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琴島】
從伊豆的下田坐船往南行駛約七里處,有一個連地圖上都沒有標明的小島,它
的名字叫月琴島。
據說從前該島被稱做“海上之島”,即便是現在,還是有人則它這個名字。月
琴島則是比較新的叫法。
這座小島之所以有這麼浪漫的名字,是因為它的形狀正好和當時所流行的中國
樂器——月琴很相似。
月琴是中國的一種弦樂器,因為琴身圓如滿月,所以大家便稱它為月琴。月琴
的直徑約一尺一寸,琴杆長約四寸五六分,琴杆上有三條琴弦。
中國的月琴差不多在江戶時代就傳送了日本,最初先傳到長崎。
明治初期,月琴開始在日本掀起一陣流行風,許多婦女都熱衷於學習彈琴,到
明治中期以後,這種熱潮便開始慢慢減退。
到了明治末期及大正初期,更是鮮少有人彈奏月琴,只是偶爾在熱鬧的場所,
可以見到江湖走唱的藝人拿著月琴彈唱的情景。不過大正中期以後,連這樣的情景
也不常見到了。
顧名思義,月琴島的形狀大致成圓形,直徑約一里,而且從西北角起,有一座
寬五町、長十五町(一町約為109公尺)的斷崖突出於海面上,由此可知,這座小
島的形狀的確和月琴非常相似;而這座斷崖也因此被稱為琴杆岬,它的尖端非常陡
峭,可說是全島最危險的地方。
如果讀者們有機會在春寒料峭的二三月份光顧這座小島的話,一定會對島上的
景觀讚歎不已。因為從聳立在小島中央的兜山山麓到琴杆岬,全都開滿了一望無垠
的山茶花。
這座小島上的人們多年來以畜牧和漁業為生,而栽培山茶花則是近年才興起的
。
事實上,這座小島在江戶時代遠比現在富有,因為當時島上有一種利潤相當不
錯的行業,那就是所謂的“走私”,當時稱為“撥荷買”。
月琴島可說是江戶時代中期至末期走私的大本營,而它走私貨品的來源主要是
中國,也就是當時的清朝。
由於江戶時代人們對於稀世珍品愛不釋手,因此這些舶來品大都以這座小島為
轉運站,秘密地流進日本本土。
此外,如果讀者們有空造訪這座小島的話,會發現島上除了山茶花之外,還有
另一樣東西也十分引人注目,那就是中國式的建築。
月琴島上的有錢人家大都擁有一棟中國式的建築,這似乎是為了款待異國嘉賓
而特別建造的。
在被稱為“新島原”的碼頭附近,甚至還有兩棟中國式建築的妓院。這大概是
為了讓遠從清朝偷渡到這裡的冒險家尋求一夜風流而特別建造的吧!說不定這座小
島之所以被稱為月琴島,還是這些冒險家的傑作呢!
總之,月琴島興盛了好長一段時間,然而盛極必衰.明治新勇府很快為月琴島
的興盛期劃上了休止符。
由於明治新政府實施鎖國政策,月琴島也因此喪失了走私的利潤,島上原本興
旺的景像一下子化為烏有.中國式建築也隨著月琴島漸漸失去昔日的光彩,終於在
風雨無情地摧殘下日漸荒蕪。
不過這些中國式建築仍然讓月琴島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異國風情,所以前來月琴
島觀光的遊客也時常在這裡萌生一種懷古之情。
話說回來,這座小島上殘留的中國式建築並非只剩下觀光價值,其中有一棟門
窗緊鎖的建築物,它正是本書要談及的金田一耕助傳奇式破案的發源地。
不過在進入正題之前,我得先談談有關這座小島的另一個傳說。
據說在昭和五六年時,這座小島曾經成為報章媒體爭相報道的焦點。
因為島上最富有的人家——大道寺家自稱是右大將源賴朝的子孫,這件事一經
來這裡遊玩的學生日中傳回日本本島,立刻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事實上,源賴朝死於正治元年正月十三日,死因是由於前一年的十二月,他們
經相模川橋的途中不小心落馬受傷,後來終於一病不起。
根據史書上的記載,當時的狀況如下:右大將源賴朝因和佛法結緣而行,歸途
行經八地原,卻見義經行家之冤魂。至稻村崎,安德天皇聖靈顯現。源賴朝見此,
忽而喪失神智,自馬上跌落。
之後源賴朝雖然經各方良醫盡力醫治,卻始終不見任何起色,終於在翌年正月
十三日逝世。
不論是涵義經的冤魂,還是安德天皇的聖靈,一似乎都只是史學家們的看法;
不過民間還有另一種傳說,聲稱源賴朝是被他的妻子——政子陰謀害死的。
據說當時源賴朝另結新歡,常瞞著妻子微服探訪那位女子。
心懷怨恨的政子因此利用原賴朝墜馬受傷的機會,悄悄害死了他。
雖然如今已無法證實這種說法的真偽,但是從傳說中政子的性格來看。也不是
沒有這種可能。
至於當時傳聞中與源賴朝私下往來的女子,據說就是大道寺家的祖先。
大道寺家原是住在伊豆山的名門望族,他們的女兒——多衣最初並不知道對方
是源賴朝,以為源賴朝只是鐮倉有名的大將,因而和他私訂終身。
後來她知道自己交往的男人是右大將源賴朝後,不禁感到相當震驚。因為大家
都說源賴朝的妻子是個嫉妒心非常重的女子,凡是和源賴朝發生關係的女子,最後
都不得善終。
當時多衣已經有孕在身,所以她更加擔心自己往後會慘遭政子的報復。
就在她整日提心吊膽的時候,源賴朝突然暴斃,而且他的敵人似乎準備趁機攻
打過來,大道寺一族只好趕緊護送多農經海路躲避敵軍。
後來大道寺一族來到月琴島,也就是當時的“海上之島”。
多次在這座島上順利產下一名女嬰,名叫登茂。這也是現在的大道寺家為什麼
自稱是源賴朝後裔的由來。
正因為這個故事非常有意思,再加上或多或少有些歷史根據,因此當這件事傳
回東京的時候,歷史學家和好事者大為興奮,相繼來到月琴島,想從中發現些什麼
。
但是這些人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因為大道寺家的主人展示出來的源賴朝遺物
,如大刀、盔甲、族麾等,沒有一個不充滿著疑慮,特別是族麾的部分,更是令人
噴飯。
根據某位考古學家的說法,族麾創始於武田信玄。但源賴朝的年代比武田信玄
久遠,竟然會使用族麾,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這些特地前來月琴島的好事者雖然對大道寺家的寶物感到非常失望,可是他們
也發現大道寺家還有一個遠比這些寶物更珍貴的稀世珍寶。
那個珍寶就是當時大道寺鐵馬的獨生女——琴繪。
琴繪當時才十六七歲,她的容貌用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八個字來形容一點兒也
不過分。
當琴繪來到客人面前的時候,總是穿著一身由中國進口的布料做成的合體和服
,連和服用的帶子也是江戶時代初期流行的款式——細帶子在身上纏繞三圈,結子
工工整整地垂在身前。
她那頭又黑又亮的長髮,則別緻地用白紙束成一束。不知道這是月琴島特有的
風俗,還是款待外賓時傳統的裝扮。
由於大道寺家十分好客,所以大家在大道寺家逗留的這幾天,都未曾感到絲毫
的倦意。
特別是當時的主人大道寺鐵馬非常自豪自己是右大將源賴朝的後裔,所以只要
有人前來參觀寶物,都會熱忱地款待對方。
每當大家看見琴繪坐在色彩鮮艷的中國式建築的閨房裡,在微噴的蘭燈下撥弄
月琴的倩影,都會有仿若走進桃花源的感覺。
琴終究竟是不是源賴朝的子孫呢?這件事或許已經無從考證了,不過,說不定
大道寺家的祖先就是為了強調這件事的真實性,所以才拿出那麼奇怪的寶物,卻沒
想到反而成為大家的笑料。
到了昭和七年,有兩名學生一同來到月琴島。他們也是因為聽到那個傳說,在
好奇心的驅使下特地前來的。
兩人一到月琴島,便深深為月琴島上的明媚風光所吸引,不知不覺在島上逗留
了兩個禮拜之久,而大道寺家也熱忱款待了這兩名學生。
在兩人逗留島上的這段時間,琴繪和其中一名學生一見鐘情,私訂終身。當對
方離開小島之後,琴繪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昭和八年,琴繪平安產下一名女嬰,但是在此之前,孩子的生父卻已經慘死了
,這件事讓琴繪不由地聯想到多衣和源賴朝的故事。
這些事讓我們待會兒再說吧,現在還是先把時間跳回到現代。
昭和二十六年,大道寺智子即將年滿十八歲,她的美貌幾乎無人能比。
智子的母親是琴繪。琴繪的美是一種古典的、內斂的、柔弱無助的,相比之下
,智子的美就健康多了,她的臉蛋兼具日本女子的古典美和現代感,也就是世人最
稱羨的瓜子臉,而豐潤的臉頰上各有一個酒窩,更增添了她的嬌媚。
智子不說話時,給人一種聖潔和莊嚴的感覺,但又不至於冷冰冰的。總之,智
子的美相當有質感,這也是她和琴繪最大的不同之處。
在服裝方面,琴繪總是身穿傳統的和服,而智子則因為時代不同了,大都是一
身洋裝。不過智子的洋裝並不是色彩鮮艷、華麗的服飾,而是相當高雅的衣服。
至於她的髮型則和她的母親很類似,長髮齊肩,只在髮梢的部分微微燙出了弧
度,這樣的髮型配她那張瓜子臉通,就像一塊黑色的天鵝絨布包裹著珍貴的寶石一
般。
總而言之,智子的美是無法描繪的,無論你怎樣費心揣想。
因為她的美根本就是超乎你我的想像。
不過,在我開始講述這段故事之前,必須先介紹一下大道寺家族的成員,這並
不需要花費太長的時間,因為大道寺家的成員非常簡單。
智子的母親琴繪,在智子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智子對母親的印像並不深
刻。
在她的記憶中,母親總是那麼孤寂、憂鬱,不論智子如何費心回憶,也想不出
母親的臉上曾經出現過笑容。智子的母親不只孤寂、憂鬱,似乎還有一肚子的悔恨
與悲痛的回憶,她經常半夜做夢,發出駭人的驚叫聲,直到整個人清醒過來後才停
止,但清醒時又會不停地哭泣。
年幼的智子每回看到這種情況,心中總充滿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戚與害怕,所
以她也摟著母親嚎陶大哭。不料這反而又勾起琴繪的傷痛,於是她抱著智子哭得越
發傷心。
即使到現在,智子仍感到百思不解。
(究竟是什麼事情讓媽媽這麼難過、傷心?)
不過,她並沒有向任何人詢問母親為何有這麼異常的舉動,因為在智子的潛意
識中,總覺得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可怕的。
至於琴繪的父親,也就是智子的外祖父——大道寺鐵馬,在智子還未出世時便
撒手西歸了。
他去世的時候,甚至不知道琴繪已懷有身孕的事,所以偌大的大道寺家目前只
剩下智子和外祖母阿真兩人相依為命。
智子的外祖母阿真今年六十歲,她的身體從年輕時就不大好,一年到頭疾病纏
身,可是自從十九年前失去丈夫,隔年女兒又生下一個私生子之後,她的精神反而
越來越好。這大概是堅強的意志力的作用吧!
但是她也為自己宿疾纏身、無力打理家裡的繁雜事物,以致女兒做出越軌的行
為而自責不已。
阿真是明顯的轉變就是在智子出生之後,便不再穿和服而改穿洋裝了。即使是
現在,這位強健的老婦人依然身穿一襲洋裝。
她十分疼愛外孫女智子,可是絕不會過分溺愛她,這恐怕是因為她自省從前過
於溺愛琴繪的緣故。
大道寺家還有許多下人,但是這些下人和本故事沒什麼關係,所以在此不說也
罷,只是有一位不可輕視的人物卻非得介紹不可。
這個人就是智子的家庭教師——神尾秀子。
神尾秀子在大道寺家擔任家教已經有二十年以上的歷史,她以前一直是智子的
母親——琴繪的家庭教師。
住在離島的人原本就比較擔心子女受教育的問題,大道寺鐵馬不忍心讓獨生女
遠赴外地求學,只好高薪聘請神尾秀子擔任女兒的家教。當時琴繪十四歲,神尾秀
子二十一二歲,剛從專校畢業。
誰不愛美的事物呢?當神尾秀子第一眼看到琴繪的時候,她就非常喜歡琴繪,
而且這份關愛與日俱增。
琴繪不僅美麗,個性又溫柔、乖巧,不論男女,只要是接近她的人,自然都會
產生想要保護她的念頭。神尾秀子也不例外,她一直視琴繪如掌上明珠般地疼愛。
當琴繪的課業已告一段落時,神尾秀子依然不願意離開小島,而另一方面,大
道寺鐵馬也不願讓她離去。因為當時阿真的身體非常贏弱,大道寺家實在很需要一
位能處理家務的女管家。
正好神尾秀子年輕、聰慧、有才能,大道寺鐵馬很放心地把家中的大小事情都
交由她掌管打理。漸漸地,神尾秀子的身份便從家庭教師變成女管家。
後來大道寺家遭逢鐵馬去世、琴繪又未婚生子的慘狀,神尾秀子也不忍心在這
個時候離開,只好身兼管家和保姆的工作。而且當琴繪去世之後,神尾秀子又擔負
養育智子的責任,到了智子該上學的年紀,她更是責無勞貸地成為智子的家庭教師
。
這時神尾秀子已經四十四五歲了,儘管她把一生都奉獻給琴繪母女,但是她從
不後悔自己的付出。她愛智子一如當年疼愛智子的母親琴繪一樣,甚至比疼愛琴繪
更加疼愛智子。
由於智子比母親琴繪還美麗、聰穎,所以對神尾秀子而言,將智子教育成一位
才智出眾、高雅大方的女孩子,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事實上,智子之所以能成為一位集美麗、才智於一身的女性,也全是神尾秀子
的功勞。
最近智子將要度過她十八歲的生日,可是智子、外祖母阿真,以及家庭教師神
尾秀子三人,對即將到來的這一天都有不同的感觸,她們既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同
時也害怕這一天的到來。
為什麼呢?因為智子年滿十八歲,她們三人就得搬到智子住在東京的父親——
大道寺欣造那兒。而且這一兩天,智子的父親就會派人從東京來迎接她們。
如果有哪位讀者曾在昭和二十六年五月二十日這天的黃昏,偶然坐船經過琴杆
呷的突出處,就會見到世界上最美麗的一幕景像——一位女子站在如鳥橡般尖細的
懸崖峭壁上,在初夏藏青色的山茶樹陪襯下,那美麗的倩影宛如一幅圖畫。她那垂
肩的黑髮由於海風的吹動,在夕陽的照射下不時閃著金光,並在白色山茶花的襯托
下,留下淡淡的陰影。
不用說,這個人正是大道寺智子。
智子胸前抱著幾株野百合,一動也不動地位立在懸崖上。她那空洞的雙眼望向
遠處的水平線,就像是在默默禱告一般。
過了一會兒,她似乎回過神來,目光朝下看著懸崖下方。緊接著,她突然全身
顫抖,然後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用力將一株野百合扔向海面。
野百合映著夕陽的餘暉緩緩飄落在海面上,海水在巖石與巖石之間形成白色泡
沫狀的漩渦,而野百合立刻就被這些白色的泡沫吞沒了。
智子接著又扔下一株野百合,如此一株又一株不斷地往下扔,她一邊扔,一邊
還唸唸有詞地說著話。
當她扔下最後一株野百合後,終於失去重心似的跪在地上,還雙手捧面。
不久,陣陣嗚嚥聲從她的唇間宣洩出來,珍珠般的淚水也從她的指縫間流下。
突然,智子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大吃一驚止住哭聲,慌忙取出手絹拭
去淚水,站起身來。等她看清身後的人時,不由地瞪大雙眼。
對智子來說,這個人真是世界上最怪異的人了。
他上身穿著白色衣服,外面套著一件黑色背心,下面配上水藍色的寬鬆長褲,
有一頭垂肩的長髮以及黑色及胸的鬍鬚,身高大約五尺八寸,體格壯碩、魁梧,年
紀大概四十上下,容貌不算太差。他那高高的鼻樑、清秀的雙眼,以及一張大嘴巴
,給人意志堅定的感覺。
他站在山茶樹旁,深深地凝望著智子,那雙眼睛似乎具有磁石般的魔力,被他
注視的人很難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智子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害怕。
(法師……除了法師之外,誰還能具有這種魔力?)
對方大概也注意到智子心中的想法了,所以他的視線開始變得柔和起來。
“你就是大道寺智子吧!”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
智子不由地位立在原地,默默地點點頭。
“親子間的血緣關係是不容爭辯的,你長得真是非常像你的母親……你母親很
漂亮,不過你卻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智子吃驚地看著對方,但是隨即移開自己的視線,因為她實在很害怕對方凝視
自己的目光。
智子低著頭,迷掃地問道:“你認識我母親?”
對方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反而問:“智子,你在這裡做什麼呢?我觀察你
有一會兒了,看樣子你好像在這兒扔花、祈禱……”
這一回智子沒有答話,對方也沉默了一陣子。
過了半晌,他才語帶愛憐地說道:“唉!看來就算你家裡的人刻意隱瞞,你還
是知道這個地方對你的特殊意義……”
智子吃驚地抬起頭望著對方,她顫抖地問道:“你……你知道那件事?”
法師點點頭。
“我知道,這裡就是你親生父親的葬身之處。你的父親想在懸崖邊採集羊齒樹
,結果一不小心摔落到懸崖下面。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吧!”
智子聽了,全身顫抖得更加厲害。
“不、不,我不知道。詳細情形我並不清楚,我只是覺得似乎曾經聽過這樣的
事……那麼,我那位住在東京的父親又是怎麼回事呢?從戶籍上來看,我應該是他
和媽媽所生的孩子呀,可是我……”
法師遲疑了一下,但是隨即就改變心意說:“住在東京的那一位先生並不是你
的親生父親。事實上,你的親生父親在你出生之前就去世了,而且你的父母並沒有
正式結婚,所以,當你父親去世之後,你母親只好立刻和東京那位先生結婚,否則
,你便會成為私生女了……”
“啊!那麼……”
智子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那麼,我的親生父親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他原本住在哪裡?叫什麼名字?”
法師的眼中閃爍著一股異樣的光芒,他注視著智子的臉,半晌之後才說:“我
不清楚……不,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惟一知道這件事的是你那位住在東京的父
親。總之,你的親生父親是一位很神秘的人物——像謎一樣的人物。”
法師說到這兒便聳聳肩,轉身往回走。
智子見狀,立刻緊跟其後,並追問道:“你是誰?我該怎麼稱呼你?”
“不久你就會知道我是誰了,明天見。”
法師頭也不回地走進山茶樹林裡,不一會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紫色的暮霧中
。
智子不禁感到一陣眩暈,她虛弱地抓住山茶花的樹枝,情緒激動得不斷大口喘
氣。
熾天使書城
【第2章 上鎖的房間】
今天是五月二十一日。智子打從早上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就感到胸口十分煩悶
。
事實上,最近智子每天早上都有相同的感受,可是今天卻格外感到不舒服。
首先,她想到有人即將從東京來接她。其次,昨天遇見的那位法師的身影一直
索繞在她心頭。再者,有件事她得在今天做出決定。
這些事令她煩悶不已,就連早上吃飯的時候,智子依然發著呆。
智子這種反常的舉止神尾秀子雖然看在眼裡,卻始終沒有說什麼。一直到吃過
飯,女傭忙著收拾碗盤時,神尾秀子才一面拿起裝著毛線的籃子,一邊輕柔地叫喚
一聲:“智子小姐。”
神尾秀子向來珍惜時間,即使在吩咐下人做事、接待客人的時候,她仍然不停
地編織毛衣。而編織的符號也像電碼般,無論何時總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的腦海
裡。
加針、減針、上針、上針、上針、兩針並一針、上針、加針、減針、加針……
要是叫她不要織毛衣的話,就好比從盲人手中奪去拐杖一般,她立刻會無所適從。
“智子小姐,要帶去東京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神尾秀子一面問,一面還是不停地交織著手中的棒針和毛線。
“去不去呢?我考慮了很久,我想那位住在東京的父親,一定是個不好相處的
人。”
智子的語氣非常平穩。即使在她沉思或是非常煩惱的時候,她在人前也絕不會
顯出焦慮、慌張的神色,更不會語無倫次。
她所接受的教育告訴她,這種行為是懦弱的,她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優越感受到
絲毫動搖,即使是昨天……這個時候,智子突然想到昨天遇見那位奇怪法師的事。
不,不只是這個時候,打從昨天傍晚她回到家之後,就一直對這件事唸唸不忘。
有好幾次她都想開口問這件事,但又怕這麼一來,她就得說出自己去斷崖邊的
事了,所以一直遲遲未問出口。
“智子小姐,你怎麼了?”
神尾秀子的問話拉回了智子的思緒。
智子臉上露出迷惘的笑容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早就決定了,現在再怎麼想它
也是無濟於事,而且我並不討厭住在東京。說真的,我還有些嚮往東京的生活,可
是……一想到要和很少見面的父親住在一起,就覺得很奇怪。”
“這是你母親臨終前的遺言。她希望你滿十八歲之後,能夠搬到東京和父親同
住。”
神尾秀子的語氣還是那麼沉穩.手中的棒針也依然不停地上下舞動。
爭實上,神尾秀子也是一位相當漂亮的美人,她的膚色白皙、天庭飽滿、氣質
高雅,目光中自然流露出聰慧的神采。
依體型來說,她算是高大的日本人,喜歡穿合身的洋裝。
自從琴繪離世之後,她只穿黑色的洋裝、她胸前的墜鍊裡還放了一張琴繪年輕
時的照片,但這只是她個人的秘密!
“況且……“神尾秀子的語氣依然沒有一絲激動。
“即使你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你們也是各住各的。那裡可是一棟非常豪華、氣
派的建築物,宛如皇宮一般呢!”
神尾秀子四月底時曾經去東京看過智子的新家,所以對那裡感覺很滿意。
“聽說爸爸非常有錢,為了我,還刻意蓋棟房子給我……”
智子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突然下定決心開口說道:“老師,好吧!我已經下定
決心要去東京了。一方面是為了這從媽媽的遺言,另一方面是因為爸爸也這麼說了
。只是有一件事,我還是放心不下。那就是……就是文彥的事。”
智子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老師,文彥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爸爸偶爾也
會來我們這兒走走,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文彥。感覺好奇怪哦!我竟然有個尚未謀
面的弟弟……”
“智子小姐!”
神尾秀子依然低著頭織毛衣。
“關於文彥的事,我不方便表達自己的看法。等你見到他之後,自然就會知道
他是個怎樣的人了。”
智子聞言,仍一直盯著神尾秀子看,好像想從她臉上找到答案一樣,但是她很
快就放棄了。
“文彥今年幾歲?”
“虛歲十七,實歲是十五歲又幾個月……”
“若以虛歲來算隨話,他小我兩歲呢!”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神尾秀子依然不停地動著棒針,智子則一言不發地望著
自己的指尖。
這時,屋裡靜得連一點聲音也沒有,智子只好再度開口打破沉寂。
“老師,外婆最近身體怎麼樣?”
“老夫人很好,不礙事,只是這陣子忙著整理行李,所以感到有些疲憊罷了。
雖然她身子骨相當硬朗,但畢竟年歲大了。”
“我覺得外婆實在可憐,年紀這麼大了,還得離開自己土生土長的家園,搬到
另一個陌生的環境去生活。”
“是啊!不過這樣總比和你相隔兩地好吧!要是和你分離,只怕老夫人也活不
下去了。”
“換成是我,情況也一樣。就是因為我還能和外婆、老師生活在一起,才有勇
氣到那個陌生的地方去。”
智子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
“老師,我想去看看外婆,然後……”
智子嚥了嚥口水,繼續說:“我想再看看這個家。就快和這個家道別了,實在
有點依依不捨,而且我也想看看那邊的離館……”
神尾秀子抬起雙眼看著智子,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嗯,那麼你快去吧!不過要早點回來哦!我想今天就會有人來迎接你了。”
“是,我很快就回來。”
智子拿了離館的鑰匙,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走出房門。她打算今天無論如何
一定要去“那裡”探個究竟。
她來到外祖母阿真的房間,發現床上並沒有外婆的身影。
“咦?外婆去哪兒了?”
智子不解地走向簷廊,都看見令她為之鼻酸的面面。
只見外婆獨自走在對面的山茶樹林裡,在每一株山茶樹前停下腳步,碰碰山茶
樹的葉子,或是摸摸樹枝。儘管站在這一頭的智子什麼也聽不到,但是她似乎感覺
到外婆好像在和每一株山茶樹道別。
智子突然覺得胸口一陣灼熱,她好想跑過去緊緊抱住外婆,和外婆一起好好大
哭一場。但是她很快變得理智起來,迅速地離開簷廊,穿過又暗又長的走廊之後,
來到離館的入口處。
這棟離館雖然有獨立的門和玄關,卻也有長廊能和主屋相通。
走廊的一端有一扇門,這扇門總是掛著鎖。
不過鑰匙就掛在飯廳的牆壁上,所以剛才智子出飯廳時已拿出了那把鑰匙。
一打開這扇門,眼前立刻出現一棟裝飾成中國風格的房舍。
這棟房舍內不但有精緻的雕刻、華麗絢爛的色彩所裝飾出的日用器具,還有用
彩繪玻璃描繪出中國古代美人的窗戶,以及用金線、銀線刺繡出巨龍圖案的棗紅色
窗簾。
雖然這裡的每樣東西看起來都已經很老舊了,不過依然可以從中嗅出往日的繁
華氣息。
此刻,這些別緻的東西絲毫引不起智子的興趣,她迅速穿過兩三個房間之後,
來到一處掛著厚重棗紅色窗簾的地方。
智子看看四周,又側耳傾聽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被人發現之後,才從胸口取
出一把老舊的鐵製鑰匙。
就是這把鑰匙讓智子好幾夜輾轉難眠,今天她終於鼓起勇氣來這裡一探究竟。
兩三天以前,智子因為不久就要離開月琴島了,因此來到後山列祖列宗的墓地
再次拜祭。她畢恭畢敬地向每一座墓碑話別,並在墓地一角的墳墓前逗留了好長一
段時間。
那是一座非常奇特的墳墓,墓碑上什麼名字也沒有,只刻著一行字:昭和七年
十月二十一日亡但是智子卻知道,這才是自己親生父親的墳墓。她記得小時候,母
親經常在這座墓前哭泣,那時母親還告訴過她,這座墳墓對她而言非常重要。
智子在這座墳墓前膜拜好長一段時間之後,忽然注意到有只栗鼠正在墳墓旁的
山茶樹樹根的小洞裡進進出出。
(咦?栗鼠竟然在這種地方築巢……)
智子好奇地往洞穴裡瞧,居然發現洞穴裡有東西。
(這是什麼東西?)
智子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連忙伸手去挖那個小洞,沒想到竟從中摸出一把大型
的鐵製鑰匙,她不禁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凍結了。
(啊!這……這會不會就是打開那間神秘房間的鑰匙呢?原來媽媽把鑰匙埋在
這裡。)
智子記得曾經聽人說過,種這株山茶樹的人正是媽媽。而且當這座墳墓建好的
時候,媽媽就決定在墓旁種一株樹了。
(看來,媽媽是在那個時候把鑰匙理在這株山茶樹的根部。)
當時智子著實感到一陣暈眩。
現在,她正拿著這把鑰匙站在厚重的棗紅色的窗簾前。
智子再一次調整自己的氣息,過了半晌,才用手指掀開窗簾。只見窗簾後面出
現一扇刻有精美鳳凰圖案的大門,那是個自中央向左右兩邊推開的大型門,門上還
掛著一把西洋鎖。
這扇門自從智子出世以來就不曾開啟過。
(一間上了鎖的房間……)
這曾讓年幼的智子充滿了好奇心,有好幾次她問自己的奶奶、外婆、或是神尾
秀子有關這個房間的事,甚至央求她們讓她瞧瞧屋裡的樣子。可是,她們壓根兒不
想告訴她任何訊息。
她們只是告訴智子,絕對不要來窺探這個房間。更不可以告訴切人有這間房的
事。這回答讓智子對於這個房間更感好奇。
(都是這把鑰匙不好,是它誘惑我的。要是這把鑰匙打不開這扇門的話,我以
後就不再試著去找其他的鑰匙了。)
但是,這正是一把惟一可以打開這扇門的鑰匙。智子才稍微轉動一下,西洋鎖
立刻應聲開了。智子接著推開門扉,小心翼翼地往門裡面瞧。
房間裡的每扇窗戶都掛著厚重的窗簾,所以裡面一片漆黑。
智子沿著牆壁摸索電源開關,好不容易才摸到,立刻啪地一聲按下,天花板上
的吊燈隨即射出光芒。
智子很快地瀏覽一下屋內的陳設,發現這裡原來是一間臥室,牆壁邊還放著一
張大床。房間中央有一張大桌子,桌子旁邊是兩把椅子。角落的地方則有一具長長
的躺椅,房內全是充滿中國特色的傢俱,就連窗戶上也全都鑲著小朵蔓籐花圖案。
此外,躺椅上還有個放著毛線球的籃子,和一件織了一半的毛衣。
(咦?看起來,老師以前也曾經在這裡織過毛衣嘍!)
智子看到這一切不禁覺得很有趣,她好奇地走向大桌子的旁邊,只見桌子上放
置著一把月琴。
當然,這裡不論什麼東西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加上五月的氣溫開始回暖
,所以潮濕的房間令人有種窒息的感覺。
智子環顧四周好一會兒,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於是臉不經意地握著月
琴的琴杆,想把月琴提起來瞧瞧。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啊!”
一聲狼狽的叫聲發自智子口中。
智子沒想到,當她一提起月琴,琴杆便和琴身分家了。
智子大吃一驚,正想放下月琴。卻看見琴身有一道好大的裂痕,上面還沾著一
些漆黑的污點。
(真是的!嚇我一大跳。)
智子屏住氣息。準備把月琴放在桌上,這時,她又仔細看看桌面。
桌子中央舖放著一塊繡著中國古典美人圖案的毛織物,而這塊毛織物上也有許
多黑色的污點。
(咦?這是什麼污點呢?)
智子神情迷惆地注視著月琴和毛織物,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如閃電般浮現在
她的腦海裡。
(是血!)
就在這一瞬間,外婆、母親和神尾秀子的臉,猶如走馬燈般地迅速閃過智子的
腦海。
她記得每當自己問起這個房間的事時,她們三人的臉上就會浮現出恐怖的神情
。
想到這裡,智子感到全身冰冷。她急忙將月琴放回原來的位置,並踉踉蹌蹌地
走出房間。
這時,她突然聽到遠處有人正在叫她,於是連忙將房間上鎖,把鑰匙放進胸前
,再把窗簾還原,這才朝呼喚聲的方向跑去。
智子一來到離館的入口處,便遇到女傭阿靜。
“啊!大小姐,您在這裡啊!老夫人和神尾老師在找您呢!”
“有什麼事嗎?”
智子一面說,一面假裝正在欣賞門上的雕刻,以掩飾自己慌張的神色,但她的
一顆心仍像晨鐘一般怦怦作響。
“從東京來迎接您的人已經到了。”
“是嗎?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人相當怪異,他有一頭長髮,就像法師一樣……”
智子大吃一驚,直盯著阿靜看。
“他還帶著另外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也非常奇怪呢!”
“怎麼奇怪?”
“嗯,好像叫金田……嗯,對了,那人叫做金田一耕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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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神秘委託人】
金田一耕助此時也感到非常困惑。
因為直到目前為止,他對於這個充滿浪漫傳說的小島究竟在事件中扮演什麼角
色還不是十分清楚;甚至連自己為什麼要來這座小島,以及為什麼得由自己擔任迎
接智子的工作,也感到莫名其妙。
大約在兩個星期以前,金田一耕助正好處理完手邊一些瑣碎的事情,當時他打
算先休息一陣子,計劃去盼望已久的溫泉鄉好好地靜養一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收到一封位於丸大樓四樓的加納律師事務所的信件,信
上寫著:這是一件得麻煩您親自出馬的緊急事件,所以煩請您務必盡快到本事務所
一趟。
這封信是用打字機打好寄來的,而已寄件人的地方還有加納辰五郎的簽名。
金田一耕助看完信後,不禁感到十分為難。他已經非常疲憊,真的很渴望能休
息一陣子,但如果接受這個委託,那就意味著還要繼續工作,肯定就沒有時間休息
了。
可是另一方面,“加納律師事務所”和“加納辰五郎”的名字卻又很吸引他。
加納律師事務所在律師行業可是鼎鼎有名,社長加納辰五郎本人就是數一數二
的民事訴訟律師,他所承辦的案件都是當地一流大企業的案件。
如今既然這位知名人物來信拜託他,金田一耕助想置之不理也難。
休息和工作的誘惑在他心中交戰許久,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工作。
他打了一個電話給對方,一個鐘頭之後,他和加納後五即便在丸大樓四樓的加
納律師事務所辦公室裡碰面了。
“實在不好意思,您這麼忙還打擾您。我一直久仰先生大名,所以這一回無論
如何都得借助金田一先生的力量。”
加納辰五郎的確是一位見過世面的人,他不因金田一耕助不修邊幅的外表而瞧
不起他,態度反而非常謙恭有禮。他的年紀約莫五十出頭,紅潤的膚色和雪白的頭
髮,恰巧形成一個明顯的對比。
當金田一耕助告訴加納律師自己原本打算到某溫泉鄉靜養的計劃時,加納律師
更是和善地看著他說:“這真是太好了,只要你接下這個案子,就能讓你如願以償
。”
接下來,加納律師便告訴金田一耕助這次的任務。
原來他要金田一耕助前往伊豆南方的一個小島迎接一位小姐,這位小姐會在修
善寺停留兩三晚,而金田一耕助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去泡泡溫泉。然後,他只要陪
這位小姐平安無事地回到東京的家就行了。
金田一耕助看著對方的臉,卻無法猜透他的內心。
“你的意思是說,會有人在小姐回家的途中加害她嗎?”
如果真的這樣,倒不如去請個保縹還有用些,畢竟金田一耕助並不擅長打鬥,
而且他也不是個孔武有力的男人。
“不,金田一先生,如果只是這麼單純的一件事,大概也不需要如此大費周折
地麻煩您了。”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在我說出之前必須先聲明,我們得保守委託人的秘密,這一點還希望您能諒
解。”
“這個我知道……”
“同時,也請您保守委託人的秘密。”
金田一耕助一聽不禁皺起眉頭。
加納律師則笑著從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兩封信。其中一封裝在信封裡,一封則
折成小小的四方形。
金田一耕助看了信封上的字,不由地瞪大眼睛,只見那上面寫著:世田谷區經
堂大道寺欣造親啟這些字全是從印刷刊物主裁剪下來的字體,而且每個字體的大小
都不一樣。
信封上沒有寄信人的姓名,但從郵戳上看來,發信地點應該是神田錦叮,發信
日期是四月二十八日,至於信封樣式,更是隨處可得的牛皮紙信封。
金田一耕助連忙從信封裡取出信紙,那是一張便條紙,上面也貼滿了從印刷刊
物上剪下來的字體。
警告:請別把那位小姐從月琴島上找來,因為她一來到東京,只怕會引起無數
麻煩。
想想那位小姐的母親,回想一下十九年前的慘案吧!
不是有人被殺嗎?
那位小姐的母親天生一副剋夫相,而那位小姐更是青出於藍,將會有不少男人
在那位小姐的面前流血。
她就是女王峰!
凡是仰慕她的男人終究逃不過一死。
再次提出警告,請勿把那位小姐從月琴島上找來。
便條紙上既沒有收信人的姓名,也沒有寄信人的姓名。
金田一耕助看完信,額頭上不禁滲出豆大的汗珠。
接著,他又打開另一封信。這封信上排列的鉛字跟前一封信差不多,連內容也
絲毫不差。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拭去額頭上的汗水,一股莫名的戰慄早已遊走在脊背之間。
“這封信的信封呢?”
加納律師笑著說:“很抱歉,這不方便讓別人看,我剛才所說的委託人的秘密
正是這一點,這個人……姑且就稱他為神秘委托人吧!
“不過這封信跟那封信一模一樣,同樣都是把剪下來的鉛字貼在信紙上,再裝
入相同的牛皮紙信封裡,郵戳相同、日期也相同。也就是說,那個人同時把相同的
警告信寄給兩個人。”
金田一耕助再度檢查這兩封信,信上並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的指紋,甚至連一些
小小的蛛絲馬跡也沒有。看來這個人做事一定非常仔細、謹慎。
“這樣啊……那麼你能不能再多告訴我一些訊息呢?否則這簡直和大海裡撈針
一樣,太困難了。”
“你說的不錯。請你提問,只要是我能回答的,一定毫不保留地告訴你。”
“首先是這位小姐的名字。警告信中只寫著‘那位小姐’,你要我去迎接的,
該不會就是這位小姐吧?”
加納律師點點頭。
“她叫大道令智子。”
“啊!這麼說來,她和這封信上的收信人大道寺欣造有血緣關係嘍?”
“不,他們兩人並沒有血緣關係,因為大道寺先生只是智子小姐的繼父。”
“原來如此。那麼這位神秘委託人和那位小姐又是什麼關係?”
加納律師猶豫了一下。
“這一點我不能說,因為這涉及到委託人的隱私。”
“大道寺欣造和他的女兒智子小姐,以前並沒有住在一起嗎?”
加納律師點點頭。
“你是說他現在才準備把女兒接回來同住?”
加納律師再度點頭肯定。
“這是誰的意思?是大道寺先生還是神秘委託人的意思?”
“是雙方的意思,更是智子已故母親的意思。智子在這個月,也就是五月二十
五日就滿十八歲了,她母親臨死前的遺願是希望在她滿十八歲的時候,能跟著爸爸
來東京住,為的就是幫她找個好婆家。”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裡,不由地想起警告信中的一段話——(將會有不少男人在
那位小姐的面前流血。
她就是女王蜂!
凡是仰慕她的男人終究逃不過一死。)
一到這兒,金田一耕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
“這麼說來,有人故意要阻礙智子小姐回東京嘍?”
加納律師神色黯然地點點頭。
“你知道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目前完全沒有任何線索。不過寄出警告信的人似乎知道智子和神秘
委託人的關係,否則我的委託人也不會收到那封警告信了。我想,這封警告信的背
後恐怕另有隱情吧!”
金田一耕助凝望加納律師好一陣子,之後才又把視線移回警告信上。
“對了,信上曾經提到十九年前的慘案。從字裡行間看來,那好像不是意外,
而是殺人案件。所以,是不是能請你就這個部分說明一下?”
加納律師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字斟句酌地說:“距今十九年前,也就是昭
和七年的七月,有兩名學生到位於伊豆半島南方的月琴島旅行。兩人的名字分別是
日下部達哉和速水欣造,不過我先說明一下,日下部達哉是化名,不是真名。”
“那麼速水欣造也就是大道寺欣造嘍?”
“嗯,是的。這兩個人在島上停留了兩個禮拜,這期間,日下部達哉和島上大
道寺家的女兒琴繪暗中交往。一直到兩人離去之後,琴繪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因
此她便寫信告訴日下部達哉這件事情……”
“啊!請稍等一下。您剛才說日下部達哉是化名,既然如此,琴繪又如何寫信
告訴他?”
“哦,這個嘛……那是因為速水欣造負責幫她傳信的。大道專琴繪想寄信給日
下部達哉的時候,都是先寄給速水欣造,再請他轉交給日下部達哉。因為速水欣造
之前曾告訴過琴給他的地址。”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當日下部達哉從速水欣造那兒得知琴繪有身孕的事之後,感到相當震驚。因
此他立刻前往月琴島,那大概是昭和七年十月中旬的事。”
“速水欣造也跟他一同前去嗎?”
“不,只有日下部達哉自己去。他到達月琴島之後,究竟和大道寺琴繪談了些
什麼,我們無從得知。總之,日下部達哉在島上逗留了兩三天,而且後來便在這座
島上結束了他的一生。”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裡,不禁屏住氣息。
“那就是這封信上所說的,發生在十九年前的慘案嗎?那麼日下部達哉又是怎
麼死的?”
“他是從懸崖上失足摔死的。在這兩封警告信出現之前,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
“那麼,警告信中又為什麼會說那是謀殺呢?”
“這一點我並不瞭解,畢竟當屍體被發現時早已摔得血肉模糊了。”
加納律師的臉色顯得十分凝重。
金田一耕助則將身子靠向辦公桌。
“這麼說,你去過那座小島,而且也見過屍體?”
“我去過。大道寺家一發現屍體就立刻拍電報告訴速水欣造。速水知道後大吃
一驚,立刻趕往……神秘委託人那兒。但是我的委託人不願露面,所以由我代替他
和速水欣造前去月琴島。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成了這個神秘委託人的法律顧問了
。”
“當你看到屍體的時候,是否曾認為有他殺的可能?”
“沒有,當時我不認為,因為我根本沒有時間考慮是否有他殺的嫌疑,我只是
擔心日下部達哉的真實身份會就此曝光。倒是速水欣道曾說他覺得這件事很可疑。
”
金田一耕助非常認真地看著加納律師的臉。
“所以你把心思全放在如何替日下部達哉掩飾真正身份上,而不注意查明死因
,是嗎?”
加納律師痛苦地皺緊眉頭。
“是的。其實這也怪不得我,因為我的委託人身份真得很特殊,所以我一心只
希望別再節外生枝,其他什麼也顧不得了,我盡快將屍體火化,並把骨灰帶回來。
”
“日下部達哉的真實身份因而被封鎖住了?”
“是的,完全封鎖住了。”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兒,越發好奇。
(如果連速水欣造都能看出屍體的死因可疑,那麼,有豐富社會經驗的加納律
師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但他不僅不聞不問,還刻注目睹死因,這又是為什麼呢?
那位神秘的日下部達哉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加納律師或許也察覺出金田一耕助眼底的狐疑,他尷尬地說:“老實說,我之
所以認為那是一場意外還有個原因,我們發現日下部達哉死前寫給我的委託人的信
裡曾經提到,他要採集生長在鷹喙……他就是日下部達哉失足摔死的地方上的羊齒
送給他。”
“羊齒?”
“是的。因為我的委託人對動植物非常感興趣,因此日下部達哉每次出外旅行
的時候,總會採集一些當地稀有的動植物標本送給他。當時我認為日下部達哉大概
是在採集羊齒的時候,不小心失足摔下懸崖的……”
“這封信至今還保留著嗎?”
“當然。因為這是日下部達哉最後的親筆信,所以非常珍貴。其實也是因為這
次收到兩封警告信,因此我才重新把它找出來看的,沒有其他的用意……”
“信中除了寫羊齒的事之外,還寫了什麼嗎?”
“有的,還寫了蝙幅。”
“蝙蝠?”
“是的。他大概發現到一種不同的編幅,所以還提到要寄蝙蝠的照片給我的委
託人。”
“照片寄到了嗎?”
“沒有,不知道日下部達哉是在拍照片之前就出了意外,還是因為慌忙中遺失
在大道寺家了,不過他的萊卡相機反而寄到了。對了,關於蝙蝠的事,我倒是覺得
很奇怪……”
“什麼地方奇怪?”
“日下部達哉寫給我的委託人的信,用詞一向相當嚴謹,特別是寫到有關生物
方面的部分時,用字遣詞就更加謹慎了。可是誰有在提及蝙蝠時,語氣上卻顯得十
分挪揄,似乎還帶點好笑。
嘲諷的語氣。當時我曾經覺得這件事很奇怪,現在再重讀一次,還是覺得相當
怪異。”
“他所要傳達的訊息是什麼呢?就算發現再怎麼不尋常的蝙蝠,也用不著用那
麼輕率的口吻吧!這實在有違常理……”
加納律師一面說,一面不自覺地陷入沉思中。
金田一耕助只覺得心頭悸動不已,可是當時他萬萬沒有想到,“蝙蝠”正是解
開這個恐怖事件的關鍵。
“嗯,那麼現在可以請你談談大道寺先生,也就是當時的速水欣造嗎?”
“哦,是的,大道寺先生……”
加納律師猶如大夢初醒一般,嚥了嚥口水。
“那個人為了這件事,可說做了相當大的犧牲。不過,他也得到應有的回報了
。剛才我說過,琴繪懷有身孕,而且孩子的父親就是日下部達哉。
“日下部達哉曾經寫信告訴我的委託人這件事,所以我的委托人一直希望能為
這個孩子取得東京的戶籍。於是,速水欣造便在我的委託人苦口婆心勸說之下,和
琴繪結了婚。
“由於琴繪是獨生女,所以速水欣造只好入贅大道寺家,不過這個婚姻的目的
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戶籍,所以兩人僅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後問道:“那麼,琴繪後來怎麼樣了?”
“死了。她生下一個女兒,也就是智子,在智子五歲的時候她就……”
“可是這段時間,大道寺先生……”
加納律師露出苦澀的笑容。
“大道寺先生和琴繪夫人從來沒有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大道寺先生結婚時還是
個學生,畢業之後立刻就業,而且他是東大法學系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當然不可
能屈居在小島上生活一輩子。至於琴繪則根本不願意離開小島,因此,這兩人只是
名義上的夫妻,不過,大道寺先生偶爾還是會到月琴島去探望琴繪。琴繪覺得過意
不去,便叫蔦代這名女傭陪伴他。”
“原來如此。”
“大道寺先生很喜歡這名女傭,於是就帶她回東京同住。後來蔦代有了身孕,
並產下一子,名為文彥,這個孩子在名義上是大道寺先生和琴繪夫人的孩子,入了
大道寺家的戶籍。因此,大道寺家這對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女從來沒見過面,但
在戶籍上卻是姐弟。”
“那麼現在蔦代就成了大道寺先生的正室了吧!”
“不,事情並非如此,因為蔦代是個非常傳統、保守的女人,據說她認為自己
出身卑微,無法入籍大道寺家,所以直到現在她還稱呼自己所生的孩子為大少爺,
而文彥也叫自己的母親阿蔦。”
“那麼,大道寺先生現在名義還是一名鰥夫嘍?”
“是的,琴繪夫人死後,他便沒有再娶。不過,他在新橋一帶倒是有很不錯的
發展……”
“嗯,他可說是一位有財有勢的企業家。”
“他已經是五六家公司的社長和常務董事了,當然,這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本身
相當有才干,不過他的後援者給的資助也是不可輕視的,我的委託人打從智子出生
之後,便開始在大道寺先生身上投資。”
“這麼說來,這位神秘委託人在社會上也是相當有影響力的人嘍?”
金田一耕助再次感到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動。
那一天,金田一耕助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後,便翻開名人錄,查看有關大道寺欣
造的資料。
大道寺欣造(本姓速水)
明治四十三年三月十八日生
昭和八年東京帝國大學法學系畢業
現職:
武相鐵道社長、伊豆相模土地常務董事、駐河纖維
常務董事、三信肥料常務董事、松籟在飯店常務董事
“嗯,他的確是個非常出色的企業家。”
接著金田一耕助便拿起一支筆,畫出大道寺家的家譜。
阿真———— |—————大道寺鐵馬
| (亡)
|
蔦代(三十六歲) |—大道寺欣造(本姓速水﹒四十二歲)——琴繪 |——日下部達哉
| (亡)| (亡)
| |
文彥(虛歲十七歲) 智子(實歲十八歲)
熾天使書城
【第4章 消失的蝙蝠】
金田一耕助醉了,醉在這個充滿浪漫傳說的月琴和上所飄散的神秘而美麗的氣
氛之中。
其實,早在他昨大傍晚從船上遠眺琴杆岬的峭壁時,就已經陶醉其中,當時一
位絕色美女出現在他目光所及之處,讓人看了有種如歷仙境的感覺。
啊!她那份美艷,以及全身散發出的高不可攀的神聖魅力,實在讓見到她的男
人癡迷。
當然,她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列這一點;上已因為她沒有注意到,所以才會人感
到更加心醉。
她不經意地蹩眉、不經意地一笑,甚至毫不遺作地嘟著嘴歎息,都足以攝人魂
魄,只要被她那人真無邪的雙眼掃過,任何男人都不禁要熱血沸騰了。
即使像金田一耕助這樣理性的男人,即使他此刻正流連在美麗的山茶樹林間,
但一想到她的容貌,還是不由地要打哆嗦。
(沒想到警告信中竟將那女孩比喻成女王蜂!竟會說許多男人將在她面前流血
……啊!任何人只要看她一眼,恐怕就真的是無法自拔了吧!)
金田一耕助歎口氣,盡量控制了自己,重新回顧自己來到這座小島上的因由。
當時,他接下加納律師委託的案子,在五月十七日離開東京,來到修善寺的松
籟莊飯店。
這是加納律師指定的飯店,只要他在此投宿,就可以和大道寺家派來的人碰頭
了。
根據名人錄上的記載,松籟莊飯店是大道寺欣造的關係企業之一,這裡原本是
某位皇族的別邸,戰後由伊豆相模土地公司買下了,裝修成飯店。
普普通通的客人是根本沒有資格住進這家飯店的,就連金田一耕助也是因為手
持大道寺欣造的介紹信,所以才能大搖大擺地住進來。
金田一耕助一進來就很喜歡這裡,它不但前有桂川、後有嵐山,而且還有遠離
喧囂的修善寺,更顯出它的清幽淡雅。
再加上金田一耕助近來對基督教教會頗有好感,所以他甚至覺得鐘樓不時傳來
的鐘聲彷彿都有洗滌心靈的作用。此外,這裡早晚也可以聽得見修禪寺的鐘聲。
這家飯店的內部相當寬廣,分成西式客房和日式客房。金田一耕助個人比較喜
歡日式房問,所以便選擇住在日式客房內。
奇怪的是,他投宿的那個晚上,飯店內好像並沒有其他客人似的,除了寬敞的
建築物對面偶爾傳來女服務生的腳步聲之外,其他再無半點人聲,這不免讓金田一
耕助猜測起飯店的營運狀況大概不是很好。
第二天早上,當金田一耕助準備前往澡堂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有人先他一步入
而且那個人已經洗完澡,正站在鏡子前面擦拭身子。
金田一耕助起先只是隨意地瞧他一眼,沒想到等他看清楚眼前這個人後,就不
由自主地又多看了幾眼。
金田一耕助曾當過兵,所以看過不少袒胸露背的男子,可是今天他還是頭一次
看到如此健美的體格。那男子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肌肉結實隆起的臂膀、緊
柬有力的腰,以及從臀部到大腿之間散發出男性的驕傲與年輕,實在令人讚賞不已
。
那個人的皮膚因為入浴之後而呈現出富有光澤的古銅色,尤其在抹上香油之後
,更加顯得有精神和富有彈性。
面對如此健美的身軀,金田一耕助不禁有些自卑,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褪下衣
衫。畢竟在體格如此完美的人面前寬衣解帶,實在需要相當大的勇氣。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對方突然回過頭,對金田一耕助露齒一笑,然後輕聲
說了一句:“對不起。”
接著,那人便開始穿上衣服。
金田一耕助發現那人的臉部輪廓非常鮮明,和這副健美的體格實在搭配得恰到
好處,而且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年輕,大概才二十六七歲。
稍後,金田一耕助趁著吃早餐的時候,偷偷問女服務生那個人是誰。
“哦,那位是西式客房的客人,不過他說日式澡堂比較寬敞,洗起來的感覺也
比較好,所以才……”
“他住在這兒很久了嗎?”
“不,他昨晚很晚才來的。大概比你晚一班車吧。”
“他一個人來的嗎?”
“是的。”
“那麼,他是你們的常客?”
“不是,他是第一次來我們飯店。不過,他有常務董事的名片。”
“你說的常務董事是……”
“就是大道寺先生啊!”
(咦?難道那個人也是大道寺先生派來的?)
金田一耕助連忙問道:“那個人有沒有問起我的事?有沒有問起一位叫金田一
耕助的人?”
“這倒是沒有……”
“那位客人的大名是……”
“多門……多門連太郎先生。”
說到這兒,女服務生突然笑了起來。
“哎呀!客人您怎麼了?難道您對那位客人有興趣嗎?”
“不、不,我沒別的意思,我以為他是我在等的人。”
金田一耕助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在意這個男人,後來回想起來,原來這就
是所謂的第六感覺。
多門連太郎——這位如同希臘神話裡走出來的男子,在接下來要說的故事裡佔
有很重要的地位呢!
那天金田一耕助在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情況下度過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也
就是十九日的傍晚,女服務生跑來通報他大道寺家派來的人已經到了。
“是嗎?人在哪兒?”
“正在大廳等您。”
女服務生所說的大廳位於西式客房和日式客房之間,兩邊的客人都能使用。
金田一耕助換上衣服——也就是他的招牌和服,正要走進大廳時,卻看見大廳
角落的乒乓桌前,有位二十二三歲,膚色白皙、打扮不俗的青年,正和一位十六七
歲,看起來體弱多病的少年在打乒乓球。
此外,在他們旁邊還有一位三十五六歲,衣著樸素的小婦人,她的臉色略顯蒼
白,不時用手揉著額頭。
金田一耕助看看四周,這時,對面一位正在看報的男子突然站了起來。
“請問,你是金田一先生嗎?”
那個男人說著,緩緩走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見狀不禁嚇了一跳,因為對方的打扮十分奇特,簡直就像個……法
師!
“啊!我、我就是金田一耕助,請問你是……”
那人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個紙盒,並從紙盒裡拿出一張名片。那是大道寺欣造
的名片,上面有一行用鋼筆寫的字:此人是九十九龍馬先生,以後請配合此人行事
。
金田一耕助看完後,隨即吃驚地瞪大眼睛。
“這麼說,你就是大道寺先生派來的?”
“是的,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這次有緣與你同行,對你,對我而言,都可
說是一次奇妙的組合呢!哈哈哈!”
九十九龍馬摸著長鬚笑道,過了一會兒,他又回頭對乒乓桌前的人招呼著。
“來,我為大家介紹一下。那位婦人是大道寺家的……這個,哎呀!該怎麼說
呢?不論什麼都好,總之那位是蔦代小姐,那位是大道寺先生的公子——文彥,另
一位則是游佐三郎。各位,這是金田一耕助先生。”
三人微微向金田一耕助點頭寒喧,金田一耕助則顯得有些吃驚。
“大家一起去迎接……”
“不,他們留在這裡等。其實大道寺先生本來不想讓文彥他們來的,因為文彥
身子骨弱,要渡過天城關、搭船等旅程,實在是太為難地了,可是他偏偏又一直吵
著要來見姐姐,所以只好讓他……”
“阿姨,那麼我可以去接智子嗎?”
游佐三郎羞澀地問蔦代。可是他剛一說完,文彥立刻反對。
“不行、不行!你本來就不可以來這裡的,現在卻偷跑來,更何況大伙兒不是
決定二十五號晚上才跟姐姐見面嗎?你真狡猾,怎麼可以不遵守承諾,到時候我們
怎麼跟三宅和駒並交代?”
“大少爺……”
蔦代擔心地叫喚著。
可是文彥不理會蔦代,仍然繼續說:“阿蔦,你別插嘴。游佐太厚臉皮了。他
想早一步贏得姐姐的歡心,可是我告訴你,這麼做只是白費力氣罷了,姐姐是不會
喜歡你的。”
“啊哈!文彥,你說夠了吧!游佐,你的臉好紅,文彥年紀還小,請你多多包
涵。蔦代,文彥太累了,所以脾氣不大好。帶他到對面去休息一下吧!”
九十九龍馬息事寧人地說。
的確,文彥的額頭上暴出好幾條青筋。他是一個皮膚白皙的美少年,長得像媽
媽,可是身體似乎並不是很好。
蔦代一邊哄著文彥,一邊帶他走出大廳,游佐三郎也有些尷尬地退了下去。
“啊哈!這樣一來就沒人打擾,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金田一先生,你什麼
時候可以出發?”
“隨時都可以。”
“其實剛才我已經打電話到下田,請他們準備一艘汽艇。據說汽艇將在明天中
午過後,也就是兩點左右的時候到達。所以我們明天吃過早飯就得立刻出發。不知
道你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這樣的話,到達小島時就已經是黃昏了?”
“是的,所以明天晚上可以先在我家住一晚,後天再去大道寺家。”
“住在你家?”
“嗯,是的,我是那個島上的人。不是我自誇,九十九家的名氣在島上僅次於
大道寺家,我是九十九家現任戶長的弟弟。”
金田一耕助雖然第一次和這個人見面,可是很久以前就曾聽過這個人的大名。
據說他在戰後崛起,而且對於政經界的高層人士有呼風喚雨的影響力。甚至有
人說,他的肉體會散發出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任何婦人只要跟他接觸,就自
然會成為他的俘虜,而他也通過這些婦人掌控政經界的高層人士。
姑且不論這種說法是真是假,總之,他確實是戰後一位傳奇人物。
“原來你也是月琴島上的人。那麼你和蔦代小姐是舊識了?”
“是的,我離開小島的時候,她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那麼,你也認識智子小姐的母親嘍?”
“當然。”
“對了,那個事件——智子小姐的父親出意外的時候,你在島上嗎?”
九十九龍馬聞言,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金田一耕助看。
“嗯,當時我在島上。金田一先生,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其實我之所以離開小
島,也是為了那個事件。”
九十九龍馬的語氣突然熱烈起來,毫無保留地說出許多金田一耕助以前沒有聽
過的事。
“金田一先生,我非常喜歡琴繪,甚至可以說是打從心底愛著她,而且我一直
認為自己是琴繪丈夫的推一人選。為什麼呢?
因為在月琴島上能夠和大道寺家平起平坐的,除了九十九家外,再也沒有別人
了。
“再說,琴繪是獨生女,我是次男,所以我早就打算入贅大道寺家,琴繪的父
親也有這個意思,就連琴繪本人也並不反對。
然而我萬萬沒想到後來卻殺出一個程咬金,而且那個人還讓琴繪懷了身孕!
“當時我幾乎快氣瘋了,所以後來聽到那個人失足摔下斷崖的消息時,我心中
再度充滿了希望。我願意接納琴繪肚子裡的孩子,可是琴繪卻不給我機會,反而和
現在的大道寺先生結為夫妻。我實在太傷心了,於是在失望之餘離開了月琴島。啊
哈!間貫一失戀之後變成專門放高利貸的吸血鬼,而我則變成法師,專門玩弄女人
。哈哈……”
大廳裡迴響著九十九龍馬空洞的笑聲。
“客人,這邊請。”
女傭輕喚一聲,站在山茶樹林裡的金田一耕助這才從沉思中醒悟過來。
“已經到了用餐時間,大家都在那邊恭候大駕。”
“哦,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來到舖著榻榻米的房間,看見碗筷、菜餚都已經準備好了。九十九
龍馬氣定神閒地坐在一旁,而智子的外祖母阿真、智子、神尾秀子也都在等金田一
耕助一塊兒用餐。
“對不起,讓各位久等了。這一帶的景色實在大優美,連伊豆七島、三原山的
炊煙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金田一耕助搔搔頭,不好意思地說。
“哪裡,請用餐吧!”
阿真招呼道。
“對了,我們明天早上離開小島,到時會有汽艇從下田開過來接我們。”
吃飯的時候,九十九龍馬宣佈著。
“這實在是、實在是……”
“這只是我個人的打算,金田一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其他的安排?”
“沒有,我沒有特別的安排……”
“哈哈!你不必刻意隱瞞了。你不就是為了十九年前那個案子來的嗎?伯母、
神尾老師,長久以來你們都對這件事三緘其口,但金田一先生可是日本著名的偵探
哦!說不定他會查出什麼線索……”
九十九龍馬說到這裡,便停住不說了。神尾秀子和阿真全都神情緊張地看著金
田一耕助,尤其是阿真手中的筷子,甚至還掉在地上,雙唇更是不停地顫抖。
至於神尾秀子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整張臉也變得十分慘白,可是她很快就
鎮靜下來,靜靜地用筷子夾菜。
智子則下意識地朝離館看了一眼。
“哈哈!大家為什麼這麼緊張呢?瞧你們神色慌張的樣子,難道有什麼不便說
出來的隱情嗎?金田一先生,我看咱們還是先吃飯吧!這件事待會兒再說。”
沒有人再出聲講話,也沒有一個人有食慾,這餐飯很快就結束了。女傭阿靜將
餐桌收拾好之後,神尾秀子立刻拿起毛線開始編織。
“真是奇怪,大道寺先生究竟在想些什麼?那件事不是早在十九年前就已經塵
埃落定了嗎?現在怎麼還……”
神尾秀子的語氣依然是那麼沉穩。
九十九龍馬一聽,隨即笑著說:“大道寺先生原來就不相信那個人會不小心失
足墜崖,如今有機會,當然要好好調查一下啦!金田一先生,大道寺先生有沒有跟
你提起什麼?”
“沒有。”
金田一耕助乾咳一聲才繼續說道:“老實說,我還沒見到大道寺先生,所以並
不清楚他的看法或想法。我想,是不是能麻煩你們告訴我當時的狀況?比如說,是
誰先發現屍體的?”
九十九龍馬不急不慢地回答:“是我先發現屍體的。哈哈!千萬別大驚小怪,
因為神尾老師那天晚上八點左右跑來找我,說日下部先生外出采羊齒,遲遲沒有回
來,琴繪很擔心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所以我就帶了四五個壯丁往鷹喙的方向走去
,發現那裡的確有人滑落的痕跡,接下來我們就……”
“請等一下。當時斷崖上面有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比方說打鬥的痕跡、掙扎
的痕跡?”
“沒有,我沒有注意到。不過要是有這些痕跡的話,一定會有人發現的,因為
跟著我去的年輕人不少,應該不至於沒有人看到。金田一先生,大道寺先生先前也
很懷疑日下部先生是不是早就被人在什麼地方殺死,再把屍體帶到斷崖上丟棄的…
…”
一聽到這句話,智子的身子突然往後挪了一下。
她忍不住想起在那間上鎖的房間內,似乎殘留著不少血跡。
不過,沒有人注意到她用手帕拭去額頭上的汗水,金田一耕助只是瞪大眼睛問
:“可是,大道寺先生為什麼會懷疑……”
“他是從傷口來推測的。就如同我剛才所說,我們發現有人從懸崖上摔下去,
可是那天晚上我們並沒有划船過去找人,因為鷹喙下面是這座小島最危險的地方,
所以晚上幾乎沒有人敢靠近那裡。我們只得等到第二天天亮才划船過去看看,結果
日下部先生果然就躺在從海裡凸出去的巖石上面。於是我們用小船載著屍體回去,
一回到家就立刻拍電報通知大道寺先生。
“第二天,他和加納律師一起趕來,結果發現死者後腦袋上有一個大傷口。醫
生也說過那是致命傷,大道寺先生不同意那個傷口是從斷崖上摔下去造成的,他認
為是被什麼東西毆打成傷;也就是說,日下部先生應該是被人打死的。”
智子聽到這裡,不禁用手帕掩面。由於她是死者的女兒,聽到生父的不幸遭遇
,自然會相當震驚,因此沒有人對她的反應感到奇怪。
不過,如果當時智子提起那間上了鎖的房間,提起有一把沾滿血跡的月琴的話
,說不定這件事早就解決了,而接下來的慘案也就不會發生。只可惜智子並沒有出
聲講話。
金田一耕助只是沉思了一會兒,便開口問道:“那麼,有沒有人看見日下部先
生走向琴杆岬?”
“沒有,這也正是大道寺先生深感懷疑的地方。因為那一天是登茂祭典,大家
全都上那兒祭拜……登茂是供奉這裡祖先牌位的飼堂,位於琴杆岬反向的位置。”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會兒,轉頭問神尾秀子:“日下部先生死前似乎曾經寫信回
東京,說要採集羊齒,聽說信中也曾提到他在這裡發現了一種特別的蝙蝠。你知道
這件事嗎?”
“啊!是那件事呀!”
神尾秀子顯得非常吃驚。
“我記得那件事。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很奇怪,因為那天日下部先生一早就拿著
照相機出去,中午還曾心情愉快地回來,並咯咯地笑著說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他
當時說:‘是蝙幅、是蝙蝠耶!哈哈!是真的蝙蝠。我還拍了一些蝙蝠的照片哦!
要是我把照片寄回東京的話,肯定會讓大家嚇一跳的。’那天他的心情顯得特別好
,但是沒有多久便發生那件不幸的事了。”
“琴繪小姐說,好歹這也算是日下部先生的遺物,於是便要我把他拍的底片送
到下田去沖洗。可是等我們看到送回來的照片時,卻發現裡面根本沒有什麼蝙蝠。
”
“那些照片現在還在嗎?”
“是的,還保存著。我這就去拿。”
神尾秀子把泛黃的相簿拿來之後,立刻交給金田一耕助。
“就是這本相簿,這七張就是當時他拍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一看,這些原來都是小型的萊卡照片(24mmX36mm),其中一張是
大道寺家的全景,此外則是抱著月琴的琴繪、織毛衣的神尾秀子,以及抱著貓咪的
外祖母阿真的三張個人照。
還有三張不知道是不是賭徒流浪劇的劇照,只見演員們都穿了戲服、化了妝,
有一張是十二三位演員合照的照片,另外則是舞台正面的照片,以及一個脫掉假髮
、獨自呆坐在後台的演員照片。
“這是一出什麼樣的舞台劇?是業餘舞台劇嗎?”
“不,那是登茂祭典時,我們找來表演的劇團,叫做嵐王朝劇團。以前每逢祭
典,我們總是會邀請這個劇團來表演。”
“是這麼回事啊……看來這當中並沒有蝙蝠的照片嘛!會不會是照相館忘記了
?”
“不,不可能。日下部先生照完相一定會捲動底片。他死後我們也看過那部照
相機,指針指著8,送去沖洗的底片也全數沖洗出來了,可是就是沒有蝙蝠的照片
。”
金田一耕助又看了看這七張照片,裡面確實沒有半只蝙蝠,也沒有任何暗示蝙
蝠的東西。
(蝙蝠究竟在哪裡呢?真的有蝙蝠嗎?)
金田一耕助茫然了。
熾天使書城
【第5章 南方佳麗】
這天多門連太郎在餐廳用完餐之後,便點著一根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在飯
店的庭院裡散步。
自從他住進這家飯店以來,從未在餐廳露過面,一日三餐都在自己的房間解決
。就好像刻意迴避和別人打照面似的,今天可是他頭一回在餐廳用餐。
不過,他可能比較適合在他自己的房間裡用餐,因為當他散完步回到房間的時
候,那張猶如希臘神像般的俊美容貌,卻變得非常陰沉。
他沉思了好一會兒,又不停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過了半晌,他打開窗子,望
著外面的陽台,此時陽台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多門連太郎關上窗子,打開走廊上的門,看看外面,走廊上也沒見著半個人影
。
多門連太郎隨即關上門.並且從床下取出一隻上了鎖的皮箱。
他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打開皮箱,由皮箱底部取出一封信。
多門連太郎拿著信封站了起來,他再一次看看房間四周,確定沒有別人和可疑
的跡像之後,才把目光移到信封上。
這是一個隨處可見的白色四角形橫式信封。
信封上寫著三行字:
銀座西四丁目
紅裊酒館轉交
口比野謙太郎先生
信封上的字體歪七扭八的,看來像是寫信的人有意掩飾自己的筆跡。
多門連太郎凝視這個信封好一陣子之後,才微微搖搖頭,從已經拆開的封口取
出信紙。
那也是隨處可買的便宜信紙,上面還是寫滿了歪七扭八的字。
多門連太郎:收到這封信之後,就立刻趕往伊豆的修善專,並且投宿在松籟在
飯店吧!
只要你在那裡滯留數日,使會遇見一位來自南方的佳麗,而那位佳麗正是你未
來的妻子。
但是請你留意,你將會有許多競爭者。
多門連太郎,如果你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就請你堂堂正正地打敗這些競爭者,
贏得佳人勞心吧!
記住,你必須勇敢、積極地展開追求。而且,你不能再自稱是日比野謙太郎。
這封信上並沒有寄件人的姓名,只在信末又附加了一句:我已經準備了十萬元
旅費,連同投宿松籟在飯店的介紹信,將陸續經由紅果酒館以小包方式轉交給你。
儘管多門連太郎已經看了這封信好幾遍,但這會兒他又反覆看了兩三遍,並且
握著信紙沉思起來。
“問題是……”
多門連太郎眉頭深鎖,口中唸唸有詞。
“有誰知道我的本名是多門連太郎呢?”
他又低頭看了信封一眼。
“這個人究竟想要我做什麼?為什麼要給我十萬元?而且,寫這封信給我的究
竟是什麼人?他有什麼目的?”
多門連太郎把信紙收進信封裡,躊躇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像是下定決心似的,
緊抿著嘴,劃根火柴,將火苗靠近信封的一角。
火苗越燒越猛,眼看著就快把這封信吞噬掉了。多門連太郎仍一直捏著信,直
到火苗快燒到手指頭,他才連忙鬆開手,看著掉落在地上的信紙漸漸化成一團灰燼
。
接著,他小心翼翼地用腳尖踩著灰燼,再從皮箱裡取出一疊鈔票。
多門連太郎朝窗子打量一會兒,確定沒有人偷窺之後,開始數著鈔票。
他手中一共有四十二張千元紙鈔,其他的看來要再過一陣子才能拿得到。
多門連太郎把紙鈔分成三疊,分別放進身上的口袋裡。
“總之,還是小心為妙,誰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什麼麻煩!
我必須讓自己在最糟糕的時候還能有脫身的機會。”
他把紙鈔全都裝進各個口袋裡之後,便蓋上皮箱,並用鞋尖把皮箱在床下一推
。接著他又打量房間一遍,才低頭看著手錶。
現在正好是一點整。
多門連太郎緊閉著雙唇思考了一會兒。
“好,我這就腳底抹油走人了,否則繼續坐在這兒,只怕會有危險。”
說完,他立刻打開門鎖,來到走廊上看看四周的動靜。
走廊上並沒有任何人影,於是多門連太郎從口袋裡取出一根煙,叼在嘴上點火
。然後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爬上樓梯。
他一直往上爬,最後爬上通往屋頂的空樓梯。
屋頂上有個男人靠著牆壁眺望遠處的修善寺。多門連太郎來到屋頂,停下腳步
,仔細打量那男子的背影,可是那個人似乎不是他所期待的人,因此他失望地吐吐
舌頭。
不知道對方是聽見他吐舌頭的聲音,還是察覺到他的腳步聲,總之,那人突然
回過頭來,用隱藏在墨鏡後的那雙眼睛盯著多門連太郎。
那是一位年紀相當大的老者,穿著一身黑色西服,配上純白的襯衫和蝴蝶結,
頭上還戴了一項高高的禮帽。儘管他的頭髮已經灰白,嘴上和下領的鬍鬚也都是白
色的,不過卻修理得非常整齊。
老人這身裝扮給人一種相當舒服的感覺,推一令人不舒服的是臉上那副墨鏡,
還有來自墨鏡後的銳利目光,讓多門連太郎感到渾身不自在。
“咳咳……”
多門連太郎只好用於咳來掩飾自己的窘迫。
老人大概也注意到這一點,他神情有些僵硬,嘴裡唸唸有詞地離開了牆壁,拄
著拐杖走過多門連太郎身邊。他正要下樓梯的時候,多門連太郎突然想到什麼似地
輕叫一聲,老人吃驚地回頭看著他。
“年輕人,你……有話要說嗎?”
“哦不,沒、沒什麼。”
看到老人墨鏡後銳利的雙眼,多門連太郎話都說不清楚了。
老人盯著多門連太郎上下打量一番後,突然低頭轉身,叩叩地走下樓去。
多門連太郎先是一臉疑惑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是易容術!那老人戴著假髮……咦?難道連鬍子也是假的?)
多門連太郎一面想,一面感到一種不安的思緒湧上心頭。
(莫非他在跟蹤我?總之,以後一定要特別小心。)
“喂、喂!阿謙,想什麼事想得出神了。”
有人拍拍多門連太郎的肩膀,嚇得他整個人幾乎跳起來。
“阿三,原來是你!”
拍他肩膀的人就是隨同莫代、文彥一起來這兒接智子的游佐三郎。
游佐三郎聞言,隨即沒好氣地說道:“別叫我阿三、阿四的,我可不希望你叫
我叫得那麼親熱!”
“哈哈!是嗎?好好好,不叫就不叫。”
多門連太郎就像在安撫小孩似地苦笑道:“那你也別叫我阿謙了,因為我在這
兒的名字是多門連太郎。”
“是嗎?那我就不能叫你日比野謙太郎了。嘻嘻,你怎麼會取了這麼一個名字
呀?”
多門連太郎突然面色一沉,反問道:“喂;游佐,你到底找我有什麼事?為什
麼叫我一點準時來屋頂?”
游佐三郎看著四周後,神秘兮兮地說:“我們到那邊再說,我可不想讓別人看
見我跟你交頭接耳的樣子。”
於是游佐三郎帶頭先走一步。
松籟莊飯店的正面有一個大型的鐘塔,這個鐘塔正好連接著屋頂的一部分。
游佐三郎走在前面,爬上水泥階梯,來到一處五坪大的平台,那裡有一個用水
泥砌成的小房間,背後是一扇藍色的、向左右兩邊推開的鐵門,現在這扇門正微微
開啟著。
游佐三郎把腦袋伸進門縫裡打探一番,確定沒有人之後,才轉身對身後的多門
連太郎說:“太好了,沒有人。阿謙,不,多門。你也來吧!”
游佐三郎輕輕將門打開到足以讓人走進的寬度,便動作麻利地鑽進門裡去。多
門連太郎也跟著鑽進去,可是他一看到房內的情形,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這個房間約有兩坪多大小,正面的牆壁上貼滿了黃銅色的金屬板,中央則有一
個閃閃發光的大型鐘擺,正左一下右一下地擺動著,鐘擺左側有兩三個直徑一尺五
寸的齒輪。
換句話說,這裡是時鐘的內部結構,在正面金屬板處有兩個直徑約三尺左右的
金屬圓板,圓板中還有四根如螳螂腳般長長的金屬槌。這四個槌頭分別停在離地面
兩尺高、左右移動的四根銀棒的前面。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多門連太郎呆呆地看著四周。游佐三郎則得意洋洋地說道:“這是時鐘的內部
結構啊!連這個也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這是時鐘,可是這四根如螳螂腿的槌子又是什麼?”
“哦,那玩意兒啊……就是用來報時的嘛!”
“報時?”
“是啊!只要時間一到,這四棍棒槌就會像螳螂腿般抬起.
然後敲打那四根銀色的棒子報時。”
“可是自我來這裡,還不曾聽過這座鐘的鐘聲呢!”
“大概是報時裝置被關閉的緣故吧!”
游佐三郎指著左手邊的牆壁。
“喏,你瞧,這裡寫著CHIME--SILENT。現在這個開關撥到SILENET這一邊,
所以時鐘就不會報時。如果開關撥到CHIME這一邊的話,時鐘就會響了。”
“但為什麼不讓時鐘報時呢?”
看來多門連太郎這個人心中是藏不住話的,只要他有不懂的地方,就一定要打
破沙鍋問到底。不過游佐三郎並不覺得煩,反而感到很得意。
“這是因為這座時鐘每十五分鐘就會響一次,十五分的時候會發出Fa-In-
So-DO的聲音,三十分的時候會發出Fa-So-La-Fa……La-Fa-SO-Do,四十五
分的時候發出Do-Do-La-Fa……La一So一Fa-Do……Fa-La-So-DO,接下來整點
時間還會發出Fa-So-La-Fa……LA-Fa-So-DO……Do-So-LA-Fa……la-
So-Fa-Do這樣的節奏。雖然這座鐘的音色相當優美,但是它每十五分鐘就發出一
次聲響,使得大家都無法定下心來做事,所以現在開關就撥到SILENT這一邊了,你
也就聽不到了。唉!
如果是在戰前,誰敢抱怨這種事呢?”
“戰前為什麼就不能抱怨?”
“天哪!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游佐三郎不屑地看了多門連太郎一眼。
“這間飯店以前是皇族的別邸,這座時鐘也是那位皇族人士的至愛,他把威斯
特敏斯特型的置鐘放大成現在這個鐘塔。
“你知道威斯特敏斯特型的置鐘嗎?就是和威斯特敏斯特寺院的鐘聲音階相同
的報時鐘。那鐘聲真可以用餘音繞樑四個字來形容……”
“你是說的那位皇族人士是誰?”
“當然是衣笠王爺呀!不過他現在已經不是什麼王爺,只是個平民百姓罷了。
”
“衣笠王爺……”
多門連太郎驚訝地瞪著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彷彿想把對方一口吞下去似的。
游佐三郎看到多門連太郎反應如此強烈,不由地向後退了一步。
“喂,你怎麼了?難道你認識衣笠王爺?”
多門連太郎這才發現自己失態,連忙把臉轉過去,可是他的臉頰卻不由自主地
抽動著。他只好不停地來回踱步,藉以緩和自己的情緒。
“我……王爺他……哈哈……”
多門連太郎笑得十分不自然,就像喉嚨裡梗住一根魚刺似的。
“你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認識什麼王爺呢?對了!衣笠王爺為什麼會離開
這裡?他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
多門連太郎眼底不經意流露出悔恨和哀愁的情感,令游佐三郎感到有些懷疑,
他先是不解地看著多門連太郎,但是隨即便發出嘲諷的笑聲。
“我哪兒知道王爺是不是遇到什麼不如意的事?總之,他是斜陽族的一員,到
了戰後自然是要沒落的。喂,你是怎麼回事?
瞧你這副模樣,難道你真的認識衣笠王爺?”
“我叫你別亂講話,你聽不懂嗎?”
“是啊!就算他還活在世上,也不可能和一名前科犯交往啊!喂!說真的,你
是什麼時候離開‘別墅’的?”
聞言,多門連太郎簡直是跳起來面向游佐三郎。他那英俊帥氣的臉龐扭曲了,
簡直像是要噴出火來。
游佐三郎見狀,不禁嚇得倒退兩三步。
但是多門連太郎立即就意識到對方不過是個弱不禁風的男子,哪裡承受得起自
己的一擊。況且跟這種人計較,實在有損自己的風度,於是他深深吸一口氣,壓下
怒火苦笑道:“我們不是說好不再提這件事嗎?要是你說出來的話,就別怪我叫你
癟三!”
游佐三郎像是鬆了口氣似的,一邊用手拭去額頭上的冷汗,一邊以討好的語氣
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沒什麼惡意,只是不小心說溜了嘴。不過,阿謙……嗯
,不對,多門,剛才看見你在餐廳露面,倒真叫我大吃一驚呢!說到這件事也許又
要惹你不高興了,但問題是,這裡可不是你這種人隨便進出的飯店,你知道嗎?”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來這裡?難道又有什麼陰謀?”
多門連太郎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低垂著頭。游佐三郎等得不耐煩,於是又語帶
嘲諷地說:“剛才我問過女服務生,她說你在這兒等人。喂,你等的人是誰?瞧你
這人模人樣的裝扮,還用大道寺先生的名片,對方是不是相當有錢的女人?唉!你
玩弄女人的高明手腕,真可與世間少有的風流貴族唐璜媲美,這一點我可是自歎弗
如哦!”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是告訴過你別提這檔子事嘛!”
“其實我也不想提這檔事,只是看你穿得這麼體面,一表人才的樣子,就忍不
住心生嫉妒。難怪女孩子會心甘情願地被你騙,你的確稱得上是後世的唐璜。”
“你又來了……”
多門連太郎很不高興地皺著眉頭,接著又說:“既然你提到這個,我也有話要
說。剛才在餐廳用餐的那位婦人和少年又是什麼人?”
“他們什麼也不是。一個是朋友的情婦,一個是他的孩子。
喂,別想歪啊!我怎麼可能看上那個老太婆……”
“哈哈!是你自己說的,我根本沒這個想法,看你的態度也知道那個好人不對
你的胃口。記得你以前在紅來酒館遇到喜歡的女孩時,簡直就像著了魔似的,老是
跟前跟後,哪像現在……唉!你們這些斜陽族就是喜歡裝模作樣。”
游佐三郎陰沉的瞳孔裡,驀地燃起一絲怒火。但是他立即掩飾自己內心的憤怒
,語氣圓滑地說:“喂,阿謙,啊……多門,我實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件事。”
“這件事?”
多門連太郎故意裝不懂。游佐三郎則抿著嘴,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緒。
“喏,聽清楚了,我不知道你準備在這裡待多久,可是接下來不論我身邊發生
了什麼事情,都希望你能裝作沒有看見。不,應該說,我希望你能裝作根本就不認
識游佐三郎這個人。”
“也就是說,要是別人知道你在紅梟酒館的所作所為,就會惹禍上身?”
“嗯,沒錯,就是這麼回事。”
“你究竟遇到什麼事了?對了,游佐,你來這裡是不是為了要相親?”
游佐三郎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
多門連太郎只好苦澀地笑道:“游佐,如果是為了這件事,你大可放心。我對
別人的私事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
“當真?”
“我難到還會騙你不成?非得和你相親不可的女孩子,想必也是可憐得很,所
以我根本沒興趣知道這種事。”
游佐三郎的眼中又燃起怒火,但是他隨即壓抑下來,狡猾地歪著嘴說道:“算
了,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但是你得遵守約定,到時候看到我千萬得裝作不認識
哦!”
多門連太郎嘲諷似地笑著說:“原來這也是一種交易啊!”
“是的,的確是一種交易。你有異議嗎?”
多門連太郎想了一會兒說:“沒有,沒有異議。”
游佐三郎這才鬆了口氣。
“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多門連太郎猶豫了一會兒,他目光銳利地看著游佐三郎說道:“游佐,老實說
,你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什麼事會讓你這麼沒自信?既然你選擇在這麼豪華
的飯店跟對方相親,想必對方應該也是個大家閨秀吧!再說,以你高明的手腕,就
算在紅梟酒館的所作所為全都暴露出來,應該還是能把對方騙得團團轉才對。”
儘管游佐三郎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但他還是露齒一笑。
“是啊,是啊!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還用得著擔心嗎?”
“難道還有競爭者不成?”
“當然,據說還是兩位呢!所以從頭至尾我都必須保持良好的品行才行。”
“對方長得很漂亮嗎?”
“嗯,從照片上來看倒是挺清秀的,不過只能說是一個鄉下姑娘。其實我對那
位小姐倒是沒什麼興趣,我真正有興趣的是那位小姐的家世。你知道,我跟我們家
已經是走投無路了,因此就算她是獨眼龍、兔唇,我也會鐵了心跟她結婚的。”
“你說的鄉下姑娘究竟是哪裡人?”
“哼!還不是伊豆南方的月琴島……”
多門連太郎的瞳孔裡突然燃起一股火焰,因為他想起那封怪信裡的一句話——
只要你在那裡滯留數日,便會遇見一位來自南方的佳麗,而那位佳麗正是你未來的
妻子。
但是請你留意,你將會有許多競爭者。
“喂,你、你剛才說的小姐真的是來自南方?”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看著對方突然氣勢洶洶的樣子,游佐三郎忍不住倒退一步。
多門連太郎又追問道:“你說你還有許多競爭者?”
“你、你到底怎麼了?”
游佐三郎又後退一步,多門連太郎則再次向前逼近。
“那位小姐究竟什麼時候來?那位小姐什麼時候到這家飯店?”
多門連太郎伸出手臂緊緊抓住游佐三郎的肩膀,游佐三郎痛得忍不住哇哇叫。
“說!那位小姐什麼時候來?”
被多門連太郎如此用力地搖動,游佐三郎的腦袋就像個撥浪鼓般搖晃個不停。
“應該是今天傍晚到達飯店吧!剛才下田那邊來了個電話,說他們吃過午飯,
休息一會兒就會出發,所以到達這裡的時間差不多四點左右。喂!放手啦!好痛啊
!”
多門連太郎一放手,游佐三即便踉踉蹌蹌地靠在牆壁上,一邊喘氣,一邊說:
“吼什麼?你瘋了嗎?你究竟在想什麼?”
游佐三郎說著,還拿出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這時玄關那兒傳來一陣汽車的剎車聲音,游佐三郎連忙低頭看了看手錶。
時針指向一點三十分。
“奇怪了,會是誰呢?他們應該還沒到啊!”
游佐三郎皺著眉頭衝出小房間,繞過平台,來到頂樓正面的牆邊低頭往下一瞧
。
“糟了、糟了,混賬!”
他氣急敗壞地大叫一聲,返身沖回門前,正準備走下水泥階梯時,卻被多門連
太郎從後面叫住。
“喂,你怎麼了?小姐來了嗎?”
“不是那位小姐,是競爭者來了。三宅和駒井拉著大道寺先生來了。混賬,文
彥這小鬼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定是他通風報信的。”
游佐三郎氣得連腳步都走不穩了。
多門連太郎則在小房間裡徘徊了好一會兒,才悻悻走下樓梯。
當多門連太郎的腳步聲自頂樓消失時,平台的一隅突然傳來輕微的聲音。
是文彥!
他那張臉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瞳孔裡透露出厭惡和憎恨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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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主角到齊】
“小姐,就快到修善寺了。”
智子聽見司機的提醒,連忙往窗外一瞧,只見汽車正奔馳在狹窄的麥田小徑之
間,麥田對面的兩例則是鮮明的群山,左側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緊依著街道混混流
淌。
“太好了,這樣就不必再翻山越嶺了。”
“嗯,以前得越過天城山,現在道路打通了,走起來就不那麼辛苦了。”
司機點頭說。
“原來如此。外婆,你還好嗎?”
“嗯,我很好。”
阿真雖然嘴裡這麼說,但她的臉色並不好看。
智子有些擔的看看手錶,發現已經五點了。
他們離開月琴島的時候不過才早上九點多,快接近中午的時候到達下田。他們
在那裡吃過午飯,休息片刻,再搭上前來迎接的汽車時,已經是午後一點鐘的事了
。
金田一耕助、九十九龍馬,以及女傭阿靜共乘一輛車先行出發。智子、阿真和
神尾秀子雖然也尾隨著出發,可是為了不讓阿真旅途過於勞累,智子便吩咐司機盡
量慢慢開。
“司機先生,前面那輛車子應該已經到達修善寺了吧!”
“是啊!應該到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耽誤那麼多時間……”
阿真有些抱歉地說。
“您千萬別這麼說。對於上了年紀的人來說,翻山越嶺的確是一件非常辛苦的
事。喏,前面左轉之後就是修善寺的大街了。”
司機趕緊用愉快的語氣轉移話題。
汽車繼續行駛了一段路程之後,兩旁才陸續開始有人家,連剛才那條依偎著街
道的小溪也突然近在眼前。
不過由於道路不像先前那麼寬,所以車子只好放慢速度,緩緩爬坡。
“啊!那個……那個就是松籟莊飯店!”
在司機的提醒下,大伙兒紛紛往窗外瞧,卻只看見樹叢那頭的鐘塔。隨著越來
越接近的鐘塔,車子也開進寬敞的大門裡了。
“哎呀!”
從剛才起一直看著窗外的神尾秀子,不禁發出驚訝的聲音。
“在二樓陽台的那一位不就是老爺嗎?”
“咦?爸爸……”
智子也往外瞧,可是這時正好有樹擋住,無法看見陽台,隨即汽車已經停在松
籟莊飯店的大門前了。
車剛停好,一群穿著制服的男女服務生便立刻前來列隊歡迎,還有位身材嬌小
的婦人也快步走過來。
“歡迎光臨,各位辛苦了。”
神尾秀子正從車上下來,把行李交給服務生,她一聽見這聲招呼連忙回頭。
“咦?是蔦代……不好意思,勞你出來相迎。老夫人,這是蔦代……”
阿真睜大眼睛。
“哎呀!是蔦代呀!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自從十八年前莫代隨大道寺欣造離開月琴島之後,她們就也沒見過面。
此時蔦代低著頭說:“很抱歉,許久沒有跟老夫人請安了。這次旅途很辛苦吧
!
“哪裡、哪裡,以後還得請你多照顧呢!智子,這位是蔦阿姨。”
“很高興見到你,哎呀!真是越來越標緻了。”
蔦代誇讚著,還不停地眨著雙眼,智子卻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才好。
她聽說這個人以前是家裡的女傭,現在卻是大道寺欣造的老婆。所以智子只好
先靜靜地向她一鞠躬。
“大家就別再客套了,快點進去吧!啊!對了,蔦代……”
“是。”
“老爺是不是已經來了?我剛才看見他在二樓的陽台……”
“是的,中午過後,老爺就來了。老爺一直期盼你們的到呢!”
一行人一進入玄關,便看見包括經理在內的所有旅館人員在前廳列隊歡迎,每
個人都因為智子的美艷而睜大眼睛。
此時智子雖然身穿簡單的便服,卻依然無損她那美麗的貌。
面對眾人列隊歡迎,她不但不怯場,反而顯出女王般的高貴。
先到達的九十九龍馬和金田一耕助也面帶微笑地歡迎她,中有位中年紳士也面
露笑容地站在那兒。
這個人便是大道寺欣造。
他年約四十二歲,可是由於保養得當,所以看上去要年輕得多。他那紅潤的肌
膚、整齊的美須、高大的身材,再加上合身的灰色西服,給人一種尊貴非凡的感覺
。
“哈哈!歡迎、歡迎。媽,您累了吧!”
“哎呀!欣造,你還特地趕來……”
“沒什麼,我也是臨時決定來的。智子,累了吧!神尾老師,辛苦你了。”
智子微微地點頭算是回應。
她什麼人也不認識,只好以點頭的方式跟大家打招呼,可是僅僅這樣就已經魅
力四射,足以讓在場的男子傾心不已了。
由於飯店迎接的排場相當大,所以連在大廳和貴賓廳的客人也忍不住往這裡多
瞧兩眼。人群中自然少不了游佐三郎和尾隨而來的兩位青年。
此外,還有兩個人也站在遠處看著智子。
一位是多門連太郎,另一位則是經過易容,卻被多門連太郎識破的老人。這兩
個人各自站在不同的角落凝望著智子,不過在場的人並沒有誰注意這兩個人。
“你們都累了吧!請快回房休息,其他的事就交給蔦代去打點。哦!對了,文
彥呢?”
文彥原本躲在人群後面,此時才被蔦代拉了出來。
“這孩子真怪,明明很想見姐姐,這會兒姐姐到了,卻又別彆扭扭地不敢出來
。”
“文彥,來這裡。”
在大道寺欣造的呼喚下。文彥這才戰戰兢兢地來到父親面前。
“智子,這位是文章,希望你們兩人能處得來。文彥,還不快點跟姐姐打招呼
!”
剛才一直面容緊繃著的智子,這會兒終於已出笑容。
“文彥,很高興見到你,希望我們能成為一對好姐弟。”
文彥抬起頭看了一眼智子,但他隨即雙頰泛紅地把頭轉向蔦代,靠在蔦代的肩
膀上撒嬌。
“哈哈!害羞了吧!這孩子只會在家稱王,到了外面卻這麼羞澀,那麼,你去
休息一下,我想媽媽比較喜歡日式房間,你們就去日式客房休息吧!”
在旺店女服務生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五評大和四坪大相鄰的兩個房間。智子
和阿真住一個房間,神尾秀子和女傭阿靜則住另一個房間。
她們才放下行李,蔦代又過來招呼她們了。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休息。老爺說希望今天晚上能和大家共進晚餐……”
智子看了外祖母一眼,她想到外祖母長途跋涉,實在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便沒
有立刻回復。
“嗯,好啊!好啊!”
阿真卻立刻應允。
“請問晚餐還有誰出席?”
“除了九十九先生和金田一先生之外,還有三位年輕人。”
“年輕人?”
“是的,這些都是老爺平日熟識的晚輩,老爺說希望大小姐能和他們交個朋友
……”
在場的三個人彼此看了一眼。
“如果今天晚上不方便的話,明天晚上也可以……”
蔦代趨緊接著說。
“不,沒什麼,很方便。那麼,時間是……”
“老爺說七點。啊!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各位,晚餐只是簡單的西餐,不知
道這樣的安排……”
“可以、可以,謝謝,我們知道了。”
這還真是個令人為難的邀請,不習慣長途旅行的阿真今天坐了一整天車、船,
實在已經非常疲勞,本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可是一想到刻意來這裡迎接她們的大
道寺欣造,卻又不好意思推辭。
“智子,你趕快準備一下吧!神尾老師,一切都麻煩你了。”
“我知道。那麼大家先洗個澡吧!”
不論在什麼場合,神尾秀子總是從從容容、不慌不忙。她話不多,做起事來卻
相當利落。
七點不到,三個人都已準備妥當,就等蔦代前來接她們了。
“呀!你們都已經準備好啦!”
蔦代驚訝地說,隨即又轉向智子。
“啊!大小姐真是個美人胚子!”
這絕對不是客套話,因為今晚智子身穿翠綠色的晚禮服,加上珍珠項鍊和耳環
的烘托,使她看起來更加高貴、有氣質。
一身黑色套裝的神尾秀子,則在胸前別上一朵白色的薔薇。
阿真身穿藍底白點的晚禮服,並且配戴一條珍珠項鍊。
總之,每個人都穿出自己的風格,倒讓穿著和服的蔦代有種被比下去的挫敗感
。
“哎呀!你們穿上洋裝真好看!那麼,請大家隨我去餐廳吧!客人們都已經入
座了。”
當智子從日式客房走到西式客房時,站在走廊上的人們都忍不住回頭多看她幾
眼。
大道寺欣造定位的餐廳,是在普通客人用餐的隔壁大廳。智子三人一走進餐廳
,坐在餐桌前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歡迎她們。
智子雙頰然紅,但是她立刻抬起頭來,面帶微笑地走到大道寺欣造身邊。
大道寺欣造也盯著智子看,露出一臉滿足的笑容。
“啊!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俏麗了。媽媽,神尾老師,一路辛苦了。智子
,這邊坐吧!”
智子坐在中間的位子,左有文彥、右有欣造,欣造的右邊則是智子的外祖母阿
真,文彥的左邊是神尾秀子。
在智子的前面.還坐了三位年輕人,以及九十九龍馬和金田一耕助。九十九龍
馬左邊是蔦代,金田一耕助有邊則是一位身材不高、長相滑稽的中年男子。
“智子,在吃飯前我先為你介紹一下。坐在你前面的青年,從右到左分別是游
佐三郎、駒井泰次郎、三宅嘉文。他們都說想認識你,所以特地來到這裡。啊!對
了,接下來是金田一先生右邊的這位先生,你大概是第一次見到他吧!他是蔦代的
哥哥,伊波良平先生,在我這兒負責總管的工作,他也是月琴島上的人。好了,各
位別拘謹,就當在自己家裡用餐吧!”
眼下,本書中所有重要人物幾乎都齊聚一堂。當然還有多門連太郎以及喬裝成
老人的可疑男子。
松籟莊飯店裡正瀰漫著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詭異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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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鏡子上的留言】
五月二十三日,是智子畢生難忘的日子。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應驗了那封駭人聽聞的警告信中所預言的,也就是說,第
一個男人開始在智子面前流血了。
那天早上,智子醒來時心情還算不錯。雖然旅途疲勞、環境改變,但她畢竟年
輕、健康,自然不會有失眠的煩惱。所以經過一夜休息之後,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
。
智子醒來時,已經八點多了。她看看身旁仍在沉睡的外婆阿真,突然發現外婆
衰老不少。
這個發現讓她有些傷感,可是她終究還年輕,很快就忘了這種情緒,悄悄走下
床去。待梳洗完畢後,她突然察覺紙窗外面似乎有人。
“是誰?”
智子低聲問道。
“是我……你睡醒了嗎?”
原來是神尾秀子。
“哦!是老師啊!我今天早上睡過頭了。”
“沒關係。老夫人呢?”
“她還在睡。”
“那就讓她再多睡一會兒吧!老夫人昨天大概累壞了。”
“是啊!”
智子來到隔壁的房間,看見神尾秀子依然在編織毛衣。
“老師起得真早啊!咦?阿靜呢?”
“阿靜在那邊準備早餐。智子,今天早上十點有約哦!”
“嗯。”
雖然智子只是隨意應了一聲,但她的耳根子仍不聽使喚地紅了起來。
“快去洗個澡吧!時間不多了。”
“是。老師呢?”
“我剛才已經洗過了。你知道浴室在哪兒嗎?”
“我知道,就是昨天晚上去過的那個地方。”
“沒錯,家庭浴室。因為門上掛著使用中的牌子,所以你得在走廊上坐著等一
會兒。我本來想陪你去等,可是又擔心萬一老夫人醒來找不到人,那可就不方便了
。”
“沒關係,我一個人去好了。”
智子點點頭,接過神尾秀子遞給她的洗臉盆,慢慢走到走廊上。
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迎面吹來清爽的涼風,使她心情開朗不少。
智子舉止高雅地通過走廊,突然連接大廳的紙門被人拉開了,九十九龍馬探頭
進來。他一看到智子便笑著說:“是你啊!”
接著又關起紙門。
智子頓時感到有些困窘,因為她實在不喜歡讓人看見自己剛睡醒的樣子。她快
步前進,才一轉過走廊,卻又和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正著。
“哎呀!”
她整個人往後退了一大步,抱在胸前的洗臉盆裡的東西也全都嘩啦啦地散了一
地。
“糟糕!都是我不好……”
蔦代的哥哥——大道寺家的總管伊波良平倒退了好幾步,連連低頭賠不是。
“不,是我不好。”
智子很快就恢復了慣有的雍容姿態,那紅嫩的雙頰泛起動人的酒窩。
“爸爸睡醒了嗎?”
“是的,剛睡醒。老爺還問起老夫人睡得可好?”
“外婆大概太累了,現在還在睡。”
“哦,是這樣啊!我這就去稟告老爺。那麼,一會兒見。”
伊波良平很有禮貌地一鞠躬之後,便轉身離去,這或許是總管特有的走路方式
吧!只見他搓著手、彎著腰、邁著小碎步向對面走去。
大道寺欣造、蔦代和文彥都住在對面,通往對面的走廊邊有三間家庭用的浴室
。
因為三間浴室都是空著的,所以智子一走進最靠近她的那一間,便把更衣室裡
寫著“使用中”的牌子取下,掛在走廊的柱子上。
更衣室和浴室之間有一扇嵌著毛玻璃的門,一打開門就可以看到大理石砌成的
寬敞、明亮的浴室,一評大的浴缸裡裝滿了熱水,讓人看了覺得十分舒服。
智子整個人都浸在浴缸裡,突然,她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從裡面把走廊上的門鎖
起來。
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打算起身去鎖門,因為她已經在走廊上掛著使用
中的牌子,而且就算有人走進來,浴室的門也已經從裡面上了鎖。
總之,智子很快就忘了這回事,她開始在熱水中伸展四肢。
那勻稱的四肢,連智子自己都覺得好美。豐滿的肉體,蘊藏著無限的活力。
智子又試著在熱水裡錯曲著身子,讓肌膚表面冒出無數的小氣泡,隨後在身子
四周破滅。
智子咯咯地笑著,並乘興擺出各種姿勢。她那柔美的肉體在晃動的池水裡,勾
勒出如美人魚般的優美線條。漸漸地,智子越發大膽了,她一邊如蛇般地扭動身子
,一邊在浴缸裡游泳。突然間,她停下動作,慌張地看著四周。
“真是的,我怎麼這麼放肆呢?”
她羞赧地自言自語道。
“唉!今天實在是太反常了。”
是的,今天早上的智子的確和平常不太一樣。愉悅的感覺在她體內沸騰,皮膚
的毛細孔也一個一個舒張開來。智子輕輕地屏住氣息,雙手按住胸部,頭靠在浴缸
邊緣,閉上雙眼。
昨天晚上吃完飯之後,大伙兒便相邀去大廳。由於星期六晚上大廳裡沒有其他
客人,於是大道寺欣造便在大廳裡播放音樂,在場的五六對男女服務生也開始跳起
舞來。
吃飯時喝下的甜酒已經開始在智子的血管裡發酵了,再加上大道寺欣造帶頭邀
請神尾秀子跳舞,所以智子也在不知不覺中忘了害羞,輪流和前來邀舞的三位年輕
人跳起舞來。
大道寺欣造去年曾從東京派了一位舞蹈老師去教智子跳舞,再加上智子的運動
神經十分發達,節奏感也很不錯,所以跳起舞來特別好看。神尾秀子當時也陪她一
塊兒學跳舞,因此舞姿也非常優美。
游佐三郎和駒井泰次郎一邊跳舞,一邊誇讚智子的舞步,當然也少不了說些甜
言蜜語。三個人之中只有王宅嘉文因為體型肥胖,跳起舞來全身僵硬,而且跳舞的
時候一句話也不說,反而令智子感到很奇怪。
此刻智子正閉著眼睛,重新回憶這三人的模樣。
游佐三郎穿著華麗,皮膚白皙,貌似女人,總給人沒有魄力的感覺。駒井泰次
郎雖然一副很有安全感的樣子,卻俗氣得很。
至於三宅嘉文則大肥胖了,而且又內向害羞。
可是,爸爸說這三個人家世背景都不錯,而且他們也都很喜歡自己。想到這裡
,智子滿足地噗哧一笑。
聰明的她自然知道這三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雖然日前她對這三個
人並沒有什麼特殊感情,可是卻也不討厭年輕男子對自己的愛慕與呵護。
突然間,她覺得心中似乎籠罩上一層陰影。因為除了這三個年輕人之外,還有
一個男子的身影也清清楚楚印在她的腦海裡。
昨晚她和游佐三郎他們分別跳過舞之後,便累得坐在大廳角落的椅子上休息。
游佐三郎和駒井泰次郎爭著智智子拿飲料,而肥胖的三宅嘉文則和神尾秀子、蔦代
在一起談一些無聊的話題。
當時智子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突然有個男子站到她的面前,禮貌地說:“你能
做我的舞伴嗎?”
智子聞聲很快抬起頭,只見一名陌生的青年正站在她面前,認真地盯著她看。
那是一張褐色、輪廓明顯的俊美臉孔。男子魁梧的身材,高傲地壓迫著智子。
智子下意識想避開對方的視線,但是對方的眼神是那麼有吸引力,使她根本無
法控制自己。
她不由自主地喘息著。
“請做我的舞伴吧!”
男子用眼睛對智子微微一笑。並伸出雙手想拉智子的手。
“不我……”
智子把椅子往後得動,想拒絕對方的邀請,可是這時她的身後突然輕輕響起一
個溫柔的聲音。
“請你和這個人跳只舞吧!”
智子以為那是大道寺欣造的聲音,使依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恍恍格懈地躍
進那個男人的懷裡。
但是在跳舞的時候,她卻看見大道寺欣造正在對面和金田一耕助、九十九龍馬
一起喝啤酒。
智子連忙朝自己剛才坐著的位子後面看去,只見有位戴著墨鏡的白髮老人正靠
在椅子上睡覺。
“奇怪!”
智子不禁自言自語地說著。
(剛才那聲低語究竟是出自何人口中?那個陌生的老人應該不會說出那種話啊
!難道是我聽錯了?)
“你怎麼了?”
智子的舞步有些亂,對方忍不住好奇地看著她問。
“沒什麼……”
“智子小姐,我是多門——多門連太郎,很高興能有這個機會跟你做朋友。”
智子因為自己的錯覺而和這個陌生男子共舞已經感到非常懊惱了,所以當她聽
到這句話時,更是出現反常的情緒。
“不,我和未經介紹的人……”
“無法成為朋友是嗎?”
“是的。”
智子直截了當地回答對方。
可是對方並不因此而生氣,反而笑著說:“可是,我們不是正在跳舞嗎?”
“那是,那是因為……”
智子實在感到非常後悔。
“這純粹是誤會……我不跳了!”
“哈哈!”
多門連太郎愉快地笑著。
“即使是誤會也無所謂,反正友情多半起因於誤會。雖然你嘴裡說不願意,可
是我相信你一定會接受我這個朋友的。”
(哼!真是個恬不知恥的男人!)
智子瞪了對方一眼,可是當她看到那輪廓分明的俊美面孔時,卻又不禁感到有
些迷惘。
這時,音樂正好停了,所以智子立刻趁機控開對方的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心虛地看著其他人,發現大道寺欣造、游佐三郎和三宅嘉文他們全都以責難
的眼光盯著自己看。智子頓時感到十分難為情和後悔。
直到今天早上,智子想起這件事,心裡仍有些疙瘩。
“哼!我得小心些才是。大都市裡這種恬不知恥的男人多的是……”
沒多久,智子便忘了這個男人,又想起另一件事。
“哎呀!我和那三個人約好十點鐘在大廳見面,現在都快來不及了,還慢吞吞
地在這裡想東想西的。”
智子正準備從浴缸裡站起來的時候,外面的門突然被打開了,緊接著有個人走
進更衣室。
“誰?是老師嗎?”
但是更衣室那頭並沒有任何回答,只見浴室和更衣室之間的毛玻璃門上有一道
黑影在晃動。
“誰……是誰在外面?”
智子又問了一次,可是對方仍然沒有回答。智子覺得很害怕,不禁整個人躲進
浴缸裡,將毛巾抱在胸前。
雖然她泡在熱水裡,可是由於心頭十分恐懼,全身不斷起著雞皮疙瘩。
進入更衣室裡的人不知道做了些什麼之後,又悄悄地打開門出去了。
智子這才鬆了口氣,連忙從浴缸裡跳出來,然後試著打開那扇毛玻璃門。
“哼!到底是誰這麼沒禮貌?也不看‘使用中’的牌子就闖進來?”
智子一面嘀咕,一面用大浴巾擦乾身子。當她正要從衣櫃中取出內衣的時候,
整個人卻凍住似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原來鑲在牆壁的那面鏡子上竟多出好幾行紅色的字,而且還是用智子的口紅寫
的。
智子吃力地讀著這些龍飛鳳舞的紅字——智子啊!
快回島上去吧!
來東京住可不是件輕鬆的事,因為你身邊充滿了血腥味。
令堂也是如此……智子啊!
快回島上去吧!
切莫再踏出島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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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染血的球拍】
“老爺。”
蔦代一邊削蘋果,一邊溫和地叫著。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五月的和風輕柔地吹過寬敞的客廳。
“什麼事?”
大道寺欣造坐在走廊的籐椅上,放下手中的報紙,轉過頭來看著蔦代。
只見蔦代低頭削著蘋果說:“大小姐不知道是怎麼了?”
“智子嗎?為什麼這麼說?”
“我總覺得她的氣色不太好。”
“我倒是沒有注意。我想,大概是旅途勞累的關係吧!”
“或許吧!可是,我卻認為那不只是疲勞。因為她突然變得有些沉默,而且還
常發呆……”
“從月琴島搬到東京,對她來說環境變化得太大了,你剛離開月琴島來我這裡
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整天想東想西的,害得我也跟著緊張。”
蔦代把切好的蘋果放在盤子裡,又附上像牙叉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當然沒問題。可是她和昨天晚上真的差很多,所以我才會
擔心她是不是為了什麼事不高興。”
“你真傻,老是注意這些瑣碎的事。對了,智子這會兒在做什麼?”
“跟大家在一起打乒乓球。”
“你瞧,她不是很好嗎?”
大道寺欣造伸伸懶腰,迎著涼風,下意識地看著庭院。
“對了,文彥呢?”
“大少爺好像不在大廳,一早就沒看見他的人影。”
“哦!”
大道寺欣造張嘴咬了一口蘋果說道:“嗯,蔦代,智子的事你不用擔心,她來
東京不會讓我丟臉的。”
“您這句話說得太嚴重了。她可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不僅出身好,家教又嚴
謹,除了跟老爺沒有血緣關係之外,她好比是女王一般……”
“女王?”
大道寺欣造專注地望著蔦代,可是蔦代的表情一如往常般平靜。
“女王?啊哈!我只希望她別太膽怯就好了。”
就在大道寺欣造大笑的時候,蔦代的哥哥伊波良平有事進來,所以蔦代便悄悄
退下去了。
伊波良平看著妹妹離去之後,才轉頭對大道寺欣造說:“老爺,剛才您吩咐我
去查的那件事……就是昨天晚上和大小姐跳舞的陌生男子,他的確有些奇怪呢!”
“奇怪?為什麼?坐下來說。”
“不,不用!我還是站著說吧!老爺,您認識一位叫多門連太郎的人嗎?”
“多門連太郎?我不認識。”
“這麼說來……老爺,那個年輕人叫多門連太郎,他拿著您的名片來這兒投宿
哦!”
“我的名片?”
大道寺欣造的眉頭皺在一塊兒,顯得十分吃驚。
“是的,正是如此,我叫經理拿給我看,沒想到名片上竟還寫著‘此人是多門
連太郎先生,請多關照’之類的話。”
“怎麼會這樣?我不記得有這回事呀!那張名片真的是我的名片嗎?”
“是的,那張名片的確是老爺的名片,可是上面的字體有些不一樣。”
“是這樣……”
大道寺欣造茫然地看著庭院。
“把名片拿來讓我看看,或許是哪個朋友利用我的名片來做什麼人情也不一定
。回頭我直接去找經理,在此之前,你什麼都別說,這件事盡量不要鬧大。”
“我知道,以後我會多加注意這個叫多門連太郎的男人,他真是個無禮的傢伙
,這種人絕對不可以介紹給大小姐認識。”
“嗯,就這麼辦吧!”
伊波良平恭恭敬敬地一鞠躬,剛要離去,卻又突然停住。
“啊!對了,金田一先生說想要見老爺。”
“金田一……好的,快請他來這裡。”
“是!”
伊波良平照例擺出總管的姿態,邁著小碎步離開偏房。大道寺欣造又重新低頭
看著庭院的一角,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頂著一頭亂髮,穿著皺巴巴的和服,一副不修邊幅的
樣子走了進來。
大道寺欣造一看到他,立刻神采奕奕地招呼道:“啊!早上好。昨天真是辛苦
你了,累壞了吧!來,請坐。
”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慢慢地坐在大道寺欣造所指的椅子上。
“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忙……”
“你千萬別這麼說。對了,你這回去島上可查出什麼?”
金田一耕助苦笑著搖搖頭。
“大道寺先生,你這麼問,倒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我不過在島上住了兩晚,就算是再有名氣的偵探,也只怕……”
“說的也是。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介意,只要智子平安無事就好。”
金田一耕助聞言,立刻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看。
“大道寺先生,有一件事,我想還是先跟你談談比較好。”
金田一耕助說著,隨手拿起桌上的蘋果吃了起來。
“大道寺先生,你不覺得這間飯店聚集了太多重要的人物?”
“太多重要的人物?金田一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十九年前圍繞在琴繪女士周圍的主要人物,現在全都聚集在這裡了
嗎?”
大道寺欣造睜大眼睛,吃驚地盯著對方看,過了半晌,才勉強發出一陣乾笑。
“金田一先生,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吧!至少我和那三位青年之所以來這裡,純
粹是巧合罷了。”
“是這樣的嗎?那麼,你們又為什麼來這裡呢?”
大道寺欣造目不轉睛地看著金田一耕助,略感不安地皺起眉頭。
“金田一先生,發生什麼事了嗎?難道你認為我們聚集在這裡,是受了什麼人
的指使?”
金田一耕助看看四周,然後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大型的咖啡色信封,並從信封裡
抽出一疊被挖得坑坑桐洞的報紙。
大道寺欣造看到這樣東西,不由地睜大雙眼。
“大道寺先生,你是不是從這些東西聯想到什麼事情?”
“這、這和我曾經接到的警告信……”
“是的。大道寺先生,現在你是不是認為這家飯店潛伏著什麼危險,或許即將
發生什麼血腥事件呢?有人挖掉報紙上的字,用來製作匿名信件……”
“這份報紙是在哪裡發現的?”
“在飯店後面的垃圾箱裡。今天早上我吃過早飯,本想去櫃台大廳看報,沒想
到卻發現原本訂在一起的報紙,如今卻缺了好幾版。昨天晚上跳舞的時候,我覺得
很無聊,曾經反反覆復看了好幾遍這些報紙,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那些報紙還是
完整的。
也就是說,從昨天晚上十點左右到今天早上九點的這段時間,有人取走報紙並
偷偷剪下報紙上的字體。我趕緊在飯店中搜尋,終於在垃圾箱裡發現這些報紙。”
大道寺欣造仔細看了看這些報紙之後,語氣顫抖地問道:“你知道被剪掉的部
分是什麼字嗎?”
“我不知道。如果對方只是剪掉單獨的字,倒還容易判別出來,但傷腦筋的是
,這個人一剪就是好幾行,所以根本無法判斷他需要哪些字。我只知道這裡是高島
屋的廣告,所以只有‘屋’這個字被剪掉了。另外,這邊是電影廣告——‘凌晨零
時出獄’的‘時’字被剪了。我所知道的就這兩個字,其餘的可一點頭緒也沒有。
”
“究竟是誰剪下這些字,他又是要寫給誰的呢?”
“如果能知道這一點,事情也就單純多了。大道寺先生,你有沒有再收到這種
怪信?”
“這還用說嗎?如果我收到這種怪信,自然會立刻通知你啊!”
大道寺欣造眼底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兩人互相看著對方,什麼話也沒說。
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金田一耕助連忙把殘缺的報紙收進口
袋裡。
只見蔦代衝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老爺,您快來,游佐先生和駒井先生
吵起來了!”
“游佐和駒井?”
“是啊!他們用乒乓球拍互打,駒井先生鼻血流個不停,現場一片混亂……”
“哈哈!他們竟然開始爭風吃醋了。真是的,好歹也該注意一下風度嘛!”
金田一耕助搖搖頭,又苦笑著說:“這些愚蠢的傢伙……總之,還是先去看看
吧!”
大道寺欣造和金田一耕助趕到大廳的時候,打鬥已經結束,但反常的沉悶氣氛
仍瀰漫在整個大廳裡。
激動的游佐三郎被九十九龍馬從後面抱住,駒井泰次郎則被伊波良平抱住,可
是不論抱住人的,還是被人抱住的,全都僵硬地凝視著智子。
智子則正全身僵直地望著乒乓台上的那支乒乓球拍。
她用顫抖的手拿起乒乓球拍的把手,只見把手的接合處幾乎已經折斷,只剩一
小部分相連著,所以當智子拿起把手的同時,也能看見球拍的背面。而球拍的背面
此時已沾滿駒井泰次郎的鼻血。
裂成兩半又染上鮮血的球拍使智子想起月琴島上那個上了鎖的房間,裡面也有
一把裂成兩半又沾滿污血的月琴。
智子慘叫一聲,扔掉手中那把沾上鮮血的球拍,身體直直向後倒去。
“智子小姐,你怎麼了?”
神尾秀子正要慌忙要衝上前,這時,多門連太郎一個箭步跨上來,一把拖住智
子。
“老師,別擔心,我不要緊,休息一下,明天就會有精神了。我想,我一定是
太緊張了。”
“是嗎?我總覺得你的臉色不大好看,千萬別胡思亂想。你一定是太緊張了,
所以才會昏倒。”
“其實我什麼也沒想,你不用為我擔心。老師,你先去洗澡吧!我也好休息一
下。”
“嗯,那麼我去洗澡了。如果有事,就讓阿靜來叫我。”
神尾秀子說著,順便朝旁邊張望了一下,只見阿真仍在微弱的燈光中熟睡著。
等神尾秀子抱著洗臉盆出去之後,智子的目光突然移到手錶上。
此時手錶的指針指著九點八分。
“還早。”
智子自言自語道,又側耳傾聽隔壁房間的動靜,並看看四周,然後從胸前取出
一張疊成幾拆的紙片。
她微微顫抖的手打開紙片,只見上面貼著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字塊——智子:今
晚九點半,請來頂樓的鐘塔。
你將會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世。但千萬別對旁人提起這件事。
紙片上的字塊字體不一致,而且其中還夾雜著同音假字,想必是製作紙條的人
在慌亂之際找不到適當的文字吧!
這張紙片帶給智子相當大的震撼,她兩眼發直地看著這張奇怪的邀請函,一種
莫名的恐懼感湧上心頭。
如果是昨天以前接到這樣的信函,智子一定會一笑置之,根本不把它當成一回
事。但是今天的智子卻沒有辦法那麼灑脫了。
事實上,當她今天早上在更衣室看到鏡子上的留言之後,人好像突然長大了、
成熟了,人生觀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智子從小在外祖母阿真和神尾秀子的呵護中長大,一直不懂世間的險惡,就算
她知道確實有邪惡存在,也以為那離自己很遠,至少她認為自己是安全的,她絕不
相信自己的身邊會發生什麼事情。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在她離開小島的那一瞬間,充滿敵意的箭就已經向她發射
出來,這令她一時有些無法接受。
智子反覆思索鏡子上的留言之後,一股怒火漸漸替代了恐懼感。
老實說,寫出那些恐嚇字句的人一點兒也不瞭解智子,她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
女孩,所以,若是想以脅迫的方式逼她就範,絕對達不到目的。她不容許自己的驕
傲和自尊任人踐踏。
當時,智子將鏡子上的文字默記在腦海裡之後,使鎮定地用濕毛巾將它拭去。
因為她不希望別人知道這裡有人討厭她,而且還打算把她趕回島上去。
不過,這件事也讓智子得到很好的教訓。她漸漸明白迎接自己的並不是花園,
也不是樂園,而是充滿憎恨、敵意和威脅的泥淖。
(但是,究竟是誰留下這些字句?又有誰知道當時我正在入浴呢?)
神尾秀子當然知道,如果外婆阿真當時醒過來的話,大概也會知道。還有,九
十九龍馬應該也知道,再過來就是伊波良平,甚至大道寺欣造、蔦代,以及文彥也
都有可能從伊波良平口中得知。
(如此一來,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件事,那麼究竟是這些人之中的哪一個人
做的呢?)
智子原本是站在更衣室前思索著,但她後來突然發現毛玻璃上正映過一道移動
的人影。
一股憤怒的情緒隨即湧上智子的心頭,她立刻衝上前去,一把打開更衣室的門
,然而,等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之後,不禁呆住了。
“啊!是文彥。”
文彥也被智子激動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向後倒退了兩三步,白皙的臉頰立刻
羞得通紅。
“文彥,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我……”
文彥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只是可憐兮兮地望著智子。
智子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文彥,你怎麼可以在這兒鬼鬼祟祟地偷看呢
?”
“因為我……我想見姐姐一面。良平說姐姐進去洗澡,所以我從剛才一直等到
現在,但是始終不見你出來,浴室裡又那麼安靜,我還以為你已經出去了,所以…
…”
文彥說了一大堆,還不時用手拭去額頭上的汗水,臉頰也越來越紅。
“嗯,找我有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我只是想見姐姐……”
智子不可思議地看著文彥,後來她感到自己的臉頰也越來越紅了。
“文彥。”
智子輕喚一聲。
“你說你剛才就一直在這裡?那麼,你有沒有看見誰進來過這裡?你有沒有進
來過?”
“沒有,我沒有進去,我也沒有看見別人進去過。”
文彥吃驚的眼神裡,顯示出他說的是真話。
“那麼,你來這裡的時候,有沒有看見誰在這裡?”
“嗯,我從那邊過來的時候,看見有人走進對面的浴室……”
“那個人是誰?”
“這個……因為距離很遠,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好像是一位戴著墨鏡的
老爺爺。哦,對了,是個留著白鬍子的白髮老爺爺……”
(難道是昨天晚上在大廳時,坐在自己身後的那個老人?)
智子再度看著更衣室那扇可疑的門。
“姐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沒什麼。文彥,你先回去,待會兒我們再見面。”
但是智子後來也沒見到文彥。因為早上發生了那件乒乓球拍的事件之後,智子
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內。
此刻智子再次看看那封奇怪的邀請函和手腕上的手錶。
現在的時刻是晚上九點二十分,而邀請函上註明的時間則是九點半。
下午智子待在房間裡,到了傍晚時,卻接到大道寺欣造的邀請,希望今天晚上
大伙兒能再聚在一起用餐。
智子實在沒有心情用餐,可是又盛情難卻,只好勉為其難地參加了。
晚上吃的是日本料理,她換上禮服式的和服來到餐廳的時候,大伙兒都已經入
座了。
出席的人員和昨天晚上差不多,包括游佐三郎、駒井泰次郎和肥肥胖胖的三宅
嘉文都在場。
當時智子才吃了沒一會兒,就發現盤子下方有一張折疊得很整齊的紙片,也就
是智子現在拿在手中的奇怪的邀請函。
(九點二十三分了。)
智子的身子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去,還是不去?)
智子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九點二十五分。)
智子終於站起來,來到走廊上。
她快步穿過走廊,來到大廳,發現大廳裡只有金田一耕助一個人在看書報,他
並沒有注意到智子。
智子穿過大廳,爬上西式建築正面的樓梯。
正當她要從二樓爬上三樓時,卻發現有人從上面走下來,她不由地停住腳步,
緊靠著牆壁,一顆心跳得好厲害,只見下來的是位戴墨鏡的老人。
老人一看到智子也吃驚地呆住了,他似乎想說什麼,可是智子卻別過臉,從他
身邊跑開。
智子來到頂樓的時候,鐘塔小房間的門正微微開啟,一道亮光從門縫裡透出來
。
她立刻爬上水泥台階,在門前看著手錶。
九點二十八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分鐘。
可是當她小心地推開門,進入小房間,看清楚房間內部的情形時,整個人嚇得
僵住了。
有個男人臉朝下地倒在房間角落的地板上,一團黑黑的新稠液體正從男人的臉
孔下面流出來。
智子嚇得全身毛髮直豎,想放聲尖叫,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感到一股可怕的漩渦正在腦海中不停打轉,而且還發出狠毒的笑聲——你身
邊充滿了血腥味……那男人身邊的什麼東西引起了智子的注意,她有些迷惘地把那
個東西撿起來,只見那是一支斷成兩半的乒乓球拍,而且上面還沾滿了鮮血。
智子大叫一聲,扔掉手中的球拍。這時突然有人從後面走進來,緊緊抱住她的
肩膀。
智子連忙回過頭去,沒想到來人竟是多門連太郎。
“啊!是你!你殺了……”
“不,不是我!我來的時候,游佐已經死了。”
“游佐?這麼說,那個人是游佐先生?”
“是的,游佐三郎。智子小姐,你不該來這裡的,還是快走吧!”
多門連太郎抓住智子的肩膀,正要推她出門的時候,卻發現距離地板兩尺高的
那四根應該靜止不動的金屬棒,居然像螳螂舉臂似地往上抬,並輕輕敲打四根不同
的銀棒。
Fa-So-La-Fa……悠揚的威斯特敏斯特鐘聲,不斷地在修善寺的夜空中迴盪
著。
“糟了!”
多門連太郎下意識地回頭看著游佐三郎昨天告訴他的開關,只見那個開關現在
已經從SILENT移到CHIME位了。
因為現在是九點三十分,所以音樂仍沒有停下來。
La-Fa-So-Do……“智子小姐,很抱歉我不能留在這裡,要是警方調查起來
,我可就麻煩了。我得先去避避風頭,不過,我還會再回到你的身邊。”
多門連太郎抱住智子,趁智子還未反應過來時,用力吸吮了一下她的嘴唇,然
後猛一轉身,衝出門去,只留下茫然不知所措的智子呆愣地站在原地。
噩夢不斷的夜晚終於過去了,可是智子只要一想起鐘塔裡的情景,仍會感到不
寒而慄。
游佐三郎的屍體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鐘塔裡的自動報時裝置竟然在毫無設
定的情況下敲出淒涼的鐘聲。
Fa……SoLa……Fa……那鐘聲猶如惡魔開始行動的昭告一般,受到驚嚇的卻不
只有智子和多門連太郎。
金田一耕助原本在樓下大廳專心研究缺字的報紙,一聽到鐘響,隨即大吃一驚
地抬起頭來。
因為他來這家飯店已有幾天,還沒有聽說過頂樓有個會自動報時的大鐘。
La……Fa……So……Do……此外,有兩三位服務生和職員也從辦公室跑出來,
在大堂的大理石台階前,吃驚地抬頭往上瞧。
金田一耕助立刻跑到他們身邊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那個鐘聲……”
一位職員回頭看了看金田一耕助說:“那是頂樓的大鐘在報時。”
“頂樓的大鐘?哦,我從來沒聽過它報時哩!”
“你說的沒錯,那個鐘的報時開關已經被關掉,所以我們才會感到非常驚訝。
照理說不應該會發出聲響呀!”
“一定是有人在惡作劇。今井,要不要上去看看?”
其中一位服務生說完,便立刻跑上大理石台階。職員和另外一位服務生也隨後
跑上去。
金田一耕助也覺得有些怪異,急忙把散在桌上的報紙碎片收集起來,往懷裡一
塞,然後也跟著跑上去一探究竟。
他們在從一僂通往二樓的途中,遇到一位正要下樓的老人。
他戴著墨鏡、蓄著白須,手上還拎著一個旅行箱。
“喂!這位客人要退房嗎?”
見職員詢問,老人急忙轉過臉去。
“哦,不是,我不是要退房……”
老人說著,還加快了腳步下樓。大家都覺得很奇怪,但目送老人離去之後,他
們仍繼續往上爬。
要是當時金田一耕助知道頂樓上所發生的事情,就不會讓老人擦身而過,而且
就算和他擦身而過,也不會忘記觀察對方的舉動。
不過那已經是題外話了。總之,當大家來到頂樓時,一名職員率先爬上水泥階
梯,並探頭往鐘塔小房間裡面瞧。
“啊!”
職員張著嘴,喊了一聲,整個人不停往後退去。
金田一耕助見狀,趕緊推開兩名服務生,從職員的背後往鐘塔小房間裡瞧,這
一瞧,他也愣住了。
因為智子正一臉木然地站在鐘塔小房間裡面,在她的腳邊趴著一個男人!
金田一耕助走到男人身旁,彎下身子看了看。過了一會兒,他發出一聲歎息,
然後又看著智子。
只見智子仍然睜著一雙空洞的大眼睛,人卻顯得有些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危險!”
金田一耕助大叫一聲,連忙抱住智子。
原本一直靠意志力支撐自己的智子,在意志力消失之後,整個人終於不支地倒
在金田一耕助的懷裡。
金田一耕助回頭對後面的三個人說:“趕緊去通知飯店經理和大道寺先生過來
。切記不要引起騷動,也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件事情。”
直到現在,智子仍然對那件事感到憤恨不已。
(為什麼我當時會喪失意識?為什麼我沒有辦法睜大眼睛,仔細觀察四周的情
況?)
想到這裡,多門連太郎的嘴唇又突然浮上智子的心頭。她仿佛觸摸到非常污穢
的東西一般,嫌惡地拚命甩頭,心中燃起一股熊熊的怒火。
這憤怒點燃了她自己,同時也燃起她內心的鬥志。
“那麼,你是因為收到這封信,所以才上鐘塔的?”
第二天上午十點,警察局長等智子恢復神智之後,親自在寬敞、明亮的經理辦
公室著手開始調查這個案件。
除了金田一耕助之外,飯店的相關人員和智子的親人、熟識的人全都在外等候
,而金田一耕助之所以能待在這間辦公室裡,也是因為修善寺的警察局長亙理聽過
金田一耕助這個人,所以非常歡迎他一起參與警方的調查工作。
智子看到局長手上那封貼著鉛字塊的信時,只是靜靜地回了一聲“是的”,臉
上並沒有任何表情。
在警方耐心的詢問下,智子將如何取得這封信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警方。
“那麼,你在什麼時候進入鐘塔的?”
“九點二十八分。因為走進小房間之前,我曾經看過手錶。
”
“原來如此。你可不可以把當時的狀況詳細描述一遍呢?”
智子點點頭,一邊回憶,一邊描述當時的狀況。
“於是你就伸手去拿乒乓球拍?”
“是的,我知道不應該這麼做,可是當時我真的感到非常奇怪……”
“奇怪?為什麼你會認為那支乒乓球拍奇怪?”
金田一耕助點頭認同局長問的這個問題,可是就在這一瞬間,智子的臉上突然
浮現出焦躁的神色。
“我覺得像乒乓球拍那麼輕的東西……應該不可能打死人啊!”
“只是為了這個理由?”
“是的,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的理由。”
局長用手摸著下巴。
“嗯,你這麼說也有道理……但是,我另外聽說昨天中午這裡曾經發生過一段
插曲,游佐先生和……”
局長看著放在眼前的紙片繼續說道:“他和駒井泰次郎發生爭吵,於是就用乒
乓拍相互擊打對方,當時,球拍把手幾乎快斷成兩半,而且球拍表面還被駒井先生
的鼻血染成一片紅色。聽說你曾因此相當震驚……”
智子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眼中充滿了怒火。
“是的,我當然非常震驚。因為他們是為了我才發生爭執的,而且當著那麼多
人的面發生流血事件,我想任何人都會非常震驚的。”
(只是因為這樣嗎?她那極為反常的驚駭,難道只是因為這個理由?)
這實在無法令金田一耕助信服。
然而,對於當時並不在現場的局長來說,這卻是個足以取信的理由,因此他對
智子的說詞完全照單全收。
“原來如此。那麼,當你看見乒乓球拍掉落在屍體旁邊時,是否曾聯想到這是
駒井先生下的毒手?”
“不,我絕對沒有這樣聯想。”
智子語氣十分肯定。
事實上,當時她根本沒有想到駒井泰次郎這個人。
“當時我並不知道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就是游佐先生。”
“那麼,你是什麼時候才知道他是游佐先生呢?”
“是一個人告訴我的。”
“哪個人?那個人是誰?”
智子的目光再度燃起怒火。
“前天晚上,因為我一時疏忽而跟我一起跳舞的人。”
金田一耕助聽了,吃驚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跟局長使個眼色之後,朝智子
挨近了一些。
“智子小姐,那個人是不是多門連太郎?”
“對!就是這個名字……”
頓時,一股緊張的氣氛瀰漫在經理的辦公室裡。
金田一耕助不停地搔頭。
“這麼說,那個男人當時也在鐘塔裡面嘍?”
智子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是簡單地描述了當時的情況。不過,她並
沒有提起被那男人強吻的事。
“原來如此,於是那個男人就說自己並不是兇手?”
智子默默地點點頭。
“接著他又說,要是警方調查起來,他可就麻煩了,因此便立刻逃離現場……
”
局長想了一會兒又問:“對了,你在發現游往先生的屍體前後,曾經看見過其
他人嗎?”
“沒有,我沒看見……”
話還沒說完,智子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的身影。
“啊!對了,在我去頂樓之前,曾經遇到一位戴著墨鏡的老人,那個人好像是
從樓上走下來的。”
“戴墨鏡的老人?是不是蓄著白色的鬍子?”
坐在椅子上的金田一耕助再度站了起來,智子點點頭,並且簡短地說出當時的
狀況。
辦公室裡再度充塞著異樣的緊張氣氛。
金田一耕助搔頭想了一會兒,正視著智子的臉。
“智子小姐,我想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有沒有碰觸大鐘的開關?開關就在
左側的牆壁上……”
“沒有,除了那支乒乓球拍之外,我什麼也沒有動。”
“那個叫多門連太郎的男子呢?他有沒有碰那個開關?”
“我想應該沒有。因為當大鐘響起的時候,那個人似乎也嚇了一大跳。”
局長和金田一耕助低聲交談了幾句,回過頭來對智子說:“好了,我們就問到
這兒,謝謝你的合作。”
智子輕輕點了下頭,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辦公室。
她的步履顯得平穩而且莊重。
熾天使書城
【第9章 第二具屍體】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警方十分緊張,像是籠罩在一片腥風血雨中,然而,
作為兇案發生的現場,松籟莊飯店卻像颱風眼般,呈現出異樣的寧靜。
寧靜的氣氛其實只是表像,如果仔細觀察松籟在飯店的各個角落,不難發現到
處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至於緊張的中心位置,不用說,正是目前用來當搜查指揮部的經理辦公室。亙
理局長在辦公室內坐鎮,隨時聽取最新的電話報告,並且給予屬下適當的指示。
由於修善寺這邊的警力有限,所以不時有縣警備部的刑警前來支援。
現在他們最關心的是兩個人的行蹤:一個是多門連太郎,另一個就是戴墨鏡的
老人。
昨天晚上金田一耕助發現命案時,便立刻請服務生去通知經理和大道寺欣造。
當時經理正在大道寺欣造的房間研究多門連太郎住宿時所出示的名片。
他們一聽到服務生的報告立刻趕往鐘塔,與此同時,經理馬上通知了警方。
當班的警察接獲報案.隨即趕到現場。可是等局長、法醫以及必要的搜查人員
到齊時,已經十一點多了。
法醫一到現場就立刻檢驗屍體,結果發現兩三處相當耐人尋味的現像。
首先,兇器是某種沉重的鈍器,而且游佐三郎是被人從正面毆打致死的。從屍
體頭部前額嚴重破碎來看,死者大概是被擊打後立即斃命的,而且出血量也非常少
。
至於行兇時間,大約是在九點至九點半之間。
“對了,醫生,兇器有沒有可能是這支乒乓球拍?”
金田一耕助指著把手折斷的乒乓球拍問道。
法醫看了看,隨即搖搖頭,笑著說:“這怎麼可能!用這麼輕的東西攻擊人,
怎麼能把人打死?我想兇器應該是一種非常重的金屬製品或石器這類的東西,絕對
不會是乒乓球拍。”
(那麼,這支把手折斷又沾滿鮮血的乒乓球拍,究竟隱藏著什麼意思呢?這支
球拍應該不是當天上午游佐先生和駒井先生打架時折斷的球拍,因為上面沾染的是
鮮血,而不是於掉的血跡。)
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有些茫然。
如果他曾見到月琴島上那把沾滿血跡的月琴的話,或許會受到啟發,從中瞭解
乒乓球拍所隱藏的關鍵點,可是金田一耕助並不知道這一點,自然也就無法明白這
支球拍代表的意思了。
法醫驗完屍體之後,搜查被害人口袋的刑警突然發出驚訝的叫聲。
“局長,殺這個人的是一個叫做多門連太郎的。”
“多門連太郎?”
金田一耕助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立刻想起那人就是自己曾經在浴室遇見的俊
美青年。
“紙條上面究竟寫些什麼?”
金田一耕助一等局長看完,便馬上接過紙條。當他看完紙條之後,兩隻眼睛也
不由地瞪得老大。
那是一封由許多大小不同的字塊粘貼而成的信,信上寫著:今晚九點整,鐘塔
小房門見。若不赴約,保證後悔。
多門連太郎“這是恐嚇信。”
局長皺著眉頭說。
“沒錯,而且我一直期待著這樣的信件再度出現。”
金田一耕助從口袋裡拿出被挖掉字塊的報紙繪局長看,這回換成局長大吃一驚
。
“這麼說,是那個叫多門連太郎的男子把被害人叫到鐘塔,然後再殺死他嘍?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多門連太郎為什麼會讓這封信留在被害人的口袋裡呢?這不
是自掘墳墓嗎?”
局長不解地搖搖頭說。
如果當時智子能清醒過來,並準確地陳述多門連太郎和戴墨鏡老人的事,警方
說不定可以很快發現這兩人的蹤跡。但是智子的精神狀況一直沒有辦法恢復正常,
所以警方的行動也受到限制。
等警方發現多門連太郎和戴墨鏡的老人逃離時,早已過了十二點,也就是說,
他們兩人已經逃走兩個鐘頭以上了。
戴墨鏡的老人是拎著行李箱逃走的,不過多門連太郎的皮箱卻還留在房間裡,
看來他大概在離開鐘塔之後,連自己的房間也沒回就逃走了。而金田一耕助和飯店
職員之所以沒有遇到他,是因為他是利用後面的樓梯逃走的。
後面的樓梯和正面的樓梯位置相對,可以經由這個樓梯來到西式建築和日式建
築之間的貯藏室旁邊,不過這個樓梯乎日不常使用,早已蒙上一層灰,所以警方立
刻清楚地辨識出多門連太郎是穿越庭院,並且從後門逃走的痕跡。
警方發現多門連太郎遺留下來的皮箱後,自然立刻著手調查,不過裡面除了更
換的衣物、內衣褲之外,並沒有其他可疑的東西。
那位戴墨鏡的老人拎著行李箱,大大方方地從正面玄關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
下落了。
老人在飯店的旅客名單上填寫的名字是九鬼能成,地址則是在東京都世田谷區
若林叮,但警方事後循著這個地址去,卻根本沒有找到其人。
令人吃驚的是,這個戴墨鏡的老人也擁有大道寺欣造的名片。當然,大道寺欣
造根本不記得自己曾經認識多門連太郎和這個老人,而且名片上的字跡也不是大道
寺欣造的筆跡。
警方因此開始針對其他的住房旅客,甚至大道寺欣造這個小圈子的成員,展開
了一場嚴密的調查。
“局長,根據法醫的驗屍報告來看,死者大約在九點至九點三十分遇害,不過
我想可以把死亡時間再縮小一些。”
金田一耕助嚥了嚥口水,繼續說:“請看,裝著報時開關的牆壁上染滿了血跡
,我想這大概是被害人被擊倒時,不小心碰到牆壁導致的,而且他身體的重量把原
先位於SILENT的開關移到CHIME的位置上,才使得好久沒有報時的大鐘又開始報時
了。”
由於報時開關位於左邊的牆壁,差不多及胸的高度,而且是個長一尺、寬一寸
的凹槽,裡面有根可調節報時用的撥杆,現在凹槽右邊到左邊的牆壁上染滿了血跡
,游佐三郎的屍體則橫躺在下方,所以金田一耕助的推論不無道理。
金田一耕助見局長點點頭後,又繼續說:“假定這根撥杆是在兇手行兇時不小
心被移動的,那麼行兇時間就是九點十五分以後的事了。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這
個時鐘每十五分鐘會自動報時一次,既然九點十五分的時候沒有報時,而是三十分
的時候才開始報時,那就表示撥杆移動的時間是在九點十五分以後、三十分之前。
因此,我認為兇手是在這段時間內行兇殺人的。”
於是,警方開始調查所有相關人員這十五分鐘之內的不在場證明,調查報告在
隔天就出爐了。
智子接受訊問之後沒多久,負責調查不在場證明的刑警便走進了酒店辦公室,
送上了一份調查報告。
放在亙理局長面前的“不在場證明”調查表上清楚地寫著:﹒大道寺欣造——
九點十分到接獲服務生通知發生命案之前,一直在房裡和經理研究多門連太郎持有
的名片。當時文彥也在場。
﹒蔦代——入浴中(因此沒有證人可以證明她是否不在場)。
﹒九十九龍馬——入浴中(同上)。
﹒神尾秀子——九點十分左右入浴,二十五分左右回到房間(因此沒有九點十
分至二十五分的不在場證明)。
﹒阿真——九點二十五分以後和神尾秀子其實在房裡說話,但是之前因為關燈
睡覺,所以智子和神尾秀子並沒有看見她。
﹒駒井泰次郎、三宅嘉文——在駒並泰次郎的房間玩日本像棋。九點二十分左
右起,伊波良平前來觀戰。
﹒伊波良平——九點二十分以前在自己的房內整理行李(但是沒有證人)。
也就是說,從九點十五分到三十分之間確實有不在現場證明的,只有大道寺欣
造、文彥,以及駒井泰次郎、三宅嘉文四個人。而阿真、神尾秀子和伊波良平三個
只有部分的不在場證明。至於九十九龍馬和蔦代兩個人則完全沒有證人可以證明他
們不在現場。
局長看完調查表之後問:“金田一先生,你有什麼看法?”
就在金田一耕助正要看調查表時,桌上的電話響了。局長拿起電話說了不到兩
句,神色就變得非常緊張。
“哦,看來那輛車子正朝熱海方向急駛,好,你有進一步的消息就立刻從熱海
打電話回來,再見!”
局長掛上電話後,立刻對金田一耕助說:“金田一先生,現在我們已經掌握其
中一個逃亡者的行蹤了。”
“哪一個?”
“哪個叫九鬼的戴墨鏡的老人。據目擊者稱,他昨天晚上搭乘計程車逃往伊東
方向,後來又搭乘另一輛計程車轉往熱海。今天早上我們找到了他所搭乘的那輛計
程車,如今已派一名刑警乘著該車趕往熱海。聽說司機還記得那個人位於熱海的家
,所以應該不用多久就可以知道結果。”
“這的確是一條很好的線索。對了,有沒有多門連太郎的消息?”
“這方面的消息就……唉!莫非他徒步繞過達磨山,再往西海岸的產田逃去?
”
亙理局長指著攤在桌上的伊豆半島地圖說:“這裡大部分是溫泉地帶,電車非
常發達,若是想逃走的話,應該會選擇這裡。他是沿駿豆鐵路逃往三島,或是搭車
逃往沼津,還是像那個老者一樣,從伊東逃往熱海呢?可是到目前為止,我們都還
沒有發現他的蹤跡。而且,他若在九點半離開這裡,根本來不及搭北上的東海道線
呀!或者他先在半島逗留,然後再從西海岸措船潛逃……啊!安井,有事嗎?”
安井刑警慌忙走進辦公室,臉色難看他說:“局長,我們完全無法掌握那個戴
墨鏡老人的行蹤,非常奇怪……”
“完全無法掌握行蹤?咦?你的人不是正在搜查姬野東作的家嗎?”
“姬野東作……”
金田一耕助疑惑地重複這個名字,亙理局長只好為他說明一番。
“金田一先生,姬野東作是這間飯店的員工,專門負責管理花園,可是卻從昨
天傍晚起就下落不明。我們懷疑他和這次的事件有關,所以才著手調查。安井,目
前完全沒有線索嗎?”
“完全沒有。不過他身著工作服,再加上一隻腳行動不便,應該不會走得太遠
才對。”
金田一耕助聞言,心裡也覺得十分納悶。
(姬野東作究竟是什麼人?他為什麼會下落不明?難道他真的和這次事件有關
?)
這時,桌上的電話再度響起。
局長一拿起電話,神色立刻變得非常緊張。
“金田一先生,是來自熱海的報告……”
局長低聲告訴金田一耕助之後,便抓著聽筒聽屬下的報告。
金田一耕助也站到局長的辦公桌前,只見亙理局長對著電話確認了好幾次,然
後才咋嚓一聲掛上電話,眼中透出一種異樣的光芒。
“金田一先生,沒想到那位戴墨鏡老人位於熱海的住處居然是……”
“是一間旅館嗎?”
金田一耕助揣測著問。
局長搖搖頭。
“不,是一棟私人別墅,而且是加納辰五郎這位名律師的別墅。”
金田一耕助不禁打了個冷戰。
“老爺,金田一先生想見您……”
大道寺欣造正叫蔦代為他按摩腰部,聽了女服務生的報告之後,立刻回答道:
“是嗎?快請他進來。阿蔦,可以了。”
他一面從床上坐起來,一面來到隔壁房間的籐椅邊,這時,文彥正躺在榻榻米
上看書。
“老爺,我先下去了。”
蔦代畢恭畢敬地說道。
“嗯,也好。”
“少爺,你也去別的地方玩吧!”
但是文彥看書看得正起勁,根本沒把蔦代的話聽進去,他依然津津有味地看著
自己的書。
“少爺,你這樣會打擾老爺談事情的……”
文彥一臉不高興地甩開蔦代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討厭,我想在這裡看書。”
“可是少爺……”
“真羅嗦,你自己去那邊好了,幹嘛叫我?”
“哎呀!你怎麼說這種話……”
這時,金田一耕助已經沿著走廊走進來了。
“哈哈!沒關係、沒關係。文彥正在看書啊!你在看什麼書呢?哦,原來是《
湯姆歷險記》。夫人,讓他留下來沒有什麼關系。”
“可是……”
蔦代看看大道寺欣造,欣造這才開口表示意見。
“算了,隨他去吧!”
“好吧!”
蔦代朝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後,便靜靜地離開房間。
文彥則依然專注地看他的《湯姆歷險記》。
金田一耕助剛~坐下,大道寺欣造便招呼他抽根擺在桌上的煙。
“辛苦了,發生這種事情,我也難辭其咎。不知道目前有沒有什麼新線索?”
“嗯,關於這一點,我倒有件事想請教你……”
“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金田一耕助表情嚴肅地看著大道寺欣造。
“這個問題我曾經問過,不過現在還是要再問一次。究竟是誰安排大伙兒全都
聚集在這間飯店裡?”
“哦,是這件事啊!事實上,大家聚在這裡純屬偶然。我和駒井以及三宅原先
並沒有打算要來。”
“那為什麼……”
“由於我答應過智子的母親,等智子滿十八歲之後就接她來東京住,因此,我
特別請九十九先生擔任使者,前去迎接她們。
後來因為路上有老夫人同行,所以才決定讓她們中途先在這兒歇歇腳。”
“是的,這個情況我先前就知道了。”
“但是文彥為什麼要來這裡,你可能還不太清楚吧?你也知道文彥是獨生子,
沒有兄弟姐妹,現在突然多出個姐姐,他自然非常高興,所以說什麼都要來接姐姐
回家,後來,他便硬拉著蔦代來這裡等他姐姐。”
“嗯,這個我也聽說了,而且也是人之常情。”
“接下來,游佐知道這件事之後,便在東京車站等候,硬要跟文彥他們來這裡
。這令文彥感到非常不滿。”
金田一耕助抬起雙眼看著文彥,文彥也抬起頭報以微笑。
“我原來打算等智子生日那天,在東京的家中正式將游佐、駒井和三宅介紹給
智子認識。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的用意,老實說這三個人是我為智子挑選的未來丈
夫人選。我曾經答應過智子的母親,一定要為智子挑個好丈夫……”
“我明白。游佐先生之所以來這裡,是想搶先一步認識智子小姐,正所謂先下
手為強……”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不過這可惹惱了文彥,他認為這麼一來對駒井和三宅
太不公平了,於是趕緊拍電報告訴我這件事。
後來駒井和三宅一聽到這個消息,也十分氣惱游佐,於是硬拉著我來這裡。為
了公平起見,我只好陪著兩位年輕人到這兒來了,整件事就是這樣的。”
“原來如此,這麼說,你之所以來這裡是因為接到文彥的電報?”
“是的。”
大道寺欣造苦笑著,又說:“金田一先生,你該不會認為文彥是主導這次事件
的人吧!”
“當然不會。”
金田一耕助看著文彥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間,他像是想起什麼事似的。
“對了,大道寺先生,你為什麼會選擇九十九先生來迎接智子小姐呢?這位九
十九先生的裝扮跟平常人不太一樣,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哩!”
“哦,這件事也是巧合。其實最初我根本沒有想要委託他辦這件事,良平出生
於月琴島,照理說應該派他完成這個任務。但是就在臨出發之前,突然發生了一些
事情,使得良平沒有辦法去月琴島。這時,九十九先生正巧到我那兒問候,他說有
事要回月琴島一趟,還問我有沒有什麼事可以效勞,於是我便請他代勞迎接智子到
東京。”
“你以前就跟九十九先生非常熟嗎?”
“不,我跟他並不很熟,只是因為蔦代跟他都是月琴島人,而且從小就認識,
她最近甚至成了九十九先生的信徒,因此他便常來我家走動。”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裡,覺得很奇怪。因為九十九龍馬和蔦代正好是這群人當中
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
大道寺欣造也看出金田一耕助的想法,連忙說:“金田一先生,我想你應該瞭
解我們來這裡純粹是巧合。現在,你是否可以告訴我警方目前究竟有沒有掌握到什
麼線索?”
“嗯,這個嘛……”
金田一耕助稍微挪動一下坐姿。
“我想你大概已經聽說了,自從昨天晚上發生的案之後,警方便一直在尋找突
然失蹤的兩名男子。一位是多門連太郎;另一位則是個戴墨鏡的老人,他在旅客住
宿名單上登記的名字是九鬼能成。”
“這件事我聽說了,那又如何呢?”
“那個戴墨鏡的老人你認識嗎?”
“我?我想不出來自己曾認識這樣的人。他的相貌如何?”
“戴墨鏡、留白須、滿頭白髮,對了,前天晚上大家在跳舞的時候,他也坐在
角落。”
“哦!我想起來了。”
一旁的文彥突然拍手叫了一聲。
“那個老爺爺好像經過易容哦!”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驚訝地看著文彥。
“文彥,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我曾經在大廳拔了一根老爺爺的頭髮,結果老爺爺卻一點兒也沒
有察覺到。所以,我想那一定是假髮。你不是名偵探嗎?怎麼連這點也不知道呢?
”
“文彥!”
大道寺欣造突然怒吼一聲,但是他立刻發現自己的失態,語氣也緩和下來。
“文彥,你出去玩兒,別在這裡多管閒事。”
金田一耕助則愣愣地目送文彥低著頭離去。
(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這麼遲鈍呢?連文彥這個孩子都能輕易識破的易咨
術,我居然絲毫沒有察覺到……)
“金田一先生,真抱歉。”
大道寺欣造平咳一聲,說道:“小孩子的話千萬別放在心上,文彥他知道什麼
……”
金田一耕助嚥了一口口水,好讓自己的心緒沉穩下來。
“好吧!我們暫且不管喬裝、易容的事,不過,大道寺先生,你真的不認識這
個戴墨鏡的老人嗎?”
“為什麼你會這麼問呢?”
金田一耕助一直看著大道寺欣造。
“那位老人從這裡搭車離開之後,便逃到熱海的一棟房子裡。你知道那棟房子
是誰的嗎?就是加納律師——加納辰五郎的。”
“什、什麼?”
大道寺欣造不禁打了個寒嚶,並把身子挨近茶几。
“這件事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剛才警方已經調查過了。”
大道寺欣造整個人沮喪地靠在籐椅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但是當他家覺到
金田一耕助正在注意他時,卻又慌忙把臉轉向庭院。
此時有兩三個警察正穿梭在庭院的樹叢間尋找那位失蹤的園丁。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正要說什麼,金田一耕助突然吃驚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因為他看見庭院裡的警察正一邊撥開草叢,一邊大叫著往庭院後面跑去。
大道寺欣造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問道:“怎麼回事?他們發現什麼東西
了嗎?”
“會不會是找到兇器了?”
兩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庭院。
這時,一位戴著警帽的警察快速跑上斜坡。
警察大老遠就看見金田一耕助的身影,於是穿過樹林,來到房間前面。
“金田一先生,請你來一下,局長有急事找你。”
“發生什麼事了嗎?”
“找到園丁姬野東作了,他被人勒死了。”
傳說帕尼克是希臘神話裡的牧羊神,根據古希臘人的說法,只要被蛇神迷惑住
,就會陷入一種極度恐慌和驚慌失措的狀態中。
那一天,松籟在飯店上上下下就猶如帕尼克被蛇神蠱惑了一般。
別說是飯店的工作人員或是投宿的旅客,就連警方的相關人員也都成了蛇神的
俘虜,所以當金田一耕助和大道寺欣造一同趕到命案現場時,每個人都呈現出嚴重
的呆滯神態。
發現屍體的地點與其說在庭院裡,不如說是環抱松籟在飯店動群山的一角,那
裡雜草叢生,相當偏僻。
文彥正臉色慘白地被蔦代緊摟在懷中,兩人站在一座不規則形狀的三個台階中
最上面的一層。
站在他們旁邊的九十九龍馬的目光也閃著一種異樣的神采,向下張望被樹叢覆
蓋住的下一個台階。而兩三位警官更是神情緊張地在台階上走來走去。
“阿蔦,文彥在做什麼?”
大道寺欣造一開口,文彥就嚇得全身發抖,不停地往蔦代懷裡躲。
蔦代什麼話也沒說,一張臉慘白得毫無血色。
站在一旁的九十九龍馬見狀,只好摸著長鬚,莫名地乾咳著。
“金田一先生,這邊請,其他的人請留步。”
在警官的帶領下,金田一耕助來到最下面那層台階。
“金田一先生,唉!又是一樁令人頭痛的案子。看來兇手可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呀!”
亙理局長皺著眉頭,不時用手帕擦拭他那肥胖的脖子。
“局長,屍體是在哪兒發現的?”
“喏,在那個地方。”
金田一耕助回頭朝局長用下巴指示的方向看去,不由吃驚地睜大眼睛。
那裡是一個約兩層樓高的懸崖,懸崖上面有一棵大樓木,擇木的根部恰巧有一
個很大的裂縫,形成一個天然的洞穴。
金田一耕助嚥了一口口水問道:“就是在那裡面?是誰發現屍體的?”
“是文彥。”
“文彥?”
金田一耕助再度嚥了嚥口水。
“是的。由於殺害游佐先生的兇器始終沒有找到,所以我剛才命令屬下全力搜
索,沒想到這裡卻突然傳來一聲慘叫,當警察趕到的時候,只見文彥臉色鐵青地從
洞口跑出來。
“在這之前,根本沒有人知道這裡還有洞穴。我的屬下抓住文彥一問,才知道
有人被殺死在洞穴裡……”
“但是文彥為什麼會在這裡徘徊?”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啊!手電筒拿來了,我們過去瞧瞧吧!”
有位警官帶來了手電筒,於是局長便接了過來,帶頭走進洞穴。金田一耕助也
跟著進去,警察們則留在洞穴外面。
這個洞穴原是自然形成的,之後又經過人工修整,所以他們走過去之後,發覺
裡面比想像中還要寬敞。
“這裡好像是戰爭時期的防空洞。”
“或許吧!我想就算有再大的炸彈落下來,這裡也會沒事的。”
洞穴的牆壁上盤錯著樟木的樹根,正好可以防止壁面剝落。
此外,掉落在地面上的落葉也堆積了一些高度,金田一耕助走起來感覺軟綿綿
的。
“喏,在那裡。”
局長停下腳步,用手電筒照射地面,只見姬野東作的屍體就倒在地上,上面還
覆蓋了一些落葉。
“兇手在洞口處勒死被害人,然後再把屍體拖到這裡,並且用落葉掩蓋住拖拉
屍體的痕跡。”
金田一耕助藉著手電筒的燈光重新確認屍體時,不禁大吃一驚。
死者大約六十歲左右,留著斑白的短髮,皮膚因太陽暴曬而顯得黝黑,不過五
官倒是長得十分清秀。
姬野東作個頭不高,身子骨也不是很硬朗,所以遭人勒斃之後,整個眼窩塌陷
。
此外,他身穿黑色長褲,褲腳往上卷,上面還穿了印著松籟莊飯店標誌的制服
。總之,他的外表和一般的園丁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金田一耕助在檢視死者的過程中,卻意外發現纏繞在屍體頸部的東西並不
是普通的繩子,而是紅色的毛線。
兇手將長長的紅色毛線來回合併成十幾折變成粗繩子,再用這條粗繩子勒死被
害人。
看來姬野東作在被勒住脖子之前,也曾奮力掙扎過,所以多出來的毛線猶如蜘
蛛網般地纏繞在他身體上,毛線頭則落在落葉上。
“金田一先生。”
局長蹲在死者身旁,慢慢地說:“這好像是神尾老師的毛線……記得我們在偵
辦案件的時候,她總是不停地織著毛衣。”
“也許是吧!我曾經見過她有這樣的毛線。”
“這麼說……難道是她?”
“這件事可能要問問神尾老師才容易瞭解。等會兒我們先問她為什麼毛線球會
出現在這個地方,看她怎麼解釋吧!唉……難道這和昨天晚上游佐先生的命案有關
聯?”
“是啊!否則怎麼會在短時間內發生兩起不同的命案?難道是這個人目擊到游
佐先生被殺的……”
“有可能。可是局長,照你的說法,這個男人不是從昨天傍晚起就不見人影了
嗎?如果他是因為目睹兇手行兇才慘遭殺害的話,那麼這段時間他又躲在哪裡呢?
不,他為什麼非要躲起來不“這個嘛……還真是棘手呢!可惡,姬野東作到底是為
了什麼緣故而被殺死?”
局長脫下帽子,搔著頭,又說:“對了,金田一先生,還有一點實在令我百思
不解。那個叫文彥的孩子為什麼會來這個洞穴裡面?如果他只是偶然經過洞口
的話,根本不可能發現屍體……”
“局長,我們再往裡面走走看吧!”
再往前走兩三步就是洞壁了。金田一耕助從局長手中把手電筒接過來,仔細檢
查洞壁,突然間,他“啊”了一聲。
“金田一先生,發現什麼了嗎?”
“局長,你看看那裡。”
局長看著手電筒光線照射處,只見牆壁被人鑿了一個小洞,而且附近還有一點
一點的蠟油滴。
他不由地揚起雙眉。
“金田一先生,這不是蠟油滴嗎?”
“是的,是蠟油滴,誰在這裡點蠟燭?在這裡做什麼呢?”
“是啊!在這裡又能做什麼?”
金田一耕助沒有回答,他只是藉著手電筒的燈光看看四周。
“局長,有沒有什麼可以挖土的工具?你瞧,這裡有掘土的痕跡。”
局長立刻走出洞口,命令屬下前去找工具。一會兒,他便拿了一根大木棒走進
洞裡。
“我來挖挖看。”
由於這個地方最近才被挖掘過,所以土質顯得相當鬆軟,局長毫不費力就挖了
一個小洞。
沒有多久,木棒的前端碰到某種金屬製品而發出鑽鑽的聲音,接著又是沙沙的
紙聲。
“局長,可以了,我用手挖挖看。”
金田一耕助把手伸進土堆裡挖掘,不久,就拿出一把看起來還滿新的小剪刀,
接下來又拿出半支燃燒過的蠟燭和一小瓶漿糊、信紙。
金田一耕助最後拿出來的,是一些被剪割得坑坑洞洞的不完整的報紙。
局長一看到這些,不由睜大了眼睛。
“金田一先生,兇手在這裡製作那封把被害人和智子叫到鐘塔的信……”
“是的。那個人藉著蠟燭的燭光在這裡製作信件。不過,局長,你知道我現在
在想什麼嗎?我正在想《湯姆歷險記》上的故事。”
“《湯姆歷險記》?”
局長十分不解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興奮地抓著頭說:“沒錯、沒錯!《湯姆歷險記》的故事你知道吧
!對小孩子來說,那可是一本再有趣不過的書了。只要看過那本書的小孩子,都很
想體驗一下冒險的生活,因為那本書讓孩子對秘密洞穴非常感興趣。因此孩子便會
設想挖掘桐穴尋寶,或是把一臉兇相的男人當成大壞蛋……孩子一旦發現了這樣的
洞穴,對他們來說就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他們一定會瞞著分人,藉著燭光在這裡剪
下報紙上的字體,將它們製作成一封信……”
“金田一先生!”
局長感到有些困惑。
“你說的是文彥嗎?”
“是的,因為我知道文彥喜歡看《湯姆歷險記》這本書,而且文彥之前一定看
過這樣的信,所以現在才會模仿。”
局長心中的驚愕和混亂已經無法言喻了。
“金田一先生,那、那麼,你認為文彥是兇手嘍?”
金田一耕助緩緩搖著頭,“不,當然不是,這是兩碼事兒。啊!好像有人來了
,我們隨後再討論吧,局長,請妥善保管這些東西,上面說不定有指紋呢!”
金田一耕助率先走出洞口,正好遇到前來檢驗屍體的法醫。
熾天使書城
【第10章 文彥的惡作劇】
警方隨即把文彥叫到臨時充當搜查本部的經理辦公室訊問,他一看到剪刀、蠟
燭、漿糊和剪過的報紙,便立刻招供了。
其實,要突破文彥的心理防線是有竅門的,只要稍微嚇嚇他,他就會像潛進洞
穴裡的小烏龜一般,拚命地往裡面縮;如果想引他出洞,只要激發他那不成熟的正
義感,就能達到目的。
由於金田一耕助處理得很有技巧,所以不但沒有傷了文彥的自尊心,還讓他說
出了實話。
“文彥,在此之前你就知道這裡有個洞穴了嗎?”
“嗯,以前我來這裡玩的時候,就發現這個洞穴了。”
“這件事你有沒有告訴過別人?”
“沒有,我對誰都沒提起過。因為這是屬於我個人的秘密。”
“原來如此,因此當你想製作那些信件時,便想到要利用這個地方?”
文彥默默地點點頭。
“可是,你為什麼要用這樣的信把游佐先生和智子小姐叫到鐘塔去呢?難道你
只是因為一時興起?”
“不,才不是呢!”
文彥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
“我只是想揭穿游佐的假面具,讓姐姐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別看他
表面上像個正人君子的模樣,背地裡卻是個十足的小人。他曾經在酒館裡做了許多
見不得人的事,我怕姐姐被他的外表騙了。”
“文彥!”
一旁的局長也開口問道:“你怎麼知道游佐先生是個偽君子?”
“因為我曾經聽見他和一個叫多門連太郎的人之間的談話,所以我什麼都知道
。游佐之所以想跟我姐姐結婚,只是為了我家的財產。”
金田一耕助和局長吃驚地互望一眼,然後局長將身子向前挨近一些。
“文彥,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前天中午。那時我正在鐘塔研究機械,沒想到游佐和多門連太郎也跑上來。
於是我慌慌張張地躲在鐘面的一側,他們並不知道我在那兒,沒說幾句便開始吵了
起來。”
“這麼說,游佐先生和多門連太郎是舊相識嘍?”
“是的,他們早就認識了。這兩個人都不是好東西,我猜他們是在某個酒吧認
識的。游位曾經在那間酒吧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好像跟女人有關,但是他拜託
多門連太郎別提這件事。同樣的,他也不提多門連太郎過去的事。”
“這麼說,多門連太郎也曾經做過不名譽的事嘍?”
“是的,首先,多門連太郎這個名字就是假名字。游佐曾經說他是當今少有的
唐磺,對了,他還說多門連太郎這個人剛從‘別墅’出來。這個‘別墅’是不是指
監獄呢?”
金田一耕助和亙理局長再一次吃驚地看著對方,而在一旁做目錄的刑警似乎也
越來越忙,頭都顧不上抬了。
局長神色緊張地問道:“游佐先生是這麼說的嗎?”
“是的,他是這麼說的。而且那個多門連太郎本來非常生氣,一度還想勒死游
佐呢!”
說到這裡,文彥便把當時的情形詳細描述了一遍。
局長一邊點頭,一邊問道;
“對了,你說他們兩人是在酒吧認識的,他們有沒有提起過那間酒吧的名字?
”
“好像叫……紅泉酒館。”
“紅果酒館?”
文彥靜靜地點點頭。
“文彥,你的話對我們非常有幫助。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要製作那些信呢
?你把游佐先生和智子小姐叫到鐘塔去,是有什麼用意嗎?”
“我……我……”
文彥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打算讓游佐和多門再碰一次面,只要他們兩個一
見面,就一定會互揭瘡疤。如果姐姐聽到這一切,就會知道游佐是個偽君子了。”
局長納悶地皺著眉頭。
“但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折呢?直接告訴你姐姐不就得了。”
“如果我這麼做的話,姐姐一定會認為我是個愛說別人閒話的小孩子。我可不
希望姐姐認為我是這樣的人。”
這正是青春期孩子敏感的地方。金田一耕助和局長交換個眼神後,立刻點頭說
道:“我明白了。文彥,我瞭解你的感受。那麼,你也做了同樣的一封信給多門連
太郎嘍?”
“是的,我以游佐三郎的名字叫他今天晚上去鐘塔。”
“你什麼時候把信交給他們的?”
“沒有,這些信我一封也沒拿出去。”
“嗯?”
“我做完了那些信,卻來不及把信交給他們。”
“可是……”
局長吃驚地向前挪動一步,正要說話,卻被金田一耕助打斷了。
“啊!文彥,你是什麼時候做出這些信件的?能不能告訴我們詳細的經過情形
?”
“前天晚上我一直考慮該怎麼告訴姐姐這件事,整夜輾轉難眠,我想了許多方
法,後來終於決定採取這個方式。
“因此昨天早上我起床之後,就立刻到大廳撕下一些報紙,躲在庭院裡開始剪
貼。為了避免讓人發現,我大致剪了一些需要的部分,剩下的就扔進垃圾堆裡,然
後跑進洞裡製作出這三封信。
“不過說實在的,要做這些信相當耗費時間,一方面是因為蠟燭的燭火很暗,
另一方面是不容易找到我所需要的鉛字。因此,我好不容易做完這三封信時,已經
接近中午了。我嚇了一跳,連忙跑出洞穴。”
“帶著那三封信?”
“沒有,我把信藏在洞壁上的凹櫥裡。因為每天吃完午飯,阿蔦就會叫我去睡
覺,睡醒之後又叫我去洗澡。因此,我要是帶著那三封信,就很有可能被發現了,
那不是很糟糕嗎?”
“所以你打算晚上再去取信?”
“是啊!可是我卻沒有時間去拿信。因為前一天晚上一夜沒睡,所以第二天午
覺時便睡過頭了,醒來之後又和姐姐一起吃晚飯,阿蔦又一直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因此我根本沒有時間去拿信。
“今天我聽說游佐被殺,便覺得以後不需要那些信了,所以才想進洞去撕了那
些信,可是當我走進洞穴裡的時候……竟然發現那裡有具屍體!”
文彥說到這兒,整張臉白得像蠟像一般,而且全身痙攣顫抖不已。
局長的神色越來越驚訝。
“文彥,你認為洞穴裡還有信嗎?”
“當然有啊!我被屍體絆倒之後,嚇得連拿信的事都忘了,趕緊逃出洞口。局
長,你是不是找到那些信了?”
局長還來不及開口,一旁的金田一耕助便已興奮地向前挨近。
“文彥,你做完那些信之後,有沒有把剪刀、蠟燭或其他東西埋在土裡?”
“沒有,我沒有這麼做。”
“昨天你去洞裡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什麼人?”
“我想應該沒有吧!因為我非常小心。”
在金田一耕助的暗示下,局長從抽屜裡取出兩封信。這兩封分別是從游佐的屍
體上找到的,以及寫給智子的信。
“文彥,你所製作的信就是這個嗎?”
文彥滿臉通紅地看著這兩封信,但是當他看到寫給智子的信時,眼神中立刻露
出奇怪的神色。
“這一封是我做的,可是這個地方有問題。有人在這裡做了手腳!”
“哪裡?有什麼不同?”
“這裡。這封信上註明:‘今晚九點半,請來頂樓鐘塔’。
可是我做的信卻要姐姐九點鐘來。因為如果三個人沒有同時碰面,就一點意思
也沒有了,所以我寫給他們三人的信都指定九點鐘見面。”
局長和金田一耕助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局長才對文彥說:“啊!文彥,辛苦
你了,你的話對我們來說非常有參考價值。現在你先到外面休息一下,有需要的話
再請你過來。”
文彥一出去,局長便興奮地問:“金田一先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文
彥在說謊?”
“不,那孩子說的都是真的。也就是說,兇手很巧妙地利用了文彥的計劃,雖
然文彥以為他在進出洞口時沒有被旁人看見,但是兇手卻看見他了。而且兇手後來
還悄悄潛入洞內,拿走了那些信,並把它當成自己計劃的一部分。”
“原來如此。可是兇手為什麼要更改文彥所訂的時間呢?”
“因為兇手已經計劃要殺害游佐先生,他擔心要是那個時候智子小姐上去鐘塔
的話,會相當不方便。不過這麼一來,就又有一個問題了——兇手既然有這層顧慮
,那又為什麼非把智子小姐叫上去不可呢?難道兇手想嫁禍於她嗎?”
就在金田一耕助百思不解的時候,一名刑警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局長,驗
屍報告出來了。”
“哦,死因和死亡的時間是……”
“死因是被毛線勒死。死亡時間已有二十一個小時到二十二個小時左右了。現
在是下午一點,由此推算回去的話,兇手行兇的時間應該是昨天下午三點到四點之
間。”
局長和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由地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這麼說,在游佐先生被殺之前,姬野東作就已經遇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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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蝙蝠風波】
金田一耕動看著眼前的神尾秀子,突然感到有些陌生。他仔細思索了許久,好
不容易才明白了其中緣由,不禁覺得好笑。
神尾秀子現在手中沒有拿著棒針和毛線,就是這個原因才讓人感到很不習慣。
她自己大概也有這種感覺吧!只見她一面搓揉著手中的手絹,一面盯著放在桌
上的紅毛線。
那團毛線正是勒死姬野東作的兇器,法醫驗屍完畢之後,已作為重要的物證,
目前正由搜查部保管。
“嗯……”
局長於咳一聲後,清清嗓子說:“我們想瞭解一下關於毛線的事。”
“我知道……”
神尾秀子搓揉著手絹,急切地說道:“都是我不好,當我聽說游佐先生遇害的
時候,本想說出來,可是我不清楚這是不是和游佐先生有關,所以……”
“那麼你現在已經非常確定這件事的確和游佐先生有關嘍?”
局長趁機催促神尾秀子繼續說下去。
“是的。”
“你可以說說關於姬野東作這個人,以及那團毛線球的事嗎?”
局長稍微向前傾身詢問。
“老實說,姬野東作的名字我是剛才知道的,不過當我聽說那人所穿的服裝時
,就猜到是那個人了,而且我也知道那個場所,以及那團紅色毛線的事……”
神尾秀子嚇得渾身發抖,連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
局長看著她問道:“你知道這團毛線是在哪兒找到的嗎?”
“知道,剛才女服務生告訴過我。老實說,當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實在非常
吃驚,因為這麼一來,那件事就的確和游佐先生有關了。”
“能不能麻煩你詳細說明一下這件事的過程?”
“好的。”
神尾秀子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正面看著局長。
“昨天早上,大廳曾經發生一件不愉快的事,這件事金田一先生也知道,那就
是游佐先生和駒井先生為了智子小姐發生爭吵,後來還打得頭破血流。智子因此嚇
壞了,我十分擔心,便和九十九先生商量。
“你們也知道,九十九先生出身月琴島,又和智子小姐的母親是舊識,所以我
一有事就想找他商量……”
看到金田一耕助點頭認同,神尾秀子於是繼續說下去。
“九十九先生也非常擔心,便給我安眠藥,讓智子小姐能比較容易地入睡……
”
“啊!請等一等!”
金田一耕助連忙打斷神尾秀子的敘述。
“九十九先生總是隨身攜帶安眠藥嗎?”
“是的,他經常會有失眠之苦,所以每次出外旅行,總是隨身帶著安眠藥。”
(這實在是件出人意料的事,像九十九龍馬這種靠靈氣為生的人,出外旅遊竟
然還非得借助藥物的力量才能入睡,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不過金田一耕助還是點頭示意神尾秀子繼續說下去。
“還好藥效發作,智子小姐亢奮的情緒也因此緩和下來;沒有多久她說想睡覺
,於是我趕緊為她舖床,然後再為老夫人整理床舖,好讓她們兩人一塊兒休息。智
子很快就入睡了,老夫人沒一會兒也睡了,我這才拎著毛線籃走到庭院。”
神尾秀子稍微停了一下,喘口氣繼續說:“老實說,當時我自己也很想吃一粒
鎮靜藥,因為這裡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費心處理,找實在覺得好累……”
金田一耕助十分同情地點點頭。
“我本想一個人靜靜地想事情,所以拎著毛線籃往庭院後面走去。正好蹲樹下
有一個可以充當座椅的石頭,於是我便坐在石頭上開始織毛衣。對了,我坐的那個
地方就是剛才發現屍體的洞穴上方。”
局長聽到這兒,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就連金田一耕助也忍不住將身子
向前挨近。
“那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差不多是在下午兩點半左右去的,後來因為我只顧著織毛衣和想事情,所
以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知道有人來到我下面那個台階,而且還開始說話……
我到剛才才知道原來那裡有三個台階,最下面的是洞穴,而我正好坐在最上面那一
層,至於說話的人則站在中間那一層。”
金田一耕助和局長越聽越緊張,神尾秀子更是不斷用手胡亂搓揉手中的手絹。
“當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雖然來到中間台階的人並沒有察覺到我就
在上面,可是我很不喜歡偷聽別人談話,所以就想離開那兒,可是我怕一走會驚動
對方,只好先靜靜地待在原地,並告訴自己盡量不要去聽他們的談話。
“可是,突然間,我聽見他們談起月琴島的事,而且還談到‘距今十九年前’
這樣的話,不禁感到非常震驚。”
局長和金田一耕助不由自主地又向前靠近一步,兩個人都一臉認真地看著神尾
秀子的嘴。
“因為他們談起十九年前發生在月琴島上的事情,所以我趕緊豎起耳朵仔細聽
。後來我甚至清楚地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喬裝’。”
“喬裝?”
“是的,可是我並不知道他們講的是誰喬裝成什麼。接著他們又放低音量,嘰
嘰喳喳地說了一會兒,我只聽到他們提到‘蝙蝠’這兩個字。”
“蝙蝠?”
金田一耕助的呼吸不由地急促起來。
不明就裡的亙理局長則莫名其妙地皺著眉頭。
“嗯,是的。如果換作是以前,也許我根本不會在意這兩個字。但是前些時候
金田一先生才問過我有關蝙蝠的事,所以我一聽到這兩個字,自然非常吃驚。
“接下來,我聽得更清楚了。有人說:‘我發現蝙蝠了,哈哈!那傢伙是蝙蝠
,實在是只非常奇怪的蝙蝠!”
金田一耕助睜大眼睛,不停搔著頭。
局長更是一臉納悶地看著兩人。
神尾秀子用舌頭舔了舔嘴唇。
“當時我如果能鎮定一些,沉住氣聽完他們的談話就好了。
但是我實在太震驚了,所以忍不住想始起來往下看,結果放在我膝上的毛線籃
卻因此翻倒在地上,裡面的毛線球也掉了出來,其中一個毛線球,也就是紅色的毛
線球,竟一直滾了下去。
“當時我慌慌張張地想抓住那個毛線球.便探頭往下看。而站在中層的人因為
突然從頭頂降下一個毛線球,所以也吃驚地抬起頭往上看。我清楚地看見那兩個人
,一個是游佐先生,一個是穿著飯店制服的矮小老人.也就是姬野東作。”
金田一耕助抓頭的動作愈來愈快,局長仍睜大眼睛看著神尾秀子。
“那麼,最先提到月琴島和蝙蝠的人是姬野東作嗎?”
“我想是吧!因為那聲音不像是游佐先生的。”
“接下來你怎麼辦?”
“我怎麼做都不是,因為被人發現我在偷聽,實在覺得非常不好意思。而游佐
先生也羞紅了臉,立刻朝對面落荒而逃。我當時根本顧不得毛線的事,只好盡快回
到飯店內。”
“於是現場只剩下姬野東作和紅色的毛線球?”
“是的,就是這樣。”
“當時你沒有想過直接向留在原地的姬野東作更詳盡地瞭解嗎?”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我當時這麼做的話就好了。可是當時的我實在感到很狼
狽,根本……”
“你回到房間時大約幾點鐘?”
“三點十五分。因為我在考慮是否該叫智子小姐起來,所以才看看時鐘。”
神尾秀子的話就說到這裡。
局長後來問她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她卻回答說,有些事只是她個人的猜測,
不方便多說,然後就離開了房間。
神尾秀子一離開,金田一耕助便激動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局長、局長,我們之前判斷的方向完全錯誤了!我們以為游佐先生被殺是主
、姬野東作遇害是輔,也就是說姬野東作無意間看見游佐先生被殺,所以才會引來
殺機,沒想到一切都弄錯了。
“姬野東作可能知道兇手的背景,因而招致殺機。後來兇手擔心姬野東作被殺
的事如果曝光,游佐先生一定會起疑,因此趁著姬野東作的屍體未被發現之前,先
下手殺掉游佐先生以滅口。”
局長點頭認同金田一耕助的推論。
“就時間上來說,姬野東作應該是在神尾老師離去之後不久遇害的。”
“沒有錯。當時兇手一定是在最下面的台階,而且和神尾老師同時聽到姬野東
作和游佐先生的談話,他趁著神尾老師離去之後,便利用神尾老師掉落的毛線勒死
姬野東作,再將屍體拖進洞穴裡。”
“這麼說來,姬野東作究竟是什麼人?他為什麼會知道十九年前月琴島上發生
的慘案呢?”
“這點可能就要請局長好好調查一下他的背景了。在姬野東作來到這間飯店工
作之前,究竟從事過什麼工作?同時也請你調查一下,十九年前他在哪裡?又做些
什麼?”
“我知道。但是金田一先生,神尾老師剛才提起一件很奇怪的事。什麼蝙蝠這
兒、蝙蝠那兒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哦這件事啊……”
金田一耕助正要說明這件事的時候,桌上的電話突然驚天動地響了起來,局長
趕緊拿起話筒。
才說了兩三句,局長臉上便出現嚴肅緊張的神情。
“金田一先生,是來自熱海的報告……”
局長捂住話筒說了一句,便又專注地接聽電話。只見驚訝、緊張的神色輪流浮
現在局長的臉上.直到他掛上申話之後,更是緊張地連連擦去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
水。
“金田一先生,我們已經查明昨晚去熱海加納律師別墅的那人的身份了。”
“哦?那個人是誰?”
局長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先緩緩點著一根香煙,吸了一口才說:“我不
知道該怎麼判斷才好。聽說加納律師昨晚特別去了趟熱海別墅度假,後來又趕在今
天早上刑警到達之前,先搭乘火車只東京去了。儘管刑警再三盤問別墅看門的人,
對方始終含糊其辭,只說昨天深夜的確有位客人來訪,但那絕對不是什麼可疑的客
人,而是主人的老朋友,住在伊東,因為臨時有事才趕來熱梅,不過那位客人也是
今天一早便離開了。
“不管刑警如何追問,看門人還是不肯透露客人的名字。後來刑警去熱海車站
調查,發現今天有一輛從加納律師的別墅開出來,送一位客人去熱海車站的車子。
很幸運,熱海車站的一位站員知道那位客人,所以我們才知道他的背景。”
“那人究竟是誰呢?”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朝局長走過去。
局長回頭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臉上浮現出奇怪的表情。
“那個人就是松籟在飯店的前住屋主——衣笠王爺,他的名字是衣笠智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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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加納律師事務所】
今天是五月二十八日。位於丸大樓四樓的加納律師事務所依然十分繁忙,年輕
的律師和實習生忙忙碌碌地走來走去。
但是加裝了隔音裝備的社長室卻完全阻斷了外界的喧囂,給人一種“鬧中取靜
”的感覺。
加納律師正在辦公室裡緩緩踱步,對著女秘書交代一些事情,這時桌上的電話
忽然響起,女秘書立刻中止速記的工作,接聽電話。
過了一會兒,她回頭對加納律師說:“金田一先生說想見您。”
原來一直神情自若的加納律師突然緊張起來了,但是他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鎮
定。
“請他進來吧!你先出去一會兒,這段時間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我知道了。”
女秘書掛上電話,收拾好桌上的東西之後才走出去。而金田一耕助很快就進來
了,他還是那身松垮垮、皺巴巴的和服裝扮。
就在兩人點頭寒暄的瞬間,彼此的眼神中同時掠過一抹警惕和緊張的神色。
“請坐,這陣子辛苦了。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回東京,我已經把智子小姐送到經堂去了。”
“真是謝謝你。”
金田一耕助坐下來之後,加納律師打開桌上的煙盒,說道:“請用。”
“謝謝。”
“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哪裡,這些都是我的職責所在,只是遇害的人就顯得無辜多了……““的確
如此。”
加納律師瞇著眼睛笑了起來。他的笑容雖然還算和藹可親,可是卻給人一種冷
冰冰的感覺。
金田一耕助視若無睹地拿起一根高級煙,順手點著火。
“總而言之,今天特地來這裡跟你報告一些事,同時也有事想請教你。”
“什麼事呢?”
“我們最初的約定是我必須去月琴島迎接智子小姐。現在我已經履行完約定,
因此我想問的事情就是,我的任務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這件事我已經和我的委託人談過了。其實我們原本就不是單純請你去迎接智
子小姐,而是想請你調查一下那封警告信中所提的事,也就是十九年前的事究竟是
意外?還是有他殺的嫌疑?
關於這件事你的看法是……”
金田一耕助十分謹慎地選擇著措詞。
“關於這件事,很抱歉,我很難一下子說清楚。畢竟這是一件年代久遠的案件
,而且我在島上僅僅停留了兩個晚上。”
“我知道,這的確太難為你了。不過我還是想聽聽你的看法,即使不符合事實
也無妨。”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說說自己的看法吧!我認為那封警告信中所提的事,
應該是正確的。”
加納律師神情緊張地問:“你是說智子小姐的父親並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死於
他殺?”
“是的,我是從各種線索推斷出來的。”
“你所謂的線索是……”
“發生在修善寺的兩起兇殺案。”
加納律師皺起眉頭。
“金田一先生!你是說那個叫姬野東作的園丁遇害也跟十九年前的命案有關嗎
?可是報紙上說……”
“新聞記者並不知道十九年前的慘案,所以在報道這件事的時候,自然不得要
領。在我說出我的看法之前,請你先看看這個材料。這是我做的簡單記錄。”
金田一耕助的記錄如下:五月十七日﹒金田一耕助投宿於松籟莊飯店。
﹒當晚多門連太郎也投宿在松籟在飯店。
五月十九日﹒九十九龍馬、文彥、蔦代三人到達松籟莊飯店。
﹒游佐三郎跟他們在一起。
五月二十日﹒九十九龍馬和金田一耕助前往月琴島,大約在傍晚時分抵達該島
。
五月二十一日﹒九十九龍馬和金田一造訪大道寺家,約定第二天一早離開月琴
島。
﹒文彥打電報告訴父親有關游佐三郎先到一步的事。
﹒名叫九鬼能成的戴墨鏡的老人也前來投宿。
五月二十二日﹒文彥無意間在鐘塔聽到游佐三郎和多門連太郎之間的對話。
﹒大道專欣造陪著駒井泰次郎、三宅嘉文兩名青年抵達飯店,總管依波良平(
駕代的哥哥)也一同到達。
﹒從月琴島出發的一行人抵達飯店。
五月二十三日﹒文彥在庭院後面的洞穴中製作了三封信。收信人分別是智子、
游佐三郎和多門連太郎。中午時,他留下這些信便先行離去。
﹒早上,游佐三郎和駒井泰次郎以乒乓球拍互毆,駒井流鼻血。
﹒智子看到染血的乒乓球拍便激動地昏倒。
﹒下午三點左右,神尾秀子在庭院後面的洞穴附近,無意間聽到姬野東作和游
佐三郎的秘密談話。
談話內容和十九年前發生在月琴島上的事件有關。
﹒三點到四點之間,姬野東作在洞穴附近被勒斃。
兇器是神尾秀子的毛線。
﹒晚餐時,智子發現文彥所做的信。
﹒九點十五分至三十分之間,游佐三郎在頂樓的鐘塔內遭人殺害,和兇器無關
的乒乓球拍上卻染上血跡。
﹒九點二十八分,智子來到鐘塔內,發現游佐三郎的屍體。途中曾遇見九鬼能
成。
﹒多門連太郎出現在鐘塔。
﹒九點三十分大鐘自動報時,金田一耕助及其他飯店職員爬上頂樓,途中遇見
提著皮箱的九鬼能成﹒後來一行人在鐘塔內發現游佐三郎的屍體和驚慌的智子。
﹒多門連太郎和九鬼能成逃離松籟莊飯店。
﹒十一點左右警方派員展開搜查。
五月二十四日﹒發現園丁姬野東作的屍體。
﹒查出昨晚逃離松籟莊飯店的九鬼能成從修善寺逃到伊東,再逃到加納律師的
熱海別墅,但是加納律師方面極力否認。
﹒同日早上,有一個人從加納別墅乘車到熱海車站﹒根據車站工作人員的證詞
,這個人是松籟莊的前屋主、昔日的皇室貴族——衣笠王爺。
﹒多門連太郎至今行蹤不明。
金田一耕助做的記錄大致是這樣。
他一邊留意加納律師看記錄時的神情,一邊從旁加以說明。
加納律師輕輕點頭看著記錄,但是當他看到九鬼能成逃到自己熱海的別墅時,
整張臉一下子漲紅起來。
不過他隨即恢復鎮定,等看完記錄之後,平靜地抬起頭。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這真是一份非常詳盡的記錄。”
“哦?僅僅如此嗎?”
“是的。”
金田一耕助一直盯著加納律師。不久,加納律師終於歎了口氣。
“金田一先生,我知道你想問的是什麼。你是不是想問我關於那天晚上九鬼能
成逃到我別墅的事?”
金田一耕助從容地點點頭。
“很抱歉,來找我的那個人不叫九鬼能成,而我也不認識什麼叫九鬼能成的人
。”
“但是加納律師,九鬼能成只是他的化名。因為據我所知,他在旅客住宿名單
中所登記的地址,那裡其實沒有叫九鬼能成的人物。”
“那我就更不可能和這麼一位奇怪的人物交往了。”
“但是,那天晚上的確有人搭車前往你的別墅是不是?”
加納律師稍稍猶豫了一會兒,才勉強點頭承認。
“那位客人就是昔日的皇室貴族——衣笠王爺吧?”
“隨你怎麼說。”
加納律師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加納律師,難道是衣笠先生化名為九鬼能成,住在松籟莊飯店嗎?”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加納律師淡淡地說道:“松籟在飯店以前是衣笠先生的別墅,而且現在的服務
人員中應該還有他當年的僕人,所以就算他改名換姓,仍然會有人認出他的。”
“但是,那個叫九鬼能成的老人是經過喬裝打扮的。”
“喬裝打扮?你看出來的?”
“不,不是我。說來慚愧,我完全沒有察覺到。”
“那麼是誰說的呢?”
“是大道寺先生的公子——文彥。”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人這麼說嗎?”
“不,只有文彥一個人注意到這件事。”
加納律師苦澀地笑了笑。
“金田一先生,小孩子的話能信嗎?衣笠先生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他既不是演
員,也不是冒險家。如果他化裝成九鬼能成,一定會被許多人識破的。”
“但是文彥說,他曾經試著去拔那個老人的頭髮,對方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所以他認為那一定是假髮。”
加納律師聞言,噗妹一聲笑了出來,但他立刻用手帕捂住嘴。
“真是不好意思。不過,這實在是個非常有趣的話題,那孩子太頑皮了,老是
喜歡惡作劇、捉弄人。金田一先生,我敢說那個老人一定是在睡覺,否則怎麼會無
動於衷呢?再說老年人的毛發本來就比較容易脫落呀!”
(真不愧是狡猾的律師,一點兒馬腳也不露。)
金田一耕助於是換個話題。
“不管怎麼說,衣笠先生那一天為什麼會那麼晚了還突然跑去拜訪你?而且在
那之前他人又在何處?”
加納律師盯著金田一耕助看,他的臉上不禁浮現起苦澀的微笑。
“說來說去,你的話題還是繞著衣笠先生打轉啊!好吧,既然如此,我只好告
訴你,前伯爵藥王寺住在伊東,而藥王寺的夫人是衣笠先生的堂妹,所以兩家經常
互相走動。
“前些天,他們打算利用周末時間到衣笠家拜訪,可是不知為什麼卻突然臨時
變卦,而衣笠先生是個沒有耐性的人,只要一點小事惹他不高興,他就沒有心情了
。後來他斷然拒絕藥王寺夫人的來訪,獨自一個人出外散心,可是卻無處可去,於
是便跑到我那兒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問藥王寺先生。”
真是高招,對方竟然打出當面對質的王牌了。不過金田一耕助仍繼續追問:“
你和衣笠先生是舊相識嗎?”
“是的,他一直是我的客戶。”
金田一耕助目光犀利地望著對方。
“加納律師,難道這次事件的委託人就是衣笠先生不成?”
加納律師吃驚地望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我必須絕對嚴守委託人的秘密。我想,我應該已經告訴過你才
對。”
金田一耕助雖然碰了一鼻子灰,但是在對方既不否定,也不肯定的言詞中,他
也察覺到其中頗有值得玩味之處,因此便默默地點點頭。
加納律師笑了起來。
“金田一先生,我想你的問題應該已經問完了,所以這回該我問問你了吧!那
位叫姬野東作的究竟是什麼人?他怎麼會知道十九年前的慘案?難道他也來自月琴
島?”
“不,他好像不是月琴島上的人。如果是月琴島的人,智子的外婆應該會認識
才對,但是她卻對這男人完全沒有印像。就連九十九先生、神尾老師、蔦代和蔦代
的哥哥伊波良平,也都不認識這個男人。”
“那麼,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來路呢?”
“這也正是問題所在。根據警方的調查,這名男子在戰爭期間曾經在衣笠先生
的別墅中工作,後來別墅裡的某長官還是總管去世,所以這個男子便以補其空缺的
緣故住下來。不過由於這名男子平日就沉默寡言,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
“原來如此。”
加納律師點點頭。
“但是,就其他知道十九年前的事,又為什麼要告訴游佐先生?難道他以前就
和游佐先生認識嗎?”
“或許吧!游佐先生以前曾經去過松籟在飯店兩三次,他是個處事圓滑的男人
,加上出手大方,所以飯店裡的服務生都很喜歡他。我想姬野東作應該是在那時就
跟他非常熟識了。”
“原來是這樣。對了,不知道姬野東作對十九年前的事瞭解多少?”
“這也是問題所在。但除非知道他的過去,否則……”
加納律師沉默了一會兒,目光再度落在桌上的筆記本上。
“對了,這個叫多門連太郎的男子呢?”
“嗯,目前他的嫌疑最重,但是卻下落不明。還好,文彥無意中聽到他好像是
銀座紅梟酒館的常客,所以昨天晚上我便派人到那間酒館看看。
“據我所知,多門連太郎是他的化名,他真正的名字是日比野謙太郎,而且他
在酒館裡的外號是小白臉阿謙。老實說,我對這個男人的印像十分深刻,因為他那
張臉猶如希臘神話裡的俊美男神一般,我想他就是靠著那一張臉,過著舞男般的生
活吧!聽說去年秋天他在酒館和朋友發生爭執,憤而朝對方開了一槍,因此入獄半
年,今年五月才出獄。”
“原來他是個有前科的人?”
“是的。”
“那他又是怎麼住過松籟莊飯店的呢?聽說他拿著一張大道寺先生的名片……
”
“是的,可是大道寺先生說他根本不認識這個人。總之,他是一位謎樣的人物
。聽飯店的員工說,他好像是在飯店裡等什麼人。”
加納律師聽到這兒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清澈明亮的雙眸說道:“對了!金
田一先生,你覺得這次的事件和十九年前的事件有關聯嗎?”
“應該有吧!所以我想,只要解開這次事件的謎底,十九年前的案子就會有答
案了。”
“我明白了。”
加納律師用力地點點頭,隨即露出笑容。
“金田一先生,看來你的工作還沒有結束呢!我的委託人對這次的事件也非常
震驚,若是這次的事件和十九年前的案子有關聯的話,還希望你能徹底調查。至於
酬勞方面不成問題……”
加納律師從口袋裡取出一個紙袋,從中掏出一張支票,遞給金田一耕助。
“這是你應得的報酬。今後不論花費多少,都請你務必徹底調查清楚。”
“我知道”
金田一耕助接過支票,看也沒看,便往口袋裡一塞,然後很有禮貌地鞠躬告辭
。
金田一耕動離開丸大樓的加納律師事務所之後,隨即來到位於有樂叮新聞街上
的新日報社。他向服務台說明自己想拜訪社會部的宇津木慎介,便有人領著他來到
三樓的會客室。
不久,寧津木慎介推門進來了。
“晦!金田一先生;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宇津木慎介是一個精力充沛、體格壯碩的男子,而且總是笑瞇瞇的。金田一耕
助有時會拜託這位同鄉通過報社的渠道調查一些事情,而他回饋對方的方式便是提
供一些素材,讓他們在報上發表。
“今天想請你幫我調查一個人。”
金田一耕助看看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才撕下一張放在桌上的便條紙,用鉛
筆快速寫下“前是室貴族衣笠智仁”幾個字,然後立刻點火燒了它。
宇津木鎮介見狀,眼睛立刻為之一亮。
“金田一先生,是因為修善寺發生的事件嗎?”
他壓低嗓門,又問:“這麼說,這個人果然和修善寺的命案有關嘍?”
“這個目前還不能確定。”
“那麼你要我調查他哪方面的事呢?”
“主要是家族關係,他有沒有子嗣?有沒有哪個親人曾過世身亡?以及他的交
友情況等等。還有,在你進行調查的時候,說不定會發現和這次事件有關的情報,
如果你立刻發表這些資料的話,會造成我的困擾,所以我希望關於這個人的各種消
息,先暫時封鎖起來。”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只好答應了。不過如果有值得發表的東西,你一定要盡
快通知我哦!”
“放心吧!對了,另外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金田一耕助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白色的西式信封。
“這裡面有七張萊卡底片,麻煩你幫我把它盡量放大。”
“好的,沒問題。我會拜託攝影師處理。”
“需要多長時間?”
“這個嘛……活無差不多了吧!到時候你再來一趟。”
“後天是星期天,沒問題吧?”
“報社是沒有星期天的。”
金田一耕助站起來,再次低聲交代著:“請你務必妥善保管這些萊卡底片。因
為這裡面或許藏有解開那次事件謎底的重要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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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新的發現】
金田一耕助事後回想起來,那件事的發生就好像舞台劇的中場休息一樣。儘管
在修善寺上演的第一幕戲已經結束,但是在觀眾看不見的大幕後面,兇手卻早就開
始佈置第二幕戲的舞台背景了。
其實,當這個惡魔般的舞台導演正在小心準備第二幕戲的時候,金田一耕助也
在拚命搜集線索,想抓住幕後惡魔的狐狸尾巴。
星期天,金田一耕助依約到新日報社拜訪宇津木慎介,對方的臉上卻浮現出奇
怪的表情。
“金田一先生,雖然我不知道你掌握了什麼線索,但是你要我調查的對像,好
像和修善寺的殺人事件有某種關係。”
金田一耕助什麼也沒說,只是點點頭,接著便把宇津木慎介交給他的兩個信封
放進口袋裡,然後悠哉游哉地步出報社,前往位於小田急沿線經堂的大道寺家。
他事先已經打過電話到大道寺欣造的住處,所以當他站在玄關前按門鈴時,總
管伊波良平立刻就出來迎接了。
“請進,今天大家都在智子小姐的屋內。”
智子的新居是另一棟建築物,不但有獨立的門戶,和大道寺欣造的主屋也有一
條長廊相通。
金田一耕助隨著伊波良平,剛穿過長廊就聽見對面傳來熱鬧的舞曲聲,樂聲中
還夾雜著年輕女子的笑聲,他不禁嚇了一跳。
這個家裡推一的年輕女子只有智子,但是這笑聲和金田一耕助在月琴島所聽過
的智子的笑聲完全不同。那時是含蓄靦腆的,這卻是一種擄獲人心的嬌柔笑聲,笑
聲中還給人一種輕浮、淫蕩的感覺。
(為什麼才短短幾天,智子小姐竟有如此大的轉變?)
兩人又經過一間四坪大的大廳,從那裡再轉進走廊,來到面向庭院的五坪大房
間。這個房間的隔壁還有個四坪大的房間,微微傾斜的庭院裡有青綠色的草坪,以
及盛開的玫瑰和鬱金香。
另外,這兩間日式房間的轉角處有一間西式房間,舞曲和笑聲就是從那裡傳出
來的。
伊波良平一來到五坪大的房間前面,立刻跪坐在簷廊上。
“金田一先生來訪。”
“啊!快請他進來。”
金田一耕助往房間裡一瞧,只見大道寺欣造、阿真、九十九龍馬正圍坐在一張
朱紅色的大型矮桌旁,蔦代則在一旁倒酒。
此外,矮桌上擺滿了各式的下酒菜,大道寺欣造和九十九龍馬已微有醉意。
“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樣的場面。事實上,今天是蔦代提議要請九十九先生
來這裡做祈福儀式。儀式結束之後,我們就稍微慶祝一下,來,請坐、請坐!”
“謝謝。”
金田一耕助一入座,九十九龍馬立刻遞給他一小杯酒。
“金田一先生,那件事調查得怎麼樣?你跟修善寺的警官們還有聯絡嗎?”
“我和他們是有聯絡,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重大的發現。”
“那個叫姬野東作的究竟是什麼人?還是查不出來他的背景嗎?”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警方也正為此大傷腦筋哩!”
說話間,駕代將女傭剛送進來的碗和碟子擺放在金田一耕助的面前。
這時,西式房間裡又傳來智子的笑聲。
“那邊也有客人啊?”
“是駒井和三井。那些孩子對跳舞的興趣遠勝過對九十九先生祈禱儀式的興趣
呢!”
大道寺欣造苦笑著喝了一口酒,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事似的,轉頭對簷廊上的伊
波良平說:“啊!對了,良平,現在就把那個交給金田一先生吧!”
“是。”
伊波良平恭恭敬敬地一鞠躬之後,立刻以總管特有的走路方式快步走向主屋,
沒有多久便帶了一個西式信封回來。
“金田一先生,請收下。”
“這是什麼?”
看到金田一耕助納悶的樣子,大道寺欣造忍不住笑了。
“是這樣的,因為前些天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給智子的慶祝生日便延期舉行
。我本來還在想該怎麼慶祝智子的生日,正巧我母親說想著歌舞伎,所以我乾脆招
待大家一起去觀賞,權當是替智子慶祝生日吧!希望到時你也能抽空一同來欣賞。
”
“這……實在是不好意思,那我就不客氣了。對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下個月六號的晚上,我想在戲院對面的餐廳和大伙兒一塊用餐。”
“非常感謝你,我一定會參加的。屆時想必會有不少客人出席嘍?”
“賓主加起來大約三十人左右。因為我想順便把智子介紹給大家認識。”
“那麼九十九先生也會去嗎?”
“是智子的事,我一定會赴約的。”
不知道為什麼,九十九龍馬的聲音竟略帶顫抖,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由地轉頭看
著他。
九十九龍馬大概也注意到這一點,他手拿著酒杯,掃現了在座的每個人之後,
突然發出豪爽的笑聲。
“哈哈!我還是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坦白地說,我可是非常疼愛智子的呢!
因為年輕的時候我就迷戀上智子的母親,因此才會對智子產生移情作用。哈哈!說
不定我也迷戀上智子了呢!”
“九十九先生……”
蔦代從後面拉住九十九龍馬的衣袖,使得他酒杯裡的酒溢了一些出來。
“阿篤,什麼事?”
“請別在老爺面前提那件事啊!”
蔦代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可是九十九龍馬看到她的臉,反而笑得更大聲了。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真是失禮、失禮。大道寺先生,請原諒,我大概是喝
醉了。唉!神明喝醉的話,恐怕也會口無遮攔呢!”
大道寺欣造一聽立刻板起臉孔,阿真則不時以害怕的眼神偷瞧著九十九龍馬。
過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終於開口打破凝重的氣氛。
“對了!伊波先生,神尾老師呢?”
“神尾老師和智子小姐在一塊兒。”
“這樣啊!那麼,可不可以麻煩你去請智子小姐和神尾老師來這裡一趟呢?事
實上,我想請大家看一樣東西……”
在大道寺欣造點頭表示同意之後,伊波良平站了起來,去請智子和神尾秀子過
來。
一看到智子的裝扮,金田一耕助感到脊背骨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戰慄。
(天啊!才幾天,智子小姐怎麼改變這麼大……)
她今天穿著一襲火紅的禮服,搭配金項鍊和金耳環,手腕上還掛著一串金手鐲
,此外,還有細長的柳葉眉、鮮紅的嘴唇,猶如一朵盛開在烈日下的火紅大理菊。
智子改變的不只是服裝和化妝的方式,當她看著金田一耕助微笑時,眼眸裡竟
流露出一股說不出來的妖媚。
金田一耕助不由他硬生生地嚥了一口口水。
“歡迎光臨。我還不知道有貴客來訪呢!”
神尾秀子向金田一耕助打招呼,智子卻只是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但是全身
散發出一片妖艷的光芒,令人睜不開眼睛。
“啊!這個……”
大道寺欣造連忙清清嗓子說道:“智子、神尾老師,金田一先生說有東西想讓
大家看一看,所以才把你們叫過來。”
“哦?是什麼東西?”
智子歪著頭,嗲聲嗲氣地問道,那聲音簡直能把男人的魂魄都勾走了。
“嗯,神尾老師。”
金田一耕助乾咳一聲。
“我已經拜託新日報社的朋友把上回跟你惜的底片沖洗放大了,所以今天特地
把照片帶來給各位看一看,不知道能不能從裡面得到一些有關蝙蝠的暗示。”
“底片?”
大道寺欣造一臉迷惑的樣子。
“嗯,是的,大道寺先生恐怕還不知道這件事,事情是這樣的……”
於是金田一耕助便把底片和蝙蝠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大道寺欣造聽後連連點頭
。
“啊!經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以前曾經聽過這樣的事。那麼,照片裡面真的
有蝙蝠嗎?”
“很抱歉,我沒有找到。因此才想請各位再看一次這些照片,看能不能從裡面
找到暗示蝙蝠的東西……神尾老師,就從你開始吧!”
金田一耕助拿出那七張經過放大的照片交給神尾秀子。
這些照片分別是一張月琴島大道寺家的全景照片、一張琴繪抱著月琴的照片、
一張阿真抱著貓的照片,以及一張神尾秀子編織毛衣的照片。
剩下的三張是旅行藝人的照片,有一張是十二三個人合照的照片,一張是從斜
後方拍攝到一位摘掉假髮、獨自一人坐在化妝間發呆的藝人,最後一張則是舞台劇
照,內容是扮演頭戴假髮的敵人和蓄著前發的若眾(江戶時代行成人禮之前,蓄著
前發的男子)持刀槍打鬥的畫面。
神尾秀子非常仔細地看著,看完後便搖搖頭,又把照片遞給智子。智子看完也
沒有發現什麼,又把照片傳給篤代。
蔦代翻了一下,很快傳給伊波良平,伊波良平則傳給九十九龍馬,九十九龍馬
又傳給阿真,可是沒有一個人從照片中發現任何像蝙蝠的東西。
最後輪到大道寺欣造著這七張照片。
大道寺欣造眉頭深鎖地一張一張看,不過好像也沒有發現到什麼特別的。
他又把這七張照片攤開成一把扇子拿在左手,依序又看了一遍,當他的視線移
到最後一張照片的時候,眉頭鎖得更緊了,而且還把這張照片特別拿在眼前反覆地
看。過了一會兒,他才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大家。
“大道寺先生,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將身於朝矮桌前挨近。
“哦不……”
大道寺欣造看了他一眼,又拿出手帕擦拭眼角,然後再一次把照片打開成扇子
的形狀放在眼前看。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緊張起來,望著呼吸漸漸急促的大道寺欣造。
大道寺欣造盯著每一張照片看了許久,最後抬起頭來,正想說什麼,卻發現文
彥正好走了進來。
“啊!文彥,你去爸爸的書房把放大鏡拿過來。”
當文彥把放大鏡拿來之後,大道寺欣造便從七張照片裡挑出一張,然後把放大
鏡放在這張照片上仔細地看。
他所選出來的照片是那張十二三位旅行藝人合照的照片。
“大道寺先生,這張照片裡面究竟有什麼?”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問道。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把視線從照片移到金田一耕助的臉上,聲音亢奮地說道:“很遺憾
,我發現的部分並不是你所期待的蝙蝠,但是對修善寺的殺人事件來說,卻是個非
常重要的參考物證。你看,這一群人當中,只有一個男人沒有上妝。”
金田一耕助接過照片和放大鏡,仔細看這名男子的臉。
這名男子身穿和服,年紀大約四十歲左右,長得十分清秀,但身子骨看來卻非
常單薄。
金田一耕助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臉,另一張最近才見過的面孔幕然浮現在腦海
。
那是在修善寺被勒斃的姬野東作的臉。
“啊!他是姬姬野東作!”
“你也這麼認為?”
大道寺欣造微微一笑,金田一耕助身旁的神尾秀子則吃驚地望著照片。
“啊!你們說的是那個站在正中間的人嗎?這個人是藝人團的首席演員——嵐
三朝啊!”
大伙兒一聽都不禁面面相覷。
想不到首席演員竟然淪落成在修善寺遇害的園丁——姬野東作。
就在金田一耕助獲得這項新發現的同時,東京的另一個地方也發生了一段非常
有趣的事情。
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正朝位於澀谷道玄報附近的一棟叫日東公寓的建築物走去
。
這個女人身穿一襲綠色的洋裝,腋下挾了一個人造革皮包,腳下踩著一雙高跟
鞋,一看就知道是舞廳伴舞的小姐。
女人來到日東公寓前面,迅速地看了看四周,然後鑽進公寓裡面,並快步跑上
二樓。
接著,她敲了敲最後一間房的門,房間裡立刻發出一陣聲響,不一會兒,門後
面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誰?”
“是我,紅果酒館的阿熏。”
阿蒸壓低嗓門回答。
門後又傳來男人的說話聲。
“喂,你動不動就來我這裡,會給我帶來麻煩呀!”
“可是我有東西要交給你,快開門哪!”
“有沒有人跟蹤你?”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娃兒!”
於是男人轉動門把手,輕輕開了一道小縫。阿熏迅速地從門菲鑽進去,男人又
巡視了走廊一遍,才趕緊關門、上鎖。
“你要給我什麼東西?”
“就是這個!”
阿熏說著,隨即從皮包裡取出一個小包裹。
只見小包裹上面寫著一行字跡潦草的字:銀座西四丁目紅梟酒館轉交日比野謙
太郎先生男人一看到這幾個字,不由地瞪大眼睛。
不用說,這個男人正是警方最近急著尋找的多門連太郎。
“這包裹是什麼時候送到的?”
“今天早上。還好,當時只有我一個人在店裡,這陣子每天有便衣來店裡走動
,所以我一收下便把它藏了起來。”
“是這樣啊!謝謝了。”
多門連太郎立刻轉過身去,割斷繩子,打開包裹。
只見裡面還有一個用牛皮紙包裹的小包,他微微顫抖著拆開小包,裡面全是千
元大鈔,從厚度來看,差不多有五萬元。此外,包裹上面還附有一個白色的西式信
封。
多門連太郎把整疊紙鈔揣進口袋裡後,立刻拆開信封,取出一張紙片。
他皺著眉頭看著那張紙片。
那是一張歌舞伎戲院的貴賓券,日期是六月六日星期六晚上。
熾天使書城
【第14章 深夜遇襲】
“金田一先生,傷口還痛嗎?”
“啊!現在好多了,睡一覺之後就不再感到疼痛了。”
“那就好。這兩個鐘頭我不斷換著濕布呢!”
“是這樣啊!真是太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嘛。”
女人一邊為扭傷右腳的金田一耕助換濕布,一邊問:“金田一先生,你真的是
因為昨晚喝醉了,才從堤壩上摔下去的嗎?”
“是啊!你為什麼會這麼問呢?”
“因為剛才風間打電話來,他聽說你的事之後非常擔心,一直問你是不小心摔
下去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他相當在意這件事呢!”
“謝謝、謝謝……下次風間再打電話來,請你告訴他,很抱歉讓他這麼擔心。
”
“嗯。”
女人一邊幫金田一耕助纏繃帶,一邊說:“風間總是說,阿助從事這種工作,
隨時都會有被襲擊的可能。所以當你昨天深夜全身是血的回來時,我真得嚇了一大
跳。
”
“真是對不起,今後不管別人再怎麼勸酒,我都不會喝過頭了。對了,夫人,
新日報社的宇津木先生還沒有消息嗎?”
“是的,剛才我還打過電話,不過對方卻說他不在報社。過一會兒我再打打看
。”
女人包好繃帶之後,又坐在金田一耕助的枕邊。
“有什麼事情吩咐我,你最好別再亂動。”
“好的,謝謝你。”
女人一出去,金田一耕助便歎了口氣,慢慢回想自己和這個女人的奇妙緣分。
這個女人名叫節子,是金田一耕助的老朋友——風間俊六的小老婆。
昭和二十一年秋天,金田一耕助剛從南方戰場回來,當時他沒有落腳處,又非
常窮困,沒想到正巧遇上風間俊六。
風間從事土木建築,為人非常豪爽,當他聽完金田一耕助的境遇之後,立刻帶
他去小老婆節子所經營的松月旅館。
松月旅館位於大森的住宅區,是一個相當幽靜的地方,金田一耕助非常喜歡那
裡,於是就在那里長住下來。
節子是一個在商場中滾打多年的女人,但卻很樂於照顧別人。平日金田一耕助
總像小貓一樣懶洋洋的,連東西倒下來也懶得把它扶正,又總是不修邊幅,對金錢
也沒有什麼概念,因此全靠節子來照料他。
節子雖然比金田一耕助小几歲,可是卻總是像姐姐一樣地照顧他。如果是生活
上的事,金田一耕助都會和節子商量,惟有關於工作的事,比方說像昨天晚上發生
的事,金田一耕助就不方便告訴她了。
想到這裡,金田一耕助不由地閉上眼睛,重新回憶起昨天晚上發生的意外。
昨天他帶著七張放大的照片去大道寺家,並在那兒逗留了一段時間,後來在大
家的挽留下,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酒。
(當時誰最想挽留我?誰的酒量最好?)
不過,他實在無法得出結論。因為大道寺欣造挽留他,蔦代也挽留他,還有阿
真、神尾秀子、總管伊波良平都一起挽留他,大家都說想借此慰勞他從月琴島一路
奔波的辛勞,於是他也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就一杯接一杯地喝。
由於九十九龍馬已經喝醉了,而且酒喝多了自然變得非常難纏,再加上他不但
自己猛喝酒,還不斷勸金田一耕助喝。因此當金田一耕助起身跟大道寺一家告辭的
時候,確實感到有些醉意。
雖然當時是仲夏時節,但是一過九點鐘,四周仍舊一片漆黑。金田一耕助披著
一件薄的長背心,一路搖搖晃晃地走在暗夜中。
大道寺家非常寬敞,正門又位於和車站相反的另一側,所以他出了大道寺家的
大門之後,還得繞過三個轉角,才能來到車站的前面。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轉過那棟宅邪的角落,來到堤壩上面。
這道堤壩的高度約九尺左右,下面是一片旱田。
金田一耕助剛一到堤壩上面,立刻感到背後有人,可是等他聽到腳步聲反應過
來,那個人已經來到他身後了。
金田一耕助本能地彎下身子,正巧躲過來者的襲擊,只聽到一聲重物的落地聲
,對方手裡的東西落在了田地裡。
“幹什麼?”
金田一耕助正準備站起來回頭看,卻被對方從身後狠狠推了一把,摔落到下面
的田地裡。襲擊他的人則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很快就聽不見腳步聲了。”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正想站起來時,堤壩的另一頭忽然傳來急促的
腳步聲,緊接著是一道手電筒的燈光。
“怎麼回事?”
金田一耕助仔細一瞧,原來是巡邏警察,這才鬆了口氣。
“哦,沒什麼,我喝醉了,所以腳底滑了一下,不小心掉下來了。”
“咦?剛才不是有人在這裡嗎?”
“沒有,只有我一個人。”
“奇怪,我明明看到另一個人在這裡……”
巡警又十分納悶地問:“你打哪兒來?”
“我剛才在大道寺家做客。”
“啊!原來是大道寺先生的客人呀!”
看來巡警也知道大道寺家,便不再懷疑金田一耕助。
“對不起,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電筒?因為我的一隻木屐不見了。”
巡警立刻跳下堤壩,用手電筒幫忙找木屐。
木屐很快就找到了,但其實金田一耕助真正要找的並不是木屐,而是剛才對方
拿來攻擊他的武器。
他很快地就找到了那個東西,原來是一塊如壘球般大小的石頭。
金田一耕助看到這塊石頭,不禁全身冒冷汗。
“你怎麼啦?”
“沒什麼,只是右腳有些扭傷罷了。”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穿上木屐,一跛一跛地往堤壩方向走。
“你準備上哪兒去?”
“回大森。”
“你叫什麼名字?”
“金田一耕助。放心吧!我不是可疑人土,只要你去問大道寺先生就會明白的
。唉喲!”
“你還好吧?要不要我扶你走?”
“不好意思,那麼就麻煩你扶我到堤壩上面吧!”
在巡警的攙扶下,金田一耕助吃力地爬上堤壩,並拿出手帕拍掉身上的泥土。
“非常感謝你。”
“哪裡,你自己要多保重。”
巡警側著頭,目視著金田一耕助走出他的視線範圍,才往大道寺家走去。
金田一耕助這時已經完全清醒了。
看來是有人想殺害他,而且對方絕不是一般攔路搶劫的匪徒,否則應該趁他跌
倒時搶走他的財物才對。
(可是,如果有人想殺害我,應該隨時都有機會下手才是,為什麼偏偏挑選今
天晚上呢?難道今天晚上有什麼突發情況嗎?)
想到這裡,金田一耕助立刻大叫一聲,慌慌張張地摸索著口袋,又翻遍和服的
兩隻袖子。
那只裝著七張照片的信封早已不翼而飛。
金田一耕助趴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煙,重新思考整件事情。
昨晚喝酒的時候,那七張照片一直放在矮桌上,直到臨走前,他還確認過張數
,並把照片裝進信封,放進和服口袋裡。
但是等他來到玄關的時候,卻又改變主意,把另外一個信封,也就是有關衣笠
智仁身世的調查報告拿出來,放進長背心的口袋裡。
(襲擊我的人想必就是覬覦這份東西吧!)
但是金田一耕助卻不認為這東西是在遭襲擊時被拿走的。
當他感覺身後有人的時候,對方似乎還距離他有五六步遠。
不久,一塊大石頭飛過來,金田一耕助彎下身,接下來的那一瞬間,那人便從
背後推他一把,這是對方推一碰觸到他身體的機會,金田一耕助不相信對方能在那
短短幾秒鐘內從自己身上取走那只信封袋。
(但是這麼一來,那些照片究竟在哪裡呢?是掉在半路上?
還是在此之前就已經不在我的口袋裡了?)
金田一耕助回想到這裡,突然瞇起眼睛。
那時候他在大道寺家的玄關處,把信封揣進長背心的口袋裡時,有個人幫他從
後面穿起背心,那個人是誰?
大道寺欣造應該不至於做那種事,九十九龍馬喝得醉酊大醉,自然也不可能送
他到玄關。至於阿真早就離席了,而智子也跑去跟兩位年輕的朋友玩,伊波良平則
站在前面開玄關大門等候著,蔦代更是雙手撐在玄關的木板台階上準備送客,所以
……(幫我穿上背心的人就是神尾秀子嘍?)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裡,不由地猛吐一口煙圈。這時,一位女服務生從正房走來
。
“金田一先生,有客人來找你。”
“誰?”
“是一位姓神尾的婦人。”
“神尾老師?”
金田一耕助感到十分吃驚,連忙從床上坐起身。
“你躺著別動,我知道你受傷了。”
神尾秀子一說,金田一耕助便忍不住吃驚地看著對方。
“神尾老師,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呢?”
“一位巡警告訴我的。”
神尾秀子等女服務生出去之後,才坐在座墊上說道:“真的很抱歉,昨天晚上
不該把你留到那麼晚。”
“哪裡、哪裡,該說抱歉的是我,明明酒量不好,卻……對了!昨晚位巡警去
你們那裡問關於我的事,是嗎?”
“是的,巡警來問剛才是不是有位叫金田一耕助的人離開這裡?我們老爺知道
你受傷的事之後,心裡非常擔心。這些不成敬意的東西,是老爺的一點心意。”
神尾秀子把一大簍水果放在金田一耕助面前。
“哎呀!你們這麼客氣,倒讓我不敢當了,再說,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
神尾秀子一直盯著金田一耕助看,過了一會兒才說:“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可是巡警說這件事很奇怪……”
“奇怪?”
“是呀!巡警說,雖然當時天色很暗,可是他的確看到有一個人把你推下去。
你為什麼要否認這件事呢?”
“哈哈!別擔心了,是巡警自己眼花,看錯罷了。其實昨天晚上一方面是因為
天色昏暗,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喝醉了酒,所以才……”
“不,我不相信。”
神尾秀子堅持自己的看法。
“今天早上我去現場看過,那個地方的路並不很滑;再說,現場還留有一些凌
亂的腳印,所以我立刻就明白了那是……”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兒,有些不高興地說:“神尾老師,你好像很希望我是被別
人推下去似的。”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事實上,昨天晚上我們家也發生了一件怪事。”
“怪事?”
“昨天晚上午夜時分,有人潛到智子的房間外面。”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望著神尾秀子,她的眼中透露出的許懼色。
“是老夫人先發現的,她把我叫起來。我嚇了一跳,側耳傾聽,結果發現的確
有人在院子裡走動。我嚇壞了,但還是鼓起勇氣向窗外問道:‘誰在那裡?’過了
一會兒.才聽到一陣腳步聲啪啪啪啪跑遠了。”
金田一耕助顯得更吃驚了。
“那麼你沒有打開窗戶看看對方是誰嗎?”
“我根本沒有勇氣去看,況且要是那個人闖進來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呢!我和老夫人、智子小姐商量之後,決定去在屋把總管伊波先生叫起來。伊波先
生聽說這件事也很吃驚,連隊叫醒家中的男丁搜查院子。接著老爺、蔦代以及九十
九先生也都起來了……”
“哦,九十九先生昨天晚上留在你們那裡過夜?”
“是啊!因為他喝得爛醉,根本無法回去。總之,大家起床後,便一起搜查房
子四周,後來在院子後面的圍籬附近,發現了有人進出過的痕跡,泥土上還留右鞋
印呢!”
“鞋印?”
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禁皺起眉頭。
(昨天晚上襲擊我的人也穿著木屐……)
神尾秀子一直盯著金田一耕助看,想瞭解金田一耕助究竟在想些什麼。不過,
她並沒有得到任何答案,只好繼續說:“事情還不止這些呢!今天早上我在智子小
姐房間外面,發現有個可疑的東西。”
“可疑的東西?”
“嗯,那是一個領帶夾,上面還鑲著一顆蛋白石。智子說她曾經見過這個東西
。”
“見過?是誰的?”
“就是那個叫多門連太郎的男人的。”
“多門連太郎?”
金田一耕助再度睜大了眼睛。
“是的,智子小姐曾經在松籟莊飯店和那個人一起跳過舞,所以她記得很清楚
,對方身上就有個一模一樣的領帶夾。”
“這麼說,昨天夜裡是那個男人在智子小姐房間外徘徊嘍?”
“是的,而且那只領帶夾不像是無意間掉落的,因為領帶夾好端端地放在玄關
處,就好像要告訴大家他曾經來過似的。”
金田一耕助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雖然他一點也不瞭解多門連太郎這個人,但是
他相信這個人出現在修善寺絕非偶然,而且他一定還會再來找大道寺智子。
“那個男人為什麼會纏著智子小姐?你有什麼線索嗎?”
“完全沒有。就是因為如此,我才覺得非常可怕。”
“智子小姐也覺得很驚訝嗎?”
“是啊!剛開始智子小姐也覺得很驚訝,可是她隨即便笑著說,既然來了,何
不光明正大地從正門進來,竟然還玩小孩子的把戲。她還說,如果對方想來找她跳
舞的話,她一定會奉陪。唉!智子小姐變得太多了。”
神尾秀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沉默了一會兒,神尾秀子又說:“我在想,昨天晚上把你推下去的人,是不是
多門連太郎?”
“不,並沒有人把我推下去,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對了,你說你今天去
過我摔倒的地方?”
“是的。”
“有沒有看到一個信封掉在那裡?就是裝著那七張照片的信封……那個信封不
見了。”
“啊!”
神尾秀子顯得非常吃驚。金田一耕助雖然努力研讀她的神情,不過卻很難判斷
出她究竟是真的吃驚,還是故作姿態,她實在不是一個容易被人看穿的女人。
“這怎麼辦?照片弄丟的話,一切不就……”
“沒關係,我還有底片。只是刻意找人放大的照片弄丟了,有點可惜。”
“既然如此,就別放在心上了。啊!我差點忘了……”
神尾秀子打開手提包,拿出一樣東西。
“這是蔦代要我轉交給你的東西。”
“什麼東西?”
“是歌舞伎戲院的入場券。她說你掉在玄關外面,所以托我拿過來。”
“哎呀!我都忘了這件事。哈哈!酒喝多了的確會誤事。”
“不過現在你受了傷,星期六還能來嗎?”
“放心吧!醫生說我休息兩三天就能走動了。”
“真的嗎?那就請你到時務必賞光嘍!”
神尾秀子開心地笑著說。這時,一位女服務生突然走進來。
“金田一先生,新日報社的宇津水先生正在大廳等您。”
於是神尾秀子連忙告辭。
“真抱歉,我一聊就忘了時間。那麼我先告辭了,請你多保重。”
神尾秀子剛剛離去,走廊上就傳來慌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新日報社的宇津水
慎介探頭進來,臉上現出緊張的神色。
“金田一先生,對不起,事情不妙了!”
金田一耕助不禁大吃一驚。
“宇津水先生,怎、怎麼回事?”
“我被人欺騙了。剛才我問老闆娘,才知道你右手受傷不能寫字的事是假的。
”
“我右手受傷?宇津木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宇律木慎介拿出手帕,一邊擦拭額上的汗水,一邊說道:“剛才有個孩子拿了
一封信來報社,信上說你昨天晚上出了意外,右手受傷,所以用左手寫信,還說,
希望我把那些底片交給這位少年。若有加洗的部分,也請一並交給他。”
對金田一耕助而言,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
“因此……因此,你就交給他了?”
“是的,對不起。”
字津木慎介神色黯然地說道:“因為同事告訴我,你今天打了好幾個電話給我
,所以我以為你是想告訴我這件事……”
“你真的把全部底片都交給那個孩子了?”
“是的,還有一組放大的照片也一並交給他了。”
(糟了!)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在心裡大叫一聲,同時,一股怒火從他胸口燃燒起來。
他這才察覺到對方確實不簡單,決不是一個泛泛之輩。
宇津木慎介坐在一旁,慚愧地垂著頭,一句話也沒說。金田一耕助見狀,也不
忍心再責備他。
“宇津木先生,別放在心上,真要追究起來的話,都是我不好。昨天你交給我
的信封上印有新日報社的字樣,當我弄丟那個信封的時候,就應該有所警覺了。我
因為腳受傷,所以本想打電話告訴你,想請你再加洗一組照片給我,沒想到竟然有
人比我快一步去你那裡……”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昨天我交給你的照片也不見了?”
“嗯。”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簡單說了一下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這麼一來,事情就很明顯了。那些照片不是我弄丟的,而被人偷走的。看來
,那七張照片裡藏著一些關於兇手的證據,兇手也是在昨天晚上才發現到這一點的
。”
金田一耕助說這些話的同時,昨晚出現在大道寺家中的幾個人的面孔,也猶如
走馬燈般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這麼說,這些重要的照片一組都不剩了?”
“不,應該還有一組,只是這一組照片恐怕沒指望了。”
金田一耕助記得在神尾秀子拿給他看的相簿裡,就貼著那七張照片。
但是,如果昨天晚上從金田一耕助的口袋盜走照片的人是神尾秀子的話,恐怕
相簿裡的照片也不保了。
眼看著宇津木慎介心情十分沮喪,金田一耕助只好安慰道:“宇津木先生,算
了,別多想。不論是昨天的襲擊,還是今天的騙子,都顯示出兇手已經豁出去了。
啊!對了,我差點忘了謝謝你幫我搜集到關於衣笠先生的資料。”
“那些資料有用嗎?”
“非常有用。唉!想想衣笠先生這個人還真可憐。”
根據宇津木慎介的調查,事情是這樣的。
衣笠智仁原有兩個兒子,但是小兒子智詮很早就過世了,大兒子也在戰爭中戰
死。小兒子去世時尚未娶親,大兒子雖有妻室,卻無子嗣。
更慘的是,衣笠智仁的妻子也在戰爭中死去,所以他現在既無妻子,也沒有子
孫,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
“我認為這些資料在這次的事件中相當重要,衣笠先生和大道寺先生之間的關
係也非常值得推敲。”
大道寺欣造——本名為速水欣造,是衣笠智仁的小兒子智詮的同學,自從智詮
死後,衣笠智仁便不知為了什麼緣故,給予大道寺欣造許多經濟上的援助。
大道寺欣造之所以能年紀輕輕就飛黃騰達,一方面是因為他本人的確具有這個
實力,另一方面,衣笠智仁不遺餘力的支持也是十分重要的。
不過這種情形到了戰後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戰後許多貴族都陷入財政窮困的窘境,惟有衣笠家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那是由
於大道寺欣造為了報答衣笠家以前對他的恩情,所以盡全力幫助衣笠家,再加上他
投資得當,因此衣笠家至今仍非常富裕。
這一點大道寺欣造做得非常令人佩服。
此外,這份調查報告中還詳細記載著衣笠智仁的小兒子——智詮的事。根據報
告中說,智詮在昭和七年十月二十五日因急性肺炎而突然病逝,享年二十四歲。但
是智子的親生父親,那個化名日下部達哉的青年,卻是死於昭和七年十月二十一日
。
(嗯,一定錯不了,衣笠先生的小兒子正是智子的親生父親;而智子其實是衣
笠先生推一的孫女。難怪兇手要稱她為“女王蜂”,原來她天生就是女王的命!)
此時,金田一耕助的心中已經有了初步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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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歌舞伎戲院】
六月六日晚上,第一場演出結束後,中場休息二十分鐘。當時正好是用餐時間
,所以位於歌舞伎戲院二樓的餐廳頓時顯得熱鬧非凡。
戰後的一般戲院雖然仍然維持著原有的舞台,但是觀眾席卻比戰前寒酸多了,
它不再充斥著錦衣華服的觀眾,而是隨處可見演員坐在破舊的椅子上吃食。這些演
員也都以“觀眾樂捐”的方式來支付一些開銷。
然而這家歌舞伎戲院重新落成之後,很快便恢復了往日的舊觀,即使在中場休
息時間,走廊上也能欣賞到許多美麗的小姐們穿著華麗的衣裳穿梭其間。
戲院的觀眾席上,雖然還有其他漂亮的小姐,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的風采比得上
智子。
她今天穿著一襲純白綢緞、肩上繡著一朵大花的和服,繫上褚紅色、牡丹圖案
的舶來品腰帶,再把整個頭髮向上梳成類似日本髮髻的髮型,上頭插著一把銀色的
髮簪,整個人看起來實在亮麗。不管是在走廊,還是坐在餐廳裡,智子都可以說是
所有目光的焦點。
智子本人也顯得十分興奮,她的雙頰泛起紅暈,不時面帶笑容,在威嚴中又不
失嬌美。
客人們輪流起立向智子獻上祝賀之詞,大家都不約而同稱讚智子出眾的美貌。
而智子則面露微笑,就像接見外國使臣的女王一般。
駒井泰次郎和三宅嘉文也在這些客人當中。駒井泰次郎身材高大魁梧,三宅嘉
文則是肥胖體形配上一張娃娃臉,儘管他們在體型上有極大的差異,但仍十分默契
地同樣頻頻用手帕拭去額頭上的汗水。
由於智子這位有可能成為自己妻子的小女人實在是光彩奪目、艷冠群芳,讓他
們倍感壓力。席間智子不時朝他們兩人暗送秋波,駒井泰次郎見狀總是露出勝利的
笑容,而三宅嘉文則是一副羞赧的神色。
他們兩人都在想,要是智子只對自己微笑就好了,彼此都非常厭惡對方的存在
。
今天的客人裡面還有九十九龍馬。
九十九龍馬又喝多了,他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睛,不時凝望著智子的臉龐。每當
智子的視線投向駒井泰次郎或三宅嘉文的時候,他便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大道寺欣造則顯得非常滿足,俊秀的臉面上總是露出笑容,只要聽到客人讚美
智子的美貌,他便高興地低下頭來。
文彥坐在智子身旁,不時把視線投向智子和兩名年輕人的身上。當他望著智子
的時候,明顯透出少年對美女的憧憬,可是當他看駒井泰次郎或三宅嘉文時,臉部
就會因輕蔑而現出不悅的表情。
至於外祖母阿真則是一副疲憊的樣子,神尾秀子更是靜靜地坐在一旁,臉色黯
淡無光。
末座的篤代眼神空空洞洞的,伊波良平則不停地繞著桌子為客人們斟酒。
金田一耕助從剛才起就非常仔細地觀察在座每個人的神色,因為這些人裡面有
想致自己於死地的人,而且那個人還偷偷搶奪了重要的底片。
(這個人究竟是誰呢?)
這時,開幕的鈴聲再度響起,大道寺欣造聞聲緩緩地站起來說:“非常感謝各
位的光臨,我在這兒向各位致上十二萬分的謝意,今後還請多多關照。現在,就請
各位到前廳慢慢欣賞戲劇。
金田一耕助步出餐廳之後,環顧了四周,然後靜靜地朝畫廊那個方向走去。
雖然開幕鈴聲已經響起,但是畫廊裡依然仁立著一位吐著煙圈,悠然欣賞畫作
的青年。
金田一耕助信步走了過去。
“借個火。”
“好的,請。”
大道寺欣造一行人經過正在點煙的金田一耕助身邊,熱熱鬧鬧地下了樓梯。
金田一耕助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說:“宇津木先生,我看見你剛才經過餐廳前
面兩三次,有沒有什麼發現?”
原來這名青年就是新日報社的宇津木慎介。
宇津木慎介突然壓低嗓門。
“金田一先生,他來了。”
“誰來了?”
“衣笠智仁。”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看著對方。
“真的?在哪兒?”
“就在二樓最前排的位子上。”
金田一耕助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把香煙按熄在煙灰缸裡,然後走進宇津木慎
介後方的那扇門裡。
的確,二樓最前排的觀眾席裡有位老人正倚著欄杆,用欣賞戲劇用的小型望遠
鏡看著樓下的觀眾。
金田一耕助朝老人慢慢走過去。
那個人看起來年紀相當大,半白的頭髮整整齊齊地左分,臉上的鬍鬚也刮得很
乾淨,並沒有戴眼鏡。
總之,這個人的長相讓人很難把他跟修善寺的九鬼能成聯想在一起。
但是,金田一耕助卻十分肯定這位老人就是假扮九鬼能成的人。
(衣笠先生之所以要喬裝打扮,想必是為了方便在修善寺和在這裡著智子吧!
)
然而金田一耕助卻不能理解,以在笠智仁這樣尊貴的身份,怎麼會擁有那麼好
的易容術呢?
只見衣笠智仁把望遠鏡放在眼前,專注地看著樓下的觀眾席。就在這個時候,
大道寺欣造一行人從樓下兩邊的走廊魚貫走進戲院。
衣笠智仁見狀,立刻緊靠著欄杆,用望遠鏡看著樓下。
他是一位個子不高、皮膚微黑、面露尊貴神色的老人,可是臉上卻流露出一抹
孤寂。
此時他雖然把望遠鏡放在眼前,專注地看著樓下觀眾席,但神情卻漸漸焦躁起
來。
金田一耕助能理解衣笠智仁焦慮的原因,因為大道寺欣造一行人幾乎都已入座
,卻獨獨不見智子的身影。
金田一耕助突然覺得一陣不安湧上心頭,於是急急忙忙走出門外,對站在門外
的宇津水慎介說:“你幫我注意一下那個人。”
“有什麼情況嗎?”
“沒有,沒什麼……”
金田一耕助丟下這句話後,便匆忙走下樓去了。
事實上,智子正在化妝室裡補妝。
她把緊追不捨的駒並泰次郎和三宅嘉文趕走之後,就走進化妝室,可是這時候
鏡子前面全都站滿了人。她等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空出一個位置,於是立刻站在
鏡子前面開始補妝。
正當她用吸油面紙吸去鼻頭上的油光時,站在她身後的一個女人突然小聲對她
說:“你就是大道寺智子小姐吧?”
智子嚇了一大跳,連忙抬起頭,看著對方映在鏡中的臉。
那是一位長髮及肩、塗著紅唇,一望就知是在風塵中打滾的女人。
“我是大道寺智子,請問你是哪位?”
“我叫阿熏,請你一定要記住我的名字。”
智子對於這個女人輕浮的態度感到有些生氣,但她仍然微微一笑,故意不去看
她。
“本來我對你很不服氣,可是現在見到你之後,就沒有這種感覺了。因為你實
在太美了。”
智子一聽,不禁困惑地看著對方。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啊!是有點事。下一個中場休息時間,請你到三樓的走廊,因為有個人正
在那兒等你,他十分渴望能見你一面。這是秘密,別告訴別人。”
智子不由地挑起雙眉。
“哦?是誰想見我?”
“你去了就會明白。如果你不去的話,我可是會挨罵的喲!
所以千萬拜託你一定得去。”
阿熏露出悲傷的神情,智子則眉頭深鎖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這時,金田一耕助正好從化妝室門口探頭進來。
“啊!智子小姐原來在這兒啊!大伙兒因為見不著你,都很擔心哩!”
“對不起,我這就去。”
智子正要走出去的時候,阿熏又再次低聲交代她。
“這是秘密!千萬別忘了。”
智子一走出化妝室,金田一耕助便奇怪地問她:“智子小姐,你認識那女人嗎
?”
“不認識。”
“她好像跟你說了些什麼……”
“是啊!不過我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這時,正巧神尾秀子也來找智子。阿熏一直等到神尾秀子把智子帶走之後才走
出化妝室,並大搖大擺地從金田一耕助面前走過。
(真奇怪,智子小姐不應該認識那種女人啊!)
金田一耕助一邊思索著,一邊心不在焉地來到觀眾席的入口
處。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啪啪啪啪的腳步聲,金田一耕助連忙回頭一看
,只見文彥正快速地朝他跑來。
“噓!文彥,你這樣子跑,當心會挨罵喲!”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文彥眼中閃著光輝,氣喘吁吁地說:“他來了、他來了!”
“誰來了?”
“就是從修善寺逃走的那個叫多門連太郎的傢伙啊!”
金田一耕助頓時覺得心跳加速,一種不樣的預感也驀地湧上他的心頭。
(多門連太郎來了!衣笠智仁也來了……修善寺殺人事件的所有關係人再度到
齊,難道今天又會發生什麼事嗎?)
金田一耕助來到文彥方纔剛剛看見多門連太郎的二樓走廊,但是多門連太郎早
已不見蹤影。
如果宇津木慎介在的話,倒還可以問問他,然而宇津木慎介正忙著在自己的座
位上監視衣笠智仁的一舉一動,所以也不在走廊上。
為了慎重起見,金田一耕助特意地爬上三樓張望了一下,可是依然不見多門連
太郎的蹤影。
(戲院這麼大,而且又不知道他的座位號碼,如果多門連太郎已經回到自己座
位上的話,想要找到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金田一耕助只好再度回到一樓西側的走廊上,卻發現神尾秀子正獨自坐在沙發
上織毛衣。
“咦?神尾老師,你怎麼沒有去欣賞戲劇?”
“啊!是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把視線從編織物上移到金田一耕助的臉上,笑著說道:“還說呢!你
自己不也在這裡跑來跑去嗎?”
“哈哈!說的也是。對了,神尾老師!”
“嗯?”
“大道寺先生特地請大家來戲院看戲,而你卻跑到走廊上編織毛衣,這不是很
奇怪嗎?”
神尾秀子聽了,先是露出一副驚愕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看著金田一耕助的臉
笑了起來。
“金田一先生,這難道是戲劇裡的台詞?”
“那倒不是!畢竟這裡的門票不便宜啊!所以……”
“金田一先生,你也知道,我是鄉下人,一坐在觀眾席就感到頭暈,不習慣嘛
!”
“這麼說,你並不是單純在編織毛衣,而是有移情作用嘍?”
金田一耕助一邊說著,一邊在神尾秀子的身旁坐下。神尾秀子挪動了一下身子
,以便讓出空位。
“是嗎?不過我倒是覺得一織起毛衣,整個人就精神多了,而且也不會去想那
些無聊的事。”
“你不織毛衣的話,就會去想無聊的事嗎?”
金田一耕助毫不放鬆地追問。
“是啊!會想許多事。”
神尾秀子說完,苦笑地看著編織中的毛衣。
“金田一先生,或許是我年紀大了,變得比較保守,也不喜歡自己生活的環境
發生劇烈的變化。不,與其說是不喜歡,不如說‘不安’來得恰當些。我常想,如
果能夠一直待在月琴島上,該有多好啊!”
神尾秀子輕輕歎了一口氣又繼續說:“可是這種事我沒有告訴過智子小姐,因
為她終究得離開月琴島。”
金田一耕助一臉深思地看著神尾秀子的側面。
前陣子離開月琴島的時候,金田一耕助還不覺得她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但是
最近幾次看到她,真的發現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下痕跡了,不由他對眼前這個年過四
十、卻還待字閨中的女人心生同情。
“神尾老師。”
“嗯?”
“你為什麼不結婚?”
“這個……”
神尾秀子的臉龐突然變得像白蠟般慘白,不但呼吸有些慌亂,就連正在編織的
雙手也不住地微微顫抖。
過了半晌,她才恢復了平靜。
“金田一先生,你為什麼會問我這個老太婆這種問題呢?”
“別這麼說,你還很年輕呢!而且我想,你以前應該也有許多婚嫁的機會吧!
”
神尾秀子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語氣平穩地說:“金田一先生,結婚是需要愛情
的;但是我愛人的那股熱情,早已經燃燒殆盡了,現在的我猶如搞木死灰一樣,如
何結婚呢?”
“你是說你失戀過?”
“失戀?嗯,或許吧!”
神尾秀子回答得很曖昧,隨後她又咯咯地笑起來。
“金田一先生,要不要我拿我最愛的人的照片給你看?”
“好啊!我很好奇能讓你失戀的人是什麼樣的男人?”
“就是這個人。”
神尾秀子把編織物放在膝蓋上,然後解開這十幾年來一直戴在頸部的珍珠項鍊
鍊頭,把鏈子拿到金田一耕助的面前,並啪地一聲打開項墜的蓋子。
只見墜子裡有一張照片,是智子的母親——琴繪的照片。
“這這是……”
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非常吃驚,神尾秀子隨即又將項鍊戴回頸上,一臉淘氣地
笑著說:“呵呵!你嚇了一大跳吧!這件事我可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因為怕被人誤會。”
神尾秀子又拿起放在膝蓋上的編織物,靜靜地織了起來。
“我喜歡琴繪,這絕對不是同性戀或是什麼不正當的感情。
因為琴繪是一個不會讓人有任何非分之想的人,她就是這麼一個聖潔無假的女
孩。
“但是,正因為她太過純真,所以也很容易掉入可怕的陷阱裡,為了避免她受
傷,我甚至對她倍加呵護。說得誇張一點,我對她就像侍奉神明那樣完全奉獻,你
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
金田一耕助雖然嘴上說俺,心裡卻仍存一絲疑惑。
他能瞭解神尾秀子對琴繪的特殊情感,而且像神尾秀子這樣的敏感女人,似乎
就是產生這種特殊情感的類型。
但他不明白的是,神尾秀子為什麼會對自己表白這段感情呢?為什麼會把藏在
墜子裡的照片拿給自己看呢?
(難道神尾老師只是想借此表明自己遲遲不結婚的理由?)
只是這麼一個單純的理由,還是無法令金田一耕助信服。
事實上,神尾秀子也可以不必解釋自己不結婚的理由,因為金田一耕助剛才並
未堅持一定要得到答案,而且氣氛也並不那麼凝重,神尾秀子盡可以在談笑風生中
一語帶過啊!
(難道神尾老師是藉著這個表白來掩飾什麼更重要的“真相”嗎?)
“金田一先生,你在想什麼?”
“哦,沒什麼。”
“你不必對我剛才說的事那麼震驚,這件事你聽過就算了。”
金田一耕助輕輕地抓抓頭,突然間,他像想起什麼事似地問道:“對了,你那
張照片讓我想起一件事,上回我跟你提的相簿,不知道找到了沒有?”
“哦!那件事啊……”
神尾秀子不慌不忙地揮動著棒針說:“當時你打電話來,我便仔細整理了一下
從月琴島帶來的行李。但是我怎麼找也找不到那本相簿。”
“這就奇怪了。”
“是啊!我不可能忘了帶啊!”
宇津木慎辦手中的萊卡底片被人騙走之後,金田一耕助曾打電話問神尾秀子有
關她相范的事。當時神尾秀子告訴他,行李還沒有完全整理好,所以還不清楚是不
是在。
(如今,神尾秀子卻說怎麼也找不到那本相簿。)
“金田一先生,那本相簿很重要嗎?你手中不是有那七張照片的底片嗎?”
金田一耕助一面看著神尾秀子的側臉,一面在心裡盤算究竟要不要告訴她真話
,但最後他還是決定說了。
“神尾老師,坦白說,那些底片被人騙走了。”
神尾秀子立刻掉轉頭看著金田一耕助,而金田一耕助也目光銳利地注意著神尾
秀子驚訝的表情。
但是他實在很難判斷出神尾秀子究竟是真的感到驚訝,還是假裝出來的。
“這……怎麼會呢?”
神尾秀子顫抖著雙唇說:“前些天我去探望你的時候,你不是說還有底片,沒
關係嗎?”
“是啊!當時我的確這麼認為,可是……”
等神尾秀子聽完金田一耕助說出被欺騙的經過之後,整張臉變得非常慘白。
“這麼說來,那些照片都沒有了?”
“嗯,所以我才把希望寄托在你那本相簿上。”
“看來,我只好再努力找找了。我想不可能找不到。”
就在這個時候,舞台那頭傳來敲梆子的聲音,神尾秀子突然慌張起來。
“哎呀!又到中場休息時間了,我得趕緊收拾收拾……”
她把編織物放進手提袋後,便急忙站起來。這時,一張紙片從她膝蓋上飄落下
來。
金田一耕助下意識地彎腰撿起那張紙片,當他看到紙片上寫的東西時,不禁皺
起眉頭。
那是一張割成三寸平方大小的紙片,上面有用紫色墨水書寫成的奇怪符號。
“神尾老師,這是什麼東西?是某種暗號嗎?”
神尾秀子看了一眼金田一耕助手中的東西說道:“哎呀!金田一先生,是不是
從事你們這種職業的人都會特別敏感呢?真是的,什麼事都能跟辦案扯上關係!老
實告訴你,這只不過是編織圖案的符號罷了。”
望著金田一耕助一臉茫然的樣子,神尾秀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我念給你聽吧!最下面那一行,從左邊開始是……上針、下針、兩個下針、
移針再加針、上針、移針再加針、兩個下針、下針……”
就在神尾秀子唸唸有詞的當中,她好像又想起什麼似的,突然炯炯有神地看著
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
她壓低了嗓門說:“這的確可以說是一種暗號,編織圖案的符號裡面還有許多
種類呢!過些天我就用這些製成暗號表拿給你看看,可是你千萬別對其他人提起這
件事哦!”
正當金田一耕助如墜入雲裡霧裡時,一群人已陸陸續續從觀眾席走出來,而神
尾秀子也拎著裝編織物的手提袋迎著人群走去。
熾天使書城
【第16章 第三樁血案】
智子現在真的有些迷惑了。
如果按照剛才那位自稱是阿熏的奇怪女子的話,現在應該去三樓的走廊見那個
正在等她的人,但是究竟該不該去,她還沒有下決心。
智子並不害怕冒險,事實上,她還是個好奇心頗重的人呢!
但是,那位阿熏只是個索未謀面的女子,況且自己還沒有問清對方的理由,也
不曉得她的身份;若就這麼輕易答應前去趕約的話,似乎不是很受當,所以她一直
舉棋不定。
她一邊猶豫著,一邊漫不經心地來到樓梯正面的走廊上。
這時,駒井泰次郎和三宅嘉文緊緊跟在她身後,就像兩名忠心耿耿的護衛一般
。
他們兩人全神貫注地盯著智子,深怕智子被其他的競爭者搶跑了。
“智子小姐,一塊兒喝杯茶吧!”
三宅嘉文在智子左邊畏畏縮編地說著。
這個男人雖份長得胖,卻相當害羞,每次和智子說話時,總是差紅了臉。
“這個嘛……”
智子正歪著頭考慮時,駒井泰次郎趕緊從右邊強拉住智子的手說:“算了吧!
茶有什麼好喝的,不如跟我去喝啤酒吧!”
駒並奉次郎一副不客人拒絕的表情。
“這……”
智子臉上堆著笑容,卻很有技巧地抽回被駒井泰次郎拉著的手。
“我現在什麼也不想喝,只想隨便走走。”
(唉!他們再這麼緊跟不會的,我根本不可能偷偷上三樓呀!)
智子在心裡嘀咕著。
“只想漫無目的地走?那多無聊閉!我渴死了,真想喝一杯啤酒。”
“你不會自己去喝嗎?”
智子從來不曾用這種語氣對待過他們,但她現在實在很厭煩這兩人緊追不捨的
行為,因此才會脫口說出這些不中聽的話。
駒井泰次郎這下子真的感到非常難堪,智子這些話對他來說可是莫大的屈辱,
他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連額頭上的血管都像是在顫動似的。他憤而轉身就走,智
子也發現自已話說得太衝了,於是在後面追了兩三步說:“喂,惹你不高興,對不
起啊!其實我並沒有什麼惡意。”
“不,我並沒有生氣,只是想抽根煙罷了。”
“是嗎?”
智子冷冷地說完之後,便揹著駒並泰次郎,對三宅嘉文微微一笑。而駒並奉次
郎隨即聽出智子的態度變得非常冷淡,連忙回頭,可是智子已經轉身背對著他,連
理都不理他了。
駒並泰次郎只好無奈地走到稍遠的走廊角落,點極煙抽了起來。事實上,他根
本不想就這麼離去,把智子留給三宅嘉文。
智子來到三宅嘉文的身邊。
“三宅,我們去喝茶吧!”
面對智子燦爛的微笑,三宅嘉文就像只燙熟了的章魚——滿臉通紅。
“好啊!可是……”
三宅嘉文膽怯地看了駒並泰次郎一眼。
“這樣對駒並不好吧?”
“哼,你真是沒有膽量!”
智子覺得掃興極了,正準備走上三樓時,卻發現九十九龍馬正盯著這邊看,於
是她跑向九十九龍馬身邊,挽起他的手臂。
“啊!九十九叔叔!”
她全身散發出一股狐媚的吸引力。
“你是不是又喝醉啦!”
撒起嬌來的智子的確魁力十足,就連閱歷豐富的九十九龍馬也覺得有些醉意了
,他眨眨眼睛說:“哈哈!智子,難道叔叔不可以喝醉嗎?”
“不可以!如果常常喝醉,可是會妨礙修行的哦!”
智子嬌嗔地嘟著嘴巴。
“哈哈!被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近來荒廢修行許久了。”
“哦?為什麼呢?”
九十九龍馬一雙油光光的眼睛直盯著智子看。
“一定是睡覺就做夢,醒了就發呆的緣故吧!哈哈……”
九十九龍馬笑得有些傷感。過了一會兒,他那雙略帶醉意的眼中突然濕潤了起
來。
“哎呀!叔叔,你怎麼了?”
“沒什麼,你不會懂的,唉……不懂也好。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九十九龍馬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叔叔的道場是在青梅吧!我想去叔叔的道場看看。”
“你想參觀我的道場?”
九十九龍馬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再度問道:“智子,這是真的嗎?”
他的嘴裡噴著熱氣。
“是啊!叔叔,是真的。怎麼了?我不可以去嗎?”
“哪兒的話!你想去,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只是你為什麼突然會有這種念頭呢
?”
“因為我也想修行呀!而且,我知道叔叔去替人行加持禮,所以我也希望叔叔
能為我行加持禮。”
“什麼?你要我為你行加持禮?”
九十九龍馬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整張臉都漲紅了。
這也難怪,因為智子並不瞭解九十九龍馬幫女人所施行的加持禮,其實另有含
義。
九十九龍馬尷尬地咳了幾聲。
“哈哈!暫時先別管什麼加持利吧!總之,先到我那裡看看再說。對了,你打
算什麼時候來呢?”
“就這兩三天好嗎?”
“可是令尊和神尾老師會答應嗎?”
“如果他們不答應的話,我就偷偷跑出來,因為我很想跟叔叔單獨談談話。”
智子此刻的眼神充滿了致命的誘惑,她下意識所散發出來的強烈惑力,令九十
九龍馬幾乎快壓抑不住心中的慾望了。
可是智子什麼也不知道。
“對了,叔叔,這件事不可以告訴別人哦!”
智子對九十九龍馬露告一笑之後,便從九十九龍馬身邊離去。這時,那個阿熏
正好從她身旁擦肩而過,並很快地低產對她說:“下一次中場休息時間,拜託你一
定要去。”
那個阿熏說完之後,便朝對面走去,智子愣了一下,接著又回到三宅嘉文身邊
。
“哎呀!真是的,你的領帶都鬆了。來,我幫你重新整理一下。”
這下子三宅嘉文的臉紅得更像猴子的屁股了。智子一邊為不知所措的三宅嘉文
整理領結,一邊低聲對他說:“三宅,有件事想拜託你。下一個中場休息我有事,
不想讓駒井跟來,所以麻煩你盡量絆住駒井,叫他別跟著我好嗎?”
說完,智子便向後退開一步。
“喏,這樣好看多了。”
接著,她從手提包裡抓出五六顆巧克力糖。
“我剛才說的事,你明白嗎?”
見三宅嘉文點點頭,智子笑了。
“謝謝,這個是給你的獎賞。”
智子拉著三宅嘉文肥嘟嘟的手,把紅色紙包裝的巧克力一個個放在他的手裡。
下一個中場休息的時間並不長,所以起身離席的觀眾也不多,不過智子卻等不
及幕拉上就站了起來。
駒井泰次郎一看到智子站起來,也立刻起身,當然三宅嘉文也緊隨其後,其他
的人則都非常默契地盡可能不妨礙他們。
三人魚貫地來到樓梯前的走廊上,這時,三宅嘉文開始有所行動了。
“喂,駒井,等一下嘛!”
他拉著駒井泰次郎的手,把他帶到走廊的角落,似乎要對他說什麼。
智子見狀,立刻快步走上樓梯一但是由於她非常在意樓下的動靜,所以並沒有
留意到有人正從上面走下來,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撞上那個人了。
“啊……對不起!”
智子退了一步,抬起頭看著對方。
對方是個皮膚微黑、個子不高的老人。
“啊!沒關係。”
老人十分吃驚地猛盯著智子看。
智子只好避開對方的視線。
“對不起,請借光過一下。”
“啊!是我不對,請!”
老人這才回過神來,讓出通道,但是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智子的臉。
智子沒理會那個老人,只是默默地從他身旁走過去,但是她可以感覺到老人灼
熱的視線正投射在自己的臉上。
智子不禁感到有些不安。
(咦?這種感覺好熟悉,我好像也曾在上樓的途中突然遇到一個人,那人從上
面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是在……)
突然間,智子想起來了。
那是發生在修善寺松籟莊飯店的事。那是在她發現游往三郎的屍體之前,也就
是上頂樓鐘塔的途中,曾在樓梯上遇見一個人。
智子吃驚地回頭一看,只見老人依然向這邊望著,他一看見智子回頭,隨即對
她微微一笑。
這一瞬間,智子忽然覺得老人的笑容非常親切,於是她輕輕點了點頭,也對老
人微微一笑。
(不對,不是這個人!在修善寺的那個老人戴墨鏡、留著胡子,而且頭髮都白
了。)
智子一邊想,一邊緩緩走向三樓。
在三樓等候多時的阿熏一看到智子便招呼:“在這邊!”
她在前頭帶著智子走向吸煙室,因為這次中場休息的時間並不長,所以吸煙室
裡只有兩三個客人,當智子走過去的時候,開幕的鈴聲恰巧響起,於是那些人很快
地離開了吸煙室。
此時吸煙室裡只剩下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看報。
那個男人等其他人離去之後,便放下報紙,站起身走向智子,然後摘掉墨鏡笑
著說:“晚安。”
原來他是多門連太郎。
由於他的五官輪廓非常鮮明,再加上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給人一種十
分健康的感覺。
智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嘲諷的笑容。
“是你啊!今天晚上又有何責幹哪?”
多門連太郎吃驚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高興地說道:“哈哈!你真有膽量,
看到我一點兒也不害怕。”
“哼!如果害怕的話,我就不會來這裡了。我早就猜到是你!”
“這麼說,你是因為知道是我才來的樓!謝謝。對了,請過來坐嘛!站著講話
多辛苦。”
“嗯……我不妨礙你們了。”
一直寂寞地站在一旁的阿熏,有些侷促地開口說話。
“唉!你怎麼還待在這兒?真是一點也不機靈。快點兒出去,順便幫我留意一
下樓梯那兒有沒有人。智子小姐,請!”
阿熏只好聳聳肩,落寞地走了出去。
“我可不能待太久,大家要是看不到我,又要為我擔心了。”
智子說著,便緩緩地坐在沙發上。
“還有,我得事先聲明,如果你膽敢再冒犯我,我一定會放聲大叫。雖然我的
背景很特殊,但是我畢竟只是個鄉下姑娘,所以丟不丟臉對我來說,並不是很重要
,你明白嗎?”
多門連太郎先是一臉驚愕地看著智子,隨即露出狡猾的笑容。
“請問,你所說的‘冒犯’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是在鐘塔小房間裡你做的那件事……難道你一點兒都不覺得羞恥嗎?哼!
居然從一個當時被命案嚇傻的女孩子身上奪走她的初吻!”
“哈哈!原來你還記得這件事啊!這麼說,那一吻對你而言,印像還蠻深刻的
嘛!”
“因為我非常氣憤.當然記得很清楚呀!哼!你可不要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智子一提起這件事就火冒三丈,因此她沒好氣地繼續說:“你今天找我究竟有
什麼事,請你快說,我可沒有太多時間聽你說廢話。”
“好吧,我想先問你一件事。”
多門連太郎站在智子面前說:“那個高個子和胖子究竟是什麼人?他們怎麼老
是纏著你,我記得他們也去了修善寺,難道他們都是你的追求者?”
“嗯,沒錯。”
“哼!這些傢伙根本不配當你的丈夫。”
“你為什麼這麼說?”
智子感興趣地笑著反問:“再怎麼說,他們也是我爸爸挑選出來的,所以我想
我應該會和他們其中一人結婚。”
“算了,別傻了!”
多門連太郎耍賴似地說:“那些木頭有什麼好!你怎麼可能看中他們之中任何
一個呢!”
“隨你怎麼想。”
“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胖子?哼!真是大沒規矩了,怎麼可以在大庭
廣眾之下為他整理領帶?我真想狠狠揍他幾拳!”
“哦,你都看到了啊!”
智子覺得十分有趣。
“不過,你憑什麼干涉我的事?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喜歡誰就喜歡誰,這
是我的自由。”
“不可以,不可以,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
多門連太郎驕傲地說出這句話。
智子不禁有些臉紅地重新打量眼前這個男人,好一會兒,她才勉強笑了笑。
“謝謝。聽到有人這麼對我說,我真的很高興。不過老實說,你未免太自以為
是了,因為我從來沒有考慮過你。”
“現在開始,你可以考慮嘛!不……事實上,你已經在考慮了,否則你不會來
這裡見我。”
“是這樣的嗎?嗯,我會仔細考慮的。”
智子語帶嘲諷地說完,立刻話鋒一轉,嚴肅地看著多門連太郎。
“對了,多門先生,我很高興你喜歡我,但是,可不可以請你不要三更半夜在
我寢室外面徘徊?這樣會把我的家人嚇壞的。”
“三更半夜在你寢室外面徘徊?這話是什麼意思?”
“哼!你一點兒也不像男子漢大丈夫,敢做不敢當。前幾天晚上……就是上個
月三十號的晚上,你是不是在我房間外面放了一個領帶夾?那是什麼意思?”
“哦。你是說那件事情啊!”
多門連太郎的雙眼立刻變得炯炯有神。
“或許你覺得我邊麼做太戲劇化了,可是我卻不得不這麼做。聽我說,智子!
”
多門連太郎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輕柔。
“你不覺得你身邊總親繞著一股妖氣嗎?而你卻絲毫不知情。如果讓你繼續身
處妖氣之中的話,說不定你會因此窒息而死。
所以,你需要一位強健有力、忠心耿耿的護花使者,而且必須是個像我一樣強
壯、魁梧、什麼都不怕的男人。
“這個護花使者非我莫屬,為了你,我可以連性命都不顧,希望你能瞭解我的
心意,為了讓你知道,我隨時隨地都會在你身邊守護著你,所以我才用領帶夾代替
名片放在你的房門外,象徵著我對你不變的守候。”
多門連太郎的語氣是那麼誠懇,和那些愛慕智子,只是一味哄她開心的男人截
然不同。智子的心理防線不由地動搖了。
可是她不是那種容易聽信男人花言巧語的女孩,所以沒過一會兒,智子又露出
譏諷的笑容。
“多謝了,你的熱情真是讓人感動,可是,像你這樣三更半夜隨便跑到別人家
去,誰都會受不了的。”
“智子小姐,你一直說三更半夜、三更半夜,那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
“嗯,大概是半夜兩點左右吧!等我們家的騷亂平息時,我看了一下手錶,已
經快三點了。”
“也就是說在凌晨兩點多,有人在你房門外走動嘍?”
“有人?這麼說,那個人不是你?”
“智子小姐!”
多門連太郎突然嚴肅起來。
“所以我才說你需要一位護花使者。我承認三十號那天晚上,我是去過你家,
當時我真的忍不住想見你一面。不過我到的時候並不是很晚啊!而且在去你家的途
中,我還遇到那位叫金田一耕助的偵探。因為我不想被人看見、於是便躲在暗處等
他先走過去,可是他走路的樣子好像一跤一跤的……”
“咦?金田一先生回去的時候差不多剛過九點……”
“是啊!我到你家也差不多是那個時間……我想應該還不到九點半。”
“那麼,你是從哪裡進來的?”
“這可非常巧了。我信步走到你家門外,可是卻沒有把握是否能夠見到你,因
為我不可能直接向令尊要求見你一面。我一想到你在那棟房子裡,而自己卻沒辦法
見你一面,就覺得很痛苦,簡直痛苦得想哭,於是只好繞著你家打轉。沒想到竟發
現你家後院種丁香花的地方,正好有一個足以供一人通過的缺口,我立刻從那裡潛
入你家。”
“嗯,這樣啊……那麼你一直待到什麼時候?”
“我偷偷跑過你家的時候,那個胖子和高個子都還在你那兒呢!你們是不是正
在放音樂跳舞?當時我真想衝過去把那兩個人趕走,不過我沒這麼做,我一直忍耐
著,到了十點左右,那兩個人才走。”
“是啊!他們正好是十點回去的。”
“後來你回到寢室,由於木板套窗沒有關,所以我可以看到你的身影。那時候
你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女傭來替你把木板套窗關起來,之後
你房裡的燈熄了,我以為你打算上床就寢,可是沒多久,卻聽見你的哭泣聲。那天
晚上你是不是哭了?”
“你胡說!我才沒哭呢!我可不是愛哭的女孩!”
智子因為被人一語道中自己的隱痛,頓時滿臉通紅。
多門連太郎見狀,不禁露齒一笑。
“是這樣的嗎?不過我一直還以為是你在哭呢!所以我也感到一陣心酸,那種
感覺很不好受啊!因為我擔心你,所以才留下領帶夾在你房門外,想借此安慰你。
”
“那麼,你是什麼時候回去的?”
“離開你家,我就直接往經堂車站去了,那時正好是十一點。因為我已經看到
你,又聽到你的聲音,所以就心滿意足地搭電車回去了。
“對了,智子小姐,如果那天凌晨兩點我還在你家逗留的話,晚上我根本不可
能回到住的地方。但是當天晚上十二點左右,我已回到住處了,這一點我有人證。
”
“既然如此,那麼,當天晚上在我家院子裡的人究竟是誰?”
智子一面喃喃自語,一面微微地顫抖,她那雙大眼睛裡透出膽怯、害怕的神情
。
多門連太郎定定地注視著她的雙眼,語氣堅定地說:“智子小姐,你真的需要
一位護花使者,現在你正身陷重重的妖氣之中,惟一能解救你的人就是我,也只有
我才有資格成為你的丈夫。同樣的,能成為我妻子的人,除了你之外別無他人了。
不過,這可不只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因為有人也這麼希望。”
“哦?為什麼你會這麼說?”
智子漸漸地被多門連太郎的話吸引住,臉上也不再帶有嘲諷的神情。
“你聽我說,我可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但為什麼我能住進松籟莊那麼高
級的飯店呢?那是因為有一天我收到一位無名氏寄給我的錢,他叫我去投宿松籟在
飯店,並且說,如果我這麼做的話,一位從南方來的佳人就會成為我未來的妻子。
“起初,我對這封信的內容半信半疑.再說當時我對女人並不感興趣。不過,
由於那筆錢並不是小數目,而且住住高級飯店也不壞,所以我就應邀去了一趟松籟
莊飯店。
“後來沒想到你真的來了!當我看見你的時候,就情不自禁地愛上你了。智子
小姐,你明白嗎?”
智子聽後不禁一陣心動,但是她隨即壓抑住心中的情感,笑著說:“別再說了
!雖然女人比較喜歡羅曼蒂克的感覺,可是你也沒必要編出這樣不可思議的小說情
節嘛!”
多門連太郎這下可急了。
“請你相信我,就連今天晚上的事也是如此。那個無名氏這次雖然沒有寫信給
我,不過卻給我錢和今天晚上戲院的人場券,於是我就來了。
“沒想到居然又在這裡見到你,而且我的位置還離你非常近。所以我覺得冥冥
之中,好像有人想把我們兩個湊成一對。”
智子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而且呼吸也顯得有些急促。她不禁抓住多門連太
郎的手急急問道:“這……這件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那麼……那麼給你錢……那個人究竟是誰?你心裡有數嗎?”
“在今天晚上以前,我完全沒有任何線索。不過,剛才我在二樓的走廊上遇見
一位有可能是那位‘無名氏’的人。由於我現在的處境不同於一般人,所以我不敢
隨意跟那個人打招呼就離開了。”
“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他是……”
就在多門連太郎準備描述那人的長相時,忽然聽到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跑過來。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字津木鎮介一邊叫,一邊衝進吸煙室,當他看到智子和多門連太郎時,立刻露
出吃驚的神情。
“啊!對不起,我正在找人,不知道金田一先生跑到哪兒去了?”
“我在這裡”
話音剛落,金田一耕助便從智子和多門連太郎身後的安樂椅上站起來。
“啊!金田一先生……”
智子忍不住叫了出來。她原本語氣激動地想說什麼,但是隨即改變了主意,冷
冷地笑道:“這就是你的工作?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哎呀……”
金田一耕助卻十分高興地抓著頭。
“別生氣!剛才我坐在安樂椅上聽兩位的談話,要是有地洞的話,我真想鑽進
去呢!正因為你們兩人的談話是如此光明正大,倒更顯得偷聽你們談話的金田一耕
助是那麼卑劣、不入流。唉!也難怪會引起你的反感。”
說完,金田一耕助才轉頭問宇津木慎介。
“宇津木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
“金田一先生,又有人被、被殺了……”
宇津木慎介這句話宛如當場投下一顆炸彈。
金田一耕助、智子和多門連太郎這一瞬間全都一臉驚愕地看著宇津木鎮介,過
了半晌,金田一耕助才抓起衣服,迅速衝到走廊上。
但他又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說道:“多門先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新
日報社的宇津木慎介,他是橄欖球選手,臂力驚人。
“宇津木先生,這一位是修善寺殺人事件的嫌疑犯——多門連太郎,你可以把
他抓起來交給警方,也可以把他藏起來成為你們報社的獨家新聞。至於智子小姐,
麻煩你跟我走一趟。”
金田一耕助一口氣將事情交代完畢之後,便拉著智子的手走出吸煙室。
死者是胖子三宅嘉文,他是在一樓的洗手間裡吐血身亡的,在他那僵硬的、緊
摳著白色瓷磚的右手附近,散落著幾張藍色的巧克力糖的包裝紙。
熾天使書城
【第17章 藍色巧克力】
金田一耕助彷彿聽到兇手正發出勝利的狂笑聲,而這笑聲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
中震盪,使他氣得咬牙切齒。
沒想到兇手一次、兩次,甚至第三次殘酷地犯下殺人罪行,而且就在他的眼皮
底下……這讓金田一耕助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
三宅嘉文的屍體很快就被送到戲院辦公室,戲院方面也通過內部的廣播系統,
立刻找來三名醫生趕赴辦公室檢驗屍體。
當這三名醫生進行驗屍工作的時候,隔壁房間內的人都沉默著,臉上出現不同
的奇怪表情。
大道寺欣造站在地中央,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接二連三發生這種事,令他眉
頭深鎖、目光呆滯。
神尾秀子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盯著地面。這件命案讓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
顯得更加清晰,她全身發抖,金田一耕助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九十九龍馬則吐著酒氣,不時地撫摩著自己的長鬚。只見他那被濃須覆蓋住的
嘴角,隱約流得出令人猜不透的笑容。智子的目光更是如豹眼一般閃閃發光。
她並不是特別喜歡三宅嘉文,只是覺得他死得很可憐,而且這一連串發生的命
案也讓她感到不解與憤怒。
她曾經在松籟莊飯店鏡子上看見的那些恫嚇人心的字句,如今正一個一個實現
了。
(究竟是誰做出這麼沒有人性的事?對方這麼做,只是要逼我回月琴島嗎?但
是,他為什麼要逼我回月琴島呢?我留在東京為什麼是罪惡的?)
智子緊咬著雙唇,幾乎快咬出血了。
她一向自恃甚高,不但不會屈服於兇手這不合情理的恐嚇,反而還下定決心,
在事件真相大白之前,她絕不回島上去。
所以如果兇手犯下這些命案的目的,只是想把智子趕回月琴島去的話,那他太
不瞭解智子的個性了。
至於智子身旁的外祖母阿真則整個人縮在椅子裡,並用雙手掩住面孔;蔦代也
全身發抖地抱住文彥的肩膀,而伊波良平則兩眼骨碌碌地打量每個人的表情。
總之,現場所有的人都顯得很不安,但是其中最難堪的便是駒井泰次郎。
他緊張得坐立難安,才點上香煙又隨即將它捻熄,口中更是不斷喃喃自語,還
不時看著智子,眼中充滿疑惑和恐懼。
突然間,通向隔壁房間的門打開了,駒井泰次郎和所有的人都一齊回頭看,只
見三位醫生中的其中一人走了出來。
醫生懷疑地看著大家,然後輕咳一聲。
“嗯,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這件事得立刻通知警方。”
“通知警方?”
戲院負責人吃驚地問道:“這麼說,這個人不是因為自己的問題而死亡?”
看到醫生點點頭,負責人的臉上也不由地露出驚恐的神色。
金田一耕助見狀,輕輕拍了拍負責人的肩膀。
“很抱歉引起這陣騷亂,不過你放心好了,這絕不會影響戲的演出。像這種殺
人案件……”
“你是說殺、殺人案件?”
戲院負責人嚇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他隨即向醫生問道,“醫生,這件事是真
的嗎?”
“是的,如果死者不是自殺的話……”
看到醫生點頭,負責人不禁心慌地說道:“那、那麼,我立刻打電話報警吧?
”
“剛才我已經打過,我想警方也該到了。”
金田一耕助看看手錶,又看看負責人。
“放心吧!我已經拜託過警方盡量不要驚動到其他觀眾,不過在散場之前,你
最好還是三緘其口。”
所幸這齣戲還有一幕就要結束了,負責人只好神情黯然地點點頭。
“既然如此,我到門口等候警方的人吧!”
戲院負責人剛到門口,警政署的警車也來了。等等力警官和兩名便衣從警車上
走下來。
等等力警官和迎面上來的負責人剛交談了兩三句後,戲院裡陡然走出兩個男人
,這兩個男人互相換著胳膊從他們身邊走過。
等等力警官一看到這情景立刻蹩起眉頭,因為他認出其中一人就是新日報社的
宇津木慎介。
他本想上前盤問,卻在戲院負責人的催促下改變主意,靜靜地跟著負責人走了
進去。
等等力警官一走進辦公室,眾人無不緊張起來。不過等等力警官只是站在門邊
,迅速地掃了大家一眼,當他和金田一耕助四目交接時,隨即微微點頭示意。
“金田一先生,謝謝你及時報警……屍體現在哪裡?”
“在隔壁房間,我帶你去。”
在金田一耕助的帶領下,等等力警官走進隔壁的房間,並謹慎地關上身後的門
。而另外兩名便農則在等等力警官的命令下留守在門外。
三宅嘉文的屍體正倚靠在一張有把手的椅子上,只見他的頭垂在胸前,敞開的
襯衫裡露出如女人般豐滿的胸膛,胸前長著稀疏的胸毛。
等等力警官稍微看了一下死者,便回頭望著三位醫生。
“各位辛苦了,請問死者的死因是……”
“這個嘛……”
三人中最年輕的醫生考慮了一會兒才說:“詳細情況必須等到解剖之後才能夠
下結論,不過我們一致認為可能是氰酸鉀中毒致死。”
“原來如此,那麼各位知不知道兇手是如何下毒的呢?”
“這也必須經由解剖才能知道,但是從口腔中的殘留物來判斷,死者可能是吃
下含有氨酸鉀的巧克力致死。”
“巧克力?”
等等力警官用小指頭搔搔鬢角,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才禮貌地向三位醫生點頭
致謝。
“非常感謝各位,我們會再請法醫檢驗,不知道三位尊姓大名?”
三位醫生隨即遞上名片。
“如果有需要的話,請通知我們,我們可以出庭作證。”
三位醫生說完後便離開房間,等等力警官也隨即關上房門,轉頭問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剛才在電話裡提到,這是繼修善寺殺人事件之後的另一樁血案
,是這樣嗎?”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點點頭。
“那麼,修善寺殺人事件的兇手又再次動手嘍?”
金田一耕助面無表情地繼續點頭。
“這名死者究竟是什麼人呢?他和大道寺家又有什麼關係?”
“唉!等等力警官,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是舊識,以前兩人也曾經合作過兩三次,所以彼此交
情深厚。
於是金田一耕助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大致告訴等等力警官,但是其中最重要的
部分,比如智子的身世和衣笠智仁的關係,金田一耕助卻有所保留,說起話來顯得
有些吞吞吐吐。
還好等等力警官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這麼說,上次發生在修善寺的殺人事件的相關人員,此刻也全都聚集在這裡
了?”
金田一耕助再度點頭回應。
“這群人當中肯定有一個是兇手?”
“這個目前還不能斷言。對了,警官,是不是可以請你立刻著手調查這件命案
?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誰給被害人這個摻有氰酸鉀的巧克力。”
等等力警官點點頭。
“那麼我立刻著手調查這件事,只是我先問誰比較好?”
“這個嘛……就從大道寺先生開始問起吧!畢竟他是今天晚上的主人。”
因此大道寺欣造便被叫過房間來。
只見他兩眼無神、軟綿綿地坐在椅子上。
“剛才中場休息的時間非常短,所以我們幾乎都沒有離席,只有智子、駒井和
三宅……”
他說到這裡,下意識地轉過險去看三宅嘉文的屍體,身體還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
“我看到他們三人朝走廊方向去了,但是沒一會兒功夫,文彥……我不知道文
彥是什麼時候離席的,只見他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駒井和三宅吵了起來,於是我
趕緊隨著文彥出去,果然看見他們兩人在吵架。
“我訓了他們一頓,並且問明兩人吵架的原因,才發現是為了智子。但是當時
我沒有看見智子,後來聽三宅說,她自己一個人上樓去了。就在我上二樓的時候,
正巧遇到一位朋友,那位朋友拉著我聊了一會兒,這時我的總管良平跑來告訴我三
宅出事了,當時我以為他又和駒井發生口角,沒想到……”
說完這件事,大道寺欣造顯得非常疲憊,茫然地望著遠處。
金田一耕助將身子向前挪了一下,問道:“原來是這樣。對了,你剛才說在二
樓遇到朋友,請問你那位朋友是……”
大道寺欣造盯著金田一耕助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苦笑著說:“有必要提到我
那個朋友嗎?我敢保證這個人絕對跟這件事無關。”
“好的,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
不知為何,一個念頭突然閃過金田一耕助的腦海。
(難道大道寺先生在二樓遇見的那位朋友是衣笠先生?)
剛才多門連太郎曾提及有人想將智子和多門連太郎湊成一對,而且多門連太郎
也說在二樓遇到一位有可能是這個暗中牽紅線的人。
所以金田一耕助懷疑,莫非多門連太郎說的那個人就是衣笠智仁?而且衣笠智
仁也知道智子和多門連太郎在三樓見面的事,所以故意纏住大道寺欣造?
根據金田一耕助最近調查的結果表明,衣笠智仁很有可能就是智子的爺爺。爺
爺為孫女挑選他心目中理想的孫女婿,似乎也民無可厚非的,但他為何會批中多門
連太郎這樣的人?
(啊!多門連太郎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嗯,這個……”
金田一耕助乾咳一聲,以便壓抑住自己內心激動的情緒。
“對了,醫生說,三宅先生似乎是吃下含有氨酸鉀的巧克力致死的,不知道你
對這件事有沒有什麼線索?”
“沒有,我對這件事沒有任何線索,只是……”
大道寺欣造似乎有些遲疑。
“只是什麼?”
“嗯,之前大伙兒在欣賞表演時,三宅從左邊的口袋抓了一把巧克力糖出來,
問我要不要吃一個,我說不需要,他說這是智子給他的,還很高興地吃了起來……
”
“左邊的口袋是嗎?”
等等力警官連忙翻翻三宅嘉文的上衣,果然拿出四顆巧克力糖出來,全是包著
紅色包裝紙的巧克力糖。
“這麼說,死者就是因為那個時候吃了這些巧克力才毒發身亡嗎?”
“不,我認為應該不是這樣。氰酸鉀是一種劇毒,而三宅在我面前吃巧克力糖
是在開幕後沒有多久的事,如果巧克力糖裡面摻有氰酸鉀的話,他不可能撐到下一
個中場休息才毒發身亡。”
大道寺欣造皺著眉頭,仔細分析道。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下。
“嗯,這件事我待會兒再向智子,看她給三宅先生幾顆巧克力糖。對了,警官
,你還有其他問題嗎?”
“不,目前沒有。”
於是金田一耕助輕輕點點頭。
“大道寺先生,非常感謝你,目前沒有問題了。對了,可不可以麻煩您叫駒井
先生進來一下?”
沒一會兒,馳井泰次郎神情焦慮地走進來。
他一看到金田一耕助便痛苦地皺起眉頭,可是等三宅嘉文的屍體映入他眼簾的
時候,他又立刻打了個冷戰,慌忙移開視線。
“金田一先生。”
他的語氣是那麼的軟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在修善寺的時候,我和游佐為了小事而吵架,游佐當天
晚上就遇害……而今天晚上又歷史重演了。我和三宅發生爭吵,才一轉眼的工夫,
三宅就死在我的面前。金田一先生,這一定是有人……有人想陷害我呀!”
駒井泰次郎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金田一耕助看看等等力警官,然後對駒井泰次郎說:“請坐,站著講話多不方
便!”
駒井泰次郎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拿出手帕拭去額頭上的汗水。金田一耕助一
面仔細觀察他的表情,一面問:“聽說先前你和三宅先生曾經相互拉扯,這究竟是
怎麼回事?”
“三宅……不,中場休息時,我們三個人——智子、三宅和我一起來到走廊上
,但是智子卻丟下我們,一個人上樓去了。我本想跟著上樓,三宅卻把我拉到一旁
,說是有話跟我說,我被他弄得非常不耐煩,正準備離去的時候,他又來拉我。
“我極力想掙脫他的糾纏,不料手卻不小心碰到他的臉頰,這下子三宅發火了
,別看他平日膽子小、一副娘娘腔的樣子,發起脾氣來也不是好惹的……”
駒井泰次郎邊說邊瞥了三宅嘉文的屍體一眼。
聽完駒井泰次郎的話後,金田一耕助心裡更覺得難以理解。
他用手帕捂住嘴巴,一臉凝重地問道:“對了,這個……大道寺先生後來是不
是也為這件事趕到現場?”
“嗯,是的。大道寺先生知道原委後,就上樓去找智子。趕跑想去,可是大道
寺先生不准我去,所以我只好在一樓等候。
“這個時候,三宅突然從口袋裡拿出巧克力糖,一臉得意地問我要不要吃一個
。我說不要,他說這是智子給他的,同時還剝開包裝紙吃了起來,可是還沒吃完,
他就突然……我嚇壞了,只見三宅抓住自己的嚥喉,跑向洗手間。我在驚嚇之餘也
急忙跟過去看看,結果發現三宅倒在洗手間裡,口吐鮮血……”
不知道駒井泰次郎是不是想起當時的情況,只見他全身不停地顫抖,忍不住又
朝三宅嘉文的屍體看了一眼。
“原來如此。對了,當時三宅先生身邊只有你一個人嗎?還有沒有其他的人…
…”
“還有文彥,文彥也跟我一起進了洗手間。”
“好,最後一個問題是,當時三宅先生所吃的巧克力糖包裝紙的顏色是藍色還
是紅色的?你記得嗎?”
駒井泰次郎想了一下後,回答道:“好像是藍色的。三宅吃的時候我沒有注意
,不過他倒在洗手間的時候,我記得他的右手還握著藍色的包裝紙。”
“是這個嗎?”
金田一耕助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皺巴巴的藍色包裝紙。駒井泰次郎看了,立刻神
色黯然地點點頭。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張,不過應該和這張差不多。”
金田一耕助滿意地回頭看著等等力警官。
“警官,你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嗯……駒井先生,你知道是誰給死者這個摻有劇毒的巧克力嗎?”
“三宅說是智子給他的,難道智子她……”
駒井泰次郎又開始心神不寧了。
“好的,謝謝你。那麼今天就到此為止,麻煩你請智子小姐進來一下。”
駒井泰次郎又看了三宅嘉文的屍體一眼,然後逃也似地離開房間。沒一會兒,
智子進來了,不過她不是一個人,文彥也跟著走了進來。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略帶責怪地看著智子,但智子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不過關於那件事,我想文彥在場比較好。”
“哦,原來如此,那麼請坐。文彥,你也坐下來。”
文彥避開三宅嘉文的屍體,悄然坐在智子的另一邊,手中還拿著一個扁平的圓
罐子。
金田一耕助看著智子問道:“你什麼時候給三宅先生巧克力糖的?”
“在命案發生之前的中場休息時,因為我有事拜託三宅,於是就送他巧克力糖
作為謝禮。”
“啊!等一下!你說有事拜託三宅先生,請問是……”
智子眉毛微微揚起,打斷金田一耕助的問話。
“這有必要說明嗎?我想那和命案應該沒有任何關係吧!”
“那麼請你繼續說下去。”
“不過,我給三宅的全都是用紅色包裝紙包裝的巧克力糖,一共有五顆。”
金田一耕助先是和等等力警官吃驚地看著對方,然後金田一耕助立刻目光銳利
地看著智子。
“智子小姐,為什麼你特別強調這一點?”
“金田一先生。”
智子定定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回答:“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以為爸爸和我
在隔壁房間商量過了是嗎?事實並非如此,因為有刑警在一旁監視,我們根本不可
能聚在一塊兒商量。不過,剛才我曾看見三宅的手中還握著藍色的包裝紙,所以才
會這麼說。”
“原來如此,因此你才會開門見山地指出關鍵。可是,為什麼你會把細節記得
這麼清楚呢?”
“事情是這樣的。我送三宅巧克力以表示謝意時,我是打開三宅的手掌,一邊
數,一邊把巧克力糖放在他的手中。原本我從皮包裡拿出六顆巧克力糖,可是後來
又覺得這個數字不好,於是就把最後一個放回皮包裡。”
“那些全都是用紅色包裝紙包裝的巧克力糖嗎?”
“是的,請看,這裡面還有幾顆。”
智子打開自己的皮包,只見皮包裡除了一些女孩用的隨身物品之外,還夾雜了
七八顆巧克力糖,而且這些巧克力糖的包裝紙全都是紅色的。
智子繼續說道:“你一定會認為我是個很邋遢的女孩,才會把巧克力糖散放在
皮包裡吧!不過事情是這樣的,我今天從家裡坐車來這兒的時候,途中文彥在車上
對我說要送給我巧克力,於是就從那個罐子裡抓了一把巧克力糖給我……”
智子手指著文彥拿在手上的扁平圓罐。
“文彥說分一半給我,又說我是女孩子,所以便把包著紅色包裝紙的巧克力糖
全都給了我,因此我的皮包裡根本沒有包著藍色包裝紙的巧克力糖。”
“讓我看一下那個糖果罐好嗎?”
金田一耕助從文彥手中接過糖果罐,只見裡面除了幾顆用銀紙包裝的巧克力糖
之外,其餘的果然全都是用藍色包裝紙包裝的巧克力糖。
他接著剝開其中一顆,和三宅嘉文握在手中的包裝紙比較,發現兩者原來是相
同種類的包裝紙。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又互看了一眼。
“的確如此,這個罐子裡並沒有紅色的巧克力糖。”
“嗯,是的。”
“對了,文彥在分紅色巧克力糖給你的時候,車子裡還坐了什麼人?”
“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外婆、蔦代、神尾老師,而爸爸則是直接從公司來這裡
。”
“那麼有沒有人知道你給三宅先生巧克力糖的事?”
“有的,我想駒井大概知道,因為當時他好像看到了。另外,九十九叔叔也知
道。”
“不,其他的人也都知道。”
文彥突然在一旁插嘴。
“我這麼說是因為那個大胖子……不、不,是因為三宅從我姐姐那兒得到巧克
力糖之後,便像小狗似地到處亂吠!”
“哎呀!文彥,你怎麼這樣說話?”
智子整個臉都羞紅了,而金田一耕助也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文彥。
(唉!文彥是個什麼樣的少年呢?修善寺發生命案也是起因於這個少年製作的
鉛字信,現在他手中的糖罐裡又再度裝了含有劇毒的巧克力糖。難道這位少年真的
是惡魔的化身嗎?)
智子和文彥離去之後,等等力警官焦躁地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喂,金田一先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兇手似乎知道智子給死者一些巧克力
糖,因此他也從文彥的罐子裡偷了一顆巧克力糖出來,並且摻入氨酸鉀,然後再悄
悄放進死者的口袋裡。而死者則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了那一顆巧克力糖……事
情是這樣的嗎?”
“大概是吧!”
“那麼兇手今天晚上是刻意帶著氨酸鉀來的嘍?”
“不,我想兇手應該是常把毒藥帶在身邊,以應付各種突發情況。可是現在就
算搜身,只怕也已經來不及,因為兇手應該已經做好善後的工作了。”
等等力警官仍舊在屋裡來回踱著方步。
“但是,金田一先生,不論誰是兇手,至少可以從今天和智子一塊兒搭車來這
裡的人中間,過濾出嫌疑犯吧!”
“為什麼?”
“因為那個人知道智子所拿的巧克力糖全都是用紅色包裝紙包裝起來的,所以
……”
“警官!”
金田一耕助臉色凝重地說道:“兇手如果想把殺害三宅先生的嫌疑嫁禍給智子
的話,那麼他應該會選擇紅色的巧克力糖。但是如果兇手意在謀殺三宅先生,而又
不願讓智子背黑鍋的話,他就會刻意選擇有別於智子所含的巧克力糖包裝紙的顏色
。
“現在的問題是,你怎麼知道兇手是持什麼樣的心態呢?或許他根本什麼也不
知道,之所以拿出藍色包裝紙包裝的巧克力糖只不過是巧合而已。”
金田一耕助輕輕歎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總之,稍後我們在三宅先生的座
位附近找找看,因為大道寺先生剛才說在觀賞表演的當中,曾經看到三宅先生吃了
一顆巧克力糖,那麼地上應該會留有糖紙……”
戲劇表演結束之後,警方果然在三毛嘉文的座位附近找到一張紅色的包裝紙。
但是這個發現依然無助於縮小嫌疑犯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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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衣笠王爺】
多門連太郎和宇津木慎介之間很快就約定好:宇津木慎介暫時不把多門連太郎
交給警方處置,而多門連太郎雖然避開警方的逮捕,但卻必須在新日報社的監視下
過日子,新日報社日後也可以獲得這則消息的獨家報道權。
兩人達成共識之後,宇津木慎介立刻撥電話向新日報社報告這件事情,並要求
報社再派一名記者來輪流看守多門連太郎。
為了和那名記者接應,宇津水慎介便和多門連太郎一起離開戲院。
可是當宇津木慎介在戲院門口碰到等等力警官時,他實在大吃一驚。
新聞記者——特別是像宇津木慎介這樣第一線的記者,到達犯罪現場不但不搶
新聞.反而迅速離去,這可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經驗老道的等等力警官當然不會
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所以,宇津木盡善慎介很擔心等等力警官會把他叫住,或者派刑警在後面跟蹤
,直到他遠離戲院一段距離之後,才稍微放下心來。
“哈哈,所謂做了虧心事,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剛才我非常緊張,就怕他們
叫住我,問你是什麼人。”
“你認識那位警官?”
多門連太郎聲音低沉地問宇津木慎介。
“嗯,他是等等力警官,也是警政署有名的老狐狸。他跟我們一方面暗中較勁
,一方面又是哥倆好,不是我們先搶到新聞,就是他捷足先登。”
在宇津水慎介的帶領下,多門連太郎默默地走在人行道上靠裡的一側,突然,
他回頭問宇津木慎介。
“宇津水先生,今天晚上被殺的是那個胖子嗎?”
“嗯,不知道是不是被殺,只知道他口吐鮮血死了。我想他大概是服下氰酸鉀
吧!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人刻意跑到戲院自殺,所以我看八成是被殺……”
“老實說,今天晚上我真想扭斷那傢伙的脖子!”
多門連太郎哺哺自語地說道,宇津木慎介不由地吃驚地看著他。
“喂,等一等。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難道是你下的毒?”
“當然不是我。”
多門連太郎停了一會兒才說:“可是我剛才也對智子說過這些話,這會兒或許
已經傳進等等力警官的耳朵裡了,而且……而且我的坐位又是在胖子的後面。”
宇津木慎介再度一臉驚惶地看著對方。
“喂,多門先生,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我開始覺得事情大有蹊蹺,或許那個刻意隱藏身份,卻三番五次把我
找出來的人,並不是對我有好感,而是故意要整我……否則,我怎麼總是會和殺人
案件發生牽扯!修善寺發生命案時,也是這個樣子……”
宇津木慎介突然不安起來,他神色慌張地看看四周。
“喂,多門先生,既然你曾經告訴別人你想殺那個胖子,那麼現在就不能再磨
磨路蹭了,說不定警方待會兒就會追上來的,咱們還是趕快逃之夭夭吧!”
宇津水慎介說完便加快腳步,多門連太郎也毫不猶豫地加快了腳步,但是就在
這個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叫:“等一等,等一等,這位大哥!”
在後面叫喊的女人一來到宇津木慎介身邊,立刻嬌滴滴地說:“大哥,那個人
有什麼好?你不如來喜歡我吧!”
“什麼?”
宇津木慎介轉頭看著那女人,突然間,他感覺到一個硬梆梆的東西正抵住他的
左腰。
那女人穿著綠色的風衣,她的右手在風衣的口袋裡握住槍,直接抵住宇津木慎
介的左腰。
“你、你這是幹什麼?”
“只希望你放了那個男人。”
“什麼?你在開玩笑嗎?”
“喂,大哥,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嗎?為了這個人,殺兩三個記者對我
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總而言之,只要你離開這個人,我就跟你走,當你的人質。大
哥,你說好不好?”
宇津木慎介看了一眼聲音漸漸高亢的女人,並感覺到抵在腰部的槍動了動。
眼前這個女人不但臉色慘白、表情扭曲,就連淚水盈眶的雙眼都因心意已決而
閃閃發光。
宇津木慎介不由地鬆開拉住多門連太郎的手臂,多門連太郎很快走開五六步遠
,然後對他說:“宇津水先生,很抱歉我沒有遵守約定。不過我只是暫時獲得自由
,因為我還有事要辦,等我弄明白一切之後.一定會去新日報社拜訪你。阿熏,不
要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的哦!”
站在宇津木慎介身邊的女人,那個阿熏含著淚點頭。
“等一等!”
宇津木慎介本想追上前去,但左手拉住他的阿熏,又用握在右手的槍抵住宇津
木的腰。
“難道你不認識這玩意兒?”
這時間多門連太郎已經跑了五六米遠,緊接著有一輛汽車從後面追上來,一個
男人從車內探出頭來。
“連太郎,快上車!”
“咦?”
這件事就連多門連太郎自己都感到非常意外,只見他吃驚地位立在原地,一直
盯著對方看。
“啊!是你,王……”
多門連太郎指著車裡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車裡的人馬上喝道:“笨蛋!什
麼都別說,快上車!”
“是!”
多門連太郎點點頭,踉踉蹌蹌地走了兩三步才開門上車。他一坐進車內,汽車
便立刻呼嘯而去。
宇津木慎介茫然地目送車子駛去,而挽著宇津木慎介手臂的阿熏,眼裡也流露
出迷茫的神色。
過了好一會兒,宇津木慎介才轉頭問阿熏:“你認識剛才車子裡的那個人嗎?
”
“不認識,我從沒見過那位先生。”
“喂!那麼你也該把那個危險的東西拿出來了吧!”
“嗯。”
阿熏乖乖地把小型手鎗交給宇津木慎介。
“你說你要當人質的。”
“是啊!如何處置,任君決定!”
“哈哈哈,你真是個好女孩!”
兩人宛如戀人般手挽著手,默默漫步在夜深人靜的大街上。
或許是戲院散場的緣故吧!此時人群開始如潮水般穿梭在兩人身旁,但是沒有
一個人知道剛才街頭上演的“逃亡插曲”。
不過,寧津木鎮介知道,剛才用車子把多門連太郎帶走的人,正是前衣笠王爺
——也就是現在的衣笠智仁。
金田一耕助面對著衣笠智仁。
“事實上,我應該早點來拜望您才是,只是一直鼓不起勇氣。今天為了智子小
姐,我不得不來向您請教一些藏在心底的問題,若有失利之處,還請您鑒諒。”
“你是從加納那兒聽說我的事吧?”
衣笠智仁嘴上雖這麼說,臉上卻看不出絲毫不安的神色。或許他早已想到會有
這麼一天,所以才表現得如此穩重。
“不,加納律師什麼都沒說,是我在進行各項調查時聽到您的大名,因此才知
道的。而且前天晚上我還在劇院裡見過您,不是嗎?”
衣笠智仁微微瞇起眼睛,他對於這件事並沒有做任何解釋。
衣笠智仁的住處坐落在澀谷松濤,除了長年服侍他的老傭人之外,只剩幾名僕
人。
他近年來的生活主要是栽培蘭花,從金田一耕助目前所在的會客室看過去,不
難看見對面的溫室裡栽種了各種珍奇的蘭花品種。
今天是戲院發生命案的第三天,金田一耕助因為命案疑雲重重而百思不解,只
好下定決心前來拜訪衣笠智仁。
他原以為這次登門拜訪,衣笠智仁不是樣稱不在家,就是讓海己吃閉門羹,沒
想到結果卻出人意料之外;衣笠智仁不僅在會客室接見他,而且還答應和他單獨會
談。
“您身份特殊,我也能理解您不想在公開場合露面的心情。
但是我們卻不能任憑的案發生而坐視不管,所以,我想請教您一些問題。”
“是的,我們不能再讓兇手逍遙法外了。”
衣笠智仁神情黯然地附和著金田一耕助的話。
“關於這件事,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會毫不保留地告訴你。可是正如你剛才
所說,我並不想站在大眾面前,我希望自己的名字不要出現在報章雜誌或任何媒體
上……”
“這一點請您放心,我絕不會洩露您的秘密。”
“謝謝你。”
衣笠智仁清澈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金田一耕助,不久微微一笑。
“你對我的事瞭解多少?”
“嗯,七八分吧!你是智子小姐的爺爺,不過由於你不能公開表明自己的身份
,又希望能盡早見智子小姐一面,於是私下化裝、易容前往修善寺。”
“沒錯,沒錯。然後呢?”
“接下來的部分只是我自己的推測,如果有不對的地方,還請多包涵。您不中
意大道寺先生為智子所挑選的未來夫婿人選,所以另選多門連太郎,並且希望他能
和智子小姐結婚?”
金田一耕助一說完,衣笠智仁立刻瞇起眼睛,表情吃驚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
才說:“金田一先生,大道寺是不是也注意到這件事了?”
他顯得非常不安。
“不,我想他大概還不知道吧!當然,他是個聰明人,自然會對多門連太郎這
號人物起疑心,只是他似乎並不知道這一切全是您策劃的。
“衣笠先生,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您不中意大道寺先生的人選,為什麼不
直接告訴他呢?”
“我當然告訴過他,可是大道寺卻不肯接受我的意見。如果大道寺非要堅持的
話,我自然也沒有可能說服他;畢竟從法律上來說,大道寺是智子合法的父親,而
且戰後他也幫了我不少忙,所以我實在不便勉強他。”
衣笠智仁黯然神傷地說:“可是,像大道寺這麼聰明的男人,為什麼會選擇那
些人呢?我已經詳細調查過他們了,那三個人全是一些泛泛之輩。雖然他們的家世
背景都還不錯,但這幾個人的自身條件只能算是中等,如此聰明的大道寺,為什麼
會挑出這樣的人選呢?”
衣笠智仁臉上露出淡淡的怒容,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原來如此,那麼,那位叫多門連太郎的青年……”
金田一耕助的話似乎並沒有傳送衣笠智位的耳朵裡,只見他仍舊語氣激動地說
道:“金田一先生,你聽我說,我已經是個無依無靠的老人了,對我而言,智子是
我惟一的心肝寶貝。
“智子的家庭教師神尾秀子總會在每年智子生日的時候,把智子的照片寄給大
道寺,而大道寺也都會把那些照片轉交給我,我看見一年一年長大的智子越來越像
智詮,對智子的愛也越來越深。
“可是就因為我的身份特殊,所以才一直不敢和她相認,因為我不願意成為人
們茶餘飯後談論的對像。
“幸好大道寺願意把智子接來東京,至少讓她離我比較近些,而我也可以隨時
看見她健康活潑的樣子,這對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安慰了。”
衣笠智仁眼中噙著淚水,金田~耕助一想到這位曾經意氣風發的皇室貴族如今
孤寂的境遇,也不免感到有些悵然,心酸。
衣笠智仁繼續說下去。
“智子是我最疼愛的孫女,所以對於她未來夫婿的人選,我實在無法保持沉默
。我很痛苦,也很煩惱,如果我就這麼放任不管的話,智子勢必會從那三個人當中
挑選一位作為將來結婚的對像。
“因此我才決定瞞著大道寺,另外找一個候補人選。如果智子最後選擇這一位
的話,相信大道寺也無話可說。而我中意的人選就是多門連太郎。”
“多門連太郎”這個名字似乎帶給農笠智仁溫馨的感覺,只見他臉上流露出滿
意的笑容。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多門連太郎究竟是何方神聖?老實說,他的爺爺曾經是我
的家臣,他原性日比野,但後來繼承母姓,所以改性多門。多門連太郎的爺爺曾經
擔任外國公使,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因為這層關係,連太郎自幼便經常在
我家出入。
“我看著他長大,深深覺得他有大將之風,雖然連太郎的父親年紀輕輕就去世
了,還來不及在世間揚名立業,不過我想連太郎將來長大之後應該也會像他爺爺一
樣,成為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我最後一次見到連太郎,是在他即將投筆從戎的時候,他來我這兒跟我辭行
,並且說他的志願是當一名特工隊隊員,沒想到就在他決定為國捐軀之前,大戰結
束了。
“這件事情讓這個容易傷感的年輕人更加頹喪,他心中原有的滿腔熱血都幻化
成空,留在世上的就只剩一個空軀殼了。因此,他在戰後開始過著頹廢、麻痺的生
活。
“我早就有意選他當智子的終生伴侶,可是後來卻聽說戰後的他過著那麼荒誕
的日子,當時我真的非常憤怒、悲傷和絕望。
“後來我反覆思量,總是很難相信這個具有高貴氣質的男孩會從此一蹶不振,
我想,他總有一天會重新站起來的,而且,他非站起來不可!
“就這樣,我決定給他這個機會。我想藉著智子的力量去解救連太郎,同時也
借連太郎的力量去救智子;但是我不能跑到幕前指揮一切,再說我也不想讓連太郎
知道我就是智子的爺爺。所以我才選擇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撮合智子和連太
郎。”
(雖然衣笠智仁所採取的方法有些招人非議,但是如果考慮到他本人特殊的身
份,以及不想被大家議論的心情,和多門連太郎戰後的行為的話,或許就可以理解
衣笠智仁何以會選擇這種奇怪的方法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因此您讓多門先生住進松籟莊飯店之後,自己也想親
自前往看著結果如何。”
“是啊!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我真正的目的是想見智子一面。”
“您喬裝易容是為了不讓松籟在飯店的員工,以及多門先生認出是您。可是我
不明白,像您這種身份的人怎麼會易容的那樣好呢?”
聞言,衣笠智仁的眼尾笑得幾乎都要擠在一塊兒了。
“那是大道寺教我的。”
“大道寺先生?”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睜大雙眼。
“是啊!我想早一點見到智子,但是因為松籟莊飯店的員工都認識我,所以感
到很無奈。大道寺知道我的難處,於是就告訴我化妝易容的方法,他還幫我準備了
一項假髮和假鬍子,又教我如何化妝。
“由於學生時代的大道寺曾經參加過話劇社,也曾經在舞台上表演過,所以他
對化妝技巧挺在行的。”
“您之所以逃出松趕在飯店,是為了怕被警方調查出真實的身份吧!”金田一
問道。
“是的,如果我沒有易容,當然不用顧慮什麼,可是就因為當時我化妝易容,
所以才擔心接受警方的調查。”
“你看到游佐先生的屍體了嗎?”
衣笠智仁點點頭。
“你走進鐘塔的小房間裡面做什麼?”
“不,我沒有走過去。我住在松籟在飯店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會在頂樓散步,
那天晚上我照例爬到頂樓時,發現小房間裡似乎有燈光。因為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這樣的情況,所以我以為有人在那兒,便推開門往裡面瞧。”
“那麼,你並不知道那具屍體究竟是誰嘍?”
“不,我知道。因為當時那個男人背對我靠在牆壁上。”
“什麼?你說他是站著的?”
金田一耕助突然覺得腦袋快炸開了,眼前也迸射出一堆火花。
“可是,可是……智子小姐發現游佐先生的屍體時,他不是倒在地上嗎?”
“哦,我關上門的時候,那具屍體似乎因為門的震動而倒下。當時我聽到一聲
巨響,於是再度把門推開一道小縫往裡面瞧,只見那個男人已經倒在地上了。”
金田一耕助全身不禁感到一陣戰慄。
(啊!這是怎麼回事?如果農笠先生的話屬實,那麼之前的推論不就出現漏洞
了嗎?)
金田一耕助一直認為游佐三郎遇害倒下來的時候,是因為自身的力量而撥動了
時鐘的報時開關;又因為時鐘九點十五分的時候沒有報時,九點三十分的時候才報
時,因此認定兇手行兇殺人的時間是九點十五分以後的事,並且根據這條線索來進
行不在場證明的調查工作。
但是剛才聽了衣笠智仁的談話,金田一耕助這才發現游佐三郎遇害的時刻和報
時開關撥動的時刻一點關係也沒有。
金田一耕助實在太吃驚了,以致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看來先前他在松籟莊飯店所做的不在場證明調查表,根本就毫無意義,所有的
偵查工作也全弄錯了方向。
想到這裡,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十分沮喪。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虛弱地打破沉寂。
“那麼,多門先生現在有什麼打算?”
“你是說連太郎有什麼打算?”
“不,我的意思是說,他總不能躲一輩子吧?我知道您在從戲院回家的途中,
用車子把多門先生接走了,所以他現在應該在您這兒。”
衣笠智仁目不轉睛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半晌之後,終於苦笑道:“唉!真拿你
沒辦法。是的,我的確把他帶回家裡,而且還對他曉以大義。我把智子的事全都告
訴他了,他聽後非常震驚和感動,並且在我面前發誓悔改。金田一先生,我保證他
和這次的事件完全無關。”
“這個我知道,可是今天……”
“他不在家。我沒騙你,他真的出去了。”
“去哪裡?”
“去九十九龍馬位於青梅的道場。連太郎說那個男人非常可疑,所以打算去調
查一下。”
金田一耕助聽了,不禁產生一種難以形容的奇妙預感。
金田一耕助離開衣笠智仁的住處,回到家的時候,正好收到神尾秀子寄來的限
時包裹。
他打開一看,發現是前幾天在戲院裡看到的編織符號所編織出來的成品。神尾
秀子另外還附了一張紙,把複雜的編織符號做出各種排列組合,製成日文片假名的
五十音閣。
金田一耕助專注地看著這些符號,這時,正房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
名女服務生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金田一先生,櫃台有您的電話。”
“我的電話?誰打來的?”
“一位自稱是等等力的先生,他說有很緊急的事。”
金田一耕助的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不好的預兆,連忙衝往櫃台。
“警官,我是金田一耕助,請問有什麼事?”
“啊!金田一先生!”
等等力警官的語氣似乎有些顫抖。
“你知道九十九龍馬位於青梅的道場嗎?”
“我只知道他的道場在那裡,不過沒去過。有事嗎?”
“嗯,那裡好像又發生事情了。我們正準備前往,如果你方便的話,一塊兒去
看看吧!”
“知道了,我立刻出發。可是究竟是什麼事呢?”
“去了就會明白的。我們也急著出發,不多說了。”
電話那頭傳來等等力警官猛然掛上電話的聲音,但金田一耕助卻依然愣愣地握
著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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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青梅道場】
智子今天依約只身前往九十九龍馬位於青梅的道場,她和那天去欣賞戲劇表演
時一樣,身著亮麗奪目的和服,更加撩起九十九龍馬心中的情慾。
“哈哈!我還在想你會不會來,想不到你真的來了。”
九十九龍馬身穿白色道袍、淺黃色長褲,盤腿而坐,他越過中國風格的桔紅色
短桌,瞇起眼睛牽著智子的手。
“叔叔說哪裡話!我說要來就一定會來,任何人也無法改變我的主意。”
“哈哈!是是是,智子真是有個性,跟媽媽截然不同。你母親比較軟弱,人家
說什麼就做什麼。可是話說回來,你穿上這身衣服,猛然一看還真像你母親呢!”
“是嗎?聽叔叔這麼說我好高興。因為聽月琴島上的人說,沒有人能比得上媽
媽的美貌。”
“你母親是個大美人,你也長得很漂亮啊!美得令人目眩神迷,哈哈……”
“哎呀!叔叔真會說恭維話。”
不知道智子有沒有感覺到九十九龍馬的眼眸中漸漸浮現出復雜的神色,只見她
故意扭動身軀,嬌滴滴地說著。
“這不是恭維,叔叔也從來不說恭維活,我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九十九龍馬的語氣突然變得很急切,他正準備把身子挪向矮桌的時候,日式拉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法師!我送點心來了。”
“哦,對對對,快送進來吧!”
“是!”
一位大約十三四歲的男孩輕輕地推開拉門進來。他身穿絹織和服,寬鬆長褲,
那白淨的臉蛋就像化過妝一般美麗。
只見他慢慢地把裝著各式各樣小菜的碟子排放在矮桌上。
“啊!真是太豐盛了。”
“都是些山間野味罷了,沒什麼。如果你事先打電話通知我,我就可以多準備
一些比較精緻的東西招待你。”
“小姐,嘗嘗看吧!”
男孩端給智子一個琉璃色的酒杯。
“哎呀!我不能喝酒呀!”
“你不妨喝喝著,這是我特製的神酒,而且是用草藥浸泡而成的長生不老藥酒
哦!”
“好吧!那我嘗嘗看。”
當智子的舌尖接觸到瓊拍色的液體時,不禁感到一種甘美。
“啊!叔叔,這酒很甜呢!”
“是啊!這是適合婦人喝的酒。音丸,再斟一杯!”
智子一邊看著被叫做音丸的男孩在小酒杯裡斟滿了酒,一邊問道:“叔叔,這
裡沒有女人嗎?”
“這裡是道場,所以嚴禁女人在此出人。何況,有這些可愛的男孩侍奉我就足
夠了。”
“咦?嚴禁女人出人……這麼說我不可以來這裡嘍?”
“不,沒這回事,信徒是不分男女的。”
九十九龍馬使個眼色,男孩便恭恭敬敬地行禮告退,走出門外。
一旁的智子則輕輕用手絹在粉頸處扇動著。
“這裡真是氣派,宛如宮殿一般豪華。”
智子的話一點也不誇張。
九十九龍馬這個建在青梅溪谷處的道場,規模雖小,卻採用了中古時期貴族建
築的模式,以寢殿為中心,左、右、後三面出去各有三個庭院,庭院裡還有水池、
釣殿和泉殿。
九十九龍馬建造這樣的道場,大概是想給信徒們莊嚴的感覺。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來這座道場的都是些沽名釣譽的政經界高層人土,而這
些人之中又分成好幾派,為了避免他們互相碰到時的尷尬場面,九十九龍馬也只好
四處建造獨立的建築物。
智子和九十九龍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最後面的一間屋子,但智子大概連做夢也
想不到,這裡竟是專門建給婦女使用的。
九十九龍馬將酒杯重疊起來放在一旁,笑著問:“對了,智子,找我有什麼事
呢?”
“我有件事想請教叔叔。”
“哦?什麼事?”
“這個嘛……叔叔,我們先說好,不論我問什麼你都要老實告訴我哦!”
“哈哈!這麼謹慎哪!你真是人小鬼大,好,我答應你。不過,智子啊……”
“是!”
“我也要拜託作一件事。”
“哦?是什麼事呢?”
“你不論什麼事都要聽我的。怎麼樣?這樣的約定很少見吧!哈哈!”
看到九十九龍馬眼中瞬間閃爍出的淫狠目光,智子不禁打了個冷戰。
但是她並不因此而退縮,反而問道:“如果我不遵守約定呢?”
“那我也取消剛才的約定。哈哈……智子,再喝一杯吧!”
(真是一隻老狐狸!)
智子只得勉強笑著點頭。
“好,我答應,不論叔叔說什麼我都會聽。”
“哈哈!好,有了這項約定我就放心了。智子,你要問的是什麼事?”
聞言,智子的眼眸不由地為之一亮,她立即開口問道:“是關於我父親的事…
…別誤會,不是東京父親的事,”而是我十九年前在島上死去的親生父親。叔叔,
我父親應該不是失足摔落懸崖死的吧?我想,我父親是不是在那間上了鎖的房間遇
害的?他是不是被那把月琴……”
九十九龍馬十分吃驚地瞪大眼睛盯著智子瞧。
“智子,為什麼你……”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我看到了!我看到那個房間裡放了一把沾滿血跡的破損月琴,起初我並不知
道那代表什麼,可是後來我聽到大家的談話才漸漸明白。叔叔,我父親就是在那個
房間裡遇害的吧?”
智子的眼中充滿痛苦和企望。而九十九龍馬則愣愣地望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看來那個房間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唉!我早說過要她們盡早處
理,沒想到……”
“啊!叔叔果然知道這件事,那麼是誰……是誰殺了我父親?”
智子激動的表情令九十九龍馬也為之心酸。
“智子,既然你知道這麼多,我乾脆就全部告訴你,只是我希望你在瞭解真相
之後,千萬別後侮。”
智子隨即一臉認真地點點頭。
九十九龍馬被智子的真情所感動,不禁又歎了一口氣。
“你父親死亡那天是黨茂節慶,我是節慶當天的主持人,所以人在神社,負責
接待到月琴島上表演的藝人。
“到了那天下午四點多的時候,神尾老師忽然跑來找我。向來沉著、穩重的她
當時已經亂了方寸,所以我便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九十九龍馬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等我到達現場時,你父親滿身是血
地趴在桌上,頭部就像石榴般地裂開,慘狀令人不忍卒睹,而你的母親和外祖母則
發瘋似地站在你父親的身旁。”
智子難過得心如刀割,全身也猶如樹葉般顫抖不已。
“我驚訝地連忙問這是怎麼回事。當時琴繪只是哭個不停,根本無法言語,神
尾老師則心有餘悸地告訴我事情的經過。我聽完後,只覺得……唉!只覺得這個世
界一片昏暗。”
“誰……是誰……殺了我父親?”
智子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九十九龍馬再度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智子,那個人就是你母親。”
智子先是呆呆地望著九十九龍馬,過了半晌,才因發怒而全身哆嗦。
“叔叔,你別開玩笑了!我可是非常認真地在問你,請你告訴我實情。”
“智子,很抱歉,這就是實話。事實上,你母親並不是存心要殺你父親,只是
因為你母親得了一種精神病,有時會突然嚴重發到驚嚇,有時會氣得暈頭轉向,一
發作作起來就會失去知覺,而且完全不記得自己在那段時間裡究竟做過什麼事情。
我想,你母親就是在病發期間失手殺了你的父親……”
智子聽了,全身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小時候,她就常聽外祖母提到母親發病的事,而且外祖母那時還非常擔心這種
病會不會遺傳到智子身上。
智子感到一陣暈眩,甚至有嘔吐感,但她仍堅持著,並努力克服這些不舒服的
感覺。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弄錯了!一定是有人趁著我母親發病的時候,殺了
我父親,然後再嫁禍給我母親。”
“智子,起初我也是這麼認為,但是在我聽完事情的經過之後,才明白事情不
是這個樣子。殺你父親的人,除了你母親之外,別無他人。”
“為……為什麼?”
“神尾老師聽到你母親的慘叫聲之後,立刻跑到那個房間,當時她發現門從裡
面上了鎖,又插上門閂;神尾老師請你母親開門,等門打開,她進去一瞧,看見房
內除了你死去的父親和驚慌失措的母親之外,並無他人。而且你知道,那個房間除
了那扇門以外,沒有其他的出口。”
智子幾乎想叫出聲,但是叫聲卻在喉嚨深處凍結了。九十九龍馬看到遭受如此
重大打擊的智子也覺得於心不忍。
“我既然知道這是你母親做的,自然不能坐視不管,因為我們必須設法保護你
母親,替她掩飾這個殺人的事實。
“我和你外祖母、神尾老師一塊兒商量後,決定將你父親的屍體從懸崖上推下
去,這樣看起來就會像是失足滑落懸崖下而換死的。於是我等日落西山的時候,偷
偷把你父親的屍體抱到琴杆岬的前端,並且把屍體從那裡推下去。”
九十九龍馬說完,眼睛盯著智子,慢慢鬆了一口氣。
“當我說出這段往事時,也許你會認為我是個十分殘酷的人,可是如果我當時
不這麼做的話,就不能為你母親脫罪。智子,你別怪我,我實在太愛你母親了,而
且愛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可是,可是……母親為什麼要殺父親呢?就算她發病也不應……”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或許是你父親曾經說了什麼,或許是做了什麼刺激作母
親的事吧!再加上當時你母親又懷了你,脾氣比較暴躁,否則也不至於這麼生氣…
…”
智子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一顆顆熱淚從指縫間滲出來。
(啊!這是多麼可怕的真相!沒想到殺害我生父的兇手竟然是媽媽!)
難怪智子記憶中的母親總是那麼傷心、那麼絕望,那不光是因為她喜歡的人到
了另外一個世界,留給她無限的悲傷,而是因為自責啊!強烈的良心譴責也是讓母
親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的原因。
(啊!可憐的媽媽,可憐的爸爸……)
智子神智恍饒地趴在榻榻米上哭了起來,接下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已經記
不清楚。
只知道突然有人從身後抱住她,她立刻條件反射性地坐了起來。
“叔叔!你、你在做什麼?”
智子連忙推開九十九龍馬,在榻榻米上倒退了兩三步。
九十九龍馬也顯得有些氣喘。
“智子,你剛才不是答應我了嗎?只要我說出實情,你就會聽我的話……”
九十九龍馬跪在楊榻米上,把手放在智子的裙擺上。智子則慘叫一聲,整個人
又往後退了一步。
“不要!叔叔,不要這樣!我答應你的不是這種事!叔叔,你放過我吧!”
“哈哈!智子,你在說什麼傻話啊!”
九十九龍馬笑得非常邪惡。
“你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不知道女人答應男人所要求的事是什麼事。智子,
我真的好喜歡你喲,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我……”
九十九龍馬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脫去上衣,裸露的胸膛上覆蓋著濃密的胸毛。
“啊!叔叔!別過來!”
智子跳起來想打開紙拉門,可是門外好像上了鎖,怎麼誰也推不開。
她並不知道這扇拉門在屋裡這一側是紙拉門,在屋外那一側則是堅固的合成樹
脂門。憑智子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打得開呢?
“啊!來人哪!快來人哪!幫我開門!”
“哈哈!沒有用的,智子,你再怎麼叫都不會有人來的。剛才那個男孩已經把
門上了鎖,不論發生什麼事,沒有我的命令他絕不會進來的。啊!智子。”
九十九龍馬強而有力的臂膀從後面緊緊抱住智子的身體。
“不要,不要!叔叔,放開我……”
“哈哈!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智子,看這邊,喏,看這邊,看著我的眼睛,來
,照我的話做。”
智子試圖掙脫九十九龍馬的擁抱,但是她越掙扎越反抗,九十九龍馬就抱得越
緊。
最後,她完全被九十九龍馬抱在懷裡。
“喏,智子,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只
要你看著我的眼睛,就會忘記悲傷、忘記痛苦。來,來,來……”
智子被渾身酒氣的九十九龍馬緊抱住,但她在心底不斷提醒自己,千萬要保持
清醒。
自從智子初次在月琴島遇到九十九龍馬時,就知道九十九龍馬的眼睛裡藏著一
股神奇的、不可思議的魔力。所以她不斷告訴自己,不可以聽從這個男人的話,不
可以被這個男人眼中所散發出來的魔力所迷惑。
可是現在智子逃不開九十九龍馬逼近自己的雙眼。
“啊!叔叔,求你別這樣。”
智子連忙避開九十九龍馬的視線,但是,九十九龍馬的眼中射出如磁鐵般的魔
力,智子怎麼逃也逃不掉。
他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在肉慾的刺激下,更增強了神秘的魔力。
“不要,不要!啊!叔叔……”
不久,智子終於只剩下微弱的呻吟聲。
就如九十九龍馬所說,智子漸漸忘記一切事物,不管是害怕的事、悲傷的事,
全都忘了……她全身的知覺開始麻痺,最後整個人軟軟地倒在九十九龍馬的懷裡。
“智子……”
九十九龍馬溫柔地叫喚著。
“是!”
“智子,照我的話做吧!”
“是,叔叔。”
智子發出夢吃般的聲音。
“哈哈!智子真是個好孩子。來,我抱你。”
九十九龍馬宛如抱起一個貴重的寶石似的抱起智子,並把她伸放在榻榻米上。
他先是嚴肅地凝望著眼睛微閉的智子,不久,他開始瘋狂地親吻著智子的臉。
這時,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的智子雖然還有一絲薄弱的意志,可是當九十九龍馬
用顫抖的手指掀開她的裙擺時,她已經失去意識了。
所以當九十九龍馬突然發出奇怪的呻吟聲,並且向前撲倒之際,智子已絲毫不
知了。
智子突然從可怕的夢質中驚醒,卻發現自己睡在一間全然陌生的房間裡,身上
還蓋了一條柔軟的絲綢被。
她先是神情恍格地看了看四周,過了半晌,才記起這裡原來是九十九龍馬道場
裡的一個房間。
想到這裡,她不禁忽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失去知覺以前的可怕記憶,立刻在她腦海裡一幕一幕地上演,包括九十九龍
馬那雙佈滿血絲和肉慾的眼神,以及如禽獸般狂野的呼吸聲。
智子慘叫一聲,這時,突然有個東西從她的額頭上掉下來。
(是冰袋……)
她拿起冰袋一看,發現冰袋相當暖和。智子連忙整理衣衫,發覺自己身上僅穿
著一件長內衣。
“啊!”
智子再一次傷心地叫著,並用雙手抱住膝蓋。
對於沒有經驗的智子來說,她實在不知道在她失去知覺的時候,九十九龍馬是
否躁躪了她的清白之軀。
此時,她雖然感覺自己的肉體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可是在時那種情況下,九
十九龍馬怎麼可能會放棄染指她的機會?
(他把我帶來這裡,脫掉我的和服,並且在這床上……)
智子瞇起眼睛,從床頭搜索到床尾,卻沒有發現什麼異狀。
枕頭只有一個,上面也沒有殘留男人的體味。
(但是……但是……他真的會放過我嗎?我依然是完壁之身嗎?)
智子找不出答案,只好全身無力地站了起來。她本想伸手去拿被脫去的和服,
可是由於心裡非常猶豫、矛盾,因此不禁趴倒在床上痛哭失聲。
過了一會兒,有人拉開門,走了進來。
在這個時候,智子根本不願意抬起頭面對任何人,她依然緊緊抓住柔軟的被褥
放聲大哭。
那人來到她的身後,溫柔地把手放在她的背上。
“智子小姐。”
一聽到這個聲音,智子立刻抬起頭。
來人居然是神尾秀子。
神尾秀子平日是個非常嚴謹的人,但此刻她卻對智子露出微笑。
“啊!老師,你怎麼會在這裡?”
“先別管這件事,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事實上,我本來一直在旁邊照顧你,
可是因為那頭有點事,所以暫時離開了一下。”
神尾秀子溫柔地抱住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智子。
“智子小姐,不要哭,放心吧!你獲救了!有人拜託我,叫我等你清醒之後,
盡快告訴你這件事。”
“我獲救了?”
智子再度始起淚水盈盈的雙眼看著神尾秀子。
神尾秀子臉上立刻泛起一抹紅暈。
“我這麼說,你應該明白吧!有人把你從九十九龍馬的虎口裡救了出來。”
“老師?”
智子聲音顫抖地問:“是誰……說的?”
神尾秀子猶豫了一會兒,但是她隨即便下定決心。
“是那個叫多門連太郎的人。”
智子全身顫抖,呼吸也有些急促。
“老師,那個人來過這裡了?”
神尾秀子默默地點點頭。
“那麼……那個……九十九……龍馬呢?”
神尾秀子又猶豫了一會兒,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智子小姐,這種事是沒有辦法隱瞞的,所以我就告訴你吧!九十九龍馬死了
,他是被殺死的。”
智子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腦中不由地響起多門連太郎曾經在戲院對她說過的
話。
(你需要一個護花使者。你需要像我一樣強壯、魁梧的護花使者……)
“老師,那麼,那個人把九十九龍馬……”
神尾秀子微微地搖搖頭。
“不,多門先生說人不是他殺的,他說當他趕到的時候,九十九龍馬已經死了
,而且是被人殺死的。可是從現場的情形來看,他不認為你……被九十九龍馬強暴
了。他認為應該是在危急的時刻,有人殺了九十九龍馬,然後逃之夭夭。”
(啊!如果這是真的話,我不知道有多麼感繳多門先生……不,感激兇手才好
。)
“老師,多門先生真的沒有殺人嗎?”
“這……我想這是警方的工作,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並沒有殺人,只是
你父親一直認為他是兇手……”
“爸爸?”
智子愣了一下。
“那麼,爸爸也來到這裡了?”
“是的,他跟我一起趕來的。”
“是多門先生打電話通知爸爸的?”
“不,並不是這樣。是我打電話去公司,問你有沒有到公司去……”
“那麼,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呢?”
神尾秀子溫柔地牽起智子的手。
“智子小姐,你應該感謝文彥少爺。由於我沒有看見你的人影,非常擔心,文
彥少爺才告訴我說你可能來這兒了。”
“可是,文彥怎麼會知道……”
“文彥少爺前幾天在戲院的走廊上,聽見你和九十九龍馬相互約定最近要來這
裡拜訪他的事。我一聽可嚇壞了,因為我早就知道九十九龍馬這個人心術不正,於
是立刻打電話到公司通知你父親,你父親也同樣大感震驚,他說立刻趕來,還叫我
也一塊兒過來看看。
“我趕緊搭乘電車到青梅,結果一出車站就看見你父親也開車趕來了。”
神尾秀子說到這兒便閉上雙眼,不再往下說。智子則膽怯地看著她,然後用力
搖著她的膝蓋。
“老師,快告訴我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老師一定看見我狼狽的模樣了,對不
對?不過我不在乎,因為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神尾秀子睜開眼睛,微笑地看著智子。
“不,沒那回事。我們趕到的時候,玄關處一個人也沒有,還好,老爺非常熟
悉這裡的一切,於是立刻跑到那個……那個房間,結果那些男孩們……你知道吧!
這裡有許多可愛的小男孩,那些男孩們紛紛驚訝地站在房間外面。我問他們發生了
什麼事,他們才說多門先生抱著你,不斷叫著你的名字,而且旁邊……“神尾秀子
避開智子的視線說道:“九十九龍馬的背上插著一把短劍,整個人撲倒在榻榻米上
。”
智子緊緊握住神尾秀子的手。
“老師,血……他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不,智子小姐,他一滴血也沒有流。我本來以為九十九龍馬並沒有死,可是
根據多門先生的說詞,以及老爺檢查的結果我才知道他死了。我立刻打電話報警,
請警政署的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先生趕來這裡。”
“這麼說,那些人……”
“他們剛到。你醒過來的時候,我之所以不在你身旁,就是因為出去迎接他們
了。他們現在正在調查事情發生的經過,還說等你醒過來之後,想問你一些問題。
智子小姐,快把和服穿上吧!”
智子乖乖地點點頭,站了起來。不過當神尾秀子幫她系腰帶的時候,她又傷心
地哭了起來。
“哎呀!別這樣,智子小姐,多門先生一再保證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所以…
…”
智子擦去傷心的淚水。
“我並不是為這件事哭,我……我問過九十九龍馬,我知道了我的親生父親…
…是怎麼死的……”
這一瞬間,神尾秀子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唉!你果然是為了這件事來這裡的。”
“是的,因為我真的非常在意這件事。而且我也看過月琴島上那間上了鎖的房
間。”
“啊!”
神尾秀子詠大眼睛看著智子,過了一會兒才溫柔地拉著智子的手說:“智子小
姐,為什麼你不早些告訴我呢?如果你問我,我一定會告訴你的,這樣你也就不必
來這裡了……”
“對不起。”
“不,該說抱歉的是我。不過,智子小姐,你還是忘了這件事吧!而且,不要
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老師!”
智子淚流滿面地看著神尾秀子。
“這麼說,九十九龍馬說的果然是真的假?爸爸就是在那房間裡被媽媽……殺
死的嗎?”
“不,不可以再提這件事。你快把這一切忘記吧!事實上,你的母親很愛你的
父親,然而事情卻演變成這樣的結局,我們也只好說是命運作弄人。所以,智子小
姐,你還是快忘了吧!啊!
有人來了。”
急促的腳步聲才來到門外,就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傳進來。
“對不起。”
原來是智子先前見過的男孩,只見他有些靦腆地避開了智子的視線。
“小姐,警官說,如果你感覺好一點兒的話,請過來一趟� ”
智子和神尾秀子相互看了一眼之後說:“嗯,那麼請你轉告他們,我這就過去
。”
智子連忙從皮包裡取出化妝盒,靜靜地補妝。
熾天使書城
【第20章 秘密通道】
在那間帶給智子可怕回憶的房間的隔壁,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正等候著智
子。
那是一間五坪大、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房間,房間兩側各有一個壁龕和一個高
低棚架,另一側的牆壁上則有兩扇合成樹脂門,而門的那一頭便是九十九龍馬舉行
“特別”加持儀式的密室。
那扇合成樹脂門現在正緊閉著,但是對面的房間裡卻有好幾位警察,從他們激
動的談話和腳步聲來看,他們應該是在拍攝命案現場。
當智子尾隨神尾秀子進入房間時,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已經圍坐在中國式
矮桌旁等候多時了。
“不好意思,在你最需要休息的時候還把你找來。請這邊坐!”
在警官客套的寒暄聲中,智子一邊點點頭,一邊快速看了一下房間內部,只見
桌旁坐著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而房間的一角還有一名刑警,她並沒有看到大
道寺欣造和多門連太郎的人影。
“嗯……爸爸呢?”
“大道寺先生在對面的房間等著。我想,有些事當著他的面恐怕不好談吧!”
“是。”
智子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本想問多門連太郎的事,可是卻問不出口。
“嗯,神尾老師!”
等等力警官望著仍留在房裡的神尾秀子,皺起眉頭。
“麻煩你也到對面的……”
“不。”
神尾秀子臉上露出笑容,可是語氣卻相當堅決。
“請讓我留在這裡。智子小姐非常疲倦,必須有人陪在她身邊照顧她。”
她一副任誰也趕不走的樣子。
“金田一先生……”
等等力警官為難地轉頭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哈哈,沒關係,就讓神尾老師留在這裡吧!好了,現在可以請教智子小姐幾
個問題嗎?我想智子小姐也一定很希望能早點結束這段問話。”
“嗯,那麼……”
等等力警官輕咳一聲以消除尷尬的氣氛。
“這種事接二連三地在你身邊發生,想必你也感到非常困擾,而我們更想早日
偵破這些案件,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合作,希望你能將所知道的事毫不保留地說出來
。”
“是的,只要我知道,一定據實相告。”
“謝謝。那麼首先請你說說今天來這裡的理由。”
智子嚥了口口水,開始慢慢敘述。
“一方面是因為我很好奇‘法師’究竟有什麼神秘之處,另一方面是因為我想
問九十九龍馬一些事情……”
“你想問他什麼事情?”
“就是有關這一連串事件發生的原因,我認為九十九龍馬或許會知道一些。”
智子感到身後神尾秀子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
“原來如此,那麼,請你把進入房間的經過大致說一說吧!
你放心,這不是正式做筆錄,所以簡單一點也無妨。”
“是。”
因為智子已經下定決心,所以她毫無顧忌地說出她失去知覺以前的經過。
等等力警官一邊點頭。一邊聽智子敘述當時的狀況。
“原來如此,這麼說,當你昏倒之後,一直到剛才發覺自己在另一個房間裡之
前,你完全沒有任何記憶?”
“是的。”
“對了,你知道九十九龍馬後來怎麼樣了嗎?”
“我剛才聽神尾老師說過了。”
“關於這個部分,你的看法是?”
“我想或許是有人趁我失去知覺的時候,殺了九十九龍馬再逃離現場。”
“的確如此,可是,有一點卻讓人覺得很奇怪。”
“什麼?”
“嗯,多門連太郎……你知道是多門先生最先發現命案現場的嗎?”
“是的,剛才神尾老師告訴我了。”
“多門先生聽見你的慘叫聲,就到處循聲找尋你的下落,他好不容易找到那個
房間,卻發現門外上了領。於是他只好站在門外叫你的名字。對了!你有沒有聽見
他的聲音?”
智子顯得有些吃驚。
“沒有,我沒有聽見,我想這一定是我昏過去之後的事。”
“或許吧!可是多門先生說,你雖然沒有回答,但他卻感覺到屋內似乎有人在
移動。多門先生從門縫往裡面瞧,發現確實有人橫在門縫前。因此多門先生立刻使
出全身的力量去撞門,但是那扇門非常牢固,怎麼撞也撞不開。
“這時,道場的男孩們聽到多門先生撞門的聲音,紛紛跑了出來,多門先生於
是用槍威脅著他們把門打開,他一過去,就發現……九十九龍馬被人從後面捅了一
刀,你則昏倒在一旁,而且那個房間的所有窗子全都從裡面上了鎖。”
一聽到等等力警官的最後那句話,智子突然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住了。
她拚命睜大眼睛,可是眼前卻逐漸模糊起來,就連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的
臉也逐漸朦朧了。
此時,月琴島上那間微暗的、上了鎖的房間又再度浮現在智子的腦海。
(“神尾老師聽到你母親的慘叫聲之後,立刻跑到那間房間,當時她發現門從
裡面上了鎖,又插上門閂;神尾老師請你母親開門,等門打開,她進去一瞧,卻看
見房內除了你死去的父親和驚慌失措的母親之外,並無他人c而且你知道,那個房
間除了門以外,沒有其他的出口。”)
剛才九十九龍馬說的話一字一句地浮現在智子的腦中。
(這麼說來,十九年前的慘劇,今天又再度重演了嗎?就像媽媽在發病中殺了
爸爸一樣,我也在失去知覺時,失手殺死九十九龍馬嗎?)
不知何時,神尾秀子已來到智子的身旁,緊緊握住她的手。
“智子小姐,振作點。”
看到神尾秀子慘白的臉孔,智子只得努力不讓眼中的淚水湧出來。
“老師,你放心,我不會再失去知覺了。對了,警官。”
智子轉頭看著等等力警官。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我殺了九十九龍馬嗎?”
面對智子的追問,等等力警官也只能藉著乾咳來緩和氣氛。
“不,話也不能這麼說。其實,當我們聽到多門先生的說詞時,的確曾以為你
是為了抵抗九十九龍馬的侵犯而失控殺人。但是,後來我卻發現一些不合常理的情
況對你非常有利……”
這回是神尾秀子回答的。
“事情是這樣的。智子小姐,你曾經見過這個東西嗎?”
等等力警官從矮桌下取出一把用手帕包起來的短劍。
“啊!這就是殺死九十九龍馬的兇器?”
“是的,請你仔細看一下,你曾經見過這樣的短劍嗎?”
智子眼前是一把劍尖呈三角形、護手和劍柄全用金屬打道。
那種供奉在神社裡的舊式短劍。短劍上雖然沒有血跡,卻有為了採集指紋而留
下的鉛粉,閃閃發光的鉛粉更加顯現出劍尖透出的寒氣。
智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我從未見過這把短劍。不過我好像曾經在祭典還是什麼時候,見過別人
拿著類似這樣的短劍跳舞。”
“不,我要說的是,你今天來到這個道場之後,有沒有見過這樣的短劍?”
“沒有,絕對沒有。”
智子神情肯定地搖搖頭。
等等力警官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事實上,據說這把短劍一直和鏡子一起被供奉在神殿上。
你去過神殿嗎?”
“沒有。我一到這裡就立刻來到那個房間,才談了一會兒的話,有個男孩就準
備好飯菜,所以,我根本不知道神殿在哪裡。”
等等力警官點點頭。
“這件事音丸……呃,就是那個為你們送酒菜的少年也這麼說,這件事的確不
可思議。”
“哦?”
“音丸把你和九十九龍馬鎖在隔壁的房間之後,就立刻去神殿點燈,他說當時
這把短劍還供奉在祭壇上面。”
“這麼說,這麼說……”
神尾秀子顫抖地說著,而智子也不由地握緊神尾秀子的手。
“也就是說,有人趁智子小姐和九十九龍馬待在那個房間的時候,從祭壇取走
那把短劍,再悄悄潛入那間房子內。”
等等力警官點點頭說。
“可是,他又是從哪裡……”
智子的呼吸急促起來,眼中也充滿了希望。
她高興的並不是自己得救了,而是想到或許十九年前也是因為這樣,才害得母
親被人誤解……若真是如此,就可以掃去她心底的所有陰霾了。
“關於這一點有兩個假設:一個是有人拿著複製的鑰匙,從房門直接進去的,
但是音丸推翻了這種說法。至於另外一種假設嘛……這是金田一先生的看法,他認
為那間屋子裡或許有秘密通道。”
(秘密通道?)
智子猛然抬頭看著神尾秀子。
(難道月琴島那間上了鎖的房間裡,也有一個秘密通道?)
神尾秀子很快就明白了智子的意思,但她一句話也沒說。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看著眼前這兩個人,心裡都覺得很納悶。
“請問,有什麼事嗎?”
等等力警官問道。
“沒什麼,你是說這裡可能有秘密通道嗎?”
神尾秀子不慌不忙地反問。
“這個目前還不能斷言,不過當地的警方說這種可能性很大,因此我們準備徹
底搜查整棟房子。”
這也就是那些刑警之所以忙進忙出的緣故了。
“這麼說來,警方對我的懷疑已經全部澄清了?”
智子忐忑不安地問。
“是的。”
金田一耕助微笑著說:“不論這個房間有沒有秘密通道,反正你是頭一回來這
裡,當然不可能知道這裡有供奉這把短劍的事。而且當你在那個房間的時候,短劍
還在神殿裡。”
“謝謝。”
智子輕輕點頭,突然問:“對了,多門先生現在怎麼樣了?我是說他為什麼會
來這裡?”
“這個嘛……智子小姐。”
金田一耕助又為此做了一番說明。
“自從松籟莊飯店發生命案之後,多門先生便一直懷疑九十九龍馬涉有重嫌,
他原本打算持槍來這裡,威脅他說出實話。
“正當他在道場裡徘徊時,卻聽到你的慘叫聲。當時他根本沒想到你會在這裡
。對了,智子小姐,神尾老師已經告訴你有關他交代的事了吧!”
“是的,老師已經告訴我了。”
智子羞紅了臉,不過她還是鼓起勇氣回答道。
“很好。也因為他的關係,所以才能證明你的清白。當然,真正救你的人應該
是殺死九十九龍馬的兇手。”
“金田一先生,殺死九十九龍馬的人會不會是他?”
“這種可能性非常低。”
“那麼,多門……他現在在哪裡?”
“在刑警們嚴密的監視下。因為他持有槍械、擅闖民宅,而且有重大嫌疑,所
以必須被看管,不過你放心,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聽金田一耕助若無其事地這麼一說,智子心裡總算鬆了一口
氣。不過就在這個時候,隔壁房間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接著,一名刑警興奮
地拉開那扇合成樹脂門。
“警官,我們找到秘密通道的入口了。”
“什麼?秘密通道的入口?這麼說果然有這種裝置?”
等等力警官立刻站了起來,並將放在矮桌上的短劍交給一名刑警,然後迫不及
待地走進那個房間。
金田一耕助也跟著站起來,他看著智子和神尾秀子,笑著說:“真是太好了,
果然有秘密通道。這樣就可以完全洗清智子的嫌疑。”
他輕輕抖動褲腳,正打算邁出房門時,智子也跟著站起來。
“金田一先生!”
“嗯?”
金田一耕助聞聲,回頭問道:“有什麼事嗎?”
“有件事想告訴您,不過不是今天。請您明天來家裡一趟好嗎?”
金田一耕助目不轉睛地看著智子。
“好的,什麼時間?”
“明天下午兩點。”
“看來九十九龍馬似乎告訴你不少事哦!”
金田一耕助看著智子和神尾秀子,微微點點頭後便走進隔壁房裡。
九十九龍馬位於青梅這間道場所爆發出來的事,真正令世人震撼了。
原來秘密通道的人口就在那間狹窄密室的壁櫥裡,只要將四五張壁板和地板交
錯移動,壁櫥的整個地板就會往壁龕下面滑動,而且還有階梯通到下面。
階梯下面才是一間真正的密室,這間密室大約四坪大小,當等等力警官和金田
一耕助踏進去的一剎那,不禁嚇了一大跳,就追隨後進去的刑警們也紛紛發出驚訝
的聲音。
無論是密室的牆壁、天花板,還是拉門上,全都畫滿了淫穢的春宮圖,僅僅是
看這些圖畫,就不難想像九十九龍馬建造這間密室的目的何在了。
要是九十九龍馬再晚一點被殺死,只怕智子也會被帶到這間可怕的密室裡。
此外,這間密室還有許多重要的資料,這些資料裡面隱藏著一些財政界貪污事
件的證據。
另外,九十九龍馬也把和自己發生過性關係的女子的體態,露骨地記載在記事
本裡,而記事本上記載的婦女都是社會上的知名人士,從這裡所爆發出來的醜聞,
就像是個無底洞似地牽扯不斷。
總而言之,九十九龍馬位於青梅的這間道場,可以說是戰後上流社會腐敗和墮
落的秘窟。
不過金田一耕助注意的卻是密室的另一個出口。密室的出口
設在放置短劍的祭壇下方,所以殺害九十九龍馬的兇手應該是光潛入神殿裡,
取走放在那裡的短劍,然後才進入秘密通道的。
想必當兇手進入秘密通道的時候,正好目擊到九十九龍馬的行為,用此他才將
九十九龍馬殺死,並經由秘密通道,從神殿那邊的出口逃到外面。
如果兇手從拉門直接進來的話,九十九龍馬一定會有所警戒和防備,惟有在他
不知道會有人經過秘密通道進米的時候才會放松戒心,被兇手一刀殺死。
最重要的是,知道這條秘密通道的人應該不會太多,而且就連在道場侍奉九十
九龍馬的男孩們也不知道這個秘密。
警方後來根據九十九龍馬記事簿中的婦女所做的調查報告顯示,她們隱約知道
有那間可怕的密室,可是密室在哪兒,可以通到哪兒,就完全不知道了。
因為在她們去那間密室之前,都先在上面的小房間裡享受醇酒佳餚,沒有多久
便進人恍饒的狀態,接著就全然沒有知覺了。
,而等她們在那間密室和九十九龍馬行完魚水之歡後,又再度回到上面的小房
間。
所以,對那些女人而言,密室究竟是確實存在,還是酒醉後所產生的幻覺,都
不能肯定。
曾經和九十九龍馬發生過關係的女人尚且如此,那麼,智子和多門連太郎就更
不可能知道那個密室和秘密通道的事。
因此,警方很快就排除了他們殺害九十九龍馬的可能性。
九十九龍馬被殺的第二天,金田一耕助依約前去拜訪智子。
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智子已經歷過不少事件。
從松籟在飯店鏡面上看到那些令人膽寒的紅色字跡開始,在不到二十天的時間
內,又發生了四個男人流血身亡的事件;接著,她又聽到自己的母親殺死親生父親
的事。
對智子來說,這真是~連串殘酷的打擊。幸好她是個堅強的女孩,不但沒有被
接二連三地命案嚇壞,反而更堅定了要揪出兇手的決心。
所以等金田一耕助來訪時,她便說出了松籟在飯店鏡子上的留言,以及從九十
九龍馬那兒聽到的有關十九年前那樁慘案的經過,她拜託金田一耕助一定要調查清
楚。
“我知道這是許多年前的往事,現在才委託作深入調查,實在不近人情。或許
經過再度調查,我母親殺人的罪嫌會因此而排除,即使不能排除也不要緊,因為母
親並非存心殺我的生父。
“況且,我也不希望這件事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塵封在大家的記憶之中。所幸當
時的殺人現場還保留著,我想請你再去一趟月琴島,仔細地調查一次。”
對金田一耕助而言,智子這番坦白的話語帶給他相當大的震撼。突然間,他覺
得整個事件的原貌開始逐漸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金田一耕助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這麼說來,兇手的目的也因此明朗了。他或許是想藉著殺雄你的追求者來恫
嚇你,甚至把你逼回島上去。”
“嗯.是的。可是兇手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我不可以離開月琴島?
”
“這裡面自然包含著多種因素,不過,我倒是懷疑兇手是否希望你一直保持處
女之身?因為你來東京的目的是為了洗擇結婚時像,而兇手似乎是在阻止這種事的
發牛。”
“可是……可是……我為什麼不能結婚?”
“或許兇手對你懷有強烈的、狂熱的、佔有慾的情感吧!”
智子臉頰泛紅地說:“可是,我想不出有這麼一個人啊!對我懷有如此瘋狂愛
情的人……”
突然間,智子吃驚地睜大眼睛,聲音微弱地說道:“金田一先生,你該不是指
神尾老師吧?”
“不,我並沒有指明任何人。”
“金田一先生,如果你以這種角度來看待老師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沒錯
,老師她很愛我,但那絕對不是什麼同性戀之類的感情……她之所以對我這麼好,
是她自覺對我母親有責任感,為了這份責任感,她才如此疼愛我。”
“對你母親有責任感,這是什麼意思?”
“老師認為當年都是因為自己的疏忽,才讓我媽媽和到月琴島旅行的學生做出
那麼不名譽的事。”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想了一會兒,又歎了一口氣。
“聽完你剛才說的話,我開始有些理解為什麼當初在松籟莊飯店的大廳,游佐
先生和駒井先生用乒乓球拍互毆,球拍把手部分折斷,上面沾滿鮮血時,你會顯得
那麼震驚了。你是從斷柄。
染血的乒乓球拍,聯想到你母親房間裡的月琴是吧?”
“是的。對不起,如果我早一點把這件事說出來就好了。唉!都是因為那天早
上我看到鏡面上的留言,自己也動搖了,因此那把折斷的乒乓球拍才會帶給我不吉
利的聯想。”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兇手當時一定是看到你這種反常的表情,而且他知
道折斷琴杆的月琴這件事,所以才會在殺害游位先生之後,故意放一個斷柄、沾血
的乒乓球拍在游佐先生身旁。”
“啊!這麼說,放置在那兒的乒乓球拍……”
“是的。除此以外,我不知道那支球拍還能做何種解釋。先前我也猜不透兇手
為什麼會在游佐先生身邊放置這個多餘的東西,聽了你的說明,我才恍然大悟,原
來兇手這麼做是希望利用那支乒乓球拍引發你的聯想,把你趕回月琴島上。換句話
說,兇手的目的就是要把你關在月琴島上。”
“可是,這又是為什麼呢?”
一股莫名的戰慄感令智子全身發抖。
“其實,兇手可以直接告訴我理由,讓我瞭解他的用意啊!
只要有正當的理由,我隨時都可以回到島上去。”
“我也不明白兇手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說出原因。這個我們以後再討論吧!對
了,智子小姐。”
“什麼事?”
“我也贊成再回月琴島重新調查一次擁房間裡的東西。不過,你是否也懷疑那
個房間裡有秘密通道呢?”
“是啊!如果那裡有秘密通道的話,那麼我母親就未必是殺死我親生父親的兇
手,而我也會覺得安心。”
“那麼,你是不是曾經聽說過在府上某處,或者月琴島的某處有秘密通道的事
?”
“這個我倒是從來沒聽說過。昨天晚上我從青梅回來之後和老師談過,老師也
說她沒發現過什麼秘密通道。”
智子皺著眉頭說。
金田一耕助靜靜地想了一會兒,說:“哦,謝謝你,我們今天就談到這兒吧!
對不起,能不能麻煩你請神尾老師過來一下呢?”
智子前腳剛出去,神尾秀子後腳就進來了。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也沒理
由再隱瞞什麼了。
“事實上,關於十九年前那樁慘劇,外祖母一點也不知道。
潤為她年紀大、身體不好,我不想讓她受太大的刺激,所以便瞞著她,請九十
九龍馬幫忙處理所有的事。”
神尾秀子先替阿真開脫罪名之後,接著慢慢說出當時的情景。
“之前我曾告訴過你,那天智子的父親一大早就拿著照相機出去了。”
“是的,當時他說要去拍蝙蝠的照片。”
“對,就是這樣。”
神尾秀子停頓了一會兒,又說:“關於那個蝙蝠之謎,至今我還不明白……”
她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不過咱們先不管這件事,反正當時日下部先生一回來,匆匆吃過午飯,就回
到後面的房間去了。那個房間……下回你去了就明白,它有一扇左右對開的門,可
以從裡面上鎖和插上門閂。
此外,那個房間雖然有窗子,卻全部裝上牢靠的鐵窗,所以除了門以外,並沒
有其他的出入口。
“琴繪小姐和日下部先生兩人進了房間之後,我本想在日式建築的房間內織毛
衣,但卻發現自己居然把織毛衣的東西放在他們所待的房間裡。
“你也知道,我只要不織毛衣,就會感到渾身不舒服,可是我又不好意思去他
們所待的房間裡拿東西,因此我只好決定先去看場戲。當我經過他們的房間時,聽
到兩人談得非常愉快,而且我還聽見房間裡傳來琴繪小姐彈月琴的聲音,可是……
沒一會兒,就發生了那件可怕的事情……”
神尾秀子歎口氣繼續說道:“當時我大概出去看了半個鐘頭左右的戲,因為劇
情不是很精彩,我覺得無聊就又回到房間,沒想到卻聽見後面那個房間傳來慘叫聲
,那的確是琴繪小姐的慘叫聲。
“我想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事,嚇得趕快跑過去看,結果他們的房門關得緊緊的
,我只好在門外一邊敲門,一邊叫著琴繪小姐。琴繪小姐好不容易才過來開門,當
時我的確聽見了開鎖和開門閂的聲音,如果不是這樣的話……”
神尾秀子臉色慘白,雙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
金田一耕助也神色黯然地點點頭,因為他知道這表示當時那個房間是處於密室
狀態。
“當你進入房間時,除了智子親生父親的屍體和琴繪小姐之外,並沒有發現其
他人?”
“是的,絕對沒有其他人,我可以對神明發誓。”
“會不會有人躲在什麼地方?比方說床下,或者哪裡……然後趁你只注意屍體
的時候偷偷溜出去?”
“不,絕對不可能。因為我把整個房間看了一遍之後,就立刻關門上鎖。”
“原來如此,好的,請你繼續往下說。這裡非常重要,所以不論多麼瑣碎的事
,只要是你記得的部分,都請毫不保留地說出來。”
“好的,當時的情景我到今天想忘也忘不了。我看到智子親生父親的屍體時,
實在感到很震驚,相信你可以體會到我的心情。
“後來我問琴繪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結果琴給小姐說因為她已經懷有身孕,
所以要求對方跟她結婚,可是智子的父親卻說他不能跟琴繪小姐結婚,這簡直讓琴
繪小姐氣憤極了,甚至陷入瘋狂的狀態……”
(智子的親生父親之所以拒婚,大概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吧!
而身體有怪病的琴繪小姐,知道這件事後產生激烈的情緒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
。)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後,神尾秀子又繼續說:“等琴繪小姐恢復意識,看到智子
的父親滿身是血地倒在自己的眼前,旁邊還有一把琴杆折斷、沾滿血跡的月琴,不
禁感到十分震驚和害怕。而我聽了她說的話也感到非常震驚,不過我還是小心地檢
查過窗子,確認是否有人躲在窗邊,或是房間的哪個角落,只可惜並沒有發現什麼
異狀,也沒有人躲在房間裡。
“那時我真的感到十分絕望,但我為了保護琴繪小姐,只好把九十九龍馬找來
,後來的事就踉九十九龍馬告訴智子小姐的一樣。”
“對了,神尾老師,不知道那房間有沒有秘密通道?”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秘密通道。自從昨天在青梅發生那件事之後,我也在
想那個房間會不會……我問過老夫人,她說絕對沒有。”
“是你提議把智子小姐親生父親的屍體從琴杆岬前端推下去的嗎?”
“嗯,因為我想他生前曾說想去采學齒樹,所以……”
說到這兒,神尾秀子再度臉色慘白,全身顫抖不已。
金田一耕助等了一下,又問道:“神尾老師,你如果還想到什麼事情請儘管開
口,不論多麼微不足道的細節都好。”
“我記得在命案發生之後的一個星期左右,琴繪小姐突然想起智子小姐的親生
父親先前來島上的時候,曾經送給她一枚戒指做紀念。
“但是案發那天,智子的父親卻說送給琴繪小姐的戒指是祖母的遺物,對他們
家來說相當重要,希望琴繪小姐能還給他。這件事令琴繪小姐相當生氣,可是事後
那枚戒指卻怎麼也找不著了。”
“那枚戒指原先一直戴在琴繪小姐的手上嗎?”
“沒有,因為她和智子小姐親生父親之間的事仍屬秘密,因此我一直將那枚戒
指放在小玻璃盒裡,收進房間衣櫃的置物架上。”
“戒指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呢?”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確定在命案發生之前,那枚戒指還在原處。”
“你怎麼知道?”
“我看見的。他們兩人進入房間之後,我打算去看戲,當時我想拿一條新的手
絹,一打開衣櫃的門,玻璃盒裡的戒指便閃閃發光。可是當我發規戒指不見的時候
,已經是命案發生一個星期之後的事了。”
熾天使書城
【第21章 重返月琴島】
為了重新調查十九年前的那幕慘劇,金田一耕助、智子,以及幾位相關人員決
定立刻前往月琴島。途中,他們在修善寺稍微歇腳之後,便分乘三輛汽車,超過天
城,朝下田急行。
最前面的汽車裡坐著大道寺欣造、蔦代和文彥。當然,總管伊波良平也規規矩
矩地坐在前座。
第二輛汽車裡坐著智子、阿真和神尾秀子,女傭阿靜坐前座。
至於最後一部車則坐著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以及參與修善寺殺人事件調
查行動的亙理局長。
多門連太郎因為九十九龍馬的案子尚未結案,所以仍被留置在警政署。
駒井泰次郎則因為被證實和歌舞伎戲院的命案無關,已經獲得釋放,但是他很
快便打電話來聲明,今後再也不和智子來往了。
這件事並沒有在智子心裡激起任何漣調。事實上,駒井泰次郎的退出宣言,反
而讓她有種解脫的感覺。
此刻,一行人為瞭解開長達十九年的密室殺人之謎,一起朝著月琴島急馳而去
。
“對了,金田一先生。”
當車子翻越過天城之後,亙理局長突然想到什麼似地開口問道:“今天早上下
田警局曾打電話來,據說他們找到前一陣子在松籟莊飯店被殺的姬野東作的一位朋
友。”
“姬野東作的朋友?他也是個跑江湖的藝人嗎?”
“是的,是的,那個人就是姬野東作以前嵐三朝劇團的團員之一,現在正在下
田的劇場擔任看管鞋子的工作。我想或許可以從他那兒問出一些具有參考價值的事
,所以便請下田警局予以協助。”
“那太好了,實在非常感謝。”
金田一耕助心裡頓時感到振奮不已。
“對了,那個人是不是曾在昭和七年的秋天,也就是智子生父慘死的時候,和
嵐三朝一行人去過月琴島?”
“對,那個人叫做田島修三,根據他的說詞,月琴島每年祭典的時候都會邀請
嵐三朝劇團去表演,可是經過那次事件之後,大道寺家便中止了這項慣例,所以那
一年也是他最後一次去月琴島。”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
(說不定可以從田島修三的口中,發現十九年前那樁殺人事件的謎底。)
等他們一行人來到了田時,已經是下午兩點鐘左右了。
原本海上保安廳準備好一艘快艇,以便讓他們隨時都可以出發。但是為了顧及
同行的老人,所以大伙兒決定先到旅館休息一下。
利用這段時間,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在亙理局長的帶領下,來到下田警局
。三人一進入局長辦公室,下田警局局長立刻站起來迎接。局長姓工籐,是個辦事
效率非常高的人。
亙理局長替他介紹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之後,工籐局長便笑著對金田一耕
助說:“啊!您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這次能夠一睹風采,真是萬分榮幸呀!剛才
我和亙理局長通過電話,才知道這陣子發生的修善寺殺人事件,竟和十九年前的命
案有關,實在令人吃驚。要是你們這次去島上能順利找到一些線索就好了。”
“是啊!對了,聽說有位叫田島修三的人也來到這裡了?”
“嗯,他從剛才就一直在這兒等候。喂!去叫田島過來一下。”
田島修三大約六十歲左右,滿頭白髮,膚色微紅,身上穿了一件繡著劇場名字
的工作服。
“田島先生,這位就是來自東京的著名偵探,他想請教你一些昭和七年秋天發
生在月琴島上的事情,請你盡量說得詳細一些。”
田島修三一臉懷疑地看著金田一耕助,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嗯,你就
儘管問吧!”
“田島先生。”
金田一耕助把身子靠向田島修三問道:“登菇節慶是十月二十一日,那麼你去
月琴島的時間是……”
“我是十九號去的。登茂節慶是在二十、二十一這兩天,不過,通常都是節慶
前一晚舉行的慶祝活動比較熱鬧些,所以我們每年都是在前一天就抵達月琴島。”
“那麼你早什麼時候離開月琴島的?”
“二十一號的傍晚。由於二十一號通常只演到四點左右,所以我們收拾完東西
便立刻離開了。”
“那麼,你們是在那位青年失足摔下懸崖之前離開月琴島的,是嗎?”
“是的。不過我是在兩三天之後,才從報上得知這件事的。
”
“關於這件事情,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那倒沒有,不過我知道那個失足掉落懸崖的青年曾經幫我們拍過照。”
“嗯,那些照片我也看到了。聽說那名青年在拍下你們的照片回去之後,又拍
了一些蝙蝠的照片,當時你們演的戲劇和蝙蝠有關嗎?”
“蝙蝠?”
田島修三覺得不可思議。
“這個……應該不會吧!若說是其他和蝙蝠有關的……”
“請你仔細想想你們演出的戲服或道具上是否有蝙蝠的圖樣,或者那一帶是否
有蝙蝠出現?”
“不,我們並沒有這樣的戲服或小道具,而且當時是大白天,所以蝙蝠不太可
能在那時候出現。”
金田一耕助原本滿懷希望,這下子頓時有種跌落谷底的感覺。他無奈地看著田
島修三,沮喪地問道:“你們劇團究竟有多少人?”
“一共有十二人。”
“十二人?”
金田一耕助哺哺自語之後,突然皺著眉頭看著對方。
“你確定是十二人?沒有錯嗎?”
“不會錯的。我當時不是演員,只是擔任總務之類的工作,所有人的生活全歸
我打點,所以印像很深刻。當時整個劇團一共“但是我看過你們的團體照,好像有
十三個人呀!”
“十三人?應該不會吧!”
田島修三說完之後便陷入沉思,突然他又笑著說:“啊!我想到了,一定是島
田也跟我們一起照相。”
“島田?島田是誰?”
金田一耕助感到心跳加速,他感覺到破案的關鍵似乎就快出現了。
“他是月琴島上的人,非常喜愛戲劇,還專程到下田來接我們。我們演出的時
候,他也常自願要求擔任跑龍套的角色,好像自己也是劇團一分子似的。因為我叫
田島,他叫島田,因此我一直到現在都還記得他的名字。”
“那個人究竟有多大年紀?”
“這個嘛……他很年輕,可是又有些老成,所以我也猜不出他的實際年齡。不
過他相當風趣,而且常常講笑話逗我們開心。
我們離開月琴島的時候,他也搭同一條船送我們到下田。”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全身的血液也跟著沸騰起來。這時候,一
個奇怪的念頭漸漸浮上他的腦海。
“金田一先生,怎麼了?”
等等力警官和亙理局長都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才歎了口氣說道:“啊!沒、沒什麼。田島先生,非
常謝謝你,那麼今天就問到這兒吧!”
金田一耕助眼中閃著希望的光芒,他目送田島修三離去之後,便轉過頭對工籐
局長道:“局長,有件事想麻煩你。”
“你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
“我想跟你借調兩三個人,可能的話,最好是擅長搜索住家的人。”
“嗯,沒問題。”
工籐局長想了一會兒,立刻叫來三名刑警,命令他們跟金田一耕助同行。
等他們一行人回到飯店時,大道寺家的人早已經準備好要出發了。金田一耕助
只好趁著在前往碼頭的途中,拉住神尾秀子問道:“神尾老師,月琴島上有沒有一
個叫島田的人?”
神尾秀子歪著頭答道:“沒有吧!我記得月琴島上沒有這樣的姓氏。”
“真的嗎?請你再仔細想想,十九年前發生命案的時候,月琴島上是否有這麼
一個人?”
“沒有,不論是現在還是以前,月琴島上從來沒有這種姓氏。”
神尾秀子斬釘截鐵地回道,金田一耕助只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們很快便來到海岸邊,六月的伊豆海閃著仲夏耀眼的波光,對岸的燈塔就像
是大海之往一般聳立在海面上,碼頭附近的漁船桅杆也如林木般排列著。
金田一耕動又開口了:“十九年前舉行祭典時,嵐三朝的劇團有多少人?”
神尾秀子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聲音低沉地說:“這……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
,我實在有些記不得。不過,我想應該可以查得出來。”
“為什麼?”
“你也知道,島上並沒有旅館,所以那麼多人來只能分開住宿。而當時負責分
配住處的人便是我,因此我只要查查以前的賬本,就可以知道哪裡住幾個人,哪裡
又住幾個人,全部加起來就知道總共有多少人了。只是,金田一先生,你問這些有
什麼用意嗎?”
神尾秀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顫抖,不過金田一耕助故意裝作沒注意的樣子。
“沒什麼。對了,那賬本現在在哪裡?”
“在月琴島的大道寺家。”
“啊!待會兒回到島上,請你立刻查閱一下好嗎?不過,這件事千萬別對其他
人說哦!”
神尾秀子一言不發地點點頭,但她的嘴唇不知道怎麼回事,變得越來越白,毫
無血色。
汽艇急速地前進,月琴島眼看著就快到了。
從海面上看過去,月琴島就像故事書中的插圖,覆蓋全島的綠樹叢中,隱約可
見中國特色的屋瓦、朱紅色的柱子。不過由於年代久遠,這些建築物的顏色都顯得
有些灰暗。
這是智子上生土長的故鄉,當初她下定決心向這裡告別,沒想到僅僅離開二十
多天,命運又再度把她帶回這裡。
此刻在智子眼中,這美麗的故鄉竟然變成一隻不知名的怪物。她覺得似乎有一
隻巨大的黑手覆蓋在島上,阻斷陽光的照射。
汽艇上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就連一聲咳嗽也聽不見。
大道寺欣造面無表情,呆呆地望著前方的水平線;蔦代則低著頭緊緊抱住文彥
的肩膀。
當汽艇繞過琴杆呷的尖端時,智子終於忍不住渾身發抖。
這時,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頭一看,只見神尾秀子眼角噙著淚水
,不過智子並不覺得奇怪,因為她自己也想放聲大哭。
外祖母阿真更是虛弱地閉上雙眼。這二十幾天當中所發生的種種事情.早就令
她感到疲憊不堪了。
汽艇漸漸放慢速度,不久便停靠在碼頭旁。
碼頭上的留守人員及五六位島民都出來迎接他們,這些人和阿真、神尾秀子一
一打招呼寒暄,不過並沒有人高聲談話,因為大家都明白智子這次回來,絕對不是
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惟有伊波良平依然踱著小碎步,在碰到舊識的時候,誇張地和對方打招呼,反
而讓人覺得很怪異。
不久,大伙兒都下了汽艇,三三兩兩地朝大道寺家走去。
從碼頭到大道寺家只需步行十五分鐘,金田一耕助不知不覺中又和神尾秀子並
肩走在一塊兒。
“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看看四周,壓低嗓門問道:“我曾經寄給你那個記錄了許多編織符號
的暗號表,你覺得怎麼樣?”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轉頭看著神尾秀子。
“哦,那個東西啊……我夾在筆記本裡,現在也帶在身邊。
你想知道什麼嗎?”
“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
“神尾老師。”
金田一耕助輕輕叫了一聲。
“你是不是認為這裡將會發生一些需要那些暗號的事情?”
“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金田一耕助非常仔細地觀察著含糊其辭的神尾秀子,突然間,他注意到一件事
。
“咦?神尾老師,前些日子你在歌舞伎戲院走廊上拿給我看的項鍊墜子怎麼不
見了?”
“哦,那個呀……”
神尾秀子的臉頰微微泛紅,隨即搖搖頭說:“我弄丟了。”
“弄丟了?”
“是啊!我也沒注意是掉在什麼地方了。唉……這陣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整
個人總是恍恍惚惚的。”
看著神尾秀子的臉,金田一耕助知道她在說謊。
(可她為什麼要說謊呢?)
金田一耕助實在覺得很奇怪。不過,他仍繼續問道:“對了,前幾天我聽智子
小姐說,你對十九年前發生的慘案有很強烈的責任感,因為你認為之所以會發生這
些事情,都是因為昭和七年的夏天,智子小姐的母親和日下部先生所犯下的錯誤是
……”
“一點兒也沒錯,這些都是我自己的疏忽所致。”
“這麼說,這個事件其實早在昭和七年的夏天,當大道寺先生——也就是當時
的速水欣造和日下部達哉兩位青年來月琴島旅行時,就已經種下禍端了?”
神尾秀子定定地盯著金田一耕助看。
“嗯。如果說得更明確一點,應該可以追溯到更早以前,也就是昭和六年秋天
的時候吧!”
“昭和六年?”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回頭看了神尾秀子一眼。
“昭和六年的秋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大道寺先生,不,當時的速水欣造原本是一個人來旅行,他非常喜歡月琴島
上的山光水色,所以第二年他就邀日下部先生來島上一遊,後來就發生那樁慘案。
因此嚴格說起來,所有事件的開端就在昭和六年的秋天。當然,這不是誰的責任,
只能說是大家的命運。”
神尾秀子悲傷地歎了一口氣,突然她注意到前方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哎呀!外婆,你怎麼啦?”
一直走在神尾秀子前面的阿真,不知是頭暈還是怎麼了,腳步突然站不穩。要
不是一旁的智子及時扶住她,她肯定會摔倒在路上。
“啊!來人哪……外婆她……”
聽到這個求救聲,大伙兒全都跑上前去。
只見阿真的臉色發白、呼吸急促,額頭上還不時冒著冷汗。
金田一耕助握住她的手,覺得一股寒氣直逼過來。
他心裡知道阿真已經不行了,不過表面上還是裝出非常平靜的模樣。
“大概是貧血吧!有沒有人可以背一下這位老人家?”
三名刑警之中體格最健壯的一人立刻把阿真背起來,此時的阿真早已虛弱得猶
如風中的枯草一般。
“金田一先生,我外婆沒有問題吧?”
智子全身顫抖地問。
“放心吧!她沒事。神尾老師,你和智子小姐先回去準備一下老夫人睡覺時所
需要的東西,記住!盡可能讓她雙腳保持溫暖,還有,記得叫人去請醫生。”
於是智子、神尾秀子和女傭阿靜便一起先走,伊波良平也隨後跟去。其餘的一
行人則繼續爬上長長的緩坡。
“唉!上了年紀就是這樣。”
金田一耕助不知不覺和大道寺欣造並肩走在一塊兒。
“是啊!再加上這陣子又接二連三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大道寺欣造語氣冰冷地說著。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大道寺欣造才又開口低語道:“金田一先生,如果我們
遵照那封警告信函做的話,或許對大家都好,你說是嗎?”
金田一耕助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反問:“大道寺先生,你一直很在意那
封信是嗎?”
大道寺欣造考慮了一會兒,才聲音沙啞地說道:“金田一先生,關於這件事…
…其實我有一個想法,不過這或許只是我自己的胡亂猜測罷了。”
“即使是胡亂猜測也不要緊,只要你想到什麼,都請儘管說出來。”
大道寺欣造又想了一下子,才緩緩說道:“我們是在五月初接到那封警告信函
,從信封上的郵戳來看,信是在東京投遞的,所以寫這封警告信函的人應該是在東
京。
“而且從這封信中也可以看出,寄信人非常清楚十九年前發生在月琴島上的事
情,這麼說來,那個人當時應該在月琴島上。
如果事情發生的時候,那個人在島上,而五月份左右那個人又在東京,那麼蔦
代符合這個條件,良乎也符合這個條件,可是這兩個人都沒有理由這麼做,所以就
只剩下九十九龍馬了。”
“但是九十九龍馬似乎也沒有理由這麼做。他為什麼要阻止你把智子小姐接回
東京呢?”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語氣嚴肅地說:“或許他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老實說,就因為接
到那封警告信函,反而讓我更下定決心要把智子接到東京來住。
“你應該知道,九十九龍馬深愛琴繪,或許他曾通過旁人得知智子的容貌很像
琴繪,於是就把過去對琴繪的愛意全部轉移到智子身上。而且警告信函中曾經提及
十九年前的意外是他殺,當時最清楚這件事的不正是九十九龍馬嗎?
“此外,從警告信函中的書寫風格來看,可說與九十九龍馬的怪異性格十分吻
合呢!”
“這麼說來,這一連串的殺人事件全都是九十九龍馬所犯下的罪行嘍?但是九
十九龍馬後來卻死於別人之手,這又該怎麼解釋呢?”
“不,或許我們該把上次那件事和這次的連續殺人事件分開考慮。我一直相信
多門連太郎那個青年因為正巧闖入,所以錯手殺了人。金田一先生,多門連太郎究
竟是何方神聖?為什麼他總是纏著智子呢?”
金田一耕助避開大道寺欣造咄咄逼人的視線說:“這一點我也不明白。對了,
大道寺先生。”
他若有所思地看看四周說:“十九年前在這個島上,知道智子的親生父親死於
他殺而非意外,而且今年五月也在東京的人,除了九十九龍馬之外,還有一個人。
”
大道寺欣造緊鎖著眉頭問道:“是誰?”
“神尾老師。”
“神尾老師?”
“是的。神尾老師四月底曾為了先去看智子的新居,一度前往東京不是嗎?雖
然她在東京僅僅滯留數日,可是也已經有足夠的時間寄出警告信函了吧!”
大道寺欣造先是睜大眼睛,接著才語氣激動地說:“可是,神尾老師為什麼要
這麼做?”
“大道寺先生,神尾老師愛琴繪小姐,也愛智子小姐。如果智子小姐離開月琴
島和異性結婚,那麼對神尾老師來說,將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本想說些什麼,但他遲疑了半晌,卻只是張著嘴巴,一句話也沒說
。
這個時候,一行人正好來到大道寺家的門口。
由於醫生及時趕到,給阿真做了注射,所以阿真的情況目前已經穩定了許多,
不過仍令大家擔心。
“她年紀大了,身體十分衰弱,所以……”
醫生搖搖頭,無奈地說著。
“不過,她暫時不會有事的。”
醫生又緊跟著補充了一句。
聽了醫生的話,智子才放下心,她把昏睡中的外祖母交給女傭阿靜照顧,自己
則和神尾秀子一起來到客廳,面對所有遠道而來的客人。
“智子,外婆的情況怎麼樣?”
大道寺欣造語氣溫和地問道。
“這個嘛……情況不是很樂觀,但目前也不至於有生命危險。”
智子強忍住眼中的淚水,簡短地回答。
聽完智子的話,在場的每個人都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沒有人開口說話。
“這……唉!實在是太難為她了。”
大道寺欣造神色黯然地說道。
“老夫人一定是極力忍受著痛苦回來的,而我竟然沒有注意到,實在很抱歉。
”
神尾秀子雙手撐在榻榻米上,低頭向大道寺欣造賂罪。
大道寺欣造則輕輕點點頭,轉向智子說:“那麼,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大家千
里迢迢趕來,可是外婆的身體卻……”
“爸爸,這是兩回事。正因為大家千里迢迢趕來,所以我想請大家仔細調查一
下那間上了鎖的房間。”
看來智子已經下定決心查個清楚了。
“現在立刻著手調查嗎?”
“是的,現在立刻調查……”
“哎呀!智子小姐,你也不需要急於一時嘛!現在正好是用餐時間,先請大家
用飯吧!”
神尾秀子說的不無道理,因為大家在下田耽擱了一陣子,再加上外祖母阿真身
體情況不佳,這一切忙完之後也已經六點了。
智子這才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我只顧著自己的事,忘記大家也餓了。
老師,我們一起去準備晚飯吧!”
“我也去幫忙。”
蔦代立刻站了起來。
由於正值夏季,大家吃過晚餐後,天色依然很亮。
“那麼,智子小姐,現在就讓我看一看那間神秘的房間吧?”
金田一耕助放下茶杯,雙手撐在矮桌上看著智子,現場立刻瀰漫著一股緊張的
氣氛。
“請等一等,我去拿鑰匙。”
智子一面走出客廳,一面回頭對神尾秀子說:“老師,請你先帶各位去那個房
間,我隨後就到。”
“好的。那麼,各位這邊請。”
“蔦代,你就留在這裡收拾一下,順便留意老夫人的情況,不用跟來了。文彥
,你要乖乖和蔦代在一起哦!”
大道寺欣造吩咐道。
“老爺,你放心吧!”
蔦代臉色蒼白地回應大道寺欣造的話,然後轉頭對文彥說:“大少爺,你就和
我在一塊兒。”
“嗯。”
文彥乖巧地點點頭。
“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趁機低聲對金田一耕助說:“你剛才問我嵐三朝劇團的人數問題……
”
“有結果了嗎?”
“是的,一共是十三人。”
“十三人?沒有弄錯?”
“沒有。”
神尾秀子說完,便先跑去開離館的門。
金田一耕助的心猶如風雨中的小船一樣,劇烈地擺蕩個不停。
根據田島修三所說,嵐三朝那個劇團一共是十二人,可是島上的記錄卻是十三
人。那麼,多出來的那個人一定是叫“島田”了。
也就是說,那個男人在月琴島居民的眼中是跑江湖的藝人,而在這些藝人的眼
中他卻是島上的居民。
(難道這個男人故意要使雙方對他的身份產生誤解嗎?)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裡,突然覺得一直潛藏在心中的謎底終於浮現在亮光中。
“金田一先生,你怎麼了?”
等等力警官吃驚地拍拍他的肩膀。
“沒、沒什麼。”
“你的臉好紅,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亙理局長也擔心地看著他,因為此刻金田一耕助已經從脖子一直紅到頭頂上去
了。
“沒、沒什麼,請不用為我擔心。啊!就是這個房間嗎?”
神尾秀子點點頭,拉開窗簾。
當她站在左右對開的房門前時,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回頭對後面跟上來的大道寺
欣造說:“大道寺先生,你知道這個房間嗎?”
“當然知道啦!”
大道寺欣造輕咳一聲,然後清清嗓子說:“唉!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這裡竟然
會藏著這麼一個可怕的秘密。當初我一直以為琴繪只是想要完整地保留對智子親生
父親的回憶罷了。”
“對了,神尾老師,琴繪女士為什麼一直保留著命案現場?”
“這是因為自從發生那件慘案以來,琴繪小姐便不斷地責怪自己。她故意保留
這個房間來提醒自己犯下的錯,所以琴繪小姐死後,大家也只好依照她的遺言,保
留了這個房間原來的樣子。
我想琴繪小姐即使在死後,也一直不斷地苛資自己吧!”
“琴繪女士是什麼時候鎖上這個房間的?”
“在命案發生後,我便立刻將門上鎖了。”
“那麼,琴繪女士經常進出這個房間嗎?”
“不,她通常只是站在門外哭泣。”
金田一耕助搔搔腦袋,一句話也沒說,眼中卻閃閃發光。
這時智子已經拿來埋在山茶樹根下的鑰匙。
“讓各位久等了,因為我把鑰匙理得稍微深了一點。”
金田一耕助仔細一瞧,只見鑰匙上果然還沾著泥土。智子用手絹將鑰匙擦乾淨
之後,便交給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拜託之意。
“希望你調查這間房子之後,能減輕我母親的罪孽。”
金田一耕助把雙手放在智子的肩上。
“智子小姐,這件事我沒有辦法給你保證。不過,如果我可以在這間屋子裡找
到某樣東西的話,那麼殺你父親的人就有可能不是你母親。只是這必須靠運氣,畢
竟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往事,想要找出有力的證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有關係,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好。不過,要是您沒有找到想找的
東西的話……”
“那就只好請你想開一點了。”
金田一耕助打開門上的鎖,推開左右對開的門。一行人不由地屏住氣息從金田
一耕助的身後往屋裡瞧。
這間房子裡有些昏暗,在六月高溫的烘烤下,迎面撲來一股刺鼻的零味。
金田一耕助伸手打開室內的照明燈,然後回頭看著站在身後的智子。
“智子小姐,這個房間跟你當初看到的樣子比起來,有沒有什麼不同?”
智子不安地環視一遍室內的狀況。
緊閉的窗子、靠牆的床舖和長椅、放在長椅子上裝毛線的籃子、房間中央有一
張中國特色的桌子、桌上那把斷柄的月琴……她微微顫抖地說道:“沒有……沒有
什麼改變。”
“啊!我的毛線籃子在那裡!”
神尾秀子似哭似笑地低聲說道。
金田一耕助回過頭去對神尾秀子說:“神尾老師,十九年前發生命案的時候,
你曾目睹過命案現場。請問當時日下部先生倒在什麼地方?”
“嗯……這個……當時他就坐在桌子的對面……”
神尾秀子正要到所指的地方去,卻被金田一耕助輕輕制止住。
“神尾老師,請你不要靠近那裡,否則恐怕會影響搜查工作。”
“啊!對不起,我一時衝動,所以……”
“沒關係。那麼,你進來的時候,日下部達哉當時是什麼情況?”
“哦,他坐在桌子對面,趴在桌上,所以門一打開,我正好看見他的頭就像石
榴般裂開,而桌子上都是血……此外,屍體旁邊還有一把斷柄、沾滿鮮血的月琴。
”
“你所說的月琴就是那一把嗎?”
金田一耕助指了指桌上很舊的月琴,然後回頭看著神尾秀子。
“神尾老師,我以前也曾見過月琴,可是它那麼輕,真的可以把人打得頭破血
流嗎?”
“啊!這個……”
神尾秀子臉色慘白地轉頭看著金田一耕助。
“事後我也曾注意到這件事,因此我拜託琴繪小姐再進房間看一次,可是她卻
怎麼也不答應。”
“嗯,原來如此。那麼,當時你還注意到什麼事?”
“這……件事我一直到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當九十九先生來這兒,抱起
日下部先生時,我竟發現他的臉好像在笑的樣子……”
“你是說日下部先生在笑?”
“嗯,他就像一個淘氣的孩子,露出頑皮的笑容,令人看了好心疼。”
神尾秀子說著,忍不住看了著智子。智子則面無血色地望著金田一耕助和神尾
秀子。
“日下部先生笑得非常調皮……”
金田一耕助緩緩抓著頭,靜靜地思考著。
“啊!非常謝謝你。對了,還有什麼其他的線索嗎?”
“應該沒有了。”
“是這樣啊!那麼,請大家在客廳稍微等候一下好嗎?我想請警方的人員進入
這個房間裡搜查。局長,請!”
亙理局長和等等力警官,以及下田來的三名刑警進房之後,金田一耕助便從裡
面關上門,並插上門閂,鎖上門鎖。
此刻金田一耕助的眉宇之間充滿了幹勁,使所有的人不由地都目不轉睛地盯著
他看。
“金田一先生,你究竟想要在這裡做什麼?”
“哦,警官。”
金田一耕助嚥了嚥口水,緩緩說道:“我想借大家的力量,在這個房間裡找一
樣東西……”大道寺先生、智子小姐,你們可以到客廳休息一下。
熾天使書城
【第22章 血濺密室】
客廳就在那個房間的隔壁,充滿了中國風味。
“良平,旅行箱裡有威士忌,去拿來吧!”
大道寺欣造一坐定便說:“對了,女士們要不要喝些什麼?”
“沒關係,我去拿。”
伊波良平和神尾秀子穿過走廊朝正房走去,客廳裡只剩下大道寺欣造和智子兩
個人。
智子感到有些彆扭。雖然她知道自己不該大在乎已經死去的生父,免得讓現在
的父親尷尬;可是死去的父親的事,卻不斷索繞在她的腦海中。
大道寺欣造看到智子的那種反應,不禁感到有些落寞。
“智子,坐到這裡來吧!”
“這……爸爸。”
智子的臉頰驀地一陣排紅。
“對不起,或許我太急躁了。可是.如果事情不查個水落石出,我實在沒有辦
法靜下心來。”
智子雖然就站在門邊,但心裡卻惦念著隔壁的那個房間,讓大道寺欣造不由地
感到越來越失落。
“智子,你認為他們在那個房間裡會有什麼發現嗎?”
“我不知道,不過金田一先生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
“十九年前發生的事,現在究竟能查出什麼真相?”
大道寺欣造沙啞的嗓音裡充滿著孤寂與滄桑,智子不禁回頭看了他一眼。
只見大道寺欣造全身無力地坐在椅子上,頭部幾乎快垂到胸前,智子看著他的
側面,突然覺得他似乎老了許多。
“爸爸!”
智子便嚥地叫了一聲,這時神尾秀子和伊波良平從正房回來了。
伊波良平端著威士忌和威士忌酒杯,神尾秀子則一手端著盛滿紅茶的杯子,一
手拎了一個裝毛線的袋子。
大道寺欣造把伊波良平倒給他的威士忌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說道:“神尾老師,
你的氣色不太好,要不要在紅茶裡加些威士忌?”
“不,這樣就可以了,喝了酒反而會讓我精神亢奮。對了,智子小姐,請喝茶
。”
“好的。”
可是智子不願意離開門邊一步。神尾秀子只好歎了口氣,從毛線袋中拿出毛線
來編織。
“唉!神尾老師還是這麼熱衷編織,織毛衣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呢?”
或許因為喝了兩三杯威士忌的緣故,大道寺欣造的臉上已不再有那種惆悵的表
情。
“這就好像你們這些癮君子一樣,一旦煙離了手,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神尾秀子吸飲一口紅茶之後,又開始揮動棒針。
勤勉的時鐘總是不眠不休地向前留下時間的刻痕,同樣的,神尾秀子的容顏也
在一針一線的編織中改變著。
一旁的智子則完全沉不住氣,她連裝著紅茶的茶杯都懶得碰一下,只是倚靠在
門邊不斷搓著雙手,只要那間房子發出些許聲響,她就會跟著顫抖。
伊波良平照舊逐一觀察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時間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智子總覺得好像經過幾個月、甚至幾年一般。
突然間,隔壁房間傳來開門聲,緊接著有人快步朝這邊走來。
智子見狀,立刻跳出門外,大道寺欣造也緊握住椅子的扶手,神尾秀子則將編
織物抱在胸前,全身顫抖不已。
只見一位刑警出現在房門口,他迅速地掃了大家一眼。
“各位,請移駕到那個房間。”
“啊!”
智子呼吸急促地問道:“金田一先生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刑警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請到隔壁房間等一下。”
刑警說完便轉身離去。智子只好跟著出去,而大道寺欣造和神尾秀子互看了一
眼之後,也分別從椅子上站起來。
“哦,良平,你去正房看看老夫人,然後……”
大道寺欣造停了一會兒又說:“去看看文彥。”
說完,他便跟在大家的後面走出房間。
當一行人進入封閉已久的房間後,原本坐在中國式桌子對面的金田一耕助也站
了起來,等等力警官和亙理局長則站在他的左右兩邊。
智子一進屋便問:“金田一先生,你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金田一耕助笑著說:“我現在就準備說給大家聽。大道寺先生、神尾老師,請
進來坐吧!”
大道寺欣造和神尾秀子站在門外,猶豫了一會兒才進入房間。
一行人剛走進房間,刑警便關門、上門閂、鎖門鎖。神尾秀子見狀,立刻臉色
大變。
“這是在做什麼?”
“放心,沒什麼,大家坐下來之後我再說吧!只不過椅子和沙發上都積了十九
年的灰塵,可能有些髒,請大家隨便坐。”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用手帕捂住鼻子說道:“能不能開個窗子?這裡的空氣實在是……
”
“但是窗子全都釘死了,一時間恐怕打不開。就算呼吸有困難,也請各位盡量
忍耐一下,我很快就說完了。”
事實上,房間裡的空氣的確十分悶氣,讓人感到鼻孔似乎被棉絮塞住一樣難過
;再加上濃烈的霉味和塵埃的味道,實在令人頭痛。
神尾秀子神情恍惚地走向長椅,伸手去拿十九年前遺忘在這裡的編織物。但是
這些毛線已經被蟲蛀食了,當她的手碰觸到時,毛線立刻化為灰燼。
“啊!”
神尾秀子用手絹捂住口鼻,淚水奪眶而出。
大道寺欣造則走向神尾秀子對面的椅子,排了拂椅面上的塵埃,輕輕坐下。
惟有智子站在金田一耕助的正對面。
“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在這間房裡發現到什麼東西了?”
“是的,智子小姐,我們搜遍整個房間,總算找到這個……”
金田一耕助拿起眼前的月琴,把斷了琴杆的月琴一百八十度大迴轉,將破裂、
染血的琴背朝向大家。
大道寺欣造瞪大眼睛,而神尾秀子卻故意將視線轉向別處。
“我在這把月琴裡面找到了一直想找的東西。它是從這個裂縫滑進去的,但是
因為正好卡在裡面,所以晃動的時候並不會察覺到。”
“那麼……那麼你找到的東西是……”
智子實在不明其意。
“請等一等再發問。對了,神尾老師!”
“什麼事?”
“我們搜遍了整個房間,就是找不到可能成為兇器的物件,但我們確立了一個
結論,那就是這把月琴絕對不可能成為殺人的致命武器。”
“哦?那麼……”
神尾秀子感到一陣暈眩地看著金田一耕助,這時智子早已忍不住了。
“金田一先生,你說找到的東西……那個卡在月琴共鳴板上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
金田一耕助沉穩地對智子一笑。
“哈哈!智子小姐,你很心急呢!喏,我拿給你瞧瞧吧!就是這個……”
金田一耕助攤開手掌,只見他手掌上放的是一枚設計相當典雅的鑽石戒指。
神尾秀子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說:“金田一先生,這麼說,這……這枚戒指
一直在月琴裡面?”
“是的,你曾經見過這枚戒指嗎?”
“嗯,這正是日下部先生送給琴繪小姐的戒指,只是怎麼會在……”
“神尾老師,讓我們來探討這個問題吧!”
金田一耕助把月琴放在桌上,看著神尾秀子說:“你說過,那天琴繪女士和日
下部先生進了這間房之後,你還曾看到這枚戒指……接下來,這間房子被鎖起來,
從此再也沒打開過。那麼,這枚戒指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被拿到這個房間的呢?”
“什麼時候……”
神尾秀子緊緊握住毛線袋,氣息忽快忽慢,顯得非常紊亂。
“事實上,就是在琴繪女士和日下部先生關在這個房間的時候,對嗎?”
“金田一先生,你這……這是什麼意思?”
神尾秀子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神尾老師!”
金田一耕助兩道銳利的目光射在神尾秀子的臉上。
“日下部先生拒絕和琴繪女士結婚,並且說出他不能結婚的理由,因為當時的
皇室貴族是不能和平民結婚的。不僅如此,日下部先生還打算要回曾經送給琴繪女
士的戒指,琴繪女士因此震驚不已,也因而讓她一時之間處於精神錯亂的情況下。
“但是,光憑琴繪女士這樣柔弱的婦人,是否真的能殺死日下部先生呢?我想
,就算她惱羞成怒、忘記事件前後發生的事情,可是仍然會按照日下部先生所要求
的去拿戒指來吧!
“是的,琴繪女士一定是離開過房間去拿戒指,否則這枚戒指就不可能出現在
這個房間裡。因此,在這段期間,這間房子就房門大開,而且房間裡只有日下部先
生一個人。”
“啊!”
神尾秀子呻吟一聲,一時重心不穩,踉踉蹌蹌地碰到放在桌上的月琴,月琴整
個掉落在地上。
沒有人去拾那把月琴,大家只是靜靜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和神尾秀子。
“當時,任何人都可以趁琴繪女士不在房間裡的時候闖進來,並且繞到日下部
先生的身後殺死他。我想,死者臉上之所以保持著平靜的笑容,是因為他認識進來
的人吧!
“此外,我想兇器大概也不是這把月琴,而是其他的東西。
只不過兇手在擊斃日下部先生之後,故意再用這把月琴重擊死者,並且趁琴繪
女士回來之前,逃出這個房間,直到毫不知情的琴繪女士拿著戒指回來……”
“但是……但是,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緊緊捏住毛錢袋,神情痛苦地問道:“當我聽見琴繪小姐的慘叫聲,
趕到這裡的時候,這扇門確實已經上了兩道鎖呀!”
“是的,我想琴繪女士大概是以為屋內只有自己和日下部先生兩個人,所以才
下意識地把門關起來,並且上了銷。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房間內發生了這麼可怕的事情,所以等
她轉身發現日下部先生的樣子有些奇怪時,又看見了桌邊沾滿鮮血的月琴……於是
她拿起月琴,而她手上的戒指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滑過月琴的裂縫裡去的。
“琴繪女士在驚嚇之餘很快昏倒了,等她恢復意識之後,卻把病發當中自己所
做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就連她走出房間拿戒指、回來立刻領門的事也忘了。於是
,她相信自己就是殺害日下部先生的兇手。”
神尾秀子的面色慘白,她的臉因痛苦而扭曲變形,額頭上還滲出豆大的汗珠。
她面向金田一耕助,一步一步朝長椅倒退,渾身就像暴風中的樹葉搖擺不已。
不久,神尾秀子貼著牆壁問道:“那……那麼……金田一先生,你知道殺死回
下部先生的兇手究竟是誰嗎?”
神尾秀子左手緊緊握住毛線袋,右手伸進袋裡,兩隻眼睛就好像要噴火一樣。
“是的,我知道。”
“那、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就是深愛著琴繪女士,不願意把琴給女士拱手讓給別人的人。”
“啊!”
神尾秀子整個人都快站不穩了,但是她仍緊貼著牆壁,用那瘋狂的雙眼看著在
場的每一個人。
“是的,都是我不好,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畸戀而引起的。
十九年前的事和這個月以來所發生的每一件事,全都是因我而起!”
神尾秀子怒吼道:這時,她手中的毛線袋突然發出轟然巨響,原來袋子裡藏著
一把手鎗。
她連續發射了兩三顆子彈,只見坐在神尾秀子正對面的大道寺欣造突然站了起
來,哪牙咧嘴地瞪著神尾秀子。
緊接著,鮮血從他的胸膛向外噴出,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兩三步,不久便如木樁
般地倒在那把月琴上面。
“神尾老師,別做傻事!”
金田一耕助大吼一聲。
“啊!不要!”
就在金田一耕助大叫的同時,智子也向前跑了兩三步。
“智子小姐,請你原諒我。”
毛線袋裡又射出兩三發子彈,不過這回槍口指的不是別人,而是神尾秀子自己
,沒一會兒,她便軟巴巴地倒在大道寺欣造的身上。
兩人的鮮血再度將十九年前那把沾血的月琴染成鮮紅色。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呆呆望著眼前的這兩具屍體。忽然,遠處傳來伊波良平慌
張、驚愕的叫聲:“老爺、智子小姐!快來啊!老夫人……老夫人不行了……”
極度的驚愕與打擊使得智子感到眼前的景物開始晃動起來。
她昏倒在衝上來的刑警的臂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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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紅色毛線球】
令人膽戰心寒的幾天終於過去了,蜂擁而至的警方辦案人員和新聞人員也陸續
離去,月琴島又恢復了昔日的恬靜。
這一天,寫代、文彥和伊波良平準備帶著大道寺欣造的骨灰回東京舉行葬禮。
照理說,智子應該跟他們一同返回東京,可是一連串的打擊令她有些喘不過氣
來,而且外祖母剛剛謝世,也同樣需要人料理後事。
智子無法同行,讓文彥非常失望。
“姐姐,你一定要來東京哦!不然,我、我……會很難過的。”
他耍賴似地哭了起來。
雖然文彥的性格中總有些令智子不安的因素,可是這個跟她毫無血緣關係的弟
弟,有時又讓人覺得愛憐。
“嗯,你放心,我會去的。姐姐現在已經無家可歸了,到時候,你會讓姐姐住
下來嗎?”
“你說什麼話嘛!東京的家,不就是姐姐的家嗎?”
文彥頓時覺得舒坦多了,他高興地說著:“那麼我先回去了,姐姐也要早一點
回來哦!”
“是啊!智子小姐一定會回來的!”
蔦代也在一旁幫腔。
“蔦代,謝謝你。等我身體好一些,情緒穩定之後,我就會去東京的。因為這
個家裡,已經沒有外婆和神尾老師了。”
智子強忍住淚水,可是眼眶中仍閃著盈盈淚光,聲音也有些顫抖。
“智子小姐!”
蔦代忍不住用衣袖掩面。
“到時候,蔦代一定會來接小姐的。”
她便嚥地說著。
失去大道寺欣造的蔦代一點兒也沒有露出方寸大亂的樣子。
這二十年來,她雖然實際上一直是大道寺欣造的妻子、文彥的母親,可是卻始
終沒有得到應有的名分;即使大道寺欣造死後,她也極力避免讓旁人看出她逾越主
僕間應有的情感。
智子當然可以體會出她的良苦用心。
“蔦代,我會照顧自己的,你也要多多保重。”
“謝謝。”
“我會盡快去東京的,伊波先生。”
“是。”
“蔦代和文彥就拜託你了。”
“我知道,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蔦代一行人離開月琴島之後,偌大的大道寺家除了傭人之外,就只剩下智子和
金田一耕助了。
為了陪伴落寞的智子,金田一耕助暫時打消了離去的念頭。
自從那件慘案發生以來,智子和金田一耕助從未再提起過,智子也再沒問過什
麼。
不僅是對智子,金田一耕助對任何人都再沒有提起這件事。
就連等等力警官問他,他也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警官,一切如你所見所聞,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對新聞記者更不多說什麼。
當他看到報紙上刊登著“罕見的殺人女魔”、“暗戀母女兩代的家庭教師”等
字眼時,也只是暗自歎息,只有當他讀到大道寺欣造被家庭教師誤殺的報道時,才
會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文彥他們離開的那個晚上,金田一耕助和智子兩個人冷冷清清地坐在餐桌前吃
晚飯。
席間,金田一耕助突然像想起什麼似地問智子:“對了,智子小姐,你會毛線
編織嗎?”
由於這個問題實在有些突然,智子不禁吃驚地抬起頭。
“會啊!”
她專注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你看著編織符號就能編織嗎?”
“是的。別忘了,我可是神尾老師的學生啊!”
“好,那麼請你按照這些符號織一下吧!不需要織成什麼東西,只要照這些符
號織出來就行。”
金田一耕助從筆記本裡取出十四五張畫在方格紙上的編織符號。
智子見狀,臉上的表情突然複雜起來。
“金田一先生,你是從哪裡得到這些東西的?”
“這不重要,只希望你能編織一下。”
智子面無血色地盯著金田一耕助看,不久才咬著嘴唇說道:“我知道了,要我
把它們全部編織出來嗎?”
“嗯,希望你能這麼做,這裡一共有十五張,一張都不能少哦!”
智子先看過每一張方相紙,然後說:“嗯,我想一個鐘頭就可以完成,過一會
兒我拿給你。”
“拜託你了。”
晚飯後,太陽依然高掛在天上。金田一耕助出去散步,大約一個多鐘頭返回來
時,智子已經在飯廳等他了。
“織完了?”
“是的。”
智子把散在她膝蓋四週一塊一塊的編織物整理好。
“因為你沒有指定顏色,所以我都用了灰色的毛線。”
“沒關係,顏色不重要。”
金田一耕助仔細地把織好的編織物一塊一塊地放在手上。
“如果不織大一點的話,是不容易看出什麼圖案的,而且,金田一先生……”
“嗯?”
“這一張上面寫的符號,怎麼也織不出圖案。我想這一定有問題。”
“啊!是嗎?”
金田一耕助掏出夾在筆記本裡的鉛筆,在那張符號紙上畫了三個圈。
“金田一先生,我知道這是神尾老師寫的符號。這麼說來,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啊?”
“不,智子小姐,這件事已經結束了。”
“可是,可是,金田一先生!”
智子喘著氣說道:“我怎麼也不相信老師臨死前說的話。老師她不是那種人!
我跟她朝夕相處十八年,不,我是她一手帶大的,所以我比誰都瞭解她。金田
一先生,老師是位氣質高雅的女士……”
智子大大的眼眸中,狡籟地流下滾滾熱淚。這是智子第一回對這次事件表達自
己的看法。
金田一耕助溫柔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說道:“智子小姐,你這麼信任神尾老
師,相信她若地下有知的話,也會感到欣慰的。但是這件事就藏在你心裡吧!千萬
別告訴別人。”
“金田一先生,那麼真正的兇手是……”
金田一耕助對流著眼淚的智子微微一笑。
“智子小姐,我不記得曾經答應過你要抓出真兇哦!我這次來,只是為了幫你
證明你母親是無辜的。如今我已經履行了承諾,所以也希望你能感到心滿意足。
“我要再告訴你一句話:所有的事件都結束了,你應該盡快忘記這一切,開始
新的人生。”
聰明的智子或許已經從這些話中明白了什麼,她放聲大哭起來。
金田一耕助看到智子劇烈抖動的雙肩,也不禁心生同情。他拍了拍智子的肩膀
,收拾好十四塊編織物和十五張方格紙,回到自己的房間。
金田一耕助坐在書桌前,盡量放鬆一下心情,然後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比較
著神尾秀子寄給他的那張紙片,特別是那張畫了三個圈的、不能編織的編織符號。
事實上,金田一耕助想要的並不是那十四塊編織好的圖案,而是這一張不能編
織的符號。
金田一耕助一字一字地比對,最後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個字:紅色的毛線球神尾
秀子臨終前提著的毛線袋,此刻正在金田一耕助的房間裡,而那十五張畫有編織符
號的方格紙,也是從這裡面找到的。
毛線袋裡如今已經沒有手鎗,不過卻有十來個各種顏色的毛線球,其中最大的
一個便是紅色的毛線球。
金田一耕助顫抖地拆開紅色的毛線球,隨著繞在他左手手指上的毛線越來越多
,原來的毛線球也就越來越小……最後赫然出現一個折疊成四折的西式信封,和一
條一直掛在神尾秀子頸上。
最近卻說弄丟了的項鍊墜子。
金田一耕助拿起信封,只見上面寫著:金田一耕助先生神尾秀子緘金田一耕助
本來打算先看信,後來想想還是先拿起了項鍊墜子。
他一打開項鍊墜子的蓋子,就看見裡面有一張他曾經在歌舞使戲院的走廊上看
過的琴繪的照片。
(可是,這不應該是神尾秀子的秘密才對,裡面一定還有其他的東西。)
金田一耕助找出一把小刀,用附在上面的錐子撬開琴繪的照片。果然,下面出
現了一張戴方帽的大學生照片。
金田一耕助看著那張照片,照片中的人物正是年輕時的大道寺欣造,也就是當
時的速水欣造。
(啊!神尾老師藏在胸前長達十幾年的秘密情人,原來就是大道寺先生,琴繪
女士的照片只不過是用來做掩飾罷了。)
金田一耕助這幾天的疑惑終於全部澄清了。看來,神尾秀子是故意射殺“秘密
情人”,然後自己再死在情人的屍體上。
(那麼,大道寺先生的相片下面,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東西呢?)
金田一耕助又用錐子尖端撬開大道寺欣造的照片,下面果然還有一張照片。他
看到這張照片時,不禁大吃一驚。
這正是他在大道寺欣造家中弄丟的七張照片中的一張——一個脫掉假髮、獨自
坐在化妝間發呆的藝人。
雖然神尾秀子只剪下藝人臉部的部分,不過現在對金田一耕助來說,看清楚照
片上那藝人的廬山真面目,並不是件費力的事。
金田一耕助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把三張照片仍然依序放回墜子裡,然後才打開
了神尾秀子的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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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悲劇的真相】
月琴島發生慘案的一個禮拜之後,金田一耕助坐在裝設著嚴密隔音設備的加納
律師事務所社長室裡。
自從發生慘案以來,金田一耕助成了智子惟一可以商量事情的人,他必須幫忙
處理大道寺欣造頭七的事,以及神尾秀子、外祖母阿真頭七的事。
“唉!想不到會有這種結果,我也感到很吃驚。不過,這一切多虧你費心了。
”
加納律師坐在金田一耕助的對面。
“這種結果同樣也出乎我意料之外。所以,當時我也驚慌失措呢!”
金田一耕助搔搔那頭有如雜草叢生的腦袋瓜,神情相當黯淡。
加納律師先是目光犀利地注視著金田一耕助,過了一會兒突然壓低聲音說道:
“金田一先生,你說出乎你意料之外是什麼意思?是指大道寺先生被神尾老師誤殺
這件事嗎?”
金田一耕助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默默地看著加納律師的眼睛。
“金田一先生。”
加納律師繼續把身子稍微向前挪動一下。
“這麼說,這件事的背後還另有隱情嘍?報上把神尾老師寫成世間罕見的殺人
女魔、寫成一段橫跨兩代的畸戀等等,老實說我並不相信。現在從你既不否認也不
承認的態度看來,這件事果然另有內情。金田一先生!”
加納律師加強語氣說道:“請你說出真相。我是你的委託人,當然有權力知道
事情的真相,而且我也有義務向我的委託人報告事情的原委。”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
“當然,我原本就打算告訴你的,只是我有一個附帶條件,那就是你必須答應
我,除了你的委託人之外,絕對不可以告訴任何人這件事。”
加納律師目不轉睛地盯著金田一耕助的眼睛。
“你認為這麼做對我的委託人比較有利嗎?”
“當然,而且現在也沒有必要幫神尾老師洗刷冤屈,因為兇手也已經得到應有
的懲罰了。”
加納律師再次望著金田一耕助,身子微微顫抖地說道:“我答應你,除了我的
委託人之外,絕對不跟其他人提起這件事,請你快說吧!”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從口袋裡取出神尾秀子的項鍊墜子。
“這是神尾老師的項鍊墜子,請你把蓋子打開來看看。”
加納律師打開蓋子,發現是琴給的照片,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是智子小姐母親的照片嘛!其實我以前也聽說過神尾老師一直把琴給女士
的照片藏在胸前墜子的事。但是這……”
“不,問題不在這張照片,而在這張照片的下面,請看!”
加納律師聞言,立刻從桌上的筆筒裡取出一把小刀,撬開琴繪的照片,取出下
面兩張照片。
“啊!這不是大道寺先生年輕時的照片嗎?”
“沒錯。神尾老師把這張照片藏在胸前長達十幾年之久。加納律師,你明白其
中的意義嗎?”
加納律師臉上立刻籠罩上一層陰影。
“這麼說,神尾老師對大道寺先生……”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金田一耕助則點點頭。
“是的,這就是所有事件的真正開端。加納律師,請你再看下一張照片,這張
照片正是困擾作和你的委託人,也是令我煞費周折的‘蝙蝠’的真身。”
加納律師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之後,急忙把目光移到另一張照片上面。
他知道大道寺欣造以前的面貌,所以幾乎毫不費力地就認出那是誰的照片。
“金田一先生,這也是大道寺先生的照片,可是他為什麼要裝扮成藝人的模樣
呢?”
“加納律師,日下部先生死前曾經在月琴島拍攝到一些江湖藝人的照片,而這
也是其中一張。”
“什、什麼?”
這對閱歷豐富的加納律師而言,無疑是個晴天霹靂,只見他從椅子上驚跳起來
,兩道目光投射在金田一耕助的臉上。
“這麼說……這麼說……大道寺先生當時在島上?”
“是的,而且他還故意化妝成江湖藝人的樣子。”
加納律師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雙眼幾乎要噴出火光,額頭上更是不斷冒出豆
大的汗珠。
“金田一先生。”
加納律師聲音沙啞地說道:“你為什麼說這就是蝙蝠的真身呢?究竟是什麼意
思?”
“事情是這樣的。日下部先生只是把大道寺先生……不,應該說是把當時速水
欣造的行徑比喻成蝙蝠罷了。事實上,當時速水欣造的作法也跟蝙蝠沒兩樣,他讓
江湖藝人以為他是島民,而島民卻以為他是江湖藝人。
“為什麼他會有這種行徑呢?因為即使事件發生之後,警方展開調查,他也希
望旁人以為除了江湖藝人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人到過月琴島。可見,速水欣造在去
月琴島之前,就已經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加納律師聞言,不禁打了個冷戰。
“但是、但是……這件事和蝙蝠又有什麼關聯?”
“速水欣造雖然巧妙地變裝,卻還是被日下部先生識破了。
儘管如此,日下部先生仍不以為然,他反而把速水欣造這種怪異的行徑解釋成
一種善意的行為。
“換句話說,他以為速水欣造是在暗中保護著自己,因此他很高興朋友對他如
此忠誠,同時也覺得對方這種行徑很有趣。
“由於速水欣造的角色很特殊,日下部先生便把他聯想成鳥獸對戰時,對鳥類
來說是獸類,對獸類來說是鳥類的‘蝙蝠’。
也因此他才會在寫給父親的信中,用那種戲德的口吻來說這件事。”
加納律師的額頭上不斷冒出冷汗,他那雙睜得大大的眼睛裡閃著一股異樣的光
彩。
“但是……但是……”
加納律師像是想起什麼事似地清了清嗓子說道:“神尾老師自殺前,不是說這
一切都是起因於自己的‘畸戀’嗎?”
金田一耕助沒有說什麼,只是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西式信封。
“請看這封信。”
加納律師接過那封信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是神尾老師寫給你的遺書?”
“是的,我想她大概趁著大家回到島上之後,智子的外婆病倒,大伙兒忙得一
團糟的空檔,寫下這封遺書的。”
加納律師連忙從信封中取出信來。
這封信看來似乎寫得相當倉促,字跡也十分潦草。
金田一先生:待會兒,你將要開始證明琴繪小姐是無辜的了。關於這件事,我
相信你已經胸有成竹。
只是我仍不明白,你將如何證明琴繪小姐是無辜的呢?難道智子的親生父親是
自殺身亡?還是那個房間根本不是密室?也就是說,除了智子的父母親之外,還有
別人潛入?
我想第一種情況大概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想證明的應該是第二種情況——那個
房間不是密室!
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將是我的夢想幻滅的時候,而且那時我就必須去實
行這一段時間來下定決心要做的事。
金田一先生:剛才從船上上岸的時候,你問我對於十九年前發生的事件,是否
懷有強烈的責任感?坦白地說,如果追根究底,全怪我這個婦人之見所招致。
昭和七年的夏天,日下部先生和速水先生來月琴島遊玩的時候,日下部先生和
琴繪小姐就已經私訂終身了。他們並不是揹著我進行的,事實上,是我撮合他們兩
人的。
為什麼我要把琴繪小姐推給日下部先生呢?因為自從前一年秋天,速水先生只
身前來月琴島的時候,我就對他萬分愛慕,可是速水先生卻對琴繪小姐情有獨鐘。
所以我認為只要琴繪小姐早一點和別的男人互訂終身的話,速水先生就會死心
,甚至會跟我結婚。
是啊!當時我是多麼愚昧、多麼卑劣呀!早知速水先生對琴繪小姐用情如此強
烈、如此深重的話,我就不會犯下如此大錯了。
我這麼說,你就應該明白造成橫跨十九個年頭的恐怖殺人事件的人,除了我之
外,別無他人!
琴繪小姐很聽我的話,只要我說什麼,她就會照單全收,所以如果我想撮合速
水先生和琴繪小姐,根本不需費吹灰之力。假若我當時這麼做的話,相信他們兩人
現在會過著幸福的生活,十九年後也不會再發生這一連串的殺人事件。
是我破壞了速水先生的幸福,而這一切都起因於我那邪惡的愛意。種下一切禍
端的人是我——卑鄙無恥的神尾秀子,現在我必須自食惡果。
金田一先生:為了我而犧牲你的名譽和成就感,實在太難為你了。但是我必須
顧及對我有恩情的大道寺家族的名譽,而且也必須考慮智子小姐的未來。
就戶籍上來說,智子小姐還是大道寺先生的女兒,我可不能讓智子小姐成為殺
人魔的女兒,寧願讓大家以為她只是殺人魔的學生。
金田一先生:拜託您,千萬拜託您啦,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銘記在心。只求您
把所有的罪名都歸在我身上吧!
可悲的神尾秀子絕筆附:我使用的那把手鎗是從東京帶來的。當時我一發覺萊
卡底片裡的秘密之後,就偷偷準備了那把槍,以備不時之需。
但是關於槍支的來源請勿調查,因為我不想給當事人添麻煩。
向來不輕易動容的加納律師,在看完神尾秀子的遺書之後,也不禁被深深感動
了。
他把遺書放在桌上,歎口氣說道:“大道寺……大道寺……這個混蛋傢伙!”
他一面低聲吐出這幾個字,一面忍不住劇烈地顫抖著。
“看來神尾老師早就知道兇手是誰了。”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
“是啊!就如她在附註中所說,當她發現隱藏在萊卡底片裡的秘密時,就已經
知道真相了。
“雖然神尾老師以前也曾看過那些底片好幾次,但是因為萊卡照片非常小,所
以她才一直沒有察覺到那是大道寺先生。正好最近我把照片放大,帶到大道寺家給
眾人看,那時,大道寺先生顯得萬分驚訝,因為他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拍了
一張可能會成為罪證的照片。
“不過,由於他巧妙的化妝技術,大家沒有認出他來,只有神尾老師識破了照
片的秘密,你可以想像神尾老師當時有多麼震驚吧!因為這張照片證明了大道寺欣
選那一天曾經在月琴島上,而大道寺先生之前從未對分人提起過這件事,所以他的
動機就更顯得可疑了。
“神尾老師因此決定從我的口袋裡偷走那些可能會成為大道寺先生犯罪證據的
照片,不過她不想燒掉這些照片,只是把重要的部分剪下來,一個人秘密地保留著
。”
“但是,神尾老師為什麼不在那個時候立刻將一切公諸於世呢?如果她當時肯
說的話,後來的歌舞使戲院殺人事件、九十九龍馬事件,不就不會發生了嗎?”
“正如她自己所說,她對大道寺先生還懷有一個夢想。也就是說,她願意相信
智子親生父親遇害的房間是密室,而且門裡上了兩道領,任何人都無法進去,這樣
一來,就算大道寺先生那天人在月琴島上,也不能斷定他就是殺人犯。可是當這個
夢想幻滅時,也就是她準備清算一切的時候。”
加納律師閉上雙眼沉思了一會兒,又睜開眼睛說道:“原來如此。這是十九年
前的往事,那麼,最近一連串的殺人事件又怎麼解釋?難道大道寺欣造發瘋了嗎?
”
“加納律師。”
金田一耕助黯然神傷地說:“報紙上報道神尾老師愛上母女的畸戀是不正確的
。事實上,大道寺先生才是畸戀的主角。他眼看著日漸成長的智子小姐越來越像她
母親,而且還青出於藍勝於藍,因此漸漸把持不住自己了。
“先前大道寺先生雖然已經順利地和琴繪女土結婚了,但是兩人僅有夫妻之名
,而無夫妻之實,這讓大道寺先生受到壓抑的戀情如同烈火一般。
“不過,因為大道寺先生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所以才會寫下那樣的警告信函,
希望智子小姐盡量不要離開月琴島,他的用意是在阻止自己不要叫智子小姐來東京
罷了。”
加納律師聽到這兒顯得十分吃驚。
“這麼說,寫那封警告信函的人是大道寺欣造本人?”
“是的。唉!想想大道寺先生也是十分可憐,他為了壓抑自己心中的情慾,想
必內心也經過一番掙扎。他原先可能是想,只要智子小姐待在遙遠的月琴島上,他
就可以抑制自己內心不正常的情感。
“但是如果智子小姐生活在自己身邊,他既看得見她的容顏,聽得到她的聲音
,還闊得到她的體香……那麼,大道寺先生可能會完全喪失理智。
“可是,以前他曾承諾過智子小姐的母親,等智子小姐滿十八歲時,就要把她
接來東京住,而且衣笠先生也一直盼望智子小姐的到來,所以大道寺先生實在沒有
理由反對她來東京。因此,他只好寫下那些警告信函,希望能通過衣笠先生讓智子
小姐主動放棄來東京的念頭。”
“原來是這麼回事!他為什麼也要寄給自己一封同樣的警告信函呢?”
“這是罪犯放布疑雲時撥用的伎倆。大道寺先生不僅寫給農笠先生和自己一封
警告信函,還在智子投宿松籟莊飯店的第二天早上,在浴室的更衣鏡上寫下一些恐
嚇的句子,要智子回島上去。”
“原來如此,就算大道寺欣造再怎麼喜歡智子小姐,他也只能強自壓抑,這是
他最感到苦惱的地方。”
加納律師緩緩搖著頭,表情顯得十分沉痛。
“是的。每當智子小姐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幾乎忍耐不住情欲的衝動。智子住
進經堂的這些日子以來,他或許就是因為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所以才經常工更半
夜在智子小姐的寢室外面徘徊。”
加納律師和金田一耕助很長時間不發一語,兩人只是神情呆滯地看著前方。
加納律師開了口:“這次事件發生的動機,我大致上已經明白了,接下來希望
你能告訴我,那些人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被殺害的呢?首先是游佐三郎……”
“不,最先被發現殺害的雖然是游佐先生,可是就犯罪的順序來說,姬野東作
——也就是嵐三朝,才是最先被殺害的人。”
金田一耕助從口袋裡拿出筆記本攤在桌子上。
“我就先從姬野東作開始說起。姬野東作被殺的那天上午,我正在大道寺先生
的房間跟他談話。大道寺先生的房間在偏房,可以從房內俯著松籟莊飯店的寬敞庭
園,甚至連桂川也看得見。
那時我們正好坐在簷廊的籐椅上談話,事後我才想起來,大道寺先生當時似乎
非常注意庭園那邊,而他之所以注意,是因為他看到文彥了。”
加納律師吃驚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大道寺先生好像以前就不喜歡文彥的個性,因為文彥太喜歡打探別人的秘密
了。”
“金田一先生,你說的不錯。大道寺先生非常討厭那孩子的這種怪痛。可是我
現在想想,大道寺先生過去曾經犯下殺人罪,或許他的這種特殊基因遺傳給這孩子
了吧!因此他才會那麼討厭文彥。”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說道:“當時大道寺先生看見文彥偷偷摸摸跑去庭園後面,
便根留意文彥又在玩什麼把戲,於是他趁大家都在午休的時候,前去庭園看個究竟
。
“我想他一定發現了那裡有個洞,便走了進去,看見用報紙上的字塊做成的三
封信,這一定讓大道寺先生非常驚訝,不,或許應該說是恐懼勝於驚訝吧!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他自己也曾經做過這樣的信,而文彥大概看過寄到家
裡的那封警告信函,因此才如法炮製。”
“原來如此。”
加納律師一臉無奈的樣子。
“是啊!因此大道寺先生感到非常恐懼,他把漿糊、剪刀。
剪過的報紙理在土裡,然後把三封信放進口袋,正準備從洞裡向外走時,卻聽
到游佐先生和姬野東作兩人在上面密談。”
“哦,原來是這樣。那三層階梯設計得真是太巧妙了。”
“沒錯,如果大道寺先生沒有看見文彥鬼鬼祟祟的樣子,就不會進入洞裡,當
然也不會聽到他們兩人之間的談話了。”
加納律師點頭贊同。
“不過,姬野東作……那位昔日的嵐三朝究竟知道些什麼?
為何會招致殺機呢?”
“我想他知道的大概不少。大道寺先生是松籟莊飯店的大老板,所以經常在那
家飯店出入。姬野東作看到他時,或許覺得非常眼熟,正好這陣子大道寺家的獨生
女智子小姐從月琴島來到飯店,姬野東作一定是聽到這些傳言,才想起以前的事來
。
“作為劇團的負責人,姬野東作一定知道智子小姐的親生父親十九年前在登茂
節慶時墜崖摔死的事,他也知道劇團裡有位叫“島田”的男人。因為十九年前發生
那樁慘劇之後,嵐三朝的劇團就再也沒被叫到月琴島去表演了,對這個劇團來說是
損失巨大,所以劇團的人才會對這件事記憶深刻。
“我想姬野東作或許回憶起了當初有位自稱是月琴島的居民,曾到下田迎接他
們,後來又送他們到下田的男人。這男人後來取代了智子小姐慘死的父親的地位,
並且進駐了大道寺家成為一家之主……“姬野東作在瞭解這些細節之後,自然嗅出
了一些端倪,更何況他又說了‘蝙蝠’這個字眼,所以我相信他一定是在十九年後
,發覺了大道寺先生當初巧妙欺瞞大家的伎倆,因此才把這件事告訴游佐先生。”
“他之所以把這些話說給游佐先生聽,是希望游佐先生能占一些優勢,進而輕
易地在競爭當中獲得勝利?”
“就是這樣。如果游佐先生能順利成為大道寺家的女婿,他一定會重金酬謝姬
野東作的。”
加納律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一個人只要走錯一步路,就會步步皆錯,做了一件壞事就必須用更多壞事來
掩飾,因此大道寺先生必須殺姬野東作滅口。”
“不,不只是殺姬野東作滅口,也必須殺死游佐先生。雖然他不曉得游佐先生
對於過去的事究竟瞭解多少,但他總是會起疑心。大道寺先生決定在姬野東作的屍
體被發現之前,殺死游佐先生,於是便利用文彥製作好的信來佈置這一切。”
“換句話說,文彥那孩子的惡作劇,竟然被父親利用成為殺人的工具?”
“是的,正是如此。當時大道寺先生大概已經別無選擇了,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
“金田一先生!”
加納律師身子向前挪了一下。
“大道寺先生是怎麼殺游佐先生的?能不能請你詳細說明一下?”
“好的,不過這也只是我個人的推測。”
金田一耕助注視著加納律師的臉,慢慢說道:“我曾經錯誤地推算了游佐先生
遇害的時間,這件事你大概已經從衣笠先生那兒知道了吧!唉!如果不是推算錯誤
的話,或許就能早一些知道兇手是誰?並且阻止後面幾件命案的發生。”
“不,這也不能完全怪你。衣笠先生臨陣脫逃也是不對的,我認為衣笠先生對
這一點也該負一些責任。”
“如果不是我自以為聰明的話,就不會把犯罪時間推算錯。
正因為我把犯罪時間考慮得非常狹窄,所以才讓大道寺先生有了完全不在場的
證明。
“事實上,在這段時間之前,他說他在洗澡,而兇案就發生在洗澡這段時間。
“我想你也知道,松籟莊飯店除了一個可容納數百人的大浴場外,還有不少家
庭式的浴室。這種家庭浴室從正房到通往大道寺先生所住的偏房走廊途中,有三四
間之多,大道寺先生故意使用其中的一間,而且這個家庭浴室也正好讓大道寺先生
順利達成目的。
“只要他在走廊上掛出‘使用中’的牌子,就不會有人去偷窺。不,即使是偷
窺,反正更衣室的門內有門鎖,所以外人還是無法達到偷窺的目的,何況浴室的門
也可以從內側上鎖,那就更加有保障了。而且浴室裡有窗戶,他可以從窗戶溜到庭
園。”
“原來如此。”
加納律師一臉詫異地點點頭。
“大道寺先生把浴室作為變魔術用的逃脫箱了。”
“是的,他從浴室出來之後,便利用多門連太郎逃走時所經過的後面樓梯來到
頂樓。因為後面這個樓梯很少被使用,被人看見的概率也自然降低。於是他進入了
鐘塔小房間,等待接到信受騙而來的游佐先生。
“我想大道寺先生當時的樣子一定非常駭人,因為他一開始就心懷殺機,所以
我們不難想像游佐先生當時看見他有多麼震驚和恐懼。況且游佐先生又剛從姬野東
作那兒聽到大道寺先生過去的秘密,一定嚇壞了。
“正因為游佐先生緊張得要命,所以沒能叫出聲來;再加上大道寺先生體格魁
梧,游佐先生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大道寺先生只要左手拖住游佐先生的嚥喉
,把他推到牆壁上,右手再揮動手中的兇器刺殺他,就可以把他解決了。”
加納律師把臉轉向旁邊,縮著身子,乾咳一聲之後又搖搖頭。
從金田一耕助的描述裡,他可以感受到當時恐怖的情景。
“那麼,兇器是什麼?”
“這個部分我稍後再說。總之,當游佐先生斷氣之後,大道寺先生便把預先準
備好的乒乓球拍拍手折斷,沾上鮮血,扔在屍體旁邊。”
“這就是用來暗示月琴島那間上了領的房間裡的月琴?”
“是的。那天早上大道寺先生試著在更衣室鏡面上留言,以逼迫智子小姐回月
琴島。但是智子小姐不肯低頭,反而更加堅定了留下來的決心,因此大道寺先生只
好把恐嚇的文字反映在現實生活中,他想讓智子小姐明白,只要她到東京去,就會
不斷發生這種可怕的殺人事件。
“換句話說,大道寺先生是利用殺游佐先生來達到一石二鳥的效果。這麼做不
但能封住游佐先生的嘴巴,又能嚇阻智子小姐。”
“嗯,我明白了。接下來呢?”
“接下來大道寺先生離開鐘塔小房間,循著原路回到庭園,再從窗戶爬進浴室
,順便洗淨身上和兇器上的鮮血。
“剛才我說過,當時大道寺先生的樣子一定很駭人,想必他為了避免被害人的
鮮血濺到自己身上,於是故意脫去上衣,裸身行兇。”
加納律師又把臉轉到旁邊去,恐懼的陰影再度襲上這位閱歷豐富的老律師心頭
。
金田一耕助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方纔你問我殺死游佐先生的兇器是什
麼,我想這要從後來發生的一起殺人未遂的事件來探討。”
加納律師相當吃驚。
“金田一先生,除了我們所知道的事件之外,還有殺人未遂的事件嗎?”
金田一耕助笑著點點頭。
“被殺害的對像是誰?”
“是我——金田一耕助。”
加納律師一聽,吃驚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金田一先生,這……這是真的嗎?大道寺先生想殺你?”
“這是千真萬確的,但是請不要吃驚。幹我們這一行的,經常會遇到這種情況
,這件事我稍後再說給你聽。”
加納律師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重新打量起金田一耕助這個人。
這位個頭不高、不修邊幅的男人,竟然會從事這麼危險的工作,他對金田一耕
助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有關兇器的部分……”
金田一耕助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下去。
“從我被襲擊的情況來看,大道寺先生好像不會很刻意去准備一些特別的兇器
,他總是非常巧妙地就地取材。我在想,游佐先生很可能是死於鎮紙之下。”
“鎮紙?”
“是的,松籟在飯店的每個客房裡,都會放一個龍形的筆架鎮紙,不論是大小
、重量,還是拿在手上的感覺,都恰好是隨手可得的兇器,而且那是金屬製的,容
易清洗血跡。
“所以大道寺先生只要在回到浴室後,立刻洗淨濺在身上和兇器上的血跡,然
後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房間就可以了。”
加納律師歎了一口氣。
雖然金田一耕助輕描淡寫地描述大道寺先生的殺人經過,然而這就已經讓他感
到汗毛直豎了。
“當然,大道寺先生這樣做,其實是非常冒險的舉動,不過,只要夠機智、夠
大膽,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而且或許是巧合,由於鐘塔報時開關的移動,造成
我推理上的錯誤,於是兇手便順理成章地順利逃脫了嫌疑。”
加納律師拿出手帕,靜靜地擦拭額頭和掌心的汗珠。
“原來是這樣子,你已經把松籟在飯店的殺人事件說明得非常詳細了,接下來
是歌舞伎戲院的殺人事件嗎?”
“不,在此之前,還有一件金田一耕助險遭殺害的事件哩!”
於是金田一耕助便簡單地說出那天晚上整個事件發生的經過。
“也就是說,大道寺先生並不知道神尾老師從我口袋裡偷走照片的事,他為了
要奪回照片,便在送我出大門之後,立刻穿越丁香花園出門,然後從後面襲擊我。
“如果當時那塊石頭擊中我的後腦,或是當時巡警沒有朝這邊走來的話,說不
足我現在已經成為幽靈偵探了。哈哈!”
“石頭?多大的石頭?”
“差不多這麼大。”
金田一耕助用手比劃出石頭的大小後,加納律師倒吸一口冷氣。
“這件事……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你真是福大命大。”
加納律師的言詞中充滿了關懷之意。
“謝謝你。”
金田一耕助點頭致謝。
“就因為這次的襲擊,讓我更加確定了兩件事。一件是兇手那天也在大道寺家
,另一件則是那些照片對兇手來說,肯定非常重要。”
“這些照片不是有底片嗎?”
“是的。所以我本想好好調查一下,可是卻被狡猾的兇手搶先了一步了。”
當金田一耕助說完底片被騙走的經過之後,加納律師遺憾地說道:“大道寺先
生連這種事也做得出來啊!他實在是既兇狠又狡猾。對了。接下來就是歌舞使戲院
的事件了吧!”
“是的,不過這沒有重新說明的必要。他只是從文彥的糖果罐裡拿了一顆巧克
力糖,然後摻入氰酸鉀,再放在三宅先生的口袋裡罷了。”
“這個我知道,只是那天晚上大道寺先生為什麼非殺三宅先生不可?”
“這個啊……加納律師,當時大道寺先生和智子小姐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令他
情慾勃發;若是戰勝不了這股衝動的話,他就有可能在深夜悄悄跑到智子小姐的寢
室去。
“畢竟他是社會上的名流紳士,當然不可能和繼女發生違背人倫的行為,為瞭
解決這種兩難的局面,惟一的方法就是逼智子小姐回月琴島。
“另外,雖然游佐三郎、駒井泰次郎、三宅嘉文這三人是他挑選出來和智子小
姐結婚的對像,可是他又強烈嫉妒那些男人跟智子小姐走得太近。那天晚上,智子
小姐因為別有目的,所以便對三宅先生稍微‘禮遇’了一些,這下子可刺激到大道
寺先生了,因此他立刻下此毒手。”
“這麼說,大道寺先生一直將氨酸鉀帶在身邊?”
金田一耕助似乎就是在等加納律師提出這個問題,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罐子
,遞給加納律師。
“是的,就放在裡面。”
加納律師屏住氣息,聲音顫抖地問:“這東西究竟是……”
“大道寺先生被槍殺之後,我在他的西裝口袋中發現的,不過我並沒有讓警方
知道。當時大道寺先生正把手伸進口袋裡,緊緊握住這個罐子。你明白他的用意吧
!”
加納律師的眼神顯得有些驚慌不定。
“這麼說,這個男人早已覺察到了?”
“是的,他畢竟是個聰明人。”
金田一耕助放下那個令人生懼的小罐子,好一會兒兩人都不說一句話。不久,
加納律師又再度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問:“九十九龍馬也是大道寺先生殺的嗎?”
“是的,他先去殺了人之後,然後再回到車站等神尾老師出現。只是我不明白
,他怎麼會知道那個秘密通道的事。”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加納律師突然插進一句話來。
“大道寺先生以前曾經和九十九龍馬走得非常近,他當然知道裡面的所有機關
。記得我曾經提醒過他,九十九龍馬是個危險人物,千萬要提防他,後來不知為什
麼他們還保持來往。”
加納律師面帶微笑地說:“對了,金田一先生,我最後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
。你若不想回答的話也沒關係。”
“是什麼問題?”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大道寺先生起疑心的呢?”
金田一耕助瞄了加納律師一眼,語氣沉穩地說:“加納律師,這件事還真是不
好回答呢!我很抱歉,在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之後,才開始注意到這個人。不過老
實說,當姬野東作的屍體被發現後,大道寺先生的影子就開始浮現在我的眼前。”
“怎麼說呢?”
“這要從神尾老師偷聽到姬野東作和游往先生密談的事說起。姬野東作似乎是
告訴了游佐先生有關十九年前發生在月琴島上的那件事,因為當時游佐先生必須同
時和駒井先生、三宅先生競爭,勝者才能成為智子小姐的丈夫。
“在這場競爭中,游佐先生該怎麼做才能佔上風呢?你想想看,利用九十九龍
馬或神尾老師的弱點,對他來說沒有太大幫助,只有握住大道寺先生的秘密,他才
有可能取勝。”
“原來是這樣。”
“另外還有一點,也讓我對大道寺先生感到懷疑。事實上,最關心、注意文彥
行動的人,莫過於他的父母。可是蔦代根本沒有勒死姬野東作的力量,所以就這方
面而言,大道寺先生的嫌疑就更重了。
“儘管如此,那時我還是不能確定大道寺先生就是最大的嫌疑犯,因為在推理
的時候,最忌諱有先入為主的觀念。再加上當時大道寺先生又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
說完,金田一耕助便整個人癱在沙發上。這是他的習慣動作,每當他偵破重大
命案之後,全身就會出現極度的倦怠感。
他先是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過了一會兒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似的,抬起頭
看著加納律師。
“加納律師,我所知道的已經毫無保留地交代清楚了,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加納律師想了一會兒之後說:“不,我沒有任何疑問,這樣我就可以對我的委
託人有所交代了。”
“那麼接下來,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哦?什麼事?”
“你的委託人礙於身份地位,不願意露面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只是這樣做也
應該有個限度吧!請你們想想智子小姐現在的處境。經過可怕的經歷之後,她已經
一無所有了,外婆、繼父。
家庭教師全都離她而去,現在她一個人孤苦無依地住在月琴島上。
“還好她是個堅強的女孩,才能承受得住如此殘酷的打擊,若是換作其他女孩
,只怕早就崩潰了。所以我想請你和你的委託人談一談,盡快前去處理這件事。”
加納律師望著金田一耕助,眼角擠出一些慈祥的皺紋。
“金田一先生,你說的沒錯。事實上,我也是大道寺家的法律顧問,必須盡早
和智子小姐商討遺產問題,明天我就派事務所的職員去月琴島。”
加納律師說完,露出神秘的笑容。
“哈哈!看來僅僅是派我的職員去,閣下好像還不太滿意是吧!那麼,就連這
個職員的保證人也一塊兒跟去吧!”
“保證人?”
“是啊!我這個職員叫多門連太郎,而他的保證人是誰,你應該不難想像吧!
”
金田一耕助睜大眼睛,直盯著加納律師。
突然,他抓抓頭,向加納律師鞠了一躬。
加納律師的心頭一熱,一股溫馨的暖流也湧進金田一耕助的心田。
熾天使書城
【第25章 尾聲】
一連串恐怖的殺人事件已經結束了,所有的人都像一陣輕風般地飄走了。月琴
島上偌大的大道寺宅鄰里,如今只剩下惟一的倖存者——智子。
金田一耕助還在島上的時候,智子的心情倒也還算平靜,可是當他離開月琴島
之後,孤寂感又再度襲上智子的心頭。
智子已經失去思考問題的力量了,她心灰意冷地在家裡尋尋覓覓。一會兒跑到
外祖母的房間,一會兒跑到神尾秀子的房間,還到過那間曾帶給她可怕回憶的房間
——十九年來始終深鎖的房間。
不過這裡已經不再是那個封閉的房間,在金田一耕助的提議下把門窗全部打開
,一掃十九年前那件淒慘事件留在人們心中的陰霸。
此時,智子宛若是個失去魂魄的影子似的,兩眼光神、空洞地盯著這個房間。
一切的不幸強開始於這個房間,也終止於這個房間。
智子的父母在這個房間裡兩情相悅,但她的親生父親卻在這個房間走完他的一
生,使得母親從此把自己鎖在痛苦的記憶深淵中。
經過十九年的封閉歲月,當這個房間再度開啟的時候,智子的繼父和家庭教師
又雙雙命喪於此。
智子懷著傷感的心情,輕輕撫磨著已被拂去塵埃的傢俱和日用器皿,彷彿是在
和這裡逝去的親人做心靈交流。
智子在房間裡緩緩地移動著腳步,六月的夕陽從開啟的窗子恣意地投射進來,
窗外茂密的山茶樹葉也將智子的上半身映得斑斑駁駁。突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女傭阿靜出現在門口。
“大小姐,有客人到訪。”
“客人?是哪一位?”
“他說是東京加納律師事務所的人。”
智子也曾聽過加納律師事務所的名字,知道他們和養父的關系。
(大概是來處理善後事宜的吧!)
“好的,你先請客人到前廳,我這就去。”
“是。”
阿靜剛一轉身,便發出一聲驚叫:“啊!你……”
進來的人是多門連太郎。
“是你。”
智子原本蒼白的面孔,一下子泛起了紅暈。
“開什麼玩笑!你怎麼會是加納律師事務所的人?”
多門連太郎關切地看著智子,眼神中透出熱烈與溫情。
“對不起,因為我等不及了,所以求經允許就闖進來。不過,我真的是加納律
師事務所的人,不信請過目。”
說著,多門連太郎從口袋裡取出一個信封,上面字跡工整地寫著:大道寺智子
小組親啟加納律師事務所加納辰五郎智子聽說過加納辰五郎是一位具有很高知名度
的民事訴訟律師。
“我現在可以看嗎?”
“當然!”
智子輕輕撕開封口,大致例覽了一下內容之後,便把信裝回信封裡,然後回頭
對站在門邊、神情不安的阿靜說:“阿靜,你先下去吧!”
“是。”
等阿靜離去之後,智子才回頭看著多門連太郎。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那間事務所工作。請坐。”
智子雖然隔著中國式桌子面對多門連太郎,可是她的心裡還是感到一陣不安。
因為他的父母親當初就是對坐在這張中國式桌子的兩端。
“怎麼了?”
“沒什麼。對了,你這次來這兒是……”
“事實上,我是來詢問有關大道寺家遺產的事,不過說真的,這方面我也不是
很清楚,因為我是新進人員……”
智子先是一拐,然後才微笑道:“呵呵!你這個樣子……加納律師還會僱用你
?”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徵求你的同意……”
“哦?是什麼事?”
“關於你嫁給我的事。”
智子臉上突然一陣滾燙,她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別說了,多門先生,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不,我不是在開玩笑,我真的是來向你求婚的。”
多門連太郎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一隻手撐在桌上,一隻手放在胸口上說道
:“智子小姐,我是認真的,而且我也已經洗心革面了。老實說,我自認條件還不
壞,難道你認為我沒有資格當你的丈夫嗎?”
智子先是盯著多門連太郎看,但是過了一會兒卻把臉轉開。
“不行,不行!別說是你,任何人我都不嫁!”
“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我生來就命不好!凡是接近我的人,都會因為我這個剋星而慘遭不幸。
多門先生,請你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多門連太郎扯開喉嚨大笑起來。
“哈哈……智子小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軟弱?以前你可是一副趾高氣揚的
樣子。別胡思亂想了,你怎麼會是剋星呢?那些被煞氣團團圍住的不幸者,是因為
自身的力量不強,所以才會慘遭不幸的。可是,我就不同了。”
多門連太郎加強了語氣地說:“我的運勢很好,一定能把你周圍的煞氣全都清
除掉。”
他想繞過桌子去擁抱智子,可是智子卻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
“不可以,你不要碰我!再說……再說,我還不很瞭解你。”
“即使有加納律師的保證也不行嗎?”
“他不過是你的僱主罷了。”
“好,那麼再加上一位保證人呢?”
聞言,智子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微笑。
“呵呵!好像是在做生意似的。好吧!請你先告訴我,你的另一位保證人是誰
?”
“是你的親爺爺。”
“你說什麼?”
“我說是你的親爺爺,也就是十九年前在月琴島上身亡的令尊的父親。”
智子驚訝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多門先生,這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
“那麼……那麼,爺爺現在在哪兒?”
“他就在邊座島上,而且是和我一起來的。”
智子大大的眼睛裡就快溢出淚水了。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來這裡?”
她的聲音沙啞而顫抖,因為智子做夢也沒想到在這世上,自己竟然還有一個親
人——爺爺。
“這個嘛……智子小姐,因為你爺爺先去崖邊吊祭你的父親。你父親是你爺爺
最疼愛的小兒子。”
“告訴我,爺爺志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我以前從不知道這件事?”
“智子小姐,如果你知道他的名字,就會理解為什麼了。”
“那麼,我爺爺的名字是……”
多門連太郎突然衝上去抱緊智子,不讓她有掙脫的機會,然後才在她耳邊輕聲
低語了一些話。智子聽了,整個人都僵住了,她甚至忘記了的正被男人擁在懷中,
只是茫然地看著多門連太郎。
“這件事……千真萬確?”
“絕對不假!待會兒你就可以看到爺爺了。”
“那麼……那麼……我父親他……”
多門連太郎又在智子耳邊低聲說了另外一個名字。
“智子小姐,這樣你就明白了吧!縱然你父親再怎麼愛你母親,他們還是不能
正式結為夫妻。因此,你母親在聽到事情的真相時,無法承受這個打擊。”
智子猛然推開多門連太郎,全身顫抖地跑到長椅旁邊,極度悲傷地跪在地上輟
泣。
原先智子一直懷疑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個專門玩弄女人感情的人,這件事情甚至
嚴重傷害了她的自尊心,沒想到……她哭得傷心極了,並且哭了許久,直到多門連
太郎悄悄來到她的身後把她抱了起來,吻干她臉上的淚水。
智子的情緒雖然還沒有平靜下來,卻也不再從他的臂膀裡掙開。
同一時間,衣笠智仁正坐在琴杆呷的前端。他剛才扔向崖下的花束,已被狂亂
的漩渦卷沖得沒了蹤影。
太陽漸漸西沉,落日的餘暉把衣笠智仁的側面映照得曜曜生輝。衣笠智仁睜著
微微濕潤的雙眼,望向大海的盡頭。
夕陽沒入地平線了!但是今天西沉的太陽,明天又將從東方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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