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探案——歸來記 
  
        三個大學生 
  

    一八九五年中有些互相關聯的事情,使福爾摩斯和我在 
我們著名的大學城住了幾周。我要記述的事正是在這時發生 
的。事情雖然不大,但是富有教育意義。為了使那種令人痛 
心的流言自行消滅,最好是不讓讀者分辨出事情發生在哪個 
學院,以及發生在誰的身上,因此我在敘述時竭力避免使用 
那些容易引僕人們聯想和猜測的詞句,只是謹慎地追述一下 
事情本身,以便用它來說明我的朋友的一些杰出的氣質。 
    那個時候,我們住在一棟離圖書館很近帶家具出租的寓 
所裡,因為福爾摩斯正在對英國早期憲章進行緊張的研究。他 
的研究是很有成效的,也許會成為我將來記述的題目。一天 
晚上,我們的熟人希爾頓•索姆茲先生來訪,他是聖路加學 
院的導師和講師。索姆茲先生身材較高,言語不多,但是容 
易緊張和激動。我知道他一向不夠安靜,此時他顯得格外激 
動,簡直無法控製自己,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福爾摩斯先生,我相信您會為我犧牲一兩個小時的寶貴 
時間。在聖路加學院剛剛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要不是恰 
巧您在城內,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的朋友答道﹕“我現在很忙,不希望有什麼事使我分心。 
您最好請警察去幫助您。" 
   "不,親愛的先生,這樣的事不能請警察,因為一旦交到 
官方,便不能撤回。這是涉及到學院名聲的事情,無論如何 
不能傳揚出去。您是那樣有能力,而且說話謹慎,所以只有 
您能夠幫我的忙。福爾摩斯先生,我請求您盡力而為。" 
    自從離開貝克街的愜意環境以來,我的朋友脾氣有些不 
太好。離開了他的報紙剪貼簿、化學藥品以及邋遢的住室,他 
便感到極不舒服。他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我們的客人便急 
忙把事情傾吐出來,他談話的時候心情很激動。 
  "福爾摩斯先生,你知道明天是福茲求獎學金考試的第一 
天。我是主考人之一。我主考的科目是希臘文。試卷的第一 
題是一大段學生沒有讀過的希臘文,要求譯成英文。這一段 
已經印在試卷上,當然,要是學生事先準備了這段希臘文,會 
佔很大的便宜。所以,我非常注意試卷的保密問題。 
  "今天下午三點鐘,印刷所送來了試卷的校樣。第一題是 
翻譯修昔的底斯著作中的一節。我仔細地校閱了清樣,因為ヾ 
原文需要絕對正確。直到四點三十分,還沒有校對完。可是 
我答應一個朋友去他的屋裡吃茶,所以我把清樣放在桌子上, 
就離開了屋子,連來帶去前後只用了半小時多一點。 
  "福爾摩斯先生,你知道我們學院的屋門都是雙重的,裡 
面的門覆蓋著綠色台面呢,外面的門是橡木的。當我走近外 
面的屋門,很吃驚地看見屋門上有把鑰匙。一時間,我以為 
是我自己把鑰匙忘在門上了,但是再一摸口袋,我才發現鑰 
匙在裡面。我清楚地知道,另一把鑰匙是在我的僕人班尼斯 
ヾ修昔的底斯(公元前460年—400年?),希臘歷史學家。——譯者注 
特手中。他給我收拾房間已經有十年了,是絕對誠實可靠的。 
鑰匙確實是他的,我推想,他一定進過我的屋子,來看我是 
否要喝茶,出去時,也許不小心把鑰匙忘在門上了。他來的 
時候,我剛剛出去幾分鐘。如果不是今天的情況,他忘記鑰 
匙是沒有一點關系的,但是今天卻產生了無法估量的後果。 
  "我一看到我的桌子,立即知道有人翻了我的試卷。清樣 
印在三張長條紙上。原來我是放在一起的。現在呢,一張在 
地板上,一張在靠近窗戶的桌子上,還有一張仍在原處。" 
    福爾摩斯開始感興趣了,他說﹕"在地板上的是第一張, 
在窗戶旁的桌子上的是第二張,仍在原處的是第三張。" 
  "福爾摩斯先生,你使我吃驚,你怎麼會知道得這樣清楚 
呢?" 
  "請繼續敘述你的有趣的事情。" 
  "開始的時候,我想是班尼斯特干的,這種行為實在不可 
饒恕。然而他十分誠懇地否認了,我相信他講的是實話。另 
一個解釋只能是這樣﹕有人走過看見鑰匙在門上,知道我不 
在屋裡,便進來看考卷。這個獎學金的金額是很高的,涉及 
到大筆的錢財,所以一個厚顏無恥的人或許願意冒險偷看試 
卷好去勝過他的同伴。 
  "這件事使得班尼斯特非常不安。當我們發現試卷準是被 
人翻過的時候,他幾乎昏了過去。我給他一點白蘭地喝,然 
後讓他坐在一把椅子上,他象癱了似地坐著,這時我檢查了 
整個房間。除了弄皺的試卷外,我很快地找到這位闖入者留 
下的其它痕跡。靠窗戶的桌子上有削鉛筆剩下的碎木屑,還 
有一塊鉛筆心的碎頭兒。顯然,這個騙子匆匆忙忙地抄試題, 
把鉛筆尖弄斷了,不得不重削。" 
    這個案件漸漸吸引了福爾摩斯,他的脾氣也就隨著好了 
起來。他說﹕"講得好極了!你是吉星高照,大有破案的希望。" 
  "還有一些痕跡。我有一個新寫字台,桌面是漂亮的紅色 
皮革。我和班尼斯特可以發誓,桌面非常光滑,沒有一點污 
點。現在我發現桌面上有明顯的刀痕,大約三英寸長,不是 
東西擦過的痕跡,而是確實的刀痕。還有,我在桌子上看到 
一個小的黑色泥球,也許是面球,球面上有些斑點,象是鋸 
末。我肯定這些痕跡是那個弄皺試題的人所留下來的。沒有 
足跡或是其他證據可以辨認這個人。我正著急沒有辦法的時 
候,忽然想起您在城裡,就直奔您來,向您求教。福爾摩斯 
先生,請您一定幫我的忙。現在您明白了我所處的困境﹕或 
者找出這個人來,或者推遲考試,等到印出新的試題。不能 
不作任何解釋就更換試題,可是,這樣一來便會引起討厭的 
謠言。這不僅會損害本學院的名聲,而且也會影響到領導本 
院的大學的名聲。最要緊的是,我希望能默默地、謹慎地解 
決這個問題。" 
  "我很高興處理這件事,而且願意盡力提供一些意見。"福 
爾摩斯站了起來穿上他的大衣。"這個案子還是很有意思的。 
你收到試卷以後有人去過你的屋子嗎?" 
  "有,道拉特•芮斯,一個印度學生。他和我住在同一棟 
樓,來問考試的方式。" 
  "他到你的屋裡就是為這事嗎?" 
  "是的。" 
  "那時試卷在你的桌子上嗎?" 
   "是的,不過我記得是卷起來的。" 
  "可以看出來那是清樣嗎?" 
  "有可能。" 
  "你的屋子裡沒有別人?" 
  "沒有。" 
  "有人知道清樣要送到你那兒嗎?" 
  "只有那個印刷工人知道。" 
  "班尼斯特知道嗎?" 
  "他肯定不知道。誰也不知道。" 
  "班尼斯特現在在哪兒?" 
  "他身體不舒服,坐在椅子上,好象癱了似的。我立即匆 
忙地來找你。" 
  "你的屋門還開著嗎?" 
  "我已把試卷鎖了起來。" 
  "索姆茲先生,那麼可以這樣說﹕翻弄試題的人是偶然踫 
上的,事先並不知道試卷在你的桌子上。" 
  "我看是這樣的。" 
    福爾摩斯微笑了一下,可是這個微笑令人費解。 
    他說﹕"好,我們去看看。華生,這不屬於你的職業範圍, 
不是生理的問題,而是屬於心理方面的。不過,要是你願意 
去,就去吧。索姆茲先生,現在請你吩咐!" 
    我們當事人的起居室正對著這座古老學院的庭園,庭園 
的地上長滿苔蘚。起居室的窗戶又大又低,上面還有花窗欞。 
一扇峨特式的拱門後面有石梯,石梯已經年久失修了。這位 
導師的房間在第一層。另外三個大學生,分別各住一層樓。我 
們到達現場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福爾摩斯停住腳步,注 
視了一下起居室的窗戶。然後,他走近這扇窗戶,用腳尖站 
起來,伸著脖子往屋裡探望。 
    我們有學問的當事人說﹕"他一定是從大門進去的。除了 
這扇玻璃窗以外,再沒有別的開口了。" 
    福爾摩斯看著我們的當事人,微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奇 
怪,並且說﹕"哦,如果在這兒弄不清什麼,我們最好還是到 
屋裡去。" 
    這位導師打開屋門,把我們領進他的房間。我們站在門 
口的時候,福爾摩斯檢查了地毯。 
    他說﹕"我想這兒不會有什麼痕跡。天氣這樣干燥,很難 
找到。你僕人的身體大概已經恢複了。你說你讓他坐在椅子 
上,是哪一把椅子?" 
  "窗口旁邊的那把。" 
  "哦,是靠近這個小桌子的。你現在可以進來了。地毯我 
已經檢查完了。我們再看看這個小桌子。當然,發生過的事 
情已經清楚了。這個人進屋後,從屋子中間這張桌子上一頁 
一頁地拿起試卷,拿到靠窗口的桌子上,因為假如有人從庭 
園走過來,從這兒一眼就可以看到,便於逃跑。" 
    索姆茲說﹕"實際上他跑不掉,因為我常常從旁門過來。" 
  "那很好!不管怎樣說,這是他設想的。讓我看看那三張 
清樣。沒有留下指紋!他先是拿過這一頁去抄寫的。這用了 
多長時間呢,快抄也不少於一刻鐘。然後丟掉這一張,又拿 
起另一張。正在這個時候,你回來了,於是他急於跑掉,所 
以他沒有時間把考卷放回原處。當你走進屋門的時候,聽沒 
聽見石梯上有急促的腳步聲?" 
    "沒有,我沒聽見。" 
    "他急忙地抄寫,把鉛筆尖弄斷了,不得不又削一次。華 
生,有意思的是﹕那支鉛筆不是普通鉛筆。它比普通鉛筆粗, 
軟鉛,筆桿是深藍色,製造商的名字是銀白色的,筆只剩一 
英寸半長。索姆茲先生,如果能找到那樣一支鉛筆,也就找 
到了那個人。我還要告訴你,他的刀子較大而且很鈍,這樣 
你又有了一個線索。" 
    索姆茲先生被福爾摩斯談的這些情況弄胡涂了。他說﹕ 
  "別的我還能理解,可是鉛筆的長短……" 
    福爾摩斯拿出來一小片鉛筆木屑,上面有字母??。 
    "你看。" 
    "不,我仍然……" 
    "華生,我過去常常低估你的能力。好,??是什麼意思呢? 
它們是一個字的末尾兩個字母。你知道??????xF????     是銷路 
最廣的鉛筆商的名字。這不是很清楚了嗎?鉛筆用得只剩 
下了??????字後面的一小段。"他把小桌子拉到電燈下。"我 
希望他抄寫用的紙是很薄的,這樣便能透過紙張在光滑的桌 
面上留下痕跡。唔,沒有看見什麼痕跡。從小桌子上找不到 
什麼。現在看看中間的桌子。我猜想這個小球就是你談的那 
個黑色的面團。形狀略象金字塔,中間是空的。正象你說的, 
小球上還有鋸末屑。啊,真有意思。桌面上還有刀痕——確 
切地說是劃痕。開始的地方是劃的痕跡,然後才是邊緣不整 
齊的小洞。索姆茲先生,我非常感謝你使我注意這個案情。那 
扇門通到哪兒?" 
   "我的臥室。" 
  "出事以後,你去過嗎?" 
  "沒有,我直接來找你。" 
  "最好讓我查看一下。多麼漂亮的古色古香的屋子!請你 
先等一分鐘,我檢查完了地板你們再進來。噢,沒有看出什 
麼。這塊布幔干什麼用的?你在這塊布幔的後面掛衣服。要 
是有人不得已藏在這間屋裡,他必定藏在這塊布幔的後面,因 
為床太低,衣櫃又不夠厚。我想可能沒有人在這兒吧。" 
    當福爾摩斯拉那塊布幔的時候,我從他那堅決而又機警 
的表情知道,他已經做好準備,以防萬一。可是拉開布幔一 
看,除了掛在衣鉤上的三、四套衣服以外,什麼也沒有。福 
爾摩斯轉過身剛要走開,突然又蹲到地板上。 
    他說﹕"喂,這是什麼?" 
    那是一小塊金字塔形狀的黑色東西,象膩子,和書房裡 
桌子上的那塊完全一樣。福爾摩斯把它放在手心上拿到電燈 
下看。 
  "索姆茲先生,這位不速之客在你的起居室裡和你的臥室 
裡都留下了痕跡。" 
  "他到臥室裡去干什麼?" 
  "我想這很清楚。你突然回來,到了門口,他才發覺。他 
怎麼辦呢?無論做什麼都會暴露他自己,所以他只好沖進你 
的臥室躲藏起來。" 
  "哎呀,我的上帝,福爾摩斯先生,你是不是說,我和班 
尼斯特在起居室談話的時候,這個人一直藏在這裡?" 
  "我是這樣看的。" 
   "福爾摩斯先生,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我不知道你 
是否注意到我臥室的窗戶了?" 
  "玻璃上面有花窗欞,框子是金屬的,共三扇,一扇有折 
葉,可以鑽進人來。" 
  "正是這樣的。臥室對著庭園的一角,所以從外面看不到 
整個臥室。這個人也許是從窗戶進來的,走過臥室,留下了 
痕跡,最後,發現門開著,便從門那兒跑掉。" 
    福爾摩斯不耐煩地搖了搖頭。 
    他說﹕"讓我們從實際情況著手。你說過,有三個學生用 
這個石梯,並且總是走過你的門前。" 
  "是有三名學生。" 
  "他們都要參加這次考試嗎?" 
  "是的。" 
  "三個人裡有沒有人嫌疑較大呢?" 
    索姆茲猶豫不決。 
    他說﹕"這是一個很難答複的問題。沒有證據不好輕易懷 
疑某一個人。" 
  "你說說你的懷疑,我來給你找證據。" 
  "那麼,我簡單地告訴你住在這兒的三個人的性格。三個 
人中住在最下面的是吉爾克利斯特,一位優秀的學生,也是 
個優秀的運動員,參加了學院的足球隊和板球隊,低欄和跳 
遠他都得過獎。他是一個漂亮的、很有風度的男人。他父親 
是名聲不好的扎別茲•吉爾克利斯特勛爵,因為賽馬破了產。 
這個學生很窮,但是他很努力,很勤奮。他是有前途的。 
  "住在中間一屋的是一位印度人,名字叫道拉斯•芮斯。 
他是一個性情安靜但是難於接近的人,多數印度人都是這樣, 
他學習得很好,不過他的希臘文差一些。他很穩健,辦事很 
有條理。 
  "最上面住的是邁爾茲•麥克拉倫。他要是想學習,可以 
學得很出色,他是這所大學裡最有才華的一個。但是,他任 
性,生活放蕩。第一學年因為打牌的事他差一點被開除。這 
一學其他懶散地混過來了,對於這次獎學金考試他一定很 
怕。" 
  "那麼,你懷疑的就是他了?" 
  '我還不敢這樣說。但是,這三個人裡面或許他是最有可 
能做這種事的。" 
  "很好,索姆茲先生,現在我們見見你的僕人班尼斯特。" 
    這個僕人個子不高,面色蒼白,胡須剃得很干淨,花白 
頭發,年紀有五十多歲。自從試題的事打亂了他安靜的生活, 
他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由於緊張他那圓圓的面頰還在抽動, 
手指也在顫動。 
    他的主人說﹕"班尼斯特,我們正在調查這件不幸的事。" 
  "是的,先生。" 
    福爾摩斯說﹕"我聽說你把鑰匙忘在門上了。" 
  "是的,先生。" 
  "正當試卷放在屋裡的時候,你這樣做,那不是很反常 
嗎?" 
  "先生,發生這事是很不應該的。但是,在別的時候,我 
也忘過。" 
  "你什麼時候進的屋子?" 
   "大約四點半。是索姆茲先生吃茶的時間。" 
  "你在屋裡等了多久?" 
  "我看見他不在,就趕緊出來了。" 
  "你看桌子上的試卷了嗎?" 
  "沒有,先生,真的沒看。" 
  "你怎麼會把鑰匙忘在門上的?" 
  "我手裡拿著茶盤。我想等回來再拿鑰匙。後來就忘了。" 
  "通到外邊的屋門是不是有把彈簧鎖?" 
  "沒有,先生。" 
  "那扇門一直開著嗎?" 
  "是的,先生。" 
  "不管誰從屋裡全可以出來嗎?" 
  "是的,先生。" 
  "索姆茲先生回來後找你,你很不安,是嗎?" 
  "是的,先生。我來這裡這麼多年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我差一點昏過去了。" 
  "我知道你昏過去了。你開始感覺不舒服的時候,你在哪 
兒?" 
  "我在哪兒,先生?怎麼?就在這兒,靠近屋門。" 
  "那就有些奇怪了,你坐的是那邊靠屋角的椅子。你為什 
麼要走過另外這幾張椅子呢?" 
  "先生,我不知道,我沒有注意我坐在哪兒。" 
  "福爾摩斯先生,我也認為他不會注意他當時坐在哪兒。 
那時他臉色很不好,特別蒼白。" 
  "你的主人離開以後,你還在這裡?" 
   "只有一兩分鐘。然後我鎖上門就回我自己的屋子了。" 
  "你懷疑誰呢?" 
  "噢,我不敢隨便說。我不相信這所大學裡有人會做出這 
種不擇手段損人利己的事。先生,我不信會有這樣的人。" 
    福爾摩斯說﹕"謝謝你,就談到這裡。噢,還有一句話。 
你沒有向你服侍的三位先生提到出了事吧?" 
  "沒有,先生,沒提一個字。" 
  "你看見他們了嗎?" 
  "沒有。" 
  "很好。索姆茲先生,您願意和我在這個院子裡走走嗎?" 
  天色愈來愈黑,樓上各層的窗戶上全有燈光閃耀著。 
    福爾摩斯抬頭看了看,說﹕"你的三個小鳥全回窩了。喂! 
那是什麼?他們當中有一個象是坐立不安。" 
    原來是那個印度人,窗簾上突然出現了他的側影。他在 
屋內迅速來回踱步。 
    福爾摩斯說﹕"我希望見每個人一面。這可能嗎?" 
    索姆茲說﹕"沒有問題。這些房間是學院裡最古老的,常 
有客人來參觀。來,我親自領你去。" 
    當我們敲吉爾克利斯特的屋門的時候,福爾摩斯說﹕"請 
不要通報姓名。"一個細高個、黃頭發的青年開了門,當他知 
道我們是來參觀的時候,他表示歡迎。屋內有一些罕見的中 
世紀室內結構,福爾摩斯對於一個結構很感興趣,一定要畫 
在他的筆記本上,他弄斷了鉛筆尖,希望向主人借一支,最 
後是借了一把小刀削他自己的鉛筆。在印度人的房間中,他 
也做了同樣的事情。這個印度人是個沉默寡言、身材矮小、長 
著彎勾鼻子的人。他斜眼看著我們,當福爾摩斯畫完建築結 
構圖的時候,他顯得十分高興。我看不出福爾摩斯從這兩處 
找到了他所查尋的線索。我們沒有能夠訪問第三處。我們敲 
不開他的門,而且從門內傳過來一陣責罵聲,夾雜著憤怒的 
吼聲。"我不管你是誰。去你媽的!明天就要考試了,少來打 
擾我!" 
    我們的向導氣得臉都紅了,一面下台階一面說﹕"真是粗 
魯!即使他不知道是我敲門,這樣做不也太無禮了嗎?在目 
前的情況下看來,很值得懷疑。" 
    福爾摩斯的回答卻很奇怪。 
    他問﹕"你能告訴我他的確切身高嗎?" 
  "福爾摩斯先生,這個我實在說不準確。他比那個印度人 
高一些,但是又不象吉爾克利斯特那樣高。我想大約是五英 
尺六英寸吧。" 
    福爾摩斯說﹕"這一點很重要。那麼,索姆茲先生,我祝 
你晚安。" 
    我們的當事人是又驚訝又失望,大聲喊道﹕"天啊,福爾 
摩斯先生,你不會這樣突然地走掉吧!你好象沒有理解我的 
處境。明天就要考試啦!今天晚上我必須采取一定的措施。試 
卷被人翻弄了,我就不能舉行考試。一定要正視這種情況。" 
  "事情只能達到目前這一步。我明天清早再來和你談這件 
事。也許我能夠告訴你怎樣辦。可是,你不要動什麼東西,什 
麼都不要動。" 
  "好,就這樣,福爾摩斯先生。" 
  "你完全不必擔憂。我們一定會找到擺脫困境的辦法。我 
要帶走那兩個黑泥球和鉛筆屑。再見。" 
    我們走出了院子,在黑暗中又抬頭看了看那幾扇窗戶。那 
個印度人仍然在屋內踱步。其他兩扇窗戶裡已經沒有燈光了。 
    走到大街上,福爾摩斯問﹕"華生,你怎樣看這件事呢? 
這完全是個客廳中的小游戲,從三張牌中摸出一張,是不是? 
一定是三個人中的一個干的。你挑你的牌,你說是哪個人?" 
  "最上面那個嘴不干淨的家伙。他的品行最壞。可是那個 
印度人也很狡猾。為什麼他總在屋內走來走去呢?" 
  "這沒有什麼關系。有些人在努力記東西的時候,常常走 
來走去。" 
  "他看著我們的那個樣子,很奇怪。" 
  "假如你正準備功課,第二天參加考試,每時每刻都很寶 
貴,這時有一群人突然找到你,你也會這樣看他們的。我看 
這一點不能說明什麼。至於那兩支鉛筆和兩把刀子全沒有問 
題。可是那個人我確實弄不清。" 
  "哪一個人?" 
  "那個僕人班尼斯特。在這件事情中他耍了什麼花招呢?" 
  "他給我的印象是一個十分誠實的人。" 
  "我也有這種印象。這是使人不能理解的。為什麼一個誠 
實的人——哦,這兒有一家文具店。我們從這家商店開始調 
查。" 
    城內只有四家較大的文具店,福爾摩斯到每一家文具店 
全拿出那幾片鉛筆屑,並且要付高價買同樣的鉛筆。四家全 
要給他訂做一支,因為這不是一支普通尺寸的鉛筆,很少有 
存貨。我的朋友並沒因此而失望,只是隨便地聳一下肩,表 
示無可奈何罷了。 
  "親愛的華生,我們沒有得到什麼結果。這個最能說明問 
題的線索也沒有用了。但是,我深信我們仍然能夠弄清原來 
的情況。天哪!已經快九點了,女房東還嘮叨過七點半給我 
們做好豌豆湯呢。華生,你總是不停地抽煙,還不按時吃飯。 
我想房東會通知你退房的,而我也要隨著你倒霉了——不管 
怎麼樣,我們還是先解決這位焦慮不安的導師、粗心大意的 
僕人和三個前程無限的大學生這些人的問題吧。" 
    到我們吃飯時候已經很晚了,盡管飯後他沉思了很久,可 
是他再也沒有和我提到這件事。第二天早晨八點鐘,我剛剛 
盥洗完畢,福爾摩斯便到我的屋裡來了。 
    他說﹕"華生,我們應該去聖路加學院了。你不吃早飯行 
嗎?" 
  "可以。" 
  "要是我們不給索姆茲肯定的回答,他是要坐立不安的。" 
  "你有什麼明確的回答嗎?" 
  "有的。" 
  "你已經得出結論了?" 
  "是的,親愛的華生,我已經解決了這個謎。" 
  "可是你弄到了什麼新的證據呢?" 
  "我六點鐘就早早地起了床,決不會一無所得。我已經辛 
苦地工作了兩小時,至少走了五英裡路,終於得到一點東西 
說明問題。請看這個!" 
    他伸出手掌,掌心上有三個金字塔形狀的小黑泥團。 
  "怎麼,你昨天只有兩個?" 
   "今天清早又得到一個。可以斷定第三個小泥球的來源, 
也就是第一、第二個泥球的來源。走吧,華生,我們要讓我 
們的朋友索姆茲安心。" 
    我們在索姆茲的房間裡看到他心情十分不安。過幾個小 
時考試即將開始,可是他還處於進退維谷的地位——是宣布 
事實,還是允許罪犯參加這個高額獎學金的考試,他拿不定 
主意,看樣子簡直連站都站不穩了,可是一見福爾摩斯,他 
立刻伸出兩手急忙迎上去。 
  "謝天謝地,你終於來了!我真擔心你因為感到沒有辦法 
而不管這件事了。我怎麼辦呢?考試還要舉行嗎?" 
  "是的,無論如何還要舉行。" 
  "可是這個騙子呢?" 
  "不能讓他參加。" 
  "你找出來了嗎?" 
  "我想會找出來的。如果不想讓事情傳到公眾的耳中,我 
們必須有點權威,自己組成一個私人軍事法庭。索姆茲,你 
坐在那裡。華生,你坐這兒。我坐在中間的扶手椅上。我想 
這樣足以使犯罪的人產生畏懼的心情。請按鈴吧!" 
    班尼斯特進來了,看見我們威嚴的面容感到驚恐,後退 
了一步。 
    福爾摩斯說﹕"請你關上門。班尼斯特,現在請你告訴我 
們昨天事件的真實情況。" 
    他的臉色完全嚇白了。 
  "先生,我全都說了。" 
  "沒有要補充的嗎?" 
   "一點沒有了,先生。" 
  "好,我來提醒你一下。你昨天坐到那把椅子上的時候, 
是不是為了要遮掩一件東西?這件東西正好說明誰到這個屋 
子裡來過。" 
    班尼斯特臉色慘白。 
  "不,先生,絕不是。" 
    福爾摩斯又緩和地說﹕"這不過是提醒你一下。我坦率地 
承認我無法證實這件事情。但是,很可能是這樣的,索姆茲 
先生一轉過身去,你便放走了臥室裡的人。" 
    班尼斯特舔了舔他發干的嘴唇。 
  "先生,沒有人。" 
  "班尼斯特,這可不好。到了現在,你應該說真話,可是 
我知道你還在說謊。" 
    他繃著臉表示若無其事。 
  "先生,沒有人。" 
  "班尼斯特,說出來吧!" 
  "先生,是沒有人。" 
  "你拒絕給我們提供情況。是否請你留下不要出去?站到 
臥室的門旁。索姆茲先生,請你費心親自去吉爾克利斯特屋 
中,請他到你這兒來。" 
    一會兒,這位導師帶著那個學生回來了。這個學生體格 
很健壯,高高的身材,行動輕巧又靈活,步伐矯健,面容愉 
快開朗。他用不安的眼光看了看我們每個人,最後茫然失措 
地凝視著角落裡的班尼斯特。 
    福爾摩斯說﹕"請關上門。吉爾克利斯特先生,我們這兒 
沒有外人,而且也沒有必要讓人知道我們之間談了什麼。我 
們彼此可以以誠相待。吉爾克利斯特先生,我想要知道你這 
樣一位誠實的人怎麼會做出昨天那樣的事情?" 
    這位不幸的青年後退了一步,並且用恐懼和責備的目光 
看了班尼斯特一眼。 
    僕人說﹕"不,不,吉爾克利斯特先生,我沒有說過一個 
字,一個字也沒說過。" 
    福爾摩斯說﹕“可是現在你說出來了。吉爾克利斯特先生, 
你必須明白,班尼斯特說話以後,你便毫無辦法了,你的唯 
一出路是坦率地承認事實。" 
    一瞬間,吉爾克利斯特舉起雙手想要控製他抽動著的身 
體。緊接著他跪倒在桌旁,把臉埋在雙手中,他激動得不停 
地嗚咽起來。 
    福爾摩斯溫和地說﹕"不要這樣,人總是要犯錯誤的,至 
少沒有人責備你是個心腸不正的罪犯。如果由我來把發生的 
事告訴索姆茲先生,不對的地方,你來改正,這樣你或許感 
覺方便一些。我開始說吧,好,你聽著,以免我把你做的事 
說錯了。 
  "索姆茲先生,你曾經告訴我沒有一個人,包括班尼斯特 
在內,知道試卷在你的屋中。從那時期,在我的心裡就開始 
有一個明確的看法。當然這沒有把那個印刷工考慮在內,因 
為這個工人要想偷看試卷的話可以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看。還 
有那個印度人,我想他也不會做什麼壞事。如果清樣卷成一 
卷,你可能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另一方面,假設有一個 
人竟敢擅自進屋,並且恰巧踫上桌子上有試卷,這種巧合是 
很難想象的。所以我排除了這種可能性。進到屋裡的人知道 
試卷在哪兒。他怎麼知道的呢? 
  "當我走近你的屋子的時候,我檢查了那扇窗戶。你那時 
的設想使我發笑,你以為我會相信或許有一個人會在青天白 
日之下,在對面屋子裡眾人的注視下破窗而入嗎?不,這樣 
的想法是荒謬的。我是在衡量一個過路的人要有多高才能往 
裡看到桌子上有試卷。我六英尺高,費點勁可以看到。低於 
六英尺的人是看不到的。所以,我想要是你的三個學生裡有 
一個比一般人高,他便是最可能做這件事的人。 
  "我進屋後,發現了靠窗桌子上的線索,這一點曾經告訴 
過你。從中間的桌子上我沒有得出什麼結論。後來你談到吉 
爾克利斯特是個跳遠運動員,這時我立即明白了全部經過,可 
是我還需要一些旁證。這些旁證我也很快地弄到了。 
  "事情是這樣的﹕這位年輕人下午在運動場練習跳遠。他 
回來的時候,帶著他的跳鞋。你知道,跳鞋底上有幾個尖釘。 
他路過你的窗口的時候,由於他個子很高,看見你桌子上的 
清樣,他猜出了那是試卷。要是他經過你的屋門,沒有看見 
有把鑰匙忘在門上,就不會有什麼壞事了。突然的沖動使他 
進到屋裡,看看那是否是清樣。這並不是冒險的行動,因為 
他完全可以裝作進來是想要問個問題。 
  "當他看清那確是清樣的時候,他抵製不住誘惑了。他把 
鞋放到桌子上。在靠近窗口的椅子上,你放的是什麼呢?" 
    年輕人回答﹕"手套。" 
    福爾摩斯得意地看著班尼斯特。"他把手套放在椅子上, 
然後他拿起清樣一張一張地抄寫。他以為這位導師一定從院 
子大門回來,這樣他可以看得見。可是我們知道,索姆茲先 
生是從旁門回來的。他突然聽到導師的腳步聲已到屋門口。已 
經沒有辦法跑掉了。於是他抓起跳鞋立即竄到臥室裡,但是 
忘了他的手套。你們看到桌面上的劃痕一頭很輕,可是對著 
臥室的一頭漸漸加深。劃痕本身就足以說明是朝著臥室的方 
向抓起跳鞋的。這個犯法的人就躲在臥室裡。鞋釘上的泥土 
留在桌子上,另一塊掉在臥室內。我還要說明,今天清早我 
去過運動場,看見跳坑內用的黑色粘土,上面灑著細的黃色 
鋸末,為的是防止運動員滑倒。我帶來了一小塊黑土做樣子。 
吉爾克利斯特先生,我說得符合事實嗎?" 
    這個學生已經站了起來。 
    他說﹕"是的,完全是事實。" 
    索姆茲說﹕"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是的,先生。我做了這件不光彩的事以後,驚慌得不知 
所措。索姆茲先生,我有一封信給您,信是我一夜未睡今天 
清早寫的。也就是說在我知道我的罪行已經被查出來之前寫 
的。先生,請您看這封信。我寫道﹕'我已經決定不參加考試。 
我收到羅得西亞警察總部的任命,我準備立即動身去南非。'" 
    索姆茲說﹕"我聽到你不打算用品起手段取得獎學金,我 
很高興。但是你是怎樣改變了你的意圖的呢?" 
    吉爾克利斯特指著班尼斯特說﹕ 
  "是他使我走上了正路。" 
    福爾摩斯說﹕"班尼斯特,你過來。我已經講得很清楚, 
只有你能放走這個青年人,因為當時留在屋中的只是你一人, 
並且你出去的時候一定把門鎖上了。至於他從窗口跑掉,那 
是不可能的。請你把這個案件最後一個疑問講清楚,並且告 
訴我們你這樣做的理由。" 
  "要是你一了解,理由就很簡單了。不過,盡管你很聰明, 
你也不可能了解。事情是這樣的,我曾經是這位年輕先生的 
父親——老吉爾克利斯特勛爵的管家。他破產以後,我來到 
這所學院做僕人,但是我從未因為老主人沒落而忘記他。為 
了紀念過去,我盡可能地照顧他的兒子。昨天你按鈴叫我來 
的時候,我首先看到的是吉爾克利斯特先生的棕黃色手套放 
在椅子上。我知道這副手套是誰的,我也知道手套在這兒意 
味著什麼。要是索姆茲先生看見,秘密就要暴露了。我急忙 
坐到椅子上,直到索姆茲先生去找您,我才敢移動。這時我 
可憐的小主人出來了,他是我抱大的,他對我承認了一切。我 
要救他,這不是很自然的嗎?我要象他的已死的父親一樣開 
導他不應當這樣取巧,這不是也很自然嗎?先生,你能責怪 
我嗎?" 
    福爾摩斯很高興地站起來,說﹕"確實不能。索姆茲,我 
看我們已經把你的小問題弄了個水落石出,而我們還沒有吃 
早飯。華生,我們走吧!至於你,先生,我相信在羅得西亞 
會有你的光明前途。盡管你這次跌倒了,我們仍然期望你將 
來會前程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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