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為愛狂奔】
夕陽西下,我們歷盡千辛萬苦到達山頂,引頸遠眺找尋已久的“三首塔”。
這裡缺少陽光溫暖地照射,四周的視線有些昏暗,隱隱透出一股陰暗的氣息,
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當我隔著狹小盆地,遠眺對面山腰那座以淺灰色樹林為背景、高聳矗立的“三
首塔”時,內心不由得興起一陣感慨,只覺得先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恍如一場夢境
。
天啊!從我們開始出發尋找,一直到抵達這座“三首塔”,到底花了多少時間
呢?
這段期間內,有數不清的人流下鮮血,我們就好像游過一片血海,經歷無數的
磨難,終於來到這裡。
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這裡並不是終點!
“三首塔”只不過是個中途站,它的發現只不過是個轉折點,因為這樁充滿血
腥、駭人聽聞的事件肯定會繼續發展下去!
我望著陰氣逼人的塔影許久,突然想起身旁的男人,因此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向
他。
他一副害怕被人認出來的模樣,將頭上戴的鴨舌帽緊緊地壓到眉毛上方,並將
下巴深埋在立著的衣領內,帽沿下,他那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著“三首塔”看,眼
神銳利得彷彿要將整座塔吃掉似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足以撼動他內心的強烈執
著。
我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如此強烈的信念與鬥志,整個身子不由得打起一陣寒顫
。
我深深懼怕這個男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壞蛋,是個只為達成自己慾望,不
擇手段的冷血動物!
說不定這一連串發生的血腥事件,都是他一手策劃的。
一想到這裡,我便更加怕他了。
或許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被他蒙在鼓裡而不自知。
對他這種只為達成自己慾望的男人而言,利用像我這樣單純的笨女人,應該已
是家常便飯了吧!而且我目前知道被他利用過,然後像垃圾般拋棄的女人,大約有
兩、三個。
唉……在那筆天外飛來的龐大財產還沒進入我的口袋以前,我這個笨女人對他
來說,應該還有一些利用的價值吧!
一旦讓我順利得到那筆龐大財產之後,他可能會很有技巧地從我身上把財產騙
走,接著棄我而去,若是他直接棄我而去倒也還好,說不定,他會讓我從這個世界
上消失……
天啊!真是太可怕了!
這個教人捉摸不定的男人令我全身毛骨悚然!雖然我是如此地怕他,但我的身
體卻無法離開他。
我已經無法忘記自己的身體被這個男人緊緊擁抱時的肌膚觸感,以及他那宛如
狂風暴雨的親吻。
此刻,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三首塔”,我輕輕地伸出手去勾住他的手腕
。
“我們終於到達三首塔了。”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來看著我。
他的眼中明顯而露骨地散放出一股強烈的慾望和執著,讓我不禁為之一震。
“音檷,你怎麼了?身體怎麼抖得這麼厲害?是不是覺得冷?”
“你……”
“嗯?”
“我們雖然找到三首塔,但是整個事件應該不會就此結束吧!接下來會不會還
有其他的恐怖事件發生?”
“嗯……在正式決定你是那筆龐大財產的繼承人以前,很有可能會繼續發生悲
劇。”
事實上,我才不在乎什麼遺產,只盼望能早日從這一連串可怕的血腥事件中脫
身。
脫離這一連串的事件,也意味著我必須離開身旁這個男人。
他之所以緊緊抓住我不放,還不是因為我背後那筆可觀的遺產……
自孩提時代起,每個人都誇讚我是個美人胚子,隨著年歲漸長,大家對時值豆
蔻年華的我更是讚歎不已。
然而,不管現在大家如何稱讚我的美麗,只要我變得一文不值,身價馬上會急
速暴跌,所有人會立刻自我身邊消失得不見蹤影。
最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竟然被眼前這個男人強烈地吸引住;我為了不想離
開他……無論這趟旅程有多麼辛苦,我都會奮力游過眼前這一片汪洋血海。
突然間,一個激情念頭傳遍我的全身,我不由得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並且
瘋狂地唱起歌——愛人啊!你不可以拋下我。
從現在起,不管有任何事發生,你都不能拋棄我!要死就讓我們一起死;不管
上天堂或是下地獄都在一起。更別忘了我們曾經許下的諾言!如果被你拋棄,我寧
可死在你手中……
“我怎麼會拋棄你呢?你放心,絕對不會的。在你正式成為遺產繼承人之前,
我是絕對不會棄你於不顧。”
(正式成為遺產繼承人之前……)我的心再度被一片陰霾籠罩著,感到惴惴不
安。
但是,他突然用力抱住我,將我臉上那副掩人耳目的太陽眼鏡摘掉,非常狂亂
、激烈地吸吮著我的唇,讓我無暇去思考那股不安的感覺究竟所為何來。
就這樣,我全身無力地陶醉在他的臂彎裡。
他的吻不僅讓我忘了被警察通緝的殘酷現實,更讓我暫時遺忘“三首塔”即將
帶來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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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遺產風波】
傷心的回憶
這一連串的殺人事件到底是怎麼開始的呢?
去年——昭和三十年春天,我剛從女子大學畢業,可說是一個初出茅廬、沒見
過世面的黃毛丫頭。
在完成學業以前,我一直住在一個單純、富裕、有禮教的家庭中,接受所謂的
“新娘實習”。
像我這種出身如此平凡的女孩,萬萬沒有料想到自己會淪落到和男人一起亡命
天涯,和警察玩起躲貓貓的遊戲。
這三個月來,在我周圍所發生的劇烈變化,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這一切究竟是
真?是假?
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情真是說來話長。我慢慢回想一遍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它應
該是在慶祝上杉姨丈六十歲大壽那一晚揭幕的。
我的姨丈名叫上杉誠也,是一位專攻西方文學的學者,同時也是某私立大學的
文學院院長。
上杉姨丈雖然只是我過世母親的姊夫,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是從小到大
,我和上杉姨丈的感情就像是一家人那般親密。
我母親有三個兄弟姊妹,老大是和子阿姨,嫁給上杉姨丈。後來經由上杉姨丈
的介紹,母親——簡子嫁給姨丈的一位朋友,他是一名國文學者,名叫官本省三,
而後生下我。
我是宮本音檷,在十三歲那年,母親突然病逝。她是因為戰爭時期醫療物資缺
乏,無法得到妥當的治療,以致肺炎日久不愈而去世。
由於父親深愛著母親,母親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他變得自暴自棄、了無生趣;
因此不到半年的時間,父親也跟著撒手西歸。
就這樣,我在短短的一年之間連續失去雙親,由於我是獨生女,沒有其他兄弟
姊妹,頓時變成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當時和子阿姨還健在,剛好她和上杉姨丈沒有小孩,所以出於憐憫之心而收留
我,甚至還要認我為養女。
他們對我就像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疼愛,我在他們的細心呵護之下長大成人。
若是和子阿姨還在人世的話,去年我從大學畢業的同時,也將正式被上杉姨丈
收養為養女。
但是就在這之前,和子阿姨因為乳癌去世了,剎那間,我的世界也為之一變…
…
在講述這個事件之前,我必須往前回溯,介紹兩位和這個事件關係密切的重要
人物。
先前我說我的母親有三個兄弟姊妹,排行最小的弟弟叫做佐竹建彥,在去年這
個事件揭幕的時候,他正好四十五歲。
建彥舅舅從某私立大學經濟系畢業之後,在一間貿易公司上班。他的頭腦很聰
明,也相當有能力,長久以來都被寄與厚望。
直到戰爭爆發,他還沒結婚就被徵召入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建彥舅舅在戰爭期間吃了不少苦的緣故,他在昭和二十四年
戰爭結束退伍後,整個人都變了。
他在戰前工作的那間貿易公司,也在戰爭期間倒閉,因此當他退伍回來,工作
便沒著落了。
於是建彥舅舅開始誤入歧途,從事地下買賣的非法工作,冒著生命危險販賣嗎
啡、走私手錶之類等不法勾當,並且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建彥舅舅被徵召入伍的時候,我才十一歲,那時候我的雙親也還健在。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的父母親之外,我最喜歡的人就是建彥舅舅。
建彥舅舅在學生時代曾是划船選手,他的身體很健壯,個性也非常豁達、開朗
,他一天到晚老是喊著我的名字,非常疼我。
當我看到建彥舅舅個性丕變,開始自甘墜落的時候,我便不由自主地憎恨戰爭
,因為是它讓建彥舅舅變成這一個無可救藥的人!
建彥舅舅的轉變,使得和子姨也很怕他,她因為自己的親弟弟如此不爭氣,始
終覺得無顏面對上杉姨丈。
每當建彥舅舅來訪,和子姨都沒有給他好臉色看,而建彥舅舅只要手頭一緊,
就會來找上杉姨丈要錢,然後打腫臉充胖子,大大地吹噓一番。
事實上,建彥舅舅並非沒有賺到錢,他甚至還賺得不少。
只是不義之財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只要一有錢,就和那些不三不四、來歷不
明的女人鬼混;非但如此,他又好賭,而且每次都賭得很大,所以才會一直都“口
袋空空”。
雖然建彥舅舅做了這麼多令人痛心的事,但是當和子阿姨病得很嚴重的時候,
上杉姨丈對建彥舅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懟。
“不會的。他一定會清醒的,建彥的頭腦很好,他並沒有像你說的那麼壞。”
上杉姨丈老是這樣安慰和子阿姨。
每當建彥舅舅來家裡拜訪,上杉姨丈總是趕快請他進屋裡坐,並一臉微笑地聽
著建彥舅舅天南地北地胡亂吹噓。
當建彥舅舅死皮賴皮臉地伸手要錢時,上杉姨丈不但一點都不生氣,還叫人馬
上準備錢給他。上杉姨丈就是一個這麼寬宏大量的人,長久以來,我一直由衷地感
謝他。
接下來,還有一位和這個事件有關的人物,那就是上杉姨丈的姊姊——品子。
品子阿姨以前曾經在新橋當過藝妓。上杉家沒落之後,她為了要扶養唯一的親
弟弟,竟賣身當藝妓。
上杉姨丈今天會有如此出眾的成就,完全是品子阿姨的功勞。對上杉姨丈而言
,品子阿姨不僅是姊姊,更是他的再造父母、大恩人。
上杉姨丈對這位姊姊的尊重和照顧自是不在話下,明眼人也都看得出品子阿姨
很疼愛上杉姨丈,他們倆真是一對令人羨慕的姊弟。
品子阿姨原本在澀谷有一間房子,並且教人茶道和插花;由於上杉姨丈定期給
她生活費,她一個人生活倒也過得還算自在。
但自從去年和子阿姨去世以後,她為了照顧上杉姨丈的生活起居,將澀谷的房
子賣掉,搬來位於麻布的上杉家同住。
品子阿姨不愧是新橋昔日的當紅藝妓,不僅人長得漂亮,甚至連大家閨秀該有
的良好教養,她一樣也不缺。
她總是將一頭銀髮盤起來,每次我看到她細細品嚐茗茶的模樣,就為她雍容華
貴的儀態讚歎不已。
品子阿姨實在是個溫柔嫻淑的好女人,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她的年紀比上杉姨
丈大六歲。
他們從小就那麼疼我,如今我卻和一名來歷不明的男人為了躲避警察而亡命天
涯。
(不知道他們會有多傷心……)每每想到這裡,我的心便一陣絞痛。
整個事件為什麼會弄到這種地步呢?
現在,就讓我慢慢地從頭細說吧!
金錢使者
去年十月三日是上杉姨丈的六十歲大壽;因此有許多朋友、學生們打從去年的
春天就開始商量、籌劃,準備要為他舉辦一個盛大的慶生會。
上杉姨丈是個非常有名氣的學者,他寫了不少西方文學方面的著作。而且,他
並不是那種整天關在書房裡鑽研學問的人;相反的,他見多識廣,交游十分廣闊。
上杉姨丈從年輕時候就很喜歡戲劇,曾經寫過歷史劇劇本、舞台劇的腳本,甚
至有好幾次親自披掛上陣演出呢!
也因此,他認識了不少歌舞伎演員,以及舞蹈界的名人。
上杉姨丈平時對提攜後進這方面不遺餘力,他的交游範圍廣佈各個階層,因此
大家都卯足心力,誠心誠意想為上杉姨丈舉辦一個盛大的慶生會,每個人都由衷企
盼那一天的來臨,更在心中想像那將是一場多麼盛大的慶生會呢!
但是在十月三日之前半個月,突然在我身上發生了一件令人無法想像的大事件
。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
那是去年的九月十七日,我剛結束鋼琴課程,一回到家就看見外面停了一輛高
級轎車。
由於上杉姨丈的人面極廣,因此有貴客上門拜訪已經是上杉家稀鬆平常的事情
,所以,我並沒有特別留意就直接進屋。
一進門,我看見女傭阿茂迎面而來。
“小姐,你回來啦!”
“嗯。阿茂,有什麼事嗎?”
“老爺交代只要你一回來,就馬上請你去會客室。”
“這樣啊……可是,那不是姨丈的客人嗎?”
“是啊!可是那位客人有事要找小姐。”
“他是什麼人?”
“好像是一位律師,我看見他的名片上寫著丸內某律師事務所。”
我一聽來者是律師,不禁瞪大雙眼。
(律師找我究竟為了什麼事?)“他長得怎麼樣?年紀大不大?”
“他比老爺還要年輕一點。”
“這樣啊……”
當我準備轉身進去的時候,阿茂又加了一句話:“池袋老爺也在。”
阿茂口中說“池袋老爺”就是建彥舅舅。
“這麼說,那位律師是建彥舅舅帶來的嘍?”
“不是,池袋老爺來的時候,那位律師就已經在屋裡了。他先和老爺談了一會
兒,才請老太太和池袋老爺進去。老爺同時還吩咐說,如果小姐回來了,請你也過
去一下。”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自主地羞紅著臉。
(難道是來提親的嗎?)“嗯……我馬上就過去。”
我先回到房間,換上一套端莊的服裝,隨即來到會客室門外。
接著,我輕輕地敲了幾下門。
“誰?是音檷嗎?”
問這句話的人是上杉姨丈。
“不好意思,我到現在才回來。”
“音檷,別抱歉了,快到這邊來。”
這回出聲說話的是品子阿姨,也就是阿茂口中的“老太太”,不知為什麼,我
覺得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些顫抖。
我壓抑住心中那份雀躍與不安之後,正要轉動門把之際,建彥舅舅從裡面替我
打開門。
“音檷,進來吧!那位先生帶來了一項和你有關的重要訊息,你聽了之後,可
別太驚訝哦!哈哈哈……”
建彥舅舅的說話聲中有一種冷嘲熱諷的意味。
我心中一驚,抬起頭來看他。
剎那間,我發現建彥舅舅眼中充滿憐惜的情感,但在下一秒鐘,又突然消失無
蹤了。
正當我手足無措的時候,上杉姨丈出聲替我解危。
“音檷,快過來這裡。”
我趁此機會溜到上杉姨丈旁邊。
此刻,我注意到圓桌那一頭,站著一位身穿黑色都士金毛料(註:《doeskin
》都士金毛料是一種質地像母鹿毛的毛織品。)的上衣和深藍色褲子,樣式簡單卻
又不失禮。
這位五十歲左右的紳士眼睛眨也不眨,直盯著我看。
我微微羞紅著臉,上杉姨丈這時也從椅子上站起來。
“她就是我們剛剛提到的佐竹善吉的曾孫——宮本音檷。音檷,這位是黑川律
師,他在丸內有一間律師事務所,今天特地為了你的事情來到這裡。”
“喔!”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如何跟黑川律師打招呼,只是默默地低著頭應了一聲。
“你就是音檷小姐!請這邊坐。”
在上杉姨丈請黑川律師入坐以後,我和上杉姨丈也分別就坐。
品子阿姨用一種憐恤的眼光看著我,室內充滿一股緊張的氣氛,使我全身感到
緊繃、僵硬。
“黑川先生,這件事由你來說?還是要我開口呢?”
“那就請你說明事情的大概情形吧!”
上杉姨丈的聲音變得有點沙啞。
“你有沒有聽過佐竹善吉這個名字?他是你的外曾祖父。”
“有,不過只聽過名字而已。”
(為什麼剛才姨文介紹我的時候,要特別提到外曾祖父的名字呢?外曾祖父早
就不在人世,為什麼今天會提到他的名諱?)“你有沒有聽說佐竹善吉有個弟弟,
名字叫佐竹玄藏呢?”
我一臉吃驚地看著上杉姨丈。
從我懂事開始,我的母親與和子阿姨就很忌諱提起住竹玄藏這個名字,每次她
們提起他的時候,總是故意降低聲量,偷偷地談論著。
“你有聽過他的名字嗎?”
上杉姨丈見我沒有回答,又問了一次。
“有,聽過兩、三次……但,我不太清楚地他是個怎樣的人,因為他很早以前
就已經不在人世。”
“事實上,他還活在世上,而且將近一百歲了。如今他在美國奮鬥有成,是個
非常富有的人,他說要將財產留給你。”
“如果把他的財產換算成日幣的話,大概將近百億元哦!哈哈哈……”
靠在長沙發上的建彥舅舅突然冒出這句話,並且捧著越來越肥滿的肚子大笑。
我則呆愣在一旁,根本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天方夜談
“我想這件事肯定會讓你十分震驚,不過我們並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日前有一
家在美國享有盛名的律師事務所通知我們這個消息,而且近期內,他們將會派人過
來瞭解情況。”
事後我才知道,黑川律師事務所專門和外國律師事務所交涉,處理有關專利等
方面的事務,是一家很有名的律師事務所。
此時的我還弄不清楚事件的來龍去脈,只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怖感正逐步籠罩我
的全身。
(百億元的遺產繼承人……是我嗎?
我到現在才明了剛才建彥舅舅那種陰險的笑聲代表什麼意思。)“因為消息來
得太突然,我一時之間還無法理解……如果往竹玄藏還活著的話,為什麼至今連一
封信都沒有寫來過呢?”
“詳細的情形我也不知道,或許他也是逼不得已,所以才必須隱姓埋名吧!他
現在已經改名換姓,而且入了中國籍,名字叫陳和敬。”
“他好像曾經從事非法的勾當,因此才會逃離日本。音檷,這些事你都沒有聽
說嗎?”
(我想起來了,佐竹家好像曾經出過一個殺人犯。最後那個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連和子阿姨和我母親都受到牽連。
只是我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佐竹玄藏。建彥舅舅應該對這件事最清楚才對,為
什麼他卻不曾提及?)“先撇開這些不談。他為什麼要將財產留給我?以長幼順序
來說,應該是建彥舅舅比我更有資格繼承財產才對。”
“沒錯,這是有條件的。”
黑川律師一邊皺起眼角的魚尾紋微笑著,一邊說道。
“音檷小姐,你有沒有聽過高頭俊作這個名字呢?”
“沒有,他是誰?”
“這個嘛……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昭和二年出生,他和音檷小
姐差五歲,如果他還在世的話,算一算今年應該二十九歲。繼承遺產的附帶條件,
就是要你和他結婚。”
(我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人,有自己喜好、厭惡的事物……就算遺產的數目再多
,也不能接受這種完全藐視人格的條件!)“剛才你說:‘如果他還在世的話……
’這表示……”
“我現在還不知道高頭俊作人在何處,關於這方面,我會盡快全力尋找。剛才
這位先生也表示請私家偵探幫忙尋找高頭俊作。”
“音檷,我想只要利用報紙或是廣播來尋找,一定可以很快找到他。”
“姨丈,就算他還活在世上,但是他今年二十九歲,應該已經結婚了吧!”
“不。關於這一點,委託人住竹玄藏先生非常肯定,因為……”
黑川律師從一個大牛皮紙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我。
“這張照片是高頭俊作十一歲的時候拍的,至於是佐竹玄藏先生親自拍攝,還
是請別人幫他的,我就不清楚了。總之,你和高頭俊作的事,他自始至終都很關心
,我想他應該已經將結婚和遺產的事對高頭俊作提過。你看,這裡還有你的照片。
”
黑川律師遞給我的第一張照片上,是一位理光頭的男孩,身穿黑色立領西裝,
看起來一臉聰明伶俐的樣子。
當我看見這張照片的時候,心臟不知為何砰砰砰地跳個不停,血液都往頭上沖
,心中有股無法控制的莫名興奮感。
但是我看到第二張照片時,卻不由自主地睜大雙眼。
因為這張照片的主角是我,而且當時的我只是個讀幼稚園的小孩。我不曾看過
這張照片,肯定是偷拍的。
“玄藏先生在你們都很小的時候,就決定撮合你們倆結為夫妻,並且把所有財
產留給你們。”
“如果我拒絕和這個人結婚呢?”
黑川律師斬釘截鐵地回答:“那麼你將和上百億的財產無緣,我會再找其他有
資格的繼承人。”
但是,詳細的情形我還不清楚,我今天來拜訪的目的是,音檷小姐如今出落得
亭亭玉立,也已經從學校畢業,可能會有人來談親事,為了避免將來發生讓你懊悔
的事,所以我先告訴你們這件事,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這件事絕對不可以洩漏出
去,請大家幫忙保密。”
“哈哈哈!這真是一件令人無法置信的天方夜談啊!”
建彥舅舅又發出陰險的笑聲。
生日宴會
黑川律師帶來的消息給我難以言喻的強大衝擊。
以前我的願望是想和母親一樣,一輩子過著平靜安定的生活,並能在上杉姨丈
和品子阿姨的悉心呵護之下,選個好男人結婚,做個安份守己的好妻子。
然而現在卻無端生事,莫名其妙地跑出個“程咬金”。
我並非完全不感謝佐竹玄藏的好意,也不能說對上百億的財產完全不動心。只
不過……我對自己的人生尚有許多的計劃與期待,這件突來的事件讓我一時之間手
足無措。
如果佐竹玄藏真想將財產留給我,為什麼還要附帶這麼奇怪的條件?
我覺得這只是佐竹玄藏一廂情願的決定罷了,我並沒有因此就得意忘形,仍舊
繼續照我原來的生活模式過日子。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終於到了上杉姨丈的生日宴會當天。
我至今仍然無法忘記那一夜所發生的事情。
對上杉姨丈和我而言,那是一生中永難忘懷的一夜。
上杉姨丈一生中最感榮耀快樂的日子,後來竟演變成一場龐大財產爭奪戰,且
被鮮血詛咒的第一個夜晚。
當天前來參加生日晚宴的賓客將近千人,他們把位於日比谷國際飯店的宴會廳
擠得水洩不通。
受邀者全都是各行各業中的精英份子,這場生日宴會可說是當時最受囑目的事
件,甚至是眾人爭相談論的話題。
下午四點整,宴會開始,首先由一位漂亮的女明星將校方送給上杉姨丈的紅頭
巾、紅外掛、紅呢帽、紅夾克……等各式各樣的怪異服裝,為上杉姨丈一一穿上,
只見上杉姨丈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接下來,陸續有人出列贈送花環給上杉姨丈,然後輪流致祝賀詞。
被推派出來的名人開始一桌一桌發表祝賀詞,但因為每一桌賓客都開始吃喝、
聊天,整間宴會廳充斥著酒味和談話聲。
坐在主桌的人除了上杉姨丈之外,還有品子阿姨、建彥舅舅和我,以及上杉姨
丈任教學校的代理校長。
當上杉姨丈接受各方的祝賀時,品子阿姨頻頻拿出手帕拭去眼角的淚水,場面
極為感人。
待名人們致詞結束後,舞台上開始上演祝壽的餘興節目。就在這時,我看到黑
川律師走進會場,我的心不由得為之一緊。
黑川律師來訪並不是為了遺產的事,他純粹是為了向近來較為熟絡的上杉姨丈
表達祝賀之意。
黑川律師只待了三十分鐘便離開,可是他卻帶來一個奇怪的消息,也這是我第
一次聽見不吉祥的“三首塔”這個名字。
“音檷小姐,請問你有沒有聽過‘三首塔’這個地方?”
“三手塔?怎麼寫?”
“是三個頸首的的‘首’字。”
“啊!”
我乍聽這個名字時,心中倏地升起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懼感。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黑川律師,難道這座塔和上次那件事有關聯?”
問話的是人建彥舅舅。
建彥舅舅原本遊走各桌寒暄、交談,當他看見黑川律師前來向上杉姨丈祝賀時
,便回到位子上。
“嗯,這其中好像有很大的關聯,可是我現在還不知道這座塔到底在哪裡,因
此找不出它們之間有何關聯。不過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趕緊找到高頭俊作這個人,
讓音檷小姐同意和他結婚。不這樣的話,整件事情會變得非常錯綜複雜。”
說到這裡,黑川律師注意到我不自然的表情。
“呃……不好意思,我不應該在今天這種場合說這些話。那麼,我先告辭了。
”
當黑川律師和上杉姨丈握手離去後,侍者又遞上一張名片,並說:“這位先生
正在那邊等您過去。”
由於名片正好放在我的前面,所以我知道來訪的客人是誰。
這個人叫做巖下三五郎,他是一名私家偵探,受上杉姨丈之托尋找高頭俊作的
下落。之前,曾經來過上杉家兩、三次。
“哦,好。”
上杉姨丈將那張名片收好,然後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跟著侍者一起走出宴
會廳。
這時候,建彥舅舅也起身在各桌之間遊走。
接下來的表演節目是一段令人作嘔的特技舞蹈表情,舞台上有兩個幾近全裸的
女人用金光閃閃的裝飾品和布條裹在身上,她們倆像是軟體動物一樣相互交纏、擺
動著。
我越看越覺得噁心,她們令我聯想到兩條蛇像繩子般糾纏著。
無奈之餘,我站起身離開位子,走出宴會廳。
這個時候,各桌的賓客已經酒酣耳熱,連舞台上進行的詭異舞蹈都沒人有興致
觀賞,更不會有人注意到我離開座位的舉動。
一走出宴會廳,沒想到已經有許多人站在外面聊天。
我想讓自己好好靜一靜,於是漫無目標地散步到走廊的另一端。
我大約走了五分鐘左右,突然間,走廊右手邊的門從裡面被人打開,接著一個
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嚇到,因此停下腳步。
對方似乎也驚訝地停頓一下,然後“卡喳”一聲,從背後將門關起來。
這名男子大約三十歲左右,體格十分高大、健壯,五官端正,有著高鼻子和大
眼睛。整體上看起來很有男子氣概,可是他有某些地方卻和建彥舅舅很像。
換句話說,他給人一種放蕩不羈的感覺。
這就是我和那個令我恨得咬牙切齒,卻又愛得無法自拔的男人的初次相遇。
他毫不避諱地用那放縱的眼神挑逗地看著我。臨別前,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令
人無法抗拒的笑容,微微向我頷首之後,便匆匆地消失在陰暗的走廊上。
我不曉得自己當時著了什麼魔,竟然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當他走過轉角時,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並且向我揮揮手。
登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陡然從我的腹中升起。
我並非因為他無禮地瞥我一眼才怒從中來,而是對自己的不知所措感到厭惡。
我一臉氣憤地走向來時的方向,當我走到宴會廳的入口處,便聽到裡面傳來一
陣陣的諠譁聲,我不禁探頭觀望,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一位特技表演的舞者站在舞台中央,在她腹部的位置還有一位舞者像十字
架一般和她水平交纏著,這名舞者的臉面向觀眾,身體纏在站立的舞者上,然後將
兩腳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光看她的姿勢就讓人覺得非常怵目驚心,更何況她的口中居然還滴著血,一滴
一滴地落在地面。
這就是那一晚發生在國際飯店三樁殺人事件的開端,也是我陷入這樁血腥事件
的序幕。
熾天使書城
【第2章 殺人進行曲】
笠原姊妹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當時心中湧現的那份恐懼感。
那兩名糾纏在一起的舞者,其中一位的口中竟然流出鮮紅的血……血沿著她的
臉頰流下來,經過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腳踝,順流而下滴落在舞台上。
舞者全身痙攣,痛苦地抽搐著。
面對這一幕血淋淋的場面,起先我還以為是兩位舞者的表演項目之一,故意在
奇特的舞蹈之外,加上詭異的趣味性,而且,不只我一個人有這種想法,那一晚在
座的大部分來賓一定也是這麼想。
但是就在下一刻,眾人心中的謎團終於被打破了!
交纏在共演者腰部的舞者,如同閃電般一閃而過,她痙攣一下之後力氣全失,
像破布一樣癱在舞台上……
只見她的身體微微抽動一下,便一動也不動了。另一名舞者登時嚇了一跳,跪
在地上把她的搭檔抱起來。
“哇啊!”
她尖叫一聲後,語無倫次地說:“快叫人來!叫醫生……叫醫生……”
舞者的尖叫聲將這個充滿歡喜氣氛的生日晚宴推向喧鬧、混亂的噩夢漩渦中,
眾人注意到舞台上的騷動,大約有十個人馬上衝向舞台。
首先到達舞台的是建彥舅舅,他立刻將吐血身亡的舞者抱起來,其他的人也隨
即將他們團團圍住,遮住我的視線。還搞不清楚情況的上杉姨丈,只是愣愣地站在
座位旁,目瞪口呆地看著舞台上神情慌亂的人們。
我快步走到上杉姨丈身邊,很顯然的,他也因這場意外而受到不小的驚嚇。
“姨丈。”
“音檷,你剛才去哪裡?”
“我覺得有點不舒服,所以四處閒逛了一下。姨丈,那個舞者到底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建彥、建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姊夫。”
建彥舅舅從圍在舞台上邊的人群裡探出頭來,兩眼射出兇惡的光芒。
“姊夫,這個跳舞的女孩吐血身亡了。”
“吐血身亡。”
上杉姨丈聽了,不禁瞪大雙眼,大聲說道:“她沒救了嗎?”
“是的,上杉先生,已經無法搶救了。”
從舞台上回過頭來應話的是我很熟悉的井上博士,他是很有名的內科醫生。
“這個女孩……生病了嗎?是胸腔有毛病,還是其他部分有問題?”
“她沒有病!她才沒有病……阿操根本沒有病,她剛才還那麼有精神……阿操
,振作起來!阿操,你振作……”
人群裡傳出另一名舞者哀痛的悲嗚,她那呼天搶地的哭喊聲宛如傾瀉而出的洪
水般滾滾而來。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舞台旁邊掛著一塊板子,上頭寫著:特技表演。”南茜。
笠原卡洛琳。笠原(這應該是藝名吧!死去舞者的真名好像叫做阿操……)“井上
先生,我懷疑這是毒殺,一定是毒殺!”
建彥舅舅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個嘛……這個問題必須等到解剖的報告出來,我才能給你正確的回答。你
認為這女孩會不會是自殺?”
“阿操不會自殺!她不會做這種事……她應該是被毒殺的,到底是誰想要毒死
阿操呢?”
“嗯,如果先把這些猜測擺在一邊,假設她是遭人毒殺的話,你是否有留意到
什麼可疑人物?”
“啊!”
在一旁泣不成聲的舞者一聽,忽然迸出一句:“一定是那個人!就是他!一定
是他毒死阿操的。”
“阿薰,你知道是誰下的毒手嗎?”
建彥舅舅激動地間道,聽他的口氣好像跟這位舞者相當熟稔,我和上杉姨文禁
不住對望一眼。
“不,佐竹先生,我並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在上台表演之前,我看見阿操的嘴
巴裡嚼著東西。我問她在吃什麼,她回答我說,我剛才有一位客人拿巧克力給她吃
,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人在巧克力裡面下了毒。”
“阿薰,振作一點!你妹妹被人毒殺了,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那麼給阿操
巧克力的男人……不,他到底是男是女?你知道對方是長得怎麼樣的一個人嗎?”
“我不知道,阿操只是說一位客人給她巧克力。當時,我以為不過是巧克力而
已,所以就沒有詳細問她。佐竹先生,這事你得要負責!都是你請我們來表演,現
在才會發生這種事!”
(啊!原來如此……這出特技舞蹈表演是建彥舅舅為上杉姨丈準備的“生日賀
禮”,由此看來,它也許是建彥舅舅近來十分熱衷的事物。)現在回想起來,那一
晚建彥舅舅特地把南茜笠原和卡洛琳笠原(也就是笠原薰和笠原操)兩姊姐妹找來
,想必其中一定有重大的意義存在。
“我知道、我知道,阿薰,我一定會為你妹妹報仇。”
當我聽見建彥舅舅說出這句話時,不知怎麼搞的,忽然感覺有一股戰慄的感覺
自背脊竄上來。
此時的我,萬萬沒有想到後來這件事和我居然會有這麼大的關係。
桅子花髮飾
原本一場盛大、隆重的生日晚宴,卻在轉眼之間,變成慘不忍睹的殺人現場。
來賓們三三兩兩地回到原來的座位上,私下交換彼此對現場這樁兇殺案的看法
。
一張張充滿醉意的臉龐頓時清醒不少,場內充滿了不安的氣氛,已經見不到任
何興高采烈、把酒言歡的畫面。
我和上杉姨丈回到座位上,品子阿姨隨即擔心地蹙起眉頭,迎上前來向我們詢
問事件發生前後的狀況。
上杉姨丈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敘述一遍,品子阿姨聽了之後,更加皺緊眉頭
說:“看來今天所有的來賓待會兒都會一一被警察叫去問話。”
品子阿姨擔心這樣一來會對出席宴會的來賓們太過失禮。
“接下來的事我也無法掌控。更何況,有些客人早就先行離去了。”
“誠也,待會兒可不可以請警察先生別調查女士們?讓她們自由離開,這樣才
不會太失禮。你覺得如何?”
“不行的。姐姐,那個給舞者巧克力的人目前身分不明,根據死者的姐姐所說
的話,死者只說是客人給她巧克力,並沒有說出對出對方是男是女,如果先讓女士
們離去,恐怕男士們也會同樣要求。”
“這樣啊!到底是誰把大家精心安排的生日晚宴弄得一塌糊塗?真是太……”
品子阿姨一邊說,一邊露出惋惜的表情。
對於品子阿姨這番話,上杉姨丈沒有做任何的回答。不過,我想他一定深有同
感。因為我也為此感到惋惜不已。
待我回過神,發現上杉姨丈不知何時已將他身上所穿戴的紅夾克和帽子……等
換成禮服。
附近的丸內警官和警政署派來許多調查人員,開始展開一連串的調查工作。
從我坐的位子這邊,可以看到笠原操的屍體還橫躺在舞台上;警方派來調查此
案的法醫,正努力進行驗屍工作。
他的檢驗結果和井上博士一致。
接著,警察上前拍了一些照片之後,有人抬來一個擔架,將屍體運往後台。我
猜他們可能要解剖屍體。
警方在現場勘驗的這段時間內,建彥舅舅一直安撫著大哭大叫的笠原薰。我在
一旁觀看,只覺得心中興起一陣陣寒意,傍徨不安的感覺漸漸擴散到全身。
今晚邀請笠原姐妹來表演的人是建彥舅舅,按理來說,建彥舅舅應該負責安撫
被害者的姐姐。
但是,從他們倆那種親密的態度來看,似乎已經超越常規。
當我看到建彥舅舅在眾目睽睽之下擁抱那名特技舞者時,不禁覺得相當羞恥,
全身頓時感到到火燒般的熾熱,恨不得立刻找個洞鑽進去。
所以,當笠原薰和建彥舅舅尾隨著擔架到後台去的時候,我才呼了一口氣,放
下心中的石頭。
屍體被搬走後不久,一位穿著警察制服的人帶著兩名便衣刑警,來到我們這一
桌前面。
“您是上杉先生吧!這是我的名片,真遺憾,在這個充滿歡樂氣氛的宴席上,
竟然發生這麼不幸的事。”
我看了他的名片一眼,才知道眼前這位警察是警政署搜查一課的等等力警官。
“是啊!你們也辛苦了。這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到現在還無法自震驚
中恢復呢!”
“當然,您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實在無法想像今天在場的來賓中有哪一位和這位舞者有過節……”
“那位名叫佐竹建彥的先生,看起來好像跟被害者的姐姐很親近的樣子。”
“嗯,這個表演節目是建彥特地安排為我祝壽的。至於他們是什麼樣交情的朋
友,我就一概不知了。”
“他和上杉先生是什麼關係?”
“建彥是我去世內人的弟弟,也就是旁邊這位宮本音檷的舅舅。”
等等力警官稍微看了我一眼,我仍為建彥舅舅剛才肆無忌憚的行為而羞紅著臉
。
“請問他從事什麼職業?”
“這個嘛……該怎麼說呢?他是個生意人,至於做什麼生意呢……我並不清楚
。”
看著上杉姨丈回答不太出來,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為什麼等等力警官如此咄咄逼人地盤問有關建彥舅舅的事情呢?難道他們懷
疑建彥舅舅是兇手不成?)“警官,死因真的是毒殺嗎?”
“我要看過解剖報告後,才能明確回答您。不過,初步的檢驗結果的確是這樣
沒錯。”
等等力警官回答上杉姨丈的疑問時,宴會廳外面又開始喧鬧起來。
只見一位警察神色慌張地衝過去,從他臉上的表情可以判斷出他們似乎發現某
些不尋常的事情。
頓時,會場內又佈滿緊張的氣息。
那名便衣刑警手上拿著一樣白色的東西,給在場的多數女士們一一看過。
頃刻間,便衣刑警和那些女士們的視線紛紛集中在我身上,我被眾人的視線瞧
得十分不自在。
便衣刑警穿過一張張桌子向我走來。
當他逐漸靠近我的時候,我終於看清楚他手裡的那樣東西。
我不自覺地伸手摸摸頭髮,因為便衣刑警手裡所拿的白色東西,竟然是我的髮
飾——一朵人造的桅子花。
愛的標記
“怎麼了?發現什麼東西?”
“警官,有事要向您報告。”
便衣刑警僵著一張臉,在等等力警官的耳邊竊竊私語。
“什、什麼!那、那麼還有其他的……”
等等力警官說到這裡,猛然將嘴巴閉上。
但是他臉上那一抹驚愕的表情,讓我到現在一直無法忘記。
便衣刑警繼續附在等等力警官的耳邊說著,只見等等力警官一邊聽著,一邊將
視線瞟向我,緊緊盯著我不放。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的桅子花髮飾和兇殺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這樣
……)便衣刑警報告結束,等等力警官拿著桅子花髮飾朝著我走來。
“很抱歉,宮本小姐,這是不是你的髮飾?”
“嗯,沒錯,這是我的髮飾。”
剎那間,我感覺會場的視線全部射向我,四周的空氣似乎也越來越熱。
“宮本小姐,你是否還記得這在哪裡掉的嗎?”
“我不記得,因為……一直到剛才,我根本沒有察覺它掉了。”
“請問你有沒有走到宴會廳外面?”
“啊!剛才特技舞者表演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很不舒服,於是就到外面走廊上
閒晃。”
“很抱歉,宮本小姐,可不可以請你帶我們到你剛才走過的地方呢?”
“警官,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案件和音檷有什麼關係?”
上杉姨丈先是一臉不得其解的迷惑表情,接著臉色大變,面帶怒容地替我幫腔
。
“上杉先生,請容我待會兒再向您解釋原因。宮本小姐,請。”
情勢所逼,我只好從椅子上站起來。
“誠也,你也跟去看看吧!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讓音檷一個人
去應付這種情況也太難為她了。”
“嗯,我知道了。警官,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嗎?”
等等力警官稍微猶豫一了下,才說:“好吧!那麼……宮本小姐,請。”
於是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腳步有些虛浮不穩地穿過桌子,和上杉姨丈一同向外
面走去。
當我剛要踏出宴會廳時,正好碰上建彥舅舅從外面進來。
“咦?音檷,怎麼了?”
“沒什麼。”
“姐夫,音檷她怎麼了?”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一回事。”
“佐竹先生,請你也一起來。”
等等力警官以命令的口吻說著。
就這樣,我帶著一行人來到先前那個冒失男人站立的那扇門前面。
“我剛才走到這裡之後,就折回去了。”
便衣刑警抬起下顎往那扇門的方向指了指,便又和等等力警官竊竊私語。
等等力警官一邊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一邊問道:“你為什麼走到這裡,就又
折了回去?是不是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也沒有什麼啦!因為這條走廊很暗,而且我擔心走得太遠,會找不
到回去的路,所以才……”
(我為什麼要說謊?為什麼我沒有勇氣把那個冒失鬼從這間房間走出來的事情
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呢?
一定是因為我氣自己恬不知恥地目送一個毫不相識的男人離去,因此才不願提
起那個男人的事。)可是這麼一來,我卻得平白無故地遭受別人的懷疑。
等等力警官一臉狐疑地審視我的表情,接著說道:“宮本小姐,你曾經進去過
這間房間嗎?”
“沒有,我沒有進去這個房間。”
“但是這個髮飾卻是在這個房間裡撿到的。”
我霎時目瞪口呆,說不出半句話來。
“警官,這個房間裡有什麼東西?”
上杉姨丈稍微緩和一下語氣問道。
“我們進去吧!”
便衣刑警一將門打開,我立刻看見數名男士擠在這間狹小的房間裡。
當我發現井上博士和剛才那一位法醫也在裡面時,不禁緊張得屏住氣息。
(一定又有事情發生了!)這個房間是員工休息室,是一間六疊(註:一疊相
當於一張榻榻米大小)大的通舖,裡面有一個兩層的架子,架子上有一個行李箱。
天花板上有個電燈泡,一閃一閃地亮著,沒想到在這麼豪華壯觀的飯店裡,會
有這種小而不起眼的斗室。
“法醫,請問死因是……”
拿著桅子花髮飾向我詢問的便衣刑警向法醫問道。
“和剛才的情形相同,死者右手指殘留著巧克力的殘渣。”
法醫一邊解釋,一邊站起來說道。
這時,我不由自主地放聲尖叫起來,並且向後退去。
榻榻米上面躺著一個皮膚微黑、體格健壯的男人,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痛苦
。
他身上的服裝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從事不正經的行業。從他的嘴唇到榻榻米上
,還殘留著紅黑色的血跡。
“宮本小姐,你的髮飾就是掉在這具屍體旁邊。”
等等力警官字字清晰地說道。
“你認不認識死者?”
我戰戰兢兢地審視死者的臉,然後飛快地搖搖頭。
“不,我不認識他,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人。”
“這就奇怪了,你的芳名不是叫音檷嗎?”
“是啊!這是我的名字,可是……”
“這個男人的左手臂上刺著你的名字,你看。”
上杉姨丈和建彥舅舅不由得從我背後探頭出來,望向那個男人的左手腕。
幾秒鐘之後,我們三人異口同聲地高喊出聲。
沒想到這兒死者的左手臂上居然刺著刺青——
音檷
俊作
第三名死者
(俊……俊作……
他不就是玄藏先生要我嫁的高頭俊作嗎?
沒錯,一定是他!那個刺有我名字的刺青,就是最好的解釋!
只要我答應和他結婚,就可以繼承上百億元的財產。但如果我拒絕的話……)
“你將和上百億的財產無緣,我會再找其他有資格的繼承人。”
黑川律師曾經這樣對我說過。
(可是高頭俊作已經死了,事情將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呢?我大概會被除去第一
人選的地位吧!)剛才黑川律師也這樣說:“目前最重要的是,得趕緊找到高頭俊
作這個人,讓音檷小姐同意和他結婚。不這樣的,整件事情可能會變得相當錯綜複
雜。”
如今,事情已經變得很複雜、奇怪了。
如果先前特技舞者的毒殺事件也和這件事有關聯的話,事態會變得更加嚴重。
兇手想必是為了爭奪這筆上百億的財產,才會展開這場血淋淋的謀殺行動。
等等力警官從剛才就一直很專注地觀察我們每個人的表情。
這時,他輕咳了一下說道:“大家好像都知道這個男人的身分,你們和他有什
麼關係?”
“啊!沒什麼。”
上杉姨丈恍如大夢初醒般,連忙回答:“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但是,
我想他應該就是預定今晚要和我見面的那個人。”
“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以請您詳細說明一下嗎?”
“好的。”
上杉姨丈恢復原本的沉著,慢慢說道:“事實上,我曾經委託一位名叫巖下三
五郎的私家偵探,幫我尋找高頭俊作這個人;今天巖下先生來找我,告訴我今晚高
頭俊作會到這裡來,他將會幫我引見。原本我也滿心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至於巖
下先生要幫我引見的‘高頭俊作’到底是不是這個人?這也不清楚,因為在今天之
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我剛好也認識巖下先生,他還在這個飯店裡嗎?”
“啊!他應該在飯店的大廳,因為他要監視高頭俊作。”
等等力警官向其中一位警察做了一個暗示,那位警察便走出房間。
“上杉先生,您為什麼要找那位名叫高頭俊作的人呢?”
“這個嘛……這件事情不太方便在這裡說。”
“上杉先生,這是殺人事件耶!如果你不把所有知道的事說出來,恐怕……”
“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上杉姨丈難過地咳了一下。
等等力警官忿恨地盯著他看。
突然間,等等力警官氣憤地將矛頭指向我。
“宮本小姐,請問你一件事,為什麼你的髮飾會掉在死者旁邊呢?請你針對這
點解釋一下。”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沒有踏進這個房間一步,一定是它掉在這個房間外
面,然後有人撿起來,把它拿到這個房間……”
等等力警官對這樣曖昧不清的解釋不甚苟同。
正當他用更嚴厲的口吻詢問我的時候,建彥舅舅從旁插話進來。
“警官,就算音檷曾經進來這間房間,並且和那位高頭俊作的男人說過話,她
也絕對不會殺害這個人,因為……”
“因為什麼?”
“如果高頭俊作死了,音檷就無法繼承上百億圓的財產!哈哈……”
“什、什、什麼!上、上百億的財產?”
一聽到建彥舅舅說的話,包括等等力警官在內,所有人無不目瞪口呆地盯著我
看。
“是的,因為有一個美國的親戚提出條件,要音檷和一位未曾謀面、名叫高頭
俊作的男人結婚,然後他要將上百億的財產讓她繼承。”
“除非音檷神智不清,否則她不可能會殺害這位對她這麼重要,關係著上百億
財產的未來夫婿。哈哈……”
“上杉先生,佐竹先生所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只是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
“照你這麼說的話,你已經調查過高頭俊作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嘛……正如建彥剛才所說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人,只看過一張他十
一歲時所拍的照片……”
“那你對那張照片還有沒有印像?”
我們重新再看死者一眼,光是他臉上那副痛苦的表情,就使我不想再看第二眼
。
“巖下先生對這件事情恐怕更瞭若指掌吧!”
等等力警官剛說完話,門外便傳來一陣敲門的聲音。
“誰?進來。”
話聲甫落,有一位看起來相當不稱頭的男人打開門,並且微笑地探頭進來。
這個男人身穿一件皺巴巴的和服,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拍賣場的便宜貨;外面
套一件同樣皺巴巴的外褂,頭髮蓬亂有如鳥窩,矮小的身材更顯出一副窮酸相。
等等力警官一臉興奮地歡迎他。
“啊!金田一先生,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我剛才來這裡辦一點事。聽說你在這裡,所以就過來看看。警官,這個案子
很棘手吧!聽說是三樁殺人事件。”
“什麼!三樁殺人事件?”
“是啊!請你到後面的倉庫去看一看,那裡還有一個男的被人掐死,露出黑色
的舌頭。”
“金田一先生,這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
“那個人是誰?”
“是我和同行的巖下三五郎。”
眾人聞言,頓時有如五雷轟頂般露出無法置信的驚訝表情。
這個打擊遠超過我所能承受的範圍,我忽然覺得眼前一黑,意識越來越模糊…
…終於不支倒地。
枯萎的花蕊
不知道經過多久,我漸漸恢復意識,發現自己身上只穿一件長襯衫,躺在一間
裝潢豪華的房間裡。
我環視整個房間一圈,腦中的意識逐漸清醒。
(原來這裡是飯店內的房間。)我拿起擺在枕邊的手錶,現在的時間是八點半
,我昏迷的時間並沒有很長。
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他們可能以為我貧血,便將我安置在這裡休息,並且將腰
帶解開好透氣。
由於我還不太習慣穿和服,所以很感謝他們把我的腰帶解開,現在感覺舒服多
了。
我坐起身來,仍然覺得有些頭昏目眩,喉嚨也像在灼燒般刺痛不已。
於是我伸手去拿放在枕邊的水壺,將水倒入杯中,一飲而盡。
(呼!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麼甘甜的水。)喝過水後,心頭覺得舒服許多。
正當我打算離開床上的時候,突然傳來有人開門,然後進到隔壁小客廳的聲音
。
我以為來人若不是上杉姨丈,就是建彥舅舅或品子阿姨,因此我懶洋洋地問了
一句:“誰?”
房內寂靜無聲,沒有人回答。
接下來,我又聽見有人把門關上,並且上了鎖……我不禁開始緊張得屏住氣息
。
沒多久,臥室的門被打開了,我終於看見來人的臉。
(啊!他不就是之前和我相遇,從發生兇殺案的房間內走出來的那個男人嗎?
)我感到害怕不已,整顆心臟都快從胸口跳出來,只能用力地抓緊胸前的毯子。
男人露出很輕佻的眼神梭巡我的身體,他轉身將門關上,並且上鎖。
剎那間,我覺得彷彿用千萬枝針刺向我,全身無一處不感到刺痛。
“你……你是誰?為……為什麼進來這裡?”
“我來探望你啊!我想從這一刻起好好照顧你。”
當他說到“照顧”這兩個字時,眼睛裡閃爍著邪惡、猥褻的慾望,嘴角還露出
邪氣的笑容。
“我不要,我不要!請你出去!如果你再不出去,我就要大聲喊了。”
“沒有用的,無論你再怎麼大聲喊,外面也聽不到。這個房間有隔音裝置,比
那種從外面就可以聽房內枕邊情話的便宜旅館好太多了。咦?這不是雙人床嗎?”
男人慢慢脫去外套,解下領帶,接下來開始脫襯衫。
我幾近瘋狂地左右張望,可是眼前這個強壯的男人擋在床和房門之間,我絕不
可能逃得掉。
“請你放過我吧!求求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是說了嘛!我要好好照顧你呀!音檷,我對你一見鐘情,已經愛上你了
。音檷,你不也是一樣嗎?”
“你亂說!才沒有這回事……你說謊!”
“那麼你為什麼要癡癡地目送我離開呢?你不就是因為愛上我,才會連桅子花
髮飾掉了都沒察覺?”
“原來是你……是你把髮飾丟進房間,把殺人罪行嫁禍給我!”
“哈哈哈!這件事不重要,來,快讓我抱抱。”
男人脫掉鞋子,迅速鑽進被窩。
“救命呀……放過我吧……壞人!惡魔!卑鄙、下流!”
在男人強而有力的壓迫下,我使盡力氣拳打腳踢,拚命抵抗。心想與其被這種
男人玷污,倒不如一死保全名節。
然而,男女的力氣在先天上就有所差別。
接下來的時間裡,彷彿是黑暗的噩夢和天堂的光亮交織而成的微妙感受……
當男人終於離開我微微出汗的身體時,我的淚水登時潸然而下。
“壞人、壞人!卑鄙、下流、無恥……”
我一邊咬著枕頭一角,一邊為自己一向重視的貞操被人強硬摧殘而感到氣憤和
怨恨。
男人緩緩地整理自己的服裝,說道:“音檷,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你的身體
已經深深地烙上屬於我的標記。別忘了哦!再見。”
他正要走出去的時候,我抬起頭,淚眼模糊地叫住他:“等一等!”
“什麼事?”
“你是誰?最起碼要告訴我你的名字……”
“名字嗎?名字是隨人取的。不過,我的真名是高頭五郎。”
剎那間,我驚訝地張大雙眼。
“哈哈!你注意到了,我就是剛才在員工休息室被殺的高頭俊作的堂弟。我們
下次再見的時候,我可能又會用不同的名字了。晚安!”
可恨的惡魔向我微微點頭,便開門離去,只留下我躺在床上泣不成聲……
無言花
上杉姨丈生日宴會那一晚是我人生的轉折點。
在這之前,我一直站在幸福的頂端,不僅年輕、健康,人人都誇讚我美麗漂亮
。
雖然我年幼時即失去雙親,讓我感到非常孤獨無助。
可是,我卻獲得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的百般疼愛。
到目前為止,我一直在單純、溫馨的環境下成長,和不正當、邪惡、不合倫常
種種字眼無緣。我至今對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沒有任何秘密,可是,那一夜卻徹底
改變我的人生,讓我擁有世上最受詛咒的醜陋秘密。
那個男人有如狂風暴雨般使用暴力,殘酷、毫不留情地奪走我的貞操……
但是仔細回想,那一夜我真的盡全力抵抗了嗎?
不!不……我不但屈服於男人強而有力的擁抱下,不知不覺還中了他的計謀,
更加撩起他的慾望,甚至沉浸在淫亂的魚水交歡之中。
天啊!我恨不得咬舌自盡!
這個恐怖的經驗對我而言,不管在身體上或是精神上,都是相當大的打擊。
接下來的三天裡,我因為受驚嚇高燒而臥病不起,發燒時所做的夢,竟然是那
一夜的經歷,所有的事情一幕幕地追趕著我……
夢中出現兩條糾纏在一起的白蛇,從白蛇的嘴唇點點落下血滴……愛之傘上的
音檷和俊作……最後則是那個男人的暴力壓迫,以及他的唇……
“壞人!惡魔……”
我努力地掙扎,滿心痛苦地扭動身體。
直到我逐漸醒來、張開雙眼之際,看見品子阿姨擔心地望著我。
“音檷,你醒了!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可怕的噩夢?”
品子阿姨還是一如往常的溫柔體貼。
可是,我的心被羞於啟齒的秘密籠罩著,就算再溫柔的話語,都如同一枝針刺
痛我的心。
“阿姨,我有說什麼夢話嗎?”
我擔心自己會在吃語中洩漏秘密,於是藉機刺探品子阿姨。
“沒有,沒說什麼……”
品子阿姨含糊地回答。
“音檷,沒什麼好擔心的,也不會有人懷疑你。你一定是因為這次事件的衝擊
太大,所以才會這樣,你要趕快振作起來,恢復體力。”
“阿姨,對不起。”
從品子阿姨的話中,可以知道她一直認為我是受到那三樁殺人事件的打擊才會
病倒。因此,我放下心中的大石。
“阿姨,警察有沒有說什麼?”
“音檷,你先別想這些事,現在最重要緊的是好好休息,將所有的不愉快全都
拋到九宵雲外。”
(沒錯,我必須鎮定下來,再這樣心煩意亂的話,恐怕會在吃語中洩漏秘密而
犯下大錯。
我一定要更加小心,以防萬—……)事情發生後的第三天,雖然我的高燒還沒
有完全退,但已經不再說夢話了。
十天後,我也可以離開床,四處走動了。
這期間,品子阿姨盡可能不刺激到我的情緒,慢慢向我敘述我暈倒之後所發生
的事情。
倒在員工休息室的被害人果然是高頭俊作。據說高頭俊作在某個爵士樂團裡負
責吹奏低音喇叭和薩克斯風,長久以來,他一直過著放蕩不羈的生活,而且和他有
染的女人不計其數。
“所以啦……音檷,即使可以繼承那筆巨額財產,但是要你和那種人結婚,簡
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的牛糞上。”
“沒關係。阿姨,這麼一來,我反而覺得輕鬆不少。雖然不知道他的人品是不
是真的那麼差,可是面對他的不幸,我也不能說很開心……”
“說的也是,萬般皆是命。”
“阿姨,為什麼那個叫高頭俊作的人會被殺?難道是因為財產的事?”
“我也不知道原因。有人說他會被殺是由於複雜的女人關係所引起的,可是那
位叫巖下三五郎的人,居然也一起遭到毒手……所以,從這些地方來看,應該是和
財產的繼承有關才對。”
“阿姨,就算和繼承遺產有關係,為什麼兇手非得連巖下三五郎也一起殺害呢
?”
“音檷,關於這一點,我也覺得十分奇怪,但這種事並不是我們隨便談談就會
有結論的。”
我默默地思考一會兒,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阿姨,那個特技表演舞者為什麼會被殺?”
“我想,會不會是兇手從那個房間出來的時候,剛好被笠原操撞見了?如果後
來被人發現房內有人被殺時,不是對兇手不利嗎?因此,為了封笠原操的嘴,兇手
才會出此下策。”
我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如果兇手只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殺人,實在是太狠了。
不過,兇手若是那個男人的話,他一定做得出來,他是一個為了堵住我的嘴,
而摧殘我視如生命的貞潔花蕾的可惡男人!
品子阿姨默默地看著我,一臉擔心地對我說:“音檷,你不會對這次發生的事
情有什麼隱瞞吧!”
“怎麼會呢?”
“雖然不相信會有這種事,可是,那個金田一耕助……音檷,你見過他的,就
是那個頭髮亂得像鳥窩的人……”
“那個人啊!他說什麼?”
“聽說他是個頗有名氣的偵探。喔!他說掉在死者旁邊的桅子花髮飾,可能不
是要嫁禍於你,而是要你‘少開金口’的意思,因為桅子花又名‘無言花’,因此
,他懷疑你知道一些秘密。”
“那個人真討厭!”
雖然我的嘴巴這麼說,一張臉卻無法控制地脹得通紅。
我的身體恢復體力後,便開始接受辦案人員煩瑣、冗長的問話。
這件案子的負責人是等等力警官,他一知道我康復了,立即帶領屬下過來進行
偵訊,而且,連那個滿頭亂髮的偵探也一起跟過來,讓我不得不小心應付。
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擔心我的體力剛恢復不久,可能會受不了警察的盤問,兩
人站在我身邊護衛我。
等等力警官問話的重點和先前相同,總是繞著“我為什麼會走到那間房間前而
折回”這個問題打轉,而我的回答也和先前一樣。
“不像我之前跟你們說過的。我因為害怕走太遠,找不到路回去,所以才會在
那裡折回宴會廳。”
“宮本小姐,這也未免太巧了吧!你走著走著,突然在那間房門口前面折回去
,而房內被殺害人又是你的夫婿人選,事情怎麼會這麼剛好?”
“這算是第六感嗎?”
其中一位警察嘲弄般的喃喃自語。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轉向等等力警官說:“警官,倘若我對這件案子有
任何隱瞞的話,我怎麼還會帶你們前去察看呢?就算我帶你們到同一條走廊勘查,
也應該會選擇另一個地方,轉移你們的注意力,你不覺得這樣做,我說起謊來會比
較心安嗎?更何況……”
我說到這裡突然停住,因為我發覺那位叫金田一耕助的私家偵探一邊搔著蓬亂
的頭髮,一邊癡笑地看著我。
“宮本小姐,更何況什麼呢?”
“沒什麼……我沒什麼話好說了。”
“宮本小姐,說話到一半就不說了……這樣不好哦!尤其是在這種重要的場合
。”
“音檷,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吧!”
上杉姨丈也在一旁催促我。
“好吧!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關於那朵桅子花髮飾到底在哪裡掉的,我真
的一點印像都沒有,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它絕對不是掉在那個房間內,我保證從未
踏進那個房間一步。”
“宮本小姐,我們沒說你有進去過那個房間啊!只想問你知不知道把這朵桅子
花髮飾拿到那個房間的人的相關線索?”
“沒有,我一點印像都沒有。”
我很果斷地回答,然後用挑釁的眼神望向金田一耕助。
“你是金田一先生吧!”
“啊!是、是的,我、我是金田一耕助。”
突然被點到名,金田一耕助顯得有些驚慌。
“我聽品子阿姨說,你推測這朵桅子花髮飾是兇手在暗示我不要亂說話的意思
。”
“是的。”
“倘若事實正如你所推測的,那麼像我這樣笨的女孩,又怎麼能猜得到兇手是
誰呢?”
“像我這樣笨女孩子……”
金田一耕助一邊重複我的話,一邊看著我的臉。
頃刻意,他吃吃地笑了出來。
“真抱歉……宮本小姐,你未免太謙虛了吧!在座的人都曉得你是個絕頂聰明
的人,你所就讀學校自創校以來,一直都以培育才貌雙全的名媛淑女聞名。”
我不禁恨恨地瞪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我一定要更小心應付才行,說不定他已經設下陷阱。)“老實說,我也覺得
不可思議。”
“請問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為了避免自己不打自招,我不得不這麼發問。
“你不僅是才女,而且一向都很堅強獨立,因此,這麼一丁點的打擊就足以讓
你發高燒,休息十天嗎?難道像這樣堅強的女孩,還會因為繼承百億財產的夢想幻
滅而失望嗎?”
他剛才說中我的心事,因為我躺在床上休息的十天,真可說是我的出生至今最
難過的日子。
或許金田一耕助知道上杉姨丈生日宴會當晚發生的一切事情,但就算是這樣,
我也絕不能輸!
在等等力警官和警察們懷疑的目光注視下,我知道自己無法再沉默下去了。
“金田一先生,你真是個沒有同情心的人。”
“啊!哈哈……不好意思,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你見識過無數的案子,對被害者的屍體當然已經見怪不怪了。可是,我是個
女孩子,而且剛從學校畢業,根本還沒見過世面。”
“請你想像一下,像我這種毫無社會經驗的女孩子連續兩次看到屍體,並且在
其中一名死者的手腕中看自己的名字……那種強烈衝擊不是用三言兩語就可能說清
楚的。”
“假如我真的和這個事件有關聯的話,碰上像你這樣沒有同情心的人,恐怕連
病都不敢生了。”
“哈哈!真是抱歉。”
金田一耕助頻頻點頭,接著,他好像想起什麼事情,便不再理會我,把注意力
轉向上杉姨丈。
“上杉先生。”
“嗯?”
“上杉先生,那一天晚上,你有沒有從私家偵探巖下先生那裡聽到有關佐竹建
彥先生的事情?”
“有關建彥的事?”
“難道巖下先生也認識建彥?”
“應該認識,建彥先生是巖下先生受托調查的一件案子的關係人。我想他可能
是受到佐竹玄藏先生的委託,尋找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
金田一耕助這一番話很明顯是要說給我聽的。
(難道他懷疑我所包庇的人是建彥舅舅?)我不自覺地牽動嘴角微笑,可是眼
角餘光掃到金田一耕助的視線,不由得趕緊按捺住這股發笑的衝動。
就這樣,我和這位享有盛名的名偵探形成對立關係,命運之輪將我推向與金田
一耕助鬥智的局面。
熾天使書城
【第3章 染血的遺書】
繼承人會議
事情發生後兩個星期,黑川律師事務所收到佐竹玄藏——玄藏老人從美國寄來
的遺書。那時候,我好不容易才從惶惶不安的恐懼中得到解脫,經解不少心中的壓
力。
這份恐懼感來自……我害怕會懷孕!
我一直很擔心自己會因為那“意外的一夜”而懷孕,擔心受怕的心情化成熊熊
火焰,無時無刻不在我的內心煎熬著。
每天我都注意自己體內的變化。
(倘若真在那次污穢的歡愉中種下新生命的話……)一想到這裡,我整個人便
陷入瘋狂的恐懼之中。
直到每月的“好朋友”來了,我才感到雀躍不已,整個人又恢復從前的開朗,
並能夠抬起胸膛面對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
這時,玄藏老人的遺產問題進展到第二階段了。
有一天,我被上杉姨丈叫到書房去,一進去便看到他面有難色地坐在品子阿姨
的對面。
截至目前為止,我一直都沒有機會描述上杉姨丈的外貌,在此做個簡單的描述
。
上杉姨丈今年六十一歲,身高雖只有五尺四寸(大約一百六十四公分),但是
擁有柔道五段的實力,看起來威風凜凜,相貌端正。
雖然上杉姨丈的膚色略為黝黑,倒也長得一表人才。
此時他溫柔地看著我,以沉穩的語氣對我說:“音檷,關於上次玄藏先生的遺
產……”
我頓時張大眼睛,雙肩微微地顫抖。
“怎麼了?你不想聽嗎?”
“啊!不是的,請說……”
“事情是這樣的,最近黑川先生收到遺書的副本,內容提及的人物及其住所,
你已經大略知道了。明天下午兩點,所有關係人全都要到黑川先生的事務所,他將
發表遺書的內容,你認為如何?”
“您的意思是……”
“我只是問你想不想去?”
“姨丈、阿姨,我是不是去一趟比較好?”
“當然是出席比較好嘍!音檷,誠也說他可以和你一起去。”
“如果姨丈也去的話,那我就去。”
有上杉姨丈陪在我身邊,我就放心多了。
“姨丈,建彥舅舅也會去嗎?”
“當然。畢竟他和玄藏先生的血緣更近。音檷,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呢?”
“沒什麼,只是……姨丈,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總覺得建彥舅舅有點可怕
。他不是也曾經委託私家偵探,調查和玄藏先生有血緣關係的人嗎?”
“音檷,這應該是出自於好奇心的緣故。建彥天生就是個冒險家,所以這種不
尋常的事情對他而言,是再有趣不過了;他的本性善良,並不可怕,況且……他還
是和你有血緣關係的舅舅呢!”
“音檷,難道你是因為什麼事而對他產生畏懼?”
“沒什麼!”
品子阿姨一定是聽見我的吃語,才會這麼問。
她是個謹慎的人,所以沒有對我說什麼。只不過……品子阿姨好像誤認為我在
囈語中所罵的“壞人”就是建彥舅舅。
十月二十八日終於到來,事後回想起來,這次聚會竟然就是接下來殺人事件的
預告。
相較之下,發生在國際飯店的三樁殺人事件,只不過是序曲罷了。
今天出席的十人當中,我只認識黑川律師和建彥舅舅兩人。另外還有一個人我
也很熟悉,那就是永遠一頭亂髮的金田一耕助,他閒適地坐在安樂椅上。
(為什麼他老是神出鬼沒,無所不在呢?)我對金田一耕助很反感,見到他索
性將頭一撇,無視他對我打的招呼。
建彥舅舅注意到這一幕,露出潔白的牙齒,吃吃地竊笑著。
(在座的十二個人當中,除了姨丈、黑川律師、金田一耕助以外,其他九人都
是遺書上的關係人嗎?)除了建彥舅舅以外,我開始好奇地觀察其他人。
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肥胖不堪、渾身脂肪、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子,她
穿著一襲鮮紅色的晚禮服,誇張地露出半截豐滿的胸部。
中年女子那頭染紅的卷髮像屏風般豎立著,臉上塗抹著五顏六色的濃妝,指甲
也塗了鮮紅色的指甲油,全身上下的裝扮,看起來彷彿是一隻張牙舞爪的母獅子。
她的噸位跟女摔角選手差不多,整個人深陷在安樂椅中,一邊吞雲吐霧,一邊
放肆地上下打量我。
她的身後還站著一位二十歲左右,身材十分單薄纖細、皮膚白皙的美少年。他
的右手搭在中年女子的肩上,左手緊握住她的左手,兩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母子
。
少年用挑釁的眼神看著我,然後附在中年女子耳邊,喃喃地說些甜言蜜語。
兩人相視笑了一會兒,再度重新審視我。
我實在看不下去,急忙避開視線。
在這兩人旁邊的長椅子上,坐著一個四十五、六歲、精力充沛的男人,他左右
兩手各擁抱一個女人。
這個男人穿著粗線條的羊毛衣,胸前戴著一條閃閃發亮的金項鍊,手指上也有
一隻滿大的金戒指。
從這些地方可以看出這個男人的品味,至於他身邊摟著的兩名女子就令人費解
了。
她們是一對雙胞胎,年紀大概和我相仿,身穿華麗的套裝,臉上塗著厚厚的妝
,手指也擦上鮮紅的指甲油,即使如此,她們的裝扮還是沒有先前那個胖女來得醒
目。
接下來,距離稍遠的地方有一個身穿樸素、老氣連身套裝的女孩,她無精打采
地站立著。
女孩的年紀大概只有十六、七歲,相貌不差,可是氣色卻相當不好。她的身旁
有個大約四十五、六歲的光頭男人,一隻粗短的手搭在她肩上竊竊私語。
(這個男人衣服下的身體應該滿是刺青。)這七個人形成一幅無比奇妙且怪異
的群像圖。
這時,摟抱著雙胞胎姐妹、戴金項鍊的男子拿出懷表說:“黑川律師,可不可
以開始了?她們倆等會兒還要上台表演。”
“可不可以再等一會兒?因為還有一位重要的人物還沒有到。”
黑川律師一邊回答,一邊瞄了牆上的鐘一眼。
幾乎就在同時,會客室的門口出現一對男女,他們的出現幾乎讓我從椅子上彈
跳起來。
這對男女竟然就是特技舞者笠原薰,以及那、那個男人——就是那一夜侵犯我
的高頭五郎!
佐竹家族
我很感謝當時那個人男人和笠原薰一起出現,要不是這樣,金田一耕助可能會
從我的驚慌態度中,嗅出我和那個男人的關係。
上杉姨丈也對笠原薰的出現感到非常訝異,因此,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我的驚歎
聲是由於笠原薰的緣故。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手帕被汗濕的手掌胡亂揉成一團。
“黑川先生,我把笠原小姐帶來了。”
高頭五郎以全然不同的恭敬態度向黑川律師打招呼,站在一旁的我不僅瞪大雙
眼,呼吸聲也變得急促起來,恨不得立刻將他碎屍萬段。
但是,他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掘井,辛苦你了,關係人應該都到齊了,請你再確定一下。”
高頭五郎數了一下人頭說:“黑川先生,所有人都到齊了。”
“好的,那你也一起留下來,我介紹你認識這位金田一耕助先生。”
“金田一先生,這位是掘井敬三,他雖然年紀輕輕,卻很擅長調查業務,在座
除了宮本小姐和佐竹先生之外,其他五位住竹家的子孫都是他找到的。今後還請您
多多照顧他。”
“啊!別客氣、別客氣……”
那一夜,高頭五郎在侵犯了我、離開臥室之前,曾經說過:“我們下次再見的
時候,我可能又會用不同的名字了……”
果然,他在這裡用的是“掘井敬三”這個名字。
笠原薰在看見建彥舅舅,先是驚訝地張大眼睛,隨後便神情愉快地走向他,並
且像一癱軟泥倒在他的懷裡。
“哈哈哈!阿薰,你是不是很驚訝呢?我們竟然是親戚耶!哈哈哈……過來這
邊坐,不然大家都在看了。”
“佐竹先生,你早就知道這位小姐和玄藏老人有血緣關係嗎?”
金田一耕助在一旁詢問。
“嗯,我知道。所以,當她妹妹阿操被殺害的時候,我才會那麼憤慨。金田一
先生,你認為阿操是因為目擊兇手從房間走出來才會被殺害,我覺得這個說法是錯
的。阿操一定不只因為這樣就被殺害,兇手可能從一開始,就以阿操為狙擊目標。
”
“你的看法是……”
“兇手應該想要盡可能減少和玄藏老人有血緣關係的人選,如此一來,剩下的
人繼承遺產的機會就提高了,或者說可以分得更多。”
“可是,兇手又不知道遺書的內容,就連黑川律師也不清楚啊!”
“兇手是在下注!這是一個大賭注,而且這個賭注價值不菲。”
“佐竹先生,你好像在說你自己。”
“哈哈哈!我以前的確是像你所說的那樣。可是很不幸的,兇手並不是我。”
“話又說回來,佐竹先生,你怎麼知道笠原姐妹也是佐竹家的人?”
“當然是請巖下三五郎先生調查的。巖下先生沒有那位掘井先生那麼能幹,所
以只找到她們姐妹倆。”
“你尋找玄藏老人的血親用意何在?”
“會有什麼用意?你不覺得尋找那些可能是遺書中所記載的親戚,不也是一種
冒險嗎?哈哈哈……”
我覺得自己的負荷能力已經快達到極限,無法再忍受現場如此驚悚的一問一答
。”
“黑川律師。”
“什麼事?”
“你剛才說,除了我和建彥舅舅之外,其他五位佐竹家的人都是掘井先生找到
的,這麼說,在場其他人並不是佐竹玄藏的家人?”
“嗯……是的,我向你們介紹一下。掘井,請你幫我發一下資料。”
“是。”
掘井敬三站起來將複印的資料一張張發給大家。
最後,他走到我的面前。
“宮本小姐,這張給你。”
他一邊說,一邊把紙張遞給我,在遞過紙張的時候,他迅速把一張摺得很小的
紙放入我的手中。
我登時嚇了一跳,很不自然地瞄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幸好他正專注地看著資料
內容,沒有發現到掘井敬三這個動作。
“各位,事情變得更複雜了。以還活在世上的人來分析,笠原薰、島原明美、
佐竹由香利、根岸蝶子、根岸花子,都是玄藏老人的長兄——彥太先生的子孫。”
“佐竹建彥和宮本音檷則是住竹善吉先生的子孫。因此以上七個人當中,沒有
任何一個人是玄藏老人的直系血親。”
“還好人選並沒有增加太多。”
佐竹先生,這完全是戰爭造成的,這張表上共有六名男性,但是都死於戰爭之
中。”
“原來如此,看來戰爭也不完全那麼令人討厭。”
建彥舅舅嘲諷地笑了笑。
“那這七個人又該如何?”
“事情是這樣的。原本玄藏老人想要撮合高頭俊作和宮本音檷小姐,並且打算
把上百億的財產給他們繼承。”
殺機乍現
在場每個人一聽見“上百億元的財產”,立刻開始交頭接耳、嘈雜不休。
當然,這些人在還沒有來之前,一定已經聽過大概的內容,然而,現在經由黑
川律師口中證實這項消息,不禁讓他們重新感受這份喜悅的美感。
那個肥胖的中年女子從頭到尾一直用犀利的眼神看著我。
我後來才知道她叫做島原明美,而雙胞胎姐妹分別是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至
於那位毫無生氣的女孩,自然就是佐竹由香利了。
“但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無論玄藏老人懷抱多大的希望,這個目標已經是不
可能實行了,所以,必須依照第二項條文來實行。”
“第二項的內容是……”
兩手擁抱根岸蝶子和花子姐妹的男人射出一抹銳利的眼神,直截了當地問道。
這個將雙胞胎姐妹納為情人的男人,名叫志賀雷藏。
“第二項的內容是關於第一項條文不能履行時的因應措施,如果遺產有一百億
元,扣除遺產稅等等的支出後,將剩下不到一半的錢,然後再將這些錢分給七個人
……原來應該是九個人,包括高頭俊作和笠原操,但是,現在他兩人已經去世,因
此第二項條文即是由賸餘的七個人平均分配遺產。”
此刻,緊閉的會客室安靜得連細針掉落在地的聲音都聽得到。
我十分明白這份寂靜的背後所代表的可怕意義。我不自覺地回頭望了上杉姨丈
一眼,上杉姨丈的表情好像有點興奮,他適時回給我一抹溫暖的微笑。
“媽咪!媽咪!”
美少年突然將兩手放在島原明美的肩上,猛力從背後搖晃著她的身體。他的雙
頰泛紅,眼睛因興奮而顯得閃閃發亮。
“史郎,我知道。”
島原明美一邊說,一邊用力回握史郎搭在她肩上的手。
“媽咪就算變得很有錢,也不會拋棄你不管的,你不可以到處拈花惹草哦!呵
呵呵……”
看到他們倆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不禁讓身為住竹家一份子的我感到羞恥。
島原明美故作嬌態,對黑川律師說:“黑川先生,接下來是不是馬上要分配財
產呢?”
“不,目前還不能分配財產,因為玄藏老人還健在,要等他去世之後,這張遺
書才開始生效。”
“那們老爺爺……不,玄藏老先生的身體還好嗎?”
“他曾經有一度陷入昏迷狀態,但最近又好轉了,目前的情況還算良好。不過
再怎麼說,他也是個接近一百歲的老人了,所以……”
“原來如此,律師先生……”
說話的是享“齊人之福”的志賀雷藏,他依然故我,一點都不害臊地左擁右抱
著兩個女人。
“如果……假設……是假設哦!在玄藏老人還沒去世之前,換句話說,在遺書
還未生效以前,在場的七個人之中倘若少了任何一個人,請原諒我說不吉利的話…
…只要有一個人,或是兩個人去世……”
我震驚地看著志賀雷藏的臉,再把視線移到掘井敬三身上。
只見掘井敬三一面露出牙齒吃吃地笑著,一面意味深長地看著建彥舅舅。
“到那個時間……就由剩下的人來分這筆財產。”
在場眾人再度陷入一片沉默。
這一陣驚悚的沉默裡,已經悄悄萌生日後流血事件的種子。
“哈哈哈,真是有趣!”
光頭男人——鬼頭莊七突然迸出這句話,他是佐竹由香利的養父。
“這麼說來,如果在場的另外六位繼承人都死了,只剩由香利一個人活著的話
,上百億的財產就全都歸她所有嗎?”
“沒錯,正是如此。所以,當各位享有這份天大幸運的同時,你們的處境也相
當危險。前幾天遭人殺害的高頭俊作和笠原操就是各位最好的前車之鑒。”
大家聞言,不禁陷入沉思中。
我偷偷地梭巡其他人臉上的反應。
佐竹由香利有如驚弓之鳥一般全身顫抖;島原明美則用母獅般的凌厲眼神,狠
狠地瞪著現場每個人,她身上的脂肪蠢蠢欲動,一副鬥志高昂的模樣。
美艷的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露出一副癡呆的眼神看著大家;笠原薰則十分鎮定
地貼在建彥舅舅身旁。
最後,我的視線停在掘井敬三臉上,只見他若無其事地留意在場所有男人的表
情。
建彥舅舅愛憐地撫摸笠原薰的肩膀,而金田一耕助則搔弄著他那一頭蓬亂的頭
髮。
“事實上,我提早發表遺書內容是有原因的。倘若在場的某個人已經得知道書
內容,而此有人為了取得這些財產,以不法的手段將其他人殺害,就像高頭俊作和
笠原操的悲劇遭遇一般,對其他人來說十分不公平。所以,我認為應該讓大家知道
遺產分配的內容,並且提高警覺。”
“照你所說,在這之前,遺書的內容已經洩露出去嘍?”
志賀雷藏提出這個問題。
“不,關於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只不過眼前已經有高頭俊作和笠原操的慘劇發
生,而且玄藏老人對某人心存顧忌。”
“‘某人’是指誰?”
這是建彥舅舅提出的疑問。
“那是一位叫作武內潤伍的人,玄藏老人原本想要把財產全留給他繼承,所以
曾經叫他到美國去,不料武內潤伍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給玄藏老人添了許多麻煩,
因此玄藏老人很無奈地給了他一些遣散費,將他趕回日本。之後,武內潤伍曾經哀
求玄藏老人好幾次,弄得玄藏老人很不耐煩,不再理會他,就這樣,武內潤伍非常
憎恨玄藏老人。三年前,他曾經寫一封威脅信函給玄藏老人,信上說他會向玄藏老
人所有的親人報復。在這之後,武內潤伍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玄藏老人好像非常害
怕這個男人……”
“他長什麼樣子?有沒有他的照片?”
“我沒有照片,本來應該有,可是因為玄藏老人不想再看到他,所以把他所有
的照片都撕破丟棄了。”
“他的年紀多大?”
“玄藏老人找他去美國的時候,他才二十歲左右;但那是昭和五年的事情,現
在應該有四十五、六歲。以上所說的事,請大家嚴加戒備。”
黑川律師一邊說,一邊在眾人臉上來回梭巡。
突然間,他彷彿想起什麼事,急忙說:“除此之外,大家有沒有聽說過‘三首
塔’?”
(三首塔?)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從黑川律師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其他人好像從
來都沒有聽過似的,露出一臉迷惘的表情。
“三首塔……真是個奇怪的名宇,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志賀雷藏出聲問道。
“‘三首塔’內放有武內潤伍年輕時候的照片,除此之外,塔內還保管著其他
重要的文件。可是它到底位於何處,連玄藏老人自己都已經忘記了,畢竟他的年紀
也頗大了。”
“這座塔和遺產繼承有什麼關係?”
這是上杉姨丈在這次聚會上首次發言。
“好像有一些關聯吧!光是這張遺書,在法律上就具有足夠的效力,但是佐竹
玄藏老人不知為何,一直很在意那座塔。這件事應該和你們沒有關係,今天就到此
結束。”
這場詭異的聚會,就在導引出無數個謎團的情況下結束了。
一回到家,我用顫抖的手打開掘井敬三遞給我的紙條,上面簡單地寫著幾個字
:十一月三日晚上八點,到日比谷十字路口(天啊!難道他已經得知那天晚上我和
朋友相約一起去日比谷公會堂聽音樂會的事?)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感受到這個男
人的可怕!
邪惡之域
黑川律師事務所舉辦的佐竹家族聚會,讓我留下深刻的印像,與遺產繼承有關
的六個人,給我感覺十分奇怪。
先就島原明美來說吧!
她那充滿脂肪的身軀,以及有如母獅子般虎視眈眈的眼神,無一不令人感受到
她的攻擊性;加上美少年——史郎嗲聲嗲氣的說話聲,教人一想到就覺得噁心。
再看看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這對雙胞胎姐妹,她們倆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
。這對姐妹長得很美麗,但是美麗中卻又少了一些生氣。
不管話題變得再怎麼緊張,她們依然面無表情地望著眾人,當著大家的面依偎
在志賀雷藏的身旁。
她們倆缺乏生動表情的臉孔,不免讓人有些畏懼。
我總覺得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癡呆的美麗面容下,一定隱藏某種令人生懼的邪
惡。
笠原操和建彥舅舅之間又是什麼樣關係呢?
為什麼玄藏老人沒有把財產留給楚楚可憐的佐竹由香利?只有她才是佐竹家的
嫡系子孫啊!
如果直接指定她為上百億財產的繼承人,這些詭異離奇的事件不就不會發生了
嗎?
我不禁又想起佐竹由香利的養父——鬼頭莊七曾經說過一句可怕的話:“這麼
說來,如果在場的另外六位繼承人都死了,只剩由香利一個人活著的話,上百億的
財產就全部歸她所有嗎?”
(鬼頭莊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佐竹由香利和這種可怕的養父共處一室,
又遭遇到什麼樣的待遇?)事實上,不僅是鬼頭莊七和佐竹由香利,就連根岸蝶子
、根岸花子,以及島原明美、志賀雷藏……等人,我一點都不瞭解他們究竟是什麼
樣的人。
想著想著,我開始試著評量自己。
(我是否真的有資格去批評其他六位繼承者?
宮本音檷也只不過是個將不貞潔的秘密埋在心底,故意擺出名媛淑女模樣的雙
面人罷了。
我根本沒有資格去說其他人的不是啊!)果然……我身上也流著佐竹家的血液
,和島原明美、笠原薰,以及根岸姐妹沒啥兩樣,我是個充滿邪惡思想的不潔女人
!
島原明美的身邊有美少年史郎,笠原薰有建彥舅舅,根岸姐妹有志賀雷藏,佐
竹由香利有鬼頭莊七……而我也和她們一樣,身邊跟著一個不曉得真名是“掘井敬
三”,還是“高頭五郎”的大壞蛋!
我不斷回想和遺產有關的事,忽然有件可怕的事閃過腦際。
根據黑川律師所言,除了佐竹家族之外,還有一位名叫武內潤伍的人打算要狙
擊玄藏老人的血親。
武內潤伍現年大約四十五、六歲,不曉得志賀雷藏和鬼頭莊七的確實年紀大多
……他們看起來差不多有四十五、六歲,難道他們倆之中,有一個人就是武內潤伍
?
“宮本小姐,你怎麼了?”
一聽見坐在我左側的河合小姐叫喚我的名字,我才從恐怖的想像中回到現實。
“你剛才在發抖,而且抖得很厲害……”
河合小姐很認真地看著我的臉,低聲問道。
“不好意思,我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
“真的嗎?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坐在我右側的橋本小姐也擔心地看著我。
雖然我們已經盡量壓低聲音,但還是免不了招來其他觀眾的白眼和叱責。
“有人在抗議我們講話聲太大,我沒關係的,你們不必擔心我。”
我全身僵硬地回答,手中緊握著一條手帕。
這裡是日比谷公會室,著名的外國鋼琴家正在舞台上演奏著。
場內座無虛席,所有觀眾無不沉醉在鋼琴家出神入化的琴藝中,用心傾聽美妙
的旋律。
儘管旋律再優美,我就是靜不下心來好好欣賞。
(怎麼辦?現在已經七點半,我必須在八點以前到達日比谷的十字路口。
若是把那個惡棍惹毛了,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女人只要和男人發生關係之
後,就會變得脆弱。我只能感歎自己的不幸,卻又無計可施。
(音檷啊!你不過是在找藉口安撫自己。
事實上,你很想依偎在他身旁,不是嗎?你不是一直渴望像上次一樣,接觸他
燃燒的唇,被他強壯的臂彎緊緊擁抱,並且扭動著身軀呻吟出聲,沉浸在愉悅的快
感之中嗎?)“不、不、不!沒這回事!”
我不禁脫口吶喊出聲。
幸好這時場內響起一陣如雷貫耳的掌聲,除了坐在我兩側的河合小姐和橋本小
姐之外,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失態。
“你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你的臉好紅哦!”
中場休息時間,我走到外面的走廊透透氣,河合小姐和橋本小姐十分擔心地跟
在一旁。
“嗯,我覺得有點頭昏腦脹;真抱歉!我剛才失態了……謝謝你們的邀請,我
可以先離開嗎?”
“不用抱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是,你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嗎?”
“沒關係。我真的對你們很過意不去,對不起……”
“我們送你到門口好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哦!”
人只要說過一次謊言,以後就必須編更大的謊言來圓謊。
我懷著欺騙兩位朋友的歉疚之心,走到日比谷公會堂正門的樓梯口。
這時,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咦?那不是音檷嗎?”
我吃驚地轉頭一看,只見建彥舅舅和笠原薰手挽著手從我後面走來。我心虛地
跑出日比谷公會堂,彷彿後面有妖魔在追地飛奔而去。
有趣的巡禮
“喂,小姐,在等車嗎?”
我茫然地站在約定好的日比谷十字路口,突然間,有人從背後叫我。
我回頭一看,是一輛立著空車牌子的計程車。
“不用了,我……”
儘管我小聲地拒絕,計程車司機卻走出駕駛座,到後面幫我打開車門並且說:
“請進!音檷,是我啦!”
(他是堀井敬三!)我馬上左顧右盼了一下,隨後鑽進車中。
計程車司機一坐進駕駛座,馬上將車駛離現場。
“音檷,怎麼了?你為什麼心神不定?是不是有人跟蹤你?”
“沒什麼……只是……”
“怎麼了?”
“我剛才在公會堂碰到建彥舅舅,所以……”
“佐竹建彥也去公會堂?”
“嗯。”
“他一個人去?”
“不是,他和笠原薰一起。”
“原來如此,這下子可有趣了。哈哈哈!”
我抬起頭從後照鏡中尋找這個正握著方向盤,發出低笑聲的男人。
“哇啊!”
一看之下,我情不自禁地大叫出聲。
後照鏡中顯現的臉孔並不是堀井敬三,也不是高頭五郎,更不是我剛才看到的
模樣。
他是個戴一副金框眼鏡,蓄著大鬍子,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你是誰?”
我嚇得心臟差點跳出胸口,臉色變得十分慘白。
只見後照鏡中的他得意地笑了。
“是我呀!你的戀人高頭五郎……堀井敬三……隨便你叫哪一人都可以。音檷
,怎麼樣?我的易容術不是蓋的吧!”
這個惡棍就像只變色龍一樣,完全改變原來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黑川律師
的助手堀井敬三。
“你要帶我去哪裡?”
“我想帶你去作一趟有趣的巡禮。”
“有趣的巡禮?”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音檷,那裡有一個皮包,看到了沒有?”
我往旁邊空位看去,後座的一隅果真擺著一個小皮包。
“那裡面有長圍巾和眼鏡,你用這些東西改變一下裝扮。不能只有我一個人改
裝,你若被認出來,一切計劃就都泡湯了。”
雖然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裡,但我也不願意被認識的人看到我和他在一起。
於是我馬上打開皮包,繫上樸素的長圍巾,配戴復古式鏡框的眼鏡。
直到我“整裝完畢”之後,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一看。
(天啊!這副模樣連我都認不出來是自己。)“你……”
“什麼?”
“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可是最晚在十一點以前,你要送我回到家,
不然姨丈和品子阿姨會擔心我。”
“嗯,我知道。還有,盡量不要引起別人的懷疑,我們倆才能繼續維持這份默
契。呵呵!”
聽著堀井敬三低沉的笑聲,我緊閉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熱淚。
我從來沒有比這個時候更憎恨自己的無能……
堀井敬三把車子停在淺草“松竹屋”的旁邊,待他停好車之後,拉著我快步往
六區的方向走去。
我從來沒有在這麼晚的時候來到六區,甚至單獨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唉!事到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由他強拉著我的手往前走的情形來看,
在沒有完成今天的行程之前,堀井敬三是絕對不會放我走的。
我們穿越人群擁擠的六區,來到一間門外裝飾著霓紅燈。色彩十分俗艷的娛樂
場所——“紅薔薇”。
店門外面張貼著一張令我不敢正視的裸女大海報,這裡大概就是所謂的“牛肉
場”吧!
堀井敬三在售票的窗口前拿出錢包時,我急忙上前,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
“喂,我不要啦!我才不要進去這種地方!”
“有什麼關係?為了將來,你應該多看看這類的事情,沒有什麼好害羞的。”
堀井敬三經過喬裝易容之後,不僅容貌改變,就連說話的聲調、語氣都變了。
“可是……”
“沒關係的,你相信我吧!”
他買了票之後,把我往店內拉去。
一走進店內,裡面盡是色迷迷的男人。
接著,我看到一個男人,不禁嚇得緊緊拉住堀井敬三的手。
“我先出去一下,等海倫和瑪麗表演結束了,叫她們在後台等我一下,我十點
半以前會回來。”
這個一邊大聲說話,一邊從裡面走出來的男人,正是坐享齊人之福,樂得左擁
右抱的志賀雷藏。
志賀雷藏和我們擦身而過之際,不經意地瞥了我一眼。幸好長圍巾和復古式鏡
框發揮功效,他並未認出我,逕自向外面走去。
雙胞胎姊妹
“剛才那個是……”
當我在觀眾席的一隅坐下時,心臟依然跳個不停,情緒十分不安。
“他是這裡的經理。”
堀井敬三低聲回答。
他對照一下節目表後,滿足地吐出一日氣,並若無其事地巡視周圍。
沒多久,舞台上的布幕緩緩升起,幸好場內的燈光也適時變暗,要不然我真想
挖個地洞鑽進去。
不消多時,在稀稀落落的掌聲中,場內頓時又亮了起來。
我趕緊將下巴藏在長圍巾中,全身僵硬地坐著。
就在這時,堀井敬三出其不意地抓住我的手,在我的耳邊輕聲細語:“你抬頭
看一下西側的二樓。”
“西側二樓?”
“從舞台左側算來第六個……你的表情要自然一點,別一臉吃驚的樣子。”
我慢慢抬起頭,往堀井敬三說的方向望去。頓時,我驚訝得張大嘴巴,呼吸也
變得急促。
(哪個男孩不正是依偎在島原明美身邊的美少年史郎嗎?)他正從二樓最前面
的座位探出大半個身子,往一樓張望著。
當我抬頭往上看的時候,視線正好和四處張望的史郎對上,霎時,我緊張得全
身顫抖起來。
“完了啦!他認出我了……”
“沒這回事,他不會看出來的。”
“可是,他不是在看我嗎?”
“那是因為他很訝異像你這麼年輕的小姐也會來這種地方。你看,他轉頭了吧
!”
“他也跟這裡有關聯嗎?”
“沒有關聯。但也因為這樣才有趣呀!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而來。”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本名叫古板史郎,是一個孤兒,靠著俊美的外貌,長期在女人堆中混吃騙
喝,目前的‘宿主’就是那個肥胖、油膩的女人。”
“那個女人又是什麼人?”
“等一下你看就知道了。這些暫且不提,那個美少年會來這裡,實在是件有趣
的事情!”
堀井敬三低聲說著。
“音檷,遺產爭奪戰已經開始了,這可是一場血淋淋的遺產爭奪戰哦!哈哈…
…”
“你幹嘛說得這麼恐怖?”
此時,耳邊又傳來一陣鈴聲,以及音樂演奏聲,布幕又緩緩升起,燈光也跟著
變暗。
觀眾席上再次傳來稀稀落落的掌聲,堀井敬三突然用手肘頂了我一下。
“別老低著頭。我們是來看表演的,你抬起頭仔細看呀!”
在他的催促聲下,我心涼膽跳地抬起頭來,只見舞台上兩名全身塗滿金色和銀
色的舞者,正狂熱地跳著舞。
她們全身上下除了少部份以外,所有露出的的皮膚上分別塗上金、銀色的顏料
;頭上戴著金、銀色的帽子,腳上也穿著同樣色系的拖鞋,彷彿是兩隻交纏在一起
的蛇,不停地扭動著身軀。
“這種舞蹈對身體不好哦!因為全身的毛細孔都被顏料堵住,上色之後在三十
分鐘以內不將全身洗乾淨的話,就會有生命危險。你知道她們兩個是誰嗎?”
“是誰?”
“她們是海倫根岸和瑪麗根岸,也就是根岸蝶子、根岸花子兩姊妹。”
聞言,我不由得深深吸了一日氣,並望向舞台上的兩名舞者。
但是,要將塗滿金、銀色的臉孔和我腦中根岸蝶子、根岸花子的影像重疊,實
在相當困難。
堀井敬三看了一下觀眾席,喃喃自語道:“沒什麼人來看,難怪志賀雷藏會那
麼緊張。”
堀井敬三說完後,又急忙拉著我的手起身,往外面走去。
“接下來要去哪裡?”
我們坐上停在“松竹屋”旁邊的車子之後,我不禁呼出一口氣問道。
“接下來是池袋、新宿,然後是最棒的地方……嘻嘻!今晚我會讓你非常輕鬆
舒服,身心獲得解放的。”
聽見堀井敬三嘲弄的笑聲,我的心情非常酸楚、淒苦,同時也感到不安。
(天啊!難道我的體內也和佐竹家其他的女人一樣流著淫蕩的血液?)我們到
達汕袋的“獵戶座”,這時已經過了九點。
“我們要進去嗎?”
“沒錯。”
我們一進去就看到舞台上有一個體格強壯、高大的男人,和一個十六、七歲的
年輕女孩正在表演特技。
高壯男人身上穿著黑絲綢的緊身紳襪,以及相同顏色的襯衫,腰部系一條粗寬
的銀色皮帶。
年輕女孩也穿著緊身的粉紅褲襪和貼身襯衣,頭上戴著花環。
特技表演的節目相當緊湊,一幕接一幕地表演下去。
此時,楚楚可憐的年輕女孩被強壯男人拋向空中,她像貓一般在空中旋轉。年
輕女孩隨著節奏旋轉的妙技,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接下來情況陡然一變,在空中旋轉的女孩用力踢向強壯男人的頭,男人則憤怒
地往女孩的臉頰用力摑了一掌,清脆、響亮的巴掌聲連觀眾席的最後一排都聽得見
。
轉眼間,女孩被摔在舞台上,強壯男人不停地用力踩她、踢她,最後很粗暴地
脫掉黑襯衫,露出全身的刺青。
強壯男人接著揚起長鞭,往要逃走的女孩背後用力拍打,發出了尖銳的鞭擊聲
。
他在鞭打可憐的女孩時,眼神中充滿了恐怖的渴望。
“怎麼了?這只是演戲而已。你看,他們的動作不是跟音樂的節奏配合嗎?這
是一種變態的樂趣。音檷,你知道舞台上那兩個人是誰嗎?”
我張大眼睛仔細看了一下,猛然發覺舞台上那兩個人不就是佐竹由香利和她的
養父鬼頭莊七嗎?
“如此看來,那個女孩也已經不是處女了,她已經成為那個男人的玩具,任由
那個男人擺佈。不過,她還能裝出一副純真無邪的模樣,真是厲害。好了,我們走
吧!”
熾天使書城
【第4章 醜陋的真相】
殺人現場
“音檷,你有帶口紅跟眉筆嗎?”
當我們再度坐上車的時候,堀井敬三坐在駕駛座上問道。
“有。”
“那麼,你再補一下妝,要誇張一點。這次光用長圍巾和眼鏡變裝是不夠的。
”
“我們下個目的地是哪裡?”
“你別問那麼多,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
我沒有多做爭辯,取出化妝包開始化妝。
我將眉毛畫得又濃又長,塗上腮紅,再用口紅將嘴唇塗得鮮紅欲滴。
當我在微弱的燈光下,從鏡中看見自己濃妝艷抹、低俗的裝扮時,眼淚差點奪
眶而出。
“這樣子可不可以?”
我說著將復古鏡框戴上去,轉過頭讓堀井敬三檢查,他從後照鏡中仔細地端詳
。
“很好、很好,這樣一來,就算不戴眼鏡,別人也認不出你就是宮本音檷。你
也很有一套嘛!不愧是佐竹家的人。哈哈哈!”
當他嘲諷地說我不愧是住竹家的一員時,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全身
有如火燒般的灼熱。
“這次你是不是要帶我去鳥原明美那裡?”
“沒錯,你的觀察力很敏銳。”
“她從事什麼行業?”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可是,音檷……”
“什麼事?”
“這次可能會有面對面的驚險狀況發生,所以我們一定要特別小心謹慎才行。
你走路時要抬頭挺胸,搖晃臀部……像瑪麗蓮夢露那樣。”
“這種事我怎麼……”
“你絕對可以做得來,你不是佐竹家的一員嗎?哈哈哈!”
這一刻,屈辱感和悲傷塞滿我的胸口。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我已經無法回頭了!)不久,堀井敬三把車停在
新宿的某一條巷道中。
“我們走吧!”
他一說完,立刻拉著我的手下車。
“來吧!把頭抬高,胸部挺起來,要像瑪麗蓮夢露那麼性感。”
路旁成排的霓虹燈在淚眼中顯得有些朦朧,我趕緊拭去眼眶中的淚水。試著按
照堀井敬三的命令去做。
“對、對,很好、很好。”
堀井敬三樂得哈哈大笑。
路旁兩邊都是酒吧,可以聽見陣陣的爵士樂聲飄送過來,女人淫蕩的笑聲也摻
雜在其中。
我看到兩個肩上揹著吉他的男人逐一地進入這一整排酒吧。
當他們來到一間閃著霓虹燈的“BON。BON”酒吧前時,忽然從酒吧裡跑出一個
男人。
我和身旁的堀井敬三看清楚那個從酒吧跑出來的男人時,不禁嚇得立在當場。
(他不是志賀雷藏嗎?)志賀雷藏並沒有認出我和堀井敬三的真面目,匆匆忙
忙地消失在這條巷子口。
“哈哈哈!這下子事情愈來愈有趣了。史郎想動根岸姊妹的腦筋,而志賀雷藏
卻反過來向胖女人下手。音檷,正如我剛才所說,這場遺產爭奪戰正要開始,每個
人都因為錢而瘋狂。我們進去吧!”
“BON。BON”的店門看起來非常狹小,但是裡面卻出乎意料的寬敞。左邊的吧
台上有五、六個客人坐在高腳椅上喝酒,右邊擺著三、四張桌子,大約坐了五、六
個客人。店內煙霧瀰漫,還有震耳欲聾的爵士樂和客人酒酣耳熱的叫嚷聲。
我們走到收銀機前,有個女人開口和堀井敬三說話。
“由利,老闆娘在嗎?”
堀井敬三此時說話的語氣和聲調都跟平常不同。
“啊!木下先生,歡迎光臨,老闆娘在二樓。”
(原來堀井敬三在這裡又用不同的名字。)這個叫由利的女人稍微瞄了我一眼
,一下子將視線移開,並且朝著二樓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有客人嗎?”
“是啊!剛才才走。老闆娘不知怎麼了?”
“嘻嘻!她一定是太累了。”
堀井敬三乾笑兩聲後,低聲問道:“由利,有房間嗎?”
“有,中間那一間。”
“那一間也好,我有點事要跟這個女孩說。”
堀井敬三拿了幾張鈔票和由利交換鑰匙。這時,由利又朝我瞄了一眼。
還好這裡的燈光很昏暗,再加上我的臉已經抹上厚厚的一層粉,她應該無法辨
識我的真面目才對。
“喂!”
堀井敬三用眼神示意我跟在他後面,我按照他先前的指示,搔首弄姿地走過吧
台和桌子。
穿過吧台和桌子後,有一道門通往化妝室和上二樓的樓梯,化妝室的對面有一
道緊閉的門通往夾道。
登上二樓,在走廊的左側有三個房間,最前面的房間裡透出些微光線。堀井敬
三走進第二個房間,打開電燈,並從內側反鎖上門。
“你帶我到這裡來幹什麼?”
我慌忙瞄了簡陋的床一眼,說話聲聽起來像是快要哭出來一般。
“有什麼關係?你的演技非常精湛,又沒有人發現你就是宮本音檷;而且,我
想讓你看看島原明美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堀井敬三突然將我抱緊,用力吸吮著我的唇。
正當他要將我的長圍巾褪去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將耳朵貼在牆上,然後
又將耳朵貼在另一面牆上傾聽。
“奇怪了?她在睡覺嗎?”
堀井敬三歪著頭沉思。
“音檷,你在這裡待著,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說完,他把電燈關上,神秘兮兮地往牆上攀爬。
當他爬到離床約兩公尺的地方,只見牆上有一個四方形的小洞,隔壁房間的燈
光就從那個小洞射過來。
黑暗中,我聽到一陣急促的喘息聲,以及床舖發出的咯吱響聲。
“音檷……音檷……”
堀井敬三低聲命令道:“千萬別發出聲音,你到這裡來看一下。”
“怎麼了?”
“過來這裡……你看!”
我站在床上,雙手在黑暗中摸索。接著堀井敬三往我腰上一攬,讓我可以經由
小洞窺伺隔壁房間的動靜。
頓時,我的心跳差點停止。
因為隔壁房間的床上有一個近乎全裸的女人仰臉躺著,她的胸口被一把用手帕
包住柄的短刀刺入。
女人的腰部以下被毯子蓋住,但是,從她那巨大的胸部和渾身脂肪的肥胖身軀
,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島原明美。
“音檷、音檷!”
我頓時感到一陣昏眩,堀井敬三連忙抱住我。
他的聲音也明顯地顫抖著。
“你看,血淋淋的遺產爭奪戰果真已經開始了!”
愛恨交織
自我們離開“BON。BON”到堀井敬三藏匿的地方,我腦中對這段時間內所發生
的事情只保有片斷的記憶。
最令我印像深刻的是,堀井敬三當時的表現非常鎮定。
他馬上從莫大的驚愕中恢復神智,然後有條不紊地處理善後,其間沒有一點慌
忙和緊張的感覺。
首先,他將窺伺的小洞遮起來,並將原先放在上面的匾掛好。這個匾的玻璃上
貼滿裸女的照片。
接下來他抱我下床,重新打開電燈,把床上的塵土弄乾淨,還把腳印清除掉。
完成這些動作之後,他再次謹慎地檢視房間,結果發現我沒有戴手套。
“音檷,你有沒有碰這裡面的東西?”
“沒……沒有啊!”
“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把那些你有可能碰觸的東西擦一擦,如果留下指紋就
麻煩了。”
我的手帕早就掉在日比谷公會堂,所以只好用圍巾來擦拭可能碰觸過的物品,
但這個舉動引來堀井敬三的注意。
“音檷,你的手帕呢?”
“掉在日比谷公會堂了。”
“為什麼你不撿起來?”
“因為建彥舅舅從我後面追上來,所以……”
“原來是這樣。”
堀井敬三又把房內的所有東西全部擦拭過一遍之後,才開口說:“我們走吧!
”
他將手搭在我的肩上,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我的眼睛。
“音檷,從現在開始的行動很重要哦!我們必須盡速離開這裡,而且不能從正
門出去。樓梯下不是有一道後門嗎?我們要從那裡出去,你要堅強、鎮定一點……
沒問題吧!”
“嗯,只要有你在我身邊……”
這句話確實是我當時的心聲。我沒想到自己會被捲入這場殺人事件當中,對我
來說,目前堀井敬三已經是我最能依靠的人了。
“好了,我們走吧!”
堀井敬三把電燈關掉,走出房間後,將房門上鎖。
我們經過發生兇殺命案的房間,正要下樓梯時,堀井敬三忽然止步不前,把手
指貼在嘴唇上。
原來是有人在化妝間內,我們站在原地等那個人出來。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先去把後門打開。”
“你不能丟下我不管哦!”
“你說這是什麼話?傻瓜!”
語畢,他大步走下樓,隨即就不見蹤影。
過了一會兒,他又回到樓梯口向我示意,我馬上跌跌撞撞地跑下樓。
我們從後門離開,經過一塊狹小的空地,終於來到車子的停放處。
當車子駛出之際,我登時覺得全身關節好像快解體一般的鬆散無力。我將身體
深埋在座椅中,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
“你讓我回去吧!”
“哈哈……現在回去還太早,我們不是已經說好十一點以前送你回到家的嗎?
”
被他這樣一說,我不禁看了一眼表。
(現在怎麼才九點四十分?)這麼說,我和他在一起才一個小時四十分,可是
我卻覺得這段時間彷彿就像一世紀那般漫長。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去我的‘隱密之窩’。”
“什麼?”
“我原本不打算上‘BON。BON’的二樓,只是想讓你知道島原明美到底是個什
麼樣的女人,然後馬上帶你離開。不過,還好我們有上去二樓,這樣我才能有所覺
悟。”
“覺悟?”
“要和你生死與共的覺悟啊!”
我默默不語地咬著唇,霎時,我的思緒同時被愛與恨緊緊糾纏,腦中一片混亂
。
“音檷,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
“喂!”
我故意轉移話題。
“是志賀雷藏殺死她的嗎?”
“這個嘛……應該不完全是這樣。”
“為什麼?”
“音檷,後門的門鎖早就被人打開了。所以,也有可能是志賀雷藏走了之後,
另外有人潛入屋中殺死島原明美,再從後門逃逸。況且,店裡的人也應該有看到志
賀雷藏的臉才對。”
“你沒關係嗎?”
“什麼意思?”
“那間店的人不是認識你嗎?”
“原來你是說這個啊!其實他們認識的是一位‘木下先生’,從事地下買賣的
人。沒有任何人知道我的真面目。”
我從後照鏡中看到一個完全不同於高頭五郎和堀井敬三的中年男子。
“你到底是誰?”
“我?我就是這種人呀!音檷,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話呢!你究竟對我有什
麼看法?”
“我……我已經覺悟了,我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逃離你的手掌心……”
“謝謝。”
他低聲而簡單地回應。
之後,我們兩人便沉默不語地坐在車上,往黑暗中急馳而去。
夢幻之塔
在這個深沉的夜裡,我不能明確地說出堀井敬三的藏匿之處到底位於何處,但
是我記得曾經過赤板見附,在看到右側有一個彷彿是“NHK”的電視塔標識燈不久
,我們就到目的地了。
我們停在一條雜亂不堪的街道旁,眼前有一座非常寬敞的車庫,裡頭停著一輛
好像已經故障的破舊汽車。
堀井敬三技巧純熟地把車開入車庫內。
這時,有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聽見引擎聲,從裡面走出來。
“啊!先生,你回來啦!”
“百合,三十分鐘之後我還要再出去,車子這樣停就行了。來吧!你該下車了
。”
我侷促不安地下了車,那位名叫百合的女人才注意到我。
“哎喲!”
“哈哈!百合,別這樣,你這樣直盯著她看,她會害羞的。你別看她打扮成這
樣,人家可是個黃花大閨女呢!來吧!”
我跟在堀井敬三後面走進車庫內,裡面除了有一座通往二樓的簡陋木製樓梯之
外,還有另一座通往地下室的水泥樓梯。
他伸手打開通往地下室樓梯間的電燈後,我們步下樓梯,一直走到陰冷的走廊
盡頭,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道堅固的門。
這道門是雙層構造,並且有隔音裝置。我們一把門關上,便和外面的喧囂完全
隔絕。
我的膝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一顆心糾結成一團。
“這裡就是山口從事地下買賣的秘密根據地。來,坐吧!”
“口山?”
我呆愣地重複問道。
(他在“BON。BON”使用的並不是“山口”這個名字啊!)“沒錯,我在這裡
使用的名字是山口明。先別說這些了,坐吧!”
我依然呆站著巡視四周。
這裡像是一間談生意的辦公室,裡面除了一個圓桌之外,還有一個大辦公桌。
辦公桌上只有一個桌上型桌歷和帳簿,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我不禁鬆了一口
氣。
就在這時,我從半開的門縫中看到隔壁房間的佈置。
在微弱的燈光下,我看到一張舖著柔軟羽毛床墊的床;突然間,我的心跳又加
快了。
“來,音檷,把這個喝下去。”
堀井敬三從房間角落的櫃子前走過來,手裡拿著兩杯盛裝鮮紅色液體的酒杯。
“我、我喝不下。”
“為什麼?”
“我覺得胸口有點鬱悶……”
他把杯子放在圓桌上,然後一把抱住我,給我一個激烈、幾乎令人窒息的長吻
。
好一會兒,他才放開我,對我吃吃地笑著。
“這下子可以喝下去了吧!這種酒的酒精濃度不高。”
我一口氣就喝光杯中的酒,坐在破舊的椅子上,胸中有一把按捺不住的怒火。
“你到底想把我怎樣?我想要早點回家!”
“還早得很,現在才十點而已,況且我們還沒商討今後的戰略呢!”
“戰略?”
“音檷,你還不明白嗎?你在今晚八點之前就離開日比谷公會堂,一直到十一
點以後才回到麻布六本木的家,可是在這段時間內,和你同為財產繼承人的島原明
美遭人殺害了!”
“再加上島原明美被殺的隔壁房間,曾有一位從事地下買賣的‘木下先生’帶
著一位裝扮奇怪的女子進入,之後就沒再出現了。”
“即使他們沒有發現那個女人就是你,然而你身為財產繼承人之一,警方一定
會對你今晚八點到十一點之間的行程加以調查。到時候,你打算怎麼回答警方的問
話呢?”
“我……”
“所以,我們必須要仔細研究一下策略。音檷,你剛才不是說自己已經覺悟了
,你逃不開我的手掌心嗎?”
“是啊……”
“很好!我也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的,直到得到上百億的財產為止
。”
堀井敬三的笑容隱含一抹教人難以理解的淒涼。
“你需要我!繼承人彼此之間已經開始互相殘殺,你的每一個競爭對手身邊都
有男人撐腰。笠原薰有你的建彥舅舅,而根岸蝶子、花子姊妹有志賀雷藏,佐竹由
香利則有鬼頭莊七,他們每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
“雖然島原明美已經被殺了,可是那個叫古板史郎的小混混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從他出現在‘紅薔薇’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不管島原明美是否遭人毒手,他都
不會就此罷休!”
“音檷,你懂了嗎?你需要一個像我這樣強悍、聰明的男人,我們何不站在同
一條陣線上呢?”
我的理智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和他站在同一條陣線上,然而,此時的我卻有一股
想要依靠他的衝動。
“在討論今晚不在場證明的對策之前,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他打開上鎖的辦公桌抽屜。
“音檷,你有沒有看過這張照片,或是照片中的實物?”
他遞給我一張照片。我一將視線移上那張照片,馬上感到一股突如其來的戰慄
自我的背脊竄上來。
照片中拍的是一座陰暗、怪異的塔,以山為背景,看起來有點詭異。
由光線亮度看來,應該是在陰天拍攝的,畫面顯得異常朦朧、陰暗,使得照片
主體的那座塔透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不禁打起冷顫,只覺得自己彷彿在某個地方看過這座塔……
可是,我的記憶被層層煙霧包圍住,怎麼也想不起曾經在何時、何地看過這座
塔。
三首塔的由來
“音檷,你看過這座塔嗎?這座塔到底在哪裡?如果你知道的話,就快點告訴
我。”
堀井敬三的眼中透出一股異於往常的認真神采。
“我……我覺得好像曾經在某個地方看過這座塔,可是我忘記是在哪裡……”
“音檷!你一定要記起來,一定要想起來,那座塔跟我們有……不,它對你有
很重大的影響。”
他將雙手搭在我的肩上,發狂似地搖晃著我的肩膀。
(這個男人無論身處在任何場合……就算是殺人現場,他都能十分鎮定、臨危
不亂。沒想到他也會有失控的時候……)我百思不解地看著他。
“我只覺得好像看過這座塔,至於是不是真的看過,就不太能確定。而且就算
我看過,那也是小時候的事情。”
“你果然看過這座塔!音檷,人的記憶是無法完全消失的,只是暫時被深埋在
心靈深處罷了。所以,音檷,你一定要想起來……不一定要馬上想起來,但是你一
定要努力,盡可能早一點記起來!”
“好……其實我自己也很在意這座塔。”
這時,堀井敬三的臉上閃過一抹悲痛的神情,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這座塔是……”
“這座塔叫‘三首塔’。”
儘管我早已經猜到答案,但是在聽到這個不吉利的名稱時,仍然感到一陣沒來
由的顫慄。
“為什麼要取這麼恐怖的名字?”
“因為這座塔內供奉著三顆用木頭雕刻的人頭。這三顆人頭當中,其中一個是
你在美國的親戚——玄藏老人,另外兩個是被玄藏老人殺害的武內大貳,以及遭嫁
禍殺害武內大貳而被斬首的高頭省三。”
我聽了愣在當場,許久都無法開口說話。
“武內大貳是誰?難道是武內潤伍的……”
“沒錯,他就是武內潤伍的叔叔。你聽清楚,你的親戚玄藏老人殺了武內大貳
之後就逃亡了,然後將罪名嫁禍給我的……我和俊作堂哥的曾祖父高頭省三,曾祖
父因而被判死刑,斬首身亡。”
“斬首?”
“沒錯!你不知道嗎?從明治十三年以來,日本所有死刑犯都是判處絞首;而
這個事件是在明治十一年到十二年間發生的,所以犯人被判斬首。”
他咧開嘴苦笑著。
“玄藏老人逃離日本之後,到處流浪了好一陣子,最後假扮成中國人到美國,
才造就現在這番局面。當他功成名就後,開始為過去所犯的罪行感到恐懼。為了彌
補他過去所犯的滔天大罪,才把被他殺害的武內大貳的孫子——武內潤伍帶到美國
。他原本打算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武內潤伍繼承。可是,正如那天黑川律師所說的
,武內潤伍偏偏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所以,後來他才把武內潤伍趕回日本。接下來
,他又想到撮合自己的血親宮本音檷,也就是你,和被他嫁禍而斬首身亡的高頭省
三的曾孫——高頭俊作兩人,並且把所有財產留給你們繼承。”
“高頭俊作是你的堂哥?”
“是的。”
“為什麼玄藏老人選了你的堂哥而沒選上你呢?”
我原本打算盡可能地傷害他的自尊,怎奈我的語氣竟不如預期般兇狠、無情。
他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說:“這大概是我的劣根性太強,無法達到玄藏老人的
要求吧!”
堀井敬三說完又冷笑一聲。
“暫且不提這些。玄藏老人曾在昭和十二年返回日本,就在那個時候,他在三
重(註:日本地名)建了一座塔,供奉三個用木頭雕刻的首級。這三顆首級分別是
我剛剛說過被他殺害的武內大貳,以及斬首身亡的高頭省三,和他自己的首級。因
此從那時候起,這座塔被人稱為‘三首塔’。從黑川律師那裡看到高頭俊作和宮本
音檷小時候的照片,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偷拍的吧!”
“這座塔和我的命運有何關聯?”
“其中的玄機我不很確定。可是,如果讓你的敵人知道這個秘密的話,事情就
無法挽救了,我們一定要早一步找到‘三首塔’。”
“可是……你為什麼會對這件這麼清楚?”
“我呀!我可是無所不知,只要想到那筆上百億的財產,任何有關它的雞毛蒜
皮小事都必須知道。”
一陣冷顫再度竄上我的背脊。
“你為什麼會有這張照片?”
“這個嘛……這是玄藏老人給高頭俊作的禮物,他從小就把它當成寶貝般收藏
著。音檷,你還記得俊作的左腕上刻著你們兩個人的名字嗎?那就是玄藏老人日後
用來辨識的證據,這樣一來,就沒有人可以冒充俊作了。由此看來,玄藏老人非常
喜歡高頭俊作和宮本音檷。”
突然間,我腦海中的疑慮登時變得清晰、明朗。
我倏地站起身,大聲說道:“啊!我懂了,所以你殺掉你的堂哥,奪走這張照
片……你是壞人!壞蛋!你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殺人魔!”
“音檷!不管我是不是壞人,對你來說,你絕對無法離開我,你需要我的存在
。來吧!我們快沒時間了,要不要到隔壁房間去討論一下有關今晚的不在場證明呢
?”
“不要!”
“不要?”
“今晚請你放過我吧!”
“哈哈!音檷,雖然你嘴巴上拒絕,可是你的身體已經在渴求我了。你已經愛
上我了,只是死不承認而已。你過來,讓我們裸身相見,對彼此許下承諾吧!”
他把“三首塔”的照片扔回抽屜裡,然後走到我身邊,輕輕把我抱起來……
遺失的手帕
四十分鐘後,計程車停在上杉姨丈位於麻布六本本住宅的巷子轉角處。
我一下車,立即有個男人從黑暗中走出來。
“請問你是宮本音檷小姐嗎?”
我本能地察覺到對方是警察,因此盡可能按捺住心中的激動與不安,表現出一
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是的,我就是宮本音檷。請問你是……”
“我是警察,我們正在等候你的歸來。喂,你!”
刑警轉身面向計程車司機說:“你從哪裡載這位小姐回來的?”
“啊!是、是在有樂町……”
“有樂町?你確定嗎?你的駕照給我看一下。”
“好的。警察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別羅嗦,把你的駕照拿出來。”
“好。”
司機將駕照遞出去,警察用手電筒照著駕照上所貼的照片,仔細與司機本人對
照一番。
“你叫新野是吧!新野先生,你是在幾點的時候載到這位小姐的?”
“幾點啊……”
司機一邊說,一邊低頭看著手錶。
“現在是十一點十分,那麼大概是在五分鐘之前吧!因為晚上車子少,所以開
得比較快。”
“你看到這位小姐的時候,她是獨自一個人嗎?”
“是啊!只有她一個人。當時她從日比谷那邊前往數寄屋橋,我問她要不要搭
車,她就上車了……警察先生,到底發生什麼事?”
這名司機不愧是堀井敬三調教出來的“高手”,他那挑起眉毛、不解的表情都
演得相當逼真。
刑警不理睬他的問話,逕自在筆計簿上記下司機的名字和車號。
“你可以走了。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們隨時都有可能傳你來問話。”
“哦!知道了。”
等到計程車開走之後,刑警才轉身向我走來。
“讓你久等了,因為發生了一些麻煩事……我陪你一道進去吧!”
“啊!發生什麼事?”
“你回去就知道了。”
從巷口走到上杉姨丈家大約有一百公尺的距離,我帶著混亂的思緒和這名刑警
並肩走著。
(一定是“BON。BON”的殺人事件東窗事發了,我沒有料到警察會這麼快就知
道,並且找到這裡來。
難道我掉了什麼東西在那個房間,警察才會來調查嗎?)回到上杉姨丈家,我
發現無論是屋內、屋外,到處燈火通明,好像來了很多人。
“警察先生,我家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你不用擔心。大家都在等我們,我們快到客廳去吧!”
我在門內把外套脫掉,隨即走進會客室。
一看到裡面的人,我當場感覺所有的血液全部往腦門上沖。
在場的人有上杉姨丈、品子阿姨、等等力警官和兩位刑警,這幾個人我早就料
到了。
但是,我沒想到一頭亂髮的金田一耕助也裝模作樣地跟著其他人等我回家,我
忽然想起剛才堀井敬三警告我的話。
“你要小心金田一耕助,別被他不起眼的外表騙了。他雖然長得那副德性,卻
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日後我們若失敗了,那一定是他造成的。”
“音檷,你到底跑去哪裡?到現在才回來!”
上杉姨丈以從來不曾有過的嚴厲語氣斥責我。
“姨丈,對不起,我……”
當我聽見向來溫柔體貼的上杉姨丈用這樣嚴厲的口吻指責我時,不禁淚水盈眶
。
“誠也,你別那麼兇嘛!音檷,你過來這裡。”
品子阿姨在一旁替我說話。
“剛才這些警察來家裡詢問關於你的事,我想音樂會應該已經結束了,所以打
電話到河合小姐家裡詢問。河合小姐說你身體不舒服,早在八點之前離開日比谷公
會堂回家,因此我和誠也都非常擔心你的安危。音檷,你到哪裡去了?”
“阿姨,對不起,我只是在銀座附近閒晃而已。”
“可是,宮本小姐。”
從旁插嘴進來的是等等力警官。
“你說只是四處鬧晃……但你在八點以前就離開日比谷公會堂,而現在已經十
一點多了。難道你一個人閒晃了三個小時?”
“不是的,在這段時間內,我跑去看電影,然後到一家咖啡館坐了一會兒。阿
姨,又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音檷!”
突然間,上杉姨丈語氣強硬地插話進來。
“你的手帕呢?”
“什麼手帕?”
“音檷,他們說今晚又發生殺人事件了,而且被害人的胸口插著一把短刀,短
刀柄上纏著一條手帕,而那條手帕是……”
剎那間,我的腦海中浮現那幅可怕的畫面。
“姨丈,那條手帕是……”
“警官,你可以把手帕拿給音檷看嗎?”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一定是想在事情有明確進展之前,先確定我的不在場
證明。因此在上杉姨丈貿然的請求下,他們兩個都露出為難的表情。
但由於上杉姨丈的一再請求,等等力警官不得已,只好拿出手帕。
在看見手帕的當時,我的腦袋跟著轟然一響。
手帕的一角繡著“OtoneM”的字樣,很明顯的,這條就是我今天掉在日比谷公
會堂的手帕,上面還沾有血跡。
不在場證明
對我而言,這條手帕蘊含兩個可怕的意義。
一個是我的手帕在這樁殺人事件中被當成嫁禍工具使用;另外,就是撿到這條
手帕的人有可能是殺人兇手。
(難道是建彥舅舅殺了島原明美嗎?)“音檷、音檷,振作一點!你一定是把
手帕掉在某處,然後被人撿去了,一定是的,我知道一定是這樣的!音檷,你不必
太擔心。”
當我聽見品子阿姨如此溫柔、善良地替我找藉口時,一股深深的罪惡感刺痛我
的胸口,我不禁用雙手掩面啜泣。
“宮本小姐,我們並不是在懷疑你。正如這位女士所言,你是不是把手帕掉在
某個地方?”
在等等力警官的詢問下,我一邊啜泣,一邊點點頭。
“果然沒錯。你還記得是在哪裡掉的嗎?”
“我是出了日比谷公會堂,在正門的樓梯………”
我用品子阿姨遞給我的手帕拭去眼淚,茫然地抬起頭來。
“宮本小姐,你既然知道手帕掉在那裡,為什麼沒有去撿呢?”
(啊!我該怎麼回答呢?如果我照實回答的話,可能會害建彥舅舅受到警察的
懷疑。)金田一耕助看著我困惑的表情,出聲說道:“宮本小姐,你的朋友有沒有
送你出日比谷公會堂?”
“有,河合小姐和橋本小姐一起送我出來。”
警察們一聽見我的回答,不禁互相對視,其中一名刑警馬上站起來向品子阿姨
詢問河合小姐的電話。
“還有,宮本小姐,你剛才說你曾經去看電影。請問你是去哪一間電影院?”
“這個嘛……”
我歪斜著頭,故作思考狀,藉以掩飾急劇的心跳與不安。
“我並不是特別想看電影,只是以為在電影院裡面就不會被別人看到,可以一
個人靜一靜……那家電影院在新橋附近。”
“呃……你有沒有介紹影片之類的手冊呢?”
我走出會客室,到大門邊去拿大衣,從口袋中取出一本充滿藝術風味的影片介
紹手冊。
金田一耕助隨手翻閱一下手冊內容。
“請問你是幾點進去電影院?”
“這個……我從日比谷公會堂出來之後,原本想要直接回家,可是剛好有些事
讓我很心煩……”
“你所謂‘心煩的事’是指……”
等等力警官還沒說完,便被金田一耕助從旁打斷。
“沒事、沒事,宮本小姐,請你繼續說下去。”
“哦!好。那時候,我覺得心情有些鬱悶,所以想去銀座散散步,心情應該會
比較好……我在那裡閒晃了一會兒,才進去那間電影院,時間大概是在八點三、四
十分左右吧!”
“原來如此,請問那部影片演到幾點?”
“我……只待了十到二十分左右就離開了,原因是電影院裡起了一陣騷動。”
“什麼樣的騷動?”
“好像是電影院裡面有扒手,客人的皮包被扒了,所以場內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我覺得很煩,所以就離開電影院。對了,那時候我看了手錶一下,剛好是九點。
”
“接下來呢?”
“接著我又在銀座閒逛,從尾張町走到有樂町。這個時候,我打算要回家,但
是又遇上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麼奇怪的事情?”
“我從有樂町鐵軌下方的地下道迷迷糊糊地朝著日比谷方向走的時候,突然後
面來了一個人,他搶走我的皮包……”
“可是音檷,你的皮包還在呀!”
“阿姨,這是一個擦皮鞋的男孩幫我找回來的。我因為驚嚇過度,連聲音都喊
不出來,站在原地不停地發抖,在一旁擦皮鞋的男孩馬上替我去追那個搶皮包的賊
。不久,他就把皮包還給我。”
“這件事之後,你就馬上回家了嗎?”
“沒有,因為我不想一副驚嚇過度、狼狽不堪的樣子回家……哦!對了,我給
了那個男孩一點錢,謝謝他。”
“你給他多少錢?”
“五百元。”
“那接下來呢?”
“之後我又折回尾張町。因為一直碰到不順心的事,我的心情又開始煩悶起來
。我走到尾張町之後,茫然地在路邊站了一會兒,然後進去一間裝磺雅致、沒什麼
客人的咖啡館,在那裡喝了一杯蘇打水。”
“那家咖啡館叫什麼店名?”
“從尾張町往有樂町的方向來說,它是在左邊,還是右邊?”
“在右邊。它是一間規模很小的咖啡館,裡面有一個十七、八歲左右的女孩。
啊!對了,我記得它位在藥局的旁邊。”
“離開那裡之後,你又去了什麼地方?”
“我漫無目的地走到數寄屋橋,在那邊遇上剛才那位司機。”
我說到這裡時,先前在外面迎接我的那位刑警出來向等等力警官說明情況;同
時,剛才出去打電話的刑警也回來了,他在等等力警官耳邊說了一些話,等等力警
官挑起眉毛看著我。
“宮本小姐,你最好老實地將事實真相說出來。”
“什麼?”
“我們剛才打電話給你的朋友河合小姐,她說你好像在日比谷公會堂的正門口
遇見熟人,那個人還在背後喊著你的名字,可是你看了一眼之後,就匆匆忙忙地逃
走了。”
“河合小姐說你的手帕可能是在那個時候掉的,而且可能被那個人撿到。那個
男人到底是誰?”
“這個……他是……”
我緊張得額頭不斷冒出冷汗。這絕對不是在演戲,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說出
建彥舅舅的名字。
“音檷……”
上杉姨丈溫柔地對我說:“這件事非常重要,你老實回答警官的問題,那個男
人到底是誰?”
“嗯,姨丈,他……就是建彥舅舅。”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驚訝得對望一眼。
“音檷……如果是建彥的話,那你沒有必要逃走呀!”
“阿姨,如果只有建彥舅舅一個人的話,我就不會躲了。”
“他帶了什麼人?”
“他和那個舞者在一起,因此我覺得尷尬,而且有點不舒服……其實,我也知
道手帕掉了,可是我實在不想跟他們碰面……”
我邊說邊從手帕上移開視線時,正好看到金田一耕助謹慎地將我的影片介紹手
冊放進公事包,他這個舉動不禁讓我的心為之一震。
禍從天降
啊!我怎麼會變得這樣邪惡、可怕?竟然在上杉姨丈、品子阿姨、等等力警官
和堀井敬三所敬畏的金田一耕助面前,面不改色地一再撒謊。
這些謊言當然都是堀井敬三一手策劃,連影片介紹手冊也是他準備好的,甚至
這些“虛構”的不在場證明,居然在日後完全成立。
我宣稱自己曾經進入新橋附近的那間電影院,果真在八點五十分左右有一場扒
手騷動。還有,有樂町的鐵軌下也真的發生一件小小的搶皮包事件,一名擦皮鞋的
男孩替一位年輕小姐找回皮包,而且那名男孩竟然還當著我的面直稱那個女孩是我
。
更令我吃驚的是,位於有樂町和尾張町途中的“薊”咖啡館,店裡的女服務生
——勝子也在我的面前指證,在十點半左右有一位年輕小姐在店裡點了一杯蘇打水
,並且呆坐了二十分鐘左右;而那個女孩就是我。
從這些地方看來,可見堀井敬三的勢力範圍相當大。
擦皮鞋的男孩和“薊”咖啡館的女服務生勝子一定都被他收買了。他為我事先
安排人證、物證,製造許多不在場證明。
換句話說,電影院裡的扒手騷動,以及有樂町鐵軌下的搶皮包事件,都是事先
策劃好的。
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那麼堀井敬三的確是個相當令人畏懼的智慧型壞蛋。可
是,我的靈魂和身體卻都被他緊緊控制住第二天,報紙上刊登很大篇幅“BON。BON
”的老闆娘——島原明美遭人殺害的新聞,轉瞬間,上百億元的遺產繼承問題變成
眾人皆知的事實,全國上下掀起震撼性的騷動。
報紙的一隅寫著——
這筆上面億財產的爭奪戰。以血祭血的殺戮可能還會重複上演……
至於建彥舅舅的嫌疑,比預期中更快解除了。
建彥舅舅確實撿到我掉落的手帕,並且把我的手帕放在公會堂外的欄杆上。當
然,還有其他人提出他的不在場證明。
目前,警方的調查方向全都指向島原明美的枕邊人。
(難道警察還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志賀雷藏嗎?)另外還有兩名受到警方密切注
意的人物,就是當時那位叫做“木下先生”的不法買賣者,他帶著一個女人進去島
原明美被殺害的隔壁房間之後,卻神秘地不見蹤影……
這兩名神秘人物加上島原明美的枕邊人,都是警方現在全力追緝的對像。
(姨丈、品子阿姨,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們……
音檷已經完全墮落了!我嘗到男人的味道,已經無法離開他了。
姨丈、品子阿姨,請你們原諒我……)我每天晚上以淚水洗面,詛咒自己墮落
的命運。
為了保全上杉姨丈的名譽,我決定竭盡所能地守護這個秘密,不讓它曝光。
可是不管我如何努力,這個秘密終究還是曝光了。
就在島原明美被殺五天後,晚上七點,女傭阿茂告訴我河合小姐打電話找我。
我一接過電話,馬上聽出這通電話不是河合小姐打來的。
“請問是音檷小姐嗎?音檷小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在告訴你之前,
我要先說明你絕不可以叫出聲音,或是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我是百合,你記得我嗎
?”
我聽著電話彼端女人快速的說話聲調,腦海中浮現在車庫看見的那個女人——
百合的容貌。
我拿著電話筒的手不由得顫抖起來。
“啊!我記得。”
“音檷小姐,請你趕快離開家裡,到新橋車站的西邊出口,去和先生……山口
先生會合,他在那裡等著你。你聽清楚了嗎?別引起任何人的懷疑,鎮定一點,知
道了嗎?”
“河合小姐,我聽清楚了。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因為你即將遇到危險,請你快點出來吧!已經沒有時間多說了。快點,快點
……我不多說了,再見。”
當我還想再開口詢問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
但我仍拿著電話筒,茫然地張大嘴巴,膝蓋止不往地顫抖,心臟宛如失去控制
般狂跳著。
就在這時,大門的門鈴聲倏地響起。
“小姐,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來訪,請你到會客室。”
阿茂的身後跟著兩位刑警,他們別有深意地看著我。
(天啊!看來一切的努力都要付諸流水了。)
熾天使書城
【第5章 步步殺機】
馬失前蹄
當我一踏進會客室,膝蓋又開始微微地顫抖,臉頰的肌肉也變得僵硬,表情極
度不自然。
會客室內,上杉姨丈、品子阿姨和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端坐在各自的位子
上,房間裡瀰漫著一股沉重而莫名的緊張感。
雖然我早就料到可能會碰上這種情況,原先我也以為自已擁有足夠的定力來應
付。
可是,當我一眼瞥見金田一耕助臉上的表情時,整個人頓時陷入絕望的深淵。
我和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不期然對上時,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勝利感和嘲弄的樣
子,有的只是無盡的悲憫。
他似乎有些坐立難安,很快就將視線從我臉上移開。
我不喜歡敵人的憐憫,我的自尊更不允許這樣,相反的,我倒覺得被人嘲笑、
愚弄遠比這樣好。
從金田一耕助剛才所表現出的憐憫之情來看,警方此時一定握有什麼確切的證
據。
“姨丈、阿姨,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音檷,過來這裡。這些警察先生好像又有事要問你。”
品子阿姨溫柔地招呼我,上杉姨丈則是愁眉苦臉地逕自抽著煙。
“好。”
正當我提心吊膽地來到品子阿姨旁邊坐下之際,上杉姨丈忽然一副忍無可忍的
樣子,用力把香煙捺熄在煙灰缸中。
“警官,你們到底還想怎樣?音檷的年紀還小,你們為什麼要多次傳喚她呢?
你們不覺得這對她而言是一種嚴刑拷問,也給她相當大的精神壓力嗎?”
“沒、沒這回事,其實我們只是希望宮本小姐能夠全力配合我們的調查上作,
從實招來而已。”
等等力警官苦澀地說著。他沉穩的態度和充滿自信的樣子,讓我開始感到些許
不安。
“從實招來?”
上杉姨丈很生氣地說:“你的意思是音檷之前都在說謊,故意隱瞞實情嘍?”
“這個……其實這也正是我們想問宮本小姐的,只要她能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
“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你的意思是說……音檷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誠也,你再怎麼生氣,說話再怎麼咄咄逼人也沒有用,我們先聽聽看他們怎
麼處理音檷的事。音檷,沒關係吧?”
“嗯。”
我會這樣回答,主要是不想讓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為難,我已經做了太多對不
起他們的事了。
上杉姨丈看了我好一會兒,才一臉苦惱地移開視線,然後沉默得一句話都沒說
。
“很抱歉,我們想請教官本小姐……”
等等力警官稍微調整一下坐姿,繼續說道:“你知道新宿有一間叫‘BON。BON
’酒吧嗎?”
“是的,我……我知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在報紙上看到的。報紙上說,島原明美在那裡被人殺害。”
這時,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又在金田一耕助的臉上看見那一抹憐憫的神色,這使我更加侷促不安,心跳
跟著加速。
“宮本小姐,請你聽好,我要問的不是這個。我們猜測宮本小姐……你曾經去
過‘BON。BON’這間酒吧。”
“荒唐!這實在太荒唐了!”
上杉姨丈滿面怒容,忿忿不平地吼道。
“你以為音檷是怎麼樣的女孩子!你說這話不僅是對音檷,甚至也對我造成莫
大的侮辱。”
“好了、好了,誠也,你先別生氣,這樣會嚇到音檷的。音檷,回答警官的問
題,你當然沒去過那種地方吧!”
“是……”
“宮本小姐,你真的沒去過‘BON。BON’酒吧嗎?”
“是的。”
我再次堅決地回答。
上杉姨丈一聽,臉上的表情明顯地舒緩下來,接下來說話的聲調也溫和多了。
“警官,你為什麼會認為音檷曾經去過那間酒吧?遺失手帕的那件事。早在那
一天應該就弄清楚了啊!”
“上杉先生,我們還有一些疑問想要請教宮本小姐。”
等等力警官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的臉上。
“我想上杉先生應該也從報上得知,在島原明美遭人殺害的隔壁房間,曾有一
對男女投宿,不知何時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我們懷疑這兩個人和殺人事件有關,並且徹底搜尋那個房間一遍。我
們努力採集房間內的指紋,可是教人不可思議的是,那個房間竟然連一枚指紋都沒
有。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那種地方來來去去的人多不勝數,應該有許多亂七八糟
的指紋才對。”
“因此,我們認為一定有人……一定是那對男女把所有的指紋都擦掉了,那對
男女與本案必定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最後,在我們警方仔細的搜尋之下,果然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找到一枚指紋
。”
正當我緊張萬分地等候等等力警官宣判我的罪行時,外面有人敲了敲會客室的
門。
“老爺,有一位堀井敬三先生說是黑川律師派來的人要見您。”
發現指紋
我一聽見“堀井敬三”這個名字的瞬間,全身緊繃的神經登時鬆懈下來。我從
來沒有比這一刻更覺得他的重要。
(他一定是因為擔心我才趕過來!)我對自己這樣說。
剎那間,我似乎變得更有勇氣了。
打從他巧妙地幫我安排不在場證明之後,他在我心中的地位,馬上躍升為“超
人”那般崇高、偉大。
如今“超人”及時趕到,說不定我可以逃過這一劫。
(沒錯,我絕對不能投降,必須先穩住陣腳,然後乘機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
)“這個嘛……”
上杉姨丈聽到阿茂的稟報,微微地皺了皺眉頭。
“我現在沒有空,問他是要先等一下,還是下次再來。”
“堀井先生說他可以等。”
“好,那麼請他先坐一下,我待會兒再出去見他。”
阿茂離開之後,上杉姨丈對等等力警官說:“很抱歉。你剛才說在一個奇怪的
地方發現了指紋,那是指……”
“在那個房間的牆上,有一個小洞可以偷窺島原明美遭人殺害的那間房間。至
於那個洞是用來做什麼的,則和本案無關。那個小洞本來被一塊匾遮住,然而,我
們在那一塊匾上面的玻璃發現一枚女人的指紋。”
(天啊!)這一刻,我再度陷入絕望的深淵。
沒想到堀井敬三那天如此仔細地擦拭所有可能碰觸過的東西,卻仍然百密一疏
;連他也忽略我曾經觸摸過那塊匾。
(這下子完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你的意思是,那塊匾上的指紋是音檷
的?”
上杉姨丈目光如炬地直盯著我看,臉上的表情十分可怕。
等等力警官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音檷!不可能的,怎麼會這樣?”
品子阿姨神情激動地大聲叫喊。
此時,我感到全身宛如冰塊一般冰冷、僵硬。
(他們怎麼知道那是我的指紋?)“是這樣的。那次宮本小姐拿回一本電影介
紹手冊,上面有宮本小姐的指紋,我們拿它和房內所找到的指紋比對,不料兩枚指
紋一模一樣,所以……”
我憤恨地瞪視金田一耕助。
(原來如此……難怪他那個時候會那麼小心翼翼地把電影介紹手冊收進公事包
。)“音檷!”
上杉姨丈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非常嚴厲地向我問道:“這是真的嗎?剛
才警官所說的全都是事實嗎?你真的到那種地方去了?”
“好了、好了,誠也,你先不要那樣一口咬定。”
品子阿姨又轉向等等力警官說:“警官,這種情形會不會和音檷遺失手帕,有
人用它來做案的情形相同?也就是有人利用音檷的指紋做案,企圖嫁禍給音檷。”
“哈哈哈!品子女士,這次的證據是指紋,它和其他東西不同。若不是本人,
旁人是無法將指紋帶到那裡的。”
“請問那塊匾有多大?”
“長度大概有一尺(註:大約30。3公分)左右。”
“這樣的話,這塊匾是不是可以拿下來?上面的玻璃應該也可以拆下來吧!如
此一來,要採集音檷的指紋應該不難,任何人都會不經意地去觸摸到玻璃,只要有
心人士裁一塊同樣大小的玻璃,採集到音檷的指紋,再和原來那塊玻璃對調就可以
了。”
等等力警官聽了,轉頭和金田一耕助對望著。
我十分感激品子阿姨如此悉心地為我辯解。可是,我並沒有因此而獲救;從品
子阿姨用異於往常的眼神看我,我就知道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這種說法。
這使我覺得痛苦不堪,更加斥責自己的不應該。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小聲地討論了一會兒,才轉身面向我們說:“既然品
子女士這麼說,那我們不妨請‘BON。BON’店裡的人來這裡做進一步辨認。”
“在‘BON。BON’上班的由利小姐,曾經在收銀機前和那個男人說話。根據由
利小姐所說,當時那個女人就站在男人的後面,因此,我們請她過來辨認一下宮本
小姐是否就是那個女人,這樣事情就清楚了。上杉先生,可以借一下電話嗎?”
這是等等力警官的最後手段,他彎下腰準備打電話時……
“請等一等!”
上杉姨丈出聲阻止等等力警官,他的臉上有著深深的困惑。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呢?報紙上說他是個從事地下買賣的不法份子,為什麼音
檷會跟他扯在一塊兒?”
“上杉先生,這也是我們想要瞭解的。我們只從‘BON。BON’那裡得知這個男
人是名叫‘木下先生’的不法份子,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不過,那一晚宮本小姐如果曾經到過‘BON。BON’的話,那麼她之前所說的不
在場證明就全部是虛構的。
因此,我們為了預防萬一,重新再做一次調查,卻發現最有力的人證——擦皮
鞋的男孩和‘薊’咖啡館的女服務生勝子,在那次之後都消失了。上杉先生……”
等等力警官一邊瞄著我,一邊將手撐在桌子上。
“能夠做出那樣縝密、毫無破綻的不在場證明,實在是很不容易。這其中一定
有很重要的動機,只不過和這個比起來,更令我們感興趣的是,有這種製造不在場
證明本事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宮本小姐,你可以告訴我們實情嗎?到底這個男人
是什麼身分?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和其他辦案人員,全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著我看。
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也被強烈的恐怖和不安佔據。我開始感到頭暈目眩,看不
太清楚眼前的事物。
就在這時,房間的電燈“啪”的一聲被關掉了。
錯誤的逃亡
面對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所提出的有力控訴,我心亂如麻得不知該怎麼辦
。
會客室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我不太清楚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記得那時我的腦中立刻浮現出堀井敬三叫
我“離開”的指示,這使得沮喪的我立刻恢復活力。
由於我坐在最靠近門邊的位子,所以我在一片黑暗之中,迅速奔出門外,把門
關上,並鎖上扣環。
這個扣環是因為之前曾有小偷潛入會客室,後來應品子阿姨要求安裝的,沒想
到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
會客室內傳出警察們的怒吼聲,其中也混雜了品子阿姨悲愴的呼叫聲。
“音檷……音檷……”
我一甩頭,正要走出大門的時候,迎面撞上一個男人。
“啊!是誰?”
他交給我一雙鞋子。
“請你按照剛才那通電話的指示行事。”
男人在我耳邊低語著。
我一邊拿著鞋子往外面走去,一邊擔心警察會在正門守候,還來不及穿好鞋子
就急忙從後門逃走。
這時,我彷彿聽見阿茂的聲音。
我不假思索地穿越彎彎曲曲的小巷,當我終於來到大馬路時,忽然有人在背後
叫住我。
“請問你是不是上杉家的千金?”
我心頭一震,猛然轉頭一看。
只見角落陰暗處有一個男人用圍巾把臉蒙住,戴著一頂鴨舌帽和一副黑眼鏡作
為掩護。
“你果然是上杉家的千金。”
這個人說話的語氣很親切,我直覺以為他是堀井敬三派來接應的人。
“你是堀……”
我正想開口詢問時,腦際忽然間現一個念頭,趕緊改口說:“你是山口明先生
派來的嗎?”
“是的,他在家裡等你,我們一道過去吧!”
我們並肩走過大馬路,男人立即揚手招了一輛計程車。
隨著計程車急馳而去,我緊繃的情緒終於鬆懈下來,身體重重地深埋在椅墊中
。
(我到底做了什麼事?這下子一切都完了……)新聞報導上曾指出:逃亡就是
承認了犯罪行為。
我今晚的逃亡行動,一定會出現在明天的各大報紙中。
(不知我的朋友們看了之後,將會怎麼想?不管了!他們怎麼想我都不在意,
只有……)“音檷……音檷……”
我的耳邊一直迴盪著品子阿姨悲傷的呼喊聲。
我拚命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現在可不是哭泣的時候,我不能讓司機和帶路的男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帶路的男人指示司機開往澀谷。到了澀谷後,我們改搭地下鐵到“虎之門”那一站
下車。
“咦?這裡不是新橋啊!”
“為了防範被人跟蹤,我們不能直接過去。”
我們又在文部省(註:相當於“教育部”的機構)的角落叫了一輛車,這次目
的地是東京溫泉前面。我們從這裡經由銀座,走到京橋之後,又另外叫一輛車。
一路上,帶路的男人幾乎都不說話,而我則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這個男人果然是他的部下……)我不禁在心中讚歎堀井敬三的謹慎與機智。
接下來,我們又換了兩、三次車,最後到達牛迅的江戶川前。此時已經接近九
點,附近沒有什麼人在走動。
我瞥見帶路的男人正要踏進一棟公寓,不禁脫口問道:“我們不是要去新橋嗎
?”
“不是,我是故意那樣說的。實際上,山口先生在這裡等你,因為他怕被別人
知道,才故意那樣說的。”
我現在無力去想其他事情,只能像傀儡一樣按照他的話去做。我不疑有他,跟
在他的後面進入公寓內。
一直到上三樓為止,我都沒有遇見任何人。
帶路的男人站在一扇門前,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我不經意瞥見男人把一隻
手放在門邊。
事後回想起來,才知道他是為了要遮住門牌。
男人一打開門便轉身對我說:“請進,你最好把鞋子一起拿進去,以免被別人
看見。”
我在脫鞋子時,才發現那不是我的鞋子,而是一雙新鞋。
(這個男人真是設想周到。他怕直接將我的鞋子拿來,會讓我更脫不了嫌疑,
以致於為我準備一雙新鞋。)當我一踏進客廳,心中立即升起一股難以形容的奇異
感覺。
(這裡明明是女人住的客廳嘛!)門對面的三面鏡台上擺著一堆香水、化妝品
等瓶瓶罐罐,櫃子裡擺著許多法國娃娃和博多娃娃,另一邊牆壁上則吊著各式各樣
俗艷的套裝。
我滿心狐疑地問道:“山口先生真的叫我在這裡等他嗎?”
“哈哈哈!不是的,你上當了。”
跟在我後面進來的男人用一種奇怪的聲調回答。
我回頭一看,突然覺得宛如晴天霹靂,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男人隨即把鴨舌帽、眼鏡和圍巾拿掉,我才認出他是“紅薔薇”的老闆,同時
也是雙胞胎姊妹根岸蝶子和花子的共同情人——志賀雷藏!
致命的巧克力
看到志賀雷藏得意的笑容,我感到既震驚又害怕,全身動彈不得,一句話都說
不出來。
(我上當了!這個男人不是堀井敬三派來的。
我怎麼會如此大意,陷入志賀雷藏所設下的陷阱中?
神啊!你未免也太殘酷了吧!我剛逃離那場險境之後不久,竟然又再度過到危
機。)“哈哈!宮本小姐,這沒有什麼好訝異的。來,請坐。”
“你……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沒什麼,我只是想和宮本小姐聊一聊而已。對了,除此之外,還要好好謝謝
你這樣護著我,真是令我萬分感激。”
“我護著你?”
“哈哈……你不必再裝成毫不知情的樣子,到了這個地步,就讓我們坦誠相見
吧!你先坐下,站著怎麼說話呢?這裡很安全,不會有人來的。”
志賀雷藏笑著脫去上衣,接著解開領帶,懶散舒適地坐在椅子上。他放在安樂
椅的左手手指上,有一隻粗大的金戒指閃閃發光。
“我年紀還小,不懂什麼人情世故,你讓我回去吧……我還有急事要辦。”
“你是指山口明在新橋等你的這件事嗎?”
聞言,我不禁嚇得後退一步,深深地吸一口氣,藉以平撫激動的思緒。
(看來這個男人已經知道我的弱點。)“宮本小姐,請坐。你累了吧!臉色不
太好看哦……我已經把門上鎖,鑰匙也在我的口袋裡。而且,警察正在通緝你呢!
”
我整個人頓時癱在椅子上。眼看著這個男人抓住我的弱點?我卻連大聲喊救命
的機會都沒有,真想立即咬舌自盡。
“你不用那麼緊張嘛!人與人之間就是要互相幫忙、互相扶持,你要不要拿一
個吃吃看?”
他打開桌上的巧克力罐蓋子,從裡面取出兩、三顆巧克力,撕去色彩鮮艷的包
裝紙。
“如何?這種時候吃一點甜的東西,可以讓你的情緒穩定下來。不喜歡嗎?那
我就自己吃囉!不用擔心,它又沒有被下毒。”
志賀雷藏一邊吃著巧克力,一邊說:“宮本小姐,你真是讓我嚇了一大跳。當
我在‘BON。BON’碰到你的時候,一直沒有察覺出那個女人就是你。直到後來看到
報紙上說現場有一對形跡可疑的男女,我才想起好像有在‘BON。BON’遇過這麼一
對男女。經過我不斷地思考、回想,終於慢慢想起自己在不久前,曾在店門口看過
報上說的可疑女子,這使我開始感到害怕,甚至有些驚慌失措。我覺得自己彷彿被
一個看不見的影子跟蹤了!”
志賀雷藏又撕開另一顆巧克力的包裝紙。
“於是,我再試著去回想這一對男女當時的行徑。他們原本在‘紅薔薇”出現
,之後又到‘BON。BON’。”
由此看來,他們一定和遺產繼承有關;而和遺產繼承有關的人,我已經在上次
黑川律師的召集會議中,見過所有相關的繼承人,可是卻沒見過那個女人。”
“如果她是笠原薰的話,個子又稍微小了一點;和佐竹由香利一比,年紀又大
了一點;也不可能是蝶子和花子,而島原明美那時又跟我在一起……”
“最後只剩下一名可疑女子,那就是宮本音檷……也就是小姐你!”
“我恍然大悟地發現那個女人是你的時候,真是非常的震驚。我急忙從腦海中
殘留的記憶回想你的長相,接著再想像你戴上圍巾和眼鏡的樣子,並且畫上一臉濃
妝……終於確定那個女人就是你。雖然這個發現使我非常震驚,但在另一方面,我
又覺得非常高興。”
他說著說著,又往嘴裡丟了一塊巧克力,臉上浮現一抹嘲弄的笑容。
“對我們這種下三濫來說,小姐你就好像是空谷幽蘭一般高不可攀。不過從你
當時那種風騷樣兒看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這給了我很大的希望。”
“我不知道那個叫‘木下’的男人的來歷,不過他看起來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和他比起來,我應該算不錯的了。小姐,你意下如何呢?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志賀雷藏所坐的椅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我慌忙抬起頭看他,胸中登時升起
一陣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志賀雷藏全身上下似乎有急欲奔出的豐沛精力,他的臉頰、嘴唇都因亢奮的情
慾而儒濕,眼中閃爍著兇暴的光芒。
“啊!”
我不禁發出一聲悲嗚,迅速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但是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裡,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間讓我脫逃。
“且慢,小姐,事情沒有那麼可怕嘛!我只是想好好謝謝你,答謝你沒在警察
面前供出我來。”
“另外,我還想知道一些有關‘本下’這個男人的事情。不過呢……這些暫且
擱在一邊,先讓我好好地答謝你,這可是強壯男子對美麗女子的上等款待喔!”
志賀雷藏用他強壯的手臂將我緊緊抱住,不管我多麼用力扭動身體,拚命抵抗
,仍然無法逃離他的禁錮。
他那令人作惡的男性體臭撲鼻而來,那張因慾火高漲而變得猙獰的面孔直往我
的臉逼近。
“不要、不要!走開!”
“來嘛,來嘛……讓我親一下。”
“不要!求你放過我……”
我使出渾身的力氣將他一把推開,只見他臉部扭曲地倒在地上呻吟著。
原本被他緊緊抱住的我頓時失去力氣,像沒有骨頭的人一樣,全身軟綿綿地往
地板滑下去。
惡棍的末日
在志賀雷藏倒在地面上呻吟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
臉茫然地站著。
良久,我才又回過神來,小心地跳過他的身體。
我一邊整理雜亂的頭髮和衣服,一邊往門口走去。
此時,我陡然想起志賀雷藏說門已經上了鎖,而鑰匙就放在他的口袋裡。
我停下腳步,一股絕望感霎時在我的心裡擴散開來。
我實在很害怕回到志賀雷藏的身邊,可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又無法取得鑰匙
逃離這裡。
我站在門口不動,滿臉驚恐地看著倒臥在地上的志賀雷藏。
他趴在地上,用力抓著地毯,像蛇一樣扭動身軀;接著他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
痙攣,只見他肥胖的身軀不斷地顫抖。
我呆愣在一旁,腦中十分快速地運轉,重複著先前的畫面。
(剛才我的確使盡全身的力氣去推他,但只憑我一個弱女子的力量,對他這樣
壯碩的男人應該不會造成這麼大的撞擊力才對。)這時,志賀雷藏含糊不清地說著
:“水……水……”
他的聲音很微弱。不料,他的口中竟然吐出鮮血。
一看到這幅怵目驚心的畫面,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姨丈六十歲大壽的那一夜,特技舞者——笠原操也是在表演的舞台上吐血而
死……
當時她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痙攣,就像被砍成兩半蜥蠍尾巴一樣,狂亂地扭動
身體,然後就吐血了……)我恍然大悟,並朝桌上的巧克力罐看了一眼,只見那些
五顏六色的巧克力包裝紙,在我眼中訪佛是惡魔的獻祭花束。
剛有志賀雷藏若是強硬逼迫的話,或許我也會吃下那些巧克力。
“水……水……”
志賀雷藏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身體一邊顫抖著。
我馬上彈跳起來,一個箭步走出房間,想去廚房裡找一杯水。
我知道廚房大概就在進門的地方,於是我直接跑過去,將電燈打開的時候……
“啊!”
我沒想到廚房裡還有一個人倒在舖了白色毛巾的地板上。
她穿著一套艷麗的睡衣,外面罩上一件比睡衣更華麗的羽毛外套,手指緊緊抓
住地上的那條毛巾;而且,白色毛巾上還染著一點一滴的鮮血。
從她扭曲的不自然姿勢,以及散亂的睡衣這種情形看來,她在臨死前一定曾經
痛苦地掙扎過。
驀地,客廳桌上的巧克力糖罐又閃過我的腦際。
(她一定是吃下有毒的巧克力,藥性發作後感到痛苦不已……強自硬撐著搖搖
欲墜的身體來到廚房。走到廚房之後,也用盡她最後一絲力氣。)我膽顫心驚地審
視她的臉,無法辨認她到底是根岸蝶子,還是根岸花子,只知道她是雙胞胎姊妹中
的其中一人。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裡大概是根岸姊妹的住所。
我稍微摸一下她的臉頰,臉上的肌膚已經冰冷了。
(另一個雙胞胎怎麼了?難道她也已經冷冰冰地躺在另一個房間裡嗎?
神啊!這太不公平了!縱使我再怎麼不對,這樣對待我也太殘忍了。
如果不停止這一連串血腥事件的話,我也活不下去了!)我一臉迷惘地看著倒
在白色毛巾上的女屍好一陣子,才又想起志賀雷藏也倒臥在客廳裡。
(我要快點拿水給他喝。)於是我打開水龍頭,用杯子去接水。但由於我太緊
張,一雙手顫抖個不停,無法一下了將水裝滿。
等到杯子裡的水裝到八分滿左右,我把水拿回客廳,眼下的志賀雷藏卻已經靜
止不動了。
“志賀先生、志賀先生,你要的水……”
我跪在他旁邊,將他的頭抱起來。
“啊!”
我再度尖叫出聲,手上的杯子也掉在地上。
志賀雷藏整張臉都埋在自己所吐出來的鮮血當中,非常嚇人。我伸出顫抖的手
摸摸他的脈搏,脈搏已經靜止不跳了。
我頹喪地跪在他的屍體旁邊,狂亂地用雙手抓著自己的頭。
從傍晚一直到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如同電影情節一般,斷斷續續地在我腦海
中消失了又出現。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趕快離開這裡。
光是“BON。BON”的那件事就足以讓我的名譽……不,我自己的名譽無所謂,
就怕姨丈會因此而名譽掃地,遭世人恥笑。)我小心翼翼地從志賀雷藏的口袋掏出
鑰匙。面對一個死狀淒慘的男人,伸手進去掏他的口袋是需要相當勇氣的。
我把鑰匙握在充滿汗水的手心,才剛走到門邊,就聽見有人上樓梯的腳步聲,
以及一對男女的談笑聲漸漸逼近……
逃出虎口
(啊!有人來了……)我的心裡升起一股絕望感,整個人幾乎癱在原地。
(不行,我一定要鼓起勇氣,想辦法逃出這裡!)整個思緒變得較為清晰之後
,我迅速關掉門口的電燈,然後拿著鞋子溜進廚房,把廚房的電燈也關起來。
我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緊張地站在角落。
在黑暗中和屍體共處一室是極為恐怖的事,我害怕屍體冰冷的手會不會突然一
把抓住我的腳踝……
因此我盡可能遠離屍體,縮在廚房的一隅,為了預防萬一,我也把鞋子穿好了
。
這時,我聽見腳步聲已經來到門前。
“好奇怪哦!電燈怎麼現在才關掉?”
“可能是瑪麗關的吧!”
“可是,她應該有聽見我們的腳步聲才對。會是花子故意惡作劇嗎?”
“難道老闆也來了……”
“老闆在不好嗎?”
“無所謂,反正我們也只是普通朋友,是不是?”
“嘻、嘻……沒想到史郎你的肚量這麼大。”
“不過,我不喜歡被人拿來當擋箭牌。”
“沒關係的。老闆最近總是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我從兩人竊竊私語的談話中,察覺到回來的人是雙胞胎姊妹中的根岸蝶子和古
板史郎。
(失去島原明美的古板史郎,如今又設法接近這對雙胞胎姊妹。)接著,我聽
見有人開燈的聲音。
“哎呀!”
根岸蝶子壓低嗓音叫道。
“海倫,怎麼了?”
“老闆的鞋子……”
根岸蝶子喃喃說著,古板史郎稍微沉默一下,說:“他果然在。”
“怎麼辦?”
“沒辦法羅!我不會就這樣走的,至少也要請我喝杯水吧!”
“對不起……但是史郎,你可別惹他生氣哦!老闆生起氣來是很恐怖的。”
“我知道了,就說我是來探望瑪麗的病情,可以嗎?”
“嗯,就這麼辦。”
他們兩個偷偷串通好之後,根岸蝶子大聲叫著:“花子,我回來了。你好一點
了嗎?”
屋裡沒有任何回音,蝶子退自繼續說著:“老闆,你也在吧!史郎跟我一起來
探望你了。”
根岸蝶子叫了好幾聲之後,屋內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好奇怪哦!到底怎麼了?”
“他們會不會正在興頭上?”
“不會吧!無論如何,你先進來好了。”
古板史郎脫了鞋,走進屋內。
“海倫,我好渴……這邊是廚房吧!可不可以請我喝杯水?”
一聽到這裡,我的心完全凍結了。
古板史郎走進廚房,伸手尋找開關,從我這個方向可以看見他,但他看不見我
。
(可是一旦打開電燈的話……)我感覺自己全身上下不停地冒出冷汗。
就在危急之際,根岸蝶子的話救了我。
“別鬧了!你這樣拖泥帶水,老闆反而會覺得奇怪。”
根岸蝶子拉著古扳史郎走出廚房。
“老闆,史郎來探望瑪麗了,你認識史郎吧?”
“瑪麗,你好點沒?聽說你感冒了……”
我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漸漸走遠,才從廚房跳出來。
(還好大門沒有上鎖。)當我走出門外時,聽見根岸蝶子和古板史郎的悲鳴聲
從房裡傳出來,還有東西倒下所發出的碰撞聲。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二樓,樓梯口正好站著一個身穿睡袍的中年男子。
一看到有人站在那裡,我不禁有有些顧忌,可是又不能再折回去,只好硬著頭
皮走下去。
這個中年男子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發生什麼事了嗎?”
“什麼?發生什麼事?”
“不是,我從剛才就一直聽見上面的房間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
“啊!我不知道有這種事。”
我盡可能背過臉,從中年男子的旁邊經過,然後一口氣跑下樓。
儘管如此,我依然可以感覺到他懷疑的視線直射向我的背後。剎那間,一股絕
望的念頭強烈地侵襲我的腦袋,我好不容易才躲過古板史郎和根岸蝶子,沒想到又
被那個男人撞見。
(那個男人一定會告訴警官曾經在這裡遇見我。
啊!我到底該往何處去?真想一死百了……)我漫無目的地走在黑暗的街道上
,不知何時,竟然來到飯田橋。
我回過神來看一眼手錶,才知道已經過了九點半。
我從上杉姨丈家出來的時候,是八點半以前的事。
根據堀井敬三的手下——百合打來的電話,說“山口明”會在新橋車站的西出
口等我。
可是掘井敬三之後也來到上杉姨丈家,他大概足發現事態緊急。為了救我才趕
過來的吧!
我試著把剛才的電話內容重複背誦數次後,猜想他一定派人在新橋車站等我。
(麻煩的是,現在離約定時間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他還會不會在那裡等我呢?
如果我沒有跟他會合的話……我將沒有其他棲身之處。)我迷迷糊糊地走進飯
田橋車站,本來要開口買一張到新橋的票,但我卻急忙改口說要到品川。
之前志賀雷藏一再轉車、換車的謹慎行徑,真是讓我上了一課。不管能不能見
到立刻來接應的人,我除了去新橋碰碰運氣之外,也別無選擇了。
我一走出新橋車站的西出口,馬上就有一輛車靠過來。
“小姐,搭車嗎?”
我瞄了一眼司機的臉,不料他正是“山口明”——堀井敬三。
瞬間,我全身上下充滿喜悅和懷念之情,不禁熱淚盈眶。
就這樣,我的心再度漸漸地靠向這個“惡魔”……
與惡魔同行
待車子在大馬路上快速地行駛著,堀井敬三才開口說話。
“等一下你再慢慢說明事情經過,那裡有外套、圍巾和墨鏡,你先穿戴好。”
“好。”
我迅速穿上外套,並且把圍巾繞在頸間,再戴上眼鏡。在外套透出的溫暖和圍
巾、眼鏡的掩護裝扮下,我的情緒終於稍微穩定下來。
“你要帶我去哪裡?”
“上次去的地方。”
“那裡安全嗎?”
“短期內應該安全吧!到時候還是得再換個地方。可是音稱,這樣一來,你就
不能沒有我了。哈哈!”
命運的安排真是殘酷!它不僅讓我捲入這場紛亂、複雜、充滿血腥的殺人遊戲
中,還讓我別無選擇地順著它的推演走下去。
以前的我,一直是在純潔、有禮教的環境下成長。如今,我卻必須仰賴這個來
歷不明的男子東躲西藏,逃避警察的追緝。
一想到警方肯定出動大批警力來追緝我,我不禁顫抖起來。
堀井敬三從後照鏡看著我問道:“音檷,你怎麼了?”
“我……”
“我們失去聯絡將近三個小時,這段時間你到底去哪裡了?”
“真是糟透了!”
“怎麼了?”
“志賀雷藏被毒殺,根岸花子也被殺了。”
我一說完,車子忽然快速地向旁邊傾斜過去,堀井敬三馬上又把方向盤穩住。
“音檷!你怎麼和志賀雷藏在一起?”
他用嚴厲的語氣說。
“我還以為他是你派來接我的人,因為他把臉蒙住了。”
“那他把你帶去哪裡?”
“去根岸姊妹的住所。”
“啊!是江戶川的公寓。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也在嗎?”
“不在這個……就是……”
“音檷!難道他侵犯你?”
“如果真發生這種事,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你不也輕易地原諒我了?”
“你……”
我的胸口熊熊燃起一股強烈的憤怒和屈辱感。
“停車!我要在這裡下車!”
“對不起、對不起……”
堀井敬三從後照鏡中看見我氣得臉都綠了,才以溫柔的語氣安撫我。
“是我不好,我只是有點吃醋,我相信你就是了。這麼說來,志賀雷藏真的死
了?”
“嗯。”
“根岸花子也死了?”
“對。”
“其他的經過情形我等一下再問你。音檷,你能原諒我剛才的失言嗎?”
我用雙手掩住臉龐,淚水從指縫中緩緩流下。
不管我受到再大的侮辱,都已經無法離開他。
這不僅僅是為了逃避警察的追緝……而是因為我的身體、靈魂都已經完完全全
屬於他了。
堀井敬三沒有再開口說話,只是快速地駕著車子馳騁於黑暗中。
過了一會兒,他溫柔地說:“音檷,別哭了,把眼淚擦一擦,臉弄乾淨。那裡
有一個手提包,裡頭有一些化妝用的道具,你應該也不願意被百合看見你這副模樣
吧!”
“嗯。”
我擦掉臉頰殘餘的淚水,拿起放在角落的手提包。
當我重新補妝時,車子已經駛進車庫裡。堀井敬三一關掉引擎,百合立刻從裡
面出來。
“小姐,你終於平安無事了!”
她看看我的臉,給我一個安心的笑容。
“音檷,你要謝謝百合,她一直很擔心你。”
“啊!謝謝你打電話來。”
我依照堀井敬三的話,低頭感謝百合的幫助。
“沒什麼,你不用客氣。”
“百合,我跟你說,你不可以再叫她‘小姐’了,從今以後,你要改口叫她‘
太太’。但是,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洩露出去。”
“你們已經……”
“音檷,我們進去吧!”
堀井敬三不理會百合的疑問,逕自拉著我的手,來到那間裝有隔音設備的地下
室。
他小心謹慎地把雙層結構的門都上了鎖,然後突然一把抱住我,激烈地吸吮著
我的唇。
“終於可以放心了,你讓我好擔心喔……我一直在想你究竟跑去哪裡了。”
他放開我,走到房間角落的櫃子前,像上次那樣倒了一杯酒給我。
“來,一口氣喝了它,你的情緒會比較穩定;然後我們到床上去談,這樣才能
好好聽你說。”
我一口氣把酒喝光,由於灌得太猛,以致於有點嗆到,但也因此從頭到腳迅速
熱了起來。
“你的臉色又恢復紅潤了。來,讓我好好抱抱。”
他褪去我的外套和圍巾,準備抱起我。
“不要!”
我撥開他的手。
“不要?為什麼?”
“你的臉……”
“哈哈……你不喜歡山口明啊!我想也是。你喜歡的是高頭五郎,或是堀井敬
三嘛!好,到床上之後,我再褪去這身裝扮,這樣總可以了吧!”
“好。”
“哈哈……”
堀井敬三再度綻開笑顏,輕輕地將我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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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墮落的天使】
癡情泥沼
經過纏綿的魚水交歡之後,緊閉的房間內洋溢著激情芳香,我渾身感到慵懶無
力。
好不容易,我的神智清醒一些,堀井敬三在我耳邊輕聲呢喃道:“音檷,你可
以把今晚發生的事告訴我了吧!”
他的手臂環繞我的背部,我把臉頰貼在他寬厚的胸膛,躺在他的懷裡,開始敘
述今晚發生的殺人事件,細數所有來龍去脈。
他要我別漏掉任何細節,一五一十地照實說來。
當我說到志賀雷藏露出輕佻舉動的部分時……
“哼!那傢伙果然想侵犯你!”
“嗯,如果沒有那些有毒的巧克力,我現在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我真
的沒有臉再活下去……”
“可是音檷,你卻能夠原諒我,沒有尋死。”
“你還說!”
“音檷,你聽好,我不是在尋你開心,也不是故意嘲弄你。我曉得你若是被志
賀雷藏那種男人侵犯了,鐵定不會苟且偷生。”
“但是我要讓你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早已經愛上了我,就在國際飯店走廊上
的初次邂逅,你我彼此就一見鐘情了。難道你不承認嗎?”
堀井敬三難得露出如此認真的表情。
(這樣說來,我心中從那時候開始湧現的莫名騷動、不安……難道都來自於對
他的情感嗎?)“音檷,今後你一定要小心點。對男人而言,你就好比是麻藥一樣
,每個站在你面前的男人,都會無法自制地出賣自己的靈魂。”
“我只要想到有任何一個男人碰你一下,就會感到一段痛徹心扉的憤怒自心底
升起!音檷,我絕對不會放你走的,任何人都別想擁有你!”
他突然狂亂地摟住我,一陣像雨點般的親吻落在我身上。
“呵呵……”
堀井敬三從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笑聲。
“你繼續說下去吧!我不會再打斷你的話了。”
在他的催促下,我又繼續描述那段恐怖的經歷。
當我說完自己的經歷之後,掘井敬三陷入沉思中。
他沉默地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音檷,這麼說來,根岸花子今天因為罹患感
冒而在家休息,沒有出去表演。然後她誤吃了有毒的巧克力,痛苦不堪地想到廚房
倒水喝,不料卻死在那裡。志賀雷藏毫不知情,還以為花子和蝶子在一起,兩人都
在‘紅薔薇’表演,才把你帶到她們的公寓。就在他一邊吃巧克力,一邊說服你的
時候,竟然毒發身亡了。這樣沒錯了吧?”
“是的。”
“而後,當你準備逃離那裡的時候,根岸蝶子和古板史郎卻一起回到公寓。”
“對。”
“這麼說來,古板史郎已經和根岸蝶子扯上關係嘍!”
“我不太清楚,可是整個情況看起來好像是這樣……”
“音檷,你一定要特別小心那個古板史郎,他雖然看起來只是個小混混,不過
對女人很有一套。”
“你這麼不信任我嗎?”
“音檷,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像古板史郎這種靠女人吃飯的癟三
,他不可能沒有注意到你的美貌。原先由於你是大家閨秀,所以他無從對你下手。
如今你離家出走,陷入危機的境地,他一定會試圖去找到你,並且和你接觸。你千
萬不能上他的噹!”
我很想對堀井敬三表明我不是那種隨便跟別人走的女孩,可是要我說出這種話
,無疑又是一種侮辱。
因此,我沉默不語地玩弄著他的脖子。
過了一會兒,我才開口說:“你今晚為什麼會到上杉家呢?真的是黑川先生叫
你來辦事的嗎?”
“是啊!不過,那件事並非一定要今天討論。”
“你是為了救我才出現的吧!但是,你為什麼會知道我有危險?”
“音檷,我不能說,因為這是我工作上的機密。”
“你一定是派間諜潛人警政署……”
堀井敬三沒有回答我的問話,他只是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髮。
“我偷跑出來之後,姨丈他們怎麼了?”
“糟透了!警察紛紛從窗戶跳出來,我也裝成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過了一陣
子,門上的扣環才被打開,接下來便開始調查到底是誰把電燈的開關關掉。”
“我是第一次到那裡,根本不知道開關在哪裡。而且,我一直站在門口等候,
因此女傭阿茂也有嫌疑。”
“但是根據附近的人說,那時候有一名可疑男子在後門探頭探腦;阿茂也有注
意到他,她還以為是警方的人員呢!”
“他們最後的推論是:你安排一名同黨在後門見機行事,後來發現情勢不對,
才把總開關切掉,因為總開關正好在距離後門入口處不遠的地方。”
“音檷,當時我也嚇了一大跳,我當時一點準備也沒有,而你之後又沒到新橋
赴約。原先我叫百合在那裡等你,卻不見你的蹤影……真是急死人了,我從來沒有
那麼擔心過一個人。”
“那是誰把電源關掉?”
“阿茂。”
“什麼!”
“你不用那麼驚訝。”
“你說……是阿茂自己把電源關掉的?”
“當然不是,她是受我所托。我寫了一張紙條給她,告訴她你有危險,叫她在
我的示意下關掉電源。”
“阿茂還真聽話。”
“當然是我給了她一份價值相等的謝禮嘍!”
“什麼謝禮?”
“我親她一下,並且擁抱她。哈哈!”
我吃驚地瞪著堀井敬三,不自禁地動手將他推開。
堀井敬三反而緊緊地抱著我說:“怎麼了?音檷,你吃醋啦!哈哈!我又沒親
她的嘴,只是在她的臉頰上親一下而已,那都是為了救你,情勢所逼嘛!只是輕輕
啄一下而已,有什麼關係嘛!”
“黑川先生真的這麼信任你嗎?”
“沒錯,他很信任我。”
這是我對他所抱的唯一期望。
我曾經試著詢問上杉姨丈關於黑川律師的為人如何,上杉姨丈說他是個很有職
業道德的律師,待人彬彬有禮。像他這麼出色的律師,會如此信任堀井敬三,想必
這個男人一定有其過人之處吧!
“黑川先生知道你從事不法勾當嗎?”
“他應該略有所知,但是俗話說:‘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毒藥只要使用得
當,也可以成為救人良藥。”
“你是‘毒藥’嗎?”
“你不就是這麼想嗎?你是麻藥,而我是毒藥……來,再靠過來一點,這樣子
……還不錯吧!”
我禁不住他的柔情攻勢,再度陷入激情的風暴中。
百合的告白
我從一陣混亂中偷偷跑出上杉姨丈家之後,便投靠了掘井敬三,展開一段見不
得光的地下生活。
由於堀井敬三禁止我看報紙,我不曉得經過那陣騷動,事情究竟如何進展,更
別說是詳細情形了。
我只能從每晚都來的堀井敬三口中得知大概,事情的後續發展是——根岸花子
和志賀雷藏的屍體被甫從“紅薔薇”返家的根岸蝶子發現,但古板史郎好像沒有曝
光。大概是古板史郎不想被捲入這次的殺人事件中,因此說服根岸蝶子別供出他也
在場。
從這一點看來,堀井敬三懷疑古板史郎一定隱藏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並且
在暗地裡劃陰謀。
根岸花子和志賀雷藏都是因氰酸鉀中毒而死。正如我先前猜測的,氰酸鉀是藏
在仰慕者送的巧克力裡面。
警方調查的結果,發現根岸花子和志賀雷藏兩人的死亡時間相差三個小時。
根岸花子的死亡時間大約在傍晚五點左右。當他們發現並檢驗志賀雷藏的屍體
時,得知他死亡的時間在半個小時前。
這宗兇殺案有一名目擊證人,他就是我在二樓碰見的中年男子。
根據那個中年男子所描述的長相、模樣來研判,我——宮本音檷再度和這件案
子扯上關係。
另外,在阿茂和上杉姨丈家附近的鄰居們確認過志賀雷藏的屍體之後,證實那
一晚在後門徘徊的男人正是志賀雷藏。
因此警方推測關掉電源,幫助宮本音檷逃走的人也是志賀雷藏。
事情演變至此,警方懷疑和宮本音檷一起到“BON。BON”酒吧的不法份子——
“木下先生”,可能就是志賀雷藏的化名。
所以,他們將志賀雷藏的屍體給“BON。BON”酒吧的女服務生辨認,結果發現
死者和“木下先生”並非同一人,志賀雷藏反而是島原明美被殺之前同床共眠的枕
邊人。
這個發現讓辦案人員感到非常震驚。
如此一來,又衍生出一大堆疑問。
到底志賀雷藏和宮本音檷之間有什麼關係?而宮本音檷的身邊到底有多少男人
……等等。
“音檷,你不要太在意。”
告訴我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邊撫摸著我的頭髮,一邊柔聲安慰道。
“雖然你的朋友和品子阿姨一直為你的清白辯護,但是還有許多人認為你是人
盡可夫的蕩婦。”
這些謠言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因此我還承受得住。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品子阿
姨和上杉姨丈,胸中便會湧現一股想哭的衝動。
命運的捉弄,讓我再也無法離開堀井敬三。他是那麼的堅強、溫柔、聰明,還
教我許多男歡女愛的樂趣。
我時常倚靠在他的臂彎中忘了自我,興奮且滿足地沉浸在他永不乾涸的愛之泉
當中。
每當他強而有力的臂膀緊緊擁住我的時候,我多麼希望時間就此停住,若是這
樣死去,我也無悔無憾。
堀井敬三幾乎每晚都會來看我,有時候因為有事走不開,也會打電話來交代他
不能過來。
沒有他的夜晚,我心中的寂寞與孤獨是文字、言語將無法形容的。我想念他男
性肌膚的觸摸,這常使我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我的腦中常會浮現一個疑問:他會不會正和另一個女人沉醉在溫柔鄉?
每每想到這裡,胸口湧出的強烈嫉妒幾乎令我瘋狂。
直到有一天,百合告訴我一件讓我十分沮喪的事情……
我的生活起居都由百合一手包辦,她比以前更加細心地照顧我,並常常鼓勵、
安慰我的不安。
讓我百思不解的是,她為何要將自己的青春、忠誠,像個奴隸般全部奉獻給不
法分子——山口明呢?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我開口問了百合。
她歎了一口氣,告訴我其中的緣由。
“不管我再怎麼犧牲奉獻,盡心盡力地服待山口先生,都報答不了他的恩情,
因為我這條命是他救的。”
“他曾經救過你?”
百合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我曾經被男人欺騙過,那個男人不僅欺騙我的
感情,還搾干我所有的財產,讓我人財皆空。”
“那個男人發現我再也拿不出一毛錢的時候,馬上棄我而去,我在走頭無路之
下,只想一死了之。事實上,當時的我除了死以外,也真的是無路可走。就在我絕
望的時候,山口先生出現了。他和我素昧平生,卻如此好心地鼓勵、安慰我,使我
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
“不僅如此,山口先生還替我把所有事情都解決掉。這個車庫雖然是山口先生
經營的,但是他卻將大大小小的事交給我全權處理。”
百合平時擔任堀井敬三的司機,同時還是這個車庫的經理。
我很高興得知像堀井敬三這種男人,竟然也會有溫柔體貼的一面。
不料,百合接下來的話卻把我的美夢粉碎得蕩然無存。
“欺騙你的人到底是誰?”
百合看了我一眼,囁嚅地說:“這個人和太太也有關係。”
“和我有關係……”
“是的,我曾經在報上看過……太太原本是要和高頭俊作這個人結婚的吧!欺
騙我的人就是那個被殺害的高頭俊作的堂弟——高頭五郎!”
音檷女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原來“高頭五郎”先以原來的身分欺騙百合的感情,
直到她山窮水盡、搾不出油水後,再以“山口明”這個身分來拯救她。
可是,難道百合一點都沒發覺讓她感激得五體投地的“山口明”,竟然就是玩
弄他的男人嗎?
(啊!我懂了!這也就是堀井敬三為什麼不以原來的面目出現在百合和其他車
庫職員面前的原因。
唉!我愈來愈弄不清楚堀井敬三的真實面目究竟為何了。)“聽你這麼說,山
口先生很照顧你嘍!”
“是的,他是個非常體貼的人。”
看到百合對堀井敬三的全心信任,我的胸口漸漸湧出一陣酸意。
“難不成山口先生一直愛著你?他是否曾經要求你做什麼,或是強行親吻你?
”
百合聽了我的揣測,驚訝得大叫一聲?
“哎喲!太太,你不能這樣隨便假設啦!山口先生絕不是這樣的人,他或許在
生意上有些……但他絕對是個正人君子!你這樣胡亂猜測,不只對他,甚至對我也
是一種侮辱。”
“啊!對不起,因為你長得很漂亮,所以我才會……”
“你吃醋了嗎?哈哈!太太,我怎麼能和你相提並論呢?不過吃醋也不是件壞
事……太太,難道你看不出山口先生有多愛你嗎?別說是我了,不管是任何女人,
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呢!”
當晚,堀井敬三來看我的時候,我將自己和百合的對話告訴他。他聽完以後,
只是緊緊擁抱我,力氣大得幾乎把我的骨頭掐碎。
“我剛才在上面已經聽百合提過了。你也會為我吃醋?”
這時的堀井敬三就好像一個孩子似的。
“你到底打算怎辦?”
“這個嘛……你就把它想成是我在贖罪吧!百合不也跟你說我是如何地愛戀著
你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移情別戀,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你。”
“我也是。”
我們倆濃情蜜意地相擁著,一起進入歡樂的殿堂……
最近有件事令我怎麼也想不透。
我目前住的地方雖然是堀井敬三從事不法買賣的根據地,可是自從我來了之後
,從未見過他在這裡進行任何交易。因此,我忍不住問他:“關於這件事,我必須
跟你說清楚。除了這裡以外,我還有兩個根據地,而且我是以不同的面孔和名字出
現在不同的地方。我現在把另外兩個化名和根據地告訴你,你不可以記在紙上,要
把它們深深烙印在你的腦海裡,萬一這裡發生意狀況,你必須到那邊去避難。”
就這樣,堀井敬三把另外兩個秘密藏身處的電話號碼,以及他的化名全都告訴
我,並且要我重複念了許多次。這使我在日後陷入危險境地時,大大地派上用場。
我藏匿在這個地下室大約一個月之後,有一晚,堀井敬三拿了一件奇怪的東西
給我。
“音檷,你去試穿一下這個。”
他從一隻旅行手提包裡拿出一件黑色的緊身衣,這件緊身衣附有襪子和手套,
從頭部以下緊貼著身體曲線。
“哇啊!你要我穿這種衣服做什麼?”
“你先別管,照我說的去做。”
他將我擁入懷裡,不停地親吻我,讓我無法拒絕他的要求。
“好吧!我到隔壁房間試穿,你不要偷看哦!”
“哈哈!有什麼關係?”
“不要啦!”
“好吧!我不看、我不看。”
於是我拿著緊身衣跑到隔壁房間,先將身上所有的衣服全部脫掉,迅速地換上
緊身衣,整件衣服完全緊貼在我的身上。
可想而之,這是堀井敬三特別為我量身訂做的。
穿好緊身衣後,我站在鏡子前面打量自己。從豐滿的乳房到渾圓的臀部,全部
曲線畢露,我的臉頓時脹得通紅。
(這一定是他低俗的癖好之一。)“音檷,你在做什麼?還沒有好嗎?”
“人家不好意思……”
“別害羞,出來吧!順便把這個戴上。”
我忸忸怩怩地走出來,只見堀井敬三炙熱的眼眸上下打量著我,眼中燃燒著熊
熊的慾火。
“音檷,真是太美了!你曼妙的身材簡直無人能比。快把這件長袍穿上,再戴
上這個面具。”
他替我戴上一個黑綢材質的面具,又幫我穿上一件長袍。這件長袍外面是全黑
的,裡面則是黑白條紋相間,簡直就像早期將軍所穿的斗篷。
穿戴完畢,他再度仔細地打量我,然後在我面前跪下。
“音檷女王!我是你最忠實的僕人。”
(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啊?)暗夜中的饗宴堀井敬三帶我來到一個充滿朦朧煙
霧、燈光昏暗的地下尋歡場所。
在密閉的室內,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酒味、使人發嗆的女人胭脂味,以及沉浸
在酒氣中的男人散出來的體臭味……處處都足以令人窒息。
我看到一對對用面具遮住面目的男女相互擁抱著。起初,他們只是靠在一起竊
竊私語,等到幾杯黃楊一下肚,男男女女都變得無比開放,絲毫不避諱其他人的眼
光。
眼前所見皆是擁吻、糾纏在一起的男女,佔滿整個地下會場。
這是從事地下買賣者的秘密聚會,會費是一個人一萬元;另外還有一個條件,
就是來的人都必須攜帶女伴。
“討厭啦!你怎麼帶我來這種地方。”
儘管我的臉上戴著面具,但我還是害怕得抬不起頭來。
我盡可能用長袍遮住身體,若不這麼做,我實在無法抵抗那些好色之徒頻頻向
我投來的猥褻的眼神。
堀井敬三身穿晚禮服,面具下那雙充滿酒氣的雙眼發出奇異的光芒。
“哈哈哈!沒辦法,這裡規定必須攜帶女伴參加。難道你希望我帶其他女人來
這種地方嗎?”
“我才不管你!”
我微微轉過身去,跟他鬧起彆扭。
不知何時,我已經學會了這一招。
“就算是這樣,你為什麼不讓我打扮得端莊一點?沒有必要穿這種引人遐思的
衣服……你看,大家都色迷迷地直盯著我看。”
“有什麼關係!你應該大方一點,讓大家好好欣賞你的美麗曲線啊!你可是今
晚最受矚目的女王!那些男人正垂涎欲滴地看著你呢!”
“討厭!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你有沒有看到那些女人恨得牙癢癢的……別鬧了,你靠過來一點!”
我小心翼翼地往堀井敬三身邊移動,他卻一把將我抱過去,讓我坐在他的腿上
。
會場的中央有一個圓型舞台,全場只有那裡裝設明亮的照明設備,將舞台照得
異常明亮、刺眼。
舞台下大約有五十張桌子,每張桌子前都坐著一對對戴著面具的男女。或許是
受了酒精的影響,幾乎所有的女人都坐在男人的腿上,男人們的手在她們身上四處
游移、騷弄著,使她們發出嬌滴滴的輕笑聲。男人們不停地愛撫坐在他們腿上的女
人,偶爾還會用色迷迷的眼神肆無忌憚地看著我。
舞台此時正上演著脫衣舞,但卻吸引不了台下觀眾的視線。因為和舞台上的脫
衣舞比起來,台下觀眾的動作舉止更加淫蕩不堪。
“親愛的,你為什麼帶我來這種地方?應該有什麼目的吧!”
我害羞得將頭埋在堀井敬三的胸前,說話聲音也變得嬌滴滴。
“嗯……可以說是來觀察情況。”
“什麼意思?”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你看那裡,那是我來這裡的其中一個目的……那邊不是
有個棕櫚樹盆栽嗎?盆栽旁邊的那一桌,有一對男女相擁在一起,你知道那是誰嗎
?”
我微微抬起頭朝堀井敬三說的方向望去。那裡有一個穿著晚禮服的男人正和穿
著暴露的女人進行一場火熱的“成人秀”。
他們兩人都戴著面具,我無法看到他們的真面目。只見女人裸露在外的雪白手
臂環繞在男人的頸項上,他們正熱烈地吸吮對方的唇。
“誰……他們是誰?”
“那個男人就是你的建彥舅舅啊!至於那個女人,你應該心裡有數。”
“我們回家……快點離開這裡好不好?我不想讓建彥舅舅看到我在這種地方。
”
“沒關係,他不會知道的。就算是警察也不會料到你在這種地方。”
“可是他從剛剛就一直盯著我看。”
“這麼說,那個女人一定很不高興嘍!”
“她是笠原薰嗎?”
“當然。”
建彥舅舅來這種地方並不稀奇,畢竟他也是從事地下買賣的人。而這裡必須攜
帶女伴參加,所以他帶笠原薰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既然堀井敬三知道建彥舅舅他們會在這裡,為什麼還要帶我來呢?他明知道
我正在躲避“黑白兩道”的追緝,為什麼還……)我納悶地抬起頭來,只見堀井敬
三仍舊坦然自若地抱著我觀賞舞台上的脫衣舞。
我再度望向棕櫚樹盆栽那個方向。建彥舅舅和笠原薰的唇還是停在彼此的唇上
,我心裡感到一陣羞恥,全身發燙。
話又說回來,我憑什麼鄙視建彥舅舅和笠原薰的作為呢?我自己不也坐在堀井
敬三的膝上,和他相擁著嗎?
過了一會兒,建彥舅舅終於結束他和笠原薰的長吻,當他離開對方的唇時,還
偷偷朝我這裡瞄了一眼,我嚇得急忙把頭埋進堀井敬三的胸前。
“建彥舅舅還在看這邊嗎?”
“嗯,他正朝這裡看。笠原薰那個女人已經打翻醋罐子了。”
“他該不會發現我的真實身分了吧?”
“不會的。”
“你趕快帶我離開這裡,好不好?”
“放輕鬆一點,你再忍耐一下。你看、你看!好戲終於上場了,趕快把頭抬起
來看看。”
場內頓時響起一陣如雷的掌聲,我好奇地抬起頭望向舞台。霎時瞪大雙眼,屏
住氣息。
(舞台上那兩個人……不正是鬼頭莊七和楚楚可憐的佐竹由香利嗎?)鬼頭莊
七下半身穿著黑色緊身褲,裸露在外的上半身則佈滿一整片的刺青。在明亮的燈光
照射下,鬼頭莊七壯碩的肌肉散發出暴戾的氣息,他的手臂上還纏繞著一條皮鞭。
“上次在‘獵戶座’看到的低級表演就要開始,你看看大家的眼神。”
我悄悄環視微暗的會場,只見剛才對脫衣舞表演不屑一顧的男男女女,現在都
瞪大雙眼、聚精會神地注視著舞台,他們的眼神中充滿淫亂的光芒與期待。
(到底他們在期待些什麼呢?)我若無其事地將視線轉回舞台。
舞台上,全身刺青的壯碩男人正鞭打著楚楚可憐的佐竹由香利,她像一頭綿羊
般捲曲著身體,到處亂竄。
(為什麼這種壯碩男人鞭打可憐少女的性虐待,可以使在場的所有觀眾聚精會
神地觀賞呢?)扮演可憐少女的佐竹由香利逃到場邊後,終於落入男人手中。她不
斷地扭動身軀,企圖逃離鬼頭莊七的魔掌。
儘管住竹由利香努力掙扎,身上的衣服仍被鬼城七一件件地剝去……突然間,
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堀井敬三說的“好戲要上場了”是指這個嗎?
)“不要啦!不要啦!我不要看這種變態表演,你趕快帶我離開這裡。你為什麼帶
人家來這種地方?”
我死命地抓著堀井敬三的手,不停地搖晃著。
“對不起,其實我也不喜歡看這種表演。但因為你太過同情那個女孩子,我才
想讓你見識一下她的真面目。假如你不想看,就把眼睛閉起來,靠在我懷裡吧!”
我死命地將臉靠在他的胸膛上。
堀井敬三雖不盡然是個好人,但還是有他溫柔、可靠的地方。每次只要他這樣
緊緊抱住我,我就會忘記所有的不愉快和煩惱。
但是現在我卻無法安定心神。觀眾席上的騷動,以及此起彼落的歎息聲,都讓
我不由自主地顫抖。
唯一讓我覺得安心的是,舞台上仍不停傳出“唰!唰!”的鞭打聲,這表示不
堪入目的下流表演還沒始吧!
“音檷。”
堀井敬三靠在我的耳邊溫柔地說道:“現在換佐竹由香利手拿皮鞭,追著鬼頭
莊七打。在你眾多的競爭者當中,這個女孩是最可怕的對手。”
沒多久,我已經滿身大汗,渾身濕漉漉的了。
這時候,有個男服務生走到堀井敬三身邊跟他說了幾句話,我感到他的身體微
微地顫抖。
“啊!好的。音檷,你先下來一下。”
“不要、不要,你不能丟下我不管!”
“可是百合打電話來,可能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會有什麼重要的事呢?”
“所以我才要去接一下電話,不然怎麼會知道呢?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回來
。”
“那……你要趕快回來哦!我一個人在這裡會害怕。”
“好,我馬上回來。”
堀井敬三跟在服務生後面出去後,場內的其他男人一致將目光對準我,仔細地
上下打量我。
他們一定好奇為什麼我對這種難得一見的精采表演如此厭惡呢?
建彥舅舅也露出一副不置可信的表情,直盯著我看。在他身旁的笠原薰見狀,
氣憤地拉一下他的耳朵。
建彥舅舅一邊苦笑,一邊把視線轉向舞台。
突然間,微暗的觀眾席傳出一陣陣暖昧、噁心的喘息聲,(啊!難道低俗、下
流的表演快要上演了嗎?)我全身僵硬地偷偷將視線轉向舞台。就在這個時候,舞
台上的燈光忽然連續閃了兩、三次。
觀眾席上的男男女女紛紛尖叫一聲,跟著倏地站起來。
“警察來了!”
剎那間,在黃昏燈光照射下的會場內起了一陣騷動,變得十分混亂。
“警察”這兩個字深深地刺痛我的心,我惶恐地往舞台方向看去,竟看到全裸
的佐竹由香利急忙把衣服穿上,以及全裸、露出全身黑色刺青的壯碩男人——鬼頭
莊七也慌張地跳下舞台。
“安靜、安靜!沒關係,我們設有一條密道,請各位按照順序從那個出口走出
去。”
一位看起來像是會場負責人的男人,跳上舞台嘶聲叫喊著。在他的嘶吼聲中,
我看見原本掛著壁畫的牆壁出現一個四角形的洞口,洞的另一端有一條黑暗的地道
。所有人一看到那條地道,不禁蜂擁地奔進地道。
(我該怎麼辦才好?)堀井敬三還沒有回來,就算從這裡逃出去,我也不敢穿
著這身裝扮走在路上。況且,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
“你還在那裡磨姑什麼?快點進入地道!再不快一點。我們就要關門了。”
(看來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跟著其他人走進陰暗
的地道。
這條地道非常長,好像是通往馬路對面大廈的地下樓層,大家在黑暗中互相推
擠著。
負責人料到可能會有這種突發狀況,所以早就準備好大家先前寄放的大衣和私
人物品,一個一個地傳過來。
“請大家拿下面具,態度自然一點,一個個照順序走出這棟大廈。”
於是我盡可能遠離人群,來到陰暗的出口處取下面具。
就在這時,背後忽然傳來聲驚叫:“啊!”
在我聽見尖叫聲的同時,有人握住我的手腕,而這個人正是我的舅舅——佐竹
建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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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重陷賊窟】
軟禁
之後的一個星期,我被建彥舅舅軟禁在公寓內。就算建彥舅舅沒有限制我的行
動,以我身上只穿著緊身衣和薄薄的袍子也無法逃出去。
那天晚上在一片混亂的情況下,建彥舅舅和笠原薰走散,卻意外地發現了我,
並將我帶回他位於池袋的公寓。
一關上門,他二話不說便打了我幾個巴掌,盡情宣洩胸中的憤怒。
我瞭解建彥舅舅如此憤怒的原因,儘管他自身操守不好、敗壞道德,最終仍希
望自己的外甥女能夠清清白白、正正當當地度過美好的人生。
我心裡對建彥舅舅充滿歉意,以至於他多麼兇悍地打我、踢我、踹我,我都沒
有哭泣。
可是沒想到,我絲毫不閃躲的舉動卻讓建彥舅舅更加惱怒,他認為我的沉默是
頑強的反抗行徑,不禁怒火衝天,打不停手。
一直到我的嘴唇被打得血流不止,建彥舅舅突然哀號般放聲大哭。
“音檷,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不僅自甘墮落、不知羞恥到了極點,和你
在一起的男人也像是黑道角頭。他究竟是什麼來歷?”
面對建彥舅舅的質問,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因為我已經將自己的身心完完全全給了堀井敬三,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說出
對他不利的任何話語。
建彥舅舅見我沉默不語,頓時又燃起熊熊怒火,口中發出粗暴的怒吼聲,但是
已經不再對我拳腳相向。
“音檷,難道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做對不起愛你的姨丈、品子阿姨嗎?自從你離
家出走,你的姨丈和品子阿姨簡直度日如年,悲傷得不能自抑。”
“尤其是品子,她整日以淚洗面,盼你早日歸來,你應該能夠體會他們的心情
吧!難道你對他們倆沒有絲毫的愧咎嗎?”
“建彥舅舅,求您不要再說下去了,一提到他們兩位老人家,我的內心就有如
刀割……”
“提到他們會讓你難過嗎?看來,你多少還保有以前的純真性情。音檷,都是
建彥舅舅不對,不明就裡地對你拳打腳踢,真是對不起。”
“你告訴我,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來歷?你不否認你外面有男人吧!”
“沒錯,確有此事。”
“你倒說說看那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
“建彥舅舅,對不起,我不能說。”
“不能說?為什麼你不能說?”
“因為那名男子扯上很多麻煩,有如一團謎……”
“音檷,你是不是深深愛著那個傢伙?”
“是的。”
霎時,一記強而有力的耳光迎面而來,我一個重心不穩便倒在地上。
“你……你……竟然對那個帶你上酒吧,還有今天晚上帶你去看低級、下流性
虐待表演的男人……你怎麼會愛上這種下流的男人?”
“可是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知道會有這種表演,他也說他不喜歡看這種演出。”
“那為什麼還去看呢?而且還付了那麼貴的會費……”
“原先我很同情佐竹由香利,所以他告訴我很多關於佐竹由香利的事情,但是
我一直都不相信,不,應該說我無法相信……他為了讓我親眼看到佐竹由香利的真
面目,今天晚上才會帶我去那裡。”
“音檷!”
建彥舅舅一臉狐疑地問道:“照這樣看來,那個男人也很關心遺產的事嘛!”
我沒有回答,而不回答即表示默認。
“音檷,你被那傢伙給騙了!那傢伙鐵定是覬覦你的財產,才會接近你,你一
向聰明伶俐,難道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我無法回答建彥舅舅的問題,因為我心中也有相同的疑問,堀井敬三更是常常
將這個問題掛在嘴上。
“音檷,那個傢伙為了讓你獲得最多的遺產,搞不好正計劃將佐竹家族的成員
一個一個殺掉。你老實說,這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唉!堀井敬三對建彥舅舅不也有同相的懷疑嗎?)“建彥舅舅,請你不要再
說下去了……”
“音檷,你是不是害怕那傢伙?或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裡?如果是這樣就直
說吧!雖然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但是我一定要把你們分開,即使你可以因為他
而獲得巨額的遺產……”
“建彥舅舅,你不要再說有關遺產的事情,我早就覺悟了。”
“覺悟?”
“建彥舅舅,你還是放棄吧!音檷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從前那個天真無邪
的音檷已經死了。現在的音檷,身心都已不再純潔,只會徒增建彥舅舅的懊悔與不
甘心,請你不要再繼續問下去了好不好?”
此時,我不禁為自己可憐的身世淚如雨下,不停地哭泣,直到眼淚枯竭、乾涸
。
那天晚上,建彥舅舅終於放棄,不打算再繼續責備我。
但是從次日開始,他千方百計地想從我的口中問出堀井敬三的姓名。無論他好
說歹說,我仍然守口如瓶。如此一來,我無可避免地又挨了好幾個耳光。
看到建彥舅舅擔心、焦急的模樣,想必他的心裡一定比我更不好受。
嫉妒心作祟
我在建彥舅舅的公寓裡度過一星期。建彥舅舅沒有把我送交警察局,也沒有通
知上杉姨丈。也許他不能忍受將我現在自甘墮落、萎靡不振的情況公諸於世之後,
外界不斷投射的異樣眼光和接踵而來的輿論壓力吧!
建彥舅舅這間位於池袋的公寓,無論建材、裝潢和格局都相當高級、豪華,隔
音效果也奇佳無比,任何的聲響都不會傳到鄰室;我已經在這裡待了一整個星期,
竟然沒有任何人發現。
我被建彥舅舅關在沒有電話的房間內,無法踏出去一步,根本無法告知堀井敬
三我目前身處何處。
那天晚上,堀井敬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知道建彥舅舅當時也在會場,而我
現在下落不明,他應該會聯想到我可能被建彥舅舅強行帶走。
不過依他至今音訊全無的情況看來,說不定他早在那天晚上就被警察逮捕了!
(如果他被警察逮捕的話,一切就完了!)一想到這裡,我的心情頓時變得更
加沉重。
我心中對堀井敬三有太多的歉疚,一時之間又無法脫身……我該如何是好?
“你已經深陷其中,沒有我,你一天也活不下去。”
我的耳際縈繞著堀井警三的輕聲細語。
從現實生活或生理上的殷切需求來說,他確實緊緊抓住我的弱點。
如今我的心情極度沮喪,只能在建彥舅舅的公寓內獨自回憶和堀井敬三共同度
過一個多月的銷魂夜晚,以及種種的甜蜜、愛戀,思念之情不由得化作淚水潸潸落
下。
雖然堀井敬三並非善類,但他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柔情和讓人信任的特質,
使我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一切全給了他。
這天晚上,建彥舅舅在出門之前,察覺到我臉上洩露出的不安及惶恐,他突然
拿起一條繩子,一個箭步跳到我面前,一圈又一圈地捆綁住我。
“建彥舅舅,你要做什麼?”
“你應該很清楚我要做什麼。你對那個男人唸唸不忘,一心只想著如何逃離這
裡。為了防止你去跟他會合,我必須這麼做,在我回來之前,你乖乖地給我待在這
裡。”
建彥舅舅說完把我推倒在床上,便匆忙離去。
受到這等不堪的對待與折磨,我思念堀井敬三的心情愈加熾烈。
“你為什麼不趕快來救救我?為什麼不來救我……你不是無所不能嗎?應該知
道我被困在這裡才對啊!難道你自己也遇上困難了嗎?”
我在床上拚命掙扎、翻滾,嘴裡不斷地哭喊、念著堀井敬三的名字,終於帶著
淚水沉沉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恍惚之間感覺有些地方不太對勁,睜開眼睛一看,床邊竟
然站著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正是笠原薰,她不懷好意地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哈哈!想必你已經筋疲力盡了吧!”
我一點都不懂笠原薰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怪不得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打了好幾次電話給你親愛的建彥舅舅,他總是講
一些‘五四三’的話來敷衍我,常常答非所問,逼得我前來一探究竟,看看他在搞
什麼鬼。”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一個人偷偷地躲在這裡大享艷福。我警告你,不能告訴
他我來過哦!”
笠原薰塗著鮮紅寇丹的手指夾著香煙,蹲在我的身旁,一口接一口地抽著。
“想不到你已經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大小姐,你的媚功一流,真是了不起
!請問你究竟有幾個男人?快說!到底有幾個男人被你耍得團團轉?”
“你靠著這張漂亮的臉蛋,現在又在這裡跟自己的建彥舅舅幽會,做一些見不
得人的勾當,你這個女人簡直就是人盡可夫的狐狸精!”
(跟自己的建彥舅舅幽會?)聽到這句話,一陣噁心頓時自我的胸口竄上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淨說一些不堪入耳、下流的話……”
“我說的哪一句話是下流骯髒的話?從你嘴裡講出的下流事,難道就都符合道
德規範嗎?”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你也去看那場精彩絕倫的表演了。哈哈哈!還故意
裝得一副楚楚可憐、清純動人的模樣,我記得你那天穿著一件袒胸露背的衣服,打
扮得騷勁十足。”
笠原薰長長的指甲在我身上到處亂戳,突然間,她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猙獰,
冷不防地緊抓住我的乳房不放。
“啊!”
我痛得掙扎、尖叫起來。
“哈哈哈……你就是以這一身美麗的胴體來勾引、挑逗你的建彥舅舅,裸露你
的胸部、細腰、豐臀,誘惑你的建彥舅舅,請你露幾招讓我開開眼界吧!”
笠原薰的嫉妒心有如潰堤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她使出全身吃奶的力量,用
力抓著我的身體。
“你、你、你這個賤女人,竟然做出這種無恥的事。你和你的建彥舅舅這種亂
倫關係,簡直和禽獸、畜生的行為沒兩樣!”
我被笠原薰攻擊,倒在床上痛苦地翻滾著。
“你知道禽獸、畜生的行為吧!你仔細給我聽著,你們佐竹家族全部都是豬狗
不如的禽獸!看看佐竹由香利那副德性,還有你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滿嘴的
仁義道德,竟然跟自己的建彥舅舅發生亂倫的關係。”
“你的建彥舅舅也是腳踏兩條船,不但上了我,還奪走我妹妹阿操的清白,他
見了你這張天使臉孔、魔鬼身材,不好好地享用一番才怪!你就老老實實地承認自
己挑逗、勾引建彥舅舅的事實吧!”
“你怎麼說得出這些下流、無恥、污穢的話呢?”
“我不可以嗎?還在裝蒜!你愈不想聽,我就偏要說給你聽。”
笠原薰惡狠狠地環顧四周,待她看到旁邊的火爐時,不禁發出冷笑聲。
建彥舅舅在出門前,為了怕我感冒、受寒,於是在火爐內添加一些木柴和煤炭
,現在發出霹哩啪啦、熊熊的烈焰聲。
笠原薰從火爐中取出燒得火紅的鐵鉗子,我可以感覺到它的高溫與灼熱。
“這下子,我看你說還是不說!不說的話,這鐵鉗子可就會貼在你的臉上,到
時你美麗的容顏會烙下什麼形狀的疤痕,你應該非常清楚吧!”
我一聽,頓時嚇得全身都僵硬、麻木了。
看笠原薰的表情,就知道她並非虛張聲勢、嚇唬我而已;她是玩真的,強烈的
嫉妒心已經讓她喪失理智。
“你仍然堅持不說嗎?大小姐,你真不愧是一位高貴的偽善家,趕快從實招來
,對我說:‘我的確和建彥舅舅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
鐵鉗子前端冒出熾烈的熱氣,逐漸地逼近我的臉頰。
此時,淚水從我緊閉的雙眼淚淚地流出,順著太陽穴滑落到耳畔。
“怎麼了?你在哭嗎?不要妄想用淚水來騙取我的同情……你美麗的臉快要完
蛋嘍!”
眼看著滾燙的鐵鉗子愈來愈接近,我幾乎嚇得昏死過去的時候……
“混帳東西!”
隨著建彥舅舅的怒吼聲,笠原薰應聲倒下,我終於逃出火熱的煉獄。
後門之狼
此刻,我整個身體陷入沙發的一端,雙手緊緊蒙住臉,眼淚從指縫中不斷地流
下。
隔壁房間不時傳來笠原薰略帶界音的嬌嗔聲,叨叨絮絮的好像在對建彥舅舅抗
議什麼。
剛才笠原薰見到建彥舅舅,態度立刻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她一被建彥舅
舅抱在懷裡愛撫、親吻,之前的肅殺之氣頓時消逝無蹤,柔順乖巧得像一隻小綿羊
。
建彥舅舅讓我在沙發上坐好,解開捆綁在我身上的繩子後,為笠原薰無禮的暴
行向我道歉。
笠原薰見狀,再度引燃嫉妒心,硬要建彥舅舅在我面前擁抱她。而且,她開始
主動脫掉外套、衣服,只剩下貼身的內衣褲,百般地挑逗、誘惑建彥舅舅。最後,
建彥舅舅一邊苦笑,一邊抱著笠原薰進入隔壁房間,現在他們兩人正在床上耳鬢廝
磨。
唉!從前生活單純的我,絕對想像不到周遭的事物會是如此污穢不堪。儘管如
此,我仍然沒有資格輕視他們,因為我自己不也是迷戀上來路不明的男人,愛得無
法自拔嗎?
隔壁房間不斷傳來笠原薰的嬌吟聲,我側過頭,想要轉移注意力時,笠原薰先
前脫下來的衣服、外套卻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我不假思索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先跑向門口試試門鎖,所幸大門沒上鎖。我馬
上又折回原來的房間,穿上笠原薰的衣服。
笠原薰的身材比我高大,衣服穿在我身上稍嫌大了一些,但是現在也管不了那
麼多了。
我側耳傾聽隔壁房間的情況,笠原薰依舊不停地發出嬌喘聲。
於是我將外套掛在顫抖的手腕上,躡手躡腳地走出大門。在下樓梯時,我不經
意把手伸進上衣的口袋內,摸到一團皺皺的紙,取出來一看,竟是五張百元紙鈔。
(一定是笠原薰把買東西找的零錢塞在口袋裡。哇啊!真幸運,我得救了!正
好可以用這些錢來搭計程車。)還好公寓大樓的服務台內沒有管理員,而且沒有人
看見我,才能順利跑出大樓。
不管怎樣,我得先打個電話向堀井敬三報平安。從那天晚上百合打電話找他的
情形來看,可能是堀井敬三位於赤板的藏身處發生意外狀況了。
幸好我事先牢牢記住其他藏身處的電話號碼及他使用的名字。
我一邊走,一邊找尋公共電話亭時,身後忽然傳來叫喚聲:“姊姊、姊姊,等
等我……”
起先我以為不是在叫我,因此不予理會。
“姊姊,音檷姊姊,等等我……”
我一聽見自己的名字被人清楚地叫喚時,不禁當場怔住。
仔細一看,靠近我身邊的不正是古板史郎嗎?
“我的好姊姊,你可不能傻傻地呆在這裡喔!這樣好了,我們倆手挽著手一起
走吧!”
古板史郎硬挽起我的手往前走,故作情侶般的親密狀。
我想用力地甩掉他的手,這個狡猾的少年卻洞悉我的心事,反而將我的手握得
死緊,讓我無法逃脫。
想不到劫難一波接一波地襲來!
我只好佯裝鎮定,任由古板史郎牽著我的手在街上遊盪。
“姊姊,你應該是被藏匿在那間公寓裡面吧!說來也奇怪,以前警察常常去巡
視那棟公寓……姊姊,你是從什麼時開始待在那裡的?”
古板史郎撒嬌地問我。
此時,我不由得想起堀井敬三的警告。
“音檷,你一定要特別小心那個古板史郎,他雖然看起來只是個小混混,不過
對女人很有一套。”
堀井敬三還說:“像古板史郎這種靠女人吃飯的癟三,他不可能沒有注意到你
的美貌。原先由於你是大家閨秀,所以他無從對你下手,如今你離家出走,陷入危
險的境地,他一定會試圖去找到你……”
事實果然如他所預言一般,古板史郎一直注意著我的一舉一動。
(沒關係,今日的宮本音檷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不知世事險惡的小女孩了,絕
對不會輸給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我裝模做樣地歎了口氣,說道:“小郎,
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遊盪?”
我狀似親膩地叫他“小郎”,好讓他對我放鬆戒心。
他聽了,果然高興得哈哈大笑,並且說道:“我想,只要我一直監視這間公寓
,總有一天能夠遇見你。我認為你一定會和你那位建彥舅舅聯絡才對。”
“可是,連續好幾個晚上都落空,失望之餘,我還是決定繼續守侯下去。一直
到今天晚上,終於被我等到了,能見到你是我最高興的事。”
(他看起來是個如此天真無邪的快樂少年,有可能是堀井敬三描述的那個玩弄
、糟蹋女人的大魔頭嗎?)“小郎,你見到我之後有什麼打算?”
“我………其實我愛慕姊姊很久,已經到無法自拔的地步了。”
聽到他這麼肉麻的告白,我全身不禁起了一陣寒顫。
“哦!那真是太謝謝你了。對了,小郎,你打算把我帶到哪裡去?”
“我們暫時先到江戶川公寓好嗎?”
“江戶川公寓?”
我大吃一驚,內心頓時惶恐不已。
“沒錯,我現在和海倫一起住在那裡,瑪麗、志賀雷藏都已經死了,她才和我
住在一塊兒。已經十一點了,海倫快要從淺草回來,我們先到那裡看看好嗎?”
他口中說的“海倫”就是根岸蝶子,而“瑪麗”就是根岸花子,根岸花子和志
賀雷藏已經被不名人士給毒死了。
(如果我說不好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古板史郎一刻也不鬆手,緊緊
地纏著我的胳膊不放。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建彥舅舅的公寓,不料又被這只“後門之狼”盯上,再度陷
入水深火熱的地獄。
奇怪男子
想必古板史郎也知道堀井敬三曾經提醒我要小心提防他。
我們在池袋坐上計程車後,並沒有直奔江戶川公寓。先在飯田橋下計程車,他
帶我穿過厚生年金醫院前的暗巷。
“姊姊,我真是非常感謝你。”
“你為什麼要感謝我?”
“聽說那天晚上你就在公寓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應該知道我和海倫一起
回來的事吧?”
古板史郎似乎不介意我對這個問題保持緘默的態度,他又接著說:“總之,不
管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在場,既然你沒將這件事情告訴別人,就值得我再三感謝你。
特別是你沒有去報警,更令我不知該如何言謝,哈哈哈……”
聽到這句話,我開始認同堀井敬三的警告。
古板史郎故意偽裝成嬌柔女人般的美少年,實際上卻是城府極深的老狐狸,絕
對不是一個簡單角色。
他敏銳地察覺到我的不快。
“對不起,姊姊,我說了一些諷刺你的話,我、我絕對沒有諷刺你的意思……
”
“沒關係,不要緊的,我不在意。但是小郎……”
“什麼事?”
“海倫真的已經從淺草回到江戶川公寓了嗎?你和她現在正是一對,我的出現
似乎太多餘,而且又礙手礙腳的。”
“海倫這時應該已經在家了。你看,都快十一點半了。”
“海倫看到我會做何感想?”
“她不會有任何感想,也不會有怨言,相反的,她會非常高興。再說,我和你
也有親戚關係,不是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妥。”
“我說沒關係就是沒關係,海倫對我是絕對服從、百依百順。”
“哦,為什麼你對海倫那麼具有權威性?”
“哈哈……姊姊,讓我詳細說明事實的真相吧!”
“你所謂事實的真相是指什麼?”
“海倫對我唯命是從的理由是……那娘兒們的毒癮很重,除了我之外,沒有人
可以提供毒品給她。姊姊,你明白了嗎?哈哈……”
我聽見這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聲,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陣恐懼感。
古板史郎的右手更加用力地緊握住我的左手腕。
“海倫只要一天沒有毒品便活不下去,這個女人的毒品來源全靠志賀雷藏供給
,因此她才會淪落到今天這種下場。不只是海倫,聽說死去的瑪麗也一樣。總而言
之,海倫和瑪麗都是志賀雷藏手中的玩物。志賀雷藏為了隨心所欲地操控她們,特
地將她們調教成這副德性。聽說她們倆為了毒品,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因此能夠
供應海倫毒品的人就是她的主人,現在的海倫跟奴隸沒有兩樣。你明白了吧!”
一陣寒顫再度由我的背脊竄起。
(這個少年不光只是糟蹋女人而已,他遠比堀井敬三想像中的更加恐怖。
最糟的是,我逃不出他的魔爪……)我暗暗地深吸一口氣,勉強自己靜下心來
。
(就算我無法逃離這個惡魔的掌控,至少要利用和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打探出
他究竟是何居心!)“小郎,為什麼你對海倫那麼有興趣?”
“姊姊,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媽媽桑……就是‘BON。BON’以前的老闆娘島原
明美,我以前是她的愛人,也算是寵物;媽媽桑被人殺死之後,我便轉移目標,接
近海倫和瑪麗。”
“上百億元的遺產耶!對任何人來說都具有凡人無法抵擋的強大魅力,所以我
努力想和佐竹家族的每一位成員建立良好的關係,特別是和高貴的夫人、小姐們搭
起友誼的橋樑……啊!江戶川公寓終於到了。”
當我接近曾經被志賀雷藏拐騙進去的江戶川公寓側門時,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
起來。現在挽著我的手的男人,是個比志賀雷藏更惡劣、更加狠毒的大壞蛋。
古板史郎想必已經發覺我的害怕,只見他神色愉悅地哼著曼波的曲調。像他這
種男人一定不會理會別人的不安心情,我的恐懼、顫抖反倒增添他變態性的快感吧
!
我們倆來到距離側門十公尺左右的地方,看到一名男子快步走出門外,朝著我
們的方向走來。當他發現我們之後,便急忙轉身往對面走去。
“嗯?真是奇怪!”
古板史郎停下腳步,目送那名行跡詭異男子的背影。
“是你認識的人嗎?”
“不太確定,不過好像在哪裡見過。姊姊,你有看到他的臉嗎?”
“沒有,光線太暗了,看不清楚。”
“奇怪的傢伙……”
古板史郎一直目送那名男子的背影,直到他轉進對面的街角為止。
“哎!不管他了。姊姊,我們走吧!”
我們來到志賀雷藏的住處外,門竟然沒鎖。
“你看!海倫已經回來了。”
一進到屋裡,古板史郎一面脫鞋,一面喊著:“海倫、海倫,有客人來,我帶
客人回來嘍!”
屋內沒有響起半點回音。
“怎麼搞的?海倫不可能已經睡著了吧!姊姊,我們到裡面去。”
在古板史郎的脅迫下,我再次來到當日誌賀雷藏口吐鮮血,與死亡做最後掙扎
、搏鬥的房內。
熾天使書城
【第8章 照片的秘密】
血腥的延續
“海倫到底在搞什麼名堂?海倫、海倫,你在哪裡?”
古板史郎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叫喊,但是都沒聽見根岸蝶子的回應聲。
“奇怪!她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他找遍屋裡每一個房間後,仍然看不到根岸蝶子的蹤影。
古板史郎神色不安地說:“姊姊,你在這裡稍等一會兒,我再去找找看。”
語畢,他留我一人在客廳,走向浴室一探究竟。
“海倫,我要進去浴室嘍,真是的,也不把門關上,這女人一點警覺心都沒有
。”
我聽著古板史郎抱怨的話語,順手打開玻璃窗,突然湧起一股想從三樓跳下去
的衝動。
我正俯視著漆黑的街道時,古板史郎慌忙回到客廳。
“姊姊,這麼冷的天氣為什麼把窗戶打開?”
“哦!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有點悶。”
“那就不要關上嘍!姊姊,你可不要有從窗戶跳下去的念頭喲!”
古板史郎不懷好意地笑著,並從酒櫃拿出兩、三瓶洋酒,開始用調酒罐調酒。
我不露痕跡地環視四周,房內的擺設和我上次來時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角落多
了一隻中型的手提箱。我看見箱子側面印有大寫的“S。F”英文字母時,就知道這
隻手提箱是古板史郎的。
古板史郎將雞尾酒倒入兩個酒杯中。
“姊姊,你品嚐看看,這是我在‘BON。BON’學的,是我最拿手的雞尾酒。”
“不,我不要喝。”
“沒關係,喝一點嘛!它只含一點點酒精。”
“我真的不要喝。”
“多少喝一點嘛……”
我推開古板史郎的手,向他哀求道:“我真的不要喝,求求你。”
冷不防地,古板史郎手上的酒杯迎面飛來!酒潑灑在我的臉上。
“你這不知好歹的畜生!”
他的臉色鐵青,方纔百般討好的嘴臉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
殘暴的表情。
“沒關係,不喝就不喝嘛!”
古板史郎的口氣突然又變了,他從梳妝台的抽屜裡取出閃閃發亮西式刮鬍刀。
“我原本不想動怒,只想好好跟你說話……你要聽話,乖一點,銳利的剃刀是
不長眼睛的。”
“只要女人喝了這杯酒之後,都會主動投懷送抱,被男人緊緊地抱住不放,到
時後,我就可以盡情地愛撫你那誘人的胴體。我為了達到目的,才用這種方法。”
“好啦!姊姊,你過來我這邊,對不起,我不應該用剃刀威脅你,快過來跟我
一起睡。”
古板史郎故意用左手在我面前試探剃刀刀鋒的銳利程度,嘴角浮現一抹陰冷的
笑意,瞳孔閃爍著兇殘的目光。
想不到他年紀輕輕,又擁有像女人一般清秀面孔,卻做出如此惡毒的行徑。他
這般殘酷的手段,除了大惡魔之外,實在無人能出其右。
“小郎,請你饒了我吧!”
“現在求饒不嫌太晚了嗎?哈哈……你也許會問:‘要是海倫回來了該怎麼辦
?’那我可以告訴你,海倫不會在意這種事的,她和瑪麗都被志賀雷藏左擁右抱,
共度歡樂春宵的。”
“她若知道有了新搭檔,一定高興得很!快來呀!姊姊,我的好姊姊,趕快過
來喲!難道你還是處女嗎?”
古板史郎手裡拿著剃刀,一步步地靠近我,臉上還露出淫穢的笑容。
我已經退到窗戶邊,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一隻腳掛在窗欞上。
這時,古板史郎發現我穿著緊身衣。
“喲!姊姊,你怎麼穿這麼性感的衣服?緊身衣耶!”
他走到我身旁,冷不防地抓住我的腳。
“啊!小郎,不要……”
古板史郎毫不客氣地掀起我的裙子。
“哇哈哈……真是太可笑了!姊姊,你怎麼這樣穿衣服呢?哈哈!你是不是想
萬一情況不對,可以馬上變裝成一名黑衣女賊?”
“姊姊,我看你也不是省油的燈嘛!作風果然不同凡響。”
他那一雙慘白的手掌像極了令人作嘔的毛毛蟲,在我的雙腿上到處爬行,而且
還不停地往上推移。
我望向窗外,心想若是從窗戶跳下去,就算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條命。
受傷也就罷了,最怕的是被帶回警察局。
我絕望地梭巡屋內的事物時,突然看到一幕駭人的景像。
“咿……呀……”
“姊姊,你為什麼要叫呢?”
古板史郎一臉好笑地問道,他察覺到我的眼光正盯著屋內的某處,不由得回過
頭一看。
只見衣櫃門下方的縫隙汩汩地流出鮮血……
剎那間,古板史郎整個人呆若木雞,愣在當場。
他大步來到衣櫃前,握住衣櫃的門把,然後猛然打開衣櫃門。
接著只聽到“咕咚”一聲,衣櫃裡滾出一具胸前插著短刀的屍體。
這具死屍正是海倫根岸,也就是根岸蝶子。
求救電話
死屍從衣櫃滾出來受到沖撞,身上的傷口更加擴大、加深,鮮血不斷湧出,四
處擴散渲染,形成一幅可怕的景像。
“畜生!”
古板史郎彎下腰,仔細地看了看屍體,然後轉過頭來,看我的雙眼燃燒著熊熊
的怒火。”
“是被勒斃的。你看,兇手用雙手……掐住海倫的脖子……但是兇手為了不留
下活口,又補上致命一刀,畜生、畜生!真不是人!”
古板史郎時而抱頭抓狂,氣喘吁吁地喊叫;時而無奈地伸伸舌頭,在屋內來回
不停地走著。
我覺得他這般異常的行為很變態,比海倫的死相還要嚇人。
突然間,古板史郎停在死屍的跟前。
“對了,就是那傢伙,一定是他!剛才在門口撞見的傢伙,就是他把海倫殺死
的!”
我點點頭,不料竟與古板史郎四目交接。
若他的猜測無誤,那麼施暴的兇手一定是剛才那個人,我們倆沒看清楚對方的
面貌,只能約略描述他的外形、輪廓而已。
古板史郎似乎在盤算什麼,用力啃咬自己的指甲,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我,嘴
角突然不經意露出冷笑,一個箭步躍過屍體,跳到我的眼前。
“小郎,你想做什麼?”
“不要怕、不要怕,姊姊,我再壞也不會在一具屍體面前做出侵犯你的舉動。
我想拜託你幫我看家,你最好不要有逃走的念頭。”
古板史郎的外形看起來十分纖弱,他不知哪來的一股強而有勁的力量,緊緊地
將我抱住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脫下我的外套,接著剝下我的衣服。
“小郎,我求你放過我吧!”
“別怕,我沒有要對你怎樣,只是要把你的衣服脫到只剩下一件緊身衣而已。
”
我和他在拉扯、爭吵的同時,緊身衣也被撕破了,身上只剩下這件破爛的緊身
衣蔽體。
“哇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以你這身穿著、打扮能逃到哪兒去。姊姊,你幫我看
一下家,好好地替我守著這具屍體。”
他把手上的衣服捲成一團,丟進衣櫃裡,接著又從隔壁臥室拿出根岸蝶子生前
所穿的衣服,把它們丟入衣櫃,然後關上櫃子門並上鎖。
“姊姊,這樣一來,你根本無法走出這間屋子一步。我出去一下,你乖乖在這
裡替我看家。”
“你要去……去哪裡?”
“這還用問,當然是找我的伙伴來呀!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搞得不知道該如
何處理,腦子裡一片空白。現在我要去把我的死黨找來,大家商量善後對策。”
“姊姊,你可要安份地替我看家,不要搞一些小動作,事情鬧大了對你對我都
不好。”
說完之後,古板史郎神色匆忙地離開,並且將大門上了大鎖。
在這間沒有暖氣的屋子裡,我全身只穿著一件破爛的緊身衣,冷的不只是身體
而已,連心頭都是一片淒寒。
我先到隔壁房間拿來一條毛毯裹住身體,然後一頭栽進安樂椅上。
死狀淒慘的海倫就在眼前,我愈不想看,目光卻愈不聽使喚地望過去。
根岸蝶子死不瞑目,像玻璃珠一般毫無光彩的眼睛由下往上瞪視著我;微張的
嘴唇內,隱約可窺見發黑的舌頭;然而最可怕的是,她美麗的頸部留著拇指的掐痕
。
即使日後想起這樁殺人事件,以及兇手混滅人性的殘酷手段,我還是會感到全
身發冷。
突然間,隔壁房間響起了尖銳的鈴聲。這突兀的聲響,嚇得我不自覺放聲尖叫
起來。當我發覺那是電話鈴聲時,內心頓時狂喜不已。電話裝設在這間房間和廚房
之間的窄縫中,當我衝過去正要拿起話筒時,立刻驚覺地將手收回。
我任由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刺耳的電話鈴聲在有死屍的寂靜樓層中響徹雲宵,
無情地恫嚇著我。
好不容易對方終於放棄,鈴聲總算停歇。
我壓抑住浮躁的情緒,過了一會兒,才拿起電話筒。
“喂,請接外線。”
“怎麼回事?根岸小姐,原來你在呀!剛剛有電話進來。”
“對不起,剛才我不方便接……”
一轉接到外線,我立刻以顫抖的手指撥著電話號碼。
堀井敬三的三個藏身處所,其中有一處是位於早稻田的鶴卷町。我的腦海裡清
晰地烙記著那裡的電話號碼,以及他在那裡使用的化名。
不一會兒,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女子的聲音。
“喂,是鶴卷食堂嗎?請問平林啟吉先生在嗎?”
我的心跳早已像警鈴作響般激烈地鼓動著,整顆心臟都快從喉嚨蹦跳出來,因
為我的命運完全寄托在這通電話上。
“請問您貴姓……”
“我叫音檷……請告訴他我是音檷。”
“啊!”
接電話的女子大叫一聲之後,聲音急促地說:“請稍等,我立刻為您轉接。”
(他竟然在那!堀井敬三……)當我的眼淚即將奪眶而出之際,電話的另一端
傳來一名男子幾盡瘋狂的呼喊聲。
“音檷!音檷!”
剎那間,我對他的牽掛、愛戀之情,一古腦兒全部湧上心頭,頓時激動得無法
言語。
“音檷、音檷!你現在在哪裡?你知不知道我多麼擔心你的安危!我……我…
…”
堀井敬三控制不住亢奮的情緒,反倒是我先平靜下來。
“親愛的,請你冷靜一下,這樣才能仔細聽我講話。我現在人在江戶川的公寓
內,被困在根岸蝶子的家裡。大門已經被人上鎖,還有我身上只穿著一件緊身衣,
根本無法出去,屋內還有根岸蝶子的……”
“還有根岸蝶子的什麼?”
“根岸蝶子的屍體……”
“根岸蝶子的屍體!你不要怕、不要怕,詳細的情形待會兒你再告訴我。”
“古板史郎把我關在這裡,他出去召集同黨。在他回來之前,你趕快來救我!
”
“好!我知道了……你只穿著一件緊身衣嗎?”
“是的。”
“大門也被鎖著嗎?”
“嗯,我覺得這很棘手……”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一樁,不要擔心。音檷,我現在馬上趕過去,你振
作一點,我獻上愛的飛吻。”
聽見這深情的吻聲後,電話喀嗦一聲掛斷了,我不禁泫然而泣。
意外的內幕
我和堀井敬三聯絡上,聽見他的聲音之後,體內絕望的細胞頓時活了過來,全
身再度充滿旺盛的生命力。
(難道要這樣一直髮呆地等待他前來營救我嗎?不、不行,我若是不做點事的
話,就會開始胡思亂想,陷入極度的恐懼與不安中。
再說,萬一古板史郎和他的狐群狗黨比堀井敬三早到的話我必須做一些事情來
趕走我的不安和憂慮。)就在這時,我不經意地瞥見房間角落裡放著一隻古板史郎
的中型手提箱。
(好吧!我就來瞧瞧裡面裝些什麼東西。這樣一來,或許可以查出古板史郎的
底細。)我在打開手提箱的同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提箱上面的鎖壞了,我輕
而易舉便打開破舊的箱蓋。
手提箱內沒什麼值錢東西,他的換洗衣物可能都收放在根岸蝶子的衣櫥裡。另
外有個破爛的紙箱塞滿包裝毒品的空盒子,其他東西是舊圍巾、用過的手提紙袋,
還有一個相當高級的照相機。
為了慎重起見,我再次仔細地檢查手提箱的內部,發現蓋子上層的夾袋內有一
個牛皮信封袋。信封袋被撕得破爛不堪,裡面好像放著照片。
此時罪惡感自我的心頭湧現,但轉瞬間又消失無蹤。
當我從信封裡面抽出照片時,頓時遭受青天霹靂般的打擊。
(這……這不是三首塔的照片嗎?)這張照片和堀井敬三以前拿給我看的不一
樣,但是,照片中的塔樓確實是“三首塔”沒錯。
古板史郎居然握有“三首塔”的照片!看來,這男人不單隻是玩玩女人、挖掘
金礦撈錢而已。
他雖然不是佐竹家族的一員,但卻和這次的事件有莫大的關聯,而且還是一名
重要的關鍵人物。
我手指微顫地抽出另外一張相片時,頓時受到更恐怖的打擊,全身抖個不停。
只見照片中有三顆頭顱,看起來好像是被安置在神壇之上……我想起堀井敬三
曾經說過的話,立刻察覺這三顆頭顱是用木頭雕刻而成的。
中間那一位是三個人之中最年長的,大約三十五、六歲,梳著髮髻。而分置於
左右兩側的人頭約莫二十五、六歲,一頭蓬鬆散亂的短髮,像是明治初年的書生扮
相。
我翻過照片背面一看,再度令我屏住呼吸。
上面寫著三顆頭顱的名字,由右至左分別是佐竹玄藏、武內大貳、高頭省三。
(啊!那麼中間這一位就是被佐竹玄藏殺死的武內大貳,最左邊那位則是遭嫁
禍殺死武內大貳而被斬首的高頭省三,他就是堀井敬三(也就是高頭五郎)的祖先
嗎?
這麼看來,他們倆倒長得有些神似。)我凝視著這張不祥的照片好一會兒,忽
然靈機一動,翻過“三首塔”這張照片的背面一看。
霎時,一股喜悅之情迅速流過全身。
(這裡寫的不正是“三首塔”的所在地嗎?)原來這座“三首塔”的真正名稱
叫做“蓮華供養塔”,位於播州。
我不久前聯絡到堀井敬三,隨即又得知道“三首塔”的所在地,這使我重新燃
起希望。
從這一連串事件的發展來看,我的命運出現了轉折點。
我察覺到這兩張照片之中,“三首塔”全景這張照片的年代似乎相當久遠,而
且已經泛黃變色;三顆頭顱這張照片看起來則沒有那麼陳舊,兩張照片拍攝的時間
應該相差很多。
以前我不曾對“三首塔”付出如此多的關注,然而現在卻沒有任何事物比這兩
張照片更令我震撼,它們使我暫時忘了去擔心是古板史郎或堀井敬三會先到達這裡
。
忽然間,大門電鈴發出短促的響聲,我將照片隨手丟在原處,衝到門口。
(若是古板史郎的話,應該不會按電鈴才對。)“親愛的……是你嗎?”
“是音檷嗎?”
“我是音檷,你趕快進來。”
“好,我馬上進去。那些可惡的傢伙還沒有回來嗎?”
“還沒有,不過他們可能就快回來了,你動作快一點!”
“好、好。”
一陣“嘎噤嘎嚓”的開鎖聲後,終於傳出“喀唧”一聲,大門應聲開了,一名
男子飛奔進來,我不禁驚訝地睜大雙眼。
我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他既不是堀井敬三,也不是山口明,他整張臉都被紗
布一圈又一圈地纏繞著,左手腕也吊著繃帶,右手拿著一隻裝有衣服的皮箱。
“音檷、音檷,是我啊!趕快親我一下。”
“是你……真的是你嗎?可是,你為什麼會綁著繃帶?”
“這件事我等一下再慢慢告訴你。”
“親愛的!”
我們倆緊緊地相擁、熱吻。過了一會兒,他溫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淚滴。
“音檷,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這個皮箱裡面有衣服,你趕快去把衣服穿上。對
了,根岸蝶子的屍體……”
“在對面那間房間裡面。”
我們兩人手牽著手跑向客廳。
當他在檢視根岸蝶子的屍首時,我提著箱子衝進臥室,迅速換穿衣服。
“親愛的,你是怎麼受傷的?”
“當晚……就是宴會那天晚上,我想擺脫警察的追捕,匆忙之間從二樓跳下來
,不慎碰撞到要害,昏死過去。”
“還好百合夠機靈,趕快找人到現場幫忙,我才得以脫險,到別的地方避風頭
。之後我足足有三天三夜昏迷不醒,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卻無法得知你的下落。你
知不知道我有多麼擔心你的安危嗎?”
聽到他這番話,我內心充滿著無限的感動。
既然堀井敬三因為這次意外事件折斷了一隻手腕,並且身受重傷,照理說應該
無法用雙手緊掐住根岸蝶子的脖子。
假如這一連串的殺人事件是同一個犯人所幹下的話,那麼兇手一定不是他……
一丘之貉
整裝完畢之後,我提著裝有緊身衣的箱子,從臥室來到客廳時,堀井敬三還蹲
在根岸蝶子的屍體旁邊。
“親愛的,你有發現什麼嗎?”
剛才我走出臥室時,看見他急忙將某個東西放進口袋內。
“沒有,我沒發現什麼。如果你準備好了的話,我們就離開吧!”
“嗯,再等一下。”
我從古板史郎的手提箱裡拿出剛才發現的照片,放進自己的箱子裡。
“那是什麼東西?”
“沒什麼,等一下再告訴你。我們快走,要是那些壞蛋這時候回來就糟糕了。
”
出了大門,我們將大門亂鎖一通,好不容易終於聽到“喀唧”的上鎖聲。
“哈哈哈……古板史郎看到這種情形,一定會驚嚇萬分。明明上了鎖,為什麼
你卻不在屋內呢?他一定會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保持鎮靜,的確值得依靠與信任。
我十分安心地挽著堀井敬三的手走下樓梯。
我們倆離開這棟公寓的途中沒遇見半個人,出了大門之後,我們往大彎道的方
向走;正沿著江戶川走時,對面駛來一輛車,並且慢慢停了下來。
堀井敬三一看,立即將我拉進小巷內。
汽車門砰地一聲關上,接著傳來兩、三個人急促的腳步聲,正朝著我們的方向
走來。
“這麼說,剛才沒有人出來接由香利打來的電話嘍!”
這是古板史郎的聲音,聽到他提及“由香利”這個名字時,我的心不禁起了一
陣嫌惡感。
“嗯,會不會她打電話來的時候,你和那個女人還沒有回來?”
“不對,絕對不可能。電話進來的時間應該是在我離開之後。”
年輕女子揣測地說:“也有可能是那個女人因為驚嚇過度而不敢接電話啊!”
(沒想到佐竹由香利真的和古板史郎搭上線了。)“可是,史郎。”
另一名肥胖的男子說話了。
“你強押那個女人過來這裡,打算如何處理?是不是想一箭雙雕,左擁海倫,
右抱那個女人,睡同一張床、蓋同一條棉被呢?”
“啊哈哈……”
“哈哈哈,是不是這樣啊?每個女人都臣服在你欲仙欲死的技巧之下,你看看
由香利,她早就被你馴服得服服貼貼的了。”
“哎呀!討厭,乾爹,你不要再講了。”
“哇哈哈哈……我說的不對嗎?你們倆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是強悍的
老婆,一個是專門馴悍婦的老公。不過,由香利……”
“乾爹,什麼事?”
“你和史郎打得火熱,我沒話說。但是,你可不要拋下我不管喲!我不會防礙
你和史郎的好事,也想從你們這裡獲得一些好處。史郎、由香利,萬事拜託了。”
“乾爹,我們三個人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啊!由香利,你說是不是?”
他們盡量將說話聲壓得很低,不過現在夜深人靜,我們仍能清晰地聽見他們的
對話內容。
原來古板史郎的同黨一個是鬼頭莊七,另一位是鬼頭莊七的乾女兒兼情婦——
佐竹由香利。
看樣子,古板史郎將他們治得服服貼貼的,叫他們往東他們不敢往西,真不愧
是一群好搭檔。
我貼在堀井敬三手腕上的掌心,不斷地冒出冷汗。
“如何?音檷,這就是佐竹由香利的真面目,你是不是越來越瞭解她的為人了
?”
“嗯。”
躲過了他們三人,我們在大彎道前方上車。我坐在前座,當堀井敬三轉動方向
盤時,壓抑在胸口的熱淚隨即奪眶而出。
度過如此難熬的一個禮拜,我終於重回堀井敬三的懷抱。
我脫離險境後,和堀井敬三住在鶴卷町的鶴卷食堂,它位在二樓的房間再度成
為我們倆放縱情慾的世外桃源。
我們訴說彼此自分離後的思慕之情,以及期間發生的種種事情。
首先,他為我平安歸來一事感到慶幸與快慰,並告訴我他自己遇到的災難。
如同前面所述,他當晚身受重傷,動彈不得。
在我們互相祝賀對方平安無事後,我的身軀被他的右手臂緊緊地抱著,兩人沉
醉在激情的歡愉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瘋狂擁抱著對方。
我從那夜開始住於鶴卷食堂的二樓,在那段寄住的日子裡,我發現一奇怪的事
情。
鶴卷食堂的老闆娘是富子女士,聽說她被高頭五郎玩弄拋棄後,便自暴自棄、
自甘墮落,而後投靠黑幫老大——平林啟吉。
平林啟吉為了讓富子女士重新振作起來,於是把這家食堂交給她管理、經營。
富子女士自始至終都未察覺平林啟吉就是高頭五郎,她侍候平林啟吉有如供奉
神明般的神聖與周到。
這位富子女士與赤板車庫的百合遭遇的情況相同,或許堀井敬三的第三個藏身
處也有一位境遇與百合、富子相同的女人。
(堀井敬三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們在鶴卷食堂待了好一陣子,甚至在
那裡過年。
由於堀井敬三的頭部及左手腕傷勢嚴重,一直到一月底左右才完全康復,拆下
頭上的繃帶。
那時候,我才拿出“三首塔”的照片給他看。
原本我擔心太早拿出來給他看的話,情緒會受影響。而他的身體尚未夏原,為
了不讓他的情緒起伏太大,影響病情,所以我一直藏著照片不給他知道。
當他看到照片背面上寫的地址時,果然給我一個瘋狂、激動的擁抱。
“音檷、音檷,謝謝你,這樣一來我們就有救了!”
第三天早上(也就是二月一日),我們離開東京去尋找“三首塔”。
熾天使書城
【第9章 尋找“三首塔”】
兒時記憶
我終於來到可以遠眺“三首塔”的黃昏嶺。
這時候的心境,正如故事的開端所言那般感慨。
當我望著霧濛濛、冷淒淒的森林中聳立著象徵惡兆的塔樓時,一顆心有如在狂
風暴雨中飄搖的小船。
看到“三首塔”,我仍然無法相信自己曾經被母親和一位不知名的老人帶到那
座塔內……
我和堀井敬三經過一陣激烈的擁吻後,乾柴烈火般的激情終於漫慢平息。為了
避人耳目,我們坐在乾枯的雜草叢中,安心地觀察著“三首塔”。
“音檷。”
過了好久,他在我耳邊溫柔細語道:“你是不是在回想自己曾經到過那座塔?
”
“嗯。”
“什麼時候?”
“大概是五、六歲的時候吧!”
“你和誰一起來的?”
“媽媽……還有一位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陌生老爺爺……”
“那位老爺爺就是佐竹玄藏。”
“也許吧!我媽媽好像很怕他。”
“那是當然的,因為他是殺人犯嘛!關於‘三首塔’,你還想起哪些事情?”
“我想起一件很不尋常的事。”
“你說的‘不尋常的事’是什麼?”
“我現在只要一閉上眼睛,那件事依舊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在塔樓裡的某個房間內,媽媽和那名老人面對面坐著,我則坐在媽媽的身旁
,我們面前擺著捲起的鑲邊錦緞,攤開後的緞面是純白色的,老人要我在上面按下
手掌印。”
“音檷,你在上面按押手掌印了嗎?”
不知何故,堀井敬三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
“是的,雖然當時我覺得非常害怕,但是媽媽要我按下……我記不得媽媽是用
紅色印泥還是黑色墨汁塗滿我的雙掌,但是我很清楚地記得,我除了清晰地按下掌
印之外,十根手指的指印也謹慎地一一按在錦緞上。”
“音檷,除了我之外,你還對其他人提過這件事嗎?”
“沒有,我絕對沒有跟其他人講過,因為媽媽一再交代、提醒我不可以對其他
人提起。長大成人之後,我總覺得這件事好像是夢境,又好像是幻覺,我不確定這
件事是否真的發生過。”
“音檷,當時你和你媽媽特地從東京趕來這裡嗎?”
“應該是吧!我也不太記得了……”
“當時你父親有何表示?他是欣然答應你們母女前來找佐竹玄藏嗎?”
“當時我父親不在日本,那年恰巧發生滿州事變,父親被徵召前往中國的滿州
。”
“滿州事變發生於昭和十二年(西元1937年),當時你才六歲,你是昭和七年
(西元1932年)十一月八日出生的吧?”
“沒錯,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除此之外,你對其他事情都沒有印像嗎?”
“對。只有按手印這件事讓我印像非常鮮明、記憶猶新,至於前後的事情。我
就什麼都不知道。”
“你母親在你十三歲的時候過世,對於這件事情,她有沒有留下任何遺言?”
“沒有,她沒有留下任何有關此事的隻字片語,可能我母親當時也沒料想到自
己會那麼早過世吧!”
“半年之後,你父親接著過世,他也沒交代你任何事情嗎?”
“我父親什麼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的話,應該會告訴姨丈這件事。”
“你母親對你父親也是守口如瓶,不漏半點口風?”
“我不認為,即使玄藏老人和我母親之間有某種約定,我母親也不至於什麼都
不講;再說,玄藏老人過去的種種作為也都已經過去了。主要的原因是住竹家中,
‘佐竹玄藏’這個名字是一項禁忌。”
“音檷!”
堀井敬三突然回過頭看著我,他的眼中閃爍著一種異樣的烈焰。
“你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就是玄藏老人事前要你按押手印、指紋這件事…
…”
“現在我終於瞭解這件事的意義。人的指紋在一生中都不會改變它的紋路,而
且,每一個人的指紋都不相同。”
“所以他要我押下指紋,日後有助於證實我的身分,這樣一來才不會出現紛爭
。你認為是不是這樣?”
“那是當然的嘍!總之,玄藏老人竭盡所能地防範,絕對不讓他的宮本音檷出
現冒牌貨或替身。對了,音檷。”
“什麼事?”
“你別以為玄藏老人對你如此費盡心思,而另一位他所屬意高頭俊作就沒有那
麼用心喔!事實上,高頭俊作和你一樣,曾經被帶到那座塔樓裡,也在錦緞上按押
掌印、指紋,而這卷錦緞目前還藏在‘三首塔’內的某處,我們無論如何一定要將
錦緞拿到手。”
堀井敬三語氣漸漸轉強,似乎無法壓抑高漲的情緒,說著他從枯草叢中站了起
來。
“你、你打算如何處理錦緞?”
堀井敬三沒有回答我的疑問,只是一把將我抱住,低頭給我一個深深的熱吻。
他瘋狂地將我緊緊抱在懷裡,熱切地擁吻著。
然後我們倆挽著手,循著剛才來的路徑回去。
蓮華供養塔
距離位於黃昏村的“三首塔”不到半里路的地方,是一處富有濃厚鄉上氣息的
溫泉地,有一家名叫“鷺之湯”的溫泉旅店。
這個地方正好位在播州平原的盡頭,搭乘山陽線可以到達;若搭姬路往津山的
支線則比較遠。
但是不論在哪一站下火車,仍要換搭汽車,大約一個小時以上才能抵達,因為
那個地方是位在偏僻深山中的小村落。
我們在姬津線的一個車站換乘巴士,車子走了很久,沿途的景緻除了山巒還是
山巒,這讓在都市中成長的我,不禁開始懷疑起怎麼會有人住在這種窮鄉僻壤的深
山裡,內心跟著忐忑不安起來。
我們在“鷺之湯”卸下行囊,堀井敬三佯稱自己是大孤人,在旅店的住宿登記
簿寫下“古橋啟一”這個名字,帶著自己的妻子——達子前來投宿。
一路上,我們聲稱“古橋啟一”是西洋繪畫界的後起之秀,達子則是冀望自己
成為一名優秀的女作家。
說到變裝,堀井敬三可是個中好手,他不但展現出繪畫界明日之星的丰采,還
說著一口流利順暢的大阪腔。
我無法說出精準的大阪腔,不過拜寶塚戲劇風行之賜,大阪腔調曾在學校裡流
行一時,所以我能說些簡單的大阪方言。
如此一來,旅店的工作人員並沒有對我們的身分起疑心,我和堀井敬三在他們
眼中真是一對來自大阪的西洋畫家夫婦。
堀井敬三認為以“西洋畫家”作為職業非常恰當,由於是畫家,所以在“三首
塔”附近徘徊流連、寫生等都是很正當的行為舉止。
在我們初次觀察“三首塔”回來後的當晚,堀井敬三向前來送晚餐的女服務生
探問一些事情。
“這位小姐,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清子。”
“清子啊……現在是農閒時期,旅客卻這麼少,真是令人意外。”
“不,在這之前,住宿的人相當多,幾乎每家旅館都爆滿,那時因為春節將近
,旅客們都趕著回家。而現在是過年期間,所以才會這麼冷清。”
“前一陣子的生意很好嗎?”
“說不上很好啦!你也知道最近通貨膨脹、經濟不景氣,旅客沒有往年那麼多
。大阪方面怎樣?景氣還好嗎?”
“一樣不景氣啊!到處都是這家倒閉、那家破產的,紡織、金融啦!所有的產
業都很差,一切都顯得十分蕭條。”
我靜靜地吃飯,並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幅奇怪的對話場面。
堀井敬三一邊吃飯,一邊侃侃而談,怎麼看都像是既羅嗦又寡情的地道關西人
。
“雖說現在經濟不景氣,但古橋先生好像沒受到影響嘛!您還能帶著美麗的太
太來到溫泉鄉渡假、作畫,盡情享受悠閒的情趣。”
“啊!那是因為我手頭上多少有一些財產,但是也不能太過於奢侈、浪費,所
以就到這種不用花很多錢的地方看看,我們說別的吧!清子,我這位太太很了不起
喲!”
“你太太很了不起?”
“她在寫小說。”
“真的嗎?”
我不由得滿臉通紅,堀井敬三洋洋得意地笑著說:“雖然她還在嘗試的階段,
但是她非常有潛力;況且這個地方很安靜,所以她現在已經開始動筆寫作,我就像
是在一旁侍候的僕人一樣。”
堀井敬三已經知道我持續不斷地記錄事情的經過。我剛開始記錄是在逃離江戶
川公寓,住在鶴卷町的鶴卷食堂二樓的時候。
那時,堀井敬三由於頭部、手腕的傷勢逐漸復原,他外出的時間增多,我為了
排遣寂寞、無聊的日子,於是開始整理一連串恐怖事件的經過。
現在到了這個地方,我很自然地將這些稿件帶來,盡可能地整理、彙集先前斷
斷續續寫下的東西。
既然堀井敬三知道我有記錄事情的習慣,不曉得他是否偷偷讀過內容。
他若是真的看過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麼感想;因為在我的記錄中,我一直稱他
是壞蛋、惡魔……
女服務生不知道這些事情的經過,她的眼中充滿崇拜的光輝。
“你太太寫哪一類的小說?”
“這個嘛……清子,我也不清楚。老婆,你一定要讓我看看喔!她大致上已經
掌握大概方向,決定寫出與我有關的故事。”
“真的嗎?啊哈哈……”
“你不要笑啦!清子,我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奉獻自己,為我太太服務,而
她卻在書裡面叫我壞蛋、惡魔,真是好心沒好報。”
“哎呀!太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先生呢?”
“好了、好了,不要再講寫小說的話題了,一提到小說,我太太會很不好意思
。對了,清子,在這種窮鄉僻壤的深山裡,像我們這樣好奇的都市人來得多不多?
”
“這個嘛!好像很少。”
“最近呢?這附近不是還有一間‘鶴之湯’溫泉旅館嗎?從都市來的人會去那
裡住嗎?”
堀井敬三不斷地向清子探問,想要打聽古板史郎和他那些狐群狗黨的情況。他
猜想古板史郎一發現“三首塔”的照片不見了的時候,一定會預先來這裡“佈局”
。
“最近沒聽說有從都市或城鎮來的客人。”
“哦,我想從明天開始去那一帶寫生,那個地方只要一架起畫架,說不定會有
很多人圍在旁邊看。嘿!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繪畫技巧很差,竟然還敢大言不慚。
”
“古橋先生,你已經知道作畫的地方了嗎?”
“剛才我和我太太去散步,看見一座奇怪的塔樓,那是什麼地方呀?”
“哦!那是蓮華供養塔。”
“蓮華供養塔!我想去那座塔後面的山丘畫畫,不知道會不會被人家罵?”
“不會被人罵的。”
“有沒有人住在那座塔裡面?”
“有一個五十五、六歲,叫做法然的和尚住在裡面,他原本還有一個年輕的弟
子,但是在一年前便不知去向了。”
堀井敬三聚精會神地聽清子說話。
“那座塔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傳聞。以前那個地方是刑場,對面就是川崎的小城
鎮,由於現在已經沒有鐵路經過,因此街景荒涼、人煙稀少。以前這裡是御城的工
商業集中地區,據說相當繁榮呢!”
“到了明治時期,前面一點的鳥之巢山蘊含銀礦,投機客蜂擁而至,曾經風光
一時。之後,‘銀山夢’破滅了,鐵路也被拆掉,那裡就越來越蕭條,現在只剩下
曾經是刑場的蓮華供養塔。”
“到了昭和年代,一位不名人士出錢在那裡蓋了供養培,因而分配到一塊相當
廣大的田地作為塔樓的經濟來源。戰後由於農地改革,那片寬廣的田地被某位人士
奪走。”
“不過,法然和尚也不是省油的燈,供養塔的一切都由法然和尚全權負責;大
約一年前,年輕的弟子逃離之後,法然和尚便與世隔絕。你去那裡寫生沒有關係,
但是不要惹到法然和尚,因為他是一個性情乖戾的老傢伙。”
清子不問自答地說了一大堆,堀井敬三似乎從中掌握了一些“三首塔”的近況
。
法然和尚
以上是三個月來在我周遭發生各種巨變,截至“蓮華供養塔”出現的所有經過
情形,我利用空檔的時間,將事件持續記錄下來,然後在“鷺之湯”旅店作總整理
。
當時我就有預感“三首塔”會有事情發生,我盡可能以告自的方式,將發生在
我宮本音檷身上的不幸,以及我如何艱辛地從顛沛流離的道路上重新站起來的心路
歷程,真實地公諸於世。
原本我不打算再寫日後所發生的事情。如果再寫下去,對我實在是一項殘酷的
考驗,而逼我步向殘酷深淵的人,正是金田一耕助先生。
金田一耕助先生告訴我:“好不容易已經寫到這個階段,沒有理由半途而廢。
而且你這樣做,對堀井先生不會感到內疚嗎?”
經他這樣一說,我也覺得不無道理。
為了對我原先的不明事理表示歉意,我決定將這篇紀錄寫到最後的篇章——“
尾聲”為止,因此我強打起精神,繼續寫下後來的經過。
我們到達“鷺之湯”的隔天,很幸運地,天氣非常晴朗,堀井敬三一大早就帶
著畫架、畫布外出。
“老婆,對不起。你可不可以幫我送個便當來呀?今天的天氣非常暖和,我們
在草原上一起吃便當好嗎?”
“好啊!我要把便當送去哪裡給你呢?”
因為清子在我旁邊,我也用不流利的大阪腔調回問他。
“啊!我會在蓮華供養塔的附近寫生。清子,不好意思,到時候可不可以麻煩
你帶我太太來找我?”
“好啊!沒問題。中午我會陪你太太去找你。”
“那就拜託你了。”
堀井敬三出去之後,我關在房間裡繼續寫“小說”,為了避開充滿好奇心且敏
銳的清子,我同時開始著手“遺書”的整理工作。
十一點多的時候,清子帶著便當來邀我,我匆匆將稿紙塞進皮箱內,鎖上房門
一起和她外出。
一路上,清子不厭其煩地詢問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新生代畫家與女性作家的
結合,大大地撩起清子的好奇心。
對於她的各種問題,我必須盡量動不動就表現出害羞的神情,除了回答“是”
或“不是”之外,我很少說其他的話,因為我擔心自己的大阪腔會露出破綻。
一到達昨天和堀井敬三兩人來過的黃昏嶺,清子告訴我:“啊!古橋先生果然
在那裡。”
堀井敬三在距離“三首塔”大約一百公尺的地方架起畫架,神態悠閒地揮灑著
手中的彩筆。
他的旁邊站著一位身穿黑衣、頭上綁著頭巾、手裡拿著拐杖的和尚。
“那個人是誰?是法然師父嗎?”
“沒錯,他就是法然師父。既然他也在場,那麼我要先回去了。”
“嘿!怎麼回事?”
“我曾經惹毛過他。太太,便當就交給你了。”
清子把便當塞給我便匆忙離開,留下我一個人獨自往堀井敬三的方向走去。
當我愈來愈靠近時,他們聽到腳步聲,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
“是達子呀!辛苦你了,清子為什麼沒有跟你一塊兒來?”
“哈哈,那女人大概是被我嚇到了吧!”
“對了,達子,這位是法然師父。師父,這是我剛剛跟你提到的內人——達子
。”
“幸會。”
法然和尚這個“老不休”目不轉睛地看著低頭的我。
“古橋夫人長得非常漂亮呢!難怪你先生一直對你讚不絕口。哎呀!我真是太
失禮了,我是法然……”
法然和尚光滑細嫩的皮膚與他的年齡不成正比,一綹白髯長至胸前,頭巾包裹
著剃得光亮的頭。
“啊!對不起、對不起。古橋太太,你丈夫很會畫畫,他的畫應該很賣錢吧!
”
法然和尚的話使站在堀井敬三身後出神望著畫布的我,不禁深深地呼了口氣。
只見畫布上“三首塔”的草圖已經快要完成了。
(我從不知道他除了會講流利的大阪方言之外,居然還會畫畫!)恐怖的頭顱
我越來越不瞭解堀井敬三這個人了。
自從那天以後,他幾乎每天都前往“三首塔”附近作畫。隨著日落西山,眼看
著畫布上尤多利羅(1883—1955,MauriceUtrillo法國的畫家)風格的沉靜風景完
成時,我總是難以遏止內心的騷動、澎湃。
“親愛的,你學過繪畫嗎?”
來到此地約莫過了兩個禮拜,在某一夜的枕邊私語時刻,我忍不住探問道。
“沒有,也不能說是學過啦!小時候我就喜歡畫畫,曾經有一陣子很想去學繪
畫而已。”
“你喜歡尤多利羅的畫作嗎?”
“啊哈哈!你看出來了嗎?我並非特別喜歡尤多利羅的作品,不過只要我一畫
寒冬蕭瑟的風景,就成了尤多利羅;一畫夏天的焰紅景緻,卻又變成梵谷。哈哈哈
!就是這樣嘍!音檷,你的小說進行得怎樣了?”
“我的小說暫時告一段落,不曉得將來會有什麼發展?”
“嗯,依我看來,接下來將會有重大的發展。”
堀井敬三一臉正經、嚴肅地說完後,忽然想起一件事,接著又說:“對了、對
了!音檷,法然師父說要讓我看看‘三首塔’,還要我帶你一起去,你要不要去看
看?”
我聽了,不由得心驚膽跳。
“終於到了進入三首塔的時刻……”
“唉!那個老傢伙真難搞定,我花了兩星期的時間討好他。”
“親愛的,你知道錦緞的模樣嗎?”
“我不知道,所以你要盡量討好法然師父,讓我可以自由進出‘三首塔’好嗎
?”
“好。”
“實在是太妙了!我試探過法然師父的口風,古板史郎似乎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那張照片明明已經不見了,難道古板史郎那傢伙還沒有發現嗎?”
“你認為古板史郎一發現照片不見了,一定會來這裡佈局,並且採取行動嗎?
”
“那還用說!我們對古板史郎那小子千萬不能等閒視之,他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
“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來歷呢?應該不是佐竹家的一員吧!他為什麼會有‘三首
塔’的照片呢?”
“別想那麼多了,進去塔內看看不就可以明白了,現在暫時保留答案吧!”
隔天中午過後,我隨著堀井敬三來到“三首塔”,在塔外等候的法然和尚和平
常一樣包裹著頭巾。
連續幾日晴朗的天氣,這一天驟然急轉直下,陰霾的天空中,透著寒冷徹骨的
蕭條氣息。
“法然師父,你不冷嗎?”
“真的已經好久沒有人來這裡了。夫人,歡迎光臨,我來帶路。”
自二次大戰結束後,塔內就年久失修,到處飄散著陳舊破敗的古味。由於塔內
採光不佳,加上陰鬱的天空,更顯得恐怖、陰森。
“是不是看不見?請等一下,我去提燈來。”
法然和尚住在塔裡內側的房間。不一會兒,他拿著一盞古式的燭台走過來。
“啊哈哈!我們好像是來參觀古塔的觀光客一般,有一股探險的氣氛喔!”
“先生、夫人,請往這邊走。我先從主殿開始介紹。”
我和堀井敬三脫掉鞋子、步上殿堂,一股刺痛的冰冷瞬間穿過腳底,擴散至全
身。
我們走過台階式的走廊,來到一間大約十二疊、舖著榻榻米的房間,房內有一
面細格子窗,燭光正一閃一閃地亮著。
“裡面就是主殿了,兩位施主知不知道主殿內供奉著三顆頭顱?”
“三顆頭顱?”
堀井敬三故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驚訝的樣子。
“師父,請不要嚇我們,這裡有一位膽小的婦人。”
“啊哈哈!真是抱歉,我說的頭顱不是真正的人頭,而是用木頭雕刻成的。”
“那就沒關係了。你突然說到人頭,連身為男人的我都受到驚嚇。為什麼這座
塔會供奉著三顆頭顱?”
“詳情我們稍後再說。就是有因為有這三顆頭顱的存在,這座塔才被人叫做‘
三首塔’。現在,我們進去看看吧!”
室內響起“喀噤喀噤”的開鎖聲,法然和尚打開大鎖後,率先進入主殿。堀井
敬三催促著猶豫不決的我,自己也跟著走進去,我無可奈何地尾隨在後。
主殿有三面牆,殿內比外面更加漆黑,我們只能朦朧地看見彼此的臉。三座燭
台上的燈水“唧唧”地燃燒著,燭頭彷彿會攝人魂魄一樣,我不禁覺得毛骨悚然。
“請看,這就是那三顆頭顱。”
法然和尚將手上的燭台高高地舉起,照在黑亮的三顆木雕頭顱上,它們擺放的
順序和我在古板史郎手提箱中發現的照片一模一樣,由右至左分別是佐竹玄藏、武
內大貳和高頭省三。
實物遠比照片來得逼真,我看了不由得打起哆嗦。
這時,堀井敬三靠在我耳邊竊竊私語道:“走近一點看,你不覺得中間的頭顱
和某人很像嗎?”
被他這麼一提醒,我仔細地俯視武內大貳的臉部,突然間,我感到全身好像被
電擊到一般。
光看照片還不那麼明顯,靠近實物一看,武內大貳的臉部與古板史郎幾乎是同
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蛇形手環
“古橋先生,你在說什麼?”
法然和尚高舉燭台,看著堀井敬三的臉問道。
“沒有,沒講什麼。”
法然和尚沒再追究下去,他開始講述這三顆頭顱的由來:“你們看看右邊的佐
竹玄藏,這名男子殺死中間這位武內大貳,傳說是因為銀山才起殺機的。”
法然和尚將燭台放在神壇上,低聲含糊地說著:“聽說佐竹玄藏是有錢人家的
少爺,和好朋友共同出資開採銀礦,然而銀礦開採之後始終一無所獲,賠光了佐竹
玄藏的財產,最後佐竹玄藏發覺是武內大貳欺騙他,而且從中作怪。”
“佐竹玄藏在怒不可遏之下,拿起武士刀砍下武內大貳的首級。雖然當時佐竹
玄藏的年紀還很輕,但是他的手段卻也太過殘酷。”
法然和尚接著又說:“佐竹玄藏因此而被人通緝,至今仍然下落不明,聽說可
能已經逃往國外。而他殺死武內大貳的罪行,不知怎麼搞的竟落在共同投資人高頭
省三的身上;高頭省三同樣是詐欺事件的受害者,所以,他也格外地憎恨武內大貳
。”
“就因為他也有充分的殺人動機,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即使真兇不是高頭省
三,所有的矛頭仍都指向他。加上兇殺案已經呈現膠著狀態,到了不破案不行的窘
境,最後高頭省三莫名其妙地被捕。”
“幾經嚴刑拷打之後,他坦承別人硬扣在他頭上的莫須有罪名,終於被斬首,
而執行斬首的的刑場就是這裡。”
“古橋先生所站的地方,正好是清洗首級的井口。”
“啊!”
堀井敬三大叫出聲,神情驚慌地正要跳開時——“嘿嘿!已經太晚了!”
站在神壇下方的法然和尚發出冷笑,緊接著我聽到一陣喀嚓喀嚓的聲音。
“啊!啊……”
隨著尖叫聲的遠去,堀井敬三已經從我眼前消逝。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我一時之間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只是茫然地凝視
著腳下這個四方形的洞穴。
我聽見遙遠而黑暗的洞穴底部傳來東西裂開的聲響,緊接著是重物的碰撞聲,
然後一切回歸寂靜。
我感覺一陣刺骨寒風吹掠過心頭,彷彿利刀般地劃過我的胸口。
“親愛的……敬三!敬三……”
我聲嘶力竭地叫喊著,失去堀井敬三的絕望與悲傷使我忘卻所有的恐懼和不安
。
“敬三!敬三!”
法然和尚從我身後緊緊地抱住狂叫的我。
“好了,夫人,你不可以跳下去。”
“敬三!敬三!你沒事吧……”
我趴在洞穴邊緣,悲戚地嘶吼著。
“不要讓那個女人跳下去。”
這時,後方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我驚愕地轉頭一看,竟看見令人絕
望的一幕。
(在格子窗外冷笑的人不正是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嗎?佐竹由香利的後面是
鬼頭莊七……
啊!古板史郎的陰狠,果然連男人都懼怕三分。)“小郎,你還對這種女人戀
戀不捨嗎?法然和尚,沒有關係,趕快把她推下去。”
這句話竟然出自楚楚可憐的佐竹由香利的口中。
“不行、不行!不可以……不能把她推下去,法然和尚,不可以殺那個女人!
”
佐竹由香利緊緊拉住神情驚慌、急於進入室內的古板史郎。
“哇哈哈……史郎,你對這個女人的感情用得那麼深嗎?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老和尚,你到底在磨菇些什麼?難道你對那女人也有‘性趣’嗎?趕快把她推下去
!”
佐竹由香利後面說的這句話很奇怪,我不懂她的意思。
但是,原本緊拖住我的法然和尚在聽到她這句話的瞬間,將我抱得死緊的雙手
頓時力量全失,我趁這個機會甩開他。
“親愛的……”
我大叫一聲後,往黑暗的洞穴縱身一跳……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一陣陣激烈的熱吻中悠悠醒來。
“音檷,音檷……”
一陣輕喚聲使我慢慢恢復意識,我發現自己正被一個健壯的男人抱在懷裡。
“啊!是親愛的……你真的是敬三嗎?”
我轉頭找尋他的臉,但四周盡是一片嚇人的黑暗。
“音檷,是我!我是敬三!”
在一片黑暗中,我們倆瘋狂地相擁,緊緊抱住對方不放。
此刻,我深深地體會到即使在這種絕望的情況之下,能跟堀井敬三在一起是件
多麼幸福、美好的事。
堀井敬三心疼無比地撫摸著我的臉龐說:“音檷,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不覺得有哪裡會痛。”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我很有技巧地把你接住哦!音檷,你也是被那個老和
尚推下來的嗎?”
“不!是我自己跳下來的,如果被他那些狐群狗黨逮住的話,我寧願和你死在
一起。”
“你說的狐群狗黨是指誰?”
“就是古板史郎、佐竹由香利,還有鬼頭莊七。親愛的,你有沒有受傷呢?”
我的手摸到黏黏滑滑的液體。
“嗯,掉下來的時候我曾抓住一個東西,後來斷裂了,所以才掉到這裡,當時
左肩被勾破受了傷,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如果傷口一直流血不止,會有生命危險的!我用領巾先將傷口綁住,你
有沒有帶火柴?”
“啊!我想起來了!我外套的口袋裡有手電筒。”
我在堀井敬三衣服的口袋裡摸索了一下,終於找到手電筒。我試著按下開關,
漆黑的井底登時明亮許多。
“親愛的,把上衣脫掉。”
“好。”
堀井敬三脫去上衣,襯衫已被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好大一片。他露出健壯結
實的左手臂,臂上戴著一個大型、青銅製的蛇形手環。
無論任何時刻,堀井敬三都不會取下這個手環,也不讓我觸碰它。
“親愛的,不行耶!一定要將這個手環取下來。”
“沒關係,音檷,你把它拿下來,但是你可不可以先親我一下?”
堀井敬三眼角帶著笑意,我在他的雙眼和嘴唇留下親吻之後,輕輕地取下手環
,從肩膀流下的鮮血已經染遍他整隻手臂。
我用領巾為他擦拭血水時,竟看見如下的刺青圖案——
熾天使書城
【第10章 井底的告白】
真假丈夫
當我發現堀井敬三的左手臂上刻著“音檷、俊作”的名字時,心中的震撼自是
不在話下。
在國際飯店被殺身亡的那名男子,他的左手臂上也有相同的刺青。
同樣的刺青為什麼會在堀井敬三的身上出現?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啊!我明白了,說不定堀井敬三是被殺身亡者的替身,打算和我結婚之後,再
來侵吞巨額的遺產。
不!不!這是不可能的事!
黑川律師也知道高頭俊作被殺的事,沒有道理現在才跑出個替身來,更何況堀
井敬三的眼神是那麼溫柔……
我真是困惑極了,來回看著刺青又看著堀井敬三的臉,一顆腦袋紛亂不已。
“親愛的。”
我深呼吸一下,才開口問道:“這個刺青是怎麼回事?”
堀井敬三還沒來得及回答,便大叫一聲:“危險!”
瞬間,他用強壯的手臂將我抱到旁邊,下一秒鐘,一顆大石頭掉落在我的後方
,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音檷,關掉手電筒。”
(原來他們籍著手電筒發出的光亮,對準目標投擲石頭。)我急忙關掉手電筒
,在黑暗中朝堀井敬三的懷裡猛撲過去。
大石頭接二連三地掉落下來,所幸井底的一邊有個窟窿,剛才堀井敬三把我拉
到窟窿裡,我才沒有被落下的石頭壓扁。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聽到石頭與石頭碰撞的聲音,我的背脊不由得隱
隱作痛,倒在堀井敬三懷裡的身體不斷地冒出冷汗。
連續落下三、四個大石頭之後,碰撞聲便停止了。接著,上頭傳來蓋上蓋子的
聲音,可能是那些壞蛋把井口封住了。
堀井敬三抱著我挪動身軀,望著井口的方向。
“音檷,已經沒事了,快來幫我包紮傷口。”
“親愛的,現在可不可以打開手電筒?”
“當然可以。”
一打開手電筒,就看見地上有五、六個滾落的大石頭。
“剛剛真是太危險了!”
堀井敬三在千鈞一髮之際,竟然還能露出雪白的牙齒微笑著。我對他的依靠和
信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強烈過。
我動作敏捷地包紮傷口,並抬起頭來問道:“親愛的,這個刺青是怎麼回事?
”
“我正想告訴你……等傷口包紮好之後,你先把手電筒關掉,我在黑暗中比較
說得出口;而且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須節省電池。過來這裡,讓我抱著你。”
“嗯。”
他將我抱在膝蓋上,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髮。
“音檷,你到現在還沒發覺嗎?”
“發覺什麼事?”
“我才是真正的高頭俊作。”
雖然他以平淡無奇的口吻敘述著,但是開頭的這句話宛如平地響起一聲雷,十
分具有震撼性;我因為驚嚇過度,久久無法開口說話。
“音檷、音檷。”
堀井敬三緊緊地抱住我。
“你為什麼沉默不語?”
“親愛的……”
我現在正陷入一團混亂中,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那麼,在國際飯店被殺的人又是誰呢?”
“他是我的堂弟高頭五郎,狡猾的叔叔在我小時候,將我的名字和身分與堂弟
對調,這件事的詳細情形等一下再告訴你。”
“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讓你知道。你相信我所說的話嗎?”
“我相信。”
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澎湃、起伏的情緒。
“謝謝你!其實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惡徒,由於我從事地下買賣,而且事業
範圍很廣泛,因此在各個業界的人脈很豐沛、吃得開。還有一點,音檷……”
“什麼事?”
“在你之前我沒有認識其他的女人,你是我第一個女人,也是最後一個,你一
定要相信我!”
“親愛的……”
不知不覺間,我的淚水已經濕透衣襟。
“照你這麼說來,赤板的百合和鶴卷食堂的富子……你對她們又作何解釋?”
堀井敬三溫柔地撫弄著我的髮絲,沉默不語。
“喔;我瞭解了,玩弄她們的人是你的堂弟。”
“音檷,你終於明白了。我堂弟是個大壞蛋,他平時自稱為高頭俊作,只有使
壞的時候才使用自己的本名——高頭五郎,所以都是我在替他背黑鍋、做善後的工
作。”
“親愛的,對不起。為什麼我一直都沒有察覺到呢?”
我的眼淚像水龍頭般嘩啦嘩啦不停流出,沖走我內心長久以來的歉疚及芥蒂。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實情?”
“對不起,音檷,你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被殺害吧?”
“還會有人被殺害嗎?”
“是啊!你看我堂弟只說自己是高頭俊作,立刻就引來殺機、一命嗚呼;而且
幕後主使者一個晚上就以三名男女做為代罪羔羊,手段殘忍又不留痕跡。”
“高頭俊作活著的事已經讓兇手覺得很不爽,那麼正牌的高頭俊作若以莫名出
現,必定成為兇手狙殺的目標。雖然我不是懦弱、膽怯的人,但是明槍易躲、暗箭
難防,我目前不知道兇手是誰,根本無從防範起。”
“因此,我當下決定隱姓埋名,當一個不相干的第三者。儘管如此,我最放心
不下、最擔心的還是你的安危。音檷,你明白嗎?你能體會我的用心良苦嗎?”
愉悅的真相
聽到堀井敬三真心告白,我感覺全身的血脈沸騰,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我依偎在他的懷裡,全身酥麻、通體舒暢。
(大好了!他真的不是壞人。)黑川律師曾經拿一張照片給我看,當時讓我心
頭小虎亂撞的少年就是我眼前的堀井敬三。為什麼我以前都沒有發現呢?
我是女人……女人的心思不是比較敏感嗎?
或許長久以來,我一面陶醉在幸福的國度裡,一面假裝不知道實情。
“你說明白……是指明白什麼事?”
“啊哈哈!你這個狡猾的小妮子,你明明知道的。”
堀井敬三緊抱著我,用他的臉頰貼著我的臉。
“我在國際飯店的走廊遇見你時,立刻就認出你,因為我先前在黑川律師的事
務所工作時就知道你了。那天晚上,你的美艷使我意亂情迷,深深愛戀著;最令我
沾沾自喜的是,當時你還目送我的背影離去。”
音檷,黑川律師應該有拿我小時候的照片給你看過吧!你用那張照片來對照,
難道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嗎?”
啊!是這樣沒錯。
我當時的偽裝,如今看來還是一項令人心神蕩漾的美麗錯誤呢!
我在堀井敬三的懷裡點頭回答。
“那件事……我指的是你目送我離去的事,當時有一股奇怪的感覺在我心頭撩
撥,之後我又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
“就是高頭俊作死亡的事。被當成是高頭俊作的男子一死,你便從即將和那名
男子結婚的束縛中解放出來。”
“儘管高頭俊作已死,但我不知道遺書的內容將如何更動;何況你已經自學校
畢業,正值適婚年齡,又長得如此美麗動人,絕對不可能沒有人來提親,我只要一
想到這裡,便心如刀割。”
“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把你從我的手中搶走!我早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你都
是我的人,因此我才會使出‘非常手段’。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不知道。”
我把臉埋在他的懷裡亂鑽,搖著頭對他撒嬌,全身逐漸地發熱,越想要遏止卻
越加興奮起來。
“你當時已經原諒我了,對不對?”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好壞喲!”
我握著拳頭在堀井敬三的胸膛上亂打一通,全身洋溢著難以言喻的幸福感。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選擇了自己該選的男人。)“那麼你當時的氣也該消了
吧!”
“親愛的,我很高興,也很快樂。”
“謝謝你,音檷。”
堀井敬三撥開我額頭上的髮絲,拭去汗水,輕輕地在我的唇上印下一個吻。
“雖然我們結合的方式與眾不同,但是,我深信我們將來會有美好的結局。”
“親愛的……”
“什麼事?”
“我好幸福哦!百合和富子真的跟你一點瓜葛都沒有?”
“音檷,我以人格向你保證,要我對天發誓也可以,我除了你之外,不曾認識
別的女人。可是音檷,你沒有問題嗎?”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志賀雷藏和古板史郎把你帶走……”
“不知道。”
我鬧起彆扭,想抽身離去,卻被堀井敬三更緊地抱住不放。
“對不起、對不起嘛!音檷,自從我在那次宴會上不見你的蹤影之後,有好長
一段日子,我彷彿活在生不如死的地獄之中,獨自品嚐著相思的苦果……”
“親愛的,你要相信我,我絕對沒有讓那兩個壞蛋碰我一根汗毛,否則我現在
不可能如此愉悅地被你抱在懷裡。”
話一說完,我們倆熱切、激烈地擁吻著。
過了好一陣子,我嬌聲問道:“那麼你……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讓我知
道你就是高頭俊作呢?我又不會跟其他的人說!”
“音檷,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沒有人能夠證明我就是高頭俊作,叔叔早已察
覺我將來會繼承巨額的遺產,於是在自己的親生兒子——五郎的左手臂刺上與我相
同的刺青,非常巧妙地將我和五郎的身分互換。”
“我從小就失去雙親,一直接受叔叔的照顧,只要是叔叔的命令,我都必須遵
從。叔叔抱著我和五郎兩個人,從出生的故鄉倉敷搬到大版來定居之後,我就變成
‘高頭五郎’,而堂弟就是‘高頭俊作’。”
“所以,根本沒有人能夠證明我才是真正的高頭俊作,除了僅有的一項證據…
…”
“僅有的一項證據?”
“就是掌印跟指紋啊!音檷,前些日子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高頭俊作也
被帶到‘三首塔’留下掌印和指紋。”
“啊!敬三,那麼你也……”
“對,我一定是在你之後被帶到這座塔來,就像你曾經對我說過的情形一樣,
我也是只要一閉上眼睛,便能浮現當時的情景。”
“那時候的玄藏老人已經將近八十歲了,留著長長的白髮,鬚髯垂胸,穿著西
裝,屈膝端正地坐著。當時我大概是十歲或十一歲的小學生,他在我們兩個人的面
前攤開一卷錦緞,上面有兩個狀似楓葉般可愛的掌印,在掌印的周圍分別按壓著十
枚指紋。”
“玄藏老人叫我在原有的掌印及指紋後面按下我的掌印及指紋,而且還拿一張
幼稚園的可愛小女孩的照片給我看。”
“他還告訴我:‘如果在錦緞上按下掌印和指紋的話,將來這個小女孩就是你
的新娘子,你們兩個人就能成為大富翁。’”“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有沒有財產
都無所謂,但是照片中的小女孩可愛得不得了,我心裡真的期望能娶到這麼可愛的
新娘子,所以就興高采烈地按下掌印和指紋。”
“當時我有問玄藏老人這個小女孩的名字,他告訴我,小女孩的名字叫宮本音
檷。”
堀井敬三吸了一口氣,接著又說:“儘管如此,我一直都不知道‘三首塔’是
什麼樣子,因為我從倉敷被帶到這裡來的一路上,眼睛始終被幪著,什麼都看不見
。想必玄藏老人對我叔叔早已有所防範。”
證據
“敬三,那卷錦緞在這座塔裡嗎?”
“嗯,應該在才對。當時玄藏老人說:‘這卷錦緞非常重要,我會把它好好地
藏在這座塔裡,將來對你應該會有很大的幫助。’他當時就已經料到會有冒牌者出
現。”
“所以只要有那卷錦緞,就能夠證明你是高頭俊作。”
“沒錯,玄藏老人在錦緞上面寫著:‘高頭俊作的掌印和手紋’,而且,在同
一卷錦緞上也有你的掌印、指紋,難道這還不足以作為證明身分的證據嗎?”
(啊!如果堀井敬三就是高頭俊作的話,他應該沒有理由去殺人吧!他只要拿
到玄藏老人藏起來的那卷錦緞,證明自己就是高頭俊作之後便能和我結婚,也可以
繼承玄藏老人的巨額遺產。到時候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去
除堀井敬三是兇手的可能性,這是讓我最感放心的事。
截至目前為止,我已經歷過好幾次的血腥殺人事件,最後終能劫後重生。但不
知怎麼搞的,我有時仍會對堀井敬三產生懷疑。
我的身體趴在堀井敬三的膝蓋上,猶如躺在搖籃般舒服。
突然間,一股惶恐不安的情緒自心底油然而生。
“親愛的,假如那卷錦緞落在古板史郎的手裡,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才好?”
“我也料到有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我認為古板史郎應該不知道錦緞的事,
那傢伙有可能是武內大貳的……”
“嗯,一定是他的孫子!剛才看到武內大貳的木雕人頭像時,我發現古板史郎
跟他長得很像,他應該是武內潤伍的兒子。”
“據說武內潤伍曾被玄藏老人帶去美國,打算由他來繼承遺產。”
“應該不會錯的。黑川律師曾經說過:‘玄藏老人為了贖罪,想讓詐騙、盜取
自己財產的騙子的後代子孫繼承遺產;後來因為武內潤伍是一個很有心機的人物,
於是玄藏老人給了他一筆錢,將他趕回日本。’”“聽說這件事發生在昭和五年(
西元1930年),假使武內潤伍回到日本後立刻結婚生子,孩子的年齡差不多跟古板
史郎一樣大。但是玄藏老人要我們留下掌印、指紋的時間是昭和十二年(西元1937
年)的事,當時玄藏老人和武內潤伍已經絕交七年之久。”
“況且他絕對不可能將這天大的事情告訴武內潤伍;武內潤伍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兒子更不可能會知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
聽到這裡,我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
“但是,從古板史郎握有‘三首塔’的照片來看,那張照片應該是他父親武內
潤伍所拍攝的。可能是武內潤伍知道玄藏老人回來日本之後,建造了這座供養塔;
又或者他巧遇玄藏老人,順便打聽繼承遺產的問題……”
“他的兒子古板史郎為了完成父親的遺志,所以才頻頻與佐竹家的後代子孫接
觸。古板史郎的父親也許是基於復仇的心理,但他卻是為了色慾而不擇手段。”
“那麼武內潤伍這個人……”
“不是已經死了嗎?我們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見到這號人物,他應該已經不在人
世了。聽說大約在三年前,他寄了一封恐嚇信給玄藏老人,至於武內潤伍是死於恐
嚇信之後,或是那封信是他兒子以父親的名義所寫的,這都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即使武內潤伍已死,但武內潤伍的意志會在古板史郎的體內重生,他的手段比他父
親武內潤伍更加兇狠殘忍、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於堀井敬三的話,我也深有同感。
當我被困在江戶川公寓時,古扳史郎拿著剃刀步步逼近、威脅我,他當時的神
情簡直就像野獸一般猙獰。
“敬三,如此看來,這一連串的殺人事件都是古板史郎所幹下的嘍?”
“有些地方還有疑問,因此不能斷言所有殺人事件都是他干的,這些案件相當
棘手。”
“那些人難道不是古板史郎殺的嗎?”
“古板史郎為人心狠手辣,一旦發現情況不對,就連殺人的事都下得了手,但
是偏偏他都有不在場證明。”
“殺人事件接連不斷地發生,讓人不得不懷疑是一連串有計劃的謀殺行動,而
且兇手一定是經歷過大風大浪、見過世面的大人物。”
我重新思考一下自己身邊的人,似乎沒有這一號的大人物。
(他所說的“大人物”會是指建彥舅舅嗎?)“敬三,你說的‘大人物’到底
是指……”
“哎呀!我還沒有開始調查,就碰到這種不幸的遭遇,不如我們在井底探險吧
!音檷,你站起來。”
(他為什麼對這個問題含糊其詞、避而不答呢?)堀井敬三這般泰然自若的態
度讓我感到安心,只要和他在一起,我絕對可以化險為夷。
我義無反顧地全心信任他,再加上聽到他這一番真心的告白,不禁高興得忘記
自身的處境。
但是,當堀井敬三打開手電筒,再次查看周圍情況時,我突然驚覺心中有一股
難以言喻的沮喪和不安。
(我們倆能再度活著離開這裡嗎?)
熾天使書城
【第11章 柳暗花明】
井底洞天
我和堀井敬三身處的地方是井底的一個窟窿,這個窟窿的形狀像碗口一般,形
成的原因不明。
幸好有這個窟窿,我們才能逃脫被大石頭壓死的噩運。
井底是赤褐色的黏土,我們被困期間不斷有水滴答滴答地落下,但是井底沒有
積水,水可能都滲入地底了。
“以前這裡真的是一口井,可能是地震導致地層變動,井水枯竭了,我們才得
以大難不死。”
堀井敬三一邊說,一邊咚咚地敲打著黏土牆。
“敬三,你現在在做什麼?”
“小說裡面不是經常出現這種情節嗎?枯竭的井底都會有透著光的小洞穴,只
不過……太可惡了!這口井似乎沒有安排這種振奮人心的情節。”
我也試著敲打周圍的牆壁,然而只有重重的聲響回應著我們的敲打,沒有任何
令我們興奮的發現。
“好了,音檷,再敲打下去也沒有用,這裡只是一口乾涸的井,我們想活命的
通道只有一條,就是我們被推下來的井口。”
堀井敬三走出窟窿,將手電筒往上照,光線無法照到井口的蓋子。
“敬三,這口井的深度大約多少?”
“嗯,大概有三十公尺左右吧!我是以剛才掉下時的感覺來預測。”
“所以我們才沒有受重傷。”
“嗯;我剛才還有抓到東西……你看這邊!”
堀井敬三將手電筒往下照,成堆的大石頭像梯子般散落著。仔細一看,果然有
一個破舊腐朽的木製梯子。
“這就是我無意中抓到的東西,輕輕一碰便發出嘎吱嘎吱、快要解體的聲音。
當時我本能地伸手亂抓一通,所以木梯子也跟著飛落下來,我不知道又撞到哪裡,
肩膀才會受傷。”
堀井敬三將手電筒往上照,離井口大約十公尺左右的側邊,垂吊著木梯子折斷
的殘肢。
(是誰把木梯子放在這裡的呢?也許井底的窟窿是為了儲藏東西才挖掘的,但
是好像很久以前便不再使用,梯子也放著任其腐朽。)一想到這裡,我不禁毛骨悚
然。
(要是沒有這個木梯子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從井口直線落下的話,體
重再怎麼輕的人恐怕也無法倖免於難。
堀井敬三如果沒有適時將我接住,想必我早已經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也
許現在正一個人走過奈何橋,前往西方極樂世界的途中呢!
我們用手電筒巡視一遍四周,發現井底離垂落的木梯子下端大約十公尺左右。
即使我們可以抓到木梯子,並且爬上去,但是以我們兩個人的身高加在一起,
也無法構到井口。
更何況,這個腐朽的木梯子恐怕連一個人的重量都無法負荷。
一想到這兒,我心中更加感到不安和沮喪。
堀井敬三默默地衡量井的直徑,由於這口井相當寬廣,即使他躺下伸展雙手,
仍然不及井的直徑。
若伸展雙手就能觸及壁面的話,堀井敬三打算用雙手及雙腳架成橋樑的形狀,
將四肢貼在井壁往上攀爬。
眼前沒有逃脫出去的一線生機,堀井敬三無奈地聳聳肩,又折回窟窿裡坐下來
休息。
“音檷,你也來這裡坐著,站在那裡很危險,不知道上面還會掉下來什麼東西
呢!”
“嗯,可是親愛的……”
我挨近他的身旁說道。
“如果沒有辦法逃出去的話,我們會遭到什麼下場呢?”
“不會有事的,我們一定能平安逃出去!你放心,一定會有人來營救我們。”
堀井敬三充滿信心地安慰我:“人不是那麼容易說死就死的,你再怎麼煩躁、
憂慮都無濟於事。音檷,你盡量放鬆心情,什麼都不要想。”
“我一點兒也不煩躁,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心甘情願。我就是打算這樣做
,才會跳下來的。”
“音檷,謝謝你。”
堀井敬三感動得將我抱在懷裡。
“音檷,我不是故意說這些話安慰你的,我確信一定會有人前來搭救我們。首
先,最有可能前來的是‘鷺之湯”的人,因為他們知道我們今天會來‘三首塔’,
而我們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去,他們一定會來這裡打聽我們的下落,還有……”
“還有什麼?”
“另外一個人應該也知道‘三首塔’的所在地。”
“是誰?難道是金田一耕助?”
“不,不是金田一耕助。”
“那麼會是誰?難道會是……”
“就是殺死根岸蝶子的兇手。”
我一聽,不由得睜大眼睛問:“為什麼是他?”
“你先前明明已經說過了呀!你不是說古板史郎的手提箱鎖頭早就壞掉了嗎?
”
“啊!”
“沒錯吧!無論是古板史郎或是其他人,都不可能將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鎖頭
壞掉的手提箱裡,所以一定有人比你早一步破壞鎖頭,查看手提箱內的東西,而且
這個人可能就是殺害根岸蝶子的兇手,我覺得這樣的推理方式挺符合邏輯的。”
(這麼說……我記得當時看到的那個信封被撕得破爛不堪,難道這也是兇手所
為?)“敬三,那個……兇手為什麼不拿走照片?”
“那是他比你聰明的地方。兇手是個老謀深算的人,只要鎖頭一壞掉,古板史
郎和他的同黨一定會檢查手提箱內的東西。”
“敬三,對不起,我不應該把照片帶出來的。”
“沒關係,你是因為想讓我看那三顆木雕人頭的面貌,所以才把照片拿走的。
也許古板史郎還沒發現你把照片帶走,以及兇手也看到照片的事實。”
“敬三……”
我靠在堀井敬三的胸膛,呼吸變得十分急促。
“你的意思是兇手會來這裡把我們兩個殺掉?”
他靜靜地撫摸著我的背脊,不一會兒,聲音沙啞地回答:“音檷,在東京那種
紛亂糾葛的大都會中,反而可以不動聲色地調查兇手是誰,之前我就是運用這種方
法進行調查工作。可是一旦離開東京,來到窮鄉僻壤的鄉村,反倒容易引人注意。
”
“也許其他人還沒有發覺,但是應該有一個人會察覺才對。”
“誰?難道是……”
“金田一耕助。”
我抬起頭看著堀井敬三,他露出微笑,並且親吻我的臉頰。
“人世間的事情真是諷刺啊!昨天是敵人,今天卻是朋友,說不定金田一耕助
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啊哈哈!”
原先我視為眼中釘的金田一耕助,頓時搖身一變,變成偉大、崇高的救世主。
同性戀
雖然如此,我依舊無法完全消除心中的不安。
“敬三,法然師父在這次事件中究竟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他為什麼突然間變成
敵人?”
“我也不知道。我從剛才便一直思索著這個問題,會不會是古板史郎或佐竹由
香利在場的關係?”
“可是鬼頭莊七也在啊!”
“鬼頭莊七?他們兩個為什麼把鬼頭莊七帶到這裡來?”
“敬三,難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佐竹由香利已經有了古板史郎這位固定的伴侶,鬼頭莊七應該是沒有用處了
。既然沒有利用價值,就沒必要把他帶來。”
“敬三,也許他就是武內潤伍,他們父子倆分別藉機接近佐竹家族的成員。”
“啊哈哈……”
堀井敬三忽然發出一陣狂笑。
“音檷,你的想法實在是既羅曼蒂克又幽默。事情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樣,你要
弄清楚每個關係人物的出身、來歷。鬼頭莊七自始至終就是鬼頭莊七,那傢伙雖然
面目猙獰、體形魁梧,但卻是個膽小的男人,充其量只不過是個被佐竹由香利這種
小女生玩弄、擺佈的傀儡。”
“他和佐竹由香利是什麼關係?”
“佐竹由香利的母親在她的父親死後,便帶著佐竹由香利再婚,當她母親過世
後,佐竹由香利便和鬼頭莊七搞在一起。”
我不想再聽到後續的發展,那晚佐竹由香利下流的脫衣舞表演一浮現腦海,噁
心的感覺便湧上胸口。
“無論是古板史郎或佐竹由香利,似乎都沒必要將鬼頭莊七帶來此地。然而,
最奇怪的應該是法然師父。我事先在這附近打聽過,他並不是那麼壞的人,為什麼
他會跟古板史郎、佐竹由香利他們有牽連呢?”
“對了,本來法然師父不打算將我推下去,是佐竹由香利對他說了一些很奇怪
的話之後……但是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是什麼奇怪的話?”
“你對這個女人也有‘性趣’嗎?”
我還記得當時抱住我的法然和尚一聽到這句話,身體便激烈地顫抖著。
“佐竹由香利說的那個女人是指你,而古板史郎也在場嗎?”
“在啊!”
“古板史郎本來想要如何處置你?他是不是想要救你?”
“嗯,所以佐竹由香利才會那麼說。敬三,她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堀井敬三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一邊撥弄著我的頭髮,一邊以低沉的聲音說著:
“音檷,對不起,由於我的不小心,才使你遭遇危險的困境,我應該更早發現這種
情況才對啊!”
“你千萬不要這樣說,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就心滿意
足了。對了,你說的‘這種情況’是指什麼事?”
“音檷,我一直都很注意古板史郎的一舉一動,如果他發現照片被你拿走的話
,一定會先到這裡做一些安排、佈下陷阱;再說這裡是鄉下地方,外地人來到這裡
一定會特別引人注目。”
“嗯,然後呢?”
“之前我們都沒聽到古板史郎的消息,讓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現在我知道為
什麼了,因為古板史郎那傢伙被法然師父藏起來了。”
“古板史郎和法然師父之間有什麼關係?”
“音檷,‘鷺之湯’的清子曾經說過,大約一年前,‘三首塔’裡面除了法然
師父以外,還有一名年輕的弟子。”
“是啊!”
“後來這名弟子不見了,法然師父就變得非常乖戾、暴躁。”
“嗯,然後呢?”
“古板史郎手上那兩張照片,其中有一張是‘三首塔’的全景,我也有一張,
但這張照片看起來年代已久,而三顆首級的照片卻還很新。你不是說古板史郎的手
提箱裡有一台照相機,看來他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在這裡了,而年輕的弟子是……”
“是古板史郎嗎?”
“你會聯想到那名年輕弟子是古板史郎,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假設武內潤伍三年前寄出恐嚇信後沒多久便過世,當時他可能毫不隱瞞地告
訴古板史郎大部份的事情;而古板史郎第一次聽聞這個錯綜複雜的事件,或許還有
很多問題他弄不清楚。”
“於是他就先來到‘三首塔’,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奉承法然師父,成為他的
弟子……這個假設會很牽強嗎?”
“不,不會。”
不知怎地,我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當時古板史郎便拍攝了三顆首級的照片。”
“沒錯,但事實不僅如此,當時史郎……史郎……”
堀井敬三似乎欲言又止。
“樂愛的……”
我凝視著他的臉,將手環繞在他的脖子上。
“當時古板史郎發生什麼事?敬三,你發現了什麼?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才
能死得瞑目,你說話吞吞吐吐的真是急死人了。”
“音檷,你不要一直說死死死的,我們即使到最後關頭仍必須抱持一線希望!
”
堀井敬三親吻我的耳際,低聲地說:“音檷,假如法然師父和其他男人一樣,
愛上像古板史郎這種俊美的少年,這種事情你聽過嗎?而且彼此之間還有肌膚之親
……”
瞬間,一股冰冷的寒氣流竄我的全身,接著伴隨而來的是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噁
心感。
我成長於二次大戰後的社會,即使是單純如一張白紙的大家閨秀,也或多或少
知道一些同性戀的事。
在戰後混亂的社會裡,男女的性觀念開放、道德淪喪,聽說有不少人成為違反
生物自然法則、敗壞社會善良秩序的同性戀者。
然而,這種傷風敗俗的行為並非今天才開始的。
舊約聖經也記載著相關的事情,這種事情在日本戰國時代的武將或僧侶之間,
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事。
這一刻,我終於明了佐竹由香利話中的含義。
“老和尚,難道你也對這個女人有‘性趣’嗎?”
雖然這次事件的關係人都被貼上污穢、齷齪的標籤,但是堀井敬三剛才所說的
話更加引發我的嫌惡感。
我把頭埋在堀井敬三的胸膛,不願去想像這個醜陋的事實。
“唉……你終於明白了吧!”
堀井敬三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背。
“這個世界是非常污穢不堪的,一旦陷入同性戀的泥沼,就跟嗑藥、吸毒沒啥
兩樣,陷入無可救藥的地步。與異性戀不同的是,對像若是相同性別的人,選擇的
範圍被限定了,即使對方與自己有相同癖好,但是能否持續沉溺在這種樂趣中,仍
是一個疑問。法然師父是以前就有這種斷袖之癖?還是被古板史郎誘惑,才淪為同
性戀者呢?總之,成為‘男同性戀’的法然師父,對古板史郎自始至終言聽計從。
而古板史郎一從法然師父那裡得到想要知道的事實之後,便立刻離開這裡,返回東
京。”
“原來如此。長久以來,法然師父一直看守著‘三首塔’,一定知道很多事情
的內幕。至少知道誰是佐竹家族的成員,例如:怎樣利用機會接近島原明美……”
(如果古板史郎已經回到“三首塔”,而且撩撥起法然師父的邪惡慾火,他果
真聽命於古板史郎的話,到時候我們就死定了。)堀井敬三提高聲音說:“音檷,
事情沒有你想像中的悲觀,我現在已經知道古板史郎帶鬼頭莊七前來這裡的理由了
。”
“是什麼理由?”
“古板史郎不想讓法然師父知道他和佐竹由香利的關係,為了掩飾這層曖昧關
係,所以鬼頭莊七有出現的必要。佐竹由香利是鬼頭莊七的情婦,這樣一來不是正
好可以證明佐竹由香利和自己毫無瓜葛嗎?”
“敬三,接下來事情將會如何發展呢?”
“一旦真相被拆穿,法然師父知道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的關係時,他會以何
種態度面對呢?我想,法然師父和古板史郎之間的關係必定會出現裂痕。所以我們
必須懷著希望,靜待逃脫機會的到來。”
我知道堀井敬三講這句話只是為了安慰我而已,對我而言,這些慰藉的話已經
起不了作用。
如果我能和他一同獲救,然後結婚、繼承巨額的遺產……無庸置疑的,這將是
我一生中最大的夢想;若不幸與他一起死在這裡的話,我也欣然面對這樣的命運,
死而無憾。
我只想和堀井敬三在一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親愛的……親愛的……”
剎那間,我被一陣激烈的熱情所籠罩。
“請你抱著我,用你強而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抱著我。”
“我會的。”
堀井敬三關掉手電筒,將我緊緊地摟抱住。
就這樣,我們倆在漆黑的井底展開一段奇妙的愛情生活。
堀井敬三所期待的救星根本沒有出現,漸漸地,我對於能否活著出去這件事抱
持絕望、沮喪的態度。
因此,在這個陰暗異常的環境下,卸下人類的羞恥心和道德觀念,趁著自己還
活著的時候,盡情吸取愛情的泉源。
在暗無天日的地層下,我們像兩頭饑渴的野獸般糾纏在一起。
堀井敬三不愧是一個理智的人,在未來不可期的情況下,他每天都記得上手錶
的發條,每過一天就在黏土牆上劃一條線做記號。
當牆壁上出現三條線的時候,我們強忍著猛烈的饑餓感。
剛開始我們吃井底的苔蘚充饑,有時將誤入迷途的螃蟹壓碎來吃,這類東西多
少能用來裹腹,但日子一久任誰也受不了。
“音檷,人類不會因為饑餓而命喪黃泉的,我曾經在書上讀過一名男子被活埋
在地底二十七天後獲救的歷劫求生記。維持人類生存的基本要素,是比食物更為重
要的水和空氣,好在這裡的水和空氣十分充足。”
堀井敬三又說:“音檷,萬一到了生死交關的地步,我會割下我的肉給你吃。
”
“親愛的,不要再說下去了!”
我對他如此深情的話語感到欣慰不已。
“抱緊我,用你的身體溫暖我冰冷的肌膚。”
“嗯,不要怕……”
不可思議的是,我們熾烈的情慾並沒有因為饑餓而有絲毫的減退,反而更加濃
烈,急欲釋放自己所有的熱情。
到了牆上的線條增加到第七條的時候,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件突然降臨在我們身
上。
救星現身
歷經七天沒有進食及漫無禁忌的情慾生活,我的身體像被搾干的檸檬似的筋疲
力竭。
我已經感覺不到因饑餓而引起的胃部疼痛,整日都疲累倦怠、精神恍惚。唯有
堀井敬三的耳邊細語,才能激勵日漸衰弱的我。
堀井敬三本身也餓得要死,儘管如此,他還是經常說話安撫我,有時候還搓揉
我的手腳,幫我取暖。
雖然現在正值嚴寒的二月,但是井底並不像外面的氣溫那麼冷,這是我們免於
凍死的原因。
隨著一天天加深的饑餓感,我的手腳已經變得像白雪一般冰冷。
堀井敬三很有耐性地為我摩擦,直到冰冷的四肢出現一絲溫熱為止。
這天,當他為我摩擦腳部時,我仍處於似醒非醒的寤寐狀態。
忽然間,遠處傳來哀號的聲音,就在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的當兒,又聽到
一聲碰撞聲。
“發、發生什麼事?”
“音檷,你待在這裡不要動,好像有人從上面掉下來。”
堀井敬三蹣跚地爬出窟窿,仰頭大叫著,然而蓋子很快又蓋上,沒有得到任何
回應。
“音檷,手電筒呢?”
“在這裡。”
堀井敬三打開最近很少使用的手電筒,猛然抓起平躺在地上的男子的頭髮,仔
細地看了看他的臉。
“啊!”
他發出一個虛軟無力的叫聲。
“敬三,是誰?”
“鬼頭莊七。”
“什麼?”
我全身無力地坐起來。
“音檷,你不可以來這裡,鬼頭莊七被殺死了。”
“被殺死……”
“是啊!背部還插著一把匕首。”
“敬三,他的血還不斷地流出來嗎?”
當時,我神志不清地問了這個無聊透頂的問題,根本無法馬上聯想到又發生一
起殺人事件了。
“幸好沒有流血,我們暫時不要撥出匕首,萬一噴出大量的鮮血就麻煩了。可
是,音檷……”
“什麼事?”
“你看,果然被我料中了!他們開始起內哄,目前無法知道殺害鬼頭莊七的人
是法然師父,還是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這對奪命鴛鴦。”
由於很久沒有出現異常狀況,如今事情有些轉變,堀井敬三的說話聲不禁洋溢
著興奮之情。
我的身體太過虛弱,只能傾聽他哼唱的搖籃曲,意識朦朦朧朧的,幾乎快被睡
魔征服。
突然間,堀井敬三高興萬分地大叫道:“音檷、音檷,你醒醒!是食物……食
物那!鬼頭莊七帶飯團給我們喔!”
我一直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狀況出現,當時鬼頭莊七把六個用
竹子皮包著、大約嬰兒頭一般大小的飯團綁在背上。
有可能是鬼頭莊七察覺到同黨之間因決裂而造成的不安,以及自己的生命已面
臨危境,所以才計劃背叛他的狐群狗黨,打算自己一個人逃走。
但是叛逃的計劃被同黨發現,因此引來殺機。
從插在他背部的匕首刀柄上並未留有指紋的情形來研判,兇手是屬於智慧型的
罪犯,除了古板史郎以外,其他人沒有這等能耐。
可是,如果是在別的地方幹掉鬼頭莊七,再把屍體抬到井口邊投下去的話,這
絕對不是單獨一個人可以辦到的事。
況且,鬼頭莊七的塊頭比別人大上一倍,假設有其他共犯,同時又都知道這裡
有個乾涸的井,那麼共犯恐怕就是佐竹由香利;說不定法然師父也插上一手。
鬼頭莊七身上綁著的飯團正好可以填飽我們饑餓的肚子,不過,當時的我一點
食慾都沒有。
我老實跟堀井敬三說我沒食慾,他卻對我大聲吼道:“笨蛋!大笨蛋!你身體
這樣虛弱,不吃點東西怎麼可以!要絕食的話以後再說吧!趕快吃下飯團,否則身
體會搞壞掉,你聽我的話嘛……多少吃一點。”
堀井敬三將飯團含在嘴裡,用牙齒將飯團嚼成糊狀,一點一點地塞進我的嘴裡
。
“嘿!這一口被我吞下去了。”
他一面逗我笑,一面喂我。
藉著手電筒的微弱燈光,我看見這個細心喂我吃東西的男人的臉龐,我不禁熱
淚盈眶、淚如雨下。
“敬三,夠了,我已經吃很多了。”
“嗯,那麼我就不喂你吃了,一下子吃太多也不好。”
“敬三,你自己趕快吃吧!”
“好吧!我也吃一點。”
堀井敬三這七天都沒有吃到正常的食物,面容顯得相當憔悴,鬍子也長了,但
是調皮、淘氣的眼神一點也沒變。
“敬三,我們一定能夠獲救的。”
“嗯,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只要有飯團,撐個三、四天應該沒問題。音檷,
請你務必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喲!”
堀井敬三吃完飯團,把手電筒關掉,然後來到我的身邊握住我的手。
“好的。”
吃下鬼頭莊七帶來的飯團,我們清楚地感覺到身體狀況漸漸好轉。
想不到生前沒做過什麼善事的鬼頭莊七,不僅在死後解除我們的饑餓危機,還
將我們的救星引導到這裡來。
日子又過了三天,牆壁上的線條已經增加到十條。
堀井敬三睡在我身邊,我們倆緊握著雙手。
不知怎地,他突然起身,急急忙忙地爬出窟窿。
“敬三,是不是有什麼動靜?”
“有光線進來,上面的蓋子被人打開了。”
經過數日來的磨練,堀井敬三的眼睛已經習慣黑暗,可以感覺到一絲絲微弱的
光亮。
“喂!”
他使盡全身的吃奶力氣高聲大喊著。
然後,他又轉過頭來對我說:“音檷、音檷,手電筒……把手電筒給我。”
多虧有鬼頭莊七的飯團,使我快速恢復體力,我才能馬上將手電筒遞給他。
堀井敬三打開手電筒,讓光線朝上方揮舞著。
頃刻間,井口上面傳來說話聲:“好像有人耶!”
“是誰啊?”
“一男一女。”
聲音中斷了一會兒,又再重新響起:“女的是不是叫作宮本音檷?”
堀井敬三大聲嘶吼著:“是。請問你是誰?”
“金田一耕助。”
我的眼睛閃爍著淚光,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聽見“金田一耕助”這個名字,
就不受控制地哭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堀井敬三的預言又應驗了,所以感動地流下淚來。
總之,當時我無法抑制如水龍頭般嘩啦嘩啦泛流而下的淚水。
“小子!那你叫什麼名字?”
金田一耕助在上面問道。
“堀井敬三。”
“哦!原來你就是堀井敬三,同時也是高頭五郎和高頭俊作的那個傢伙。啊哈
哈哈……”
金田一耕助一陣開懷大笑後,關心地問道:“對了,宮本小姐,你要不要緊?
”
“嗯,我很好。”
“太好了!你們等一下,馬上就救你們出來。”
金田一耕助的聲音從井口消失。
“親愛的……”
“音檷。”
我們倆滿心歡喜地在井底緊緊相擁著。
怪夢
接下來,我要在這裡講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印像最為模糊的片段,應該是被人從枯井救出後,一直到被帶回“鷺之湯”
旅店之前,這段期間內所遭遇的事情。
當我知道金田一耕助前來營救,和堀井敬三相擁的剎那,所有緊繃的情緒在那
一刻完全被釋放,接下來便陷入昏迷、不醒人事的狀態,對於後來發生的事情全然
沒有記憶。
我對自己如何被救出,還有誰把我帶回“鷺之湯”等等事情,一點印像都沒有
。
我現在所要講的事件,正是那段記憶空白的期間內,唯一有印像的怪異體驗,
我一直搞不清楚那究竟是夢境?抑或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那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好像是躺在露天的荒郊野外,正上方的星星一
閃一閃地對我眨眼睛。在朦朧、微弱的星光下,我看到“三首塔”的黑色簷椽斜向
天際。
我好像是直接躺臥在地上,卻絲毫都不覺得寒冷。不知道是因為身體包裹著毛
毯?或是當時我正處於恍惚的夢境中?
記憶中,我隱約聽見“三首塔”的鐘鈴正微微作響,野風強勁地吹襲著,但我
一點也不覺得冷。
我的身邊有一座隆起的圓形小堡壘。教人不可思議的是,我根本沒有轉過頭去
看,卻知道旁邊有這麼一棟奇怪的建築物。
我一直擔心那個圓形小堡壘的黑暗入口處若是跑出什麼妖魔鬼怪,我該怎麼辦
?我越想心裡越害怕,手心直冒冷汗。
不料,圓形堡壘果真爬出一個人影,緊接著又出來一個人影,這兩個黑影無聲
無息地貼近我的左右兩旁,由上往下俯視我的臉。
這兩個黑影正是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兩個全身上下沾染著黃色的泥漿,整張臉像帶著黃土
面具一般,甚至連一根根的睫毛都無法倖免。黃褐色的泥漿下,只看得見他們的眼
睛裡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他們倆看了我好一會兒,又互相對望著,接下來不約而同地牽動嘴角,發出陰
冷的笑聲。
(啊!原來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藏在這種地方!而且,他們倆還想趁四下無
人的機會把我殺死!)我的身體彷彿被五花大綁,全身動彈不得,呼吸猶如暴風雨
般的急促,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腔。別說手腳不能動了,就連聲音都叫不出來
。
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兩張滿是黃泥漿的臉,興味十足地俯視著因恐懼而掙扎
不已的我。
不一會兒,他們兩人相互示意,佐竹由香利取出一根細長強韌的繩子。
“小郎,你握住那一頭。”
佐竹由香利用左手拿著繩子的一端,將另一頭交給古板史郎,她觸摸我頸部的
手異常冰冷。
“你在磨菇什麼啊?快點緊緊地把繩子握住!”
佐竹由香利冷酷無情地怒斥猶豫不決的古板史郎。
終於,古板史郎顫抖的手緊握著繩子的一端,他握繩子的手也滿是泥漿。
“怎麼了?小郎,你在發抖啊!別鬧了!難道你還對這個女人戀戀不捨、無法
忘情嗎?大傻瓜!不管你對她如何死心塌地,她依然無動於衷,她永遠都不會是你
的人,死了這條心吧!”
“最重要的是,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小郎,你準備好了嗎?我數一、
二、三之後,我們用力拉繩子,你明白了吧!小郎。”
“明白了,你不要嘮叨個沒完。”
“啊哈哈!不要太逞強,你的手正在發抖呢!好,我要開始數了,一、二……
”
“啊!不好了,來了一大群人!”
古板史郎慌亂地站起來,我聽見喧囂、嘈雜的人聲正朝著我的方向靠近。
“畜生!算你命大。”
佐竹由香利一邊不甘心地怒罵著,一邊取下繞在我頸上的繩子,把它捲成一團
,塞入口袋裡。
從繩子粗糙的觸感來判斷,好像是真田繩(註:條帶式編織法的繩子)。
“小郎,你還在磨磨蹭蹭什麼?你真對這個女人那麼癡情啊!”
“吵死了!你這娘兒們煩不煩啊!”
“總之我們趕緊離開,若被人發現就吃不完兜著走嘍!還是快點躲吧!”
語畢,佐竹由香利硬拖著古板史郎的手跑進漆黑的圓形小堡壘。
隨著遠處燈影晃動,吵雜的聲音逐漸接近,我這才慢慢恢復些微的意識。
在陣陣吵嚷的聲音裡,夾雜著我所熟悉的聲音:“哇!流好多汗喲!真可憐,
又作噩夢了。”
這是金田一耕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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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惡魔現形】
親密愛人
聽說我被救出來後,經過兩天才完全恢復意識。
這兩天中,我一直處於朦朧、混沌的狀態下,隱隱約約聽見熟悉的溫柔聲音說
:“真是可憐!被折磨成這樣……”
溫婉賢淑的品子阿姨說完,又是一陣哽嚥的哭泣聲。
“啊!金田一先生,謝謝你,如果不是被你發現的話,他們倆說不定已經活活
被餓死在枯井裡面。哈哈哈!現在終於可以開懷大笑了。”
這個聲如洪鐘的笑聲好像是建彥舅舅。
(這應該不是夢吧!一定是金田一先生拍電報通知品子阿姨、建彥舅舅,他們
才會趕過來。
那麼姨丈呢?)我全身累得連張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更何況是開口說話。而
他們三個人的對話,在我聽來宛如是夢中情節。
恍惚之間,我彷彿聽見金田一耕助說:“不,是宮本小姐的運氣好,福大命大
。”
據當時在附近調查“三首塔”內部結構的金田一耕助表示,因為那座枯井的蓋
子上覆著一層破舊的薄草蓆,他剛開始也沒有發現枯井的存在。
連金田一耕助這樣厲害的人物都沒有察覺,足見那座枯井的位置有多隱密了。
但是塔內供奉著三顆木雕首級,引起金田一耕助強烈的好奇心,因此他信步前
往主殿一探究竟。他在枯井的周圍觀察了好幾次,才發現草蓆旁邊的地上有一些污
點。
聽說這些污點小到很難用肉眼看到,當金田一耕助正在懷疑是不是血跡時,他
乾脆把草蓆拿起來,因此才看到蓋住井口的蓋子。
我聽著金田一耕助描述發現枯井的經過,仍覺得自己被困在井中的那十天好像
不是真的。
草蓆上的污點可能是殺害鬼頭莊七的主謀和幫兇在掀開草蓆、打開井口蓋子時
,暫時先把屍首放在地上留下的。如果不是這一丁點血跡促使金田一耕助掀起草蓆
,恐怕任誰都料想不到在那種地方會有一座枯井。
建彥舅舅問金田一耕助為什麼會到黃昏村來。
金田一耕助避重就輕地說:“這是偵查上的機密,現階段仍無可奉告。”
但是我知道其中詳情。
金田一耕助一定是為了追查兇手,才會到這裡來的。如果他不是到這裡緝捕兇
手的話,即使他是名聞遐邇的一流偵探,也絕對不會發現這個地方有一座“三首塔
”。
照這種情況來分析,兇手也來到這個村落嘍!
這時,我迷濛的意識並沒有因為兇手已經到來而覺得恐懼,只是在半睡半醒之
間,傾聽這三個人在我枕邊的談話內容。
“上杉女士。”
過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先生直截了當地問:“上杉先生沒和你們一起來嗎?
”
“啊!誠也接受一家雜誌社的邀請,大約在一個星期前,即由關西動身前往九
州參加巡迴演講。由於主辦單位一再邀請,他在盛情難卻之下,便匆匆地趕赴九州
。對了,金田一先生。”
品子阿姨有所顧忌地小聲問道:“在門對面那邊,警官正在調查詢問的那位先
生為什麼會跟音檷在一起?他到底是誰?聽建彥說曾在黑川律師的事務所見過他。
”
“那位仁兄嗎!啊哈哈……”
金田一耕助爽朗地笑著說:“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物,表面上自稱是堀井敬三
,我總覺得他和我一樣是受人之托去調查事件的人。”
“他曾以偵探的身分和黑川律師接觸過,然而這只是表像,剝去他虛偽的外衣
後,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黑道大哥。”
“除此之外,他有好幾個假名,藏匿的處所也不只三窟。說穿了,他也是個不
簡單的人物喲!哈哈哈……”
“唉!”
品子阿姨似乎被金田一耕助的話嚇到了。
“要是那個人又來糾纏音檷的話,那音檷該怎麼辦才好?”
“別擔心!上杉女士,這是有內情的,除去他黑道大哥的身分之後,他還是個
令人拍案叫絕的響叮噹人物呢!”
“上杉女士、佐竹先生,請你們仔細聽好,這號人物到底是誰呢?他正是玄藏
老人親自挑選,要和宮本小姐結婚的對像,也就是即將繼承上百億遺產的高頭俊作
先生。”
“啊!”
品子阿姨和建彥舅舅同時發出驚訝聲。
就在此際,走廊上也傳來沙啞的驚叫聲。
“是誰?”
金田一耕助出聲問道。
唰地一聲後,門被拉開了。
“啊!是上杉先生,您剛到嗎?”
(姨丈到了!他一定是擔心我的安危,特地從巡迴演講的地方趕來。
我一定要起來!我必須起身向姨丈請安、問好……)雖然我想這麼做,可是心
有餘而力不足,整個人依舊昏昏沉沉的,只能靜靜地聽著枕邊的對話。
大家經過一番寒暄之後,才進入主題。
“姊夫。”
建彥舅舅興奮地叫著:“剛才我從金田一先生那裡聽到一件足以震驚世人的事
情。”
“什麼事情?”
上杉姨丈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他剛才在走廊上,應該也有聽見金田一耕助所說的話。
“目前最要緊的是……姊姊,音檷現在的情況如何?她看起來消瘦不少。”
上杉姨丈的關懷讓我感到非常欣慰,然而他為什麼不再進一步詢問有關堀井敬
三的事呢?這是我最在意的事。
“嗯……醫生說身體方面應該沒什麼大礙,不久之後就可以恢復意識了。”
“哦!對了,我前來這裡的一路上已經略有所聞,音檷一直都跟那個男人在一
起,這是不是真的?”
“姊夫,這種事情該怎麼說呢?”
我又聽到建彥舅舅激動的聲音。
“這件足以震驚世人的事情……根據金田一先生所說,那個男人就是和音檷指
腹為婚的高頭俊作。”
上杉姨丈沉默了一會兒,不可置信地說:“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
接著,他又問道:“高頭俊作不是在國際飯店被殺身亡了嗎?”
“上杉先生,那個人是冒牌貨,他是高頭俊作的堂弟高頭五郎。小時候,高頭
五郎的父親從中搞鬼、動手腳,把他們堂兄弟的身分和姓名互相對調。”
“這是那個男人自己說的吧!”
“經過我的調查,證明這是事實。很遺憾的是,現今沒有充分的人證及物證可
以證明那個男人的身分,我也為這件事困擾不已。”
“金田一先生,既然沒有人證、物證,就不能如此草率地斷言那個男人是高頭
俊作。這對音檷的影響很大,關係到她一生的幸福。”
我似乎可以看到上杉姨丈臉上痛苦的表情,他始終對堀井敬三的身分抱持懷疑
的態度,這樣更加深我的哀傷。
“上杉先生,關於證據……還是有一線希望。那座‘三首塔’裡面有一份證明
那個男人就是高頭俊作的文件,它被藏在塔內的某個地方。這也是那個男人和宮本
小姐來到這裡的主要原因。”
大伙沉默了好一會兒,品子阿姨忽然說:“誠也,你離開東京時帶在身上的香
煙盒呢?”
“姊姊,那個香煙盒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
金田一耕助遞給上杉姨丈一個香煙盒,上杉姨丈“啪”的一聲打開,並且問道
:“金田一先生,這是什麼東西?”
“我不是很清楚,那個男人的口風很緊。啊!警官,情況怎麼樣?”
“上杉先生,您來了!歡迎,歡迎。”
等等力警官說道:“唉!案情還不是很明朗,那傢伙的身體還很虛弱,沒辦法
繼續問話。反正已經把他抓到手,可以慢慢地仔細調查。”
“對了,有沒有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的下落?”
“目前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大約五天前,我們調查過附近一帶的所有交通工具
,在事件發生前後的這些日子裡,全然不見他們兩人的行蹤,因此應該還在這附近
才對。這些可惡的歹徒到底藏匿在何處?還有那個法然師父也完全不知去向。”
就在這時,我的心裡突然浮現一個奇怪的想法。
(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要是遇害的話……)在具體想法成形之前,我又再度
陷入昏睡的狀態。
暗夜行兇
那天午夜時分,我才真正從昏迷狀態中清醒過來,而促使我甦醒的是“鷺之湯
”那天夜裡發生的騷動。
深夜時分,我在一股不尋常的氣氛中睜開雙眼,室內點著電燈,窗戶外面十分
嘈雜,一陣陣吵鬧聲伴隨著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傳來。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緩緩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品子阿姨、上杉姨丈和
建彥舅舅三個人站在走廊上的身影,他們三個人都穿著睡衣,品子阿姨在睡衣外罩
上一件披肩。
“姊夫,音檷不要緊嗎?”
建彥舅舅小聲地問道。
“嗯,好像沒有闖進這裡,聽說是古板史郎那個可惡的傢伙偷偷跑進來。”
品子阿姨顫抖著聲音說:“好像真的是古板史郎,聽說後門還有一扇窗是開著
的,還有沒穿鞋子的腳印。”
“我看到的人影不知道是不是他。我上廁所回來沒多久,立刻就發生了驚天動
地的大騷動,如果我當時叫人前來查看就好了。”
這是上杉姨丈的聲音。
“千萬不要再發生這種可怕的事情了。如果兇手真的和你擦身而過的話該怎麼
辦?”
品子阿姨語帶責備地說。
“對了,建彥,情況怎麼樣了?那個男的聽說已經被掐死了。”
乍聽這個消息,我立刻從床上翻起身。
“這個嘛……雖然屋內一片漆黑,但由於那個男人奮力抵抗,所以兇手沒有達
成目的就逃走了。那個男人的傷勢可能不輕,差不多有十多天沒有吃東西,身體非
常衰弱。”
當他們發現我搖搖欲墜地站在床邊時,三個人一起回過頭來看著我。
“太好了!音檷,你終於醒過來了!”
“姨丈、阿姨、建彥舅舅,對不起,讓你們操心了。那個男人……他在哪裡?
”
“音檷,你不能去,乖乖躺在床上!”
“不!姨丈,讓我去,我一定要去照顧他!”
“音檷,那個男人到底是你的什麼人?”
我不曾見過上杉姨丈像現在這樣兇惡、恐怖的神情,但我毫不畏縮地直視他的
眼睛說:“他是我的丈夫。”
“你說什麼?”
“姨丈,對不起。”
“音檷,你再說一次看看!你請示過誰?是誰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
上杉姨丈滿臉怒容,與他平時豁達詼諧的態度判若兩人。
“姨丈,對不起。請您讓我去,我求求您!我一定要去照顧我的丈夫。”
“音檷,我……我……”
眼看上杉姨丈就要發狂了,原本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爭執的建彥舅舅,
慌張地從背後抱住上杉姨丈。
“好了、好了!姊夫,你這是幹什麼呢?這樣下去會吵到旅店內的其他人。音
檷,你也真是的,自己的身體還這麼虛弱……”
“我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阿姨、姨丈,我實在很對不起你們,請原諒我
。”
我神情平靜地走過他們的身旁。
“音檷,要去的話,先穿上這件衣服,你可是不能再感冒的喲!”
品子阿姨哽嚥地說。
“阿姨,謝謝你,還有……請替我照顧姨丈。”
我踩著搖晃的腳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此時,後方又傳來叫喚聲:“音檷,你非去不可嗎?你真的要去投靠那個男人
……音檷,你真的不再回頭了嗎?”
上杉姨丈從後面追上來,不知為什麼,他的聲音裡充滿悲痛與絕望。
我不用問就知道堀井敬三住的房間在哪裡,拉門外面的走廊上有四、五位旅店
內的工作人員正在說話。
一拉開門,只見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還有村裡的醫生和旅店老闆等人圍
坐在一個仰躺著的男人枕邊。
我聽說堀井敬三是經過急救之後,才恢復正常呼吸。
“啊!音檷小姐。”
聽見金田一耕助的聲音,堀井敬三驀地轉過頭來。
他比我想像中還有精神,我不禁高興地流下淚來。
“敬三。”
我步履地靠近他。
“音檷……”
堀井敬三毫不避諱眾人的眼光,將我一把抱住,擁吻著我。
之後,我將臉埋在他的懷裡,哽嚥地哭了起來。
“音檷,沒有什麼好哭的,就像你看見的,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反倒是你,
你的身體狀況如何?”
“我不要緊,再過兩、三天就可以完全復原。”
“我們可以互相照顧對方,我片刻都不讓你離開我了。”
“嗯,我再也不離開你的身邊。”
我看見堀井敬三的頸部有繩子留下的紫色勒痕,旁邊的皮膚也破皮了。
“唉!兇手怎麼做得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我差一點就魂歸西天了。要是平時的我一定不會輸,而且還會逮住兇手。沒
辦法,我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肚子一餓便無法戰鬥。啊哈哈!音檷,你快從我的
膝上下來,大伙都在看呢!”
“好……”
我一面紅著臉回想自己剛才的行為,一面調整好坐姿。
堀井敬三也盤腿端坐,接著,等等力警官將他手中的繩子放在我的眼前。
我一看,不禁瞠目結舌。
(這是真田繩……)“宮本小姐,你為什麼對這條繩子有這麼驚訝的反應呢?
”
等等力警官好奇地問我。
(那到底是夢境?還是我的幻覺呢?或者是真實發生的事件?
依當時繞在我脖子上的繩索觸感來判斷,的確是真田繩!)當我將自己先前經
歷過的奇異經驗,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們時,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突然緊張了起
來。
“老闆,那座塔的旁邊有小堡壘嗎?”
老闆一邊回想著,一邊回答:“對了!好像有一座燒炭用的窯洞,法然師父通
常都是自己燒炭。”
“可是……”
金田一耕助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當時,我們先救出宮本小姐,接著才營救堀井敬三。在那段空檔,宮本小姐
是躺在塔內的主殿。金田一先生,你記不記得燒炭用的窯洞正好是在窗戶外面?”
等等力警官補充說明。
金田一耕助恍然大悟地說:“對了,我們把你們倆抬出‘三首塔’的時候,突
然間,宮本小姐的擔架壞掉了,所以暫時把擔架放在地上,而旁邊正好有一座小堡
壘。”
金田一耕助興奮的語氣溢於言表,他一邊用力地搔著蓬亂的頭髮,一邊說著:
“我們大約花了五分鐘的時間修理擔架,但是當時旁邊有很多人,而且宮本小姐也
一直昏迷不醒。宮本小姐,你曾經去過那座狀似堡壘的燒炭窯洞嗎?”
“沒有,我從來都沒去過。”
“這就玄了!一般人不可能作夢會夢見從未見過的東西呀!還有,你確定繞在
你脖子上的繩子是真田繩嗎?”
我摸了一下等等力警官手上拿著的繩子。
“沒錯!我確定那條繩子的觸感和這條是一樣的。”
“你說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全身都是泥漿……”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看看繩子,又看看我之後,不發一語地看著彼比。
我突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得挨近堀井敬三的身邊。
夢境成真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堀井敬三遵照醫師的指示,先進食湯汁,再喝粥;接著開
始吃雜糧、米飯,如此循序漸進地恢復到正常的飲食,身體日漸恢復健康。
從第三天開始,我們白天也能到“鷺之湯”的庭園去散散步。過了五天之後,
我的身體就完全康復了。
我對堀井敬三不再像以前那樣抱持懷疑的態度,以往所有的不安情緒完全消失
,整個人看起來益發年輕、健康。
“音檷,你怎麼了?最近看起來更加美麗動人,好像一顆寶石,既耀眼又動人
。”
堀井敬三最近時常對我說完這話之後,十分感慨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上下打量
著我。
目前已經沒有什麼大事可以讓我心煩了,我將先前遭遇的麻煩、痛苦都留在那
座枯井裡。
儘管如此,我的情緒並未獲得完全的平靜;尤其是上杉姨丈的震怒,遠遠超過
我的想像。
上杉姨丈、品子阿姨、建彥舅舅都還住在“鷺之湯”,我深怕上杉姨丈生氣,
所以盡量不接近他們,常常趁他不在的時候,去向品子阿姨請安,看看她的近況。
品子阿姨只是不停地哭,不曾問我堀井敬三的事。
我堅信不久的將來,一定能證明堀井敬三就是真正的高頭俊作,而且上杉姨丈
和品子阿姨也會原諒我們。
因此,如何從“三首塔”內找到錦緞是我目前最關心的事情。
“親愛的,你要去調查那卷錦緞的下落嗎?”
某天夜裡,我向堀井敬三詢問。
“不!音檷,目前我還沒有空。這件事你沒告訴其他人吧!”
“嗯,可是親愛的,金田一先生知道這件事喲!而且,他也告訴姨丈和建彥舅
舅。”
“音檷!”
堀井敬三非常訝異地問:“金田一先生知道錦緞的事?”
“不!他不知道錦緞的事,但是他說能證明你身分、來歷的證據,應該是藏在
塔內。”
“這件事他也告知你姨丈、建彥舅舅了?”
他突然顯得十分不安。
“音檷,你不要緊吧!”
“什麼事不要緊?”
“沒事……我的身體已經恢復健康,可以外出了,明天一早我立刻前往‘三首
塔’尋找那卷錦緞,你也一起來幫忙找吧!”
“好,就這麼決定。可是,親愛的,你還在懷疑建彥舅舅嗎?”
堀井敬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隔天,我們被其他事情絆住,無法前往“三首塔”進行搜索。
喔!我差點忘了說一件事。
隨著我們倆的身體日益恢復健康,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向我們詢問了不少
事情。對於他們的問題,我們都毫不保留地將所發生的事件經過全盤說出。
當我們坦白在國際飯店房間內發生關係的經過時,堀井敬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我也滿臉通紅,羞愧得想鑽進地洞裡。
幸好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很認真地聽我們敘述,使我們倆不致於太過尷尬
。
數日來,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認真地搜尋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的下落,
結果卻杳無音訊;法然和尚也同樣行蹤不明。
我和堀井敬三約定前往“三首塔”的那天,一大早天色就灰濛濛的,十級以上
的強風在山谷裡狂飆著。
我們正準備外出時,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突然到來。
“啊!你們要外出嗎?”
“去散散步,順便鍛練腳力。”
“宮本小姐,我們想請你去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三首塔’的旁邊有一座炭燒窯,不曉得是否就是你夢見的小堡壘,請你去
確認一下。”
聞言,我和堀井敬三不由得面面相覦,我看到他點頭示意。
因此我氣定神閒地回答:“好,我去。”
香煙盒
現在每當我一提起筆,回想那一幕陰森、淒慘的畫面時,拿筆的那隻手便會不
由自主地顫抖。
多虧我有一位勇敢的丈夫陪伴在我的身邊,不斷地鼓勵我,我才有繼續寫下去
的勇氣與力量,順利完成這本書。
首先,出現在我眼前的是淒厲狂風中、象徵不祥之兆的三層塔樓,現在回想起
來,“三首塔”當時已經面臨終結的命運。
陰鬱的天空裡,淒厲的狂風發出事件終結前、令人聞之喪膽的呻吟聲。
在距離“三首塔”一百公尺處,就是最具關鍵的炭燒窯。
我清楚知道這就是在夢中見到的圓形小堡壘,滿身黃泥漿的古板史郎和佐竹由
香利從這座堡壘的拱形黑洞中爬了出來,然後又爬回去。
我不禁嚇得伏在堀井敬三的臂彎裡失聲大叫。
雖然我之前不曾到過這裡,卻能清晰地夢見這座炭燒窯,而夢中的“三首塔”
也是在這個位置。
“音檷、音檷!振作一點!你夢中所見到的,確實是這座炭燒窯嗎?”
“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是從這個洞穴爬出來,想要把你勒死,然而卻沒有成
功,又再度爬回洞穴裡去嗎?”
我來回看著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聲音沙啞地說:“嗯。”
“金田一先生,這座炭燒窯是用來做什麼的?”
堀井敬三緊緊地抱住我,訝異地環顧四周。
旁邊有一些手持鐵鏟、尖鐵棒的警察、便衣刑警,每個人的表情都十分嚴肅,
正在拆除炭燒窯。
不遠處,上杉姨丈、建彥舅舅夾雜在村民中看向我們這邊。
“唉!高頭先生。”
金田一耕助先生靦腆地搔著頭說:“我們這會兒變成超現實主義、神秘主義的
信仰者了,宮本小姐夢見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從洞中爬出來的情景,讓我認為這
是不是意味著已經超出超自然的現代科學的界限了。”
“因此,我想擊碎這座炭燒窯,挖開地底來看看。嗯……那麼大家開始行動。
”
雖然我不很瞭解金田一耕助的話,然而一陣莫名的恐怖、戰慄感不斷地由背脊
竄起。
“親愛的……”
“音檷,振作一點,不要怕!我就在你身邊。”
堀井敬三強而有力的手臂從後面緊緊抱住我,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警察人員清
除、開挖炭燒窯的工作。
我不想看,卻又無法轉移視線,彷彿有一股強力磁石將我的視線帶往炭燒窯的
方向。
這座用黏土打造成堡壘形狀的炭燒窯,在警察同仁們尖鐵棒的重擊之下,逐漸
粉碎、瓦解。
狂風夾帶著土石、灰塵在空中飛舞,然後散落在我們的頭上,堀井敬三扶著我
的肩膀後退五、六步。
風越刮越淒厲,彷彿是“三首塔”發出臨終前肅殺的哀怨聲。而環繞著“三首
塔”的丘陵上,樹葉翩翩飛落,光禿禿的樹枝宛如女人散亂的頭髮隨風飄飛,在強
風的吹掠中沙沙作響。
不一會兒,炭燒窯被摧毀殆盡,警察人員用鐵鏟往下掘土,金田一耕助站在旁
邊觀看挖掘的情況,他那頭亂髮像是倒立著的妖魔般飄浮不定。
“啊!”
突然間,一名跪在地上的警察發出叫聲。
“小心一點,不要受傷了。”
“啊!這裡有東西!”
另外一名警察跟著大叫,連忙放下鐵鏟,跪在地上。
其他警察和便衣刑警見狀,紛紛丟下鐵鏟、尖鐵棒,聚集在那兩位警察的旁邊
,直接用沾滿泥土的雙手挖掘地面。
(到底發現了什麼東西?這些人想把什麼東西挖出來?)掘土的警察人員擋住
了我們的視線,我看不見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在我身旁的堀井敬三似乎已經略知
一、二。
“音檷,要振作一點!我在你的身邊,不會有事的。”
“嗯,我知道。”
我直打哆嗦,牙齒發出喀喀聲,背脊又升起輕微的戰慄。
我的身體就像寒風中光禿禿的樹枝一般,在堀井敬三的懷裡搖晃、擺動。
“敬三,我要你緊緊地抱住我。”
“嗯。”
不久,警察們一起發出驚訝、憤怒的叫罵聲,在他們挖掘的洞穴中,好像有什
麼驚人的東西被拖出來。
“宮本小姐,讓你受驚嚇了,真是抱歉,麻煩你過來看看。”
金田一耕助說完,圍觀的人牆自動地向左右分開;緊接著,我看到兩具全身沾
滿泥漿的屍體。
他們的臉部、雙手、雙腳、全身上下都覆滿黃褐色的泥漿,根本無法辨識容貌
,甚至每一根睫毛上都沾上黃褐色的泥漿,只有眼睛炯炯發光。
這兩具屍體看起來很像是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在夢境中,我看見他們倆沾
著泥漿的雙手握著真田繩的兩端,想從左右兩邊使力勒死我。
“音檷,振作一點!不要怕,有我在,沒事的。”
我覺得堀井敬三的聲音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他猛力搖晃我的身體。
下一秒鐘,他眼明手快地一把抱住即將昏厥的我。
恍惚之間,我聽見等等力警官的恐怖描述——“金田一先生,這兩個人頸部所
留下的痕跡,好像是用真田繩勒的。”
“親愛的……親愛的……”
我在堀井敬三的懷中淒楚地叫著。
“他們兩個人是在我做那個夢之後被殺的,也許……也許……當時我是被幽靈
附身……”
“宮本小姐,你所描述的夢境,就是接下來所發生的情況。”
“不要說!不要再說了!不要再提起這麼恐怖、可怕的事情了。”
此時,一名警察前來報告一個令我心驚不已的新發現。
“警官,我們挖出一個‘香煙盒’,這是被害人的東西嗎?或者是兇手遺留下
來的?”
(最近好像在什麼地方也聽到‘香煙盒’這個字眼……)我不禁抬起頭看著警
察手裡的香煙盒。
“啊!那是姨丈的!”
堀井敬三慌忙想搗住我的嘴,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和在場的警察們示意要去逮捕站在對面的上杉姨丈,
而上杉姨丈皺緊眉頭注視著我們這邊。
就在這時,他發現警察拿在手上的香煙盒。
平日豁達開朗、溫文儒雅的上杉姨丈,臉色突然變得凝重、僵硬,隨即轉身往
“三首塔”的方向直奔而去。
“抓住那傢伙!不要讓他逃走了!”
等等力警官出聲大吼道。
當建彥舅舅和村民們察覺到上杉姨丈的舉動時,紛紛轉頭一看,但上杉姨丈早
就逃到老遠的地方去了。
“畜生!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大壞蛋!惡魔!”
我一面目送著在狂風中奔跑的等等力警官和警察們的背影,一面扶著堀井敬三
的手蹣跚地走著。
風勢越來越強勁,刮起的強風陣超過十五公尺。
“親愛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姨丈到底怎麼了?”
“音檷,你要振作一點,什麼都不要去想。”
“可是姨丈的香煙盒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出現?”
“好了,好了,你什麼都……啊!”
堀井敬三突然大叫一聲,我也驚恐地抬起頭。
此際,我看見頭髮零亂的上杉姨丈在一陣狂風中,奮力往“三首塔”飛奔而去
。
“音檷,你趕快離開!快離開!那座塔裡有掌握著我的命運和生命的東西。”
“親愛的,我也要去,你不可以丟下我不管!”
在狂風中,我跟在他的身後折命地奔跑著。
(從圓形小堡壘中挖出來的兩具滿身泥漿的屍體、在這種奇怪地方出現的香煙
盒、突然間變成惡魔的姨丈、叫罵聲不絕於耳的等等為警官、警察們……)我的腦
子就像今天的天氣一樣渾沌不開,正努力地將所有的事件做整理、連結的工作。
目前我唯一確知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三首塔”決定我的愛人的命運。
比上杉姨丈晚一步採取行動的等等力警官一行人,他們衝到“三首塔”前面時
,卻被木製的大型雙扇門擋在外面。
隨著怒火衝天的號令聲,警察們開始一陣沖撞。頑強的上杉姨丈從裡面閂住大
門,準備做困獸之斗。
“尖鐵棒,快拿尖鐵棒來!”
等等力警官一說,立刻就有兩、三名警察沖回來。
正當我和這些警察擦身而過之際……
“啊——”跑在我前面的堀井敬三忽然發出慘絕人寰、撕肝裂肺的淒厲叫聲,
只見“三首塔”的內部正冒出濃烈的黑煙。
我呆立在狂風中,愣愣地看著我們的希望像幻夢一般崩潰、倒塌……
(啊!那座塔沒有安裝電燈,都是用原始的石油燈、蠟燭或菜籽油來點燈……
)不到一會兒光景,我就聞到濃重的石油味,在陣陣竄起的黑煙之後,紅艷艷的火
舌開始燃燒起來。
群集在大門前的警察們見狀,不禁發出尖叫聲,隨即往後方退散。
當抬著尖鐵棒的警察返回塔前時,已經無濟於事了。由於狂風的推波助瀾,眼
看著火勢已經蔓延到整座塔樓。
“畜生!”
堀井敬三咬牙切齒地怒罵著。
熊熊烈焰緊追著“三首塔”不放,我驚慌失措地跑向前去,依偎在堀井敬三的
懷裡。
“親愛的,冷靜一點。”
“放開我、放開我!音檷,我的命運……我的一生……”
“親愛的,冷靜一點……”
“不要管我!走開!”
“發狂”二字仍不足以形容此時的堀井敬三,他的怒氣、不甘心伴隨著絕望,
一點都不剩地發洩出來。
“好了,可以息怒了。堀井……哦,不!是高頭俊作先生。”
金田一耕助頂著一頭蓬亂頭髮來到我身邊,拖住堀井敬三的手腕。
“小兄弟,你忘了我是金田一耕助嗎?”
“咦?”
“我想你一定覺得很意外,為什麼我會這麼瞭解你的事情?”
看著金田一耕助自信滿滿的表情,堀井敬三的眼睛裡閃爍著感動的淚光。
“金田一先生,那、那麼您……”
“高頭先生,你聽我說。”
此時,金田一耕助的態度、口氣一點也不高傲、誇張,他只是淡淡地將事情原
委說給堀井敬三聽。
“我悄悄地跟蹤剛才放火燒‘三首塔’的嫌疑犯來到這裡,才發現了這座‘三
首塔’;在我發現枯井之前,曾經暗中調查塔內的動靜,不曉得是幸還是不幸,塔
內竟然沒有任何人阻礙我搜查,你認為我是個忽略掉此等重要物件的人嗎?”
“啊!金田一先生。”
堀井敬三當場跪下來,我也跟著跪下,並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哦,不!是你們所要追查的東西是什麼。可是,高
頭俊作先生……”
“是。”
“等等力警官他們也都知道,我如果沒有自信或掌握十足的證據,是絕對不會
妄下結論的。當時我直接稱呼你‘高頭俊作’,真是失禮……我從枯井將你救出時
,趁你陷入短暫的昏迷期間,悄悄採下你的指紋。我對指紋鑒識的結果相當有信心
……”
“金田一先生!”
堀井敬三雙掌伏在地上,當他低下頭時,淚水宛如滂淪大雨般落下。
當時金田一耕助站在狂風中揮著蓬鬆袖子,褲管隨風飄蕩的瘦弱身影,看起來
是如此崇高、偉大。
“金田一先生,謝謝您!”
我也恭敬地合掌言謝。
“三首塔”隨著霹靂啪啦的巨響聲,火花到處起舞紛飛,不消一會兒功夫,整
棟建築物便化作一團火球。
“唉!所有事件終於在這裡結束了,兇手和‘三首塔’一樣化為烏有,不會再
有血腥的殺戮事件發生了。”
金田一耕助自言自語地說著。
我和堀井敬三喜極而泣地相擁著,站在狂風中凝望火勢逐漸減弱的“三首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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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尾聲】
唉!總算可以清靜悠閒地過日子了。
在一連串血腥事件中載沉載浮、徘徨無助的我,從沒想過、也不敢奢望這種與
世無爭、安逸閒適的日子能夠重新回到我的生命中。
現在,我在可以俯瞰湘南海邊的溫馨家中,振筆疾書地寫著這本書。
我摯愛的丈夫輕鬆地靠在沙發上,靜靜地閱讀書籍;有時我們會抬起頭凝視對
方,彼此交換一個充滿柔情愛意的微笑。
玄藏老人在海外過世了,我和先生正在辦理繼承龐大遺產的手續。
結婚典禮上,我們倆的介紹人是黑川律師伉儷,而我們在熱海的家,也是黑川
律師幫忙整修的。
建彥舅舅和笠原薰有時會結伴來玩,聽說他們倆最近也要結婚了。
我們計劃在繼承遺產的手續完成後,要為他們做一些事情,建彥舅舅卻笑著叫
我們不用擔心。
現在,我們夫妻最關心的是如何安慰傷心的品子阿姨。
品子阿姨搬離東京的居所,目前在縑倉療養身心。以前她深信上杉姨丈的為人
,以致於無法承受這個重大打擊,始終無法面對殘酷的事實,因而活在痛苦的深淵
裡。
我們每次前去探望、請安時,都請求她到熱海的家裡一同生活,以便就近照顧
,她都不為所動。
但是我們相信只要我們倆不斷地誠懇邀請她,總有一天,她會答應和我們一起
生活的。
唉!人心真是難測啊!
上杉姨丈竟然深愛著我,而且他對我的“愛”跟我的丈夫愛我的方式相同,這
是我始料未及的。
“是啊!這才是一切悲劇的根源。”
金田一耕助對這一連串事件的說明如下:“上杉先生不想把宮本小姐托付給任
何人。首先,被認定為宮本小姐丈夫的高頭俊作,事實上是他的堂弟——高頭五郎
,上杉先生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殺了高頭五郎。”
“如此一來,他也替宮本小姐將喪失繼承遺產的權利感到惋惜,他的惋惜不是
為了自己的慾望,恐怕是為了他所摯愛的宮本小姐吧!”
“可是,當第二封遺書的內容公佈時,他從志賀雷藏或鬼頭莊七當時的發言得
到靈感:只要佐竹家族的成員其中一個人死亡的話,宮本小姐繼承遺產的金額就會
增加。於是,他便展開了恐怖的殺戮行動。”
“這應該是上杉先生對被迫喪失全部財產繼承權的宮本小姐所作的贖罪吧!”
“金田一先生,那麼上杉先生在生日宴會當晚,就已經知道笠原操是佐竹家族
的一員嗎?”
對於高頭俊作的問題,金田一耕助回答:“關於這一點……這就是上杉先生可
以長期隱藏的秘密吧!不過,我認為上杉先生應該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這又是為什麼呢?”
“高頭先生,所有的事物都可以把它合理化,然而事實並不一定是這樣的。這
個世上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巧合,我們必須弄清楚造成這些巧合的前因後果。”
“那天晚上,笠原薰和笠原操兩姊妹前來的事,既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因
為是佐竹先生帶她們來的。但是,假如上杉先生從那個房間……就是高頭五郎被殺
害的房間出來時,恰巧被笠原操遇到的話……”
“這已經與笠原操是不是佐竹家族的人無關了,而是不能留下活口!剛好笠原
操又是位竹家的人,這反而讓上杉先生立於有利的局面。”
“原來如此。”
高頭俊作感慨良多,我也百感交集。
之後回想起來,笠原操雖然是我所目擊的第一個犧牲者,但實際上,她是第三
位犧牲者。自此之後,我就在腥風血雨中載沉載浮。
只要我一想到這事件,即使處於安適恬淡的環境裡,仍舊會冷汗直流,陷入無
法自拔的恐怖情境中。
高頭俊作常常提醒我,要我盡快把這些事情從記憶中徹底剷除。
“金田一先生,姨丈殺害私家偵探這件事又做何解釋呢?”
“上杉先生應該不知道高頭五郎有刺青的事,所以他認定被害人與自己是毫無
關係的陌生人,但是只有一個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這個人就是私家偵探——巖
下先生,所以上杉先生才會殺他滅口,就是這麼回事。”
以上是金田一耕助先生的說明。我想,經由他的解說,所有的謎題都找到答案
了。
在其他的殺人事件中,都找不到上杉姨丈就是兇手的證據。
例如:第二封遺書發表之後,第一個犧牲者是島原明美,在這件兇殺案中,我
的不在場證明遭到嚴厲的質疑,但是沒有人會將矛頭指向上杉姨丈。
其餘的事件恐怕也是這種情況吧!
據說在巡迴演講途中,上杉姨丈有兩天是單獨行動,也許他是從古板史郎手提
箱中的照片得知“三首塔”的所在地,便悄悄地來到黃昏村,接下來……
唯一一件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事,就是我做的那個噩夢,而它卻是揭開所有事
件的關鍵……現在一想起那個噩夢,我仍會在睡夢中驚醒。
對於那個噩夢,我下定決心不再深究。
就連信奉理性主義的金田一耕助也表示:“世界上除了真理之外還有真理。”
我覺得有一點失望。無論我從任何角度來思考,也不可能瞭解這件事。
另外還有一件事。據說法然和尚在事件發生的十天後,有人在黃昏嶺的深山裡
發現他上吊自殺。
法然和尚死亡的日期據說比古板史郎、佐竹由香利晚,更令人無法想像的是,
法然和尚上吊的那棵大樹附近,散落著五、六個用竹子皮包起來的飯團,與鬼頭莊
七的情況相同。
如同高頭俊作在枯井中所猜測的情況:古板史郎和佐竹由香利、法然和尚和鬼
頭莊七這四個人之間互相勾心斗角,彼此的關係逐漸惡化,最後……
姑且不論法然和尚是不是謀害鬼頭莊七的幫兇,他可能也想擺脫這種糾葛不清
的關係,所以準備充足的糧食,逃到黃昏嶺的深山中。雖然可免於幾日的挨餓,但
裹腹的食物沒了,也只有上吊自殺一途。
不過,我還有一個疑問。
當上杉姨丈的香煙盒和古板史郎、佐竹由香利的屍體一同被挖出時,高頭俊作
為了制止我發言,慌忙捂住我的嘴。
因此,我問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反射動作出現。
“親愛的,我有件事想問你,請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
“你要問什麼?”
“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姨丈是兇手了?”
他沉默不語地看著我,我則是一臉百思不解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只見他歎口氣站起來,從他專用的櫥櫃抽屜裡拿出戒指盒,然後
對我說:“打開來。”
我不假思索地打開,裡面放著一顆珍珠制的鈕扣。無庸置疑的,這正是上杉姨
丈襯衫的鈕扣。
“親愛的,這是……”
“音檷,有一回,所有事件的關係人聚集在黑川律師的事務所,當時你姨丈也
在場,我在他穿的襯衫上看見這顆鈕扣。”
“幾天後,我在江戶川公寓發現被殺害的根岸蝶子手中握著這顆鈕扣,可是為
了不讓你傷心,我都沒有說出口;我不願讓你看見你最敬愛的姨丈變成殺人兇手而
傷心……你明白嗎?”
“親愛的……”
我的眼淚一湧而上,淚流滿腮。
“音檷,冷靜一下,聽我把話說完,這件事對你而言應該非常重要。”
“什麼事?”
“你的姨丈親手殺了很多人,而且一直到‘三首塔’旁邊挖掘出香煙盒之前,
他都沒有露出破綻,所以社會上的人都認為他是少見的智慧型罪犯。但是,我卻不
以為然。”
“咦?”
“其實,你的姨丈是漫無計劃、聽天由命型的罪犯。總歸一句話,他只不過是
順其自然地犯下殺人罪行而已,以他的身分、地位、名望,再加上許多偶然、巧合
,才會長久以來都沒有露出破綻。”
“例如:東京只要一發生殺人事件時,往往就會將焦距對準宮本音檷和來歷不
明的黑社會老大,反而移轉了檢調單位的辦案方向。而金田一先生是個例外。這個
鈕扣和香煙盒就是最佳例證,我認為你姨丈在其他方面也犯了不少錯誤。”
“沒錯,身為學者的姨丈也有一些不良習慣和輕率的舉止,像他記性不好,容
易忘東忘西、丟三落四,經常被阿姨罵……”
高頭俊作深表贊同地點點頭。
“的確如此,這種人竟然敢殺人,完全是由於對你的愛使然。而且,金田一先
生也指出,你的姨丈是基於贖罪的心態而犯下流血的殺人案件,因此,他並不是社
會大眾所公認的智慧型罪犯。”
“我已經原諒他的所作所為,我認為你更應該原諒他……”
“親愛的,謝謝你!”
聽了高頭俊作的話,我當場伏首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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