槍。
“哇!”那大漢慘叫一聲,當場痛得昏死過去。
方天仇撲身過去,奪到他松落在地的手槍,又一滾身,滾開了老遠。
這大漢誤傷了同黨心裡更是大起恐慌,還沒找到目標,已被方天仇舉槍擊中,倒
在地上。
傳聲器裡的聲音如同雷鳴,鄒炳森咆哮道:
“姓方的,你跑不了的!……”
方天仇充耳不聞,奔過去拖起金玲玲,逼令她:
“你帶路!”
金玲玲被他抓住臂膀,痛得好像折斷了似的,但她居然咬牙,冷笑說:
“你有本事就自己沖出去,何必求我帶路!”
方天仇怒問她:
“你願意死在這裡?”
金玲玲兩眼射出惡毒的眼光,幸災樂禍地說:
“他們要的是你的命!”
“哼!你看!”
方天仇握著槍的手向頂上一指,只見原來是通風設備的氣孔這時正沖出霧狀白色
濃煙,逐漸瀰漫開來。
金玲玲頓時大吃一驚,失聲驚叫:
“這是毒氣呀!”
方天仇忿然說:
“現在你該明白,他們並不是要我一個人的命了吧!”
既然危害到她自己的生命,她可急了,連忙沖向剛才進來的鐵門,找尋開門的電
鈕。
剛找到電鈕,手還未及按上去,卻聽傳聲器裡發出鄒炳森的獰笑:
“很抱歉,門上的電源已經切斷,不必枉費心機,哈哈……”
金玲玲伸手連接幾下,果然鐵門動也不動!
方天仇氣得奔回鐵籠下,舉槍對準籠頂的鏡頭,砰的一槍射去,被他擊了個粉
碎。
這一來,鄒炳林便無法看到他們了。一氣之下,連籠頂的強光燈也滅掉,存心讓
他們在黑暗中被毒氣毒死。
金玲玲畢竟是個女人,在這生死緊要關頭,她也忘了跟方天仇結有不解之仇,嚇
得大叫:
“方天仇!……”
方天仇循聲摸了過去,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及至手指觸到一堆軟綿綿而富於彈
性的東西,才知無意間摸上了金玲玲最誘人的地方,急忙縮回手說了聲:
“對不起……”
金玲玲根本已無暇分辨他是存心或是無意,撲近他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說:
“門開不了,我們怎麼辦?”說著已嗆咳起來。
方天仇不屑地說:
“你不是他們組織裡的人嗎?怎麼問起我來了!”
金玲玲這時真如同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在方天仇的眼裡看起來,她好像真
是“勒索公司”的一份子,實際上只有她自己明白,這個組織根本就沒有把她當作
“自己人”!
要不然,剛才方天仇以她的身體作為掩護,鄒炳森為何不顧她的生命安全,竟發
令叫兩個大漢開槍。
念及於此,她不由暗自感到後悔莫及,自己死心塌地為這組織賣力,結果得到的
又是什麼?
她這麼默默地想著,不過是轉念之間的事,而氣孔裡吐出的毒已愈來愈濃,在整
個密不通風的密室裡瀰漫開來,使他們兩個人都嗆咳不已。
方天仇在黑暗中漸感呼吸困難起來,他急向鐵門上摸索,希望能找到可以用得上
力氣的門柄之類,但摸了半夭,才發覺這鐵門平滑異常,毫無著力之處。
這道鐵門的設計和構造,確實與一般的門戶不同,由外面進來,它是利用門旁的
鐵輪轉動壁內的絞盤,使鐵門分向兩旁壁內縮入,門便開了。
而由裡面出去,則是按動電鈕,始能將門開動。
這種特殊的設計和堅固的構造,憑人力自然無法破門而出。方天仇瞭解整個情況
之後,不禁深深歎了口氣,絕望地說:
“金女士,看來我們只有束手待斃了?”
金玲玲到這時候,嘴上居然還不饒人,譏笑說:
“你的神通不是大得很吧,怎麼說出這種喪氣的話來了?”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方天仇苦笑說:“此時此地,連你金女士是他們一路
的,都無能為力,我還有什麼法子可想!”
“你真準備等死?”金玲玲暗急起來。
方天仇只好自認黔驢技窮地說:
“除非金女士知道別的出路,那我們只好認命了。”
金玲玲哪會知道別的出路,她也是第一次來這裡,除了判斷它不是在香港本島之
外,可說一無所知。但求生是人的本能,她實在不甘心糊里糊塗被毒死在這鬼地方!
靈機一動,她忽然輕聲問:
“你記得這裡通風的氣孔有幾個?”
方天仇被關在鐵籠裡很長一段時間,曾把整個密室的情形都暗記在心,立刻毫不
遲疑地回答:
“四個牆角上都有,一共是四個,你問這個干嘛?”
金玲玲似乎在絕望中萌出一絲生機,急說:
“快!我們把氣孔一齊堵住!”
方天仇一時倒沒想到這個辦法,被她一語提醒,頓時大喜。因為,無論如何,把
四角的氣孔能堵住的話,不讓毒氣繼續沖出,至少可以暫時緩衝一下,容他們有時間
另謀脫身之計,不致立刻被毒氣毒死。
可是他想到了一個問題,急切問:
“我們拿什麼去堵?……”
金玲玲早已想到了,她也無暇回答,只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已把身上穿
的華麗洋裝脫下,塞給方天仇說:
“你快把這衣服撕開,我站在你肩上大概可以夠得著氣孔了。”
方天仇這時不得不暗自佩服,金玲玲這女人確實心計過人。要不是運氣不佳,怎
會落得如此狼狽地步。
接過那件洋裝立即三把兩把,將它撕成幾片。然後拉著金玲玲奔到牆角,蹲下身
子說:
“你扶著牆壁,當心些!”
金玲玲應了一聲,便扶著牆壁,脫下高跟鞋,站上了他的肩頭慢慢地站起來。
這間密室顯然是建造在地下,所以地面和頂的距離並不太高,他們兩個人的高度
加起來,金玲玲一伸手,便夠到了裝置在角落的氣孔。
當她接近氣孔時,沖出的毒氣幾乎使她昏倒!
金玲玲趕緊停止呼吸,強自使精神振作一下,以極快的動作,將撕開的一大片洋
裝塞進氣孔裡去。
塞完,她已嗆咳得淚如雨下,急向方天仇說:
“好了……咳咳,咳咳……”
方天仇忙蹲下身子,讓她下地,連忙又趕到另一個牆角下去。
不到兩分鐘之內四個氣孔居然已被他們完全堵住!
可是金玲玲在完成最後一個氣孔的堵塞後,再也支持不住了,突然一陣頭昏目
眩,搖搖欲墜,差一點兒從方天仇的肩頭上摔跌下來。
方天仇發覺得快,及時蹲下身去,在她剛要昏倒時,正好回身她抱住了。
手觸她豐滿的胴體,才知道這女人己是半裸,身上僅剩下乳罩和三角褲,幸好黑
暗中伸手不見五指,否則這是個多麼尷尬的局面!
四個氣孔雖然已被堵住,但室內密不通風,瀰漫的毒氣仍然存在,時間過久,還
是足以構成對生命的危害。
方天仇趕緊把金玲玲抱到近鐵門處放下,在這種生死關頭,他已顧忌不了許多,
根據最普通的防毒常識,現在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人體的尿素解毒。
於是,他就地取材,掏出手帕來一撕為二,在上面撒了泡尿,拿去放在金玲玲的
鼻下,自己也用另外一半掩住鼻孔。
過了好幾分鐘,金玲玲才清醒,首先就發覺一股令人作嘔的異味,霍地坐起來,
拿用那半條濕淋淋的手帕,茫然說:
“這是什麼?怎麼一股怪味?”
方天仇很不好意思說明,窘得吶吶地回答說:
“這,這是防毒面具……”
金玲玲立刻恍然大悟,嬌罵了聲:
“缺德!”
不過她也知道,方天仇並不是故意惡作劇,在這個時候,為了保全他們兩個人的
生命,這實在是萬不得已的緊急措施,還幸虧他能想得出來呢?
金玲玲本來對方天仇恨之入骨,彷彿有著殺父不共戴天之仇。可是在這短短的時
間裡,由於彼此都在生死的邊緣掙扎,可說是在同舟共濟,使她反而產生了必需依賴
他的感覺。
尤其想到剛才兩個大漢奉命開槍時,要不是方天仇及時把她推倒,子彈恐怕早已
射在了她的身上,由這點看來,怎能不感謝人家的救命之恩呢?
他們之間,究竟是怨深於恩?還是恩重於怨?她一時也弄不清楚了,只覺得心情
異常的矛盾、茫然……
方天仇無法看出她的神情,聽她只嬌罵了一聲,便沉默無言下來,頗覺詫然地問
了一句:
“你在想什麼?”
金玲玲彷彿如夢初醒,心不在焉地應著:
“我,我在想,想我們怎麼辦!……”
方天仇冷靜地說:
“現在下面半天沒有動靜,再過一會兒,他們一定以為我們已經中毒死亡,絕不
會想到我們還活著。那時候他們可能就會派人來查看,我們如果想出去,便必需把握
機會。等門一開,立刻采取行動。”
金玲玲“嗯”了一聲,忽然想起被方天仇擊中的大漢手裡,尚有一把手槍,立即
爬過去,摸了半天,終於把槍摸到,心裡不由大喜,認為必要時也可以派上用場。
回到方天仇身邊後,她詫然說:
“這半天沒有動靜,究竟是怎麼回事?”
“哼!”方天仇冷笑一聲,忿然說:“他們在等我們被毒氣毒死!”
金玲玲頓時恨聲說:
“他們的手段也太狠了,連我也置之不顧!”
“你現在才知道他們的真面目?”方天仇不屑地問。
金玲玲氣得啞口無言。
照理說,鄒炳森跟她搭上了線,就算沒有正式加入這個組織,至少她是在為“勒
索公司”賣力,而且她正在進行談判“銀星”的出讓,說什麼也不該把她跟方天仇混
為一談,同時置她於死地呀!
方天仇知道她已有悔不當初之意,便笑了笑說:
“金女士,現在我們反正不是在等死,就是在等機會碰碰運氣。當然,即使我們
能僥倖出了這裡,也不一定能脫得了身。換句話說,我們的求生希望是非常渺茫的,
你願不願意趁這僅有的一點時間,把這個組織的情形跟我談談,讓我死也死得明白
些。”
“你想知道什麼呢?”金玲玲故意問。
“我想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方天仇說。
金玲玲吃吃笑著說:
“你相信嗎,我對這個組織所知道的,可能還不及你知道的多呢!”
方天仇自然不相信,鄭重說:
“你說你知道的吧!”
金玲玲坦然說:
“不瞞你說,我只知道這組織叫‘勒索公司’,跟我接頭的人叫鄒炳森,直到剛
才我才知道他的身份,是個什麼組長,除此之外,我是一無所知。”
方天仇進一步問:
“他們為什麼非要弄到‘銀星’?”
金玲玲覺得生死尚在未定之數,已沒有隱瞞的必要,便直率地說:
“他們想把‘銀星’作為在香港的聯絡活動中心,並且把莊德成納入外圍組織,
利用他在黑社會上的關係,供‘勒索公司’驅使。”
方天仇暗自點點頭,覺得自己所料的果然不錯,於是笑笑說:
“金女士還說知道的不及我多呢,這些內幕要不是你說出來,我連做夢也不會想
到!……”
金玲玲忽然冷笑說:
“你現在知道已經太晚了!”
方天仇達觀地說:
“並不嫌晚,至少我這次是不虛此行,獲得了這個珍貴的資料。只要我能脫身,
絕對不會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可惜你脫不了身!”金玲玲給他當頭一盆冷水。
方天仇卻不服氣,笑笑說:
“不一定!吉人自有天相,我方天仇的命大福大,平時又不做虧心事,相信上帝
會保佑我的。”
“哼!”金玲玲不屑地說:“原來你是靠上帝保佑的,怪不得幾次都讓你死裡逃
生!”
方天仇對她的嘲笑並不在意,故意說:
“假如我這次能死裡逃生,你不是也可以沾上點光了,難道你不願意?”
“我才不希罕沾你的光呢!”金玲玲冷冷地說:“老實對你說吧,就是你能逃出
這裡,我們的賬還沒清,我還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方天仇真沒想到,金玲玲到這生死關頭,居然還記恨在心,可見這女人心地之
狹,簡直是無以復加!
“那你是跟我沒完沒了?”他悻然問。
金玲玲“嗯!”了一聲,表示她的報復決心。
然後笑了笑說:
“除非!……”
正在這時候,忽聽得鐵籠頂上的傳聲器發出“砰”地一聲,方天仇知道是開了開
關,急忙伸手按住金玲玲的嘴,阻止她出聲。
傳聲器“砰砰”地響了片刻,便聽有人大聲叫著:
“方天仇!”
他保持著沉默,不出一點兒聲息。
忽然那只強光燈一亮,使他們在黑暗中猛一接觸光亮,刺激得睜不開眼睛了。
傳聲器裡發出一個女人的聲音,怒問:
“怎麼看不見他們?”
“鏡頭被那姓方的小子擊碎了……”這是鄒炳森的聲音。
那女人冷冷地哼了一聲,忿然說:
“那你怎麼能知道下面的情形?”
鄒炳森的聲音說:
“毒氣已經放了二十分鐘,我相信他們早已完蛋了。”
“是誰擅自作主放毒氣的?”那女人的身份似乎很高,完全是質詢下屬的口氣。
鄒炳森的聲音在發抖,他惶然回答說:
“因為情況迫切,那小子沖出了鐵籠,還奪到了槍,企圖奪門而出,我才萬不得
已,采取緊急措施……”
“你知道他值五千萬嗎?”女人怒問。
鄒炳森頓時噤若寒蟬,不敢貿然答腔。
另一個宏亮的聲音卻說:
“這個不成問題,姓方的死活都不受影響,我們已經把信和照片送交林廣泰了。
只等下一步通知他什麼時候,在什麼地點交款。”
那女人“嗯”了一聲,冷冷地說:
“鄒組長所謂的緊急措施,是否徵得你的同意?”
宏亮的聲音說:
“剛才我們正忙著迎接總經理,所以……”
“所以他就自作主張了,對嗎?”女人咄咄逼人地責問。
“如果出了差錯,我願意接受總經理的處分。”洪亮的聲音變成低聲下氣了。
方天仇和金玲玲聽得清清楚楚,兩個人都頗覺意外,想不到這個“勒索公司”的
總經理,竟然是個女人!
他們不由睜開了眼睛,相互顯出愕然,露出詫異的神情。
可是他們這一互望不要緊,竟把方天仇看得一怔,驚鴻一瞥,忙不迭把眼光從她
身上收回,移向了那只傳聲器。
金玲玲也為他的緊張神情一怔,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頓時面紅耳赤起
來。
因為她身上僅只剩下乳罩和三角褲了!
時下女人用品的質料,多半是最風行的“純絲”,尤其在香港,有“本錢”的女
人,不需要利用“偽裝”,均喜歡用透明的網狀乳罩,以示“貨真價實”。目的是保
持乳房的美好形狀,而且不感覺約束和累贅。
像金玲玲這種講究時麾的女人,除了在外面怕違警,才不得已穿得整整齊齊。在
她住的地方,總喜歡穿得愈少愈好,而且質料多半是薄而透明的。
甚至於在孫奇公館裡作客,她只在透明的內衣外,披上一件薄紗的晨褸而已,似
乎不願隱藏起她那充滿誘惑的胴體,免得暴殄天物!
剛才方天仇無意間看到她這副妙相,由於在他感覺上,總認為金玲玲是林廣泰的
續弦,這點“道義”不能不守,所以趕緊來了個“非禮勿視”。
幸好這時候傳聲器裡又有了人說話,總算沖淡了這個窘困的場面。
這是那位不知其貌的女總經理在說:
“那個姓金的女人也在裡面?”
“是的……”鄒炳森唯恭唯謹地回答。
“那麼‘銀星’方面的事進行得怎樣了?”女經理問。
“正在進行……”
鄒炳森他話還沒說完,被女總經理一聲冷哼,嚇得他連忙改口說:
“我負責把這件事辦成!”
女總經理不置可否地冷笑一聲,然後鄭重說:
“你們這次辦的事,老實說,我相當的不滿意。我接到電話,從澳門匆匆趕來,
為的是聽說那個姓方的,是個非常難得的人才,準備用一切方法說服他,使他能加入
我們的組織,可是我遲來一步,你們就出了事!”
那洪亮的聲音驚詫說:
“總經理準備爭取那小子?”
“為什麼不?”女總經理怒聲說:“你們那一個能及得上他!”
鄒炳森急忙說:
“總經理怎不早說……我現在去看看,是否還來得及挽救……”
隨即聽那女總經理冷哼一聲,接著是一陣皮鞋聲急步走遠,又是鐵門開啟的聲
音……
方天仇和金玲玲不禁又互望一眼,頓時緊張起來。
熾天使書城
【8 談判】
鄒炳森帶著四個黑衣蒙面大漢,來到了密室外面,各自先戴上防毒面具,才轉動
門旁的鐵輪。四個大漢手裡均握著槍,一個個如臨大敵,以槍口對著鐵門,似乎怕門
一開,方天仇會突然沖出去。
連鄒炳森也很緊張,緊握著一把四五口徑的曲尺手槍,站在門旁,生怕毒氣毒不
死那神通廣大的小子,防備被他攻個措手不及。
鐵門開了,四個大漢一齊沖進密室,只見滿室的煙霧瀰漫,牆角的地上躺著方天
仇,和那幾乎赤裸的金玲玲,兩個人都是一動也不動,億佛已經中毒死亡。
鄒炳森看沒有發生意外,這才放心大膽地走進來,見兩個人都躺在地上,看樣子
是死了,可是不知道是否還有救活的希望。
由於這次是他擅自作主施放毒氣的,沒想到總經理居然有意收羅方天仇,如果救
不活這小子,他難免要倒個小楣呢。
鄒炳森把手一揮,兩個大漢便走過去,其中一個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方天仇的
胸口,覺出心臟尚在跳動,即向鄒炳森點點頭。
知道方天仇尚未死,鄒炳森松了口氣,立即指示兩個大漢把他抬起,另兩個大漢
則抬起了金玲玲出了密室,鄒炳森在前面領著,四個大漢抬著方天仇和金玲玲,由暗
道來到了上層的大廳。
廳裡至少有二十多人,一律都是穿黑袍,戴著面罩,簡直不知道他們自己是用什
麼方法,識別出誰是誰來。
這時他們或站或坐,把一個身材高大,端坐在沙發上的女人簇擁著,如同眾星捧
月似地對她誠惶誠恐,送茶遞煙,馬屁是拍到了家!
當鄒炳森領著四個大漢,把方天仇和金玲玲抬入時,幾個原來是坐著的人,不約
而同地站了起來,只有那女人無動於衷,仍然正襟危坐,顯得十分冷靜和沉著。
鄒炳森上前鞠躬如儀,振聲向那女人報告。
“總經理,這小子大概還有救。”
“嗯!”那高大女人微微點了下頭,側過臉向站在沙發旁邊的一個瘦高個子,輕
聲交代了幾句。
瘦高個子應了一聲“是!”即吩咐四個大漢:
“把他們抬到我的房間來!”
四個大漢唯命是從,兩個人抬一個,跟了那瘦高個子,由左邊的鐵門出去,經過
甬道,來到一間密室裡。
這裡很像個醫生的診所,有兩隻高大的玻璃櫥櫃,陳列著琳琅滿目的藥瓶,尚有
四張空著的手術台,舖上潔白的床單。此外還有許多設備,如氧氣筒,吊架等等……
大漢們分別將方天仇和金玲玲,置在兩張手術台上,各自持槍守在一旁監視,並
且關上了鐵門。
那瘦高個子大概是醫生,專司負責這個組織的傷患。他這時先用氧氣罩,罩在兩
個人的呼吸器官上,然後從玻璃櫥裡取出注射器,套上針頭,由一只小瓶裡吸入兩支
粉紅色液體,準備施行急救。
當他撩起方天仇的袖子,以酒精棉花替他在手臂的靜脈下消毒時,冷不防手被方
天仇捉住了。
方天仇的行動比閃電還快,霍地翻下手術台,把這瘦高個子的手反扭,擋在自己
的面前,同時拔出了插在腰間的手槍,對準四個驚慌失措的大漢,厲聲喝令:
“不許動!”
情勢變得太快,四個大漢雖然已有戒備,但在這種出其不意的突然發難之下,他
們已來不及應變。
只見方天仇把那瘦高個子的手臂一捉,逼令他說:
“你想留住命的話,就叫他們把槍放下!”
瘦高個子那敢反抗,急向四個大漢吩咐:
“你們把槍放下……”
四個大漢雖然心有未甘,可是瘦高個子被方天仇制住,為了投鼠忌器,他們只好
忿忿地把槍丟下。
金玲玲睜眼一看,方天仇已繳了他們的械,急忙翻下手術台,趕緊過去拾起地上
的四支手槍。
瘦高個子忽然獰笑說:
“嘿嘿,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出得去了,哈哈……”
方天仇把他的手腕猛力一扭,怒聲說: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們費心!”
瘦高個子的手腕差點被扭折,痛得“喲!”地叫起來。
方天仇心裡何嘗不明白,憑他手裡的一支槍,要想離開這地方實在不容易。但不
管怎樣,他總得盡力試試,不能束手就縛呀。
眼光一掃,發現室裡尚有一道較狹的鐵門,即問:
“這個門通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都不通。”瘦高個子冷聲回答:“這是個儲藏室!”
方天仇靈機一動,當機立斷地逼令他:
“把它打開!”
瘦高個子被他推到儲藏室門口,無可奈何地伸出手,連續按動門旁的一排幾個號
碼電鈕,便見鐵門徐徐開啟。
方天仇又發出了命令:
“叫他們進去!”
瘦高個子不敢不從命,沮然向大漢們說:
“你們照他的意思做好了……”
大漢們氣得七竅生煙,但在方天仇的手槍威脅之下,只好一個個走進了儲藏室。
方天仇問明關門的方法之後,便逼著那瘦高個子脫下黑袍和面罩,露出了廬山真
面目,竟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老者被推進儲藏室後,方天仇又命大漢們脫下兩套黑衣和面罩丟出來,然後按動
電鈕,關上鐵門,把他們一齊關在了裡面。
方天仇不敢怠慢,立即叫金玲玲穿上那大漢的黑衣和蒙上面中,他自己則穿起黑
袍,戴上了面罩。
金玲玲穿上黑衣,不禁驚詫地問:
“你想幹嗎?”
方天仇還沒來得及回答,忽見鐵門開動,鄒炳森一面走進來,一面問著:
“馬大醫師,怎麼樣……”
尚未看清室裡情形,門旁已閃出了方天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照他後腦狠
狠一槍托,把他擊昏了。
方天仇急說:
“擒賊擒王,快!”
金玲玲聽得暗吃一驚,知道方天仇這膽大包天的傢伙,是在想對付那位女總經
理,不由驚急交加地說:
“方天仇,你簡直是不要命啦!……”
方天仇不由分說,拉了她的手就沖出密室,以最快的行動奔向甬道盡頭。
他剛才被兩個大漢抬去時,已偷偷記住了路徑,所以能像識途老馬似的,毫不困
難地找到原來的路,來到了大廳的鐵門外。依樣畫葫蘆,伸手按動門旁的電鈕。
廳內的那一班人,正在舉杯向頂頭上司敬酒:
“歡迎總經理蒞臨……”
突然,鐵門開了,方天仇舉槍一扣扳機。
“砰!”地一槍射去,居然把那高大女人手裡的酒杯,神准無比地擊中,擊了個
粉碎!
“啊!……”站在旁邊的壯漢發出聲慘叫,被玻璃碎片擊傷,肩頭上頓時血流如
注。
這真是城門失火,池魚遭殃,活該也倒霉,誰叫他要湊近總經理大獻殷勤,結果
遭了這無枉之災!
變生突然,全廳的人均不免大吃一驚,由於進來的這兩個人,裝束跟他們完全一
樣,顯然是“自己人”,所以一時尚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高大女人雖是意外地吃了一驚,但她不愧是見過場面的人物,在這種情勢之下,
居然能臨危不亂,極力保持著鎮定,冷冷地笑著說:
“方天仇,看你這付打扮,是有意思參加我們這個組織了?”
方天仇沒想到這女人如此厲害,非但毫不驚亂,反而能一眼看出是他,足見她的
足智多謀,不是個好對付的對手!
他也不甘示弱,雙手執槍,冷靜地說:
“多謝總經理抬舉的美意,可惜方某人不是這塊料,還夠不上資格參加貴公
司!”
“你何必謙虛。”高大女人若無其事他說:“我是久聞大名,才特地親自趕來
的,現在我們是否可以談談?”
“沒什麼可談的。”方天仇斷然說:“現在只需要麻煩總經理送我們出去!”
別看這裡有著二十多人,但他們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方天仇突然沖入,先發制
人,出槍嚇住了。
尤其方天仇剛才露的一手神准槍法,使他們有所憚忌,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高大女人仍然無動於衷,冷森森地笑了一下,忽然別有居心地說:
“你是說送你們兩位出去?”
“是的!”方天仇斬釘截鐵地回答。
高大女人忿然說:
“這麼說,金小姐是跟你共進退的了?”
這句話使金玲玲聽得一怔,心裡頓時矛盾不安起來。因為她知道,今天就算是僥
倖脫離虎口,她在香港已孤立無援,如果再得罪了這個組織,豈不更是四面楚歌了?
再說,以“勒索公司”的勢力和手段,要對付她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我怎麼辦呢?……”她心裡暗自打著鼓。
金玲玲正在進退維谷時,方天仇已沉聲說:
“總經理,我沒有太多的時間……”
話猶未了,金玲玲突然用槍抵住他背後,大聲喝令:
“別動!把槍放下!”
方天仇做夢也沒想到,這女人會如此反覆無常,在這緊要關頭,居然倒戈相向起
來!
可是槍抵在背後,他毫無反抗的機會,只好把槍丟在地上,忿聲說:
“哼,我看你簡直是執迷不悟,無可救藥了!”
金玲玲冷笑說:
“我早跟你說過了,我們的樑子已經結定了!”
方天仇的槍一丟,所有的人一齊包圍上來,紛紛出槍對住了他。
高大女人這才松了口氣,似笑非笑地說:
“金小姐這才是明智之舉!”
金玲玲有些受寵若驚地說:
“總經理過獎了!……”
不料高大女人突然下令說:
“把金小姐先帶下去!”
“總經理……”金玲玲大吃一驚。
高大女人不由獰笑說:
“金小姐,你一定認為自己的功勞不小吧?其實你錯了,憑你們手裡拿著兩把
槍,就能嚇住我了?哈哈……你現在不妨對我身上放幾槍試試!”
金玲玲握著槍,不知所措地說:
“這……”
“這是我的命令!”高大女人厲聲說:“我現在命令你對我開槍,如果你不服
從,我就命令他們對你身上開槍了!”
金玲玲嚇得魂不符體,只好舉起槍來,對準那高大女人的身上,“砰砰”連發兩
槍。
子彈射在她身上,竟若無其事一般!
高大女人放蕩形骸地大笑說: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
這還不明白,原來她身上穿著防彈夾克呢!
金玲玲已無話可說,沮然丟下了槍,毫不反抗地跟著兩個黑衣蒙面大漢出去。
方天仇被十幾支手槍對著,任憑他智勇雙全,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只好放棄反
抗,一切聽天由命。
高大女人走了過來,笑笑說:
“我相信你在下面的傳聲器裡,已經聽到了我們的談話。我也沒有否認的必要,
本公司確實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怎麼樣,我們是否有商量的余地?”
方天仇冷笑一聲,不屑地說:
“我現在是在你們掌握之中,任憑宰割,還有什麼商量不商量的!”
高大女人鄭重說:
“我不喜歡強人所難,而是要你心悅誠服地參加我們這個組織!”
方天仇猶豫了片刻,忽然說:
“如果我口頭上答應了,你們怎知道我是不是真心加入貴公司?”
“這個我用不著擔心,哈哈……”
高大女人自負地狂笑起來,笑得令人汗毛直豎,彷彿無數的針,扎進了方天仇的
心上!……
莊德成見過金玲玲的面,離開國際大飯店後,便直接回到銀星夜總會,一心一意
靜候她的消息。
他認為這比林廣泰和孫奇,都要棋高一著。因為只有直接找金玲玲,才算摸對了
路,除非這女人存心放棄“銀星”,否則她一定會把方天仇找到。
這一等,足足等了好幾個鐘頭,當晚場夜總會將要開始第一場表演前半小時,露
娜才匆匆趕到。
莊德成怕她誤場,急說:
“你怎麼現在才來,快去化妝……”
露娜卻急著問:
“方先生來過沒有?”
“你問他干嘛?”莊德成不禁一怔。
露娜便將遇見方天仇,一起到東方大飯店的情形告訴他,並且說:
“當時方先生發現那兩個人形跡可疑,就跟了出去,叫我在餐廳裡等,說很快就
回來。誰知他一走不返,害我等了兩個小時,看他老不來,又回房間去等。一直等到
現在,我怕誤了場,才急急忙忙趕來。”
莊德才聽出了眉目,迫不及待地追問:
“你們在餐廳看見的,是兩個什麼樣的人,以前見過沒有?”
“沒有。”露娜搖搖頭說:“那兩個穿的倒蠻像樣,西裝筆挺,就是神情有些不
對勁,我們走進餐廳,他們就一直在注意,等方先生朝他們看了一眼,他們立刻就付
賬匆匆離去了。”
莊德成雖然得到這個線索,但仍是未得要領,露娜既指認不出兩個壯漢是哪方面
的人,他又從何去著手呢?
孫奇已經透露一些有關“勒索公司”的消息,方天仇落在這個龐大組織裡是毫無
疑問的,可是不知道這個賊窩在哪裡,也是無濟干事。
等!琢在除了等金玲玲的消息,還有什麼辦法可想!
於是,他叫露娜趕快去化妝,準備出場表演,便獨自坐在經理室裡,無聊地等
著。
老粗的性子最急躁,等到十點多鐘,仍是毫無動靜,終於不耐煩起來。
他忽然想起,剛才露娜說的,有人威脅她,逼她今晚要把方天仇誘到維多利亞公
園去,這條路何妨去試試呢?
莊德成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立刻到化妝間去,倒把正在卸裝的露娜嚇了一大
跳,忙不迭抓起件衣服遮住身體,其餘的幾個女郎見是經理進來,倒是一點兒也無所
謂。
其實她真是多此一舉,自己幹的是脫衣舞職業,表演時在眾目睽睽之下,身上除
了一小片布條和裝飾之外,幾乎是一絲不掛,何必還在乎這位經理的免費欣賞。
但她完全是種下意識的動作,在化妝間裡被人闖進來,赤身裸體有些不好意思。
莊德成則根本沒想到這上面去,他進門就說:
“露娜,快穿上衣服,我們到維多利亞公園去一趟!”
露娜怔了怔,詫然說:
“我還有一場表演呀!……”
“叫別人代一代,少一個節目也無所謂!”
他是經理,那還不是說了就算。
露娜應了聲:“好!”便到屏風後面去,匆匆忙忙換上衣服,帶了披肩和皮包,
跟著莊德成離開化妝間。
莊德成的自衛手槍隨身帶著,他怕打草驚蛇,所以不帶一個手下,只交代了一
番,便偕露娜單獨駕車駛往。
維多利亞公園位於銅鑼灣與北角之間,佔地頗廣,形成一個斗狀,寬大的一面正
對著海上的防波堤,狹小的一面則是對著“皇后游樂場”。
這個公園是現代化都市,供人在緊張繁忙的生活之餘,松弛一下身心的。裡面有
足球場,游泳池以及兒童游樂的場地,假山石、花草、樹木……應有盡有。
莊德成把車子停在“皇后游樂場”的停車場,便偕同露娜走過對街,由大門進入
了公園。
香港雖然是個不夜城,但在這時候,公園裡除了有些年輕的情侶,尚在卿卿我
我,留連忘返,游人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莊德成走進裡面一看,公園的面積那麼大,才想起來問露娜:
“他們沒指定你,要把方先生約到哪裡?”
露娜搖了搖頭說:
“沒有,他們只叫我把方先生約來這裡。”
莊德成苦笑了一下,只好跟露娜在公園裡,漫無目標地走動,希望能引起對方的
注意,誤認為他是方天仇。
不過他忽然想到,假如威脅露娜的就是“勒索公司”的人,方天仇既已落在他們
手裡,他們又怎會再來維多利亞公園呢?
反過來說,威脅露娜的是另一方面的人,那麼方天仇是落在“勒索公司”的手
裡,他就是遇上了他們,又有什麼用?那還不如等金玲玲的消息呢!
露娜到現在還不知道方天仇失蹤,所以茫然問:
“方先生究竟出了什麼事?”
莊德成無暇向她細說,一面注意著四周的動靜,一面輕聲說:
“他失蹤了。”
“真的?”露娜吃了一驚。
“我們回去吧!”莊德成覺得已沒有在這裡浪費時間的必要,決心還是回去等候
消息。
剛要走近足球場,突然從樹後竄出兩條大漢,手裡持著匕首,不由分說撲上來就
照莊德成猛刺!
莊德成早有戒備,他趕緊把嚇得驚叫的露娜推開,自己急向旁邊一跳,避過了兩
個大漢的刀鋒。
兩個大漢沒有刺中,正待回身找尋目標,莊德成已掏出手槍,大聲喝令:
“別動!”
兩個大漢一見莊德成手裡握著槍,竟不顧一切地齊將匕首擲出。
往德成急將全身臥倒,兩柄匕首均從頭頂飛過,使他險乎被擲中!
驚怒之下,他舉槍連發,裝有滅音器的槍聲雖不太響,卻已驚動了躲在樹下熱吻
的情侶,嚇得怪叫亂逃。
這兩槍都未射中,兩個大漢一看情形不對,撒腿就跑,朝樹叢裡狂奔而去。
莊德成怕惹來意外麻煩,也不追趕,跳起來扶起露娜,便急急奔向公園大門。
當警探們聽到騷動趕來,他們早已混在那些受驚的情侶中,奔出公園,鑽進汽車
裡了。
莊德成在駕車駛返夜總會的途中,已然想明白了,判斷出威脅露娜的,並不是
“勒索公司”的人,否則方天仇已經落在他們組織裡,那會不知道,還守候在公園裡
行刺?
但這兩個傢伙是哪方面的人呢?老粗仔細一想,根據他們擲刀的手法,又狠又准
看來,立刻想到了飛刀幫的殘餘,此舉顯然是在為喪命的胡豹報仇!
老粗真是粗中有細,這一點完全被他猜中,威脅露娜的,果然是飛刀幫的人。他
們由於胡豹死於非命,群龍無首,使這個頗有勢力的組織形同瓦解。
因此他們懷恨在心,探知方天仇尚未離開香港,便計劃了這次的刺殺。怎會想到
露娜帶來的是莊德成,倉促間未能認出,非但行刺未成,險些還吃了“衛生丸”!
莊德成這一趟“逛公園”,往返不到一個鐘頭,回到銀星夜總會,並未誤了露娜
的表演時間。
“沒你的事了。”他向露娜吩咐:“你還是去換服裝,準備最後一場表演吧!”
露娜飽受一場驚駭,到現在仍有余悸,心裡跳個不停,只好點點頭,向化妝間走
去。
莊德成剛要回經理室,忽見僕歐領班急急迎過來,唯恭唯謹地說:
“經理,有人在舞廳裡等你呢。”
莊德成怔了一怔,詫然問:
“什麼人?”
“金小姐和方先……”僕歐領班回答。
莊德成驚喜交加,情不自禁地急問:
“他們坐在哪裡?”
僕歐領班看他這種失常的神情,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便領了莊德成走進舞
廳。
莊德成非常得意,認為自己這一著確實高明,金玲玲果然不願放棄“銀星”,把
方天仇終於帶了來,這回可得由他在林廣泰這些人面前吹上啦!
僕歐領班領著這位洋洋得意的經理,來到角落裡一張檯子前,只見方天仇和金玲
玲,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臉上呆板板的,沒有任何表情。
而在不遠的一張檯子,則坐了四五個壯漢,一個個神情肅然,似在監視著他們。
莊德成並沒留意那幾個壯漢,由於看到方天仇安然無恙地來到他這裡,不禁喜形
於色地急步上前招呼:
“方兄,你這一整天跑到哪裡去快活了?”
說時故意好像忽然發現金玲玲也在座似的,“哦?”了一聲說:
“你也來了?……”
方天仇一言不發,倒是金玲玲把手一擺,冷聲說:
“莊老四,你先坐下來!”
莊德成茫然望望方天仇,只好莫明其妙地坐下。
金玲玲即說:
“現在我已經把姓方的請來了,有他在場,我們可以談了吧?”
“談什麼?”莊德成故意問。
“你不必裝糊塗。”金玲玲把臉色一沉:“當然是談‘銀星’的出讓!”
莊德成朝她不屑地冷笑一聲,又看了看泥塑木雕似的方天仇,才說:
“你別忙,我要方兄在場,就是要問問他的意見,他如果不同意,我們還是那句
老話,四兩棉花——免彈(談)!”
金玲玲有恃無恐地冷笑說:
“你就請問吧!”
莊德成一時真給弄糊塗了,不知方天仇為什麼一言不發,平常那麼個生龍活虎的
硬漢,這時竟成了只鬥敗的公雞,而且是個不會啼晨的啞雞!
於是,他勉強笑著說:
“方兄,你認為兄弟該不該把老大贈送的這個夜總會,拱手讓人?”
方天仇並不是啞巴,他終於開了口,但他說的是:
“我看你就出讓吧!”
這回答使莊德成大為意外,氣得他幾乎跳起來!
但方天仇卻是無動於衷,臉上毫無表情。
而金玲玲則是好整以暇地冷冷笑著……
莊德成足足怔了一分鐘之久,始滿臉怒容地站起來,忿聲說:
“好!我莊某人生平言出必行,衝著方兄的這一句話,別說是叫我出讓‘銀
星’,叫我把頭割下,我也照割!”
由這幾句話的份量,已知莊老粗確實是怒到了極點。但方天仇卻仍然無動於衷,
坐在那裡像個木頭人似的,絲毫不動聲色。
金玲玲把握機會,望著怒發沖冠的莊德成說:
“莊老四,現在我們是否可以把手續辦一辦了?”
莊德成瞥了方天仇一眼,嘿然冷笑說:
“方兄既然如此成全,挑我莊某人一把,我要不照辦,那豈不是不識抬舉?哈
哈……”
他縱聲笑了一陣,見方天仇仍是毫無反應,好像對他的冷嘲熱諷,根本充耳未
聞,不由氣得鐵青著臉,恨聲說:
“走!到我辦公室去!”
金玲玲立即欣然站了起來,方天仇居然像是屁股釘在了椅子上似的,坐在那裡動
也不動。
莊德成冷笑一聲說:
“方兄不也起來?”
方天仇搖搖頭說:
“不必了,辦手續是你們的事,有我在場反而不好,我就在這裡等好了。”
莊德成實在氣他不過,看他沒有一起去的意思,也不願勉強,當即怫然偕同金玲
玲離去。
到了經理室,他逕自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一坐,也不招呼金玲玲坐下,便悻然
問:
“你說吧!這個手續怎樣辦?”
金玲玲把腳一墊,半個屁股坐在了辦公桌的邊上,笑笑說:
“正式手續咱們改天再辦,現在你只要寫個書面的出讓同意書給我,免得空口無
憑,回頭你要是三心二意,又改變了主意,我可拿你無可奈何。”
莊德成哼了一聲,抽開抽屜,取出空白的紙來,又從身上掏出那支用來擺派頭,
根本不大用的名貴鋼筆,往桌上一丟說:
“抱歉得很,我這老粗沒喝多少墨水,這玩意寫不來,你來寫吧,我簽名蓋章就
是了!”
“不!這得由你親筆寫。”金玲玲鄭重其事地說:“你要是不會寫,可以由我來
講,你照我講的寫!”
莊德成只好抓起鋼筆,忿然說:
“好吧,你講吧!”
金玲玲早已準備了腹稿,立即有條不紊地說著:
“本人同意將所經營之銀星夜總會,自即日起讓與金玲玲女士,經雙方協議,由
買方付於賣方港市兩千萬元,作為該夜總會產權及所有設備之代價。俟正式手續完成
後,一切權利即歸買方所有,賣方不得提出任何異議,但賣方得繼續由買方聘任該夜
總會經理之職!……”
沒等她說完,莊德成寫到這裡突然把筆一擱,不以為然地說:
“我可沒答應把人賣給你!”
金玲玲正色說:
“我記得那天已經跟你說明,要你繼續擔任經理,是包括在出讓‘銀星’的條件
一部份,難道你忘了?”
莊德成搖搖頭,堅持說:
“這個條件我絕不答應,如果你認為不行,那我們不必勉強!”
金玲玲看他斷然拒絕,生怕事情弄僵,只好讓步說:
“那麼我們就暫時不提這個……”
莊德成立刻把最後的一句用筆劃掉,才說:
“你繼續講吧!”
金玲玲把他已寫好的看了一遍,接著念下去:
“空口無憑,特立此據,立據人莊德成……好了,你把今天的日期寫上,蓋上私
章就行了。”
莊德成一口氣寫完這張字據,真比做苦工還費力,直累得他滿頭大汗,好容易把
最後一個字寫完,取出私章來蓋上,總算大功告成。
他把寫好的字據朝金玲玲面前一推,氣沖沖地說。
“現在讓你達到目的了,你總該滿意了吧!”
金玲玲似笑非笑地把眉一挑,從桌上拿起了那張字據,正在看的時候,電話鈴突
然響起來。
莊德成抓起電話一聽,急忙用手擋住了話筒,向金玲玲下起逐客令說:
“對不起,我要在電話裡跟人談點私事,你可以先到舞廳去,有話回頭再說!”
金玲玲看字據上井沒有錯誤,目的既達,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於是嫣然一笑說:
“好,咱們回頭見!”
莊德成等她走出經理室後,才放開擋在話筒上的手,向對方說:
“孫探長有什麼吩咐,請說吧!”
孫奇不愧是經驗豐富的干探,剛才報出自己的姓名後,對方突然停止了說話,他
就猜出莊德成的身邊一定有別人在場,大概是有所顧忌,才不便立即搭腔。
於是他點破對方說:
“剛才是誰在莊經理那裡?”
莊德成不想讓他知道是金玲玲在經理室,便掩飾說:
“是我這裡的客人,不相干的……探長這時候來電話,究竟有什麼事?”
“我得到一個消息。”孫奇說:“是不是方天仇和金玲玲到你那裡去了?”
莊德成聽得一怔,冷聲說:
“探長的消息真靈通!他們剛來一會兒,探長有何指示?”
孫奇鄭重說:
“莊經理最好留點神,他們可能是被迫去你那裡的,旁邊有人在監視著……”
“有人在監視他們?”莊德成暗吃一驚。
“是的。”孫奇說:“莊經理心裡有數就行了,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我立刻趕
來!”
莊德成聽孫奇說得如此嚴重,心裡頓時大為緊張,暗想:怪不得方天仇的神情不
對,原來是被人在旁監視,所以跟平常完全判若兩人。
現在字據到了金玲玲手裡,倘不趕緊弄回來,豈不是糟了!
念及於此,他忙不迭放下話筒,急急出了經理室,三步當兩步地趕到舞廳裡去。
來到剛才方天仇和金玲玲坐的座位一看,他們竟已失蹤,不知去向!
莊德成不由驚急交加,急忙沖出舞廳,幾乎跟進門來的一位客人撞了個滿懷,定
神一看,這個人居然是費雲。
“老四,你干嘛這麼緊張呀?”費雲詫然看著他。
莊德成抓住他胳臂,急問:
“你進來看見方天仇和金玲玲沒有?”
“沒有呀。”費雲茫然說:“他們到這裡來了?”
莊德成只把頭一點,便急急衝出夜總會大門,外面哪還有方天仇和金玲玲的影
子。
費雲也跟了出來,驚詫地問:
“老四,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莊德成急得直踩腳,垂頭喪氣地說:
“別提了,我他媽的這回筋斗栽大啦!”
“你是說金玲玲?……”費雲怔怔地問。
“嗯!”莊德成忿聲說:“這娘們兒利用方天仇,騙我寫了個字據去……”
“什麼字據?”費雲急問。
莊德成沮然說:
“我已經同意把‘銀星’出讓給她了……”
“你怎麼會這麼糊塗?”費雲抱怨說:“這是老大的一片心意,你就是不想繼續
經營,寧可關門,也不能讓給金玲玲那女人呀!”
莊德成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時候他已心亂如麻,那有心情向費雲解
釋,只好歎了口氣說:
“你連事情都還沒弄清楚,就胡亂放炮,我要不是為了跟方天仇賭一口氣……
唉,別提了,以後有時間再跟你說明白,現在孫探長大概快趕來了。”
嘿!說到曹操,曹操立刻就到。一輛黑色流線型轎車風馳電掣而來,停在大門
口,車上跳下了孫奇。
他看莊德成和費雲兩個人站在大門口,不禁詫然問:
“二位怎麼站在這裡?”
莊德成兩手一攤,黯然說:
“他們已經溜走了……”
“走了?”孫奇驚問:“莊經理怎麼能放他們走掉?”
莊德成紅著臉說:
“我剛放下電話,就趕到舞廳裡去,可是他們已經溜之大吉。”
孫奇大為失望,深深歎了口氣說:
“我已經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沒想到還是來遲一步!……莊經理可曾看到我手
下的兩個便衣?”
莊德成這才知道,何以孫奇的消息如此快,原來他在這裡佈下了眼線。但他並沒
注意兩個便衣警探的行蹤,只好窘然說:
“這倒沒有看見……”
孫奇急向裡面走去,一邊喃喃說:
“他們要是不在,一定是跟蹤去了!”
三個人到裡面各處找了一遍,果然不見那兩個便衣警探,孫奇反而存了一線希
望,認為他們要是去跟蹤,回頭總會有個消息報告的,於是決定在夜總會等候。
莊德成忽然問費雲說:
“你是不是來看露娜的?”
“看她也只能算是順便。”費雲正色說:“我剛才到老大那裡去過,是老大特地
叫我來這裡的……”
話說到一半,他似乎對孫奇在場有所顧忌,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
孫奇那會看不出來,立即笑笑說:
“二位有話慢慢談吧,我到舞廳裡去坐一會兒。”
說罷,便知趣地逕自走進舞廳裡去。
他們也不阻止,等孫奇離開後,費雲忙把莊德成扯到甬道裡,輕聲告訴他:
“你知道嗎,老二帶著瑪麗小姐到九龍城去,到現在還沒回來,老大跟鄭二爺通
過電話,說是他們根本沒到鄭公館去過!”
“那他們會上什麼地方去了?”莊德成暗吃一驚,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費雲鄭重其事地說:
“所以老大很著急,特地叫我來你這裡,想叫你帶人過海去一趟。”
“這時候去?”莊德成看了看手錶,已經是午夜十二點過二十分,不由皺起眉頭
說:“如果老二他們真遇上了意外,這時候恐怕很難找到他們呢!……”
費雲拍拍他肩膀,語意深長地說:
“老大就只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好歹你去一趟,總算盡到了心就是。”
“可是我這裡怎能走得開。”莊德成為難地說:“孫探長的人已經去跟蹤了,萬
一真發現方天仇和金玲玲的下落,我必需搶在孫奇的前頭采取行動,不能讓他佔了先
呀!”
“老四,”費雲說:“我的看法跟你不同,不管怎樣,孫奇這回跟我們是站在一
邊的,目的是要使方天仇脫險,既然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又何必跟他爭先恐後
呢?”
“話不是這麼說。”莊德成振振有詞他說:“因為剛才方天仇已經在我這裡出
現,是我一時疏忽,沒想到他的處境並不安全,旁邊還有人在監視著他,所以我覺得
我應該負責……”
費雲的肚子裡畢竟比他有貨,忽然詫異地說:
“老四,有一點不知你想到沒有,可是我覺得很懷疑,憑方天仇的身手,上次在
獨眼龍的賭館裡,那麼多人尚且對他莫可奈何。今晚就算是旁邊有人拿槍監視著,但
這是個公共娛樂場所,而且又是你的地方,難道他就連一點兒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莊德成確實不曾想到這上面去,經費雲一說,他也起了疑心,點點頭說:
“你這話說的很有道理,當時我也就因為知道他的身手不凡,才沒有想到居然有
人能在一旁控制住他,要不然我早就采取必要的行動了。可是……老五,你倒說說
看,方天仇平常是那麼生龍活虎的一個人,今晚怎麼會變成了一只瘟貓?”
“這很難說。”費雲想了想說:“也許孫奇能告訴我們答案。”
“孫奇會知道?”莊德成對這位探長一向是不服氣的,因而不屑地說:“我看他
是飛來燕子獨腳伙,本地麻雀幫手多,要沒些條子替他跑腿,連他老婆的褲子讓人偷
了,他也沒法找得回來!”
費雲知道這老粗跟孫奇有成見,也賴得反駁他,只笑了笑說:
“好歹人家干探長也干了不少年,有沒有玩意是他的事,與我們風馬牛不相干。
現在老二跟瑪麗小姐的行蹤不明,老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家裡坐立不安。要不
是顧忌‘勒索公司’的人,認為他在私下采取行動,他自己就過海去了……”
莊德成聽出了他的話因,當即把手一擺,阻止他往下說,終於勉強答應說:
“好了,好了,你不必說了,我這就帶人過海去,這總成了吧!”
費雲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說:
“你早這麼決定不就好了!”
莊德成沖他把眼睛翻翻,莫可奈何地說:
“我這就過海去一趟,你在這裡替我張羅著點兒,孫奇要問起來,別告訴他我到
哪裡去,就說我出去了。”
叮囑了費雲一番,他便帶著四個手下,悄然離開夜總會,驅車出發。
車子經過銅鑼灣時,忽見一輛黑色轎車撞在碼頭石墩上,車頭已是撞得像洋鐵
罐,車門開著,裡面似乎尚有兩個人沒出來。
值此深夜人靜,碼頭上一片沉寂,所以出了車禍尚未被人發現。
莊德成急忙吩咐司機停車,下了車急忙過去察看。
這一看,可使他吃了一驚,原來車上座的兩個人,均是遭人刺殺的,背上各插一
把匕首。
而在駕駛的車座旁,卻留著一封未封口的信。
莊德成無意間發現這件命案,本來應該趕快離開現場,以免惹上不必要的牽連,
但那信封上赫然是:“孫探長親啟”幾個字,卻引起他的好奇。
他心裡霍然一動,伸手拿起了那個給孫奇的信,正要抽出信囊,他的手下急忙勸
阻說:
“經理,我們不要把事情攬上身吧……”
莊德成置之不理,逕自抽出信囊,就著路燈的光亮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寥寥數
語:
孫探長檯鑒:
請勿驚訝,我們只是不太喜歡被人跟蹤,迫不得已始采取行動,好在此舉諒不致
影響閣下官運吧?
如欲赫爾遜夫人之公子無恙,請即備款美金五百萬元,當另派人洽取。
敬祝
康泰
勒索公司 啟
好傢伙,歹徒們居然向堂堂大探長勒索起來了,真是膽大妄為,目空一切到了極
點!
莊德成看罷這封恐嚇兼帶勒索的信,頓時驚怒交加,他已知道車上的兩個被害
者,即是孫奇手下的便衣警探,跟蹤方天仇和金玲玲到此,不幸殉了職。而現在那位
大探長,卻還在夜總會裡等候他們的消息呢。
被害的是警方人員,莊德成覺得應該立即從隨身攜帶的行動電話通知孫奇,但他
們不能因此而耽誤了去九龍城的任務。於是忙叫手下上車將信交給司機說:
“回頭你開車回去,把這封信交給孫探長,但要記住,別讓他知道我們的行
蹤!”
司機唯唯應命,便駕車由海底隧道過海。
將莊德成等人送到九龍城,司機立即匆匆駕車趕回香港。
根據常情判斷,宋公治帶著林瑪麗,似乎不可能涉足到那些出賣色情的場合,八
成是去逛賭場了。
但是,他們來九龍城的目的,並非是真的開眼界,而是要商請鄭二爺仗義協助,
查尋方天仇的下落。如果到現在仍未去過鄭公館,又沒有回香港,甚至於連電話也沒
打一個回去,這就有了問題。
宋老二是他們幾個把兄弟中的智多星,凡事都很謹慎,所以林廣泰才放心把女兒
交給他帶出來。按情理說,他絕不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正事不辦,卻在賭場留連忘
返。由這一點看來,他們非常可能是遇上了意外!
莊德成想到這一點,頗覺搜尋是多此一舉,因為他們既然遇到了意外,就絕不可
能仍在九龍城裡,更不會出現在公眾場所。這時候真像是在大海裡摸針,到哪裡去尋
找他們的下落呢?
可是為了老大的女兒,赴湯蹈火,他也不能推辭。尤其既已過海來了,好歹也得
到各處去轉轉。
夜總會、戲院這些娛樂場所,他已不作考慮,目標是幾家著名的大賭場,其中
“金盛開賭館”也不必列入,因為那是獨眼龍曹金盛的地方,宋公治不會去自找麻
煩,同時這家賭館尚在“暫停營業”之中。
九龍城裡幾家大賭場,除了“金盛開”之外,就是“龍記”、“大得利”、“幸
運”和“雙喜”了,其餘那些小家小戶的不能算數。
莊德成帶著四個手下,首先由“龍記”開始,到裡面去打了一轉,根本連他們的
影子也沒見著。
然後他帶人到了“大得利”仍然是怎麼進去,怎麼出來,沒有任何發現。
走出“大得利”,突然迎面走來個粗獷的壯漢,跟莊德成無意間打了個照面,不
禁欣然招呼:
“咦,這不是莊四爺嗎?”
莊德成也認出了對方,正是鄭二爺的手下馬老三,於是笑著招呼說:
“馬兄這麼晚還在忙活?”
馬老三笑了笑說:
“咱們過慣了夜遊神的生活,夜裡也當作白天……莊四爺敢情是過海來玩的,怎
不到咱們二爺那裡去?”
莊德成正苦幹找不到線索,知道馬老三在九龍城裡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人
物,便向他打聽說:
“馬兄可曾遇到我們的宋二哥?”
可是馬老三從未見過宋公治,就是遇見了,他也不知道誰是宋老二,自然問不出
個所以然來。
莊德成不得要領,只好請他順便帶個口信給鄭二爺,說明他們是過海來找尋宋公
治和林瑪麗的,如果必要時,還得請鄭二爺相助一臂之力。
馬老三連連點頭,把莊德成的話記住了,剛要分道揚鑣,忽見一個漢子老遠趕
來,氣急敗壞地說:
“馬三哥,二爺派人到處找你,你倒在這裡逛,害我差點跑斷了兩條腿……”
“這麼晚了,二爺還找我?”馬老三詫然問:“你知道找我干嘛?”
“我哪會知道。”那漢子說:“看情形很急,不然不會深更半夜派人到處找
你。”
馬老三聽說鄭二爺找他,哪敢怠慢,即向莊德成一抱拳說:
“莊四爺,二爺這時候找兄弟去,一定有急事吩咐,兄弟要先走一步,失陪
了。”
“馬兄請便!”
莊德成望著馬老三與那漢子急步奔去,心裡不禁感到詫然,因為自“金色響尾
蛇”事件後,九龍城裡可說相當平靜。尤其是過去跟鄭二爺勉強能夠分庭抗禮的曹金
盛,經過一場狂風暴雨,已是損兵折將,元氣大傷,加上腿傷未愈,已無法再一爭長
短了。
目前整個九龍城,無疑是鄭二爺的勢力最大,值此深更半夜,有什麼急事使他派
人召馬老三去呢?
馬老三是鄭二爺的心腹,專門負責調兵遣將,及一切必需用武力解決的行動。鄭
二爺深夜急於召他去,顯然不是尋常事件,而是要動刀動槍的。
莊德成默默沉思了一陣,猜想鄭二爺那裡必然事態很嚴重,可是他實在無暇分
身,到鄭公館去看個究竟。
事有緩急,當急之務是要找尋宋公治和林瑪麗,找不找得到是另外一回事,至少
得證實他們是否真失蹤了,回去了好向林廣泰有個交待。
因此他們又來到了“幸運”,只見裡面人頭攢動,多半均是香港過來的賭客,有
的衣冠楚楚的紳士,有的是珠光寶氣的貴婦,在那裡一擲千金,找尋著精神上的刺
激。
另外一部分,則是本地的商人,辛辛苦苦賺來兩個錢,眼睜睜地往賭桌上送。還
有些職業賭徒以及靠賭場為生的寄生蟲——賭場老鼠和抱台腳的。
看這形形色色,九流三教的人物會聚一堂,真是活生生的一幅世紀末的寫照!
莊德成帶著手下們,一進賭場便被兩個打手上前擋駕,警告他們說:
“老兄,今晚這裡有貴賓,要打主意請上別家去!”
“貴賓?”莊德成把眼一瞪,怫然說:“這裡門是敞著的,難道老子不能來!”
這兩個打手原是奉命警戒的,一則不知道莊德成是何許人物,一則看他帶了四個
大漢進來,怕他來滋事生非,所以不敢大意,當即冷笑說:
“老兄如果是來賭錢,那是歡迎之至,可是我看老兄的神氣,有點不像……”
“笑話!”莊德成怒問:“要怎樣才像?是不是要手裡捧著鈔票,才像是來賭錢
的?”
“那倒不必。”打手盛氣凌人地說:“不過這不是搶銀行,老兄似乎不需要帶著
這麼多護駕的!”
莊德成不由勃然大怒,以牙還牙地說:
“本來是沒有這個必要的,可是像你們對待客人的態度,我倒不能不擔心自己的
安全!”
這兩個打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看莊德成不買他們的賬,竟仗著是在自己的地
盤,人多勢眾,根本沒把這幾個人放在眼裡。突然欺步上前,氣勢洶洶地大喝:
“滾出去……”
不料莊德成的手下早已按捺不住,猛可橫身上來,揮手就是一巴掌,摑得那打手
跌了開去。
這一來事態可鬧開了,只聽那打手一聲大喝,立時圍上來七八個彪形大漢。
眼看雙方正要大打出手,幸而賭場的老闆聞聲趕到,一看對方居然動手打人,也
不由勃然大怒。不過他因為今夜情形不同,賭場裡正有貴賓在玩,即使要動武,也不
能在場子裡演出三本鐵公雞,以免貴賓受驚。
因此他先喝住了自己的手下,走上來跟莊德成論理:
“這位老大是那個碼頭的,怎麼到這小地方耍起狠來了?”
莊德成不甘示弱,冷哼一聲,正要發作,忽見一個短裝大漢趕來,興奮地向他招
呼說:
“這不是莊四爺嗎?”
莊德成雖然認得這人是鄭二爺的手下,綽號叫歪嘴的盛國才,但因為正在氣頭
上,只跟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盛國才跟這賭場的老闆卻是很熟,過去拍拍他肩膀,輕聲向他說明了莊德成的身
份。
只見賭場老闆怔了怔,頓時收起滿面怒容,換了另一副嘴臉,大笑說:
“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抱歉抱歉,兄弟有眼無珠,不
知道是莊經理大駕光臨,實在失禮得很!……”
盛國才急忙從中替他們介紹:
“莊四爺,這位是張振興張老闆,也是咱們鄭二爺的老兄弟,都是自己人,自己
人……”
莊德成見盛國才出來打圓場了,他那還能不收場,隨即哈哈一笑說:
“這真是不打不相識,哈哈,兄弟來得太冒昧了,張老闆多多海涵。”
張振興忙向圍上來的大漢們一使眼色,示意他們全都退下,然後陪著笑臉說:
“哪裡話,哪裡話,莊經理大駕光臨,兄弟未能遠迎,才是大大的不該。好在大
家都是自己人,尚望莊兄海量,別跟他們計較。”
“好說,好說!”莊德成泰然一笑說:“兄弟原不知道張老闆此地有貴賓,才隨
便走進來逛逛,沒想到一時言語誤會,發生了點小小的沖突!……但不知張老闆這裡
來的貴賓,究竟是什麼樣的大人物?”
張振興笑了笑,指向遠處圍著一大群人的輪盤檯子說:
“他們在那邊玩得正起勁,莊經理去看看吧。”
莊德成由於好奇,想看看所謂的貴賓究竟是誰,所以並不表示反對,只點點頭,
便跟著張振興走了過去。
擠到輪盤檯子前一看,只見蔡約翰和一個外籍紳士,正陪著一位外籍中年婦人,
在那裡賭得十分高興。
看蔡約翰那麼畢恭畢敬地站在那婦人身旁,想必她就是所謂的貴賓了。
再一看,站在那外籍婦人旁邊,跟她有說有笑的,不是別人,竟是林廣泰的掌上
明珠——瑪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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