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聲明 三角洲部隊、美國國家偵察局和太空前線基金會都是真實機構,本書所描述的種種 技術皆現實存在。比爾·克林頓總統的話,該項發現若得以證實,則是科學對我們所處的 宇宙所能揭示的最為發聾振聵的洞見之一,我們可以想像其意義之深和驚世駭俗之甚,這 可能會使我們最古老的一些疑問得到詮釋,但也將提出另外一些更為本原的問題。 楔子 在這荒涼孤寂之地,一個人怎麼死都有可能。地質學家查爾斯·布羅菲在這壯觀的蠻 荒之地一待就是幾年,但對這就要降臨到頭上的異乎尋常的獸行,他還是始料不及。 布羅菲的四隻獵狗拉著裝有地質檢測設備的雪橇在凍土帶穿行著,突然,幾隻狗放 慢了腳步,向天上望去。 「姑娘們,怎麼了?」布羅菲邁步下了雪橇,對著幾隻獵狗問道。 透過密集的暴風雲,只見一架雙旋翼運輸直升機在低空盤旋著,戰鬥機般異常敏捷 地向著冰川降落下來。 這就怪了,布羅菲心想。他還從沒在這麼北的地方見過直升機。直升機在五十碼外 的地方著了陸,揚起了一陣冰冷刺骨的顆粒狀的雪花。幾隻獵狗低聲吠叫著,眼睛裡充 滿了警覺。 直升機的艙門滑動著打開了,兩個大漢跳了下來。他們身穿可以應對各種風霜雨雪 的白色制服,手裡端著步槍,迫不及待地徑直朝布羅菲奔了過來。 「是布羅菲博士嗎?」其中一個大漢喊道。 布羅菲大惑不解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哪位?」 「請把你的無線接收機拿出來。」 「你說什麼?」 「照著做!」 布羅菲滿腹狐疑地從風雪大衣裡掏出無線接收機。 「我們需要你發送一份緊急公告,把無線接收頻率降到一百千赫。」 一百千赫?布羅菲更加茫然了。這麼低的頻率是什麼信息也收不到的。「出了什麼 事故嗎?」 另一個大漢舉起步槍,瞄準布羅菲的腦袋說道:「沒有時間跟你廢話。照著做!」 布羅菲渾身顫抖著調試著傳輸頻率。 先下來的那個大漢遞給布羅菲一張打著幾行字的卡片,命令道:「把這條信息發出 去。立即發。」 布羅菲看了看那張卡片。「我不明白。這條信息有誤。我還沒……」 另一個大漢用步槍緊緊地頂住了布羅菲的太陽穴。 布羅菲顫抖著發送那條稀奇古怪的信息。 「很好!」頭一個大漢說,「你和你的狗馬上都滾到飛機裡去。」 在槍口的威逼下,布羅菲把幾隻狗和雪橇都弄上了直升機。他們剛剛站穩,飛機就 離開了地面,機頭轉向了西方。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布羅菲追問道,穿著風雪大衣的他驚出了一身汗。那個信 息是什麼意思呢? 兩個大漢一言不發。 直升機向上攀升著,狂風撕扯著未拉上門的艙口。布羅菲的四隻獵狗仍套在被拉上 飛機的雪橇上,低聲嗚咽著。 「總該關上艙門吧,」布羅菲哀求道,「你看不見我的狗都很害怕嗎?」 那兩個大漢不予理睬。 直升飛機爬升到四千英尺的高空,下面是一連串的冰川和冰隙,這時,飛機陡然向 內側傾斜過來。兩個大漢突然站起了身,二話沒說,抓起那個滿載的雪橇就向艙門外推 去。布羅菲目瞪口呆地看著四隻獵狗徒勞地抵禦著那巨大的重力。轉眼間,四隻獵狗一 下子就沒了影兒,嚎叫著被重物拽著甩出了艙外。 布羅菲不由得狂叫著跳了起來,但立即被兩個大漢牢牢地抓住了。他們把他徑直拖 向艙門。布羅菲嚇得魂飛魄散,他揮動著雙拳,試圖掙脫那兩雙正把他推出艙門的大手 。 但無濟於事。眨眼工夫,他已經朝著下面的冰川墜了下去。 1 「政治不正確」的美味佳餚毗鄰國會山的圖盧茲飯店擁有牛犢肉和白汁紅肉等「政 治不正確」的美味佳餚,這使這家飯店成了華府要人精英們工作早餐會的首選,真是讓 人啼笑皆非。今天早上,圖盧茲飯店又是一番忙碌——刺耳的銀製餐具的噹啷聲,咖啡 機的轉動聲,使用移動電話的交談聲,都交織在一起。 飯店老闆趁人不注意呷了一口紅瑪麗混合酒,正在這時,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那女人很嫵媚,三十四五歲,上身穿一件乳白色勞拉·阿什利牌的短上衣,下身穿 灰色褶皺法蘭絨長褲,腳蹬一雙不太時尚的平底鞋。她站在那裡,很挺拔——下頦微微 抬起——不是傲氣,結實而已。這女人的頭髮略顯淡褐色,髮型做的是華盛頓最流行的 那種——就是電視節目主持人的那種——一頭濃密的秀髮,在齊肩的地方向內蜷曲著, 長短恰到好處,既不乏性感,又讓人感到她的聰穎過人。 她就是雷切爾·塞克斯頓,塞克斯頓參議員之女。 「歡迎您光臨,塞克斯頓女士。」 老闆領著參議員的女兒穿過就餐區,眾多男性的目光立刻都聚焦到了這個女人的身 上……這讓老闆感到了不大自在。有些人還算文質彬彬,另一些人可就不同了。在圖盧 茲飯店就餐的女人本來就少,而像雷切爾·塞克斯頓這樣的女人更是少而又少。 雷切爾來到了父親的餐桌旁,這位參議員正對著手機大侃特侃他最近過五關斬六將 的事兒。他只是抬起眼皮瞄了雷切爾一眼,敲了一下手上的卡迪亞手錶,示意她來遲了 。 我也想你,雷切爾心想。 雷切爾的父親原本叫托馬斯,但他早就用中名取而代之了。雷切爾猜想這是因為他 的中名和他的姓押頭韻的緣故。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別看已經滿頭銀髮,他可 是個巧舌如簧的政客,他曾經被化裝成肥皂劇中一臉狡黠的醫生的樣子,考慮到他的表 演天賦,那副樣子還真是恰如其分。 看到她,她的父親卡嚓一下關了手機,站起身來親了她一下。 但是雷切爾並沒有回吻他。 她早就知道,她的這位父親要是沒有秘而不宣的目的是不會讓她來的。 塞克斯頓呷了一小口咖啡,詢問著給雷切爾對他介紹的那個國務院的傢伙的感覺。 雷切爾婉言回絕。她知道,父親要見她,肯定有比這重要的事情。 在父親的審視下,雷切爾覺得自己的部分拒斥心理冰釋了,她真詛咒父親的權威。 這眼神是父親的看家本領——這種本領,雷切爾懷疑,可能會使父親入主白宮。如果有 必要,他可以一下子就熱淚盈眶,而一會兒那雙眼睛又可以淚痕全無,將激情洋溢的靈 魂打開一扇窗,把信任的紐帶伸向每一個人。這些都是為了信任的緣故。他的父親總是 這麼說。塞克斯頓參議員好幾年前就已經失去了雷切爾的信任,但他很快就贏得了全國 人民的信任。 果不其然,塞克斯頓參議員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原來他覺得女兒在費爾法克斯的工 作是在為總統工作,影響到了自己的競選,因此想讓她辭職。雷切爾一口否決了父親的 提議。 就在這時,旁邊閃出了一名記者。面對《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塞克斯頓參議員一 下子露出了偽善的笑容,老於世故地回答著記者的採訪。 那名記者拿出微型錄音機,一邊打開,一邊說道:「參議員,您的電視宣傳呼籲立 法以保證男女同工同酬……還有,對新組建的家庭要實行稅減。您能說說您為什麼要這 樣做嗎?」 「當然可以。我只不過是特別希望女人和家庭都強大起來。」 一旁吃著羊角麵包的雷切爾差點沒噎著。 「還有,在家庭問題上,」記者追問道,「您就教育問題發表了不少言論。您建議 削減一些爭議頗多的預算,以便為我們國家的學校多撥些款項。」 「我相信孩子們是我們的未來。」 父親竟淪落到引用流行歌詞的地步,雷切爾簡直不敢相信。 「先生,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那記者又說道,「過去的幾周裡,您的選票激增, 這使總統頗傷腦筋。您對您最近的成功怎麼看?」 「我想這都離不開誠信二字。美國人民現在已經看出,總統在國家面臨的棘手問題 的處理上已經沒有誠信可言。政府的開銷失控正在使國家債台高築,人們已經意識到, 到了『停止揮霍』和『開始改善』的時候了。」 雷切爾在大放厥詞的父親的旁邊忍受著煎熬,像是有意使她逃避一會兒似的,她手 袋裡的傳呼機突然嘟嘟地響了起來。她收到了一條可靠的文字信息。 這個響聲同樣提醒了記者轉移話題。記者盯著塞克斯頓參議員,狡猾地問道:「先 生,我可以問一下,您和令愛是怎樣處理你們之間的興趣衝突的嗎?」 這個記者的問題就是平時那幫採訪人所說的「葡萄柚」——一個貌似刁難、實則對 參議員極為有利的他已經準備好了台詞的問題——是她的父親叫人故意給他放的高球, 然後他一下子把這球打出場地,最後博得個滿堂彩。 記者輕咳了一聲,做出難為情的樣子說:「這個衝突就是令愛在為您的競選對手效 力。」 塞克斯頓參議員的態度立刻和緩起來,他爽聲笑道:「首先,總統和我不是對手。 我們只不過是兩個對於怎樣管理我們所熱愛的這個國家持不同政見的愛國者。其次,我 的女兒並不是受雇於總統,她是受雇於情報部門。她把情報彙編起來,然後呈給白宮。 這是個很低的職位。」塞克斯頓參議員頓了頓,看了看雷切爾接著說道,「事實上,親 愛的,我想你連總統都沒見過,是這樣嗎?」 雷切爾瞪起了眼睛,怒氣沖沖。但是,傳呼機的尖叫聲又將她的目光轉移到液晶顯 示屏的信息上。 ——RPRTDIRNROSTAT——雷切爾立刻破譯了短信,不由得蹙起了雙眉。這個信息出 乎她的預料,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個壞消息,但她總算找到了脫身的理由。就在雷切爾起 身告辭之際,記者不依不饒地追問了一句:「塞克斯頓女士,有傳言說您今天約令尊共 進早餐就是討論辭去現在的工作來幫助父親競選一事的可能性,您能否發表一下看法? 」 雷切爾從她父親那得意的笑容裡,覺察到這個問題是早有預謀的,對著記者開口痛 斥:「不管他媽的你是什麼東西,你聽好了:我沒有任何放棄我現在的工作並為塞克斯 頓參議員效力的打算。你要是想發表與此相反的話,你得弄一個鞋拔把那個錄音機從你 的屁眼兒裡挖出來。」 那記者驚得目瞪口呆。他卡噠一聲關了錄音機,掩飾著臉上的笑意道:「謝謝二位 。」然後就消失了。 雷切爾立即後悔自己的失態。她繼承了父親的脾氣,為此,她恨自己的父親。塞克 斯頓參議員頗為不滿地瞪著說,勸她心平氣和。雷切爾挖苦地指責父親在她這個年齡時 不僅娶了媽媽,還奸了鄰居,然後轉身離開,逕直向門口走去。 三個人一言不發地坐在熱技術抗風暴帳篷裡。帳篷外,凜冽的寒風吹打著,像是要 將帳篷連根拔起似的,但三個人卻一點也不在意,他們都看得出,眼前的形勢遠比這肆 虐的寒風威脅大。 雖然這個白色的帳篷扎得不太顯眼,但他們的通訊設備、交通工具和武器裝備都是 超一流的。三個人中的組長是一個代號叫「三角洲一號」的人,這人肌肉發達,身手靈 活,眼神卻像他所處的這片地域一樣顯得一片淒涼。 三角洲一號手腕上的軍用手錶發出了尖厲的叫聲,與此同時,另外兩個人手腕上的 手錶也都叫了起來。 到時間了。 三角洲一號本能地離開了他的兩個夥伴,邁步走進了寒風呼嘯的夜色之中,用紅外 線望遠鏡瞭望著月光照耀下的地平線,聚焦在離這兒有一千米遠,聳立在這不毛之地的 碩大無朋、令人難以置信的龐大建築上。自打這東西建立起來,他已經和他的行動小組 觀察了十天。三角洲一號敢肯定,裡面的信息將會改變這個世界。有些人已經為了保護 這個建築丟了性命。 這會兒,那座建築的外面顯得非常寧靜。 然而,裡面正在發生的事才是真正的考驗。 三角洲一號返回到帳篷裡,對他的兩名組員說道:「繞飛時間到。」 兩個人都點了點頭。三角洲二號坐在電腦屏幕前,把手放在一個自動操縱桿上猛推 了一下。一千米以外,一個深深隱藏在那幢建築底下的蚊子般大小的監視機器人收到了 這一指令,並立刻活動起來。 雷切爾·塞克斯頓駕駛著白色本田轎車餘怒未消地奔馳在利斯堡高速公路上。福爾 斯徹奇山麓的楓樹一覽無餘,挺拔地伸向三月裡的晴空,但寧靜的景色對於平息雷切爾 的怒氣幾乎未起到任何作用。父親最近在大選中的突飛猛進本應多少給他一種自信的氣 度,但卻好像只是激起了他自大的心理。 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的欺世盜名使雷切爾倍感痛心,因為他是雷切爾所剩的 惟一至親。雷切爾的母親三年前就已去世,媽媽的死對雷切爾來說像是塌了天,這一傷 痛至今還噬咬著她的心。雷切爾的惟一慰藉是,她知道媽媽的死像是死神對媽媽不無諷 刺的同情,它把媽媽從與那位參議員夢魘般的婚姻中解放了出來。 雷切爾的傳呼機又響了起來,把她的思緒又拉回到了前面的公路上。她收到的信息 和剛才的完全一樣。 ——RPRTDIRNROSTAT——即刻向國偵局局長匯報。她歎了口氣。天哪,我這就來了 ! 雷切爾感到越來越不安,她的車開到了往常的那個出口處,拐向了一條便道的路口 ,在一個戒備森嚴的崗亭前急停了下來。這就是利斯堡公路14225號,全美最諱莫如深 的所在之一。 哨兵對轎車進行著安檢,雷切爾凝視著遠處龐大的建築群。這座一百萬平方英尺的 綜合建築群氣勢雄偉地坐落在弗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市特區外的一片六十八英畝的森林 當中。建築正面是一面單向玻璃壁,把大批的信號接收器、密密麻麻的天線以及周圍地 面上的一些高科技設施都反射出來,使這些數量本來就多得令人敬畏的設施看起來又多 了一倍。 兩分鐘後,雷切爾停好了車,穿過修剪齊整的草地,來到了主入口處,此處立著一 方花崗岩指示牌,上面刻著這麼幾個字:國家偵察局端立於旋轉防彈門兩側的兩名海軍 陸戰士兵徑直盯著從他們中間走過去的雷切爾。雷切爾每次穿過這道門時都有著一種相 同的感覺——一種走進一個熟睡的巨人肚腹之中的感覺。 走進拱狀門廳,雷切爾感到周圍都輕輕地迴響著秘密交談的聲音,這聲音好像是從 頭頂上的辦公室裡滲透出來的一樣。一塊巨大的用花磚裝飾的馬賽克標明了國家偵察局 的工作宗旨:在和平及戰爭期間使美國在掌控全球信息方面處於領先地位這裡的牆上掛 滿了巨幅照片,都是些關於火箭發射、潛水艇下水儀式、情報攔截裝置等一些只能關起 門來唱讚歌的傑出成就。 像往常一樣,雷切爾感到外面世界的諸多問題正消失在她的身後,自己在走進一個 虛幻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問題像貨車一樣呼嘯而來,而答案卻幾乎是低聲細語地分 發出去。 雷切爾通過了最後一道安檢,警衛撳了一個按鈕,巨型鋼門轉動著打開了。 雷切爾在迷宮似的走道裡穿梭著。別看在這裡六年了,但面對這龐大的運轉系統, 她還是感到有些膽怯,這讓她很震驚。這個機構另外還包括六個美國的永久性軍事基地 ,僱傭特工一萬多名,其運轉經費每年超過一百個億。國家偵察局在絕密的情況下建立 起了一座令人震驚的最前沿的間諜技術寶庫:全球電子情報攔截裝置、間諜衛星、電信 產品中的無聲嵌入式繼電器芯片,甚至還有被稱為「經典奇才實用程序」的全球海軍偵 察網絡,這是一個由安裝在全球海底的一千四百五十六個水中測音器組成的秘密網絡, 能夠監測世界任何地方輪船的活動情況。 國偵局的技術裝備不光是幫助美國在軍事衝突中立於不敗之地,還為中央情報局、 國家安全局和國防部等機構源源不斷地提供和平時期的各種資料,幫助他們挫敗恐怖主 義,為破壞環境的罪行定位,為政策制定人提供所需的信息,以使他們在面對堆積如山 的問題時做出明智決定。 雷切爾在這裡做的是「情報分析員」的工作。分析,或者說是信息歸納,需要分析 複雜的報告,對材料的實質或「要點」進行過濾,形成一個個簡潔的單頁報告。事實證 明,雷切爾在這方面很有天賦。這都得益於那些年裡對父親的彌天謊言進行歸納整理。 就這樣,雷切爾佔據著國偵局這個顯要的崗位——白宮的情報聯絡人。她要從國偵 局每天的情報匯報中進行仔細篩選,要判斷出哪些情況與總統有關,要把那些報告提煉 成一個個單頁報告,然後把寫成梗概的材料發送給總統的國家安全顧問,雷切爾對這一 工作兢兢業業。用國偵局的話說,雷切爾·塞克斯頓是「出成品並直接為那個客戶服務 的」。 這項工作儘管難度不小,且每天要工作很長時間,但對雷切爾來說卻像是個榮譽獎 章,是一種維護自己獨立於父親的方式。塞克斯頓參議員曾無數次提出,只要雷切爾放 棄這個工作,他就為她提供所需的一切,但雷切爾壓根兒沒打算在經濟上依賴於像塞奇 威克·塞克斯頓這樣的男人。依賴一個手裡握著太多牌的男人會有什麼結果,她母親就 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雷切爾傳呼機的叫聲在大理石的走廊裡迴盪起來。 怎麼又響了?她顧不上看是什麼信息。 雷切爾一邊思忖著到底是什麼事情,一邊走進了電梯。她沒有回自己辦公的那層樓 ,而是直接來到了頂樓。 把國偵局局長稱做是坦率的人其實是言過其實了。國偵局局長威廉·皮克林身材袖 珍,他有著白皙的皮膚、容易被人遺忘的面孔、光禿禿的腦袋和淡褐色眼睛。他的這雙 眼睛雖然可以審視全國最深層的機密,但看起來卻像是兩個淺淺的水塘。然而,對那些 在他手下工作的員工來說,皮克林可是個必須仰視的人。皮克林為人低調、乖順而又樸 實,這在國偵局是有名的。這人無聲無息,兢兢業業,加上一身黑裝,大家送給他一個 綽號,叫「素蛾」。皮克林是個出色的戰略家和效率的楷模,他以無與倫比的清醒管理 著他的這片天地。他的「咒語」是:「找到真相,立即行動。」 雷切爾到達局長辦公室的時候,局長皮克林正在打電話。雷切爾每次看到他都有些 想不通:威廉·皮克林可以隨時把總統從睡夢中叫醒,他根本不像是一個掌握著如此大 權的人。 皮克林掛了電話,招手叫雷切爾進去。「塞克斯頓探員,請坐。」他的嗓子顯然有 些酸痛。 「謝謝您,先生。」雷切爾坐了下來。 儘管皮克林身邊的人對他的直率舉止都覺得不是很舒服,雷切爾倒是一直都挺喜歡 他的。他和雷切爾的父親正好形成鮮明的對照……兩人都其貌不揚,但性格卻相去甚遠 ,皮克林懷著一種忘我的愛國精神做著自己分內的工作,盡量避免出風頭,而那正是她 的父親所熱衷的。 皮克林摘下了眼鏡,緊盯著雷切爾說道:「塞克斯頓探員,總統半個鐘頭之前打電 話給我,和你有直接關係。」 雷切爾變換了一下坐姿。皮克林一向以開門見山著稱,這不,又來了。「總統要見 你,親自見你,立即見你。」 雷切爾鬧不明白了。皮克林站起身來,在窗子前踱著步子,「他叫我立即和你聯繫 ,把你送去見他。他已經派了交通工具,就在外面等著。」 雷切爾皺了皺眉。總統的要求倒沒什麼讓人緊張的,可是皮克林臉上那關愛的神情 卻讓她著急。皮克林有所懷疑地分析:「總統閣下的安排似乎尚欠考慮。你是眼下正和 他競選白宮主人位置的那個人的女兒,而他卻要私下見你?我覺得這太不合適了。當然 ,你父親毫無疑問不會有任何異議。」 威廉·皮克林並不隱瞞對那些曇花一現的傀儡政客們的看法,這些人閃現在牌桌上 ,而真正打牌的卻是皮克林這樣的人——一些有著遠見卓識、混跡政壇多年且懂得遊戲 規則的老練的玩家。在白宮干滿兩屆,皮克林經常說,對領會全球政治風雲那錯綜複雜 的形勢仍是不夠的。 雷切爾猜想可能是總統需要把某個敏感的材料壓縮一下才召見她,但是皮克林仍疑 慮重重:真要是那樣,白宮有的是合格的情報分析員,需要的話,他可以信手拈來。如 果是內政方面的事情,總統應該更清楚,就不用找雷切爾了。如果不是,他當然要找一 個國家偵察局資產——皮克林把他的手下都稱為資產。但他為什麼又不讓我知道他找雷 切爾做什麼呢。 考慮到雷切爾與她的父親,也就是總統的競選對手父女失睦,皮克林擔心白宮是想 利用雷切爾,就強烈建議雷切爾拒絕這次會面。 顯然,雷切爾不能不能拒絕總統的要求。 出於對自己手下的關愛,皮克林最後向雷切爾提議,不要答應總統的任何請求,一 旦總統有什麼陰謀,立即打電話與他聯繫,他會幫助雷切爾迅速拜託窘境。 雷切爾向局長道了謝,就準備去乘總統派來的車,結果卻驚訝地發現,雖然這裡離 特區只有十五公里的路,總統竟派來了有史以來速度最快的直升機之一——一架頂部短 平,上面飾有白宮標記的MH-60G型「鋪路鷹」號直升機。 四分鐘後,雷切爾·塞克斯頓走出了國偵局,爬上了等候在外面的直升機。還沒等 她扣好安全帶,「鋪路鷹」號已經升到空中,傾斜了機身,急速飛過弗吉尼亞州的叢林 。雷切爾凝視著下面疾馳而過的樹木,感到脈搏在加快。要是她知道這架飛機永遠也到 不了白宮的話,她的脈搏還要加快。 儘管凜冽的寒風猛烈地吹打著熱技術抗風暴帳篷,三角洲一號卻幾乎沒有察覺。他 和三角洲三號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正熟練操縱著微型機器人控制桿的戰友身上。面前屏 幕上播放著通過裝在微型機器人身上的針孔攝像機傳輸過來的現場畫面。 微電子機械系統,即微型機器人,是最新型的高科技監視工具,人們把它叫做「不 被察覺的觀察技術」。 三角洲二號正在放飛的PH2型機器人只有一厘米長——與一隻蚊子大小差不多,還 有兩對粘上去的透明硅箔翅膀,這使它在空中移動的靈活性和效率無與倫比。 這種新型機器人只要停在磁場周圍幾英吋的範圍內就可以充電。更為便捷的是,在 現代社會,磁場隨處可見,而且安置隱蔽——電源插座、電腦顯示器、電動機車、話筒 和手機,隱蔽的充電站似乎從不缺少。微型機器人一旦成功進入某個區域,就可以幾乎 無限制地傳輸聲音與圖像。三角洲部隊使用的PH2型機器人一個多星期以來一直在不停 地傳輸著,至今還未出現過任何狀況。此時此刻,那個微型飛行機器人像一隻逡巡在又 大又深的穀倉裡的蟲子一樣,無聲無息地懸在那個巨大的圓頂屋中央的寂靜的半空中。 機器人從空中俯瞰著下面,在毫無察覺的人群——各個研究領域內的技術人員、科學家 和專家上方盤旋。PH2還在盤旋著的時候,三角洲一號發現了兩張正在交談的熟悉面孔 。他們有可能是打擊的對象。他指示三角洲二號降低飛行高度,準備監聽。 「我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位科學家說道。自從四十八小時前到了這兒,他 聲音裡就一直透著那麼股興奮勁兒。 對方顯然也和他一樣激動,「你這輩子……想沒想過,自己竟會親眼看到這種事情 ?」 「從來沒想過,」那位科學家笑著回答,「這簡直就像一場美夢!」 三角洲一號早已聽夠了,顯然事情進展得就和預料的一樣。三角洲二號控制機器人 從談話人身旁飛走,將它神不知鬼不覺地停在一台發電機的氣缸旁邊,PH2型機器人的 電池立刻就開始為下一次任務充電了。 「鋪路鷹」號直升機一下子衝入清晨的天空,雷切爾·塞克斯頓凝神思索著早上發 生的種種怪事,直到急速飛行的飛機就要越過切薩皮克灣時,她這才意識到飛機正朝著 完全錯誤的方向飛行。她腦中迅速閃過一絲疑慮,接著,馬上就被恐懼填滿了。 得知總統並不在白宮,雷切爾感到一陣驚慌。飛行員不斷地迴避她的問題,也讓她 不知所措。儘管飛行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還是很快就看出了他們的目的地:瓦勒普 斯島,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最古老的發射中心之一。 飛行員指了指跑道的盡頭。雷切爾看到遠處一個閃閃發光的龐然大物,驚得差一點 停止心跳。即使中間相隔了三百碼,她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架改裝的747飛機的淡藍色機 身:空軍一號。 總統要在空軍一號上見她。 「鋪路鷹」號直升機降落在總統座機旁的跑道上,雷切爾一下子明白了有關空軍一 號是美軍總司令「可攜帶的主場優勢」的說法。這架飛機是個很有威懾力的景觀。 總統乘機出訪別國首腦時,常常要求——出於安全因素的考慮——在他那架停在跑 道上的座機上會面。雖然部分原因是為了安全,但另一個動機無疑是希望利用飛機那赤 裸裸的威懾力,在談判中佔據優勢。 一位身著鮮亮夾克的特工人員出現在直升機的外面,迎接雷切爾登上了空軍一號。 「在這裡等一下。」那名特工人員說完就不見了。 雷切爾獨自一人站在空軍一號上這間門上和牆上鑲嵌著木板的著名的前艙中。這就 是那個用於會客、款待政要、顯然還要把第一次來這裡的乘客們嚇個半死的房間。 房間裡的一切無不顯示著權力,從煙斗絲淡淡的香味到無處不在的總統印章,莫不 如此。抱枕上繡的和冰桶上刻的都是緊抓著弓箭與橄欖枝的鷹,就連吧檯上的軟木墊上 也印著這個圖案。雷切爾拿起一個杯墊,仔細端詳了起來。 「這就開始偷紀念品了?」她的身後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雷切爾嚇了一跳,一個轉身,手中的杯墊掉在了地板上。她笨拙地跪下來,想要撿 起那個杯墊。她一把抓起杯墊,扭頭發現美國總統正低頭看著她,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笑 容。 「我又不是王室成員,塞克斯頓女士。你真的沒必要對我行屈膝禮。」 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美美地坐在他的林肯加長型豪華轎車裡,轎車迤邐而行 ,穿梭在華盛頓早晨的車流中,朝他的辦公室駛去。在塞克斯頓對面,加布麗埃勒·阿 什,這位芳齡二十四的私人助理正把今天的日程安排讀給他聽。可塞克斯頓幾乎就沒聽 。 我愛華盛頓,他心裡嘀咕著,同時以讚賞的眼光端詳著這名助手被細羊絨衫包裹的 姣好身段。權力是最強烈的催情劑……它把這樣的女人成群結隊地帶到華盛頓來。 加布麗埃勒夢想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名參議員。她也能成的,塞克斯頓想。她長得極 美,頭腦又十分敏銳。最重要的是,她懂遊戲規則。 加布麗埃勒·阿什是個黑人,但她的茶色皮膚更接近一種深黃褐色或是紅褐色,屬 於那種讓人賞心悅目的中間色。塞克斯頓知道,假惺惺的「白人」會認可這種顏色,不 會覺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塞克斯頓向他的密友描述加布麗埃勒具有哈莉·貝瑞的 臉蛋和希拉裡·克林頓的頭腦與抱負,不過有時候他認為連這樣的說法都是打了折扣的 。 自從三個月前他把加布麗埃勒晉陞為自己的私人競選助理之後,加布麗埃勒就成了 他的一大Fa寶。更絕的是,她只工作,不拿錢。她一天工作十六小時,所得的補償就是 跟一位久經沙場的政治家一起,在戰場上瞭解種種內幕。 當然了,塞克斯頓心滿意足地想,我已經勸導過她,不要只顧幹活兒。塞克斯頓給 加布麗埃勒升職後,馬上邀請她晚上到自己的私人辦公室來開一個「工作介紹會」。正 如他所料,他那年輕的助理追星般地來了,慇勤之意溢於言表。塞克斯頓憑著他控制了 數十年的持久的耐心,使出渾身解數……贏得了加布麗埃勒對自己的信任,小心翼翼地 消除了她的顧慮,極盡挑逗勾引之能事,最終,就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把她給幹了。 後來加布麗埃勒提出辭職,但是塞克斯頓一口拒絕了。從那以後他們之間就一直是 純粹的工作關係。 加布麗埃勒噘起的嘴唇還在一張一合,還在為今天下午塞克斯頓參加的美國有線電 視新聞網的辯論出謀劃策。但是塞克斯頓覺得那只不過是些慣常的問題,並不足為懼。 得知白宮方面依然沒有消息,塞克斯頓簡直不相信他近來交上了這等好運。幾個月 來,總統一直在為競選的事奔波操勞。之後,很突然地,就在一周前,他把自己反鎖在 總統辦公室裡,從此誰也沒見過他,好像完全不敢面對越來越高的選民擁護塞克斯頓的 呼聲。 加布麗埃勒提到白宮的競選班子為此很生氣。她還聽說自從上周與美國國家航空航 天局局長進行過一次緊急的秘密會晤後,總統的言談舉止就有些怪異。那次會晤結束後 ,總統出來時有些茫然。緊接著,他立即取消了自己的日程安排,並且從此以後跟國家 航空航天局保持著密切聯繫。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攻擊國家航空航天局塞克斯頓琢磨著這一點。顯然,只要是跟國家航空航天局沾了 邊的事,都只能是壞消息。不然的話,總統早該以此當面指責我了。 國家航空航天局最近一連串失敗的行動和龐大的預算超支為它帶來了可疑的名譽, 這變成了塞克斯頓反對龐大的政府費用超支和工作低效的非正式宣傳物。 不可否認,攻擊國家航空航天局——顯示美國人的驕傲的最重要的標誌之一——並不是 大多數政治家想到的贏取選票的方式,但是塞克斯頓擁有一個別的政治家都沒有的武器 ——加布麗埃勒·阿什,以及她那毫髮無爽的直覺。 幾個月前,這個精明的年輕女人在塞克斯頓的華盛頓競選辦公室裡做調度員時就給 塞克斯頓寫條子,暗示他應該攻擊國家航空航天局龐大的預算超支費用和白宮持續不斷 的財政援助,以此作為赫尼總統草率行事、花費過度的典型事例。 塞克斯頓起初對她的幼稚嗤之以鼻。但是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中,加布麗埃勒不斷地 向參議員的桌上發去有關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信息。塞克斯頓越看這些信息就越覺得這個 年紀輕輕的加布麗埃勒·阿什說得在理。 一天下午,塞克斯頓參加了一個教育類的廣播訪談節目,主持人逼問塞克斯頓準備 從哪兒籌集資金進行自己承諾的對公立學校的徹底改革。塞克斯頓打算檢驗一下加布麗 埃勒在國家航空航天局問題上的那套說法。他半開玩笑似地提議把太空計劃削減一半, 認為如果國家航空航天局每年都要在天上花掉一百五十億的話,他就該在地上的孩子們 身上花掉七十五億。 在廣播信號發射間裡,塞克斯頓的競選幹事們聽到他信口開河,嚇得倒抽了一口氣 。但是,接著,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一個個打進電話的人不斷地指責總統的做法,紛 紛表示要將選票投給塞克斯頓。 這場作秀結束時,情形已經很清楚了:塞克斯頓的競選意外地發現了競選活動的「 聖盃」——一個新的「熱鍵」——一個尚未碰過、觸動選民們神經的富有爭議的問題。 接下來的幾周,塞克斯頓在五輪決定性的初選中徹底擊敗了對手。他宣佈加布麗埃 勒·阿什為他的新任私人競選助理,大大讚賞她把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問題擺到了選民面 前來。塞克斯頓大手一揮,就使一位年輕的非裔美國姑娘成了一顆冉冉上升的政壇新星 ,而他的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的投票記錄問題一夜間就蕩然無存了。 這個時候,塞克斯頓和加布麗埃勒兩人一起坐在轎車裡,塞克斯頓知道加布麗埃勒 已經又一次證明了她的價值。她帶來的新消息,上周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與總統的秘密 會晤顯然表明更多的麻煩正在等候著國家航空航天局——說不定又有哪個國家把錢從國 際宇宙空間站撤走了。 轎車經過華盛頓紀念塔時,塞克斯頓參議員不禁感到,冥冥之中,他已被選中了。 扎克·赫尼總統只不過中等個頭,體格單薄,肩膀瘦削。他臉上長著色斑,戴著一 副雙光眼鏡,頭上的黑髮也日漸稀疏了。但是,他那毫不起眼的外表跟他所博得的下屬 們對他如對君王般的愛戴卻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人們都說,只要見過扎克·赫尼一次, 你就願意一輩子追隨他,為他赴湯蹈火。 赫尼總統一見到雷切爾,就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目光流露出真誠和尊貴的氣質。 他們寒暄了一陣,總統的坦率和幽默很快消除了雷切爾在那裡的緊張感。他在人際 交往上的老練大大彌補了他在體型上的不足。交際是跟人打交道的能力,而扎克·赫尼 有這項稟賦。 總統早已替雷切爾點了咖啡。雷切爾隨總統朝飛機的後艙走去。剛剛著陸的總統選 擇在空軍一號上,而不是回白宮見雷切爾,正是為了表達對她的敬意,使她避免在她父 親面前尷尬。這種得體的安排贏得了雷切爾的好感。 總統領著雷切爾穿過一扇雕花楓木門,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總統讓雷切爾在面朝他辦公桌的三張辦公椅中的一張上坐下。她坐下了。雷切爾料 想他會坐在辦公桌後,誰知他卻拖過一把椅子坐在了她身邊。 「呃,雷切爾,」赫尼在椅子上坐下來,疲倦地歎了口氣道,「我想你肯定很困惑 ,為什麼現在坐在這兒,我說得對嗎?」 雷切爾的戒心隨著這個男人話音裡流露出的直率漸漸消除了,「的確如此,先生, 我是十分困惑。」 赫尼大聲笑了起來,「好極了,我並不是每天都能把國偵局的人弄糊塗的。」 「並不是每天國偵局的人都能被一個腳穿登山靴的總統請到空軍一號上來的。」 總統又欣然一笑。 這時,辦公室門外響起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咖啡來了。 總統親自為雷切爾倒了一杯加奶的咖啡,然後一邊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坐下來,一邊 說起了正題。「我想威廉·皮克林肯定告誡過你,我想見你的惟一原因就是利用你來增 加我的政治優勢?」 「說實在的,先生,這正是他的原話。」 總統笑出了聲,「他總是這麼憤世嫉俗。」 「這麼說他說錯了?」 「開什麼玩笑?」總統笑道,「皮克林絕不會錯。他說得絲毫不錯,跟往常一樣。 」 塞克斯頓參議員的豪華轎車穿梭在清晨的車流中,向他的辦公大樓駛去時,加布麗 埃勒·阿什心不在焉地凝視著車窗外。她思忖著自己究竟是怎麼成了塞奇威克·塞克斯 頓參議員的私人助理。這正是她一直嚮往的,不是嗎? 三年前,加布麗埃勒還只能遠遠地仰慕塞克斯頓,如今,她已經走得不能再近了。 加布麗埃勒回憶起了她和塞克斯頓在他那豪華的辦公室裡度過的一夜,她蜷著身子 ,試著把那尷尬的畫面從腦子裡趕走。 豪華轎車顛了一下,驚了她,把她拉回到現實中來。 上次的那條八卦新聞依然令加布麗埃勒不安,但塞克斯頓對那件事卻不以為然。 大約一個月前,不斷下跌的選票讓總統的競選班子深感不安,於是他們決定採取攻 勢,向外界透露一件他們認為會有的事——塞克斯頓參議員跟他的私人助理加布麗埃勒 ·阿什有染。可惜的是,白宮並沒有站得住腳的證據。塞克斯頓參議員,一個堅信最好 的防守就是有力的進攻的人,抓住了時機進行反擊。他召開了一個全國性的新聞發佈會 ,在表明自己的無辜和義憤的同時,眼裡還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痛斥總統竟用這些惡毒 的謊言來羞辱自己對太太的懷念。 塞克斯頓參議員在電視上的表演如此令人信服,以至於連加布麗埃勒本人差一點都 要相信自己沒和他睡過了。 近來,與塞克斯頓親密共事讓人大開眼界。儘管加布麗埃勒堅信塞克斯頓的觀點而 不動搖,她卻開始懷疑持此觀點的這個人了。 「雷切爾,我要告訴你的是,」總統說道,「機密『暗影』,它已經大大超出了你 目前的忠貞審查所允許的範圍。」 聽到這話,雷切爾頓時覺得空軍一號變得逼仄起來。不管扎克·赫尼表面上看起來 多麼和藹可親,雷切爾·塞克斯頓已意識到了此人很重要的一面。這個人轉眼間就控制 了局勢。 總統想要告訴雷切爾的是兩個星期前,國家航空航天局獲得了一個大發現,可在對 她說出這個發現之前,總統就雷切爾對太空探索的態度與她進行了一番試探性的對話。 在雷切爾看來,雖然她父親是個投機取巧的政治家,可那都是國家航空航天局自己 創造的機會。國家航空航天局最近所犯下的一連串錯誤如此不堪,讓人哭笑不得——衛 星在軌道上炸成了碎片,太空探測器跟地面失去聯繫,國際空間站的預算上漲十倍,導 致成員國紛紛退出,彷彿從一艘下沉的輪船上紛紛逃竄的老鼠。數十億的鈔票付諸流水 ,於是塞克斯頓參議員借此機會破浪前進——這股浪潮似乎注定要將他帶到賓夕法尼亞 大道1600號登陸。 對此,赫尼總統表示默認,還坦然承認自己是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忠實崇拜者, 從不猶豫地表達對本國太空計劃的欣賞之情和民族自豪感。 「今天,」赫尼加重了語氣,說道,「我要徹底改變你對國家航空航天局的看法。 」 雷切爾將信將疑地注視著他,「您已經贏了我的選票,先生。您也許想把焦點集中 在這個國家的其他人身上。」 「正有此意。」他啜了一口咖啡,微笑道,「我還要請你幫個忙。」他遲疑了一下 ,向她湊攏來,「以一種非比尋常的方式來幫忙。」 接著,總統提到了國家航空航天局最富爭議的代價高昂的投資項目之一——地球觀 測計劃。不幸的是,地球觀測系統計劃運行失敗了。它不但沒有給全球的地球科學做出 應有的貢獻,反而迅速捲入了一場損失慘重的夢魘當中——發射失敗,電腦故障,以及 國家航空航天局召開的氣氛陰鬱的新聞發佈會。近來惟有塞克斯頓參議員面露笑容,他 沾沾自喜地提醒選民,他們的錢有多少都被總統花在了地球觀測系統上,而回報又是多 麼微小。 聽到總統說國家航空航天局的發現竟然還是地球觀測系統的功勞,雷切爾一下子覺 得如墮五里霧中。她最近並沒有聽說國家航空航天局有什麼消息。在她看來,對國家航 空航天局來說,沒有消息通常就是壞消息。國偵局裡那條經久不衰的笑話說,國家航空 航天局的一個科學家每放一個屁,國家航空航天局都要召開一次新聞發佈會。 總統告訴雷切爾說國家航空航天局之所以保持沉默是他命令他們那樣做的,而且國 家航空航天局剛剛做出了一項具有重大科學意義的發現……具有如此震撼全球的重大意 義……它證明了美國人花在航天研究上的每一分錢都是值得的。 雷切爾跟著赫尼總統出來,走到了空軍一號那閃閃發亮的舷梯上。他們走下舷梯時 ,雷切爾覺得陰冷的三月的空氣讓她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可惜的是,這種清醒只讓她 覺得總統的話比先前顯得更加古怪了。 國家航空航天局做出了一項具有重大科學意義的發現,證明了美國人花在航天研究 上的每一分錢都是值得的? 雷切爾想到,一個如此重大的發現只能跟一件事有關——與外星生命的接觸。令人 惋惜的是,她知道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情報界人人都知道,那些有人看到飛碟和外星人綁架之類的事件,大多數都只是人 們的豐富想像或者某些人設下的撈錢騙局。當確實有人拿出不明飛行物的真實照片為證 時,奇怪的是,不明飛行物總是出現在檢測先進的機密飛行器的美軍空軍基地附近。 得知國家航空航天局並沒有鋌而走險地試著用一個外星人的故事來蒙總統,雷切爾 鬆了口氣。然而,他的話只是讓這個謎愈發顯得神秘了。國家航空航天局現今正處在一 場證明其存在價值的生死保衛戰中,並且總統由於繼續對其資助也受到了攻擊。此時此 刻,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一項重大突破對其自身和總統的競選來說都是一劑良藥。批評總 統的人顯然會覺得這事發生在這個時候非常可疑。 赫尼早已料到這種情況,並率先作出了打算。為了保護國家航空航天局,他沒讓他 們公開那個發現,而且還通過政府外的渠道獲得了確認。 他組成了一支外來的確認小組——四個非官方科學家——非國家航空航天局成員, 他們都是知名人士,有良好的聲譽,可確保其權威性。他們的觀測結果證實了國家航空 航天局的發現,這項發現不再籠罩在懷疑的陰影中了。而且通過僱傭那些最具懷疑心理 的人,赫尼也使自己免受懷疑。 「今晚八點,」赫尼說,「我要在白宮召開一個新聞發佈會,向全世界宣佈這項重 大發現。」 雷切爾覺得很洩氣。赫尼還是沒有告訴她這個發現到底是什麼。 總統微微一笑,讓雷切爾親自去看這個發現,並且告訴她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會告 訴她她需要知道的一切。在這之後,總統還會和她進一步討論她的職責問題。 雷切爾從總統的目光中覺察到一齣戲劇性的事件即將發生,她想起了皮克林的預感 ,白宮早留了一招。看起來,皮克林又說對了,跟往常一樣。 赫尼把雷切爾帶到附近的一個飛機棚旁邊就停了下來。他拿走了雷切爾的手機,不 許她與外界有任何聯繫,還告訴她在國家航空航天局向她簡單介紹那個發現之後,局長 會讓她通過安全的渠道與自己聯繫。 說完這些話,總統就大步流星地朝把雷切爾送來的「鋪路鷹」直升機走去了。他登 上了飛機後,飛機就起飛了。他再沒有回頭看一眼。 雷切爾·塞克斯頓獨自站在這個孤零零的瓦勒普斯飛機棚的門檻上,費力地看著黑 洞洞的裡面。她顫抖著嗓子喊了一聲,無人回答,然後愈加惶恐地跨過了門檻。 一位身著國家航空航天局飛行服的年輕男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嚇了她一跳。 他是韋恩·盧斯根司令官,奉命做雷切爾的飛行員,送她去見局長。 雷切爾過了一小會兒才明白過來,覺得自己被騙了。顯然,她的旅行還沒有結束。 而且,目前連飛行員都不知道局長在哪裡。 飛行員邁開步子朝牆邊走去,按下了一個按鈕。飛機棚中央出現一架樣子駭人的黑 色噴氣式戰鬥機。這是雷切爾見過的造型最具流線型的飛機。 飛行員領著雷切爾朝他的飛機——F-14型『雄貓』裂尾式戰鬥機走去,指著那個 雙人座艙,讓她坐後面。雷切爾在衣服外面套上一件保暖飛行服,爬進座艙,笨手笨腳 地在那個狹小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飛行員幫雷切爾繫好扣帶,將一個頭盔扣在了她的頭上,然後又從旁邊的儀表板裡 拉出一個氧氣面罩,要扣在她的頭盔上,以免她在高空飛行時缺氧。 「我能行。」雷切爾說著,伸出手接過了氧氣面罩。 雷切爾摸索著面罩的嘴,終於把它扣在了頭盔上。這個面罩戴起來不太合體,讓人 感到非常不舒服。 飛行員瞪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好像被逗樂了。 他似乎要掩飾一絲得意的笑,並告訴她椅子下面有嘔吐袋。 「出發前還有什麼問題嗎?」 雷切爾遲疑了片刻,然後拍了拍卡在她下巴上的吸嘴,「這東西卡著我的血管了。 長途飛行時你怎麼戴這些東西的?」 飛行員耐心地笑了笑,「喔,女士,通常我們並不把這些玩意兒倒過來戴。」 隨著飛機直衝雲霄,雷切爾不由閉上了雙眼。她不知道這個早晨她哪裡出錯了。她 本該坐在辦公桌旁寫情報摘要的。然而,此時此刻,她卻騎在一枚燒睪丸素的魚雷上, 借助氧氣面罩進行呼吸。 飛行員很快就得到了雷切爾與局長見面的秘密地點的坐標:一直向北,飛差不多三 千英里。 雷切爾一下子從座位上彈起來,坐直了,「什麼!」她試著在腦子裡描出一幅地圖 ,卻怎麼也想不出往北那麼遠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四個鐘頭的航程啊!」 「照我們現在的速度看,確實如此,」飛行員說,「請您坐穩了。」 雷切爾還沒反應過來,這人就將F-14型飛機的機翼後掠,縮到空氣阻力極小的位 置上。不到一分鐘,他們就以每小時大約一千五百英里的經濟巡航速度飛行了。 現在,雷切爾只覺得頭暈目眩。隨著他們在空中飛掣,他們的速度快得什麼也看不 清,她覺得五內翻江倒海,難以遏制。她耳邊模模糊糊地迴響起總統的話:我向你保證 ,雷切爾,在這件事上幫助我,你不會感到遺憾的。 雷切爾呻吟著,伸手去抓嘔吐袋。永遠都不要相信一個政客。 儘管不喜歡這些不體面的、骯髒的公共出租車,但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已經 學會了忍受在成功之路上偶爾出現的貶低自己身份的時刻。這輛剛剛將塞克斯頓放在彼 赫旅館低檔停車庫的髒兮兮的五月花牌出租車給了他一樣東西……神不知鬼不覺,那是 他的加長豪華轎車所不能給他的。 上午11點15分,一分不差。 塞克斯頓看見那輛白色福特穩達休旅車一點兒不差地停在他們每次見面的地點—— 車庫的東角,一排垃圾桶的後面。這樣的防範是必要的。 塞克斯頓愉快地向那人揮了揮手,然後爬到了乘客座位上。司機位置上的那個滿頭 黑髮的紳士沒有露出一絲笑容。他差不多有七十歲了,蒼老粗糙的臉上透出一種冷漠。 塞克斯頓明白,這些見面實質上是在提醒參議員要感謝這些資助人。這些人期盼從 他們的投資中獲得巨大的回報。 這次老頭又籌到了一筆款子,還說服了六個人今晚與塞克斯頓見面。對於這六個財 大氣粗的人,老頭要求塞克斯頓在家中與他們秘密會面,並且告訴他如果順利的話,單 單這幾個人就可以提供把他的競選推到頂峰所需要的一切。 塞克斯頓喜歡聽這樣的話。他沖老頭自信地笑了一下,「我的朋友,如果選舉順利 的話,我們都會歡呼勝利的。」 「勝利?」老頭皺皺眉頭,探過身用一種不祥的眼光看著塞克斯頓,「讓你入主白 宮僅僅是通往勝利的第一步,參議員先生,我想你沒有忘記吧。」 儘管已在白宮生活了三年半,然而,成天對著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枝狀吊燈、古董 ,還有全副武裝的海軍陸戰隊士兵,扎克·赫尼總統總是覺得不自在。不過,此時此刻 ,他正邁開步子朝白宮西側廳走去,感到神清氣爽,心情莫名的舒暢,走在絲絨地毯上 步履輕盈矯健。 把他的工作人員蒙在鼓裡這麼長時間,他感到很過意不去,但做到保密是至關重要 的。 赫尼走到總統辦公室外的休息室,快活地衝他的秘書招了招手,讓秘書為他安排一 個白宮所有工作人員都要參加的會議。會議地點在總統辦公室,時間定在下午四點。他 還告知秘書,他要奮勇而戰,今晚他有有一項重要聲明要向全美國人民發佈,但他想讓 工作人員最先聽到。 赫尼一直深信,主宰這間總統辦公室的就是那只鑲在橢圓形地毯上的彩色美國之鷹 。那只鷹的左爪緊緊抓著一枝橄欖枝,右爪則攥著一捆箭。鮮有外人知道,在和平時期 ,鷹頭向左——面朝橄欖枝,但在戰爭時期,鷹頭卻神秘地轉到了右邊——面朝那捆箭 。這個辦公室的小把戲背後的機關只有總統和白宮總管知曉。赫尼發現,這只神秘莫測 的鷹的背後的真相其實簡單得令人失望。原來,地下儲藏室裡另有一張橢圓形地毯,而 總管只不過是在夜深人靜時將它們調換一下而已。 此刻,赫尼低頭凝視著這只神態寧靜、面向左側的雄鷹,笑著想,也許他應該將地 毯調換一下來紀念他即將對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發動的這場小小的戰爭。 美國三角洲部隊是惟一一個完全受命於總統而不受法律約束的戰鬥部隊。三角洲部 隊的成員都是從特種部隊實戰組中挑選出來的,在反恐特警行動、解救人質、突襲劫匪 、摧毀地下敵對力量的行動中,他們既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也是專家。 由於三角洲部隊的行動要求高度機密,所以只有一個手握大權的指揮官以他或她認 為合適的方式管理這個分隊,這個指揮官通常是軍方或者政府的權力經紀人,有足夠高 的軍銜或者影響力來操縱任務的執行。 他們的職責是飛行,戰鬥,遺忘。 可是現在這支駐紮在北緯八十二度的三角洲小分隊既沒有飛行也沒有戰鬥,他們只 是在監視著什麼。 此刻,完成了在這個帳篷裡的歷時十天的監視任務之後,三角洲一號準備結束任務 了。 繼續隱蔽。 監視那幢房子裡裡外外的活動。 有什麼異常情況立即向指揮官報告。 三角洲一號正在準備脫水的蛋白質食物,這時,他和同伴的手錶不約而同地響了起 來。不一會兒,他身旁的加密對講機就閃起了警告信號。指揮官通過加密對講機通知他 們時間表更新了,消息將會在東部時間今晚八點發佈,此外,又有一個人捲進來了。指 揮官要求他們對她進行嚴密監視,如有意外,按原先的指令行事。 雷切爾已經往正北方飛行了一個多小時。除了一閃而過的紐芬蘭島之外,整個旅程 中就只能看見F-14型飛機下面的一片汪洋。 雷切爾七歲那年,滑冰掉進冰冷的池塘的悲慘經歷使她一看到水就怕。今天,面對 這一望無際的北大西洋,她舊日的恐懼又悄然襲上了心頭。 還沒等飛行員和北格陵蘭島的圖勒空軍基地核對飛行方向,雷切爾就意識到他們已 經飛了多遠。不久,她就看到下面藍灰色的海面上點綴著成千上萬個白色的斑點。 冰山。 在這之前,雷切爾只看到過一次冰山。六年前,她的母親說服她參加了一個阿拉斯 加母女海上航行活動。那次海上旅行是雷切爾和媽媽的最後一次旅行。 凱瑟琳·溫特沃斯·塞克斯頓。雷切爾隱隱感到了一陣孤獨。回憶像飛機外面呼嘯 的風一般,像平常一樣又把她拉回到往昔中。她們最後的談話是在電話裡,在感恩節的 早上。 因奧黑爾機場被大雪封閉而無法回家的雷切爾傷心地打電話回家,為不能與家人共 度感恩節而抱怨不已。然而,媽媽同樣很沮喪,因為雷切爾的爸爸以工作忙為由,打算 在華盛頓的套房裡度過這個漫長的週末。雖然明知道這只不過是塞克斯頓參議員擺出的 令人信服的托辭,恪守承諾的塞克斯頓太太卻不願揭穿。孤獨的塞克斯頓太太在開車去 安姑媽家過感恩節的路上,不幸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父親得知這一消息後立刻趕了回來,做秀般地在家中的客廳裡開了一個小型的新聞 發佈會,強忍著悲痛,向世人述說著他的妻子在與家人吃完感恩節晚餐後回家途中死於 車禍。 從那時起,雷切爾就與她父親徹底決裂了,不過,參議員先生對此置若罔聞。他用 亡妻的財富爭取他所在黨派的總統候選人提名,他一下子忙得不可開交。 殘酷的是,三年之後的現在,就算彼此相距甚遠,參議員先生也能使雷切爾的生活 變得孤獨寂寞。她父親爭奪白宮之位的角逐使雷切爾遇見一個心儀的男人並擁有一個家 庭的夢想變得遙遙無期。對雷切爾來說,退出這場遊戲比對付那些絡繹不絕的貪戀權勢 的求婚者來說要容易得多,那些求婚者想趁著地位相當的時候,把這位仍在喪母之痛中 的未來「第一千金」追到手。 F-14型飛機外面,白晝漸漸逝去。這時是北極地區的晚冬——長期黑暗的日子。 雷切爾意識到她正在飛往一個永遠只有黑夜的地方。 終於,雷切爾辨認出了這個地帶模模糊糊的輪廓,但跟她料想的卻不一樣。飛機前 方的海面上隱隱約約透出的是一大片被雪覆蓋的山脈。 他們在三千英尺以下飛行時,雷切爾看到了一種一種她從未在地球上任何地方見過 的景象。 他們下面的高地是條紋狀的……就好像是有人在雪地上畫了三條粗大的銀色線條, 這些閃光的平行線一直延伸到海邊的懸崖處。飛機降到五百英尺以下的時候,那種視覺 上的錯覺才消失了。原來,那三條銀色的條紋是三條深深的溝壑,每條至少有三十碼寬 。原本注滿水的溝壑由於天寒已經結冰,變成了三條平行的寬寬的銀色溝槽,橫貫高原 。兩條溝槽之間的白色突起地帶則是由雪堆積而成的崖徑。 此刻,飛行員竭力控制著這架飛機,竟然要降落在崖徑之間的堅冰上。就在飛機著 陸的一剎那,雷切爾看到一輛巨大的多踏板雪地牽引機正從冰槽的另一端向他們駛來。 牽引機正好停在了F-14型飛機的旁邊,一個人從上面順著梯子下來,到了冰面上。他 從頭到腳都裹著一件蓬鬆的白色連體衣,讓人感覺他像是被充了氣似的。 瘋狂的麥克斯遇到了皮爾斯伯利的麵團寶寶。雷切爾心裡想著,為這個陌生的星球 上還有人居住而感到欣慰。 這人是代表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來迎接雷切爾的。 瑪喬麗·坦奇——總統的高級顧問——長著一副鬆垮垮的骨頭架子。她骨瘦如柴的 六英尺身架就像是由關節和四肢拼成的建築物玩具。弱不禁風的身體上掛著的那張蠟黃 色的面孔像是一張被一對無神的眼睛穿了兩個洞的羊皮紙。五十一歲的她看起來卻像七 十歲。 坦奇在華盛頓政界被當做女神來崇敬。據說她有超凡的分析能力,主持國務院情報 研究局的十年幫她練就了一副極其敏銳而富有判斷力的頭腦。可惜的是,坦奇雖有出色 的政治才華,卻也有一副冷酷脾氣,少有人能忍受得了幾分鐘。上天賦予瑪喬麗·坦奇 一個彷彿超級計算機的腦子——還有熱情。不過,扎克·赫尼總統很能容忍這位婦人的 刁鑽癖性,而一開始也正是她的才智和努力工作讓赫尼坐上了總統的位子。 瑪喬麗這時來找赫尼,向他作了個大膽的提議:她要親自上陣參加今天下午美國有 線電視新聞網的辯論。雖然這樣做塞克斯頓的競選班子肯定會把這一舉動當做是白宮恐 慌的證據,但是,坦奇的一席話說完,總統只能吃驚地盯著她看了。 又一次,瑪喬麗·坦奇證明了自己是個政治奇才。 米爾恩冰架是北半球面積最大的浮冰,位於北緯八十二度,在北極高緯度區的埃爾 斯米爾島的最北岸,寬四英里,厚度超過三百英尺。 此刻,雷切爾爬進這架冰上牽引機頂部的有機玻璃艙,隨前來迎接她的那位駕駛員 一起去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局長。在駕駛員的介紹下,雷切爾得知他們要去的地方是距 離此地大約兩英里的米爾恩冰川,那個地區只有科學家和國家航空航天局援助小組的直 屬成員才能進入。 幾分鐘以後,雷切爾開始看見在他們前面的遠處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一個巨大的 白色圓頂的輪廓出現在冰面上。雷切爾揉了揉眼睛,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型的休斯敦 天文觀測站。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吃食的大螳螂 駕駛員告訴她,那不是一個完整意義的球體,只是一個用來居住的球體,「看起來 就像是一個密封的大帳篷頂,但實際上它是國家航空航天局便攜式住宅的試驗品。我們 希望將來把它用在火星上,我們把它叫做『旅居球』。」 雷切爾她們來到那個建築近旁,一個人從圓頂側面的一扇小門裡走了出來。那是一 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上身的黑色羊毛套衫更使他顯得身材高大,看起來像頭熊。他朝冰 上跑車走了過來。 雷切爾很清楚這人是誰:勞倫斯·埃克斯特龍,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 埃克斯特龍的威名雷切爾早就聽說過了,他能把那些阻礙他實現夢想的人的頭咬下 來。 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在半路上迎接她,伸出一隻戴著手套的大手:「塞克斯頓小姐 ,感謝你的到來。」 雷切爾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她的叫聲壓過了呼嘯的寒風:「坦白地說,長官。我 想我沒什麼別的選擇。」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把雷切爾·塞克斯頓領進那個圓頂屋的時 候,三角洲一號正在再向北一千米的冰川上用紅外線望遠鏡監視著這一切。 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勞倫斯·埃克斯特龍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他面色赤紅,脾氣 暴躁,活脫脫一個暴躁的挪威之神。他額頭上佈滿了皺紋,一根根豎起的金髮被剪成了 軍隊要求的長短,圓頭鼻上筋脈分明。此刻,他炯炯有神的雙眼正因為連續的不眠之夜 而變得黯淡無光。在就任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之前,他是五角大樓裡一位頗有影響的航 空航天戰略家和軍事行動顧問,埃克斯特龍以他那粗暴的脾氣和他完成一切任務時都不 容置疑的決心而著稱。 雷切爾·塞克斯頓跟隨勞倫斯·埃克斯特龍進入旅居球,發覺自己正走在怪誕的半 透明的走廊迷宮裡。聽到埃克斯特龍開門見山地表達了自己並不贊成總統讓雷切爾捲進 這件事情的熱情勁兒,雷切爾瞠目結舌。 「要知道,」埃克斯特龍說,「你參與到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一個機密的項目中來, 這讓我心不甘情不願。這不僅僅是因為你是國偵局的一個代表,你們的長官總是把我們 當做信口開河的孩子來戲弄,還因為你是那個總想要摧毀我的機構的人的女兒。這該是 我們國家航空航天局揚眉吐氣的時候了。最近我的人承受了許多的指責,我們該贏得這 光榮的一刻。然而,在你父親的帶領下,懷疑的浪潮一撥撥地向我們湧來,結果我們發 現自己已經陷入了這樣的政治局面,不得不被迫和一些任意挑選出來的非官方科學家, 還有那個竭力想弄垮我們的人的女兒一起來分享榮耀。」 讓雷切爾詫異的是,埃克斯特龍局長也不知道雷切爾來這裡的任務是什麼,他只是 奉總統之命向雷切爾介紹這項發現的。兩個星期之前,地球觀測系統的新成員,極軌道 密度掃瞄衛星從米爾恩冰架上空經過時,發現了一個與他們的想像一點也不同的密度反 常現象。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檢測到深埋在冰下兩百英尺的固體冰塊中的一個直徑十英 尺左右的巨石,它比方圓四百英里以內發現的所有石塊的密度都大。這塊石頭有八噸多 重,嵌在兩百英尺以下堅固的冰裡,已經有三百多年沒有人動過它了。 雷切爾早已猜測到,對於那塊石頭出現在這兒應該有個合乎邏輯的解釋。但是,埃 克斯特龍的解釋則是,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發現的那塊石頭是隕石,而且令他們興奮的 是那塊隕石有其他隕石身上從來不曾出現的特徵。至於這個特徵是什麼,埃克斯特龍則 抖了個包袱,要給雷切爾介紹一個比他更有資格談論這件事的人。 下午一點四十五分,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的豪華轎車駛進了停車場。塞克斯 頓洋洋得意地走了出來,大步流星地朝入口走去。一個大腹便便的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 製片人臉上掛著熱情的微笑,告知他們對方派出的竟是總統的高級助理瑪喬麗·坦奇。 瑪喬麗·坦奇長得真是可怕。此刻,她沒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抽煙,右臂懶洋洋地 一上一下地碰著她那薄薄的嘴唇,就像一隻正在吃食的大螳螂。 上帝啊,塞克斯頓想。這樣一張臉也敢來廣播電台做節目。 比起坦奇那張不受媒體歡迎的臉來說,更讓人覺得幸運的是她在一個關鍵問題上的 態度:她極力聲明美國未來的領導地位只能由科技優勢來保證。她對國家航空航天局的 支持是最明顯的。很多人相信正是因為她在幕後施加的壓力迫使總統對於衰敗的美國航 天機構的態度仍然毫不動搖。 然而,總統派了這樣一個人來與塞克斯頓參議員正面交鋒似乎失策,但總統肯定不 是傻子。加布麗埃勒·阿什隱隱覺得這次見面不是什麼好事。 就在塞克斯頓向製作室走去的時候,加布麗埃勒扯了扯他的袖子。「我知道你正在 想什麼,」她小聲說道,「但是要聰明點。別走極端。記住,這個女人對她的工作可是 非常在行。」 塞克斯頓衝她頗具暗示性地得意地一笑道:「我也是。」 雷切爾和局長環繞圓頂屋外緣行進的時候,她注意到了那些認出她的人投來驚訝和 不滿的眼神。他們的竊竊私語在這有回音的空間裡清晰地傳了過來。 那不是塞克斯頓的女兒嗎? 她來這裡幹什麼? 我簡直不能相信局長竟然在跟她說話! 瀰漫在她身邊的那種仇恨並不是惟一的一種情緒,她還感覺到了一種明顯的洋洋得 意——好像國家航空航天局已經清楚地知道誰是笑到最後的人了。 局長領雷切爾向一排桌子走去,那兒只有一個男人坐在電腦工作台前。發現他就是 當今美國最負盛名的「科學名人」之一邁克爾·托蘭,雷切爾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托 蘭主持著一個名為「神奇的海洋」的紀錄片,每週播放一次。在節目中,他讓觀眾親眼 目睹引人入勝的海洋現象——海底火山、十英尺長的海蟲,還有可置人於死地的潮汐。 媒體稱他集雅克·庫斯托和卡爾·塞根於一體,他們稱讚他以廣博的知識、內斂的熱情 ,以及對冒險的熱愛作為節目的製作原則讓「神奇的海洋」獲得了最高的收視率。當然 ,大多數評論家都承認,托蘭粗獷英俊的面孔和謙遜的個人魅力使他受到了女性觀眾的 青睞。 托蘭棕色的眼睛正如在電視節目上那樣機警並充滿激情,聲音也同樣溫暖熱忱,他 四十五歲,看起來飽經風霜卻又充滿活力,粗粗的黑髮永遠有一縷被風吹散在額前。他 有堅實的下巴,舉手投足瀟灑不羈且透露出自信。雷切爾跟他握手的時候,他粗糙又長 了繭子的手掌使她注意到,他並非那種「文弱的」典型電視名人,而是一個出色的海員 和親身實踐的研究者。 但是,托蘭則承認他之所以被選中,更多的是因為他的公共關係而不是科學知識, 總統叫他來是讓他製作一部紀錄片,準備在今天晚上宣佈那個發現的大型新聞發佈會上 播放。 當雷切爾問道那塊隕石的特別之處時,托蘭衝她神秘地笑一笑,建議她去看看。他 領著雷切爾去隔壁的工作區找馬林森看那塊隕石的標本了。 獎章得主、天文物理學家科基·馬林森把雷切爾和托蘭帶進了他的工作區,站在一 個鞋盒子的旁邊,挑了三塊小的隕石標本。它們是世界上三種主要的隕石。 所有的隕石都包含著不同含量的鎳鐵合金、硅酸鹽和硫化物。人們就是根據它們中 所含的金屬和硅酸鹽的比例來分類。 科基向雷切爾介紹的第一塊隕石是鐵心隕石,它看上去像個深灰色的小鐵球,外面 的硬殼經過灼燒已經變黑了。燒焦的外層就叫熔殼。第二塊是石心隕石,這塊隕石有一 點淡淡的綠色,那是因為它的橄欖石成分含量較高。第三塊是石質隕石,它是最普通的 隕石類型,地球上發現的隕石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這種類型。 科基的眼睛興奮地鼓了起來,「埋藏在米爾恩冰架下面的隕石是一塊石質隕石—— 就像你手裡的這塊。石質隕石看起來跟地球上的火成岩差不多,這使它們很難被辨認出 來。」 緊接著,科基拿起那塊隕石,饒有興致地開始演示隕石是如何到達埃爾斯米爾島的 。隕石在向地球靠近的過程中,受到了重力的吸引作用,開始加速下落。當下降到一定 程度時,隕石開始和大氣層發生摩擦。隨著表面物質在產生的熱量中熔化,流星體周圍 的氣體發出白熾光。流星碰到大氣層壁,由於空氣密度太大,它的速度驟減。流星立即 冷卻了下來,停止了發熱。流星的表面由熔化狀態硬化成了燒焦的熔殼。隕石在撞擊地 球表面的時候爆炸了,有一塊跌落到了埃爾斯米爾島,最後停在了米爾恩冰川,那裡的 冰雪很快就把它埋了起來,避免了大氣的侵蝕。 講解完之後,科基把標本還給雷切爾,讓她看看這個標本的截面。 雷切爾把這塊石頭湊到眼前,讓它斜對著頭頂上昏暗的鹵素燈光。她看到了細微的 金屬粒在石頭裡閃著光。許多小粒散落在截面裡,就像是細小的水銀粒,每個直徑大概 只有一毫米。 「這些小氣泡叫做『隕石球粒』,」科基說,「它是一種地球上根本沒有的結構。 一些隕石球粒非常古老——也許是由宇宙中最早的物質構成。另一些新得多,像你手裡 的這些。這塊隕石裡的隕石球粒大概只有一億九千萬年。」 「一億九千萬年是新的?」 「當然!從宇宙論的角度來說,那就是昨天呀。但這裡的關鍵是,這塊標本包含隕 石球粒——這是隕石的確鑿證據。」 接著,科基又告訴了雷切爾一種確定隕石的來源的簡單的方法。「在地球上的岩石 中,礦物質鎳的含量不是極高就是極低,沒有中間值。但在隕石裡,鎳的含量卻在一個 中間範圍之內。所以,如果我們分析一個標本,並且發現鎳的含量在一個中間範圍之內 的話,我們就可以毫不懷疑地認定這個標本是隕石。」 明白了這些,雷切爾仍覺得很惱火,因為她還是不清楚自己為何而來。 科基小心翼翼地舒了口長氣,然後從他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塊小小的磁盤形狀的 石片。這是國家航空航天局發現的隕石。 雷切爾接過那塊石頭,看到了熔殼,也看到了隕石球粒。此外,科基還告訴她,他 們已經通過巖相學偏振顯微鏡來檢測證明了它的鎳處於中間範圍之內——決不像地球上 的石頭。所以,這塊石頭是來自太空的。 但是,當把這塊石頭翻過來看另一面的時候,雷切爾大吃一驚。「那是……」雷切 爾結結巴巴的,幾乎都吐不出那個字了,「那是……一隻蟲子!這塊隕石裡有一隻蟲子 的化石!」 「它是一種等足類動物,」科基說,「昆蟲只有三對腿,不是七對。」 雷切爾甚至沒聽到他在說什麼。她仔細地審視著面前的化石,腦子飛快地轉著。 「你可以清楚地看到,」科基說,「它背部的殼像地球上的西瓜蟲一樣被分成了片 狀。但它兩條明顯的尾巴——像附肢一樣,把它和虱子類的東西區別了開來。」 雷切爾的腦子早就把科基拋到了九霄雲外。物種的分類壓根兒無關緊要,那些令人 疑惑的片段閃了出來——總統的秘密,國家航空航天局的興奮……隕石裡有化石!並不 是一點點的細菌和微生物,而是高級的生命形式!宇宙其他地方存在生命的證據! 有線電視新聞網的辯論進行十分鐘後,塞克斯頓參議員心想,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 餘的。儘管這位高級顧問的冷酷、聰慧盡人皆知,可她這會兒與其說是一位有實力的對 手,不如說是個犧牲品。 不得不承認,辯論剛開始時,坦奇一再強調塞克斯頓提出的反墮胎的政綱是對婦女 的歧視,這使她處於上風,但是緊接著,她似乎正要乘勝追擊,卻不小心犯了個錯誤。 坦奇在質問塞克斯頓不增加稅收何以資助教育發展時,不懷好意地提到了塞克斯頓一貫 尋找的那個替罪羊——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 對於國家航空航天局最近又遭受的失敗、總統和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兩人召開的秘 密緊急會議這兩件事,坦奇都巧妙地避開了。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塞克斯頓和坦奇都在拐著彎說話。坦奇試圖轉換話題,卻不 大管用,塞克斯頓則一直迫使她將話題停留在國家航空航天局的預算上。 「參議員,」坦奇爭辯道,「你想要削減國家航空航天局的預算,可你知道將有多 少高科技工作人員會因此失業嗎?」 塞克斯頓急忙抓住這個問題,說道:「瑪喬麗,我們現在談的可是節省大量的資金 ,如果這會讓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一群科學家不得不駕著寶馬車把有銷路的技術帶到別處 的話,那就此讓他們去吧。在財政開支方面,我保證決不妥協。」 作為對塞克斯頓的反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姿態的一種反駁,坦奇直截了當地問了他一 個問題。「參議員,要是我告訴你少於國家航空航天局目前的開支我們就無法探索太空 ,你是不是要完全廢除這個航天機構?」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塊巨石砸在了塞克斯頓的腿上。畢竟,坦奇也不是傻子。她剛才 提了個絕妙的問題,冷不丁給了塞克斯頓一下子——她精心設計了一道是非題,迫使抱 騎牆態度的塞克斯頓做出明確的選擇,徹底闡明自己的立場。 塞克斯頓憑直覺想要迴避這個問題,但是坦奇卻不依不饒。迫於無奈,塞克斯頓只 得表示他要廢除本國的太空計劃,將國家航空航天局目前的預算直接轉用到教育系統上 ,然後譴責國家航空航天局開支龐大,回報卻是微乎其微坦奇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 「微乎其微?可能除了對外星智能的探索計劃之外,國家航空航天局還是取得了巨大成 果的。」 對於這一計劃,塞克斯頓向來認為這是一項代價高昂且毫無結果的尋寶活動。「我 是說要是哪個政府機構用了三十五年時間花費四千五百萬美元,卻連一項成果都沒得到 ,那這個機構很久以前就該被砍掉了。」塞克斯頓停頓了一下,好讓人們領會他的講話 的重要性,「三十五年過去了,我想我們不會找到外星人,這是極其明顯的。」 「可要是你錯了呢?」 塞克斯頓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睛,說道:「噢,看在老天爺的面上,坦奇女士,要是 我錯了就砍我的頭。」 瑪喬麗·坦奇那雙患黃疸病似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塞克斯頓參議員。「我會記住你說 過這句話的,參議員。」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我想我們大家都會記住的。」 在六英里之外的總統辦公室裡,扎克·赫尼總統關掉電視機,給自己倒了杯飲料。 正如瑪喬麗·坦奇保證過的那樣,塞克斯頓參議員上鉤了——徹底中了圈套。 雷切爾·塞克斯頓目瞪口呆地默默凝視著手裡的隕石化石,邁克爾·托蘭覺得自己 也同樣欣喜。雷切爾那優雅脫俗的臉上這會兒似乎漸漸露出一種純真的驚異表情——像 是一個初次見到聖誕老人的小女孩。 我很能理解你的感受,他心想。 就在雷切爾依然沉浸在這種震撼中時,一位塊頭特別高大的亞洲人趾高氣揚地走到 了他們中間來。他是韋利·明博士,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古生物系主任。明是總統聘用 的另一位非官方人士。 明博士在古生物學方面專門研究業已滅絕的節肢動物和猛蛛亞目生物。他向雷切爾 講解,這種生物給人印象最深刻的特徵就是它完全符合達爾文生物分類系統和分類法。 如果人們在地球上發現這種生物,會把它歸入等足類動物目,和兩千種虱目昆蟲同屬一 個綱。然而,看到X光打印圖紙上的畫面後,雷切爾驚詫得張口結舌。那只昆蟲看起來 大約有兩英尺長。 明解釋道,在地球上,昆蟲保持了較小的個頭,那是因為重力抑制了它們的生長。 昆蟲無法長得太長,超出它們的外骨骼所能支撐的範圍。可是,在一個重力減小了的星 球上,昆蟲就可能進化成大得多的個頭。 「想到要拍打禿鷲般大的蚊子,真是可怕。」科基開著玩笑,從雷切爾手中取回冰 體心樣品,偷偷放進了口袋裡。 明蹙起了眉頭,「那東西你還是不要偷走為好!」 「放心好了,」科基說,「在取這塊化石的地方,我們還有八噸多呢。」 眼前的這些數據在雷切爾那善於分析的頭腦中翻騰著。「太空生命怎麼可能和地球 生命如此相似呢?我的意思是,你們說這種昆蟲竟然符合達爾文分類原則?」 科基用胚種論向雷切爾解釋了這一切。胚種論是指地球生命源自於另一個星球的理 論。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地球生命的根本起源就應該與外星生命的相同。 胚種論,雷切爾想著,仍舊無法理解其隱含的意義,「如此看來,這塊化石不僅證 實了生命存在於宇宙的其他地方,而且事實上也證實了胚種論……地球生命源自宇宙的 其他地方。」 科基滿懷熱情,朝她飛快地點了一下頭,「從嚴格意義上講,我們可能都算是外星 人。」他把手指架在頭上,像兩隻觸角一樣,雙眼斜視,不停地吐著舌頭,活像某種昆 蟲。 托蘭看著雷切爾,愛憐地粲然一笑,說道:「這個傢伙就是進化論的頂峰之作。」 雷切爾·塞克斯頓走在邁克爾·托蘭身旁在旅居球裡面穿行著,感覺有團夢幻般的 迷霧籠罩著她,科基和明則緊跟在後面。 如今雷切爾意識到國家航空航天局已經找到了無可辯駁的證據。他們這會兒呈獻的 可是貨真價實的隕石標本,人們肉眼就能看見嵌入這些隕石中的生物有機體。那可是幾 英尺長的虱目昆蟲! 為了幫助主流社會更容易理解此事,總統讓托蘭製作了一部有關這塊隕石的記錄短 片。雷切爾這會兒才開始認識到總統的計劃是多麼高明。政治是一種大眾傳媒遊戲,雷 切爾立刻就想到了邁克爾·托蘭出現在電視屏幕上會激發人們對新聞發佈會的熱情,並 且使人們相信它的科學性。如果總統的數據出自幾個受人尊崇的非官方科學家和本國電 視行業最有名的科學名人,持懷疑態度的人就難以對此質疑。而也就是在這時,雷切爾 弄懂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身為白宮裡負責資料分析和確認數據真偽的情報聯絡員,同時 又是以指責國家航空航天局在航天業上浪費錢財為中心觀點來積聚競選實力的那個人的 女兒,她的證詞會大大提高這部記錄片的可信度。 就在這時,雷切爾得知國家航空航天局打算把那塊隕石打撈出水面,而想出打撈隕 石的辦法的則是曼格博士——新罕布什爾大學的冰川學家,總統聘用的第四位,也是最 後一位非官方科學家。 坐著豪華轎車從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的演播室回塞克斯頓辦公室,這段路讓加布麗 埃勒·阿什覺得很長。塞克斯頓參議員坐在她對面,望著車窗外,顯然還在得意洋洋地 想著那場辯論。但是,瑪喬麗·坦奇駕車離去時臉上那副沾沾自喜的滿足表情卻讓加布 麗埃勒緊張不安。 塞克斯頓的私人專用手機響了起來,他趕忙在口袋裡摸索著找到了手機。他接通電 話,和電話那頭商量著在他的哥倫比亞特區的公寓裡會面的事情。為了這次會面,塞克 斯頓竟取消了一切安排,加布麗埃勒著實吃了一驚。 加布麗埃勒很想問問那個打來電話的神秘人物是誰,但是塞克斯頓顯然有意含糊其 辭。然而,她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塞克斯頓之前就知道這個電話會打過來。 托蘭把曼格博士介紹給雷切爾之後,雷切爾驚訝地發現諾拉·曼格儘管說話強硬, 臉上卻有著討人喜歡的調皮神情。她留著小仙子式的髮型,棕色的頭髮中夾雜些許灰色 ,雙眼敏銳且機靈——那是一雙清澈透明的眸子。雷切爾喜歡她身上那種鋼鐵般堅定的 自信。 諾拉·曼格帶領雷切爾繞著塔狀裝置的底座參觀,指著三腳裝置下面的鑽孔說道: 「這些孔都是我們在鑽取岩石標本和照射隕石X光時留下的。目前我們利用這些鑽孔把 許多耐磨損的環首木螺絲放到了下面空著的冰窟內,再把它們旋進隕石裡。之後,我們 向每個孔裡都投進兩百英尺長的編織鋼絲繩,用工業吊鉤鉤住那些木螺絲,這會兒我們 只是想用絞車把那塊隕石給吊上來。這些姑娘們得用上幾個小時才能把它拉上地面,不 過就快成功了。」 諾拉還告訴雷切爾,她們在向上拉隕石的時候,利用鎵砷化合物半導體激光器給它 加熱。諾拉讓激光束射向下方,使冰塊融化,從而讓激光照在隕石上。過於厚重而無法 被激光熔化的隕石開始吸收激光的熱量,最終慢慢熱起來,熱到足以使其周圍的冰塊融 化。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工人們在吊起這塊灼熱的隕石時,這塊被加熱過的隕石在一股向 上的力的作用下,融化掉周圍的冰,這樣就便於向上提。積聚在隕石表面上的冰川融水 從隕石邊緣向下滲,重新填滿了那個冰窟。 她還告訴雷切爾這塊隕石是塊完整的實心冰體,沒有任何斷層裂痕和冰川崩塌。它 自一七一六年落下之後,就一直完好無損地待在冰下。 雷切爾聽完著實大吃一驚,諾拉·曼格居然知道這塊隕石降落的確切年代。 這時,托蘭走了過來。「鄭重聲明,」托蘭說道,「曼格博士說的一七一六年這個 時間,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國家航空航天局在我們尚未到達此地時,就提出了完全一樣 的撞擊年代。曼格博士親自鑽取冰體心,自己又進行了測試,結果進一步證實了國家航 空航天局的工作成果。」 雷切爾很是欽佩。 科基補充說道,「冰體心的年代與歷史記載相符,這一事實實際上證實了我們看到 的恰是歷史上記載的瓊格索爾在一七一六年所見的那顆流星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一名工人衝著曼格博士大喊道:「最上面的搭扣快要 露出來了!」 「參觀結束,朋友們,」諾拉說道,「揭曉真相的重要時刻到了。」她抓住一把折 疊椅爬了上去,然後放聲大喊,「夥計們,五分鐘後拉上地面!」 在整個旅居球內,科學家們就像是對吃飯鈴聲做出條件反射的狗一樣丟下手中的活 ,匆忙跑向了挖掘區。 諾拉·曼格雙手叉腰,審視著她的領地:「好了,我們來把這個龐然大物拉上來。 」 「靠邊站!」諾拉叫喊著,從漸漸擁擠的人群中穿行而過。工人們四散開來,諾拉 則全局在握,炫耀似地檢查著鋼絲繩的拉力和排列。 「用力拉啊!」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一名工人喊道。工人們拉緊了搖柄,那些鋼絲繩 朝鑽孔上方又上升了六英吋。 鋼絲繩還在繼續向上升著,雷切爾感覺大家都滿懷著期望一步步地挪向前方。科基 和托蘭就在附近,他們看起來像是過聖誕節的孩子一樣。在離鑽孔較遠的一側,身材高 大的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勞倫斯·埃克斯特龍走過來,找了個地方觀看隕石打撈的過程 。 「搭扣!」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一名工人喊道,「最上面的露出來了!」 那些慢慢從鑽孔內向上升起的鋼絲繩由銀色編織繩變成了黃色引線。 「還有六英尺!保持隕石平穩!」 腳手架周圍的人群一下子全都屏息肅靜起來,就像在降神會上等待著某個神靈鬼怪 現身一般——大家極目望去,都想先睹為快。 就在那時,雷切爾看到了那塊隕石。 那塊形狀模糊的隕石從逐漸變薄的冰下露出來,開始現出本來面目。隕石呈長方形 ,起初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但是隨著它融化出一條向上的通道,它的形狀變得逐漸清晰 起來。 「再加把勁!」一名技師喊道。工人們拉緊了那些搖柄,腳手架吱吱嘎嘎地響著。 「還有五英尺!保持用力均衡!」 現在,雷切爾可以看到隕石上方的冰塊逐漸鼓了起來,像是一頭即將生產的野獸。 在這個凸起的冰塊頂部,激光射入點周圍的那一小圈表層冰塊開始消失,逐漸融化了, 形成一個展寬的洞口。 「好了,關掉激光!」 如氣沖沖到來的某位舊石器時代的神明一般,那塊巨石在一陣「絲絲」的水汽聲中 頂破了冰面。這塊隕石懸垂在鋼絲繩上濕漉漉地滴著水,粗糙的表面在螢光燈的照射下 泛著亮光,表面已被燒焦,一層層地現出一片石化造成的深紫紅色。隕石有個側面光滑 呈圓形,此截面顯然是在急速劃過大氣層時由於摩擦炸裂而成的。 直到這一刻,這個激動人心的事件才算真正打動了雷切爾。懸吊在她眼前的是千萬 英里之外的另一個世界的事物,可這其中卻包藏著一個跡象——不,應該是一種證據— —證明人類在茫茫宇宙中並不孤獨。 人們不由自主地叫嚷著鼓起掌來,就連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也沉醉其中。他輕拍著 男女員工,向他們道賀。這位局長轉向了雷切爾,他愁雲散盡,看起來更高興了,「如 此一來,塞克斯頓女士,持懷疑態度的專業人士是不是就會信服了?」 雷切爾不禁微微一笑,說道:「簡直要目瞪口呆了。」 「很好,那麼跟我來吧。」 雷切爾跟隨局長走過旅居球來到一間寬敞的金屬房屋前,這座房屋像是工業用的集 裝箱。房子上塗有軍事偽裝圖案和鋼印字母:PSC。野外安全通訊系統,雷切爾心想。 這些移動通訊站可是標準的戰地設備。從這裡,雷切爾開始了與總統的對話。 在參議員辦公大樓的三樓,加布麗埃勒·阿什那雙修長的腿在她的計算機終端前邁 著輕快的步子踱來踱去。屏幕上是一封新郵件,可她不知該怎麼解釋這件事。 前兩行是這樣寫的:塞奇威克在有線電視新聞網的表現令人欽佩我有更多的情報要 告訴你。 加布麗埃勒在過去的幾周裡總收到類似的信息。雖然寄信人地址是偽造的,但是她 追蹤到了一個「whitehouse.gov」的域名。看來那個向她提供情報的神秘人物是白宮內 部人士,但是不管是誰,那人最近向加布麗埃勒透露了許多重要的政治情報,包括國家 航空航天局局長與總統私下召開秘密會議那件事。但是,此刻加布麗埃勒的電腦屏幕上 顯示的信息卻讓她神情緊張。這條信息與以往她接收到的信息都不一樣。信息的前兩行 並沒有太讓她不安,讓她不安的是最後兩行:伊斯特約會門,下午4︰30。 一個人來。 向她提供情報的人以前從來不曾要求見面。但是,這位消息人士在過去兩周裡的所 作所為無非是要幫她。毋庸置疑,他或者她能幫上大忙。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那封電子郵件 最後讀了一遍那封電子郵件之後,加布麗埃勒看了一下時鐘:還有一個小時。 那塊隕石既已被成功地從冰下打撈出來,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感覺就不那麼緊 張了。一切都在明朗起來,他穿過圓頂屋,朝邁克爾·托蘭的工作區走著,心中暗自想 道,如今,我們可以所向披靡了。 埃克斯特龍來到托蘭的工作地點,得知托蘭製作的紀錄片就快完成。他又來到北牆 邊,發現旅居球裡的「新聞發佈區」早已收拾妥當,心中感到鼓舞。一大塊藍色地毯已 經在冰架上鋪展開來,地毯中央擺著一張放有許多話筒的會議長桌,背景幕是一塊美國 國家航空航天局的旗幅和一面巨大的美國國旗。為了達到視覺上衝擊力,他們把隕石放 在一個有顏色的雪橇上運過來,擺在會議桌的正前方這個顯要位置上。 新聞發佈區裡一派喜慶氣氛。埃克斯特龍走回到陰影處,心滿意足地看著工作人員 圍在被照亮了的隕石四周,舉杯暢飲。他覺得自己就像一位過聖誕節的父親,看著自己 的孩子們在聖誕樹下盡情歡樂。 請上天為證,他們值得擁有這一刻,埃克斯特龍心中暗想,絲毫沒有察覺有什麼災 難正等在前頭。 天氣漸漸變了。 像在悲切地預示一場迫在眉睫的戰爭一般,下降風發出哀傷的怒號,猛烈地拍打著 三角洲部隊的臨時棚。三角洲二號目不轉睛地看著微型機器人傳來的實況錄像資料。「 你最好看看這個。」他說。 在三角洲二號的指引下,三角洲一號仔細察看著那個注滿冰川融水的、漆黑的冰窟 。他看到了某樣東西,那東西驚得他直往後縮,「那是……」 三角洲三號走過來看了看,同樣感到震驚,「老天啊,那就是采撈隕石的冰窟?水 面上應該出現那種情況嗎?」 「不該,」三角洲一號說道,「肯定不該。」 雷切爾·塞克斯頓與總統的對話歡快而且直接。由於雷切爾對國家航空航天局的發 現和讓邁克爾·托蘭這位頗具人格魅力的名人做發言人的抉擇大加稱讚,總統看上去很 高興,不過絲毫不驚訝。總統的性情溫和,談吐風趣。 「我確信你也會這麼認為,」赫尼說道,這時候他的語氣比剛才嚴肅了,「在一個 理想的世界裡,這個發現所帶來的影響實際上是純科學的,」他頓了一下,身子前傾, 一張臉填滿了整個屏幕,「遺憾的是,我們並沒有生活在理想的世界裡,而且我一旦宣 佈國家航空航天局的這項傑出成果,它就會成為一個政治皮球。」 「考慮到這個毋庸置疑的證據和您請來作證的那些厲害人物,我想不出公眾和您的 任何一位對手除了接受這個已成既定事實的發現之外,還能做些什麼。」 赫尼幾乎是在苦笑,「我的政治對手的確會相信他們看到的事物,雷切爾。我擔心 的是他們不會喜歡所看到的景象的。」 「遊戲本來就是這樣。他們所要做的就是煽動懷疑情緒,傳言這個發現是國家航空 航天局與白宮共同製造的某個政治騙局,於是突然之間,我就要面對別人的調查。各家 報紙都會忘記國家航空航天局已經找到證明外星生命存在的證據,而且媒體也會重點關 注尚未發現的有關陰謀活動的證據。令人悲痛的是,任何影射這個發現為陰謀活動的言 論都不利於科學的發展,不利於政府,不利於國家航空航天局,再坦率點兒說,不利於 國家。」 就是因為這樣,總統才推遲宣佈結果。他想以一種無可辯駁的方式展示那些數據, 把一切疑慮扼殺在萌芽狀態,讓這項發現以其應得的潔白無暇的尊嚴得到人們的稱讚。 國家航空航天局理應享受同樣的殊榮。 雖然雷切爾之前就隱隱猜測到總統把她召到北極來的目的,但是聽到總統親口說出 他想讓她就北極的事態向總統的工作班子做簡要匯報,雷切爾還是感到一陣驚愕。考慮 到自己獨特的身份,雷切爾很想拒絕,但是雷切爾感覺自己逐漸被總統謙恭和善的態度 所吸引。而且即便相距三千英里,雷切爾還是感覺得到總統的意志力穿過電視顯示屏滲 透過來。她也知道,不管願不願意,這都是個合情合理的要求。 在接受總統的請求之前,雷切爾提了一些條件,她要私下會見總統的班底人員,不 能有任何記者。這只是一次非公開的情況通報,不做對外宣傳。 還沒等雷切爾有時間喘口氣,總統就告訴雷切爾呆在原地以電視會議的方式作簡單 介紹,而且馬上開始。雷切爾還想再說些什麼,總統已經扳下了開關。 有那麼一會兒,雷切爾面前的屏幕上什麼圖像也沒有。屏幕再次出現圖像時,雷切 爾正注視著有生以來見過的最令人緊張不安的一幅畫面。她面前展現的竟是白宮的總統 辦公室,辦公室裡擠滿了人,只剩下可以站立的地方了。所有的白宮工作人員似乎都在 那兒了,雷切爾立刻就感到了緊張。 從白宮官員們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看到雷切爾正如雷切爾看到他們一樣驚訝 不已。 「塞克斯頓女士!」一個人粗聲粗氣地喊了出來。 雷切爾在那群人中搜尋著,發現了那個說話的人。那是坐在前排的一個瘦高個女人 ——瑪喬麗·坦奇。哪怕在人群裡,她那與眾不同的相貌也會被一眼認出來的。 「謝謝你加入我們的行列,塞克斯頓女士,」瑪喬麗·坦奇說著,似乎很得意,「 總統說你有事要對我們講?」 古生物學家韋利·明沉浸在黑暗中,獨自坐在他的私人工作區裡,靜靜沉思著。他 的目光掃過旅居球,只見在不遠處那片耀眼的電視聚光燈的照射下,一場慶典即將拉開 帷幕。他對聚會不怎麼感興趣,就沿相反的方向穿行在旅居球裡。 明看到那個採掘隕石的冰窟就在前方——人類有史以來最為壯觀的化石就是從那裡 被打撈上來的。那個巨大的金屬三腳裝置如今已被收起來,只剩下一口孤零零的水潭, 四周圍著一圈錐形路標,像是廣闊的冰地停車場裡劃出來的某些路面凹坑。明信步走到 冰窟的另一邊,站在安全距離內,瞇著眼睛望著深達兩百英尺的冰冷的水潭。水潭很快 就會重新凍上,把任何人來過此地的痕跡都清除殆盡。 這片水可真美,明心想。即便是在夜色中,美景依然未減。 尤其是在夜色中。 想到這裡,明猶豫了一下。緊接著,那片水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什麼不對勁。 明湊到更近的地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裡的水看時,感覺先前的那種滿足感一下子消 失不見了,整個人頓時陷入了疑惑的漩渦。他眨眨眼,再次凝神注視水中,緊接著立刻 就將視線轉向圓頂屋的另一邊……投向正在五十碼開外的新聞發佈區裡歡慶勝利的人群 。他知道,在夜色下,他們是不可能看到遠在這裡的他的。 我該不該把這個情況告訴別人呢? 明又看了看那片水,思忖著自己應該怎麼告訴他們。會不會是他的幻覺呢?是不是 某種奇怪的反射? 由於無法確定,明就跨過錐形路標在水潭邊緣蹲了下來。水位線低於冰面四英尺, 於是他俯下身子以便看得再清楚一些。果不其然,有個情況的確很怪異。這個狀況是不 可能被忽視的,可是只有圓頂屋裡的燈熄滅了,人們才看得出來這種情況。 明站了起來。肯定得有人知道此事。他打算趕緊跑向新聞發佈區,可剛邁出去幾步 ,就猛地剎住了腳步。老天哪!他一個轉身折回了水潭,恍然大悟,驚得雙眼圓睜。他 剛才就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決不可能!」明突然高聲喊道。 可是,明知道那就是惟一的解釋。仔細想想,他告誡自己,肯定還有比這合理的解 釋。但是他越想,就越對看到的事物深信不疑。根本就沒有其他解釋!明簡直無法相信 國家航空航天局和科基·馬林森居然莫名其妙地沒有發現這個驚人的狀況,不過這會兒 他卻沒有發牢騷。 如今這是韋利·明的發現了! 明興奮地顫抖著身子,跑到附近的工作區找來了一個燒杯。他所需要的就是一小份 水樣。任誰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作為白宮的情報聯絡員,」雷切爾·塞克斯頓說了起來,她想讓自己面對顯示屏 上的眾人說話時聲音不要發顫,「我有責任前往全球政治熱點地區,分析各種不穩定局 勢,並且呈報給總統和政府官員。」 雷切爾的前額上開始冒汗,她一邊將汗水輕輕拭去,一邊在心中咒罵總統不做任何 提醒就將做情況介紹的任務推給了她。 就在她緊張得不知如何談起時,雷切爾想到了她媽媽的主要人生信條之一——不管 結果怎樣,據實直言可以克服一切挑戰。於是,克服了心理壓力的雷切爾開始就北極的 事態向白宮的班底人員娓娓道來。 「情況是這樣的,」雷切爾的表達從容而清楚,「在北極高地一個叫米爾恩冰架的 地方,人們獲得了一項科學發現。總統在今晚八點的新聞發佈會上會向世人宣告此事。 這項發現要歸功於一群不辭辛苦的美國人,我說的就是國家航空航天局。」 「作為一名專門分析和確認數據真偽的情報工作人員,我是被總統叫來調查國家航 空航天局的數據的眾多人員之一。我與幾個官方的、非官方的男女專家都商議過此事, 這些專家的專業水準不容置疑,思想境界非政治權勢所能影響,而且我也親自做過調查 。從專業的角度來看,我即將展示給你們的那些數據在來源上真實可信,在介紹時不帶 任何偏見。此外,我個人認為總統的確是忠於職守,忠於美國人民的,他在推遲宣佈這 項發現一事上所表現出的謹慎與克制令人欽佩,我知道他原本打算上個星期就把這件事 公諸於眾的。」 雷切爾看到面前屏幕上的官員們面面相覷。他們都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她,於是雷切 爾知道,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女士們,先生們,你們馬上要聽到的將是這間辦公室有史以來透露出的最振奮人 心的新聞之一,我確信你們會這麼認為的。」 由目前正盤旋在旅居球內的微型機器人發送給三角洲部隊的空中鳥瞰圖看起來大概 都能獲先鋒派電影大獎了——昏暗的燈光,閃閃發光的采撈隕石的冰窟,還有那個躺在 冰地上、衣著考究的亞洲人,他的駝絨大衣就像一對巨大的翅膀一樣攤在身邊。很顯然 ,他試圖提取一些水樣。 看到此情形,三角洲一號斷然決定見機行事。 韋利·明俯臥在采撈隕石的冰窟旁邊,右臂伸到冰窟邊上想提取一份水樣。緊接著 ,沒有任何預兆,發生了極其莫名其妙的事情。一顆微小的金屬物像是槍膛裡打出的子 彈一般穿過夜空飛了過來。明只在一瞬間看到了那樣東西,緊接著,那東西便擊中了他 的右眼。 人類保護眼睛的本能是與生俱來,並且根深蒂固的,所以儘管明想著任何急促的動 作都有可能讓他失去平衡,他還是向後縮了一下。由於身體的重心全都傾向了前方,僅 有的支撐突然消失,韋利·明一頭栽進了那個黑暗的冰窟。冰水向他胸前和背後湧來, 在刺骨的寒氣的緊逼下,他被淹沒了。 加布麗埃勒·阿什來到伊斯特約會門外,等了半天也沒人跟她聯絡。加布麗埃勒斷 定向她提供情報的人臨陣退縮了,她正打算離去,警衛室裡的一名特工人員把她領走了 。 由於兩天不見天日,邁克爾·托蘭的生物鐘重新做了調整。儘管手錶顯示為傍晚時 分,可托蘭的身體卻堅持認為現在是午夜時刻。如今,他完成了對這部紀錄片的最後剪 輯,感到身心俱疲,一點兒想慶祝的心情都沒有。他舉目四視,尋找雷切爾,可她顯然 還在和總統通話。 此刻,托蘭獨自在夜色下,又想起了那被遺忘的往事。 西莉亞·伯奇是托蘭讀研究生時的戀人。一個情人節,托蘭帶她去了她最喜歡的那 家飯店。服務生送來了西莉亞的甜點,竟是一枝玫瑰和一枚鑽戒。頓時,西莉亞什麼都 明白了。她淚眼盈盈,只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讓邁克爾·托蘭體驗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 幸福。 「我願意。」 但是,甜蜜的婚姻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西莉亞患了淋巴瘤,晚期。西莉亞和托蘭 走訪了無數家診所和醫院,咨詢了許多專家,可結果都一樣:無法醫治。 在六月的一個晴朗的星期天早晨,西莉亞撒手塵寰。邁克爾·托蘭感覺像是一艘輪 船被拽出泊地,扔到波濤洶湧的大海裡,任意漂流,他的指南針被撞碎了。連續幾個星 期,他情緒低落得無法自控。朋友們想幫忙,可強烈的自尊心讓他無法忍受他們的憐憫 。 你得做個選擇,他終於明白過來了,要麼工作,要麼死去。 托蘭堅定決心以後,就放棄了其他一切,投身於「神奇的海洋」這項工作了。 這時,采撈隕石的冰窟在托蘭面前若隱若現,把他從痛苦的幻想中拉了回來。他一 掃那些往事造成的消沉情緒,走到冰窟旁。在這間黑洞洞的圓頂屋裡,冰窟裡融化出的 水呈現出一種幾乎是夢幻般迷人的美。水面上泛著微光,像是灑滿月光的池塘。他的目 光被水面上的點點亮光吸引住了,那就像是有人在水面上撒了藍綠色的寶石。他凝視著 這片微光良久。 這片光看起來有點怪異。 在旅居球的另一邊,雷切爾·塞克斯頓走出野外安全通訊系統的活動房屋,來到了 夜色下。她對自己向政府官員們所做的簡單介紹還算滿意。 雷切爾朝引人注目的新聞發佈區走著,穿行在人群中,感覺像個參加大學生聯誼會 的女生。她想知道邁克爾·托蘭去了什麼地方。 科基·馬林森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帶她向站在采撈隕石的冰窟邊上的托蘭走去。他 們驚訝地看到水面上閃著點點藍綠色的亮光,像是水面上漂浮了一層氖氣小顆粒。它們 看起來像是有規律地跳動著的綠色物體,讓人感覺很美。 托蘭撿起一塊冰川上斷裂的冰朝水中投了下去。水面剛一碰到冰就發出磷光,伴隨 著一片突然濺起的綠色水花燃燒起來。 「邁克,」科基說著,看上去很不安,「請告訴我你知道那是什麼。」 托蘭蹙著眉頭,說道:「那是什麼我一清二楚。問題在於這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 「這裡有腰鞭毛蟲。」托蘭說著,凝神注視著閃著冷光的水。 托蘭的這一斷言立刻激起了千層浪。雖然他知道,這兒的水裡原本不該出現能自行 發光的腰鞭毛蟲。那塊隕石是被埋在冰川下的——那是降雪形成的淡水。冰窟裡的水是 冰川融水,而且已經凍住三百年。海洋生物是不可能進入其中。對此,托蘭只得找到惟 一一個合理的解釋:冰窟下面某個地方應該有個裂縫,浮游生物肯定是從一個能滲進海 水的冰塊裂縫裡進入這個冰窟的。 如果事實果真如托蘭所言,那麼諾拉·曼格的冰川數據就非常可疑。雷切爾看了看 托蘭,說道:「我覺得所有冰層年代的測定都是以冰川的完整性為基礎的。難道曼格博 士沒有說過這塊冰川上沒有裂縫或者裂紋嗎?」 科基眉頭緊蹙,「看來冰川女王把事情搞砸了。」 說這種話,可千萬不要太大聲,雷切爾暗自想道,不然你背後就會飛來一把碎冰錐 。 托蘭摸著下巴,注視著那些閃著磷光的生物,「確實沒有其他的解釋。一定是有裂 縫。冰川壓在海洋表面上,這肯定會把富含浮游生物的海水擠進上面的冰窟裡。」 真是個大裂縫,雷切爾心想。要是這裡的冰塊有三百英尺厚,而且這個冰窟有兩百 英尺深,那麼這個假設的裂縫就得穿透一百英尺厚的實心冰塊。諾拉·曼格的冰體心測 試卻顯示沒有任何裂縫。 「幫個忙,」托蘭對科基說道,「把諾拉找來。但願她知道些這塊冰川的事情,只 不過還沒告訴我們。再把明找來,也許他能告訴我們這些發光的小東西是什麼。」 在外面的冰架上,三角洲一號竭力操縱著控制桿,試圖讓受損的微型機器人繼續在 聚在冰窟旁的那群人的上方飛行。聽到下方冰架上的對話,他知道事情很快就會被弄個 一清二楚。 「快給指揮官打電話,」他說,「我們碰到了很嚴重的問題。」 伊斯特門的那名特工竟然把加布麗埃勒領進了白宮。特工帶她穿過一個個通道,進 入這座大樓裡更加隱蔽的地方。這時,他們進入了一個加布麗埃勒只在書上和電視裡看 到過的房間。她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 老天呀,這裡可是地圖室! 我就要進入西側廳……那名特工領她走到一條鋪著地毯的走廊的盡頭,在一道沒有 標誌的門前停了下來。他敲了敲門。加布麗埃勒的心這會兒怦怦直跳。 「門沒鎖。」有人在裡面喊道。 那名特工推開門,抬手示意加布麗埃勒進去。 加布麗埃勒走了進去。窗簾放了下來,房間裡光線暗淡。她隱隱看見黑暗中有個人 影坐在辦公桌前。 「阿什女士嗎?」那人的聲音從一團香煙煙霧後面傳了出來,「歡迎。」 加布麗埃勒的雙眼適應了這片黑暗之後,她逐漸辨認出那張熟悉的面孔,感到一陣 不安,驚訝得肌肉一下子繃緊了。這就是那個一直給我發電子郵件的人? 「謝謝你能來。」瑪喬麗·坦奇說道,她的聲音冷冰冰的。 「坦奇……女士?」加布麗埃勒結結巴巴地說著,頓時大氣都不敢出。 「叫我瑪喬麗,」這個醜惡的女人站起身來,像條龍一樣從鼻孔裡噴出一團煙霧, 「我們馬上就會成為最好的朋友的。」 諾拉·曼格與托蘭、雷切爾和科基一起站在冰窟邊上,凝神注視著漆黑的冰窟。「 邁克,」她說,「你很聰明,不過你太荒唐了。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生物發光現象。」 托蘭這會兒真希望自己先前想起來拍一些錄像。早在科基去找諾拉和明的時候,這 種生物發光現象就開始逐漸消失。在一兩分鐘之內,所有的亮光全都不見了。 諾拉強調道:「這個冰窟是封閉的。它是密封的淡水生態環境,任何海洋浮游生物 都不可能進到這兒來!」 托蘭堅持認為冰窟裡有裂縫。工人們在采撈隕石的時候,隕石被加熱過。也許浮游 生物憑著本能,被吸引到冰窟裡一時比較溫暖的環境中來了。聽到此言,諾拉注視著他 ,眼中帶著一種悲憤的蔑視。 「先生們!我們現在站的地方要高於海平面。」她在冰架上跺著腳,說道,「看到 了嗎?這塊冰蓋高出海平面一百英尺。你們還記不記得這塊冰蓋盡頭的那個大懸崖?我 們的地勢比海面還要高。要是這個冰窟裡有裂紋的話,只會有水從這個冰窟裡流出去, 而不是流進來。這就叫做萬有引力。」 可是,托蘭依然堅持認為自己先前在水中看到了生物發光現象。為了說服托蘭,諾 拉怒氣沖沖地朝附近的一間儲藏室走去,準備取來一些工具,「我要實際取一份水樣, 向你證明這片水域沒有任何海洋浮游生物——無論死的還是活的!」 雷切爾和其他人在一旁看著諾拉用一支繫在一根繩子上的消過毒的移液管從冰川融 水裡取出一份水樣。諾拉在一台像是微型望遠鏡的小型儀器上滴了幾滴水,然後她一邊 透過目鏡瞇縫著雙眼看著,一邊將這個儀器對準圓頂屋另一邊發出的亮光。幾秒之後, 她咒罵了起來。 儀器顯示有百分之三的鹽分,還檢測到冰川融水中含有G-多面胞,冰川學家時常 在冰架下面的大海裡看到的一種浮游生物。」 正在這時,虎背熊腰的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出現在了夜色中。聽說冰川數據可能有 問題,埃克斯特龍簡直怒不可遏。「這決不可能。這塊冰川沒有任何裂縫。極軌道密度 掃瞄衛星獲得的掃瞄圖證實了這一點。這塊隕石是密封在一塊實心冰體裡的。」 「另外,」埃克斯特龍說道,「曼格博士的冰體心標本也證實了這是塊實心冰川。 」 「實際上,」雷切爾說道,她開口說話的勇氣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還有另一種 可能。」她從一件最不可能記起的事情中,突然想到了一個恰當的解釋。 這時,所有人都注視著她,毫不掩飾地露出了懷疑之色。 雷切爾微微一笑。「關於鹽分和浮游生物的出現,有個相當合理的解釋。」她一臉 怪相地看了看托蘭,說道,「坦白講,邁克,你竟沒想到這個原因,真讓我感到驚訝。 」 「被凍在冰川裡的浮游生物?」對於雷切爾的解釋,科基·馬林森似乎全然不能接 受,「並不是要掃你的興,不過通常情況下生物一凍就會死掉。這些小傢伙剛才都還在 對我們閃光,你忘了?」 「說實在的,」托蘭說著,尤為欽佩地看了雷切爾一眼,「她說得有點道理。受生 態環境所迫,許多物種都會進入假死狀態。我曾經播放過一期有關這種獨特現象的節目 。」 「被凍住的浮游生物,」雷切爾繼續說道,她為邁克爾·托蘭對自己的想法如此感 興趣而興奮不已,「這就可以解釋我們現在所看到的一切了。在過去某個時刻,這塊冰 川可能原本就裂了個縫隙,裡面充滿了富含浮游生物的海水,然後又被凍住了。如果這 塊冰川裡出現了許多小塊海冰會怎樣呢?要是海冰裡面有被凍住的浮游生物呢?想像一 下,會不會是你們在將那塊加熱過的隕石從冰體裡提上來時,隕石穿過了一小塊海冰。 海冰原本就已融化,使浮游生物從冬眠中醒過來,並且使這裡的淡水混含一小部分鹽分 。」 「噢,看在上帝的面上!」諾拉充滿敵意和痛苦地驚叫道,「突然間誰都成了冰川 學家!」 科基看起來同樣表示懷疑。「難道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在進行密度掃瞄時就沒發現 任何海冰嗎?畢竟,海冰的密度與淡水冰的不一樣。」 雷切爾則解釋,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從一百二十英里的高空中進行掃瞄時,很可能 不具有區分海冰和淡水冰所需要的分辨率。這一點得到了埃克斯特龍局長的證實。 但是諾拉卻以科學的闡釋否決了雷切爾的看法。「鹽水裂隙只出現在季節性冰層裡 ——這種冰層在一個季節形成,另一個季節融化。米爾恩冰架屬於穩固的冰層——這種 冰層存在於冰山中,它在移動到冰山崩裂地帶掉進海裡之前都是穩固的。儘管被凍住的 浮游生物一時可以解釋這個不可思議卻又微不足道的奇特事情,但我敢保證這塊冰川裡 並未隱藏呈網狀分佈的被凍住的浮游生物。」 大家一下子又沉默不語了,似乎誰也說服不了對方。 但是,雷切爾清楚地知道此事的嚴重性。國家航空航天局今晚展示的數據只要出現 一個微小的錯誤都有可能使人們對整個發現的可信度產生懷疑,包括那些化石的真實性 。要是公眾風聞國家航空航天局有意出示了有問題的冰體心數據,他們立即就會想知道 國家航空航天局還在其他什麼事兒上撒了謊。 諾拉走上前來,雙眼炯炯有神,「我的冰體心數據決不會有問題。」她轉身向國家 航空航天局局長請求證明冰架裡的任何地方都分離不出海冰。為了確保安全,局長要求 托蘭、科基和雷切爾隨諾拉一起去。局長的語氣不容反駁,「我們在做這件事時,要盡 可能地保證不出意外。在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歷史上最重要的新聞發佈會開始前的兩個 小時內,我不想發生什麼意外。」 加布麗埃勒·阿什坐在瑪喬麗·坦奇那滿是嗆人煙味的辦公室裡,感到十分不安。 這個女人究竟想讓我做什麼?在房間裡僅有的一張辦公桌後面,坦奇斜靠在椅子裡。看 到加布麗埃勒侷促不安,她那醜陋的臉上似乎流露出一種快意。 坦奇給加布麗埃勒發送匿名電子郵件,給她提供了不少有關國家航空航天局的情報 ,這讓加布麗埃勒憤怒不已。然而,這在坦奇看來,只不過是在幫塞克斯頓參議員堅定 他反國家航空航天局的立場。 說話間,坦奇突然站了起來,過分瘦長的身子一下子矗立在這個逼仄的房間裡。她 嘴裡叼著香煙,走到一個靠牆的保險櫃旁,取出一個厚厚的馬尼拉紙信封,回到辦公桌 前,又坐了下來。「阿什女士,不管你知不知道,你都捲入了一場自一九九六年起就在 華盛頓激烈地秘密進行著的較量之中。」 這樣的開場白可是完全出乎加布麗埃勒的意料,「對不起,你說什麼?」 坦奇首先提及了一項名為《太空商業化推進條例》的議案。這項議案,實際上就是 印證了國家航空航天局從人類登月之後,連一件有意義的事兒都沒做成。該議案要求立 刻把國家航空航天局的資產廉價變賣給私營航空公司,允許自由市場體制介入,從而更 加有效地探索太空,解除國家航空航天局如今加在納稅人身上的負擔,從而實現國家航 空航天局私有化。在坦奇看來,如果塞克斯頓當了總統,他肯定會贊成這項議案的。他 情願贊成私有化,而不願用美國人的稅款資助太空探險事業。准許私營部門自由經營太 空的後果就是天下大亂。要是這項議案通過了,蜂擁奔向太空的先導者們不會是頂級科 學家,而是一些錢袋鼓鼓、腦袋空空的企業家。 加布麗埃勒努力捍衛著塞克斯頓參議員的尊嚴。這時,坦奇又將話題轉到了塞克斯 頓利用傳媒做廣告的開銷上。她影射塞克斯頓利用妻子的遺產來支持自己龐大的開支。 加布麗埃勒覺得坦奇的言語並不可信,拔腿準備離去。 坦奇猛烈咳嗽了一陣,然後伸手去拿那個鼓鼓的馬尼拉紙信封。她抽出一小沓用 U形釘固定好的紙,遞給了加布麗埃勒,「這是塞克斯頓的財政狀況記錄。」 加布麗埃勒仔細察看著這些單據,感到一陣驚愕。多年前的記錄都在這兒了。雖然 加布麗埃勒並不知曉塞克斯頓的內部財政運作狀況,但是她感覺這些數據都是真實可信 的——銀行存款、信用卡往來賬、貸款、股份資產、房地產、債務、資本收益和損失。 「這是保密材料,你是從哪兒弄到手的?」 「我從哪兒弄到這些資料的和你無關。不過要是你花點時間研究一下這些數據,就 會很清楚地發現,塞克斯頓參議員並沒有他目前開支的那麼多錢。凱瑟琳死後,塞克斯 頓將她的大部分遺產揮霍在惡性投資和個人享受上,而且他還收買人心,使自己在候選 人初選中看似勝券在握。實際上,半年前你的候選人就破產了。」 坦奇影射塞克斯頓接受了非法捐款,加布麗埃勒覺得那是坦奇的荒唐的主觀臆測, 「我想要是塞克斯頓參議員接受了你所說的巨額賄賂,我應該知道的。」 坦奇冷酷地笑了笑:「加布麗埃勒,我知道塞克斯頓參議員把很多事兒都告訴過你 ,但是我敢斷言,你對這個人還不夠瞭解。」 加布麗埃勒站了起來:「談話結束了。」 「相反,」坦奇說著,從信封裡取出餘下的東西攤開放在桌子上,「這次談話才剛 剛開始。」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在旅居球的「後台」,雷切爾·塞克斯頓慢慢穿上一套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馬克 9型小氣候救生服,感覺好似宇航員一般。諾拉·曼格給大家發著裝備,嘴裡嘟嘟噥噥 地罵著髒話。「這套是加大號的。」她說著,扔給科基一套救生服。她把冰鎬、繩索保 險搭扣和鐵鎖都綁在了雷切爾腰間的皮帶上。 出發之前,托蘭向雷切爾發起了邀請。「你回家後就來吧,大可不必一輩子都怕水 。我的船員們會隆重歡迎你的。」 加布麗埃勒·阿什全然不知怎樣理解現在攤在她面前的瑪喬麗·坦奇辦公桌上的材 料。這堆材料有信件複印件、傳真、電話談話的文字記錄,而且所有這些似乎都證實了 那個說法:塞克斯頓參議員在與私營航空公司秘密對話。 坦奇把兩張磨砂面的黑白照片推到加布麗埃勒面前。第一張偷拍的快照是塞克斯頓 參議員正從某個地下車庫裡的一輛出租車上下來。第二張快照是塞克斯頓攀上一輛停放 著的白色小型貨車的遠攝照片。有位老人似乎在那輛車裡等他。 「他是誰?」加布麗埃勒問著,懷疑這些照片可能是偽造的。 「太空前線基金會的一位要人。」 「太空前線基金會,」坦奇說道,「如今已是一百多家大公司的代表,有些就是熱 切盼望《太空商業化推進條例》得到批准的、實力雄厚的企業。」 坦奇透露,她們還得到太空前線基金會規定向其成員公司收集巨資的內部備忘錄— —集資總額與他們公司的淨值相當——然後將其轉至塞克斯頓參議員名下的賬戶上。 加布麗埃勒看著那堆材料,並不信服。她覺得那些材料都是白宮偽造的,照片也是 她們利用電腦的桌面出版系統製作出來的。 坦奇告訴加布麗埃勒,她們之所以沒有公開那些材料,是因為那件事對國家而言有 負面影響,它牽連到幾十家私營公司,其中很多公司裡都是老實人。這種事有辱美國參 議院,有損民族精神。不老實的政客傷害了所有的政治家。美國人民有必要信任他們的 領袖。這會是一次丟人現眼的調查,而且很可能把一位美國參議員和航空航天行業的多 名傑出管理人員投入大牢。 儘管坦奇的邏輯的確合乎情理,加布麗埃勒還是對這一說法心存疑慮,「這和我又 有什麼關係呢?」 「說得簡單點兒,阿什女士,要是我們把這些材料發佈出去,你的候選人就會因為 非法籌措競選資金受到指控,丟掉參議員職位,很有可能還得坐牢。」坦奇頓了頓,接 著說,「除非……」 加布麗埃勒看到這位高級顧問的眼中閃耀著蛇一樣狡黠的光芒。「除非什麼?」 坦奇深深地抽了一口煙:「除非你決定幫我們避免那種情況。」 房間裡莫名地安靜下來。 為了使眾多無辜的人不致受到牽連,坦奇提議用其他方式讓塞克斯頓參議員名譽掃 地。「一種更加低調的方式……一種讓所有無辜的人都免遭傷害的方式。」坦奇放下香 煙,十指交叉地握住雙手,「坦白講,我們想讓你公開承認與塞克斯頓參議員有染。」 加布麗埃勒渾身一下子僵住了。她竭力使說話的語氣保持鎮定,「你想多了,坦奇 女士。」 「哪件事想多了?是你的風流韻事嗎?要不就是你願意拋棄你的候選人這件事?」 「兩件事都是。」 坦奇冷笑了一聲,站了起來。「好吧,我們馬上就把其中一件事弄清楚,好嗎?」 她又一次走到牆邊的保險櫃前,取出一個紅色的馬尼拉紙文件夾。那個文件夾上蓋著白 宮印章。她鬆開搭扣,將文件夾顛倒過來,把裡面的東西一下子倒在了加布麗埃勒身前 的辦公桌上。 當很多張彩色照片散落在辦公桌上時,加布麗埃勒意識到她的前程就這樣毀了。 在旅居球外面,從冰川上怒號著刮來的下降風全然不像托蘭所熟悉的海風。托蘭發 覺即便停下來向後挺起身子,強勁的風都能輕而易舉地將他撐起。 他們四人順著冰川沿直線前進,前後兩人之間都由一條十碼長的保護繩隔開。諾拉 走在最前面,後面跟著科基,緊接著是雷切爾,托蘭在最後壓陣。 「待在我後面。」諾拉大喊道,她的聲音一下子就被狂風吞沒了,「讓雪橇引路。 」 雪橇上放的是診斷設備和安全配件。她的全部設備——包括一個電池組、安全照明 燈和一個安裝在雪橇前頭的大功率探照燈——都被縛牢了綁在一塊塑料油布下。儘管負 載很重,又長又直的雪橇滑板還是輕而易舉地就滑了起來。 托蘭意識到他們離旅居球越來越遠,扭頭向後看了一眼。五十碼開外,圓頂屋那模 糊不清的弧線差不多快消失在那片狂風大作的黑暗中。 「你就不擔心找不著回去的路嗎?」托蘭高聲問道,「旅居球幾乎看不——」他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諾拉手裡點燃的照明燈發出的響亮的絲絲聲打斷了。這束突然閃現的 熾熱的白光把他們周圍十碼之內的冰川都給照亮了。諾拉用鞋跟在雪地表面上掘出一個 小坑,在小坑迎風的一邊堆積出一道防護壟。緊接著,她猛地將照明燈塞進了那個凹坑 。 諾拉吼道,「這些照明燈能亮一個小時——足夠我們找到回去的路了。」 藉著亮光,諾拉又出發了,帶領他們沿冰川而行——又一次步入黑暗。 加布麗埃勒·阿什怒氣沖沖地離開了瑪喬麗·坦奇的辦公室,出門時險些和一位秘 書撞個滿懷。她神情羞慚,看到的全是那些照片——那些畫面——四肢交錯的姿勢,心 醉神迷的表情。加布麗埃勒雖然全然不知那些照片是怎麼被拍到的,但是確切地知道照 片都是真實的。 瑪喬麗·坦奇在地圖室外面趕上了加布麗埃勒,手裡拿著那個裝有照片的紅色信封 。她邊走邊要挾加布麗埃勒交出一份承認與塞克斯頓私通的簽字聲明,「塞克斯頓參議 員不管怎麼樣都要坐牢,加布麗埃勒,我這是在給你一個機會,讓你擺脫尷尬處境,而 不會在晨報上看到你自己光著屁股的樣子!總統為人正派,並不想讓人看到這些照片。 你只要交給我一份書面陳述,並且按你自己的意願承認這件緋聞,那樣我們大家就都能 保留一些尊嚴。」 加布麗埃勒感到出離憤怒,看見大門,就朝那裡走了過去。 「今晚八點之前放到我辦公桌上,加布麗埃勒,放聰明點兒。」坦奇在加布麗埃勒 就要走出大門時,把那袋照片扔給了她,「留著吧,親愛的。我們還有很多呢。」 雷切爾·塞克斯頓沿冰川在漸濃的夜色中走著,心裡越來越覺得恐懼。那些令人不 安的形象在她腦海中翻騰著——隕石、發出磷光的浮游生物,還有如果諾拉·曼格的冰 體心數據出錯會帶來的後果。 十分鐘後,雷切爾和其他人點燃了四盞照明燈,距離旅居球大約兩百五十碼。諾拉 不做任何提醒,陡然剎住了腳步。「就是這裡了。」她說道,聽起來像個用占卜杖神秘 地感覺到鑿井的最佳地點的算卦先生。 雷切爾扭過頭,向上瞅了一眼身後的斜坡。照明燈排成一條筆直的線,像是精心劃 出來的跑道。諾拉的高超技能令雷切爾深感欽佩。剎那間,最遠處的那團燈光引起了她 的注意。燈光消失了,似乎有樣東西經過,遮住了那片亮光。可是過了一會兒,燈光又 出現了。雷切爾頓時感到一陣不安。 諾拉固定好雪橇,卸下探地雷達,放在冰川上,然後打開了雷達的電源。「我要利 用一種回聲定位法獲取冰窟周圍的冰蓋的截面圖。」她喊道,「這台機器的內在程序系 統會生成一張冰川截面圖,然後打印出來。只要有一點海冰都會以陰影的形式顯現出來 。」 為了校正發射機,諾拉沿斜坡重新回到了燈光恰好照不到的地方,與照明燈成一條 直線地站著。 托蘭調整好探地雷達設備之後,揮了揮手,喊道:「準備就緒!」 諾拉最後抬頭看了一眼這個斜坡,對這條被照亮的回去的路充滿了感激。可就在她 留神一看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有那麼一瞬間,最近的那盞照明燈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諾拉還沒來得及為燈熄滅了而發愁,那盞燈又重新出現了。即使諾拉不相信,可還是 認為有樣東西從那盞照明燈和她所在的位置之間穿行而過。無疑,這會兒誰也不會待在 戶外,她斷定,一陣狂風使燈焰瞬間失去了光亮而已。 諾拉走到雪橇上的控制設備旁,按了個按鈕。探地雷達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嗡嗡聲, 緊接著就沒有了聲響。「很好,」她說道,「完成了。」 當諾拉站在照明燈近旁,展開圖紙以檢驗那些數據時,紙上的圖像竟嚇得她直往後 縮。 「噢,天哪!」諾拉瞪大了雙眼,簡直無法相信她所看到的東西。她怎麼也沒有料 到會看見一個淺灰色的模糊人影漂浮在接近洞底的地方。她一下子變得極度驚恐。「天 哪……冰窟裡有具屍體。」 大家嚇得目瞪口呆。 「是……明,」諾拉輕聲說道,「他一定是滑了進去……」 諾拉·曼格決不會想到,當沿著冰窟朝下看時,她看見了別的東西。 採掘隕石的冰窟下面的冰塊……諾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最初還以為是掃瞄器出毛 病了。緊接著,她更加仔細地察看著這個畫面,一下子恍然大悟,心中開始覺得忐忑不 安,感覺狂風暴雨正向他們襲來。 真相陡然大白於天下。她彷彿醍醐灌頂,不能自已,將明的事完全拋擲腦後了。 冰窟裡有海水!她一下子跪倒在照明燈旁邊的雪地裡,簡直無法呼吸。她的雙手依 然緊抓住那張打印圖紙,身體顫抖了起來。 天哪……我想都沒想到這一點。 緊接著,她突然怒火迸發,猛地扭頭朝國家航空航天局的旅居球望去。「狗娘養的 !」她尖叫起來,聲音在狂風中越傳越輕,「你們這群該死的雜種!」 黑暗中,僅在五十碼開外,三角洲一號把加密對講機放到嘴邊,對指揮官就說了兩 個字:「洩密。」 諾拉·曼格依然在冰面上跪著,這時,迷惑不解的邁克爾·托蘭從她顫抖的手裡抽 出了那張探地雷達的打印圖紙。就在採掘隕石的冰窟的正下方,一根暗色的海冰柱向下 一直延伸到冰下的外海。這根豎直的海冰柱非常粗大——直徑與冰窟的一樣。 諾拉大叫起來:「有人從冰架下面往上鑽了個洞!」盛怒之下,她瞪圓了雙眼,「 有人故意把隕石從冰層下面插了進來!」這張打印圖紙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冰窟裡會出 現發磷光的細菌。 諾拉立刻把探地雷達設備收拾妥當,放到雪橇上束緊。「我們得回去告訴人們!總 統馬上要公佈的全是錯誤數據!國家航空航天局坑了他!」 「我們走!」諾拉喊道,拖起拴在繩上的大家,朝著被照亮區域的邊緣走了過去, 「我不知道國家航空航天局在這裡搞什麼陰謀,不過我決不願被他們當做工具利用—— 」 諾拉·曼格的脖子驀地扭轉過來,似乎她被某種看不見的威力猛地擊中了前額。她 疼得發出一聲粗啞而短促的尖叫,打了個趔趄,仰天倒在了冰地上。幾乎就在同時,科 基發出一陣叫喊,一下子轉過身去,像是有人在他肩上推了一把。他倒在冰地上,痛苦 地扭動著身子。 雷切爾頓時將手中的打印圖紙、明、隕石和冰層下面那條異乎尋常的隧道忘得一乾 二淨。她剛才感到一顆小小的射彈從耳邊擦過,差一點打中她的太陽穴。出於本能,她 身子一屈,把托蘭也一起拽倒了。 雷切爾只當是下了一場雹暴,可令人不解的是,這些突然接二連三飛來的彈子般大 的東西這會兒似乎對準了雷切爾和托蘭,全都紛紛砸向他們附近,摔成一片碎冰。雷切 爾左右搖晃著趴了下來,將鞋頭上的釘子扎進冰裡,然後朝惟一的隱蔽處——雪橇爬了 過去。托蘭隨後而至,匆忙爬過來蹲在她身邊。 一顆冰雹砰的一聲砸到雪橇上的帆布上,並沒有完全埋入其中,而是又彈出來落在 了雷切爾的衣服袖子上。雷切爾看到那樣東西,嚇得呆若木雞。 冰做的子彈……正如情報界常出現的情形一樣,人們知道得越多,事態就會變得越 讓人懼怕。此刻也不例外。雷切爾情願自己傻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她對這種簡易 彈藥武器的瞭解立刻就讓她得出惟一一個令人戰慄的結論:他們正受到美國某個特種兵 部隊的襲擊,那是本國當前惟一一支經批准允許在野外使用這種試驗型簡易彈藥武器的 武裝力量。 一支秘密軍事作戰部隊的出現讓她意識到了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問題:他們幾乎不可 能從這樣的進攻中逃生。 一顆冰球狀的子彈把雪橇裡設備上的帆布打出了個洞,呼嘯著穿過來打中了雷切爾 的腹部,她立刻覺得兩眼直冒金星,身子向後趔趄了一下,極力抓住雪橇裡的設備維持 身體平衡。邁克爾·托蘭撲過去想扶住雷切爾,但為時已晚。雷切爾拖起一堆設備仰面 倒了下去。她和托蘭跌倒在冰地上,身下是那堆電子設備。 「這是……子彈……」雷切爾喘著氣說道,呼吸即刻變得急促,「快跑!」 這會兒,從聯邦三角站開出的華盛頓地鐵運輸系統的列車再怎麼急速駛離白宮也沒 能讓加布麗埃勒·阿什覺得速度飛快。她僵直著身子坐在列車裡一個空寂無人的角落, 車外晦暗的人影兒一閃而過,變得模糊不清。瑪喬麗·坦奇的那個紅色大信封放在加布 麗埃勒的腿上,讓她感覺如有十噸重物壓了下來。 此刻,已變得六神無主的加布麗埃勒壓根兒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得找塞克斯頓談談 。她撥了塞克斯頓參議員的私人專用手機號碼,但接通的卻是他的語音信箱。加布麗埃 勒不知所措,就往參議員辦公室打了電話。秘書告訴她塞克斯頓取消了安排去處理私事 了,目前根本就聯繫不上。 對於那些照片,加布麗埃勒認定,只要她不承認,塞克斯頓就會聲稱那不過是些傷 人的偽造照片。那些靜電複印的銀行單據,一張塞克斯頓出現在車庫的磨砂面照片都可 能是偽造的。 塞克斯頓是清白的,加布麗埃勒自言自語道。白宮孤注一擲,他們早就決心不顧一 切,冒險威嚇加布麗埃勒公開那件醜聞。一切都有備而來,她思量著。 有一件事除外……在這件難解之事上,惟一令加布麗埃勒困惑不解的是坦奇一直都 在給她發送反國家航空航天局的電子郵件。加布麗埃勒意識到就連電子郵件一事都有個 合情合理的解釋。坦奇可能原本就是故意洩露國家航空航天局的那些情報的——想設計 陷害加布麗埃勒。 加布麗埃勒覺得她得馬上告訴塞克斯頓。她緊握著裝有照片的信封,在車門嘶叫著 就要關閉時,匆忙跳下了列車。她要去另一個地方。 維斯特布魯克公寓。 不拚命就逃命。 托蘭的本能反應是要逃走,可他又理智地想到諾拉·曼格和他依然拴在同一根繩上 。冰球狀的子彈不停地砰砰打在掀翻的雪橇側面上,托蘭扒找著滿地散落的東西,想找 出一樣武器。 就在那時,雹暴一般的冰球子彈突然奇怪地停止了。 托蘭小心翼翼地從雪橇旁邊覷著雙眼觀望,看到三個幽靈似的人影毫不費勁地從黑 暗區域滑進明亮的地方,腳下踩著滑雪板,靜悄悄地順勢滑行著出現了。那幾個人身穿 全白色風雪服。他們並沒有拿滑雪桿,而是每人端著一把超大型來復槍,那是托蘭這輩 子都不曾見過的槍支。 他們似乎知道已經勝利在握,就鎮定地滑行到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受害者——昏迷的 諾拉·曼格身旁停了下來。 三角洲一號蹲伏在這個昏迷不醒的女子身旁,取掉保暖手套,捧起了一把積雪。他 把積雪壓實後,掰開那個女子的嘴,開始把雪往她的喉嚨裡面塞。他把她的嘴填滿之後 ,就把積雪向她氣管裡盡可能深的地方塞。三分鐘之內,她就會死去。 三角洲一號這會兒已經不再向那個女子的喉嚨裡塞雪。他解開了她身上的保護安全 帶,然後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科基身上。 科基已經甦醒,呻吟著正要坐起來,但是其中一名士兵一把將他推倒,騎坐在他身 上,然後用膝蓋把他的雙臂壓倒在地,讓他不能動彈。科基發出一聲痛苦的喊叫,叫聲 立刻就被狂怒的大風吞沒了。 托蘭驚恐得近乎發狂,匆忙從掀翻的雪橇上散落出來的工具裡翻找著東西。慌亂之 中,他發現了雷切爾身後的一樣東西——一個圓鼓鼓的塑料袋。他在口袋裡找到一大塊 折疊整齊的密拉牌纖維布。這是一種小型氣象氣球,是設計用來承載一台並不比個人電 腦重多少的氣象觀測設備的。 剎那間,托蘭的雙眼又看到了手中的密拉牌纖維氣球,意識到他始終不曾屈服,而 是在努力想個解決辦法! 托蘭牢牢地抓住纖維佈防止其展開,從側身而臥的雷切爾身上爬了過去。托蘭遞給 雷切爾一塊折疊的布,然後用騰出來的那隻手將氣球的載重扣鉤從安全帶上的鐵鎖中迅 速穿了過來。他側歪著身子,同樣把那個扣鉤從雷切爾身上的一個鐵鎖中迅速穿出來。 托蘭和雷切爾這會兒合二為一了。 那根鬆散的繩子垂下來拖在雪地上,繩上連著他們兩人和垂死掙扎的科基……還連 著十碼之外的諾拉·曼格身旁那個無人使用的扣鉤。 托蘭一把將那塊捲好的密拉牌纖維布拋向了頭頂的天空。怒號著的狂風一下子把它 刮向上空,使它如降落傘包一般在颶風中展開。降落傘包一樣的東西立刻鼓脹起來,伴 隨著一陣響亮的吧嗒聲張開了。 托蘭感覺安全帶被猛地拉了起來,轉瞬間,他和雷切爾已經在半空中了,拖起身後 二十碼之外的科基,從冰川上飛速掠過。在他身後,那些身穿白色外衣的士兵們逐漸消 失,在照明燈的照射下越來越小,慢慢變成了明亮的斑點。 托蘭這時感覺冰塊不斷地加速後退,從他那有填襯的救生服下飛奔而過,由於逃脫 追殺而產生的寬慰感很快消失了。在他們正前方不到兩英里的地方,米爾恩冰架在一個 陡峻的懸崖處突然到了盡頭——懸崖的那一邊……一百英尺以下就是凶險的、波濤拍岸 的北冰洋。 瑪喬麗·坦奇笑容可掬地走下樓,朝白宮通信辦公室走了過去。先前與加布麗埃勒 ·阿什的會面進行得很順利。加布麗埃勒會不會因受到驚嚇而交出一份書面保證承認那 件緋聞,尚難以預料,但是這個方法肯定值得一試。 幾個小時之後,總統關於隕石的新聞發佈會會讓塞克斯頓下跪屈服。這已是板上釘 釘的事。如果加布麗埃勒·阿什肯合作,將會給塞克斯頓致命一擊,讓他羞愧得灰溜溜 地走開。 到了早晨,坦奇就可以把加布麗埃勒的書面保證連同塞克斯頓否認私通的新聞鏡頭 一起向媒介公佈。 這叫雙面夾擊。 最好的結果就是塞克斯頓的競選活動遭到全面破壞——針對其政治立場和道德規範 發起鉗形進攻。這種策略是從軍事兵法裡借來的,在華盛頓通常叫做「搏頭尾」。今晚 ,塞克斯頓參議員就要陷入兩難處境。 晚上六點十五分,坦奇進了房間。 像是一名檢閱軍隊的將軍一般,坦奇悄悄地邁開大步朝文字編輯桌那邊走過去,拿 起了一份電訊打印稿。這篇演講稿無懈可擊——關鍵詞豐富,內容清晰。即使使用「關 鍵詞搜索」自動操作程序對新收到的郵件進行分類的新聞電訊社也能看到許多這樣的報 頭:來源:白宮通信辦公室主題:總統緊急演說美國總統將於東部標準時間今晚八點在 白宮的新聞發佈室召開緊急新聞發佈會。他發言的主題目前保密。視聽實況轉播都能通 過一般的地方廣播電視台接收到。 把電訊稿放回到文字編輯桌上後,瑪喬麗·坦奇四下掃視著通信辦公室,然後沖僱 員們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們看上去很急切。 坦奇點燃一支香煙,抽了一會兒,任由眾人的期望值越升越高。終於,她咧嘴笑了 笑。「女士們,先生們,開始幹活吧。」 雷切爾·塞克斯頓早已把一切合理的推論忘得乾乾淨淨。對於隕石、口袋裡那張不 可思議的探地雷達打印圖紙、明和在冰蓋上受到的可怖襲擊,她全都拋諸腦後。眼下只 有一件事要考慮。 逃生。 這塊冰川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光潔平坦的公路,從她腳下一掠而過。雷切爾側臥著 身子綁在托蘭腰間,與他尷尬地面對面擁抱著。在他們前面某個地方,氣象氣球吃滿了 風鼓脹起來,像是減重高速汽車尾部上的降落傘。科基跟在後面,如一列失控的牽引式 掛車一般橫衝直撞。標明他們所受攻擊的地點的照明燈已然消失在遠方。 他們的速度還在加快。前方不遠處就是大海,雷切爾意識到他們必須得鬆開氣球。 在嘗試了幾次之後,他們還是因為拉力太大而沒能解開繫在他們身上的載重搭扣。然後 ,冰川上傳來的有節奏的滴答聲——輕金屬撞在光禿禿的冰蓋上發出的斷斷續續的響聲 提醒了她。 冰鎬。 雷切爾一把抓在冰鎬柄上,一邊將冰鎬拉向身邊,一邊緊拉著那根有彈性的放氣裂 幅拉繩。他依然側臥著身子,竭力將雙臂舉過頭頂,把鋸齒狀的冰鎬刃對準粗粗的放氣 裂幅拉繩。她笨拙地鋸起了那根繃緊的繩子。與此同時,托蘭也從繩子的另一側鋸了起 來。 眼看繩子就要斷了,他們來到了路的盡頭。 崖徑。 那道白色的屏障赫然聳現,須臾之間他們就撞在了上面。他們撞在斜坡上時,雷切 爾的側身受到撞擊,疼得她大叫起來,冰鎬猛地從手中甩了出去。像是一位跳起來被拉 向高空的困惑不解的滑水運動員一樣,雷切爾感覺她的身體被拖向崖徑斜坡的上方,又 給扔了出去。她和托蘭頓時在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混亂中被拋向了上空。崖徑間的槽谷 在他們身下伸展到遠方,不過這根磨損的載重繩還是很結實,將他們加速運動的身體拎 到半空中,帶著他們翻越了第一道槽谷。她立刻瞥了一眼前方的情形,還有兩道槽谷— —一塊地勢很低的高原——然後就會墜入大海。 科基·馬林森的尖叫刺破天空傳了過來,像是在為雷切爾的錯愕與驚駭配音。在他 們身後的某個地方,科基也飛過了第一道崖徑。他們三人全都懸在半空,那個氣球則像 一頭試圖掙斷捕獵者的鎖鏈的野獸一樣,仍舊拚命地向上攀爬著。 突然,頭頂傳來喀嚓一聲響,就像是夜晚的槍聲一樣。那根磨損的繩子斷開了,磨 斷的一頭還彈到了雷切爾的臉上。他們瞬時跌落下去。密拉牌纖維氣球在頭頂上搖曳不 定,失去了控制……急速飄向海面。 雷切爾和托蘭身上纏著搭扣和安全帶,翻滾著跌向地面。當第二道白色崖徑突現在 他們下方時,雷切爾做好了撞擊的準備。他們剛好繞過第二道崖徑的頂峰,嘩的一聲摔 在了斜坡的另一邊,因為穿著救生服,又落在崖徑的下坡上,他們跌得並不怎麼重。周 圍的世界變成了模糊的一片,雷切爾只看得出胳膊、雙腿和冰塊,感覺自己順著斜坡急 速衝到了冰層槽谷的中央。出於本能,她將四肢伸展開,想在撞上下一道崖徑之前減慢 速度。她感到他們逐漸慢下來,但是僅僅慢了一點,而且似乎轉瞬間她和托蘭又沿著斜 坡向上滑了過去。在越過崖頂時,他們感到片刻的失重。緊接著,雷切爾驚恐地意識到 ,他們開始沿斜坡的另一側拚命滑行,進入最後一塊高原……米爾恩冰架上最後八十英 尺冰層。 他們朝著懸崖滑去時,雷切爾感覺科基在拖拽著繩子,她清楚他們這會兒都減慢了 速度。但是,她知道現在已經為時太晚。他們急速逼近冰川邊緣,雷切爾無助地發出了 一聲尖叫。 緊接著,出現了那一幕。 他們一下子從冰川邊緣滑了出去,雷切爾最後只記得她在向下墜落。 維斯特布魯克公寓位於西北方向的北大街2201號,自詡是華盛頓為數不多的絕對適 合居住的地點之一。加布麗埃勒匆忙穿過鍍金的旋轉門,走進大理石裝飾的大廳,人工 瀑布那震耳欲聾的流水聲迴盪其中。 加布麗埃勒成功地騙過了前台的門衛和塞克斯頓家門的警衛,在這個處理私事的夜 晚進入了塞克斯頓的公寓。 這會兒待在門廳裡,加布麗埃勒隱隱聽到門廳盡頭的塞克斯頓書房裡傳出的聲音— —男人們的說話聲。房間裡的地板上擱著幾個公事包。今晚這個門廳裡顯然還在辦公。 要不是其中一個公事包引起了加布麗埃勒的注意,她早就從那些公文包旁邊走過去了。 那個標示牌上印有獨特的公司標識:一個鮮紅的火箭圖案。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追趕他們要追捕的人 她收住腳步,跪下來看著那個標示牌:美國航天公司。 迷惑不解的她仔細察看了一下其他公文包。 比爾航空航天公司,微觀世界公司,扶輪國際火箭公司,基斯特勒航空航天公司。 瑪喬麗·坦奇那粗啞的聲音又迴響在她的腦海裡。你知不知道,塞克斯頓一直在接 受私營航空公司的賄賂? 加布麗埃勒凝視著漆黑的門廳那端通往塞克斯頓書房的拱門,心跳開始加速。她知 道自己應該響亮地說話,表明她的到來,可是卻發覺自己正一步一步地向前悄悄挪動。 她走到距離拱門幾英尺的地方,一聲不響地站在了陰影處……偷聽著拱門那邊的對話。 三角洲三號留在後面收拾諾拉·曼格的屍體和雪橇,其他兩名士兵則順著冰川加速 追趕他們要追捕的人。 他們腳下踩著以電動履帶為動力的滑雪板。三角洲一號順風而行,一邊眺望著前方 的冰川,一邊把腰彎得低低的飛速奔向海邊。他走近第一道崖徑,透過護目鏡清晰地看 到幾段剛被攪亂的狹長的積雪帶,那些積雪帶就像一支發著霓光的箭一樣,在夜空下射 向高處落到崖徑的那一邊。很明顯,那三個逃脫者先前如果不是沒有想到要取掉他們臨 時做成的風帆,就是沒能取下來。不管是哪種情況,如果在最後一道崖徑處還沒鬆開繩 子,他們這會兒就該漂在海上某個地方。三角洲一號清楚,他要追捕的人所穿的防護衣 會延長他們在水中的存活期,不過持續不斷的離岸氣流會把他們拖向外海。溺水而亡將 是不可避免的。 儘管已成竹在胸,但三角洲一號受過訓練,是決不會憑主觀臆斷的。死要見屍。他 低低地弓著身子,緊壓雙指,加速衝上了第一道崖徑。 邁克爾·托蘭一動不動地躺著,估量著身上的瘀傷。他逐漸集中了思想,發覺他們 並不是如意料中的那樣一頭扎進海裡,而是落在了低處的冰層斷面上。這個斷面如巨型 陽台一樣伸出冰川懸在那裡,三面都是靠海的峭壁,只有一邊與冰川相連。由於受到擠 壓,接連處形成了一道大約四英尺寬的、張開的裂縫。重力的作用已經逐漸彰顯。 雷切爾看上去很虛弱。科基看上去傷勢嚴重。他弄丟了護目鏡,臉頰被嚴重劃傷, 鼻子還在流血。就在他們考慮如何離開那裡的時候,上方的冰川上傳來一陣熟悉且尖銳 的呼呼聲。兩個身著白衣的人影出現在了高處的冰川邊緣。 三角洲一號看到這三個逃脫者還活著,感到十分驚訝。但是,看到冰川斷面之後, 他想到了一個幹掉他們的更乾淨利落的方式。 伴隨著一種在預備要殺人時會有的熟悉而強烈的衝動,三角洲一號把手伸進物品儲 存包,掏出一樣沉甸甸的、檸檬狀的東西。作為軍事進攻部隊的標準配備,這種東西叫 做閃光彈——一種通過產生炫目的亮光和震耳欲聾的震盪波而讓敵人暫時迷失方向的「 非致命性的」震盪手榴彈。可是今晚,三角洲一號確信這種閃光彈肯定會致命的。 由於無數次行刑而練就了平靜的心理,三角洲一號將手榴彈的螺旋轉盤調成十秒定 時狀態,拉出保險針,一下子將手榴彈扔進了下面的裂隙裡。這顆炸彈垂直墜入黑暗中 消失不見了。 緊接著,三角洲一號和他的同夥爬坡溜回崖徑的頂端等待著。這將是個值得一看的 景象。 伴隨著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嚓聲,這塊懸崖開始斷裂。雷切爾驚駭得一動不動地 與托蘭對視著。科基在附近發出了一聲尖叫。 低處的冰塊掉了下去。 雷切爾頓時感覺如失重了一般,懸浮在數百萬磅重的冰塊上方。緊接著,他們乘著 冰山下落——垂直墜入了冰冷的海水。 當巨大的冰塊從米爾恩冰架的陡面上滑落下來,在半空中飛起一大片塔狀冰雪時, 冰塊對撞發出的發聾振聵的喀嚓聲刺穿了雷切爾的雙耳。冰塊隨著轟隆一聲巨響落下來 ,放慢了速度,雷切爾先前處於失重狀態的身體啪地一聲落在了冰面上。托蘭和科基也 重重地跌在了附近。 冰隨著向下的衝力扎向大海的更深處,雷切爾看到泛著泡沫的海面猛地濺向上空, 隨著海面的升高,上升的速度逐漸放慢,就像繩子長出幾英尺的跳蹦極的人在看著身下 的地面。海面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緊接著到達了頂點。童年時的夢魘又出現了。 冰……海水……一片漆黑。那種恐懼幾乎是在釋放童年被壓抑的情緒。 冰塊上端滑到水位線以下,冰冷的北冰洋海水波濤滾滾地漫過冰塊邊緣。就在海水 從四面八方湧來之時,雷切爾感覺自己被捲到了水下。臉上裸露的皮膚緊繃著,鹹鹹的 海水襲來時有種刺痛的感覺。腳下的冰塊消失不見了,雷切爾奮力回到水面,靠著救生 服裡的凝膠浮了起來。她灌了滿滿一嘴海水,在海面噴吐著。她看到他們兩個在附近拚 命掙扎著,三人都纏在繩子上了。雷切爾剛剛恢復了平衡,托蘭就大叫了出來。 「冰塊又浮上來了!」 就在他的話在這個混亂場面的上空迴響時,雷切爾感覺身下的海裡有股怪異的上升 流。像一輛竭力想調轉方向的巨型機車一樣,這塊冰塊剛才吱嘎響著停在水下,這會兒 又開始從他們正下方升了起來。在水下幾英尋的地方,隨著那塊浸入海裡的巨大冰塊發 出嚓嚓聲重新冒了出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頻率的隆隆聲迴響著從水下傳來。 那塊冰塊迅速上升,速度越來越快,猛地從黑暗中升了上來。雷切爾感覺自己在逐 漸上升。冰塊一碰著她的身體,海水就從四周流了下去。她徒勞地攀爬著,試圖在冰塊 將她和數百萬加侖的海水一起推向上方時保持平衡。那塊巨大的冰塊向上漂浮著躍上了 海面,顛簸搖晃著想保持平衡。雷切爾發現自己浸在齊腰深的海水裡,在那塊平坦的巨 大冰塊上劃拉著。海水從冰面上傾瀉而下,水流把雷切爾吞沒,將她又拖向冰塊邊緣。 雷切爾一邊滑行一邊張開雙臂平趴著,看到冰塊邊緣正陰森森地快速逼近。 堅持住!雷切爾的耳邊又迴響起了母親的聲音,她孩提時掉進冰封的池塘裡拚命掙 扎時,母親說過這樣的話。堅持住!千萬別下沉! 雷切爾的安全帶被猛地拉了一下,把她體內殘存不多的一口氣給抖了出來。在離邊 緣僅幾碼遠的地方,她猛然剎住了。這一拉扯讓她在原地轉了起來。十碼之外,她看到 了依然和她繫在同一根繩上的科基那疲軟的身體,他也搖晃著停了下來。原來他們在沿 相反的方向向外滑,是他的勢能使她停了下來。當海水不再湧動,而且變得越來越淺時 ,又一個黑影出現在科基對面不遠的地方。他四肢著地趴著,一邊緊拉著科基身上的繩 子,一邊不停地嘔著海水。 邁克爾·托蘭。 當最後一股尾流從雷切爾身旁淌盡,流下冰山時,她嚇得一聲不響地躺在那兒,靜 聽著海水的聲音。緊接著,她慢慢感到有種刺骨的寒意,費力地挪動身子蜷成一團。這 座冰山還在不停地漂來蕩去,就像一塊巨大的方冰。她神志昏迷而且疼痛難忍,費勁地 爬回他們身邊。 在高處的冰川上,三角洲一號透過夜視護目鏡瞇眼看著海水在北冰洋上最新出現的 平頂冰山附近翻滾不停。雖然沒有看到水面上有屍體,但是他絲毫不覺得詫異。海面上 一片漆黑,他要追捕的人所穿的風雪服和戴的無簷便帽也都是黑色的。 掃視著那塊漂浮的巨大冰塊表面,他很難將那塊冰塊看個清楚。冰塊很快就看不見 了,隨著洶湧的離岸水流立刻就漂向了外海。他正要重新將目光投向海面,突然看到了 意想不到的東西。冰塊上出現了三個黑點。那是屍體嗎?三角洲一號竭力想看個清楚。 「看到什麼了嗎?」三角洲二號問道。 三角洲一號什麼話也沒說,用放大器對準了目標。在那塊灰白色的冰山上,他震驚 地看到三個人影擠作一團,一動不動地躺在冰塊上。他們是死是活,三角洲一號全然不 知。沒什麼要緊的了。就算他們還活著,還穿著風雪服,他們也會在一個小時之內死去 ,因為他們渾身濕漉漉的,暴風雪就快來了,而且他們正在地球上最具危險的一個海洋 上漂浮著。誰都不會發現他們的屍體。 「只是鬼影而已,」三角洲一號說著,轉身背對懸崖,「我們回基地吧。」 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將盛有拿破侖干邑的矮腳杯放在維斯特布魯克公寓的壁 爐台上,有那麼一會兒,他一邊添加燃料撥旺爐火,一邊集中思緒。與他一起待在書房 裡的六個人這會兒都安靜地坐著,等待著。閒談已經結束,該是塞克斯頓參議員宣傳他 的論點的時候了。他們和他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政治就是銷售。 建立信任,讓他們知道你瞭解他們的難處。 「你們也許都知道,」塞克斯頓說著,轉身面對他們,「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我認 識了很多跟你們處境相同的人。」他微微一笑,坐下來與他們處於同一水平位置,「迄 今為止,我只把你們帶到家裡來過。你們都是傑出人士,我很榮幸認識你們。」 塞克斯頓十指交叉、雙手互握,兩眼環視房間,與每一位來客直接進行目光交流。 接著,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第一個目標——一名頭戴牛仔帽,體格敦實的男子。 他是休斯敦航天工業的負責人。十二年前,他曾向美國政府做過一次提議,只要五 十億美元就能為他們建立一個美國宇宙空間站。可是,後來國家航空航天局讓美國政府 相信美國宇宙空間站應該屬於國家航空航天局的規劃。結果,直到十年前國家航空航天 局才著手籌建,而且迄今為止,這項計劃的耗資已經是休斯敦航天工業當時競價的二十 倍。對此,休斯敦航天工業的負責人一直耿耿於懷。 他們中有好幾家公司都曾被國家航空航天局搶過生意。在他們看來,國家航空航天 局採用的是不公平的競爭手段,導致航空航天業內出現一種太空沃爾瑪效應。還有好幾 家航天公司,都被國家航空航天局以同樣的方式搶走了客戶。 談話中,塞克斯頓對他們的處境給予了足夠的同情,以期獲得他們的信任,並且盡 量讓他們明白他和他們是站在同一戰線的。 「先生們,」塞克斯頓說著,突然停在了壁爐前,「我認為,為了我們未來的整體 利益,該讓美國人明白事情的真相了。是時候讓美國人明白,國家航空航天局並沒有引 領我們向外層空間發展,而是在阻止對外層空間的探索。太空領域與其他產業並沒有什 麼不同,一直遏制私營部門簡直就是犯罪行為。我們現在在太空方面就是在停滯不前。 人們應該將外層空間探索交給私營部門去做,那是屬於私營部門的事。美國人肯定會因 其迅猛的發展,豐碩的成果和已實現的諸多夢想而大為驚歎。我認為我們應該讓自由市 場機制激勵我們在太空領域達到一個全新的高度。我要是當選了,我的使命就是打開通 往尖端領域的大門,並將它們敞置。」 塞克斯頓舉起了盛有上等白蘭地的矮腳杯。 「朋友們,你們今晚來到這裡是要斷定我是不是一個值得你們信賴的人。希望我已 經贏得了你們的信任。投資者們以一定的方式成立公司,也要以同樣的方式培養一位總 統。公司股東們期望獲利,而身為政治投資者的你們同樣期望有所回報。我今晚要跟你 們說的就是:托付於我吧,我絕不會忘記你們的,永遠都不會。我們有著同樣的使命。 」 塞克斯頓向他們舉杯以示慶賀。 「朋友們,在你們的幫助下,不久我就能入主白宮……你們也都會實現夢想。」 就在十五英尺之外的地方,加布麗埃勒·阿什僵直著身子站在陰影處。書房裡傳出 了水晶杯碰擊發出的悅耳的叮噹聲和爐火的劈啪聲。 一陣驚慌之下,國家航空航天局年輕的技師飛奔著穿行在旅居球裡。出了可怕的事 兒!他發現埃克斯特龍局長獨自待在新聞發佈區附近。 那名技師告訴埃克斯特龍他們發現了明博士的屍體。為了不影響即將開始的新聞發 佈會,埃克斯特龍局長命令那名技師把明博士的屍體藏起來。 托蘭精疲力竭地躺在寬闊的冰塊上,僅能辨認出逐漸遠去的高聳的米爾恩冰架那模 糊不清的輪廓。他知道他們可能還有三十分鐘的時間……最多四十五分鐘。 雷切爾的身體在拚命地打著哆嗦,大腦則在尋找著答案,拚命思索著究竟誰是罪魁 禍首。總統顯然被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欺騙了。這時距離赫尼宣佈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 的發現只有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雷切爾雖然現在對於阻止這次新聞發佈會已無能為力 ,但是她發誓,無論是誰策劃了這次襲擊都逃脫不了懲罰。 雷切爾使出全身的力氣,試著坐了起來,右手在腰間摸索著找到了那把依然吊在皮 帶上的冰鎬。她僵硬的手指緊握在柄上。她把冰鎬倒過來,擺成一個倒置的T字形。這 時,她使出渾身的力氣,將冰鎬粗大的一頭砸向下面的冰塊。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她這樣做只是為了把這張探地雷達打印圖紙交到國偵局。儘管處於狂亂狀態,雷切 爾還是確信有人會收到她的信息。國偵局花費一千兩百萬美元用來傾聽海底動靜的「經 典奇才實用程序」肯定會記下這個異常序列,破譯出這個緊急呼救信號。到時候,格陵 蘭島的圖勒空軍基地就會派出救援飛機。那架飛機會在一座冰山上發現三具已經凍僵的 屍體。一個就是國偵局的僱員……她的口袋裡還裝著一張帶有體溫的奇怪的圖紙。 一張探地雷達打印圖紙。 諾拉·曼格的臨終遺物。 在救援者仔細察看了那張打印圖紙之後,隕石下面那條秘密隧道就會被揭露出來。 在那之後,雷切爾就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了,不過至少這個秘密不會同他們一起被遺忘在 這座冰山上。 「總統先生嗎?」他的秘書大聲叫著,仔細朝辦公室裡張望,「您的電話剛剛接通 。」 赫尼揮了揮手,「謝謝你。」 他伸手去拿電話。他真希望打這個電話時少受些干擾,但是他清楚得很,這會兒得 不到片刻清靜。兩位專業化妝師像蚊子一樣晃來晃去,分別在修飾他的臉和梳理他的頭 髮。辦公桌的正前方,一位電視台的工作人員正在調試設備,還有一大群紛至沓來的顧 問和公關人員匆忙穿行在辦公室裡,激動地探討著策略問題。 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在新聞發佈會開始之前,赫尼總統按奈不住心中的喜 悅,給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局長勞倫斯·埃克斯特龍通了電話。 「嘿,勞倫斯?」赫尼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又莊重,「你在那裡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 的事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在旅居球外面,三角洲一號小心翼翼地沿那些科學家們走的路線折回,搜集任何人 來過此地的蛛絲馬跡,三角洲三號和他的同伴則在冰川上推起了滿載設備的雪橇。他們 奮力翻過崖徑,最終來到米爾恩冰架盡頭的懸崖處。他們用力一推,諾拉·曼格和她的 雪橇就這樣靜靜地滑過懸崖,一頭栽進了北冰洋。 斬草除根,三角洲三號心想。 他們返回基地時,他高興地看到,大風逐漸擦掉了他們的滑雪板留下的痕跡。 夏洛特號核潛艇如今已在北冰洋停泊了五天。它在此處的出現是要高度保密的。 坐在聲吶室裡的振蕩器屏幕前的這名技師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技師之一。可是這會兒 ,他正聽著一種沉悶且反覆的回聲。這種聲音雖然很容易區別,卻大大出人意料。他立 即報告給了船長。那個聲音竟然是從水面傳來的,就在潛艇右舷大約三海里的地方。 加布麗埃勒·阿什站在塞克斯頓參議員書房外面漆黑的門廳裡,雙腿不住地打顫。 這倒不全是因為一動不動地站著讓她精疲力竭,而是因為她聽到的那些話使她幻想破滅 。隔壁房間的談話還在繼續,可加布麗埃勒卻用不著再多聽一個字。看來真相是明擺著 的,這真令人痛苦。 塞克斯頓參議員一直在收受私營航空機構的賄賂。瑪喬麗·坦奇說的始終都是實話 。 一陣強烈的厭惡感襲上加布麗埃勒的心頭,她有種被出賣的感覺。加布麗埃勒確信 她決不能再支持這位參議員了。她感到一陣厭惡,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加布麗埃勒得知扎克·赫尼總統要在晚上八點召開緊急新聞發佈會。慌 亂之中,她擔心白宮打算公開那些有待證實的指控。據媒體透露,關於晚上出人意料的 總統演說的主題,白宮方面沒有提供任何線索。 她越來越覺得急迫,看了看手錶: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她必須做出個決定, 而且清楚地知道她要跟誰談談。加布麗埃勒緊握住夾在腋下的裝有照片的信封,悄悄地 走出了那間公寓。 在外面的街道上,漸漸降臨的暮色讓人感覺不同尋常的寒冷。她揮手招來一輛出租 車,鑽了進去,心裡不斷對自己說,她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美國廣播公司電視演播室 「美國廣播公司電視演播室,」她對司機說道,「快點。」 邁克爾·托蘭側身躺在冰塊上,他的頭枕在一隻伸開的胳膊上,他已感覺不到自己 是這種姿勢了。儘管覺得眼皮很沉,他還是竭力睜開雙眼。從這個不尋常的有利位置上 ,托蘭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向一側怪異地傾斜的世界——這會兒就只有大海和冰川了。這 樣結束一天似乎很恰當,在這一天,沒有一件事情看上去是正常的。 在半清醒半昏迷的狀態中,托蘭凝神眺望遠處的海浪。狂風在他周圍怒吼著。 就在那時,托蘭開始出現幻覺。一個龐然大物從冰山旁邊的水中升起,伴隨著一陣 不祥的嘶嘶聲逐漸躍出水面。那個東西逐漸靠近過來,隨後把人給拖走了。 雷切爾……托蘭感覺有人粗暴地抓住了他。 之後,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加布麗埃勒來美國廣播公司就是要見約蘭達·科爾。 通常,人們會在演播室的租金高昂的房間裡找到約蘭達——那些玻璃牆的辦公室是 專為決策人保留的,他們實在得有個安靜的地方來考慮事情。可是今晚,約蘭達卻在外 面交易所似的房間裡忙得不亦樂乎。看到加布麗埃勒,約蘭達如往常一樣,熱情洋溢地 發出一聲尖叫。 「加布斯!」約蘭達穿著蠟染的外衣,戴著一副黃褐色眼鏡。她還是那樣,身上掛 著好幾磅重的俗氣的人造珠寶,像鑲了金絲一樣。她揮了揮手,一搖一擺地走了過來, 「擁抱一下!」 約蘭達·科爾在華盛頓美國廣播公司工作了十六年,擔當新聞節目的內容編輯。約 蘭達曾經庇護過加布麗埃勒,還幫她打通了關係。現在每隔個把月,加布麗埃勒都還會 過來跟她打個招呼。 加布麗埃勒告訴約蘭達她知道總統的新聞發佈會的內容,約蘭達看上去滿腹狐疑。 但是,看到加布麗埃勒手中的紅色白宮信封,約蘭達就把加布麗埃勒領到自己的辦公室 裡談了談。 在約蘭達那間幽靜的玻璃辦公室裡,加布麗埃勒向這位可信賴的朋友吐露了秘密, 承認了自己與塞克斯頓的一夜情,而且坦奇有照片為證。她還告訴約蘭達坦奇指責塞克 斯頓從航空公司收受賄賂,而且她剛才偷聽到的太空前線基金會的秘密會議也證實了受 賄事件的真實性。對此,約蘭達仍沒有流露出絲毫驚訝和擔憂的神色——直到加布麗埃 勒告訴她自己有何打算時,她才不安起來。 約蘭達這時看上去滿臉憂慮,「加布麗埃勒,要是你想交出一份法律文件,說你跟 美國參議員有染,而且在他對此撒謊時你卻作壁上觀,那是你的事。不過聽我說,這對 你而言是極不明智的一步。你得從長計議,好好考慮一下這對你意味著什麼。」 緊接著,約蘭達不僅指出了坦奇的做法只是一種恐嚇行為,而且她向加布麗埃勒保 證,她和白宮已經打了十六年的交道,清楚扎克·赫尼決不可能把全世界的媒體都召來 ,就是為了告訴他們他懷疑塞克斯頓參議員接收了見不得人的競選資金或者與他的女助 理有染。 就在加布麗埃勒還準備辯解時,約蘭達的手機響了起來。約蘭達得知此次新聞發佈 會與國家航空航天局有關。 出門之前,約蘭達從加布麗埃勒手中強拿走那個紅色白宮信封,約蘭達小心翼翼地 將照片鎖進辦公桌的抽屜,然後把鑰匙放到了口袋裡。「你會感謝我的,加布斯。我肯 定是這樣。」她在出去的路上開玩笑地撩弄了一下加布麗埃勒的頭髮,「靜觀其變吧。 我覺得好消息就要到了。」 加布麗埃勒獨自坐在玻璃辦公室裡,試圖讓約蘭達的樂觀態度感染自己,使自己的 心情振奮起來。可是,加布麗埃勒所能想到的只有今天下午瑪喬麗·坦奇臉上流露出的 自我滿足的得意笑容。加布麗埃勒想像不出總統即將要告訴世人什麼消息,不過那對塞 克斯頓參議員而言一定不會是好消息。 雷切爾·塞克斯頓感覺她快被活活燙死了。 天上在下火! 雷切爾努力睜開雙眼,卻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和令人頭昏眼花的燈光。四周這會兒 下起了雨。滾燙的雨滴接連不斷地落下來,砸在她那裸露的皮膚上。她側身躺著,感受 得到身下熱乎乎的瓷磚。她把身體蜷得更緊了,縮成胎兒的姿勢,試圖保護自己不被天 上落下來的沸水燙傷。她聞到一股化學藥品的味道,大概是氯。她很想爬走,卻沒法離 開。一雙強勁的手壓住她的肩頭,把她按倒在地。 這時候,往事接連不斷地再度浮現,頭腦感覺很鈍。她在這種混沌和困惑的狀態下 ,一個念頭油然而生:邁克爾和科基……他們在哪兒呢? 雷切爾很想看清那些輪廓模糊的事物,卻只看到站在她上方的那些人。他們都穿著 相同的藍色連衫褲。她想開口說話,可是嘴巴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皮膚上灼燒的感覺 這會兒逐漸消失,頓時轉變成陣陣劇烈的疼痛,那種痛如地震引起的顫動一樣傳遍全身 。 慢慢地,雷切爾的四肢可以稍稍活動了。打了一針之後,疼痛感逐漸消失,她她感 覺自己又能正常呼吸了。最終,上方的水停了。雷切爾睜開雙眼,她的視線比先前清晰 了。 就在那時,她看到了他們。 科基和托蘭顫抖著身子半裸著躺在旁邊,渾身濕漉漉的。看他們臉上的表情,雷切 爾意識到他們剛才經歷了與她相似的痛苦。雷切爾試著坐了起來,想仔細察看一下這個 異乎尋常的環境。他們三人半裸著身子哆哆嗦嗦地扭成一團,躺在一間狹小的淋浴房的 地板上。 幾隻強有力的胳膊將雷切爾拉了起來。 雷切爾發覺那些強健的陌生人把她的身體擦乾了裹在毯子裡。他們把她放在一張病 床似的東西上,用力按摩著她的胳膊、雙腿和雙腳,又在她的胳膊上打了一針。 這時,雷切爾有種死而復生的感覺。這群神秘人剛才救了他們,對此雷切爾絲毫都 不懷疑。 短暫的對話之後,雷切爾才得知自己來到了美國夏洛特號潛艇上。潛艇上的船長聽 到雷切爾的名字,一下子認出了她。雷切爾曾經分析過這艘潛艇的大量偵察報告。當船 長問及她們如何會出現在那裡時,雷切爾提出要與國偵局局長威廉·皮克林通話。但是 ,看到潛艇上掛在藥品櫃上方牆上的時鐘,她又改變了主意。東部標準時間,晚上七點 五十一分。雷切爾還來得及阻止總統公開那些有誤的數據。她立刻打定主意,要直接與 總統通話。 白宮的一位接線員全速奔向了新聞發佈室,她手中拿著一部無繩電話。 在美國夏洛特號潛艇上的一間小小的醫務室裡,雷切爾·塞克斯頓緊抓住電話聽筒 放在耳邊,期盼著與總統通話。只剩四分鐘了,時鐘還在分秒不停地走著。 那位白宮接線員猛衝到新聞發佈室入口,正要朝等候在二十碼開外的入口處的總統 擠去時,突然,一個高大的路障擋在了她的道上。瑪喬麗·坦奇。 坦奇那雙冷酷的眼睛盯著接線員看了看,然後伸出了一隻蜘蛛爪子似的手:「給我 電話。」 此時,新聞發佈會已經全部准本就緒。「還有六十秒!」電視監督人員喊道。 在夏洛特號上,雷切爾·塞克斯頓在這艘密封的潛艇裡急躁地踱來踱去,這時她終 於聽到電話裡傳來了一陣喀嚓聲。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的是,接電話的是瑪喬麗·坦奇 。 坦奇對著電話那頭的雷切爾一陣批駁。她認定雷切爾在這個緊要關頭用不受保護的 線路給白宮打電話企圖中斷一場重大的總統電視演說,這是一種居心不良的做法。當雷 切爾告訴她隕石數據有問題時,坦奇更是怒不可遏,還以坐牢相威脅。不管雷切爾說什 麼,坦奇壓根兒都不相信。她認為雷切爾的做法有點像卑鄙的塞克斯頓使用的宣傳噱頭 。 雷切爾驚得依然張著嘴巴,這時,船長敲門了。 「塞克斯頓女士,」船長說著,覷著雙眼向屋內看去,「我們收到加拿大全國無線 電台的一個微弱信號。扎克·赫尼總統剛剛開始了他的新聞發佈會。」 站在白宮新聞發佈室的講壇上,扎克·赫尼感受到了媒體聚光燈的溫度,確信舉世 都在注視著這一幕。白宮新聞辦公室策劃的這場有目的的宣傳戰在各大媒體之間引發了 一陣騷動。 剛才正准本登台演講時,赫尼察覺出瑪喬麗·坦奇異樣的舉動。她竟然在黃色走廊 裡拿著無繩電話接電話。赫尼來不及多想,就受到暗示走上了講壇。 「晚上好,」赫尼開始說道,聽上去異常拘謹,「同胞們和世界各地的朋友們…… 」 在埃爾斯米爾島上的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旅居球裡,勞倫斯·埃克斯特龍局長目不 轉睛地看著那塊顯眼地擺在他面前的燒黑的巨石。他坐著等待信號,感覺有種深深的羞 愧停留在心底。 他扯了謊……還弄虛作假。 可是不知怎的,那些謊言此時似乎顯得無關緊要。有件更為重大的事情壓在了埃克 斯特龍的心頭。 美國廣播公司的演播室裡一片混亂,加布麗埃勒·阿什與眾多陌生人並肩站在一起 ,伸長了脖子望著那排從天花板上懸下來的電視屏幕。重要時刻來臨之前一片寂靜。加 布麗埃勒閉上雙眼,祈禱著睜開眼後不會看到自己赤身裸體的畫面。 塞克斯頓參議員書房裡是一派振奮人心的氣氛。所有的客人這時都站了起來,眼睛 緊緊盯著那台大屏幕電視機。 「兩個星期以前,」赫尼說道,「國家航空航天局新型的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掃過 了埃爾斯米爾島上的米爾恩冰架上空,探測到了埋藏在冰下兩百英尺的一塊隕石。幾個 小時前,國家航空航天局將一塊八噸重的隕石從北極冰層裡拖了出來,這塊隕石含有… …」總統又停頓了一下,留出時間讓全世界的人湊攏來,「一塊包含生物化石的隕石, 很多這樣的化石。它確鑿無疑地證明了外星生命的存在。」 恰好就在這時候,一幅鮮明的畫面在總統身後的屏幕上亮了起來——一塊燒黑的岩 石,岩石裡嵌著一塊輪廓極其清晰的巨型昆蟲生物化石。 在塞克斯頓書房裡,六位企業家嚇了一跳,驚恐萬狀地瞪大了雙眼。塞克斯頓也呆 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朋友們,」總統說道,「我身後的這塊化石有一億九千萬年的歷史了。這塊化石 是在一塊被稱為瓊格索爾隕落的隕石碎塊裡發現的,瓊格索爾隕落是在大約三百年前掉 進北冰洋的。國家航空航天局那顆激動人心的新型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發現這個隕石碎 塊埋在了冰架下面。國家航空航天局和本國政府在過去的兩周裡對這一重大發現的方方 面面進行了極為小心的證實,之後才將其公佈。在接下來的半小時裡,你們除了會看到 由一位熟悉的人物製作的紀錄短片之外——那個人我確信你們大家都認識——還會聽到 眾多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和非官方的科學家的聲音。可是在進一步說明之前,我一定要通 過北極圈上空的衛星實況轉播歡迎一個人,他傑出的領導、卓越的眼光和艱苦的努力是 促成這一具有歷史意義的重要時刻的惟一原因。我帶著無限榮耀向大家介紹國家航空航 天局局長勞倫斯·埃克斯特龍。」 埃克斯特龍熱情洋溢地談了談國家航空航天局和這項發現。在誇耀了一番愛國精神 和傑出成就之後,他恰到好處地讓畫面轉到了非官方科學家兼知名人士邁克爾·托蘭主 持的紀錄片上。 塞克斯頓參議員觀看著電視,一下子跪倒在電視機前,十指緊抓著他那一頭銀髮。 不!老天哪,不! 瑪喬麗·坦奇怒不可遏地從新聞發佈室外面欣喜且混亂的人群中走開,快步返回她 那位於西側廳的幽靜角落。她絲毫沒心情去慶賀。雷切爾·塞克斯頓的來電可真大大出 人意料。 極其令人掃興。 坦奇砰地關上辦公室的門,昂首闊步地走到辦公桌旁,然後撥通了白宮接線員的電 話,「給我接威廉·皮克林,國偵局。」 坦奇擔心雷切爾·塞克斯頓為了與白宮和國家航空航天局對著干而找一些強大的盟 友幫忙,於是就在電話裡警告皮克林不要與雷切爾有任何瓜葛,一旦雷切爾給他打電話 ,立即通知她。 皮克林接到坦奇的電話,一方面仍因為國家航空航天局對他隱瞞了隕石事件而耿耿 於懷,另一方面,他得知雷切爾·塞克斯頓已經被總統派到米爾恩冰架研究第一手資料 去了,而且她還發現隕石數據存在嚴重的錯誤。 在國偵局的頂樓,威廉·皮克林站在窗前凝望著弗吉尼亞的夜色。瑪喬麗·坦奇的 來電讓人深感憂慮。他咬著嘴唇,試圖把頭腦中那些凌亂的想法理出個大概來。 「局長嗎?」他的秘書說著,輕輕叩門,「您還有個電話。」 「現在不接。」皮克林心不在焉地說道。 「是雷切爾·塞克斯頓打來的。」 皮克林一下子轉過了身,坦奇顯然是個算命先生。「好吧,馬上把她的電話接進來 。」 「說實話,先生,那是一種加密的視頻音頻流。你要在會議室裡看嗎?」 視頻音頻流?「她從什麼地方打來的?」 秘書告訴了他。 皮克林瞪大了雙眼。他迷惑不解地匆忙沿走廊向會議室走去。這可是他非看不可的 。 在夏洛特號上的消聲室裡,潛艇上工作人員為雷切爾接通了威廉·皮克林局長。伴 隨著一陣快速的嘟嘟聲和卡噠聲,他們面前的視頻屏幕上突然閃現出清晰得令人吃驚的 畫面,雷切爾看到了待在國偵局會議室裡的皮克林局長。他獨自一人,猛地抬起頭與雷 切爾對視著。 看到他,雷切爾奇怪地感到一陣寬慰。 「塞克斯頓女士,」他說著,露出迷惑不解且焦慮不安的神情,「到底出了什麼事 ?」 「隕石,先生,」雷切爾說道,「我覺得我們可能碰到了一個大問題。」 在夏洛特號的消音室裡,雷切爾·塞克斯頓向皮克林介紹了邁克爾·托蘭和科基· 馬林森。緊接著,雷切爾接過話題,飛快地講起了這一天來發生的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 情。 這位國偵局局長一動不動地坐著傾聽。 聽完雷切爾的敘述,皮克林猜測那個塞進隕石的通道會不會是一種自然現象,但是 ,雷切爾向皮克林展示了那張探地雷達打印圖紙,圖紙顯示那條通道沒有一點兒裂隙。 雷切爾得知坦奇已經給皮克林打過電話,感到震驚。 對於皮克林提出的國家航空航天局為何將一塊包含化石的隕石費盡心思地塞進北極 的冰層下方的問題,雷切爾認為他們這樣做是為了讓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發現,而且那 塊隕石看上去似乎就是著名的瓊格索爾隕落碰撞所產生的碎塊。對此,皮克林則懷疑隕 石本身可能是偽造的。面對皮克林的猜測,科基·馬林森從他那深刻的專業角度推翻了 皮克林的假設,而且還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隕石標本,證明了隕石的真實性。 就在那時,白宮裡的一位警官給瑪喬麗·坦奇撥通了電話。關於今晚早些時候雷切 爾·塞克斯頓給她打來的那個無線電話,他們追蹤到了信號來源。電話信號來自於美國 夏洛特號海軍潛艇。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號海軍直升機夏洛特號上的消音室裡的隔聲音響效果突然令雷切爾略感噁心不適。 屏幕上,威廉·皮克林那憂慮的目光這時落在了邁克爾·托蘭身上,「你沒說話,托蘭先 生。」托蘭的觀點與馬林森相同,他也相信那些化石和隕石都是真實存在的。 皮克林略略暗示赫尼總統可能與此事有牽連,但是雷切爾則堅決不信。考慮到雷切 爾他們受到過特種兵部隊的追殺和各種潛在的危險,他決定把她們送往安全地帶。 雷切爾大吃一驚,覺得她們在核潛艇上就相當安全。但是,皮克林則認為,「你們 待在那艘潛艇上的事是不會保密太久的。我要馬上把你們帶走。坦白講,要是你們三個 人這會兒坐在我的辦公室裡,我就放心多了。」 塞克斯頓參議員感覺像個難民一樣孤零零地蜷身躺在了沙發上。他的維斯特布魯克 公寓就在一個小時之前都還擠滿了眾多新朋友兼支持者,現在這裡看上去卻像是被棄置 了一般,四下散落著酒瓶的橡膠瓶塞和名片,那是早已飛也似的衝向門外的那些人丟棄 的。 塞克斯頓這時在電視機前孤寂地蜷曲著身子,非常想關掉電視卻又無法把自己從新 聞媒體那沒完沒了的分析上引開。 我被騙了,塞克斯頓說道,該死的白宮設計陷害我。 塞克斯頓想起下午在有線電視新聞網進行的那場辯論,低下了頭,覺得厭惡不已。 他在過去的幾個月裡逐漸精心地培養出的人們對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慣性思維不僅戛 然中斷,而且還變成帶給他麻煩的束縛。他看上去就像個傻子,被白宮肆無忌憚地玩弄 。他立刻就對明天報紙上的所有諷刺話懼怕起來。他的名字將成為全國人民的笑柄。無 疑,太空前線基金會也不會為競選活動暗中集資了。萬事都已改變。剛才待在他寓所裡 的那些人都已看到他們的夢想隨抽水馬桶裡的水付之東流了。太空私有化問題適才遇到 了難以逾越的障礙。 塞克斯頓參議員站起身,拿著拿破侖干邑酒瓶,塞克斯頓信步朝陽台上的拉門走去 。他把門拉向一側,走出去呼吸一下涼爽的空氣。他憑欄眺望,凝視著遠處在城市另一 邊那被照亮的白宮正面。微風中,那些燈光似乎在愉快地閃爍。 兔崽子,塞克斯頓心想。數世紀以來,人類一直在尋找天空中的生命跡象。如今人 們竟在我參加競選的這一年找到了?它出現得太不是時候,太他媽的有洞察力了。在塞 克斯頓目力所及範圍之內,每所公寓的窗口裡都有一台打開的電視機。塞克斯頓不知道 加布麗埃勒·阿什今晚所在何處。這全是她的過錯,是加布麗埃勒一次次地向他提供了 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失敗信息。 他舉起酒瓶又喝了一大口。 該死的加布麗埃勒……就是因為她,我才深陷麻煩之中。 在城市的另一端,加布麗埃勒站在美國廣播公司新聞演播室裡混亂的人群中,感覺 如同呆住了一般。總統出乎意料的宣告使她焦急不安地陷入了有幾分緊張的混沌狀態中 。她腳下生根般地立在新聞演播室的中央,抬頭注視著一塊電視屏幕,周圍則是鬧哄哄 的一片。 約蘭達把加布麗埃勒領回自己的辦公室,對她作了一番安慰之後,又去忙自己的事 情去了。現在獨自一人,加布麗埃勒啜了一口水,可那水感覺糟糕透頂。一切都糟透了 。都是我的錯,她這樣想著,試圖通過回想國家航空航天局在過去幾年裡那些令人沮喪 的新聞發佈會來使自己不再受良心的責備——宇宙空間站方面的失敗,X-33航天飛機 的推遲推出,全以失敗告終的火星探測器,接連不斷的應急專款。加布麗埃勒不知道自 己還能有些什麼別的做法。 什麼都做不了,她暗自想道,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沒錯。 只不過產生了適得其反的結果。 隆隆作響的「海鷹」號海軍直升機因執行一次秘密行動奉命從格陵蘭島北部的圖勒 空軍基地緊急起飛。直升機迎著陣陣狂風倏地一下衝到海上七十海里處,在雷達監測範 圍之外保持低空飛行。直升機飛到預先確定的坐標位置,丟下一根適用於三個人的救援 保險繩,把兩名男子和一名女子拉上機艙後,就加速向南飛。 風暴很快就要來臨,而且這三位陌生的乘客要被安全帶回圖勒空軍基地再轉乘噴氣 機。 他們要去往何方,這位飛行員全然不知。他只知道他的命令來自高層,而且他這是 在運送極其珍貴的貨物。 米爾恩冰架上最終風雪大作,全力吹打著國家航空航天局的旅居球,這時,這座圓 頂屋劇烈震顫起來,似乎要被拔離冰架,墜入大海。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勞倫斯·埃克 斯特龍大步穿行於圓頂屋內,感到身心俱疲。想到昔日的外星神話馬上就要永久地成為 既定現實,埃克斯特龍感到一陣舒慰。 就在這時,他得知一位國家航空航天局的技師穿越冰架匆忙來到他身後,告訴他野 外安全通訊系統室內有個緊急保密電話找他。兩人在往回走的途中,那名技師問他派駐 在那片海域的龐大潛艇的事情,出人意料的是,局長完全不知此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性,那名技師告訴局長,一艘潛艇剛才就在那片海域與一架飛機會合了。會合後,飛機 返回圖勒空軍基地了。 在繼續朝野外安全通訊系統室走的路上,埃克斯特龍什麼話也沒說。他進入那個狹 促的黑暗房間後,那個粗啞的嗓音立刻就發出一陣熟悉的嘶叫聲。 「我們有麻煩了,」坦奇說道,邊說還邊咳嗽,「問題出在雷切爾·塞克斯頓身上 。」 聽到砰砰的聲音時,塞克斯頓參議員並不確定他已對著蒼穹凝望了多久。意識到耳 中突突的震顫聲並非喝酒所致,而是因為有人在敲公寓的大門,他從沙發上爬起來,把 那瓶拿破侖干邑藏起來,然後朝門廳走了過去。 「誰呀?」塞克斯頓喊道,一點兒也不想迎接來客。 警衛的聲音傳進來,說出了塞克斯頓未曾料到的那位客人的身份。太空前線基金會 的會長。就在今天早晨一家賓館的車庫裡,塞克斯頓在一輛白色福特穩達小型休旅車上 與他見過面。 老人逕自走進書房,坐在沙發上,那雙疲勞的眼睛緊緊盯著塞克斯頓。「你記不記 得,」他說道,「國家航空航天局一開始將異常程序系統安裝在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上 時遇到了諸多難題?那件事發生後不久,國家航空航天局就舉行了一場新聞發佈會,宣 佈他們想出了一個變通辦法——為那個程序打補丁。」 塞克斯頓實際上並沒有看到那場新聞發佈會,但是聽說新聞發佈會時間短暫,單調 乏味,而且幾乎沒什麼新聞價值——極軌道密度掃瞄計劃的負責人做了一個索然寡味的 技術說明,講述了國家航空航天局如何克服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異常檢測程序上的一 個小小故障,又怎樣把一切修好,使其正常運行。但是,從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失靈起 ,太空前線基金會的會長就一直在饒有興致地關注它的情況。 他帶給塞克斯頓一盒錄像帶,再現了那次新聞發佈會的情況。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 計劃的負責人克裡斯·哈珀像個專家一樣充滿自信而又實事求是地解答了記者在新聞發 佈會上的提問。哈珀的異常表現引起了他的注意。緊接著,在另一場新聞發佈會上,哈 珀博士又宣佈國家航空航天局已經遭到了解決衛星上的程序問題的變通辦法。但是,在 宣佈這個好消息的時候,哈珀卻顯得心神不安。 「那天晚上,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聲稱哈珀博士身體不適,」他頓了一下,接著說 道,「我倒覺得他是在撒謊。」 撒謊?塞克斯頓瞪大了雙眼,頭腦暈乎得無法對哈珀竟然在程序事件上扯謊的原因 想出任何合理的解釋。 「也許你還沒意識到吧?」老人說道,「你剛才聽克裡斯·哈珀所作的那個小小的 宣告是國家航空航天局歷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新聞發佈會。」他停頓了一下,「他剛才所 描述的那個方便使用的程序補救方法促使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發現了那塊隕石。」 塞克斯頓感覺迷惑不解。你認為他在這件事上撒了謊?「不過,要是哈珀說了假話 ,而且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上的程序根本就沒起作用,那麼國家航空航天局究竟是如何 發現隕石的呢?」 老人微微一笑,道:「這就是問題之所在。」 半小時之前,一架G-4型飛機從圖勒跑道起飛了,頂著風暴飛向前方,這會兒正轟 鳴著向南穿越加拿大的夜空飛往華盛頓。飛機上,雷切爾·塞克斯頓、邁克爾·托蘭和 科基·馬林森坐在擁有八個座位的機艙裡。 儘管格拉曼發動機轟隆作響,科基·馬林森還是在機艙後部睡著了。托蘭坐在靠前 艙的地方,一臉疲憊地凝望著窗外的大海。雷切爾待在他旁邊,知道自己雖然服用過鎮 靜劑卻無法入睡。那塊神秘的隕石和最近在消聲室裡與皮克林的談話在雷切爾的腦海中 翻騰。在結束對話之前,雷切爾從皮克林處得知瑪喬麗·坦奇聲稱擁有一盒記錄雷切爾 私下向白宮官員提供證詞的錄像帶。此外,坦奇在下午有線電視新聞網的節目中,還哄 騙塞克斯頓不加掩飾地表明他對人類總會發現外星人這種事的懷疑態度。 雷切爾站起來,在飛機上的過道裡踱來踱去。她走過科基身旁,從科基手裡輕輕地 抽走了隕石標本。她把隕石標本拿起來,又細細察看著那些化石。取消所有的假設,她 暗自忖度,竭力讓頭腦重新清晰起來。重新確立那條證明鏈。 重新收集證據。 這塊石頭是不是證明了外星生命的存在呢? 她認為證據就是建立在一堆事實真相基礎之上的結論,更加明確的斷言就是在這種 由已被接收的信息構成的廣闊基礎上得出的。 取消所有的基本假設。重新開始。 我們可以得到什麼呢? 一塊岩石。 她就上述問題思考了片刻。一塊岩石,一塊帶有生物化石的岩石。她走回飛機的前 部,在邁克爾·托蘭身邊就座了。 「邁克,咱們來玩個遊戲吧。」 托蘭從窗前扭過頭來,一臉的茫然,顯然陷入了沉思中,「遊戲?」 雷切爾把那塊隕石標本遞給了他,「咱們假定你是第一次看到這塊帶有化石的隕石 。關於隕石在何地被發現和如何被發現的,我一概沒有告訴你。你會告訴我這是什麼? 」 托蘭鬱鬱寡歡地歎了口氣:「你該問問好玩一點的事情。我剛才有個非常怪異的念 頭……」 在雷切爾和托蘭身後數百英里外的地方,一架樣子古怪的飛機在空寂無人的海面上 急速向南保持著低空飛行。飛機上,三角洲隊員沉默不語。他們曾經匆忙撤離過很多地 方,但從未出現過這種狀況。 指揮官大發雷霆。 他們從指揮官那裡得知他們四個目標中的三個都還活著,此刻正在去華盛頓的路上 。最後,指揮官的口氣中透著殺機:「仔細聽好了,我要給你們下達新的命令。這次你 們決不能失手。」 塞克斯頓參議員陪著這位不速之客步出房間走向電梯時,居然感到了一線希望。原 來太空前線基金會的會長並不是來嚴懲塞克斯頓的,而是來同他講話,給他打氣,並且 告訴他戰役尚未結束的。 國家航空航天局的防禦層上有一個可利用的缺口。 那盒有關國家航空航天局那場怪異的新聞發佈會的錄像帶早已使塞克斯頓相信老人 說得很有道理——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部門主管克裡斯·哈珀撒了謊。他要弄清楚謊 言背後的原因,而去調查此事的最合適人選當然是加布麗埃勒·阿什。 塞克斯頓把太空前線基金會會長送到電梯口,轉身往回走著。他回到公寓門口的時 候,從警衛口中得知他在和太空前線基金會的人員召開秘密會議的時候,加布麗埃勒進 過房間,而且還一聲不響地走了。她肯定是聽到了不該聽的事情。 塞克斯頓參議員知道,最為重要的是他不能失去加布麗埃勒·阿什的信任。女人一 感覺受了欺騙,就會變得報仇心切而且神思恍惚。塞克斯頓得使她恢復過來。今晚不比 以往,他需要加布麗埃勒加入他的陣營。 在美國廣播公司電視演播室的四樓,加布麗埃勒·阿什獨自坐在約蘭達的玻璃辦公 室裡,凝視著磨損的地毯。就在她覺得孤獨無助,拿不準該何去何從時,手機響了起來 。 塞克斯頓參議員打來了電話,不讓加布麗埃勒自責。他鎮靜地承認了晚上在和私營 航天企業的代表們開會,還向她保證他收到的捐款都是合法的。在再次贏得加布麗埃勒 的信任之後,塞克斯頓道出了打電話的緣由:他想讓加布麗埃勒弄到國家航空航天局的 內部信息。 加布麗埃勒聽著,意識到她近來真是錯誤地低估了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打 從一開始支持他的事業,他身上的某些亮點就已經逐漸消失。可就在今晚,那些亮點又 出現了。面對看似要對其競選活動造成致命一擊的事情,塞克斯頓計劃發動反攻。儘管 正是加布麗埃勒把他引上了這條不順的道路,可他並沒有懲罰加布麗埃勒,反倒給她個 機會讓她立功贖罪。 她也願意立功贖罪。 不管有多艱難,她都願意。 威廉·皮克林凝眸遠眺辦公室窗外利斯堡高速公路上的那排車前燈。身居要職卻孤 零零地站在這兒的時候,皮克林時常就會想起她。 擁有這麼大的權力……我卻沒能拯救她。 皮克林的女兒黛安娜在被派到一艘小型海軍護航艦上進行領航員訓練時,死在了紅 海上。發生這樣的不幸,究其根源則是國家航空航天局的衛星發射失敗事件。至此,皮 克林就與國家航空航天局積下了仇怨。 「先生?」皮克林的秘書的聲音從內部通話設備裡傳出來,嚇了他一跳,「一號線 ,瑪喬麗·坦奇來電。」 皮克林一下子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看了看他的電話機。又打電話來?一明一暗地閃 著光的一號線似乎在憤怒且急迫地跳動著。皮克林眉頭緊蹙,接通了電話。 坦奇暴跳如雷,為皮克林沒有將雷切爾給他打電話的事情告訴她向皮克林興師問罪 來了。得知自己無法從皮克林口中套出雷切爾等人的飛行目的和抵達時間,反倒被皮克 林抓住了把柄,坦奇決定找個不顯眼的地方與皮克林見面。她們約定了一個小時之後在 羅斯福紀念堂會面。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隕石的真實性 剛剛掛斷電話,瑪喬麗·坦奇就給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埃克斯特龍打了電話。她在 轉述這個壞消息時,說話顯得很緊張。 「皮克林是個難對付的人。」 美國廣播公司製片室裡,加布麗埃勒·阿什站在約蘭達·科爾的辦公桌旁撥打電話 號碼查詢熱線時,心中滿懷著新的希望。 塞克斯頓剛剛向她傳達的那個說法要是得到了證實,可能會駭人聽聞。國家航空航 天局在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問題上撒了謊?幾個星期以前,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並不是 主要問題。可是今晚,它卻成了如此關鍵的問題。 加布麗埃勒打電話到哈珀博士家中,從哈珀夫人口中得知克裡斯·哈珀博士去了國 家航空航天局的總部。 雷切爾的問題雖然具有哄騙性,可是作為一次分析練習,這個方法證明是有效的。 拋開一到旅居球別人就向他提供的所有數據,托蘭不得不承認他對化石的分析因為一個 單一的假設而受到了極大的誤導,而這個假設就是包含化石的那塊岩石是一塊隕石。 「如此看來,」雷切爾重複著說道,聲音緊張起來,「邁克,你是說假如有人不作 任何說明,把這塊變成化石的岩石遞給你,你可能會斷定這是地球上的岩石。」 「當然,」托蘭答道。畢竟科學家科學家們每年都要發現幾十種新的地球生物。但 是,在科基看來,地球上不會有那麼大的昆蟲,這種昆蟲具有外骨骼,地球引力阻礙了 它們的個頭的進化。托蘭則提出了不一樣的觀點。 「水屬於引力較小的環境,」托蘭解釋道,「萬事萬物在水中的重量都要輕一些。 海洋供養很多龐大的脆弱生物,那些生物決不可能在陸地上存活——水母,巨大的槍烏 賊,帶形鰻魚。」 此外,地球上的海底的確存在一億九千萬年歷史的斷面,與化石的年代完全一致。 理論上講,海洋可以供養看上去像這種東西一樣的生物。 對於托蘭的解釋,科基表示不可信服。為了證實隕石的真實性,他提到了熔殼、異 常鎳含量和隕石球粒的問題,而這些都不可能是偽造的。 「這個鎳含量的問題,」雷切爾對科基說道,「再給我解釋一遍吧。地球上的岩石 中的鎳含量既不會太高也不會太低,可在隕石中,鎳的含量卻是在一個特定的中等範圍 之內?」 科基頻頻點著頭,說道:「的確如此。」 「如此看來,在這種標本中,鎳的含量恰好在意料範圍之內。」 「非常接近,是的。」 雷切爾看上去很驚訝,「等一下。接近?怎麼講?」 科基看上去很惱火,「正如我先前解釋的那樣,所有的隕石礦物都不相同。隨著科 學家們發現了新的隕石,我們得按照我們認為可被接受的適用於隕石的鎳含量,不時更 新計算結果。」 雷切爾拿起了這個標本,看上去很震驚。「這麼說來,是這塊隕石迫使你們重新評 估你們認為的可被接受的隕石的鎳含量了?這塊隕石不在既定的中等鎳含量範圍之內嗎 ?」 「只是略微有點偏差。」科基反駁道。 「為什麼沒人提到過這一點?」 「這又不是什麼大問題。天體物理學可是一門動態學科,人們都在不斷地為其提供 最新信息。」 「在做一份極其重要的分析報告的時候呢?」 「哎,」科基氣鼓鼓地說,「我可以向你保證,那種標本中的鎳含量相當接近其他 隕石的,而不是接近地球上的任何岩石的。」 雷切爾轉向托蘭,問道:「你以前知道此事嗎?」 托蘭勉強點了點頭。當時那似乎並不是重要問題,「有人告訴我,說這塊隕石在鎳 含量方面比人們曾見過的其他隕石顯得略微偏高,不過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專家們似乎對 此漠不關心。」 「合情合理!」科基插話道,「這個礦物學上的證據並不在於它的鎳含量確實像隕 石的,而在於它確實不像地球岩石的。」 雷切爾搖了搖頭,「很抱歉,在我的工作中,那是一種致命的錯誤邏輯。說一塊岩 石不像地球上的東西並不能證明它是隕石。它只能證明這塊岩石與人類有史以來在地球 上所見過的所有東西都不一樣。」 「這究竟有什麼區別!」 「沒什麼區別,」雷切爾說道,「假如你見過地球上的所有岩石的話。」 科基沉默了一會兒。「好吧,」他最終說道,「要是鎳含量讓你煩心的話,就別去 管了。我們還有沒有裂縫的熔殼和隕石球粒。」 「的確,」雷切爾說著,聽起來不為所動,「三分之二的證據都還不算糟糕。」 儘管已是深夜,但看到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總部的大廳裡擠滿了人,加布麗埃勒絲 毫不覺驚訝。她匆匆走了進去,掃視著人群,卻沒看出哪個人長得像是極軌道密度掃瞄 衛星航天任務的負責人克裡斯·哈珀。大廳裡一半的人佩帶著記者通行證,還有一半的 人脖子裡掛著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帶照片的身份證。加布麗埃勒兩樣東西都沒有。她發現 一位帶有國家航空航天局身份證的年輕女士,從她口中得知哈珀博士在樓上。 加布麗埃勒來到電梯口,卻發現這些電梯使用了安全控制——要用密碼卡身份證開 啟,僅限員工出入。 一群年輕人匆忙朝電梯這邊過來,興高采烈地談論著什麼。他們的脖子上都掛有國 家航空航天局的帶照片的身份證。加布麗埃勒在飲水器旁邊快速彎下了腰,回頭注視著 背後。一個臉上長有粉刺的男子將他的身份證插入狹槽打開了電梯。他一邊大笑,一邊 驚異地搖著頭。 「地外文明探索部門的傢伙們肯定會瘋掉的!」大家走進電梯的時候,他說道,「 他們的長角的小車在小於兩百毫央的漂移場裡追蹤了二十年,可是物證竟然自始至終都 埋在地球上的冰層裡!」 電梯門關上,那群人就不見了。 緊接著,一位身材修長的禿頂男子出現在拐角處,急急忙忙地朝電梯走去。電梯門 就要徐徐關閉時,加布麗埃勒衝進了電梯,並利用剛才聽到的國家航空航天局工作人員 們的對話騙過了那名男子的眼睛,乘電梯來到了四樓。 扎克·赫尼與一些高級官員們在羅斯福室裡品嚐著慶功香檳,還不時地觀看著循環 播放的新聞發佈會重播、托蘭的紀錄片選段和聯播電視網播送的專家的扼要重述。電視 的傳播信號切換到了那天早些時候有線電視新聞網重播的如今已臭名昭著的辯論。 「三十五年過去了,」塞克斯頓斷言,「我覺得我們不會找到外星生命,這是極其 明顯的!」 「可要是你錯了呢?」瑪喬麗·坦奇回答。 塞克斯頓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睛,說道:「噢,看在老天爺的面上,坦奇女士,要是 我錯了就砍我的頭。」 羅斯福室裡的每一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總統環視著房間,卻不見坦奇的蹤影。 一天之中變化如此之大,總統心想,在政治活動中,世界瞬息之間就可能出現驟變 。 到黎明時分,總統就會意識到這話有多麼確切。 皮克林是個難對付的人。坦奇這樣說過。 過去幾個小時裡出現過無數個難題,埃克斯特龍都盡力將其化解。可是,眼下出現 的問題比其他所有問題加在一起還要重大。 皮克林是個難對付的人。 埃克斯特龍所能想到的人世間他最不願與之鬥智的人就是威廉·皮克林。皮克林欺 壓埃克斯特龍和國家航空航天局至今好多年了,總想操作保密計劃,企圖推進其他太空 行動,並且抱怨國家航空航天局不斷攀高的失敗率。 埃克斯特龍坐在辦公桌旁,將頭埋在雙手裡。他得做出一些決定。皮克林利用其所 掌握的信息會幹些什麼呢?他是要任其自然發展呢,還是要讓國家航空航天局為他們的 過失付出代價? 埃克斯特龍臉色陰沉,皮克林會怎麼做,他幾乎可以肯定。 畢竟,威廉·皮克林與國家航空航天局之間存在比較嚴重的爭議……由來已久的私 人恩怨可要比政見相左影響深刻得多。 G-4型飛機沿著加拿大聖勞倫斯灣的海岸線向南飛行,雷切爾這會兒默不作聲,木 然地凝視著機艙。托蘭坐在近旁正同科基說話。儘管大多數證據都表明那塊隕石真實可 信,可是科基承認了鎳含量「不在預先設定的中等範圍之內」,這就重新激起了雷切爾 最初的懷疑。偷偷將一塊隕石放到冰層之下,只有把這看成某個英明構想出來的騙局才 顯得合乎情理。 雷切爾將視線從窗前移開,低頭瞥了一眼手中這塊光盤形狀的隕石標本。她細細察 看著熔殼,突然腦子裡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一個明顯的數據被漏掉了。 雷切爾突然詢問科基:「有人斷定過熔殼的年代嗎,就是說,我們是不是確確實實 地知道岩石燒焦與瓊格索爾隕落恰好發生在同一時間?」 「很抱歉,」科基說道,「熔殼的年代沒法斷定。氧化作用使所有必要的同位素標 記重新排序。再說了,放射性同位素衰減速度太慢,測定不了任何少於五百年歷史的東 西。」 雷切爾把前面的話考慮了許久,這會兒明白了熔殼年代不在那些數據之中的個中原 委。科基告訴雷切爾這塊隕石的熔殼不可能是在熔爐裡燒成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它很 乾淨。托蘭對她說,這塊熔殼在電子顯微鏡下看不到任何燃料的殘餘物,所以它發熱是 由動能和摩擦造成的,而不是化學或者核原料。 「要是沒發現任何異樣的燃料成分,你們發現了什麼呢?具體講,熔殼的構成成分 是什麼?」 「我們發現的結果,」科基說道,「正在我們意料中。那是純粹的大氣成分,氮, 氧,氫,沒有石油,沒有硫,沒有火山酸,沒有任何特別的物質,我們只看到流星劃過 大氣層墜落下來的物質。」 雷切爾靠在椅背上,凝神思索著。突然,一線微弱的靈光掠過了她的腦際。「你們 所看到的大氣成分比率,」她說道,「與你們見過的其他所有帶熔殼的隕石的比率完全 一樣嗎?」 科基對這個問題似乎有點閃爍其詞:「你為什麼這樣問?」 雷切爾看到他猶豫不決,感覺自己心跳都在加速:「那些比率不對頭,是嗎?」 「有一個科學的解釋。」 雷切爾的胸口這會兒突然怦怦直跳,「你們也許發現了哪一種成分的含量異常高吧 ?」 托蘭和科基震驚地對視了一眼。「對,」科基說道,「不過——」 「是不是氫離子?」 這位天體物理學家雙眼圓睜:「你怎麼可能知道這件事!」 托蘭看上去同樣驚訝不已。 雷切爾瞪著他們兩個人,問道:「為什麼沒人向我提起過這件事?」 「因為有個完全合乎情理的科學解釋!」科基斷言。 「我洗耳恭聽。」雷切爾說道。 「之所以存在過多的氫離子,」科基說道,「那是因為流星是在北極附近劃過大氣 層的,北極的地球磁場造成了氫離子含量異乎尋常的高。」 雷切爾蹙起額頭,說道:「很遺憾,我卻另有解釋。」 國家航空航天局總部的四樓並不如大廳裡那般激動人心——一條沉悶的長走廊,兩 邊的牆壁上等距離地裝有辦公室的大門。走廊上闃無一人,加布麗埃勒按照標牌的指向 尋找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她七彎八拐地穿過一條條走廊和一個個分岔口,來到一組厚 重的鐵門前。上面的文字寫的是: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部門主管,克裡斯·哈珀她機智 地混進了哈珀博士的辦公室。 「你怎麼上來的?」 加布麗埃勒的面容很嚴厲:「你知道我是誰嗎?」 「當然。你的上司幾個月以來一直在苛刻地指摘我的計劃。你怎麼進來的?」 「塞克斯頓參議員派我來的。」 哈珀雙眼掃視著加布麗埃勒身後的實驗室:「陪你一起來的人員在哪兒?」 「這不關你的事。參議員有很硬的關係。」 「在這座大樓裡?」哈珀看上去有所懷疑。 「你真不老實,哈珀博士。恐怕塞克斯頓參議員已經召集由參議員組成的特別審判 委員會調查你說過的謊言。」 哈珀的臉上露出陰森森的表情,依舊裝瘋賣傻。 加布麗埃勒深吁一口氣,然後重拳出擊。「你在新聞發佈會上就極軌道密度掃瞄衛 星上的異常檢測程序問題說了假話。我知道那件事,許多人都知道。這並不是問題的關 鍵。」還沒等哈珀開口辯解,加布麗埃勒趕緊接著說了起來,「塞克斯頓參議員現在就 可以揭穿你的謊言,不過他沒有興趣。他醉心於更重大的新聞題材。我覺得你明白我在 說什麼。」 加布麗埃勒對哈珀說,塞克斯頓向他作個提議,只要他說出和他一起挪用公款的國 家航空航天局高級管理人員的名字,他就閉口不談哈珀在程序問題上撒的謊。 有那麼一會兒,克裡斯·哈珀似乎覺得莫名其妙:「你說什麼?我沒有挪用公款! 」 「我建議你留心你說的話,先生。由參議員組成的委員會收集文件證據至今已有幾 個月了。你當真以為你們兩個人藏頭匿尾可以溜掉?假造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工作報 告,還將撥給國家航空航天局的資金轉入私人賬戶?撒謊和挪用公款可以把你送入大牢 ,哈珀博士。」 「我壓根沒幹過那種事!」 「你是說你沒在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問題上撒謊?」 「不,我是說的確沒有挪用公款!」 「這麼說來,你是說你在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問題上的確撒了謊。」 哈珀瞪大雙眼,顯然無話可說了。 「撒謊的事就算了吧,」加布麗埃勒說著,揮揮手不願再談,「塞克斯頓參議員對 於你在新聞發佈會上撒謊的事並不感興趣。這種事,我們司空見慣了。你們的人發現了 一塊隕石,誰也不會在意你們是如何發現的。他所關注的是貪污問題。他得煞煞國家航 空航天局的某些高層的氣焰。只要告訴他誰是你的同夥,他就會完全避開你進行調查。 你可以放心地告訴我們另一個人是誰,要不然參議員就要使事情敗露,然後開始談論異 常檢測程序和虛構變通辦法的事情。」 「你這是在虛張聲勢。根本就沒有什麼挪用公款的事情。」 「你可真是個差勁的說謊者,哈珀博士。我看過文件證據。你的名字可是上了所有 的指控文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 「我發誓對於挪用公款的事情絲毫不知!」 加布麗埃勒大失所望地歎了口氣,「設身處地為我想一想吧,哈珀博士。在這個問 題上,我只能得出兩個結論:要麼你對我撒了謊,就像你在新聞發佈會上那樣;要麼你 講了實話,可是國家航空航天局內某個有權勢的人由於自身的錯誤而陷害你,把你當成 替罪羊。」 這個說法似乎讓哈珀躊躇了一下。 加布麗埃勒看了看手錶,「參議員的交易在一個小時之內有效。你可以把和你一起 盜用納稅人錢財的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主管人員的名字告訴他,以此保全自己。參議員對 你並不感興趣,他想釣一條大魚。這個人現在顯然在國家航空航天局有些權勢,他或者 她已經設法使自己免受書面調查,想讓你做替罪羊。」 哈珀搖了搖頭:「你在撒謊。」 「你願意在法庭上那樣說嗎?」 「當然,我願意否認所有事情。」 「敢宣誓嗎?」加布麗埃勒厭惡地咕噥了一句,「在修補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程 序問題上撒的謊也要否認嗎?」加布麗埃勒直視他,胸口怦怦直跳,「在這個問題上, 仔細想好怎麼抉擇,哈珀博士。美國的監獄可是最令人討厭的地方。」 哈珀同樣對她怒目而視,加布麗埃勒希望他能屈服。有那麼一會兒,加布麗埃勒覺 得她隱約看出他讓步了,可是哈珀開口說話時,聲音卻如鋼鐵般堅定。 「阿什女士,」他斷然說著,眼中冒出怒火,「你這是在試圖抓住一些子虛烏有的 東西。你我都知道,國家航空航天局根本就沒有挪用公款的事情。這個房間裡惟一撒謊 的人就是你。」 加布麗埃勒感覺身體一下子僵直了。哈珀凝視的目光氣憤且嚴厲。加布麗埃勒真想 轉身就跑。你還想裝模作樣蒙騙一位頂級科學家。你到底要做些什麼?加布麗埃勒硬著 頭皮高昂起頭。「我只知道,」她說道,裝成極其自信而且對他的處境漠不關心的樣子 ,「我看過那些指控文件,那些說你和另一個人盜用國家航空航天局資金的很有說服力 的證據。參議員今晚叫我來只是想給你個選擇的餘地,讓你放棄你的同夥,而不是獨自 面對調查。我會告訴參議員你情願到一位法官那裡碰碰運氣。你可以在法庭上說出你跟 我講的事情——你既沒有挪用公款,也沒有在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程序問題上撒謊。 」她冷冷地笑了笑,「不過在看了兩周前你召開的拙劣的新聞發佈會之後,我莫名其妙 地有所懷疑。」加布麗埃勒一個轉身,大步穿行在漆黑的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部門的實 驗室裡。她思忖著說不定進監獄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哈珀。 加布麗埃勒昂首挺胸地走開了,期待著哈珀把她叫回去。四週一片寂靜。她從金屬 門裡擠過去,闊步走到外面的走廊裡,希望前面的電梯不像大廳裡的那樣要用密碼卡才 能開啟。她失敗了。儘管她做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哈珀並不上當。也許他在關於極軌道 密度掃瞄衛星的新聞發佈會上說的就是真話,加布麗埃勒心想。 金屬門在她身後猛地拉開了,一陣匡當聲迴響在走廊裡。「阿什女士,」哈珀大聲 叫道,「我發誓關於挪用公款的事我毫不知情。我是個誠實的人!」 加布麗埃勒感到她的心跳停了一拍。她克制著自己,繼續朝前走,冷淡地聳聳肩扭 頭喊了一句:「可是你在新聞發佈會上撒了謊。」 一陣寂靜。加布麗埃勒繼續沿走廊走著。 「等一下!」哈珀尖叫道。他一路小跑來到加布麗埃勒身旁,面色煞白。「這件挪 用公款的事情,」他說著,壓低了嗓音,「我想我知道是誰設計陷害了我。」 加布麗埃勒當即收住了腳步,思量著她有沒有聽錯話。她盡可能緩慢且漫不經心地 轉過了身,「你想讓我相信有人設計陷害了你?」 哈珀歎了口氣:「我發誓對於挪用公款一事我絲毫不知。不過要是有不利於我的證 據……」 「成堆的證據。」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著陸之前 哈珀歎了口氣,說道:「要是那樣的話,那些證據都是別人栽贓,在必要時敗壞我 的名聲。只有一個人可能會做出那種事情。」 「誰?」 哈珀盯著她的眼睛看了看:「勞倫斯·埃克斯特龍對我恨之入骨。」 加布麗埃勒感到震驚,問道:「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局長?」 哈珀堅定地點點頭,說道:「他就是那個逼我在新聞發佈會上撒謊的人。」 即使「極光」飛機的霧化甲烷推進系統此時只用了一半的功率,三角洲部隊也正以 音速的三倍——每小時兩千多英里的速度在黑夜中疾行。此刻,「極光」正風馳電掣地 疾行在荒涼的拉布拉多海上空,三角洲一號接到指示,情況有變。在雷切爾·塞克斯頓 和那兩個科學家著陸之前,他們要先對付另一個目標。沉吟半晌之後,指揮官告訴了他 們一個名字。 三人面面相覷。那是一個他們非常熟悉的名字。 在一個設想為「零傷亡」的軍事行動中,死亡人數和目標統計曲線卻正在迅速攀升 。當指揮官準備明確地告知他們如何消滅和在哪裡消滅這個新目標時,他覺得自己全身 的肌肉都繃緊了。 「押下的注已經大大增多了,」指揮官說,「仔細聽著,我下達的指令只講一次。 」 在緬因州北部的高空中,一架G4型噴氣機正高速飛往華盛頓。飛機上,雷切爾·塞 克斯頓開始闡釋她的理論,說明為什麼隕石的熔殼中可能出現過多的氫離子,邁克爾· 托蘭和科基·馬林森則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國家航空航天局在一個名叫普拉姆·布魯克的基地調試過膨脹循環發動機。國家航 空航天局克服了液態氧氫在太空中會凍結的問題,把燃料變成一種「漿氫」混合物,這 是一種半凍結狀態下的純氫構成的低溫燃料。這種燃料能提供巨大的能量,而且燃燒非 常清潔。在雷切爾看來,一塊巨大的岩石,如果放在一個這樣的漿氫發動機後面,就會 被空前高溫的高含氫量的廢氣燙焦,表層生成不折不扣的熔殼。這樣,熔殼上也會出現 具有一定走向的條紋和回流的熔化物。此外,完全燃燒的氫燃料同樣不會留下任何化學 殘留物,只有氫。在熔斑上也會出現過多的氫離子。 既然這樣,國家航空航天局需要的只是一塊具有一億九千萬年歷史的化石。把化石 放在漿氫發動機的廢氣中一烘,然後再埋到冰裡,這就是速成的隕石。雷切爾記得科基 曾解釋過,隕石球粒是在太空中經過急速的加熱和冷卻造成的。她認為,在地球上,這 個過程同樣可以通過岩石被漿氫發動機烘熱後放到低溫冷凍機中迅速冷卻實現。 儘管科基一再強調這只是一種荒謬的設想,但是聽了雷切爾的大膽假設,托蘭開始 朝全新的方向思考。如果熔殼能解釋得通……那麼還存在哪些其他可能? 「邏輯嚴密的證據猶如一個紙牌搭成的房子,」雷切爾說,「抽掉你的原始假定, 一切都站不住腳了。在這裡,發現這塊隕石的位置就是一個原始假定。」 托蘭說:「我到米爾恩的時候,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局長告訴我,那塊隕石是在一塊 有長達三百年歷史的原始冰層裡發現的,而且它的密度比在那兒發現的任何一塊岩石的 都要大,我把這一點看做是合乎邏輯的證據,證明了那塊岩石是從太空中墜落下來的。 」 「你,還有我們其餘的人都這樣認為。」 「中等鎳含量雖然頗具說服力,但不足為信。」 「那也接近了。」科基在一旁說道,顯然他一直在聽。 「但並不精確。」 科基很勉強地點了下頭表示默認。 「而且,」托蘭說,「這個以前從來沒有人見過的太空蟲,儘管樣子古怪異常,實 際上可能就是一種非常古老的深水甲殼類動物。」 雷切爾點點頭:「還有,現在這個熔殼……」 「雖然我不喜歡這樣說,」托蘭說著,瞥了一眼科基,「但是我漸漸感覺反面的證 據比正面的證據要多了。」 科基堅持認為巨石上的小球粒就是隕石球粒,惟一的問題在於為什麼有人把隕石放 在了冰層下面。 托蘭想讓自己相信他朋友那入情入理的推理,卻又覺得哪裡不對勁。他滿臉迷惑地 對科基歎了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三條證據中有兩條站得住腳並不算糟,科基。 但我們現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證據可靠。我只是覺得我們漏掉了什麼。」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衛星的異常 檢測程序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部門主管陪同加布麗埃勒·阿什回到他的辦公室,關 上了門,就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對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的憎恨更深了。 哈珀歎了口氣。他知道是該說出真相的時候了。 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發射十分順利,衛星照計劃的那樣進入了一條標準的極軌道 。但是,就在他們興奮地做好準本,開始檢查冰層看是否有密度異常的冰塊的時候,衛 星的異常檢測程序失靈了。由於哈珀在編程時的一個失誤,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一點兒 作用都發揮不了。當時大選在即,塞克斯頓參議員又是那樣塞克斯頓參議員又是那樣毫 不客氣地挑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刺兒。哈珀當即就向局長表示,在執行下一個航天任務時 解決好那個問題。但一切都為時已晚。他被炒了魷魚。 兩個星期之前,局長又打電話給哈珀,讓他召開一個新聞發佈會,對所有人宣佈他 找到一個替代的辦法來解決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程序的問題,並且幾周後就會檢測到相 關信息。哈珀拒絕了局長的提議。但是一個小時後,局長和瑪喬麗·坦奇一起來到了哈 珀的辦公室。坦奇告訴哈珀,參議員打算將國家航空航天局私有化,而他應該為總統和 航空航天局挽回頹勢。接著,坦奇告訴哈珀白宮截獲了強有力的地質上的證據,表明在 米爾恩冰架下埋著一顆巨大的隕石,那是迄今人們所發現的最大隕石之一。 加布麗埃勒看上去目瞪口呆,「等一下,這麼說,你的意思是在極軌道密度掃瞄衛 星發現這顆隕石之前就已經有人知道隕石在那兒了?」 「是的。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跟這個發現一點兒都不相干。局長知道有那樣一顆隕 石。他只是把隕石的坐標給了我,叫我重新設置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在冰架上的位置, 假裝是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做出了這個發現。所以,那個新聞發佈會是騙人的。」 出於無奈,哈珀就同意幫忙了。加布麗埃勒接著問道:「直到今天晚上你才知道那 顆隕石裡含有化石?」 「是的,這兒所有人都是。聽到這一點,我們都驚呆了。我找到了證據,證明了外 星生物的存在,現在人人都叫我英雄。可我真不知說什麼才好。」 哈珀告訴加布麗埃勒,最先發現隕石的另有其人。一個叫做查爾斯·布羅菲的加拿 大地質學家在米爾恩冰架上進行地質考察時意外地發現了一些情況,似乎在冰下面有一 顆巨大的隕石。他用無線電發送這條消息,卻正好被國家航空航天局攔截了下來。如今 ,那人已經死了。 邁克爾·托蘭閉著雙眼,聽著G4型噴氣機的引擎發出的嗡嗡聲。在回到華盛頓前, 他給他的船員撥了個電話,卻驚訝地得知他的船員澤維爾發現了他的紀錄片裡出現的一 個愚蠢的錯誤,是關於隕星岩石學上的問題。 此刻,在哥倫比亞特區外的一條秘密軍用飛機跑道上,三角洲部隊把「極光」拋在 身後,登上了他們的新交通工具「基奧瓦勇士」直升機。 三角洲一號爬進「基奧瓦」的飛行員座位裡,繫上安全帶,感到渾身是勁,這種感 覺對他來說並不陌生。他曾在這類飛機上受訓,在三次秘密行動中駕駛它完成任務。當 然了,他還從來沒有槍殺過一個知名的美國官員。他不得不承認,執行這項任務,「基 奧瓦」是最合適不過的飛機了。 隨著「基奧瓦」飛離跑道,三角洲一號直奔西南方而去。他見過兩次羅斯福紀念館 ,但今晚是他生平第一次從空中觀看。 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跟隕石的發現一點兒不相干!加布麗埃勒不知道這個信息會帶 來什麼樣的後果,但無疑是一樁醜聞。對坦奇來說這是壞消息,對參議員來說卻是十足 的好消息。 「我提起過,」哈珀說,這個時候他神情顯得很嚴峻,「這顆隕石是通過一條被截 獲的無線電信息才真正發現的。你對一個叫做『INSPIRE』的規劃熟悉嗎?就是『國家 航空航天局空間物理學電離層交互式無線電實驗』。這是位於北極的一系列頻率極低的 無線電接收器,幾個星期前,一個INSPIRE的無線電接收器偶然收聽到一條從埃爾斯米 爾島發出來的消息。一個加拿大地質學家通過非常低的頻率發出消息請求救援。」哈珀 踟躕了一下,「實際上,那個頻率那麼低,除了國家航空航天局的極低頻率接收器以外 沒有人能收聽到這個消息。我們當時料定這個加拿大人是通過長波發射信號的。」 「他的信息怎麼說的?」 「信息很短。這個加拿大人說他在米爾恩冰架上探測冰層,檢測到冰裡的一個密度 超高的異常現象,他懷疑那是一顆巨大的隕石,然而在進行測量時卻被困在了一場暴風 雪中。他給出了他所在位置的坐標,請求把他從暴風雪中解救出來,然後信號就中斷了 。收到消息後,國家航空航天局的情報通訊站派出了一架飛機從圖勒飛去營救。他們搜 索了好幾個小時終於找到了他,在偏離路線幾英里外的地方,他隨他的雪橇和狗一起墜 入了一條冰隙的底部,早已命喪黃泉。顯然,他想要從暴風雪中逃出去,卻什麼都看不 見,走偏了路,最後摔進了一條冰隙裡。」 「所以,如果我只是把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位置改在那個加拿大人在他發出的求 救信號中提到的坐標上,也沒有人精明到會看出破綻。接下來,我就能假裝一開始就發 現了這顆隕石,而且這樣做還能從令人尷尬的失敗中挽回一點人們對我們的尊重。」 「所以你就這麼做了。」 「我說過,我別無選擇。我把任務搞砸了。」他頓了一下,說,「不過,今天晚上 當我收聽到總統的新聞發佈會,得知我假裝發現的那顆隕石裡有化石的時候……」 「你感到很震驚?」 「簡直是驚得不知所措,真的!」 加布麗埃勒不僅證實了塞克斯頓參議員的猜測,而且還獲得了有關加拿大地址學家 的信息。之後,她拋下臉色煞白的克裡斯·哈珀,乘車揚長離去。 「到維斯特布魯克豪華公寓大樓。」她對司機說道。她馬上就要使塞克斯頓參議員 變得大喜過望。 威廉·皮克林駕著轎車行駛在利斯堡高速公路上,感到一種不同尋常的孤寂。現在 差不多是凌晨兩點鐘,路上連個人影兒也沒有。他已經有好多年沒有這麼晚開過車了。 瑪喬麗·坦奇那刺耳的嗓音還迴盪在他的腦海裡。在羅斯福紀念館碰頭。 離羅斯福紀念館一英里遠的地方,一架「基奧瓦勇士」飛了過來。「基奧瓦」減慢 速度,靠近黑暗中的羅斯福紀念館,但不是在它的正上方,此時飛機距地面兩千一百英 尺。三角洲一號在空中盤旋,查看著自己的位置。他看看左邊,三角洲二號正在操作夜 視遠視觀察器。視頻上顯示出紀念館入口車道的綠色圖像。這個區域沒有人。 現在,他們得等著。 目標一出現,三角洲一號就開炮了。 飛機機身下響起一陣尖銳的絲絲聲,緊接著,一道極暗的光直射地面。一秒鐘後, 在一陣炫目的烈焰中,停車場的那輛轎車被炸開了花。扭曲變形的金屬飛得到處都是, 燃燒的輪胎滾進了樹叢。 「行動完畢,」三角洲一號說著,立刻駕駛直升機加速飛離了這塊區域,「致電指 揮官。」 在不到兩英里遠的地方,扎克·赫尼總統正準備就寢。那「宮邸」的萊克桑防彈玻 璃窗足有一英吋厚。顯然,赫尼根本就沒聽到爆炸聲。 雷切爾和其他人剛從G-4型噴氣機裡爬出來到了一條空蕩蕩的跑道上,就看到一架 海岸警衛隊的標準的深紅色HH-65型「海豚」號直升機正守候在近旁。在機尾那閃亮的 白條紋的映襯下,一個全身制服的飛行員招手叫他們過去。 飛行員領他們上了飛機,根本不詢問他們姓甚名誰,只說些打趣的話和一些安全防 範措施。皮克林顯然對海岸警衛隊講清楚了,這次飛行是不需公開聲明的行動。談話中 ,飛行員得知她們的目的地是「戈雅」。 「媽的,」出租車司機罵了一句,轉過頭來對加布麗埃勒說,「好像前面出事了。 我們哪兒也走不了了,看來還不止等一小會兒。」 加布麗埃勒望著車外,只見救急車上不斷旋轉的燈光刺破了黑夜,幾個警察站在前 面的路上,招呼車輛在林陰道周圍停下來。 「肯定是出大事了。」司機指著羅斯福紀念館附近的火光說道。 他打開車上的收音機,在一個個頻道間切換起來。收音機裡一個新聞播音員正在播 報一起有關汽車爆炸的事件和可能的恐怖主義的消息。 我得逃離這個城市,加布麗埃勒自從來到這個國家的首都以來還是頭一次這樣想。 指揮官很少感到疲倦,但今天已經造成了損失。在這個計劃中最困難的一步倒成了 最不成問題的,這似乎很具有諷刺意味。那個東西在幾個月前就插進去了,順順當當沒 有遇到一點兒障礙。這個異常物一到位,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著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發 射上天。誰知這個該死的異常檢測程序竟壞了。指揮官不得不想法子暗中提醒國家航空 航天局內部的人注意這顆隕石的存在。這個方案的實施牽涉到一個緊急的無線電信息發 送:在插入隕石位置的附近,一個加拿大地質學家發送了這條消息。出於顯而易見的原 因,這個地質學家得馬上被幹掉,而且要讓他的死看起來像是一場意外。把一名無辜的 地質學家從一架直升機上扔下去只是開始。現在事態正在迅速發展中。 韋利·明、諾拉·曼格,這兩個人都死了。 一場公然的謀殺剛剛在羅斯福紀念館發生。 很快要加入死亡名單的是雷切爾·塞克斯頓、邁克爾·托蘭,以及馬林森博士。 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指揮官想著,抑制著自己越來越強的懊悔感。太多太多的賭注 都已經押下去了。 海岸警衛隊的「海豚」號正在距地面三千英尺的空中飛行。 忽然托蘭和飛行員通過夜間瞄準器發現,一片黑暗的大海上閃爍著一個碩大不斷跳 動的螺旋狀紅色漩渦。 飛行員說這是岩漿巖,以前經常遇到。 雷切爾面露慍色問托蘭:「這麼說來,你之前在這裡錄製的紀錄片是關於岩漿現象 的?」 托蘭說:「是強卷流和雙髻鯊,雙髻鯊喜歡暖水」 從空中看,「戈雅」那忽隱忽現的輪廓漸漸逼近了。半英里以外,托蘭能夠辨認出 甲板上那些明亮的燈火,那些燈是他的船員澤維爾頗為明智地開著的。他看到這些燈, 感覺像是一個疲憊的旅人正開車駛進他的私人車道一樣。 海岸警衛隊的直升機放慢了速度,傾斜著機身繞過這艘燈火通明的大輪船打了個彎 ,飛行員開始調整方向朝船尾甲板的停機坪駛去。直升機最後降落在了「戈雅」的船尾 甲板上,雷切爾·塞克斯頓只覺得稍稍放鬆了些。好消息是她不用再飛行在海面上了, 壞消息是她此刻就站在海面上。在甲板上,托蘭告訴他們這裡的鯊魚有最靈敏的嗅覺— —有發達的端腦嗅葉。它們能聞到遠在一英里以外的血腥味。 加布麗埃勒·阿什乘坐的出租車不動了。她掏出手機撥參議員的號碼,然而,線路 正忙。 這時,加布麗埃勒看見又來了更多的公務車,便讓司機繞道而駛。出租車經過參議 員辦公大樓時,她回了趟辦公室。 她有一份完整的有關國家航空航天局地球觀測系統預算編製的文件,裡面包含了許 多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信息。塞克斯頓一聽到哈珀的事,他一定想拿到所有可能到手 的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數據。 國家航空航天局在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這個問題上撒了謊。 加布麗埃勒翻弄著文件,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電話是約蘭達打來的。她告訴加布麗埃勒她們有兩個做航天新聞的記者也在調查塞 克斯頓的競選經費和太空前線基金會的事兒。她還發現除了坦奇,還有別的人也認為參 議員可能在拿黑錢,他們認為塞克斯頓已經為錢栽了跟頭——甚至破產了。 在靜靜的辦公室裡,加布麗埃勒耳邊迴響起了坦奇那刺耳的譴責聲。凱瑟琳死後, 參議員把她的大部分遺產揮霍在惡性投資和個人享受上,而且他還收買人心使自己在候 選人初選中看似勝券在握。實際上,半年前你的候選人就破產了。 加布麗埃勒掛斷了電話,就給塞克斯頓參議員的警衛打了電話。塞克斯頓的電話打 不通,她想讓警衛幫她敲開門。 警衛徑直朝塞克斯頓的房間走去,「不過,我這樣做只是因為先前我讓你進去,他 感到很高興。」他不情願地抬起手要敲門。 「你剛才說什麼?」加布麗埃勒急切地問。 這個警衛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中,就把加布麗埃勒進過參議員房間的事情又完整地講 了一遍。聽完警衛的敘述,加布麗埃勒取消了原來的打算,沒讓警衛驚動參議員。 塞克斯頓知道我已經去過他那裡了……他怎麼壓根兒不跟我提起這事兒呢? 今晚上那些難以捉摸的怪事變得更讓人費解了。加布麗埃勒想起了她在美國廣播公 司時參議員的來電。參議員無端地承認他會見了航空公司的人,還收了人家的錢,驚得 她目瞪口呆。他的坦率把她拉回到了他身邊,甚至讓她感到羞恥。然而現在,他的坦白 看起來真的沒那麼高尚了。 一小筆錢,塞克斯頓曾這樣說。都是完全合法的。 頃刻間,加布麗埃勒對塞克斯頓參議員所有隱隱的懷疑似乎一下子又全部冒了出來 。 外面,出租車的喇叭正嘟嘟作響。 雷切爾打發托蘭和科基去找澤維爾後,就準備和皮克林聯繫。她答應過主任的,到 地方之後就給他打電話,而且她迫切地想知道他在跟瑪喬麗·坦奇的會面中都獲得了哪 些消息。 她撥了皮克林的私人號碼,然而,電話鈴響了十五聲,卻無人接聽。 她心裡愈加憂慮,拿起艦載綜合通訊系統的耳機又撥了一次號。鈴聲響了五聲後, 電話連通了。雷切爾一下子鬆了口氣,但這感覺稍縱即逝。電話那頭沒有人,沒有聲音 。 線路裡響起了三聲急促的卡噠聲。 「喂?」雷切爾說。 線路裡傳來一陣靜電噪音,在雷切爾耳邊炸開來。她痛苦地把耳機從頭上拽下來。 噪聲一下子沒了。現在她能聽到一陣每次間隔半秒鐘的快速振動的音調。雷切爾疑惑頓 消,一下子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一陣恐懼襲上心頭。 「見鬼!」 她轉過身來對著駕駛台上的控制器,把聽筒摔到底座裡,切斷了線路。有好一會兒 ,她嚇得站在那兒,不知道自己的電話掛得是否及時。 托蘭在水下實驗室找到了澤維爾,並且從她口中得知那個失誤的確跟隕石球粒有關 。澤維爾答應把她所知道的隕石球粒的情況全都告訴他們,然後幫他們檢測一個岩石樣 本。 外面甲板上,雷切爾找到海岸警衛隊的飛行員,讓他把低空雷達打開,以監視周圍 的動靜。 雷切爾朝水下實驗室走去,覺得神經緊張。她走進實驗室,「邁克,我們要多久才 能得到這個信息,然後下船?」 托蘭在水下實驗室裡踱著步子,跟雷切爾和科基一起等澤維爾回來。隕石球粒的消 息幾乎跟雷切爾試圖聯繫皮克林的消息一樣令人不快。 局長沒有應答。 而且還有人試圖通過脈衝信號偷測出「戈雅」的位置。 「放鬆些,」托蘭對大家說,「我們很安全。海岸警衛隊的飛行員正監視著雷達。 如果有人朝我們這邊過來,他會及時向我們發出警報的。」 雷切爾贊同地點了點頭,然而她看上去仍舊十分不安。 就在他們談論強卷流的時候,澤維爾手裡拿著一些文件進來了。 「戈雅」外面的甲板上,海岸警衛隊的直升機飛行員警覺地注視著電子信息系統的 雷達屏幕。 就這個飛行員所見,方圓十英里以內的海面和空中看上去都沒有任何反常的現象。 八英里以外的地方,一艘漁船漸行漸遠了。偶爾有一架飛機掠過他們的雷達監控範圍邊 緣,又朝著某個莫名的目的地飛去了。 他把目光轉到雷達屏幕上來,關注著上面的動靜,不敢有一絲大意。 澤維爾開口說話了,她的語氣很嚴厲,「邁克,你在你的紀錄片裡說這塊岩石中的 那些微小的金屬摻雜物只可能在太空中形成。」 托蘭立刻感到了一陣憂慮。隕石球粒只在太空中生成。國家航空航天局正是那樣對 我說的。 「但是根據這些記錄,」澤維爾舉起手中的文件說道,「這並不完全正確。」 科基瞪大了眼睛嚷道:「這當然是正確的!」 澤維爾朝科基沉下臉,揚了揚手中的文件說:「去年,哲魯大學一位名叫李·波洛 克的年輕地質學家用一種新型海洋機器人在馬裡亞納海溝做太平洋深海地殼取樣時,取 出了一塊鬆動的岩石,這塊岩石呈現出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地質特徵。這種特徵在外表上 非常像隕石球粒。他稱之為『斜長巖應力摻雜物』——都是些小金屬泡,顯然是在深海 的增壓反應下被再均質化而形成的。波洛克博士在一塊海底岩石上發現了金屬泡,對此 大為震驚,然後他闡述了一條獨特的理論來解釋這些金屬泡。」 科基咕噥道:「我猜他不得不這樣做。」 澤維爾沒有睬他,繼續說:「波洛克博士斷言,這塊岩石在一個極深極深的海洋環 境中形成,那裡極強的壓力使一塊先前存在於此的岩石發生了質變,一些異質金屬隨即 產生了熔化現象。」 波洛克在他的日記中這樣記錄過,「馬裡亞納海溝的海底地殼已存在於強大的流體 靜力增壓狀態下,而該地區潛沒帶的地殼構造力使之壓縮得更緊密。流體靜力和地質構 造的雙重壓力有可能將地殼變成一種有彈性的或者半流體的狀態,讓更輕的元素熔化, 從而形成被認為只可能發生在太空中的隕石球粒般的構造。我發現這個標本的鎳含量為 中等,而地球上的岩石往往不具備中等鎳含量這一特徵,所以,這讓我太吃驚了。雖然 此鎳含量並不在通常認可的隕石所特有的中等含量範圍以內,卻是出奇地接近這個限度 。 澤維爾告訴他們,波洛克發現的這塊岩石和真正的隕石在化學特性上有諸多差別, 其中之一就是球粒自身的化學結構。似乎鈦與鋯的比率不一樣。在這個海下標本的球粒 中,鈦鋯之比表現出鋯的成分少而又少。只有百萬分之二。這就是為什麼波洛克認為其 標本球粒不是在太空中生成的原因。 托蘭彎下身對科基小聲說:「國家航空航天局測了米爾恩石頭裡的鈦鋯比率嗎?」 「當然沒有了,」科基忿忿地說,「誰也不會去測的。去測那個就好比盯著一輛汽 車卻去檢測輪胎的橡膠含量,以此來確認你看到的是不是一輛汽車!」 托蘭歎了一口氣,回頭看著澤維爾。「如果我們給你一個含有球粒的岩石標本,你 能通過試驗確認這些球粒是隕石球粒還是……波洛克所說的一種深海壓縮物嗎?」 澤維爾聳聳肩膀道:「我想沒問題。電子微探針的精確度夠高了。不過,這倒底怎 麼回事?」 托蘭對科基說:「拿給她。」 科基不情願地從衣袋裡掏出那個隕石標本遞給了澤維爾。 澤維爾接過這塊石盤,眉頭緊皺。她仔細審視著熔殼,又端詳著嵌在石頭裡的化石 。「天哪!」她叫道,猛地一抬頭,「這不就是部分……」 「是的,」托蘭說,「很遺憾,正是如此。」 加布麗埃勒·阿什獨自待在辦公室裡,倚窗而立,尋思著下面該怎麼辦。她走出辦 公室,一路回到前台大廳,走上對面一條寬敞的過道。在遠遠的路的盡頭,她看得到塞 克斯頓的辦公室那厚重的橡木門。 離塞克斯頓的辦公室還有十英尺遠,加布麗埃勒突然右轉,拐進了女洗手間。日光 燈自動打開了,照在白瓷磚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你確定要這樣做了嗎? 加布麗埃勒知道塞克斯頓正急切地等著她向他完整地匯報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情 況。遺憾的是,她現在已經意識到了塞克斯頓今天晚上巧妙地控制了她。加布麗埃勒· 阿什不喜歡被人控制。今天晚上,參議員對她有所隱瞞。問題在於,他對她隱瞞了多少 。她知道,答案就藏在他的辦公室裡——與這個洗手間僅一牆之隔。 她朝盥洗室的儲藏間走去,伸手去夠上面,一隻手摸到了門框上。一把鑰匙匡當一 下掉到了地板上。一個月前,加布麗埃勒找紙巾的時候突然發現參議員辦公室裡的私人 洗手間跟這個儲藏間只隔著一層可移動的纖維板的天花板貼磚。 今天晚上,加布麗埃勒又在這個時候來到儲藏間,可不是為了取衛生紙。加布麗埃 勒從塞克斯頓的私人洗手間的天花板上鑽下來,她穿著長筒絲襪的雙腿踩在冰涼的瓷製 水槽上,然後跳到了地板上。她屏住呼吸,走出去,進了塞克斯頓的私人辦公室。 三十英里以外,一架黑色的「基奧瓦」武裝直升機飛速掠過北特拉華州的松樹林梢 。三角洲一號核對了一下自動導航系統上鎖定的坐標值。 此時,三角洲一號正從最近的路線飛行追蹤他們的目標,距離目標不到二十英里了 。「防空火網到位?」他扭頭問三角洲二號,三角洲二號正在操作雷達和武器設備。 「確認。等候到達五英里射程範圍內。」 隨著一個新的信號出現在方圓十英里以內,「戈雅」甲板上海岸警衛隊直升機的雷 達顯示器「嗶」地響了一下。飛行員騰地坐直了,專注地審視著屏幕。這個信號好像是 一架小型的貨機向西方朝岸邊飛來。 也許是飛往紐華克。這架飛機繼續前行——現在離他們遠去了。 飛行員吐了一口氣,放鬆了下來。 然而緊接著,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防空火網已啟用。」三角洲二號喊道, 他坐在「基奧瓦」武裝直升機艙門邊的武器控制椅裡,翹起了大拇指。「火力網、調製 噪聲、掩護脈衝全都激活並鎖定。」 三角洲一號心領神會,駕駛著飛機猛地向右一個側轉,飛機又駛上了一條前往「戈 雅」的直線路徑。這一招能躲過「戈雅」的雷達監控。 「錫箔包確定!」三角洲二號喊道。 他們使用雷達干擾,防止目標與外界取得一切可能的聯繫。他們的目標幸運且狡猾 地從米爾恩冰架上逃脫了,但這回他們不會再得逞了。雷切爾·塞克斯頓和邁克爾·托 蘭選擇棄岸上船,真是糟糕的選擇。不過,這將是他們所做的最後一個壞決定了。 白宮內,扎克·赫尼總統懵懵懂懂地從床上坐起來,拿起了電話聽筒。「現在?埃 克斯特龍想現在跟我通話?」赫尼瞟了一眼床頭的鍾:凌晨三點十七分。 「是的,總統先生,」接線員說,「他說有緊急情況。」 科基和澤維爾擠在電子微探針前,測量球粒裡的鋯含量,雷切爾則跟著托蘭穿過實 驗室走進了隔壁的房間。在這裡,托蘭打開了另外一台電腦。顯然,這位海洋學者還想 核查另外一個東西。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荒蕪的遠洋環境 電腦啟動後,雷切爾見托蘭搗騰著一連串文件,問道:「我們這是幹什麼呢?」 「檢查一下大型海洋虱子的數據庫。我想看我們能不能找到一些史前海洋生物化石 ,像我們看到的國家航空航天局發現的隕石裡的那個東西。」他打開一個搜索頁面,把 那些描述性的關鍵詞輸入完畢,點擊「搜索」按鈕。幾秒鐘後,屏幕刷新,顯示出四個 動物化石的列表。托蘭一一點開這些列表,核查照片。然而,沒有哪個看上去有一絲半 毫像米爾恩隕石裡的化石。 托蘭皺起了眉頭,「我們試試別的看。」他從一連串搜索關鍵詞裡刪去「化石」這 個詞,然後點擊「搜索」,「我們來搜一下所有活著的物種。說不定我們能找到一種活 著的古生物的後裔,這種生物具有某種米爾恩化石所有的生理特徵。」 屏幕刷新了。 托蘭又皺起了眉頭。電腦上彈出來成百上千條條目,「嗯,這也太多了。我們來縮 小一下搜索範圍。」 雷切爾在一旁看著,托蘭打開一個下拉菜單,菜單名為「棲息地」。托蘭把列表往 下拉,選中了一個條目,寫的是:具有破壞力的邊緣/海溝。 頁面更新了。這回,托蘭笑開了,「太棒了。只有三條內容。」 托蘭把那三個條目逐個點開仔細查看著。前兩個與他們要找的生物都沒有關係,最 後一個是一種叫深海巨型蟲的生物。照片點開之後,他們發現這個生物像一隻巨大的水 虱子,跟國家航空航天局那塊岩石裡的化石像極了。 這種生物已有一億九千萬年的進化歷史。據記載,這種稀有且最近才歸類的物種深 海巨型虱被認為是海洋裡最古老的物種之一,它是一種貌似大丸蝦的食腐肉的深海等足 類動物。這種動物體長達兩英尺,長著像甲殼質軟體動物的外骨骼,骨骼一節節地嵌入 頭、胸和腹部。它長著成對的附器、觸鬚,還有複眼,跟生活在陸地上的昆蟲一樣。這 種棲居海底的生物沒有已知的天敵,並且生活在先前被認為無生命的荒蕪的遠洋環境裡 。 看到這裡,托蘭猛地抬起頭來,「這正好可以解釋為什麼在這個標本裡沒有其他化 石!」 雷切爾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上的這種生物,十分激動卻又不太確定她是不是完全弄 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 「設想一下,」托蘭興奮地說,「在一億九千萬年前,這些深海生物中有一群被埋 在了深海的泥槽裡,隨著這些泥土演變成岩石,這些岩石裡的蟲子也就變成了化石。與 此同時,海底就像一個緩慢移動的傳送帶,持續不斷地朝海溝移動,將這些化石帶入了 一個高壓區,在那裡,這些岩石生成了球粒!」這時,托蘭說得更快了,「而且,如果 這些變成了化石的帶有球粒的巖殼斷裂豎立在海溝的增生楔上,這種情況並不稀罕,這 樣,在這個絕好的位置上,這塊石頭就會被人發現!」 托蘭開始在一台激光打印機上打印這個深海生物的照片,開始將問題集中在隕石的 真實性上。這時,科基那帶鼻音的聲音突然從實驗室那邊傳來,「不可能!」 托蘭和雷切爾都扭頭一看。 「再測一下那個該死的比率!這沒道理的!」 澤維爾手裡攥著一張電腦打印紙慌慌張張地跑來,臉都嚇白了。據隕石標本的鈦鋯 比顯示,國家航空航天局的隕石是一塊普通的海底岩石。 很快,雷切爾把他們現有的所有文件和證據都收集起來。證據是確鑿的:顯示米爾 恩冰架插孔的透地雷達的照片,跟國家航空航天局發現的化石相像的還存活的海虱的照 片;波洛克博士關於海生球粒的文章;顯示那顆隕石裡極少鋯含量的微探針的數據。 結論是不容否定的。這是一場騙局。 就在他們準備上岸的時候,海岸警衛隊的飛行員衝進去告訴他們所有機載雷達和通 訊設備全部失靈了。 雷切爾把文件塞到自己的襯衣裡,說:「上飛機,走,快!」 加布麗埃勒穿過塞克斯頓參議員那黑漆漆的辦公室,一顆心怦怦直跳。房間裡只有 塞克斯頓的電腦屏幕發出怪異的霓虹光。 她溜到參議員的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她看著他的電腦,深吸了一口氣。如果參議 員接受了太空前線基金會的賄賂,這裡面會有證據的。 塞克斯頓的電腦屏保是一張不斷變換的白宮及其周圍空地的幻燈片,幻燈片是他的 一個工作賣力的職員為他設計的,此人善於幻想和正向思維。在圖像周圍,一條綵帶緩 慢移動著,上面的標語寫著:美國總統塞奇威克·塞克斯頓……美國總統塞奇威克·塞 克斯頓……美國總統……加布麗埃勒碰到了鼠標,一個安全對話框立即彈了出來。 輸入密碼:她料到了這一點。這不是問題。上周,加布麗埃勒走進塞克斯頓的辦公 室,曾看到他飛快地連敲了三個鍵,還就密碼問題和他談了一會兒。 現在,加布麗埃勒又一次面對著他的電腦,她肯定塞克斯頓還沒有花工夫想怎樣設 置一個不同的密碼。為什麼要設置呢?他毫無保留地信任我。 她鍵入了SSS。 無效密碼——拒絕訪問。 加布麗埃勒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顯然,她高估了參議員對她的信任度。 襲擊毫無徵兆地來了。西南方的低空中,「戈雅」上方,一架武裝直升機殺氣騰騰 地逼近,壓下來,就像一隻大黃蜂。這是什麼,為什麼出現在這兒,雷切爾心裡十分清 楚。 黑暗中,直升機前端發出一陣斷斷續續的射擊,一連串子彈橫掃「戈雅」的玻璃纖 維甲板,劈出了一條橫貫船尾的線。雷切爾撲倒在地,想躲起來,可是太遲了,她只覺 得一顆子彈擦破她的胳膊,火辣辣地痛。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打了個滾,爬到了特裡 同潛艇那透明的球狀圓頂蓋後面。 雷切爾躺在甲板上,她渾身顫抖,抱著自己的胳膊,看了看後面的托蘭和科基。這 兩個男人顯然是衝到了一個儲藏室後藏了起來,這會兒,兩人的雙腿直打顫,眼睛掃視 著天空,充滿了恐懼。 雷切爾蹲在特裡同那透明彎曲的潛艇艙後面,驚恐萬分地看著他們惟一的逃生之路 ——海岸警衛隊的直升機。澤維爾和飛行員衝進了直升機,但為時已晚。 一百碼開外,在高高的空中,空寂的暗夜裡突然出現一道鉛筆粗細的紅光,這個紅 光刺破夜空斜射下來,搜尋著「戈雅」的甲板。接著,這道光找到了目標,停在了靜止 不動的海岸警衛隊直升機的側面。 「獄火」導彈猛地撞上了飛機的機身,飛機就像一個玩具似的一下子炸開了花。隨 著燃燒的炮彈片如雨般傾瀉下來,散發著熱氣、伴有噪音的衝擊波響聲如雷,橫掃全船 。直升機那燃燒的殘骸朝後面破碎的機尾倒去,搖擺了一會兒,然後就在一陣嘶嘶作響 的蒸汽中從船的尾部墜入了大海。 雷切爾閉上雙眼,感到呼吸困難。在一片混亂中,邁克爾·托蘭大聲叫喊著。雷切 爾感到他那強有力的雙手正試圖把她拉起來。但是她一動也動不了。 那個海岸警衛隊的飛行員和澤維爾都死了。 接下來輪到我們了。 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勞倫斯·埃克斯特龍坐在旅居球的野外安全通訊系統室裡的可 視電話邊,仔細端詳著美國總統那疲憊的雙眼。 埃克斯特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赫尼總統。國家航空航天局從一個緊急的無線電信 號發射中截獲隕石的坐標——然後假裝是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發現了隕石。 聽完他的話,總統怒不可遏。 在這個城市的另一端,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又大飲了一口法國白蘭地酒,在他的公 寓裡踱來踱去,越來越惱火了。 加布麗埃勒到底在哪兒? 黑暗中,加布麗埃勒·阿什坐在塞克斯頓參議員的桌旁,垂頭喪氣地對著他的電腦 。 無效密碼——拒絕訪問她已經試了其他幾個似乎可能的密碼,但全都不管用。加布 麗埃勒搜查辦公室,突然看到什麼古怪的東西在塞克斯頓桌上的日曆上閃著微光。原來 ,有人用紅、白、藍螢光筆描出了大選的日期。加布麗埃勒把日曆挪近些看,只見一個 誇張的閃著微光的感歎句醒目地標在日期上:POTUS! 這個POTUS的首字母縮略詞是美國特工處使用的「美國總統」的代碼。在大選那天 ,如果一切順利,塞克斯頓就會成為新一屆的POTUS。 加布麗埃勒準備離開了,突然她停住了,又瞥了一眼電腦屏幕。 輸入密碼:她又看了看日曆。 POTUS。 加布麗埃勒突然感到心底湧起一陣希望。POTUS作為一個理想的塞克斯頓式的密碼 ,一下子抓住了加布麗埃勒的心。 她飛快地鍵入了這幾個字母。 POTUS她屏住呼吸,敲下「重試」鍵。電腦嗶嗶響了起來。 無效密碼——拒絕訪問加布麗埃勒灰心喪氣,放棄了努力。她朝浴室門走回去,準 備沿原路返回。走到一半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響了。塞克斯頓著急了。加布麗埃勒告 訴他她再過十分鐘就過去。 加布麗埃勒掛上了電話,她太投入了,絲毫沒有注意到僅在幾英尺外塞克斯頓珍愛 的喬丹牌落地式大擺鐘發出的響亮而又獨特的滴答聲。 邁克爾·托蘭拉著雷切爾藏到特裡同後面,看到她胳膊上的血才意識到她受了傷。 他從她臉上緊張的神情覺察出,她還一點不知道痛。把她安頓下來後,托蘭又轉過身去 找科基。這名天體物理學家從甲板那頭朝他們爬過來,由於恐懼,他的目光顯得惶恐而 茫然。 我們得找個藏身之所,托蘭想,他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剛才發生的恐怖事件是怎麼一 回事。就在一瞬間,托蘭充滿希望地瞥了一眼特裡同潛艇,盤算著他能否讓大家都藏到 水下去,躲過子彈襲擊。 荒謬。特裡同只藏得下一個人,而且這個控制絞盤要花上足足十分鐘才能放下潛艇 ,使之穿過甲板上的活門,降到三十英尺以下的大海上。而且,沒有電量充足的電池和 壓縮機,特裡同在水下是不會工作的。 「他們來了!」科基大喊,他指著天空,由於極度驚恐,他的聲音都變得尖厲起來 了。 托蘭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他指著近旁的一道艙壁,那裡有一條鋁制斜坡通往甲板下 面。很明顯,科基是不需要人幫忙的。他低下頭,急忙朝路口趕去,然後沿著斜坡下去 ,不見了。托蘭伸出一隻有力的臂膀摟著雷切爾的腰,跟了上去。飛機回來,在頭頂上 掃射的當兒,他們倆正好消失在甲板下。 驚恐之中,托蘭帶著雷切爾衝到了儲存櫃邊,打開櫃門,拽出來一把信號槍。在下 面甲板的遠遠的一頭,科基朝那裡繫著的一艘小小的汽艇奔去。 雷切爾瞪大了眼睛看著。坐汽艇逃脫直升機的襲擊? 「汽艇裡有無線電,」托蘭說,「如果我們能夠跑得夠遠,避開直升機的干擾…… 」 雷切爾沒有聽到他後來說的話。她剛看到一個東西,讓她渾身的血液都變得冰涼。 「太晚了,」她一邊嘶啞著聲音說,一邊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我們完了……托蘭扭過 頭來一看,只見那個黑色的直升機降下來,正對著他們,就像一條龍一樣,注視著一個 洞的洞口。剎那間,托蘭覺得那飛機就要穿過船中央徑直朝他們飛下來了。不過,直升 機又開始以一個角度打了個彎,瞄準目標。 托蘭順著槍管的方向一看。不! 直升機瞄準了汽艇上的科基。托蘭本能地做出了反應,用他手頭僅有的武器瞄準目 標。 他扣動扳機,手中的信號槍發出嘶的一聲,只見一道炫目的光在船下沿著一條水平 軌道飛快地劃過,逕直射向直升機。隨著飛馳的火光逼近直升機的擋風玻璃,機身下的 火箭筒自身也發出光來。幾乎就在導彈發射的同一瞬間,飛機為了避開前來的火光,猛 地轉向,往更高的地方飛去,再也看不見了。 「當心!」托蘭大喊,猛地拽著雷切爾伏倒在甬道上。 導彈偏離了軌道,正好錯過了科基,順著「戈雅」飛來,擊中了雷切爾和托蘭腳下 三十英尺處的支桿底部。 只聽得一聲巨響,猶如世界末日降臨一般,海水和火焰在他們腳下噴湧而起,無數 扭曲變形的金屬器件在空中飛揚,最後紛紛散落在他們腳下的甬道上。隨著船身微微傾 斜著移動以求平衡,金屬與金屬互相碰撞著。 隨著煙霧散去,托蘭看得見「戈雅」四個主支桿的其中一個已經被嚴重毀壞了。洶 湧的巨浪拍打著躉船,似乎要把它折斷。往下層甲板去的旋轉樓梯看起來像是被一條細 細的繩子懸著一樣。 「來!」托蘭大喊,催促著雷切爾朝那兒跑去。我們得下去! 但是他們來得太晚了。只聽得一陣辟啪聲,樓梯從被毀壞了的支桿上自行脫落,墜 入了大海。 在船的上空,三角洲一號費力地操縱著「基奧瓦」直升機的控制器,讓它又恢復了 正常。先前他被迎面而來的火光一下子弄花了眼,反射性地升高了飛機,結果「獄火」 導彈偏離了目標。他嘴裡罵著娘,這會兒又盤旋在船首上方,準備降下來,完成任務。 消滅船上所有的人。指揮官的命令非常清楚。 「娘的!看!」坐在後座上的三角洲二號大叫起來,指著窗戶外面,「快艇!」 三角洲一號旋即轉過身來,只見一艘被子彈打得滿是窟窿的克雷斯特快艇從「戈雅 」身邊擦過,駛進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得做出一個決定。 克雷斯特幻影2100在海面上奮力前進,科基流血的雙手緊緊地握著快艇的舵輪。他 一直狠狠地往前推油門桿,力求保持最大速度,直到這會兒,他才感到火辣辣地疼。轉 頭往後看著「戈雅」,科基被迫做出了一個倉促的決定。 各個擊破。 科基知道如果他能夠把直升機從「戈雅」身邊引開,只要足夠遠,也許托蘭和雷切 爾就能發射無線電求救信號。遺憾的是,直升機並沒有跟過來。他知道現在該由他來發 射無線電求救信號了,他摸索著遮水板,找到了無線電。他輕輕地按下電源開關,卻什 麼反應都沒有。遮水板已被子彈狂掃過,無線電號碼盤被擊得粉碎,鬆垮垮的電線露出 來吊在了面前。 就在這時,兩名武裝士兵從直升機裡出來,跳到了甲板上,接著直升機又升空了, 掉頭朝科基的方向全速追來。 科基一下子洩氣了。各個擊破。顯然,今天晚上他不是惟一一個用此良策的人。 三角洲三號從甲板對面一路走來,接近嘎嘎作響的通往下面甲板的甬道時,他忽然 聽到腳下某個地方傳來一個女人的叫喊聲。他回頭朝三角洲二號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到 甲板下面去看個究竟。他的同伴點點頭,留在後頭搜查上層甲板。這兩人能通過加密對 講機保持聯繫;「基奧瓦」的干擾系統巧妙地提供了一個不易識別的帶寬,讓他們自己 能進行聯繫。 三角洲三號緊握住他的平頭機關鎗,悄悄地朝通往下層甲板的甬道走過去。憑著一 個訓練有素的殺手的警覺,他開始一點點挪動步子往下走,槍口對著下面。 甬道的斜面限制了視線,三角洲三號蹲得低低的,以便看得更清楚。現在,他能更 清楚地聽到叫喊聲了。他繼續往下走。走到樓梯的一半,他立即弄明白了,原來這條彎 曲的迷宮般的甬道通往「戈雅」的底面。此時,喊叫聲更大了。 就在那時,他看到了她。在這條「之」字形甬道的對面,雷切爾·塞克斯頓正俯在 欄杆上看著下面,絕望地對著大海呼喊邁克爾·托蘭。 托蘭掉下去了?也許被炸下去了? 若真是這樣,三角洲三號的活兒可就比預想的簡單多了。他只需要再往下走幾英尺 ,開上一槍,如同探囊取物。惟一讓他隱隱感到不安的是雷切爾站在一個打開著的器材 箱旁邊,這就意味著她可能手上有武器——或是一把水下魚槍,或是一把獵鯊槍——不 過這兩個都抵不上他手中的機槍。三角洲三號自信控制了局勢,他舉起槍,又往下走了 一步。此時,幾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雷切爾·塞克斯頓了。他端起了槍。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三角洲三號 只要再走一步。 他所站的樓梯下突然一陣騷動。三角洲三號看著下面,與其說是嚇著了還不如說是 弄糊塗了,只見邁克爾·托蘭伸出一支鋁桿向他的雙腳刺來。雖然三角洲三號被戲弄了 ,但對這種試圖絆倒他的拙劣手段他差不多是嗤之以鼻的。 接著他感到了桿子的尖頭戳到了他的腳後跟。 他腳下受到一陣猛刺,他猛然抬開右腳,一陣鑽心的疼痛傳遍全身。三角洲三號失 去了平衡,雙腿顫抖著,從樓梯上摔了下來。他重重摔倒在甬道上,機關鎗噹啷滾下甬 道,掉到船下去了。他忍著極度的痛苦,蜷起身子去抓他的右腳,但他再也抓不到了。 托蘭監視著他的敵人,手裡仍舊緊緊地攥著還在冒煙的炸藥桿——一根五英尺長的 頂端裝炸藥的防鯊器件。這個鋁桿頂端裝有一個高感壓性的十二口徑的獵槍筒,萬一遇 上鯊魚襲擊時可用來自衛。托蘭給炸藥桿重新填上了另一種炮彈,此時他正舉著這個邊 緣參差不齊、冒著煙的尖頭對準了他的敵人的喉結。這人仰躺著,彷彿癱了一般,他仰 視著托蘭,臉上帶著憤怒和痛苦的神情,同時又驚訝不已。 雷切爾跑上了甬道。在這一計中,她要拿走這人的機關鎗,但可惜的是機關鎗已經 從甬道邊滾進了大海中。 這人腰帶上的通訊設備響了起來。裡面傳出來的聲音十分機械,「三角洲三號?聽 到請回答。我聽到一聲槍響。」 這人動彈不得,沒法應答。 對講機又嗶嗶作響了,「三角洲三號?請回答。你需要援助嗎?」 幾乎緊接著,線路裡又響起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也是很機械的,但是憑著背景裡 一架直升機發出的噪聲,可以判斷出這個聲音不是剛才那人的。「我是三角洲一號,」 飛行員說,「我正在追趕那艘逃走的船。三角洲三號,請回答。你沒事吧?你需要援助 嗎?」 托蘭把火藥桿壓在這人的喉嚨上。「跟飛行員說,放棄那艘快艇。如果他們殺了我 朋友,你就得死。」 這名士兵拿起通訊設備放到嘴邊,痛苦地皺著眉頭。他直勾勾地盯著托蘭,按下通 話鍵,開口道:「三角洲三號收到。我很好。消滅那艘逃走的船。」 加布麗埃勒·阿什回到塞克斯頓的私人盥洗室,準備原路翻出他的辦公室時,碰掉 了塞克斯頓的一對袖口鏈扣。鏈扣上面兩個交織在一起的字母SS:加布麗埃勒突然想起 來塞克斯頓最先的電腦密碼——SSS。她想起了他的日曆……POTUS……白宮圖案的屏保 以及在屏幕上不斷閃動的充滿樂觀主義精神的標語。 美國總統塞奇威克·塞克斯頓……美國總統塞奇威克·塞克斯頓……美國總統…… 加布麗埃勒頓時恍然大悟,便匆匆折回塞克斯頓的辦公室,走到他電腦跟前,打下了一 串七個字母的密碼。 POTUSSS屏保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瞪大了眼睛,覺得簡直不敢相信。 永遠都不要低估了一個政客的自負。 克雷斯特幻影駛進黑夜,科基·馬林森沒再掌舵了。他用抹布擦乾淨受傷的小腿, 又用膠帶把傷口一層一層包紮起來。膠帶用完了,他整條小腿,從腳踝到膝蓋,都緊緊 地包在一個繃緊的銀色套子裡了。血止住了,不過他的衣服和手上還是血糊糊的。 這時,科基驚恐萬分地發現由於每人掌舵,他又循原路折回了。他仍在鯊魚眾多的 強卷流中。 雙髻鯊能嗅到一英里以外的一滴血的味道。科基看著自己包著膠帶的血淋淋的腿和 手。 直升機很快就會追上他的。 科基曾得知,動物用尿液來標誌他們的領地,因為尿酸是其體內所能產生的氣味最 濃的液體。 比血的氣味更濃烈,他希望。科基覺得自己今天晚上該多喝一點啤酒,他抬起受傷 的右腿放到甲板邊緣,試著在膠帶上小便。快點!他等著。在有直升機追趕的情況下, 還得使出渾身解數撒尿,這樣的壓力可是沒有什麼能比得上。 終於來了。科基把尿撒到膠帶上,把膠帶全都泡濕,用膀胱裡僅剩下的那點尿打濕 一條破布,接著用這塊布裹住全身。真痛快! 黑暗的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道紅色的激光,直升機彎了一個斜角出現了。 科基飛快地穿上一件高浮救生衣,走到快艇的尾部。汽艇那血跡斑斑的地板上,離 科基所站之處僅五英尺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熾熱的紅點。 時候到了。 「戈雅」上,邁克爾·托蘭沒有看到他的克雷斯特幻影2100在烈焰中炸開和在烈火 及濃煙中飛上天空又落了下來的情形。 不過,他聽到了爆炸聲。 這個時候,西側廳裡所有在場的員工都在尋找坦奇。 助手告訴總統坦奇和皮克林晚上通過電話,但是現在兩人的手機都聯繫不上。這時 ,一名特工匆匆趕過來,告訴總統晚上在羅斯福紀念館發生了一起汽車爆炸案。 「一小時前,」特工神情很嚴峻,「而且聯邦調查局剛剛確認了死者的身份……」 三角洲三號清醒過來了。他感覺得到自己的雙臂被綁在背後,雙腿也被綁住了,朝 後彎曲,跟他的手腕綁在一起,把他綁成一個朝後彎曲的弓形,動彈不得。他試圖喊叫 ,卻叫不出聲。他的嘴巴也被堵住了。 三角洲二號聽到槍聲,小心翼翼地來到船尾甲板,吃驚地發現三角洲三號躺在那兒 ——五花大綁,還被堵住了嘴,他被粗魯地扔在了「戈雅」的小潛艇的正下方。即使是 在遠處,三角洲二號也能看清楚他的同夥右腳缺了一大塊。 他走近那艘潛艇,走到了他那正痛苦掙扎的搭檔跟前。他看到了他眼裡警告的神色 ,但已經太晚了。 一道銀光不知從哪兒倏地閃了出來。 特裡同的一個操縱爪突然朝前飛過來,落下來狠狠地鉗住了三角洲二號左邊的大腿 。他想掙脫,可那爪子已壓了下來。他痛得尖叫起來,覺得一根骨頭都要斷了似的。他 把目光投向潛艇的舵手座。透過甲板的影子,三角洲二號這時看見他了,他就藏在特裡 同艙內的陰影中。 邁克爾·托蘭待在潛艇裡,坐在控制器旁。 失算了,三角洲二號怒火中燒,他忍著痛,扛起機關鎗。他向上瞄準,對著托蘭胸 部的左邊,托蘭在潛艇普列克斯玻璃圓頂的另外一邊,只有三英尺遠。他扣動扳機,機 槍砰地發出一聲巨響。三角洲二號對自己被耍感到無比憤怒,他瘋狂地扣動扳機,直到 最後一發子彈卡嗒掉到甲板上,機槍發出空響為止。他氣喘吁吁地扔下武器,怒視著跟 前這個被搗碎了的圓頂。 「去死吧!」他咬牙切齒地叫著,用力把腿從那個夾子裡往外拉。他一扭身子,鐵 夾子馬上撕破了他的皮膚,切開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操!」他立即伸手去拿別在 皮帶上的加密對講機。但是當他把對講機放到嘴邊時,又一隻機器手啪噠一下突然在他 面前張開,向前伸過來夾住了他的右臂。加密對講機掉到了甲板上。 就在這個時候,三角洲二號看到了他面前玻璃窗裡的幽靈。只見一張蒼白的臉側向 一邊,從一處沒有受損的玻璃邊上向外覷視。三角洲二號驚呆了,他看著圓頂中央,這 才意識到子彈竟然根本沒有打穿厚厚的外殼。這個圓頂上到處都是子彈坑。 一會兒,潛艇頂上的門開了,緊接著邁克爾·托蘭走了出來。他看上去很虛弱,但 是卻安然無恙。托蘭爬下鋁制舷梯,走到甲板上,注視著他的潛艇那遭毀的圓頂窗。 「每平方英吋一萬磅的壓力,」托蘭說,「看來得給你一把大一點的槍才行。」 在水下實驗室裡,雷切爾知道時間所剩不多了。她找到紙筆,潦草地寫下一條兩行 字的消息。她把這個便條跟她手中那一堆控訴文件放在一起——透地雷達的拍攝圖像、 深海巨蟲的圖片、有關海洋球粒的照片和文章,還有一份電子微掃瞄儀的結果圖。那顆 隕石是個假貨,這就是證據。 雷切爾把全部文件塞進水下實驗室的傳真機裡。她小心翼翼地按下了那個人的傳真 號碼。 她按下「發送」鍵,祈禱她選這個接受者是明智之舉。 傳真機響了起來。但是,「戈雅」的通訊系統仍受到干擾,信息傳送不出去。 雷切爾丟下傳真機讓它搜尋撥號音,她衝出了水下實驗室,恰在此時,直升機的槳 葉又在頭頂轟隆隆地響了起來。 在距離「戈雅」一百六十英里的地方,加布麗埃勒·阿什正盯著塞克斯頓參議員的 電腦屏幕,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的懷疑原來是對的。 加布麗埃勒獨自坐在黑暗中,下一步該怎麼走,她發現自己竟全然不知。 在「戈雅」上,「基奧瓦」傾斜著機身在船尾甲板上打了個彎,三角洲一號看著下 面,注視著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幕。 邁克爾·托蘭正站在甲板上一個小潛艇旁邊。三角洲二號懸在半空,在潛艇的機器 手中晃來晃去,掙扎著試圖擺脫兩隻巨大的爪子。 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同樣令人震驚的一幕是,雷切爾·塞克斯頓剛剛走上甲板,佔據了一個有利位置, 俯視著潛艇底下一個五花大綁、還在流血的三角洲三號。雷切爾拿著一支三角洲部隊的 機關鎗瞄準他,抬頭注視著直升機,好像在激他們進攻似的。 三角洲一號覺得就是在平常蒙受這樣的羞辱也夠難堪的了,何況今晚指揮官就坐在 旁邊。 一切都該結束了。就在現在。 指揮官從「基奧瓦」上注視著下面的雷切爾·塞克斯頓,她面無表情地仰視著直升 機那反光的擋風玻璃,並舉起了一隻加密對講機,放到唇邊。當她那被合成的聲音在「 基奧瓦」艙內響起來時,指揮官料想她肯定是要求直升機後退或是關閉干擾系統以便托 蘭能夠呼叫求救。但是雷切爾·塞克斯頓嘴裡說出的話遠比這讓人心寒。 「你們來得太晚了,」她說,「並不是只有我們才知道真相。」 考慮到雷切爾·塞克斯頓嚴格遵守有關機密數據的苛刻協定的好名聲,指揮官覺得 很難相信她會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外人。他覺得雷切爾是在嚇唬人。 「你打算賭一把嗎?」雷切爾挑釁地說,「我先前用電話聯繫不上威廉·皮克林, 所以我嚇壞了,就採取了一些保險措施。」 指揮官面露慍色。這倒是有可能的。 敵人不上鉤,托蘭帶著一種決絕和憤怒,猛地拉下了操縱桿。特裡同下面甲板上的 一道巨大的活板門打開了,那名被綁的士兵從這個開口驟然跌落下去,霎時葬身於鯊魚 腹中。 指揮官勃然大怒地搖搖頭,擔心三角洲二號將是下一個給鯊魚果腹的人。 「好了,」指揮官對著加密對講機咆哮,「等一下,等一下!」 雷切爾站在下面的甲板上注視著空中的「基奧瓦」,拿起加密對講機放到嘴邊。「 你還認為我們是在虛張聲勢嗎?」她說,「呼叫國偵局的總機,問問吉姆·薩米利安。 他在企劃和分析部值夜班。我把隕石的全部情況都告訴了他。他會證實這一點。」 聽到這句話,指揮官堅定了決心,讓手下關掉干擾機以證實雷切爾是不是在撒謊。 在費爾法克斯,國偵局中央總機的接線員都不耐煩了,「我剛跟你說過,企劃和分 析部沒有吉姆·薩米利安。我們的員工中,哪兒都沒有叫吉姆·薩米利安的人。所有的 拼寫都試過了。」 奇怪的是,打電話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顯得很高興,「這麼說你確定國偵局裡沒有叫 做吉姆·薩米——」 電話線路裡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有人大叫起來。打電話的人大罵著一下子掛斷了 電話。 在「基奧瓦」上,三角洲一號憤怒地尖叫著,急忙重新啟動干擾系統,然而,他啟 動得太遲了。 在水下實驗室裡,那台傳真機歡快地響著。 載波找到……傳真已發送。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雷切爾發現了自己內心中她從未知道的一面。生存模式—— 一種被恐懼激發起來的野蠻的堅忍。 在做出孤注一擲的決定的那一刻,雷切爾把手裡的信息發給了她惟一記得的另一個 傳真號。 那是她父親的辦公室。 為了弄清楚雷切爾把傳真發給了誰,加密對講機那頭的人要求下來與雷切爾面對面 地談談。 雷切爾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直升機就降落在了「戈雅」的甲板上。機艙的門打開 了,一個人走了出來。這是一名相貌平平的男子,身著黑色外套,打著領帶。剎那間, 雷切爾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正注視著威廉·皮克林。 威廉·皮克林站在「戈雅」的甲板上,帶著懊悔的神情注視著雷切爾·塞克斯頓。 他告訴雷切爾他這樣做都是為了挽救國家航空航天局這個重要的政府機構,殺人並不在 此列。 皮克林知道,隕石騙局就跟大多數情報提案一樣,都是恐懼帶來的結果。三年前, 他們力圖把國偵局的水聽器放入更深的水中,放在敵方破壞者碰不到的地方。那時,皮 克林帶頭施行一個項目,運用一種新開發的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建築材料,偷偷地設計了 一艘具有驚人持久性的潛艇,該潛艇能載人潛入海洋最深的區域——包括馬裡亞納海溝 的底部。 這個雙人潛艇由一種突破性的全新陶瓷鑄造而成。皮克林用這個機密的陶瓷潛艇派 出一支秘密分隊到水下,把新型水聽器安到馬裡亞納海溝的壁上,這比任何敵人有可能 看到的地方都要深。然而,在鑽孔的過程中,他們發現了一些科學家從未見過的地質構 造。這些發現包括球粒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生物化石。當然,國偵局對可以潛到如此深度 的能力是保密的,所以不可能有人知道這些信息。 直到最近,又是被恐懼感所驅使,皮克林和他那個由國偵局科學顧問組成的秘密小 組才決定利用他們所掌握的馬裡亞納海溝獨特地質的信息來幫助挽救國家航空航天局。 把馬裡亞納海溝裡的一塊岩石變成一顆隕石,這已被證明是一樁小小的騙術。國偵局的 工作組啟用了一個燃燒漿氫的膨脹循環發動機,把岩石燒焦,使其出現令人信服的熔殼 。接著,他們用一艘小型載物潛艇潛到米爾恩冰架下,把這塊燒焦的石頭從下面插到冰 層裡。一旦這個插孔重新凍結,這塊石頭看起來就好像在那兒待了三百多年似的。 可惜的是,最了不起的計劃往往可能被最細微的障礙所破壞,這在秘密行動中是常 有的事。昨天,整個假相被一些發光的浮游生物給破壞了。 三角洲一號讓直升機的旋翼空轉著,自己從機艙後部溜出來,以直升機為掩護,神 不知鬼不覺地走上了右邊的通道。他手裡拿著機關鎗,朝船頭走去。 扎克·赫尼坐在總統辦公室的辦公桌邊,頭陣陣作痛。最新一個問題的答案剛剛揭 曉。 瑪喬麗·坦奇死了。皮克林也找不到了。 就在這時,一個助手告訴他埃克斯特龍想和他說話。赫尼走過去接埃克斯特龍的電 話,想知道今兒晚上到底還會有什麼不對勁的事情。 在「戈雅」上,雷切爾覺得一陣眩暈。那些濃霧般籠罩著她的疑雲此時都消散了。 皮克林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自己的初衷。他想說服雷切爾說出發送傳真的對象,告訴他 白宮和國家航空航天局都是無辜的。 皮克林甚至沒打算把赫尼和埃克斯特龍納為同盟軍,因為這兩個人太過理想主義, 他們不會同意任何欺詐行為,儘管這種行為有可能保住總統的職位和航空機構。埃克斯 特龍局長的惟一過錯就是說服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部門主管在異常檢測程序上撒謊, 當意識到這顆隕石會被那樣仔細地檢查時,他無疑對此舉深感懊悔。 瑪喬麗·坦奇對赫尼堅持清清白白競選的執著感到灰心喪氣,聯合埃克斯特龍在極 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問題上撒謊,希望一個小小的極軌道密度掃瞄衛星的成功能幫助總 統抵擋住不斷高漲的塞克斯頓熱潮。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雷切爾臉上掠過一絲奇怪的神情,這是一個處在恐懼中的人的 痛苦的神情,人們在剛剛意識到鑄成大錯時往往流露出這種神情。 三角洲一號繞過船頭,從左邊折回來,在水下實驗室裡查出了那個傳真號碼。 最前面的號碼是華盛頓的區號。 他仔細地抄下這個傳真號,扯下所有的文件,離開了實驗室。 托蘭的雙手緊握著機關鎗,把槍口對準威廉·皮克林的胸膛,他覺得手上汗津津的 。這位國偵局局長還在逼雷切爾告訴他把數據都發到哪兒去了,托蘭開始有種不安的感 覺,他覺得皮克林只是在拖延時間而已。 威廉·皮克林就是在拖延時間,托蘭突然醒悟過來。三角洲一號正沿著船的右舷若 無其事地朝他們走了過來。托蘭看到那個士兵帶著一沓文件和一挺機關鎗朝他們從容地 走過來時,感到一陣害怕。 托蘭果斷地做出了反應,連他自己都感到震驚。他緊握著機關鎗轉過身來,瞄準士 兵,扣動了扳機。 槍卡噠一聲響,但沒人受傷。 「我找到了傳真號,」士兵說著,遞給皮克林一張紙條,「而且,托蘭先生現在沒 有彈藥了。」 塞克斯頓一把推開辦公室的門,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他打開燈,掃視四周。一切 看起來都很正常。房間裡一片沉寂,只有他的鍾滴答響著。 女洗手間裡突然響起了一陣沖水的聲音,塞克斯頓猛地轉過身來,立刻邁開步子朝 洗手間的方向走過去。他到的時候加布麗埃勒正烘乾手準備出來。看到他,她嚇了一跳 。 「天哪!你嚇死我了!」她說,看上去真的嚇壞了,「你在這兒幹嗎?」 塞克斯頓直截了當地詢問她有沒有進他的辦公室。 最佳的防守就是進行有效的進攻。加布麗埃勒雙手叉腰,決定劈頭蓋臉地罵他。「 我就直說了吧,參議員。現在是凌晨四點鐘,你喝過酒了,你在電話裡聽到滴答聲,就 因為這個你過來了?」她憤怒地指著門廳那邊他的辦公室門。「必須鄭重聲明,你是在 指控我解除了聯邦政府的警報系統,撬開兩道鎖,闖入你的辦公室,蠢得在犯一樁重罪 的過程中還接聽電話,出去的時候重新裝好警報系統,若無其事地用一下洗手間,再兩 手空空地逃走?情況就是這樣嗎?」 塞克斯頓瞪大眼睛,驚訝極了。 為了贏得加布麗埃勒的信任,塞克斯頓走到桌邊,把給加布麗埃勒倒的百事可樂放 在他的吸墨台上。他指著他的皮座椅——那是權貴之座,「坐吧,喝一杯蘇打水。我去 洗手間醒醒腦子。」說完,他朝盥洗室走去了。 加布麗埃勒還是沒有動。 「我想我看到傳真機裡有一份傳真。」塞克斯頓走進盥洗室時轉過頭來說。向她表 示你信任她。「幫我看一下,好嗎?」 塞克斯頓從盥洗室裡出來,看到加布麗埃勒已經默默地到他的辦公室裡來了,他感 到一陣欣慰。好,他想,現在我們可以討論實質問題了。加布麗埃勒正站在他的傳真機 旁草草地翻閱傳真過來的那些文件。然而,看到她的臉,塞克斯頓被弄糊塗了。那是一 張充滿了困惑和恐懼的臉。 「是什麼?」塞克斯頓朝她走去,問道。 加布麗埃勒打了個趔趄,好像要昏倒似的。 「是什麼?」 「隕石……」她顫抖著手把這一沓傳真遞給他,聲音微弱地哽咽著,「還有你的女 兒……她現在很危險。」 塞克斯頓迷惑不解地走過來,從加布麗埃勒手裡接過傳真。最上面的一頁是手寫的 留言。塞克斯頓立刻認出了這個筆跡。這個信息措辭頗為簡單,既笨拙又令人震驚。 隕石是假的。這是證據。 國家航空航天局、白宮要殺我。救命!——雷·塞參議員很少有完全摸不著頭腦的 時候,可當他把雷切爾的話重新讀過一遍時,他還是無法理解這話是什麼意思。 隕石是假的?國家航空航天局和白宮要殺她? 但是,細細看完那些文件及圖片,塞克斯頓用了十五秒就把他看到的一切都想明白 了。文件上圖片的含義清清楚楚。任何一個稍有腦子的人都明白這些照片證明了什麼。 國家航空航天局發現的隕石是一個假貨! 在塞克斯頓的職業生涯中,沒有哪一天像今天這樣充滿了如此懸殊巨大的高潮和低 谷。今天,希望和絕望輪流登場。當塞克斯頓意識到這個騙局對他來說在政治上意味著 什麼時,他對這個大騙局如何得逞的困惑就淪為細枝末節的問題了。 等我把這些信息公開的時候,總統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一陣喜慶之情湧上心頭,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一時間忘記了他女兒的話,她 身陷困境。 這時,威廉·皮克林打開電話,給他留言出於他女兒的安全起見,不要公開那些資 料。對此,塞克斯頓決定置若罔聞。他走到複印機前,打開機器,準備把雷切爾傳真給 他的文件複印下來。他打算犧牲女兒來成全自己的夢想,有了這些資料,他連加布麗埃 勒也不需要了。 「回去吧,加布麗埃勒。我這裡用不著你了。」 雷切爾和托蘭肩並肩地坐在甲板上,抬頭注視著三角洲一號手裡的機關鎗那黑洞洞 的槍口。不幸的是,現在皮克林已經知道雷切爾把傳真發到哪兒了。是塞奇威克·塞克 斯頓參議員的辦公室。 皮克林朝著兩個就要到手的俘虜走去,心中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超然之感。他在雷切 爾面前停下來,隱隱地感到驚訝,覺得這對他來說並沒多難。 他轉身對三角洲一號說:「把你的搭檔放下來,把這事了結了吧。」 三角洲一號點點頭。 皮克林深深地望了雷切爾最後一眼,然後邁開步子走到旁邊的船左舷的欄杆邊,凝 視著外面波濤洶湧的大海。他不願看到這一幕。 三角洲一號緊握手中的武器,瞥了一眼他那吊在夾子裡的同伴,覺得自己被授予特 權了一般。接下來要做的就只是關上三角洲二號腳下的活板門,把他從夾子裡放下來, 幹掉雷切爾·塞克斯頓和邁克爾·托蘭。 可惜的是,三角洲一號看到活板門旁邊的控制板十分複雜——一系列沒有標記的操 縱桿和按紐顯然控制著這個活板門和絞盤發動機,還有許多其他的操作。他可不想按下 錯誤的操縱桿,錯誤地讓潛艇掉到大海裡去,拿他同伴的生命冒險。 他要逼托蘭來進行實際的操作。為了確保他不耍花招,三角洲一號要採取保險措施 。他把雷切爾趕到了潛艇頂上。 在槍口的威脅下,托蘭朝操縱板走去,三角洲一號跟在身後。托蘭朝雷切爾走去, 他慢慢走著,雷切爾能感覺到他的眼睛正緊緊盯著自己,好像要給她什麼暗示似的。他 緊盯著她,然後看了看特裡同頂上那個敞開的艙口。快要走到操縱板那兒的時候,托蘭 開口道:「跳進去!快!」 三角洲一號用眼睛的餘光看到雷切爾的行動,本能地轉過身對她開火,她跳下潛艇 的艙口,正好躲過了一連串的子彈射擊。 托蘭在覺得槍從他背後挪開的那一剎那就採取了行動。就在三角洲一號轉過身來對 準他開槍時,他猛地向左邊撲去,離開那個活板門,撲在甲板上就勢一滾。子彈在托蘭 身後炸開來,他爬起來躲到船尾錨鏈絞盤的後面——那是一個巨大的機動化的圓柱筒, 纏繞在圓柱筒上面的是連在錨上的幾千英尺長的鋼索。 托蘭有一個計劃,而且得馬上實施。三角洲一號朝托蘭衝過來,托蘭爬了上去,雙 手一把抓住錨輪,猛地拉開。剎那間,錨鏈絞盤開始放出長長的鋼索,「戈雅」在洶湧 的水流中突然歪向一邊。船突然一動使甲板上所有人和物都往一邊歪去。隨著船逆著水 流加速,這個錨鏈絞盤越來越快地放出了鋼索。 快點,老弟。托蘭催促。 三角洲一號恢復了平衡,又朝托蘭走去。托蘭等著,直到最後的適當時刻,他站直 身子,一使勁把操縱桿又推了上去,把錨鏈絞盤鎖上了。鏈條緊咬,船突然停住了,「 戈雅」的整個船身猛烈地顫動著。甲板上的所有東西都飛了起來。三角洲一號搖搖擺擺 地跪倒在托蘭跟前。皮克林從欄杆旁摔倒在甲板上。特裡同吊在鋼索上猛烈地搖晃著。 雷切爾待在特裡同的駕駛艙裡,神經極為緊張。就在一碼開外,那個被夾在特裡同 鐵爪子裡的三角洲士兵痛苦地號叫著,他就像個綁在一根棍子上的木偶一樣動來動去。 雷切爾看著威廉·皮克林爬過去,抓住甲板上的一個繫繩鐵角。在錨桿旁邊,托蘭也抓 緊了,努力不要從船沿滑到海裡去。 三角洲一號看著後面空轉的直升機,驚恐得張大了嘴巴。「基奧瓦」武裝直升機那 巨大的旋翼還在轉動著,而機身已開始慢慢地順著傾斜的甲板往前滑去,正徑直朝著特 裡同滑過來。三角洲一號順著甲板朝正在下滑的直升機爬去,他爬進了座艙。他努力想 把直升機開上天空,但是飛機在傾斜的甲板上彈了兩次之後就開始往下滑,撞到了船的 護欄上。伴隨著一陣斷裂聲,直升機傾斜著翻過船沿,轟然墜入了汪洋大海。 在特裡同裡,雷切爾·塞克斯頓緊緊靠在座位上,坐著不敢動彈。頭頂上,只聽得 一陣很響的斷裂聲,特裡同那被碾碎的絞車鋼索斷了。 當潛艇墜入「戈雅」下面的大海時,船身猛地扎到洶湧的浪濤裡,把雷切爾狠狠地 摔到座位上。照得透亮的海水迅速淹沒了潛艇的圓頂,她一下子有了種壓迫感。潛艇在 水下緩緩停下來,然後又朝水面升上去,像軟木塞子一樣浮起來,她感到了一陣令人窒 息的拉力。 鯊魚一下子就湧過來了。坐在頭排座位上的雷切爾看到僅在幾英尺以外的景象,嚇 得呆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三角洲二號的身上在流血,血腥味把鯊魚吸引了過來。轉眼間,三角洲二號就被鯊 魚撕成碎片吞掉了。 雷切爾被困在特裡同裡,終究沒有打開艙口蓋,隨特裡同一起從破敗不堪的船身下 漂出來了……漂進了開闊的大海。 「別這樣,」參議員複印完文件時,加布麗埃勒請求他,「你在拿你女兒的性命冒 險!」 塞克斯頓沒聽她的,拿著十疊複印件回到他桌前。每一疊都是雷切爾傳真給他的文 件的複印件,包括她的手寫便條,她在便條上聲稱隕石是假貨,並且控訴國家航空航天 局和白宮試圖謀殺她。 這是有史以來最駭人聽聞的新聞,塞克斯頓想,他開始小心翼翼地把每一沓材料塞 進他自己的大號白色亞麻布紙信封。每一個信封上都寫著他的名字、辦公室地址,還蓋 著參議員的圖章。 不管加布麗埃勒如何企求,塞克斯頓始終都沒有動搖他要稱為第一個揭發那個醜聞 的人的決心。不僅如此,塞克斯頓還狠狠瞪了她半晌。「如果你在這件事上公然跟我作 對,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加布麗埃勒出了辦公樓,走在冷冷的夜色中,她的嘴唇還在流血。她招手攔了一輛 出租車,鑽了進去。此時,加布麗埃勒·阿什崩潰了,自打到華盛頓來這還是第一次, 她號啕大哭起來。 特裡同掉下去了……邁克爾·托蘭在傾斜的甲板上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發現特裡 同在往下沉。托蘭想不出為什麼會這樣,當務之急是要把雷切爾救出來。 就在托蘭站起來朝甲板邊緣衝去的時候,他頭頂上突然響起一陣機關鎗的掃射聲, 頭上的錨鏈絞盤濺起陣陣火花。托蘭又跪在了地上。他窺視錨鏈絞盤四周,卻始終只看 到皮克林站在上層甲板上,像個狙擊手一樣地用槍瞄準。三角洲一號爬進那架注定要毀 滅的直升機時,他手上的機關鎗掉落在地上,顯然又被皮克林撿到了。這個時候,這位 局長已經爬到了較高的位置。 托蘭他脫下襯衫,往右邊沒有遮掩的甲板上扔去。當皮克林開槍把衣服打得全是洞 的時候,托蘭朝左衝去,順著傾斜的甲板側著身子奔到船尾。他猛地一躍翻過護欄,從 船後部跳下去了。 雷切爾·塞克斯頓感覺自己就像一頭困在籠子裡的瘋狂的野獸。她已經一次次地試 著打開艙蓋,卻怎麼也打不開。她能聽到下面不知哪裡的一個沉浮箱有水灌進來,而且 她也覺察到潛艇變重了。昏暗的海水正順著透明的圓頂慢慢升高,一幅黑幕從下往上升 起來了。 就在這時,潛艇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重重的拍打。 「雷切爾!」這聲音模模糊糊的。一張幽靈般的臉貼在玻璃窗上,顛倒著,黑頭髮 打著旋。在黑暗中她差點沒認出他來。 「邁克!」 托蘭想打開艙口把雷切爾拉出來,但是不管他如何用力朝逆時針方向往上拉,艙口 蓋一點反應都沒有。原來,艙口蓋並沒有均勻地卡在缺口上。儘管橡膠封圈可能放對了 ,但是艙口蓋的掣動爪弄彎了,這就意味著打開艙口的惟一辦法是用焊接槍鑿開。 兩千英尺以下的地方,在重力和深海渦流強大拉力的作用下,負載著炸彈的「基奧 瓦」直升機那變形的機身正在迅速往下沉。飛機旋轉著下沉,「獄火」導彈仍在飛機上 面,海底那火熱的岩漿丘就像一個熾熱的發射台。在它三米厚的外殼下,沸騰的岩漿慢 慢沸滾著,溫度有一千攝氏度,一個火山即將爆發。 托蘭站在下沉的特裡同的發動機箱上,海水沒膝,他絞盡腦汁地想辦法營救雷切爾 。就在托蘭對潛艇下沉的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時,他的手指碰到了一樣東西。 彈孔。 排氣閥上和沉浮箱上都是子彈孔,就連觀察窗上的橡膠捻縫也鬆動了,水從窗戶周 圍湧了進來。為了把雷切爾救出來,托蘭突然有了個奇怪的想法。 觀察窗的封圈損壞了。如果托蘭能加大駕駛艙內的壓力,他也許就能把整個觀察窗 從潛艇上掀開,把雷切爾救出來。要知道,潛艇是只在一個方向上很牢固。潛艇能擋得 住外面來的巨大的壓力,但是來自裡面的壓力卻幾乎一點兒都受不了。而且,特裡同使 用了規格統一的調節閥。托蘭只需要鬆開高壓充氣筒的充氣管,把它塞進潛艇左舷的一 個緊急換氣管調節閥裡!給潛艇艙裡增壓會讓雷切爾的身體十分痛苦,但這樣也許救得 了她。 托蘭吸了一口氣,然後潛入了水中。 這會兒潛艇在水下足足八英尺深了,而且水流湍急,光線暗淡,這讓托蘭很難找準 方向。他浮在下沉的特裡同的後部,擰開龍頭,打開了調節閥。軟管立即變硬了,托蘭 還能聽到空氣正以巨大的衝力灌進駕駛艙。 在特裡同裡,雷切爾突然覺得頭部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她張開嘴巴想喊,但是空氣 進入她的肺部,巨大的壓力讓她感到十分痛苦,她覺得自己的胸部就要炸開來了。她覺 得自己的眼睛彷彿正被狠狠地往腦殼裡擠壓。一聲震耳欲聾的隆隆聲響徹她的耳膜,她 就要暈過去了。她本能地閉緊了雙眼,雙手摀住耳朵。她覺得越來越痛了。 雷切爾聽到她正前方砰的一聲響。她使勁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他朝她打手勢叫她做 什麼。 可做什麼呢? 「雷切爾……推……推……玻璃!」 他說出口的話就像冒水泡一樣,含糊不清。 在黑暗中,潛艇開始傾斜,雷切爾搖晃著失去了平衡。她在座位上絆了一下,往前 撲去,重重地撞到了半球狀觀察艙的內壁上。肩膀一陣劇痛。就在她猛地撞到玻璃上時 ,她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潛艇裡的壓力突然減小了。雷切爾耳朵裡繃緊的鼓膜能 感覺到放鬆了,而且她還真聽到了空氣漏出潛艇時發出的汩汩聲。 她一下子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他是要把這個圓頂窗炸開! 雷切爾使用渾身的力氣向玻璃窗上撞去,玻璃窗還是沒有反應。受損的潛艇出人預 料地開始傾斜了——向後倒去。 雷切爾仰視著頭上的圓頂,鼓起最後的勇氣,吃力地爬上駕駛座,那個座位現在幾 乎是水平仰置的了,就像牙科病人的椅子一樣。雷切爾平躺著,屈起膝蓋,盡可能地把 雙腿往後拉,雙腳對準上面,她絕望地大叫一聲,雙腳朝這個丙烯酸圓頂的中央用力踢 去。頓時,劇烈的疼痛傳遍小腿,讓她頭暈目眩。她的耳朵裡突然一陣轟鳴,她感到了 一陣洶湧急流般的壓力。圓頂左邊的封圈脫落了,這個巨大的透鏡挪開了一點,來回擺 動著敞開了,就像一扇穀倉門似的。 雷切爾從潛艇裡出來了,可她不知該往哪裡游了。 在她身下數千英尺的地方,下沉的「基奧瓦」直升機在不斷增大的壓力下擠變了形 。在這股壓縮力的作用下,那十五枚還在飛機上的高爆炸性反坦克AGM-114型「獄火」 導彈的銅製襯墊錐體和彈性起爆頭正一點點地朝裡移動,十分危險。 在海底一百英尺以上的地方,強大的柱狀大卷流吸住了直升機殘骸,直把它往下拽 ,猛地擲到了岩漿丘熾熱的外殼上。像一盒火柴逐次點燃了一樣,「獄火」導彈一下子 爆炸了,在岩漿丘的頂部炸開了一個口。 邁克爾·托蘭浮出水面呼吸空氣,接著又絕望地潛了下去,他在水下十五英尺的地 方在一片黑暗中掃視著,突然「獄火」導彈爆炸了。白光滾滾地升上來,照亮了令人震 驚的一幕——他會永遠記住這定格的一幕。幾千英尺以下的地方,炸碎的岩漿丘外殼迸 開來,海底火山猛地噴發,一千二百攝氏度的岩漿噴湧而出。 雷切爾渾身虛弱無力,她開始朝她看到光亮的方向游去。這個時候,她看到更多光 了……遠處古怪的紅光。是日光嗎?她游得更賣力了。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踝。邁克爾·托蘭拉著她朝另一個方向游去。 即使托蘭和雷切爾浮出了水面,他也知道這下完了。岩漿丘噴發了。一旦這個漩渦 的頂部抵達海面,這個巨大的海下龍捲風就會開始把所有的一切都拉下去。奇怪的是, 海面上並不是片刻之前他離開時那個安靜的黎明。噪聲震耳欲聾。大風抽打著他的身體 ,彷彿他在水下的時候又有一場風暴襲來了。 由於缺氧,托蘭覺得陣陣眩暈。他試著在水裡托起雷切爾,但她正被一股力量拉著 掙脫他的手臂。急流!托蘭努力撐住,但是這股看不見的力量拽得更厲害了,就要把她 從他手中完全扯開。突然,他的手滑脫了,雷切爾的身體從他的臂彎裡滑了出去——但 卻是朝上的。 托蘭困惑不解地看著雷切爾的身體浮出了水面。 頭頂上,海岸警衛隊的「魚鷹」號翻轉旋翼飛機盤旋著,把雷切爾吊了起來。托蘭 看著雷切爾被拉進機艙,平安無事,這時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很眼熟的人,他半裸著身子 蹲在過道裡。 就在這時,安全帶又從天上放下來了,落在十英尺遠的地方。 托蘭狠狠地劃了四下,夠到了安全帶。他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把頭、手伸進安全索 內,然後全身就癱了。 大海一下子在他身下遠去了。 托蘭看著下面,此時張著大口的漩渦打開了。強卷流終於抵達了海面。威廉·皮克 林和劫數難逃的「戈雅」一起被吸入了那陡峭的旋轉的水洞裡。 華盛頓的早晨天清氣朗。 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從他的豪華轎車裡走了出來,像一頭雄獅一樣大步流星 地朝等候在紀念碑基座的媒體走去,感覺自己比華盛頓紀念碑本身還要高大。他已經邀 請了國內十大媒體記者到此,並且承諾向他們披露世紀醜聞。 塞克斯頓手中緊握著那一沓白色亞麻布紙信封,每一個信封上都精緻地凸印著他姓 名花押字的蠟制封印。如果說信息就是力量的話,那麼現在的塞克斯頓就正攜著一枚核 彈頭。 「女士們,先生們,早上好,」塞克斯將信封放在他面前的講演台上,說道,「我 會盡可能讓此會議簡短而輕鬆地結束。我即將與你們分享的信息,坦白地說,是十分惱 人的。這些信封裡裝有政府最高層製造的一場騙局的證據。」 就在塞克斯頓準備公開這個真相的時候,忽然,塞克斯頓聽到遠處傳來了巨大的直 升機旋翼振動的聲音。一架體型龐大的「魚鷹」號翻轉旋翼飛機降落在他右邊的廣場上 。機艙門打開了,一位女士走了出來。雷切爾·塞克斯頓。 雷切爾急忙趕來是想阻止父親的這場新聞發佈會。然而,不管雷切爾說什麼,塞克 斯頓似乎都不為所動。誰也阻止不了他要召開新聞發佈會的決心。 身後擴音系統裡突然響起的一陣噪聲引起了塞克斯頓的注意。一名晚到的女記者, 在他的講台上弓著身子,試圖把一個廣播公司的麥克風接到一個鵝頸管接線柱上。這名 記者匆忙之中把塞克斯頓的那疊信封碰到了地上,正手忙腳亂地拾撿掉到地上的信封。 「我來吧。」他急切地說,伸出手來拿這些信封。 塞克斯頓飛快地點了一下信封。十個,好樣的。今天沒有人能搶走他的成功。他把 這些信封重新排列起來,調整好麥克風,對著眾人打趣地笑了笑,「我想,最好趁著還 沒有人受到傷害就把這些發下去。」 人們哈哈笑了起來,看上去十分急切。 塞奇威克·塞克斯頓面對著擁擠不堪的新聞記者,他已經把女兒拋在腦後了。他高 昂著頭,繞著講台走了一周,然後把這疊信封交到了等候多時的新聞記者手中。他看著 這些信封迅速地在人群中傳開來。他能聽到這些封印被撕破的聲音,這些信封就像聖誕 禮物一樣被扯開了。 人群突然安靜下來了。 在寂靜中,塞克斯頓能感覺到他的職業生涯那決定性的時刻到來了。 隕石是假的。而我就是那個揭露真相的人。 「先生,」一個記者審視著手裡的信封結結巴巴地說,顯得十分震驚,「這是真的 嗎?」 塞克斯頓憂鬱地歎了口氣,「是的,恐怕這是千真萬確的。」 人群裡馬上又響起了迷惑不解的低語聲。 「我會給諸位一點時間來徹底審查這些資料,」塞克斯頓說,「然後我會回答問題 ,使大家進一步瞭解你們所看的東西。」 「參議員,」另一個記者問,聽上去他完全弄糊塗了,「這些圖片是真的嗎?…… 沒有被修改過?」 「百分之百是真的,」塞克斯頓說,他此時更堅定了,「否則我就不會把這些證據 給你們了。」 人們感到更困惑了。塞克斯頓覺得他甚至聽到了一些笑聲——這可不是他想聽到的 反應。他擔心起來,恐怕自己高估了媒體將明顯的事實聯繫起來的能力。 「呃,參議員,」有人說,奇怪的是,他聽上去像是被逗樂了一般,「您鄭重聲明 ,您保證這些圖片的真實性?」 塞克斯頓都要洩氣了,「我的朋友們,我最後說一次,你們手裡的證據百分之百的 確切無誤。如果有人能證明不是這樣,就砍了我的頭!」 塞克斯頓等著人們的笑聲,但笑聲再也沒有了。 一陣沉寂。茫然的凝視。 剛才說話的那名記者朝塞克斯頓走來,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草草地翻閱完他手中的複 印件。「你說得對,參議員。這的確是醜聞。」記者遲疑了一下,搔了搔頭,「所以我 猜,我們感到困惑的是,為什麼你決定以這種方式把這些證據給我們,尤其是在您早些 時候強烈否認此事之後。」 塞克斯頓不明白這人在說什麼。這個記者把複印件遞給了他。塞克斯頓看了看複印 件——霎時,他的腦子變成了一片空白。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注視著這些陌生的照片。黑白照。兩個人。赤裸著身子。胳膊與雙腿交織在一起 。一時間,塞克斯頓不知道眼前是什麼。緊接著,他想起來了,彷彿被一枚炮彈擊中了 。 驚恐之中,塞克斯頓猛地抬起頭對著人群。這個時候他們都在笑。半數的人已經給 他們的新聞編輯部打電話報道此事了。 塞克斯頓感到肩膀上被拍了一下。 恍惚中,他轉過身去。 雷切爾就站在那兒。「我們竭力阻止你,」她說,「我們給了你一切可能的機會。 」一個女人站在她身邊。 塞克斯頓的目光一下轉移到雷切爾身邊的那個女人身上,他不禁渾身發抖。她就是 那個碰掉他的信封的女人。塞克斯頓看著她的臉,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加布麗埃勒的黑眼睛彷彿看穿了他,她解開外衣,露出整整齊齊塞在腋下的一疊白 色信封。 總統辦公室裡很黑,只有赫尼總統辦公桌上的黃銅檯燈發出一片柔和的光。加布麗 埃勒·阿什站在總統面前,下巴揚得高高的。總統身後,窗外西邊的草坪上暮色漸濃。 赫尼對加布麗埃勒做出的抉擇很受感動,希望能挽留下她幫她避過風頭,但是加布 麗埃勒婉言謝絕了總統的好意。 此時,總統和加布麗埃勒到達了新聞發佈室的後門,加布麗埃勒能聽到等候在外面 的人群嘈雜聲。在這一天內,全世界的人第二次聚集在一起,傾聽一場特別的總統演說 。 「你準備跟他們說什麼?」加布麗埃勒問道。 赫尼歎了口氣,他的表情格外平靜。「這些年來,我一次又一次地領悟到了一點… …」他把一隻手搭在她肩上,微笑道,「沒有什麼可取代事實。」 加布麗埃勒看著他大步走向講台,心中充滿了一種突如其來的自豪感。扎克·赫尼 要去承認他有生以來犯下的最大的錯誤,然而奇怪的是,此時的他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更 有總統風範。 雷切爾醒來,屋子裡一團漆黑。 時鐘的螢光指針顯示此時是晚上十點十四分。這個床不是她自己的。有好一會兒, 她一動不動地躺著,揣測著自己到底在哪兒。慢慢地,一切都在記憶中重現了……強卷 流……清晨,在華盛頓紀念碑……總統邀請她留宿在白宮。 我在白宮,雷切爾明白過來了。我在這兒睡了一整天。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 受總統之命,海岸警衛隊的直升機把精疲力竭的邁克爾·托蘭,科基·馬林森,還有 雷切爾·塞克斯頓從華盛頓紀念碑送到了白宮,在這裡,有人安排他們吃了一頓豐盛的早 餐,看過了醫生,然後讓他們在這幢樓的十四間臥室裡任意挑選房間,以便休息和恢復 精力。 他們全都接受了。 雷切爾無法相信自己竟然睡了這麼久。她打開電視,吃驚地發現赫尼總統已經結束 了他的新聞發佈會。雷切爾和其他人之前提出過在他向全世界宣告這個令人失望的隕石 事件時和他站在一起。是我們一起釀成了這個錯誤。可是赫尼堅持獨自承擔重荷。 「真令人悲傷,」一個政治分析家在電視上說,「似乎國家航空航天局終究還是沒 有在太空中發現生命的跡象。這標誌著國家航空航天局十年來第二次錯誤地對隕石進行 歸類,認為它表現出外星生命的跡象。然而,這一次,相當多有聲望的民間人士也在被 愚弄之列。」 「一般來說,」又一個分析家插話道,「我認為,今天晚上總統所描述的這個騙局 對他的職業生涯來說具有破壞性的影響……然而,考慮到今天早晨華盛頓紀念碑的情形 ,我得說,扎克·赫尼繼任總統的機會看起來比以往大多了。」 第一個分析家點了點頭,「是的,太空中沒有生命,不過塞克斯頓的競選也完了。 現在,隨著令參議員苦惱的牽涉重大經濟問題的新聞不斷披露——」 一陣敲門聲傳入了雷切爾的耳朵。 邁克爾,她盼望著,迅速關掉了電視。早餐過後她就沒見過他。他們到白宮後,雷 切爾最希望的莫過於躺在他的臂彎裡進入夢鄉了。儘管她能看出托蘭也跟她想的一樣, 但科基跑進來,往托蘭的床上一坐,便滔滔不絕地複述起他往自己身上塗尿從而扭轉敗 局的事跡。最後,雷切爾和托蘭都實在沒精神了,他們就此作罷,出去各找臥房休息了 。 此時,雷切爾朝門口走去,她審視著鏡子裡的自己,看到自己穿著滑稽的樣子,實 在覺得好笑。她找到的能穿著睡覺的東西就是櫃子裡的一件賓夕法尼亞州球衣。球衣皺 巴巴地垂到她膝蓋上,就像男式睡衣一樣。 敲門聲還在響。 雷切爾打開門,失望地看到美國特工處的一位女職員站在門口。這位女特工穿著一 件藍便裝,顯得能幹又伶俐。「塞克斯頓女士,林肯臥房裡的那位先生聽到了您放電視 的聲音。他讓我告訴您,如果您已經醒了……」她頓了一下,揚起眉毛,顯然對白宮高 層樓上的夜生活很有經驗。 雷切爾的臉刷地紅了,渾身激動不已,「謝謝。」 這名特工領著雷切爾沿佈置得無可挑剔的走廊朝附近一個樸素的門道走去。 「這就是林肯臥房,」這位特工說,「還有,在這個門外我總會說,『睡個好覺, 小心有鬼。』」 雷切爾點了點頭。林肯臥房鬧鬼的故事跟白宮自身一樣古老了。據說溫斯頓·丘吉 爾在這兒看到過林肯的鬼魂,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人也看到過,包括埃莉諾·羅斯福夫 人、埃米·卡特、演員理查德·德雷福斯,以及幾十年來的男女僕人。據說有一次裡根 總統的愛犬在這個門外狂吠了好幾個小時。 想到歷史人物的鬼魂,雷切爾一下子意識到這個房間是一個多麼神聖的地方。她突 然覺得不好意思了,她穿著長長的足球衫,光著腿站在這兒,就像某個偷偷溜進男孩房 間的女大學生一樣。「這樣合適嗎?」她小聲對那個特工說,「我的意思是,這可是林 肯臥房。」 這名特工眨眨眼道:「在這層樓上我們的政策是『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 雷切爾笑了笑。「多謝。」她伸出手去抓門把手,已經感覺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事。 「雷切爾!」一個帶鼻音的說話聲沿著走廊傳過來,就像一把電動小圓鋸一樣。 雷切爾和這名特工轉過身來,只見科基·馬林森正拄著枴杖一拐一拐地向她們走來 ,他的腿現在已經過了專業的包紮,「我也睡不著!」 雷切爾覺得她的浪漫幽會就要泡湯,一下子洩了氣。 科基的目光審視著這名伶俐的特工處員工,他向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喜歡 穿制服的女人。」 這名特工把她的便裝拉到一邊,露出一把看起來很危險的隨身武器。 科基心虛了。「說正經的,」他轉過去對雷切爾說,「邁克也醒了?你要進去嗎? 」科基看起來十分急切地想加入。 雷切爾嘟囔著說:「實際上,科基……」 「馬林森先生,」這名特工插話道,從她的上衣裡拿出一張便條,「這是托蘭先生 給我的,根據這個便條,我得到明確的命令要陪您去廚房,您想吃什麼,就讓我們的大 廚給您做什麼,而且還要請您生動詳細地給我講解您是怎麼死裡逃生的,用……」這名 特工猶豫了一下,接著又扮了個鬼臉讀起這個便條來,「……用尿塗在您自己身上?」 顯然,這名特工的話很有魔力。科基馬上扔掉他的枴杖,一隻胳膊撐在這女人的肩 上,說:「去廚房,親愛的!」 那女特工不太情願地扶著科基一拐一拐地沿著走廊走遠了,雷切爾確信科基·馬林 森肯定樂得像在天堂一樣。「尿是關鍵,」她聽到他說,「因為那些該死的端腦嗅葉什 麼都能聞到!」 雷切爾走進林肯臥房時,房間裡一片昏暗。她驚訝地發現床上沒人,沒人動過。根 本沒有邁克爾·托蘭的影兒。 床邊點著一盞老式油燈,在柔和的燈光中,她勉強能認出布魯塞爾地毯……著名的 雕花紅木床……林肯夫人瑪麗·托德的畫像……甚至還有林肯簽署《解放宣言》時用的 那張辦公桌。 雷切爾隨手關上門,感到一陣陰風從她光著的腿上吹過。他在哪兒呢?房間對面, 一扇窗戶開著,白色的透明硬紗窗簾在風中飛舞。她走過去關窗,這時從壁櫥裡傳來一 陣古怪的低語聲。 「瑪……麗……」 雷切爾噌地轉過身來。 「瑪……麗……」這個聲音又在說了,「是你嗎……瑪麗·托德·林……肯?」 雷切爾迅速關上窗,轉過身來對著壁櫥。她的心怦怦跳個不停,儘管她知道這很愚 蠢,「邁克,我知道是你。」 「不……」那聲音繼續說,「我不是邁克……我是……亞伯。」 雷切爾手雙手叉腰,「哦,真的嗎?真正的亞伯?」 響起了一陣摀住了嘴的笑聲,「差不多真正的亞伯……是的。」 這個時候雷切爾也笑了起來。 「害……怕,」從壁櫥裡傳來的聲音低吟道,「很……很……很害怕。」 「我不害怕。」 「請你害怕……」這個聲音呻吟道,「對人類來說,恐懼感和性覺醒是密切聯繫的 。」 雷切爾噗哧一下笑了起來,「這就是你的挑逗方式?」 「原……諒……我……」這個聲音呻吟著,「我有好多年……年……沒跟女人在一 起了。」 「顯然是的。」雷切爾說著,猛地拉開了門。 邁克爾·托蘭站在她面前,撇著嘴露出一個淘氣的笑。他穿著一套藏青色綢緞睡衣 ,顯得十分誘人。雷切爾看到他胸前裝飾的總統印章,先是一怔,隨即又恍然大悟。 「總統睡衣?」 他聳了聳肩:「這些都放在抽屜裡。」 「我只有這件足球衫可穿?」 「你早該選林肯臥房的。」 「你應該讓給我的!」 「我聽說這個床墊很差,都是過去的馬鬃。」托蘭眨了眨眼,指著大理石鋪面的桌 子上一個包裝好的小包,「這個會補償你的。」 雷切爾有點感動,「給我的?」 「我讓總統的一個助手出去找來這個給你。剛剛送來。別搖。」 她仔細地拆開包裝,取出裡面沉重的東西。包裝內是一個很大的水晶碗,碗裡游著 兩條醜陋的橙色金魚。雷切爾困惑地看著他,感到很失望。「你在開玩笑,是嗎?」 「絲足魚。」托蘭驕傲地說。 「你買魚給我?」 「這是很稀罕的中國接吻魚。非常浪漫。」 「魚才不浪漫呢,邁克。」 「對那些傢伙說去吧。他們會幾個小時不斷地接吻。」 「這又是一種挑逗嗎?」 「我對浪漫之事很遲鈍。你能對我的努力打分嗎?」 「以後再說吧,邁克,魚絕對不能讓人興奮。用花試試看。」 托蘭從背後抽出一束白色的百合花。「我想找紅玫瑰的,」他說,「但我溜進玫瑰 園差點挨槍子兒。」 托蘭攬過雷切爾,讓她緊貼著自己,吸著她頭髮散發出的柔和的芳香,覺得多年來 內心深處那隱秘的孤獨感消失了。他深深地親吻著她,感到她的酥胸微微地起伏著。白 色的百合花落到他們腳下,那道托蘭從未意識到的自己所築起的屏障一下子消失了。 鬼魂沒有了。 此時,他覺得雷切爾帶著他一點點朝床邊挪去,她在他耳邊柔聲說道:「你並不是 真的認為魚很浪漫,對吧?」 「我確實認為很浪漫,」他說著,又吻了吻她,「你真該看看水母的交配儀式,簡 直太有激情了。」 雷切爾讓他平躺在馬鬃床墊上,輕輕地將自己的纖纖玉體壓在了他的身上。 「還有海馬……」托蘭說。他盡情地享受著她隔著他單薄的綢睡衣的撫摸,心跳不 已,「海馬跳……一種性感得難以置信的愛之舞。」 「別再說什麼魚了,」她輕聲說著,一邊解開他的睡衣,「你能跟我說說高級靈長 類動物的交配儀式嗎?」 托蘭歎了口氣說:「我可不怎麼研究靈長類動物。」 雷切爾脫下足球衫道:「好了,研究自然的傢伙,我建議你這就學吧。」 (全書完。譯者:朱振武)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譯者:宋瑛堂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07年01月18日 定價:36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