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教父》到《末代教父》-末代教父國外小說:末代教父——代前言去年7月,以 《教父》(TheGodfather)一書蜚聲文壇的美國作家馬裡奧·普佐又推出了他的新作《 末代教父》(TheLastDon)。該書發表前,美國的報刊雜誌和廣播電視已紛紛預見新書 的出版將引起一場轟動。果然不出所料,該書出版後便暢銷榜上有名,初版銷售量達 36.5萬冊;蘭登書屋把該書出版日7月24日稱作「教父的日子」,這一天從中午12時至 下午2時B&N的咖啡廳裡,你只要說我有一本「末代教父」,你就能免費喝上咖啡。普佐 本人20年來破天荒地首次在ABC(美國廣播公司)電視台的「你好,美國」節目中亮相 ,隨後又接受多家報刊雜誌採訪;CBS(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隨即以210萬美元的代價買 下6小時的該書電視製作放映權;電影《教父》的主要演員、好萊塢大牌明星馬龍·白 蘭度要求在劇中再度扮演黑手黨頭領。接著,數十個國家先後買下該書的翻譯出版權, 我國的譯林出版社也以1.5萬美元的預付款買下該書的中文簡體本出版權,這在我國文 學類暢銷書版權購買中可以說是罕見的舉動。 普佐對黑手黨的描寫可謂得心應手、絲絲入扣。他具有文學的易感性,講起故事來 又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這種特長在《教父》和《末代教父》中發揮得淋漓盡致,以致 有人懷疑普佐與黑手黨有瓜葛。對此普佐斷然加以否認。他說,他對黑手黨的瞭解來自 他兒時所聽的故事、他的廣泛閱讀以及豐富的想像。普佐屬於第一代意裔美國人,他的 父母親均出生於意大利的拿不勒斯,一直過著貧困的生活。他本人在紐約曼哈頓西部長 大成人,那個地區被稱作「地獄的廚房」,曾以犯罪率居高不下而著稱。他12歲時,父 親拋棄了他母親和5個孩子。「我知道,我生活在貧困之中,」普佐說道,「這是幫助 我寫作的因素之一。這是我的出路。」通過寫作謀生路的雄心使普佐讀完了高中。他 21歲時,二次大戰爆發,他參軍去德國,並在那兒結了婚。40年代末,普佐回到曼哈頓 ,開始進夜校學習。他為退伍戰士,他每月可領取120美元津貼。在此期間,他白天從 事政府公務員工作,業餘時間創作了《黑色競技場》。這部小說1955年由美國蘭登書屋 出版.是一部反映戰後德國的純文學作品。小說受到評論界好評,但銷售情況不佳。普 佐並不因此而氣餒,又創作了自傳體小說《幸運的漫遊者》,這部書被評論界稱為「小 經典」,但1964年出版後讀者反應依舊冷淡。極度失望的普佐寫道:「我寫書賺不了錢 。出現這種情況,你會產生一種厭惡自己的感情。你干了某種有價值的事,可是無人欣 賞你的價值,於是你瞧不起自己,你也瞧不起公眾。」他覺得自己只有一條出路,他得 寫人人願意買的書,這本書就是《教父》。他先把提綱給了出版《幸運的漫遊者》的雅 典出版公司,遭到拒絕,於是又求助於普特納姆出版社。後者預付給他5千美元。「我 一輩子都沒聽說過能拿那麼多錢,」他回憶道,「我是說,我覺得難以想像。」更使他 難以置信的是小說如此成功。1969年該書問世後便一直暢銷榜名列前茅,這種狀況一直 延續到1970年。《教父》是美國文學創作中的一個轉折點,使黑手黨問題引起舉國上下 的普遍注意,從此,反映黑手黨的作品如雨後春筍。《教父》的出版使普佐的生活也發 生重大轉折,他名利雙收,有了自己的經紀人。接著他又開始第二個創作生涯,寫起電 影劇本來。他所創作的電影劇本《教父》第一、二集先後獲得奧斯卡獎,此外他還創作 了包括《教父》第三集、《超人》兩集、《棉花俱樂部》在內的8個電影劇本,都取得 了不同程度的成功。普佐的一舉成名使他得以出版他想發表的一切作品。1972年他的短 篇小說和散文集《教父外傳》問世。1978年又發表了《愚人之死》,其背景為拉斯維加 斯、好萊塢和紐約出版界。《教父外傳》僅簡裝本就賣了220萬美元,在當時是個創紀 錄價格。6年後他又出版了《西西里人》,在1985年名列暢銷榜榜首。不過普佐隨後出 版的描寫肯尼迪的《第4個K》卻反應平平。普佐由此得出結論:「這本書的失敗使我意 識到,某些規則你是無法打破的。人們把肯尼迪視為英雄,而我打破這種觀念,把他描 寫成本來會成為獨裁者的傢伙。」《第4個K》差點成了普佐的最後一部作品。1991年 1月該書發表時,他幾乎一病不起。他身患糖尿病和心臟病,隨後的兩年中,中斷創作 ,轉而研究在15-16世紀出過兩個教皇和許多政治及宗教領袖的博爾吉亞家族的歷史, 不過他最終放棄了寫一部關於博爾吉亞家族的小說,開始創作另一部描寫好萊塢和拉斯 維加斯的作品,《末代教父》就此誕生。 在《末代教父》中,唐·多米尼科·克萊裡庫齊奧是美國最大的黑手黨組織的首領 。他在給外孫丹特和甥外孫克羅斯洗禮的日子向屬下宣佈,再過20年至30年他的家族將 融入合法的世界,無憂無慮地享受自己的財富。當然,他希望有朝一日成為聖徒,而不 是殉難者,因此仍保留著殺手組織。20年過去了,唐的幾個兒子按他的旨意先後在金融 、建築、餐飲業站穩了腳跟,然而,為了捍衛家族的利益,流血事件仍屢屢發生,唐的 兩個男性第三代丹特和克羅斯在他的外甥皮皮的帶領下不斷參與其中。內華達州長是克 氏家族的保護傘,他的愛女被男友刺死兇手卻逍遙法外。克羅斯奉命刺死這位男友從而 得到了克氏家族在拉斯維加斯賭場的一半股份,但由於他拒絕參與刺殺家族的叛徒巴拉 佐,從此脫離了殺手生涯。而丹特則在刺殺巴拉佐的過程中顯示「超級殺手」的才能, 成了家族的鐵鎯頭。 皮皮在一次鬥毆中因殺人被捕,克羅斯的母親得知皮皮的殺手身份後,便與其離婚 ,帶著女兒克勞迪婭來到洛杉磯。克勞迪婭長大後投身電影界,擔任了好萊塢巨片《梅 薩麗娜》的編劇。《梅》劇的女主角是克勞迪婭的好友、好萊塢大名星阿西娜。阿西娜 的丈夫博茲與她是中學同學,早年兩人墮入愛河而成婚,但婚後博茲嫉妒妻子聰明美貌 ,對她百般欺凌。阿西娜忍無可忍,攜女兒離家出走,經過一番奮鬥,終於在好萊塢一 舉成名。在她接受奧斯卡金像獎的典禮上,博茲伺機將一瓶液體潑到她臉上,一面大叫 :「硫酸!」結果只是一場虛驚,但阿西娜心裡明白,博茲絕不會善罷甘休,下次潑來 的可能就是真硫酸。為了自身安全,她決定退出影壇,陪伴患孤獨症的女兒度過餘生。 然而拍攝一半的《梅》劇已耗資5千萬,一旦停拍,製片公司將蒙受巨大損失,克勞迪 婭也將失去嶄露頭角的機會。克勞迪婭在走投無路時想起了神通廣大的哥哥克羅斯,決 定請他出面對付博茲。克羅斯對阿西娜一見傾心,決心幫她擺脫困境,同時準備涉足電 影界,以便進一步脫離克氏家族。他未經請示唐便設計絞死了博茲。他的擅自行動引起 唐的不滿,但阿西娜為報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許。正當克羅斯與阿西娜顛鳳倒鸞之時,其 父皮皮遭人暗害。事後,克羅斯通過明查暗訪,斷定兇手是表兄弟丹特。他要求教父對 此做出解釋。後對此避而不答,但對他講述了多年前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與聖迪奧家族火 並的往事。當年聖迪奧家族殺害了唐的無辜的小兒子西爾維奧。為替兒子報仇,克萊裡 庫齊奧家族在皮皮的策劃下乘聖迪奧家族長子吉米和唐的愛女羅絲結婚之際殺了聖迪奧 全家,連吉米也沒放過。羅絲當時已懷了吉米的孩子丹特。丹特長大後,時常發瘋的羅 絲將他父親為皮皮所殺一事多次向他訴說。丹特執意為父復仇,便設計除去皮皮,下一 個目標便是克羅斯。兩位表兄弟間展開了殊死的搏鬥。 在《梅》片完工的慶祝會上,克羅斯邀丹特赴會,雙方都預謀在這一場合置對方於 死地。克羅斯先下手為強,打死了丹特;他的屬下絞死了為丹特幫兇的一名警官;他們 還縱火燒坍別墅銷毀罪證。事後,唐將克羅斯傳到紐約,宣佈他有罪,但從輕發落,讓 他交出賭場的一半股份給家族,並永遠離開拉斯維加斯。阿西娜退出影壇,赴巴黎陪女 兒治病,克羅斯亦前往與其結合。唐對事情的結局表示滿意,原來在過去5年中他眼看 丹特的野心已對他退出黑社會的總體規劃構成威脅,但又不忍心親自動手殺死外孫,因 此便在皮皮被殺後假克羅斯之手除去禍害,使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得以退出黑社會。最後 他靜靜地躺在床上,憧憬家族的光輝燦爛的未來,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末代教父》把我們帶回普佐最得心應手的幾個題材:電影、賭博、黑手黨,使我 們又重溫了《教父》中那熟悉的氛圍。的確,《末代教父》和《教父》在情節上有不少 相似之處,如《教父》中的邁克爾和《末代教父》中的克羅斯都企圖躲避家族的犯罪活 動,然而最終還是捲入危險的漩渦;兩部小說中都有充滿血腥味的槍戰,令人不寒而慄 的性虐待以及瘋狂的復仇行為;兩個家族的首領都熱衷於賭博而厭惡毒品買賣,因為毒 品買賣風險太大;兩部作品中都有警官被暗殺和一名女婿被清除的情節。不過,與27年 前創作的《教父》相比,《末代教父》場景更廣闊、情節更曲折、主題更深刻、語言更 精練。《教父》的情節基本是圍繞黑手黨之間的幫派鬥爭而展開的,而在《末代教父》 中卻出現了貪得無厭的州長、唯利是圖的好萊塢巨擘、為了成名不惜出賣色相的大牌名 星、老謀深算的賭場老闆,甘願充當富人走卒的律師、名為執法人員實為黑手黨殺手的 警官,等等。在作者眼裡,這些道貌岸然、故作正經的政客、生意人和法律的維護者比 黑手黨更殘酷無情、十惡不赦,他們的道德行為遠不如西西里殺手,因而西西里殺手至 少並不傷害無辜的百姓,而這群人為了切身利益而肆意魚肉百姓。普佐對好萊塢的描寫 尤其引人注目,他通過一部巨片的拍攝,展示了製片廠老闆、製片人、導演、編劇及演 員之間如何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而矛盾焦點就是「金錢」二字,結果大魚吃小魚,潦 倒的編劇只好走上自殺的道路。作者借黑手黨首領的話說:「那些傢伙太狡猾,由於收 益高,他們有恃無恐,我們得把他們殺得一個不剩,但那樣一來,我們就無法掌握經營 的訣竅。」我們在書中看到的不再是富麗堂皇、崇高神聖的電影王國,而是個地道的冒 險家的樂園,是佈滿陷阱、充滿殺機的人肉市場。 在《教父》中,唐·科裡奧老人進入黑社會在某種意義上是社會逼迫的結果,作者 的筆下,他是一個聰明幹練的首領,窮苦人利益的保護者,善良慈愛、有人情味的家長 ,雖然幹著殺人越貨的勾當,卻激不起讀者的憤恨。然而在《末代教父》中,克萊裡庫 齊奧老頭卻完全是力量和意志的化身。作者在小說中寫道:「在這樣的高齡,大多數人 或者為過去難免犯下的罪行而惶恐自責,或者為失落的夢想而感慨歎息,或者對自己是 否一生耿直而憂心忡忡,然而唐則自始至終篤信自己功德圓滿,那股自信不亞於40歲的 時候。」為了使整個家族退出黑社會,他不惜一切代價,甚至在安排殺死自己的嫡親外 孫時,他都能使自己的感情深藏不露,其殘酷的本性令人瞠目。雖然他在走「改邪歸正 」的路,卻絲毫引不起讀者的同情和共鳴。 從《教父》到《末代教父》,普佐描述了黑手黨的產生、發展到「消亡」的全過程 。外來的移民為生活所逼,鋌而走險,靠走私、賭博、販毒、謀殺而在美國社會中爭得 一席之地。他們依賴非法營生而逐步發展壯大,不但具備了一定的經濟實力,他們的勢 力也滲透到各個領域,在政府樞紐部門也有了他們的代理人。當他們羽毛豐滿時,便不 滿足於現有的非法地位,力求融入合法社會,毫無恐懼地享受他們的財富。然而,具有 諷刺意味的是小說中那些黑道人物由非法社會向「合法」社會過渡卻偏偏是依靠非法的 暴力行為得以完成的,那麼,一旦唐去世,或家族的利益受到威脅和傷害時,誰能保證 家族中不會重新出現丹特式的人物,通過鐵和血的辦法回到黑社會呢?普住原先打算給 小說定名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這樣的標題當然不合出版商的口味。興許是出於營 銷策略,興許是為了表示良好的願望,最後雙方同意改成如今的書名。然而願望畢竟只 是願望。我們看到,儘管一個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脫離了黑社會,然而產生黑手黨的社會 溫床在美國依然存在,而且其餘的黑勢力並沒有因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退出而尾隨其 後、改邪歸正。背叛、復仇、兇殺依然比比皆是,甚至愈演愈烈。不知普佐對這一切有 何感想,我們期待他的下一部作品來作出回答。 慶雲1997年1月於南京 引子-末代教父 誇格1965年與聖迪奧家族的那場決戰過了一年之後,就在棕櫚主日1 那一天,唐·多米尼科·克萊裡庫齊奧為自家的兩個嬰兒舉行洗禮儀式,並做出了他 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項決定。他邀請了美國最顯赫的家族頭目,還有拉斯維加斯華廈大酒 店的業主艾爾弗雷德·格羅內韋爾特,以及在美國開創了龐大的毒品企業的戴維·雷德費 洛。這些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他的合夥人。 1棕櫚主日:指復活節前的禮拜日。 唐·克萊裡庫齊奧如今成了美國最有勢力的黑手黨頭目,便計劃在表面上放棄這種 權勢。現在應該採取另一種手法了,明火執仗地耍弄權勢實在太危險。不過,放棄權勢 本身也很危險。他必須抱著一片善心,擺出最嫻熟的親善姿態,還要在自己的地盤上完 成此舉。 克萊裡庫齊奧家在誇格有一宗20英畝的產業,四周圍著一道10英尺高的紅牆,牆上 裝有帶刺鐵絲網和電子傳感器。裡面除了那幢大宅之外,還有了三個兒子的住宅,以及 供受信賴的家僕居住的20棟小住宅。賓客到來之前,唐2和三個兒子都待在大宅後面支 著格子棚架的花園裡,圍坐在一張白色的鍛鐵桌子前。大兒子喬治高高的個子,留著一 撮令人望而生畏的小鬍子,英國紳士般的細高身材,穿著一身合體的衣服。他27歲,心 性凶狠,面孔陰鬱,顯得十分乖戾。唐告訴他說,他喬治要申請去上華頓商業學校,學 習合法地攫取錢財的種種訣竅。 2唐:系Don的音譯。此字源自西班牙語.意為「先生」或「貴族」,在本書中則 是美國俚語,意為「黑手黨頭目」。 喬治沒有向父親提出異議。這是一道聖旨,沒有商討的餘地。喬治點頭表示服從。 接著,唐對外甥約瑟夫·「皮皮」·德利納做吩咐。唐像愛兒子一樣愛皮皮,因為 除了血緣關係之外——皮皮是他那已故姐姐的兒子,皮皮還是擊潰聖迪奧家族的大功臣 。 「你要常駐在拉斯維加斯,」唐說,「你要照料我們在華廈大酒店的產權。既然家 族要退出行動,這裡也就沒有多少事情好幹。不過,你依然是家族的鐵鎯頭。」 唐看出皮皮有些不快,不得不以理相勸。「你妻子娜琳沒法生活在家族的氣氛中, 沒法住在布朗克斯聚居區。她太與眾不同了,沒法讓別人接受。你必須離開我們,去建 立你的生活。」這的確是實情,不過唐還有一個原因。皮皮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大英 豪,若是讓他繼續做布朗克斯聚居區的統領,等唐去世以後,他的勢力就會勝過唐的三 個兒子。 「你要成為我西部的老闆,」唐對皮皮說,「你會發財的。不過還有重要的事情要 做。」 他把拉斯維加斯一幢住宅的房契遞給皮皮,還把一個生意興隆的收款公司交給了他 。隨後,唐轉向他的小兒子——25歲的文森特。他是兄弟中身材最矮小的,但是長得像 一座石門。他少言寡語,心腸柔軟,從小就學會了燒各式各樣傳統的意大利農家菜。他 母親年紀輕輕死去時,就數他哭得最傷心。 唐朝他笑了笑。「我要來決定你的命運了,」他說,「把你送上人生的征途。你要 開辦紐約最棒的餐廳。不要顧惜錢。我要讓你向法國人露一手,讓他們瞧瞧什麼是真正 的佳餚。」皮皮和另兩個兒子笑起來了,就連文森特也笑了。唐衝他微微一笑,說:「 你要去歐洲最好的烹調學校學習一年。」 文森特雖說很高興,卻氣沖沖地嚷道:「那些人能教我什麼?」 唐正色瞪了他一眼。「你可以把餡餅做得更好些,」他說,「不過,主要是讓你學 習經營這種企業的財政管理。說不定有一天,你將擁有一連串的餐館。喬治會給你資金 的。」 唐最後轉向佩蒂。佩蒂排行老二,是三個兒子中最活躍的。他性情和悅,雖已26歲 ,還是個孩子,可唐知道,他是來自西西里的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返祖型後裔。 「佩蒂,」唐說,「既然皮皮要去西部,你就來主管布朗克斯聚居區。你要為家族 提供所有的士卒。不過,我還給你帶來了一樁建築公司的生意,一樁很大的生意。你要 修繕紐約的摩天大樓,修建本州的警察營房,鋪築城市街道。這樁生意是確有把握的, 但我期望你能辦成一家大公司。你的戰士們能謀得合法的職業,你也會發大財。你先得 在現在的業主手下當一段學徒。不過記住,你的主要任務是給家族提供士兵,指揮他們 。」說罷又轉向喬治。 「喬治,」唐說,「你將成為我的接班人。我們家有一項容易招致危險的必要差事 ,你和文森特就不再參與了,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們必須向前看。你們的孩子 ,我的孩子,還有丹待和克羅西費克西奧,決不可在這樣的天地裡長大成人。我們有錢 了,用不著再去出生入死地掙飯吃。現在,我們家光給別的家庭當財政顧問就行了。我 們要做他們的政治支柱,調解他們的爭執。但是,要做到這一點,我們手裡要有王牌。 我們要有一支部隊。我們要保護每個人的錢財,為此大家也會讓我們撈到點油水。」 唐頓了頓。「過了二三十年以後,我們大家都退卻到了合法的世界,無憂無慮地享 受自己的財富。我們今天為之洗禮的那兩個嬰兒不用再犯我們的罪過,冒我們的風險。 」 「那為什麼還要保留布朗克斯聚居區呢?」喬治問。 「我們希望有朝一日做聖徒,」唐說,「但是不做殉教者。」 一小時後,唐·克萊裡庫齊奧站在大宅的陽台下,觀看下面的慶祝場面。 廣闊的草地上擺著一張張戶外餐桌,上面支著翼狀的綠傘。這裡聚集了200位賓客 ,許多人是來自布朗克斯聚居區的戰士。為嬰兒洗禮通常是喜氣洋洋的事情,但是這一 次,氣氛卻有些壓抑。 為了戰勝聖迪奧家族,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唐失去了他最心愛 的兒子西爾維奧。他的女兒羅絲·瑪麗失去了丈夫。 唐望著一夥伙人群圍著幾張長桌轉悠,長桌上擺滿了裝著深紅色葡萄酒的水晶甕, 盛著湯的白亮的蓋碗,各式各樣的麵食,放著形形色色的肉片和乾酪片的盤子,以及大 小不一、形體各異的新鮮脆麵包。聽著從背景處傳來小樂隊的柔和的樂曲聲,唐覺得心 裡平靜了一些。 就在那圈餐桌的正中央,唐見到了兩輛鋪著藍色毛毯的嬰兒車。兩個小傢伙多麼勇 敢,碰到聖水時毫不畏懼。守在他們旁邊的是兩位母親:羅絲·瑪麗和皮皮的妻子娜琳 ·德利納。唐能瞧見兩個嬰兒的面孔,沒有一絲人生的印記,一個是丹特·克萊裡庫齊 奧,一個是克羅西黃克西奧·德利納。他有義務確保這兩個孩子不要艱難地營生。如果 他成功了,他們就會進入合法社會。他覺得很奇怪,人群中居然無人向兩個嬰兒表示敬 意。 他看見了文森特,他長著一副嚴峻的面孔,通常顯得很憂鬱,眼下正從他為這次筵 席製作的熱狗車上取熱狗,發給幾個兒童。這輛熱狗車與紐約街上的熱狗車很相像,只 是更大些,上面支著一把更亮堂的傘,並由文森特分發更可口的熱狗。他紮著一條潔白 的圍裙,用泡菜和芥末,外加紅洋蔥和熱沙司做熱狗。每個兒童要親一下他的面頰,換 得一隻熱狗。文森特儘管外表粗俗,但卻是唐最富於惻隱心的兒子。 在室外地滾球球場上,唐看見佩蒂在與皮皮·德利納、弗吉尼奧·巴拉佐和艾爾弗 雷德·格羅內韋爾特打地滾球。佩蒂這個人喜歡惡作劇。唐卻不喜歡他這樣做,總覺得 這是件危險的事情。就在這當兒,佩蒂還用惡作劇擾亂了這場球戲,第一次擊中後,有 一隻地滾球給擊得粉碎。 弗吉尼奧·巴拉佐是唐的二老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行政主管。他是個性情活潑 的人,總在裝著追趕佩蒂,而佩蒂又在裝著逃跑。這讓唐覺得滑稽。唐知道他兒子佩蒂 是個天生的刺客,而愛開玩笑的巴拉佐自身也頗有幾分名氣。 但是,他們兩人誰也比不上皮皮。 唐看得出來,人群中的婦女都把目光投向皮皮,只有羅絲·瑪麗和娜琳兩位母親例 外。皮皮是個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像唐一樣高大,身體粗壯強健,面孔冷峻漂亮。有許 多男人也在注視他,其中有些人是他布朗克斯聚居區的士兵。大家注意到了他那頤指氣 使的氣度,他那輕靈自如的舉態,瞭解了他的傳奇故事,鐵鎯頭,英傑中的佼佼者。 戴維·雷德費洛年輕氣盛,長著紅潤的面龐,是美國最有勢力的毒品商。他用手捏 了捏嬰兒車中兩個嬰兒的臉頰。艾爾弗雷德·格羅內韋爾特依然穿著茄克,紮著領帶, 玩著那陌生的球戲,後來顯然有些不自在。格羅內韋爾特跟唐是同齡人,將近60歲。 今天,唐·克萊裡庫齊奧要改變他們大家的命運,他希望自己運氣好一些。 喬治到陽台來喊唐參加當天的第一次會議。十位黑手黨頭目聚集在大宅的私室裡開 會。喬治早已向眾人介紹了唐·克萊裡庫齊奧的計劃。洗禮儀式為會議提供了絕妙的掩 護,不過與會者與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缺少真正的交際,都想盡快地建立這種關係。 克萊裡庫齊奧家的私室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屋子,裡面擺著笨重的傢俱,還有一張調 酒櫃桌。十位與會者圍坐在那張偌大的黑色大理石會議桌前,一個個神情都很嚴肅。他 們挨個向唐·克萊裡庫齊奧打招呼,然後就滿懷期待地等著聽他要說什麼。 唐·克萊裡庫齊奧把兩個兒子文森特和佩蒂、行政主管巴拉佐,以及皮皮·德利納 也叫來開會。等他們一到,喬治就以冷漠、譏諷的口吻做了簡短的開場白。 唐·克萊裡庫齊奧審視了一下與會者的面孔,他們都是非法社會中最有勢力的人物 ,而這非法社會的運轉,又為人們解決了種種急需的東西。 「我兒子喬治已把以後的行動方案向諸位作了扼要介紹,」他說,「我的計劃是這 樣的:我將退出除賭場以外的所有股權。我要把紐約的職能機構交給我的老朋友弗吉尼 奧·巴拉佐。他將組成自己的家族,獨立於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以外。在全國其他地方, 我把我在工會、運輸業、煙酒業、毒品業的股權,全部交給你們幾家。我在法律界的特 權也可供他人享用。我只要求你們讓我來掌握你們的收益。我會替你們妥為保管,供你 們使用的。你們不用擔心美國政府會查獲這些資金。為此我只要求5%的回扣。」 這是十位頭目夢寐以求的事情。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要退卻了,他們為之感到慶幸, 這家人本來大可繼續操縱,甚至摧毀他們的勢力。 文森特繞桌走了一圈,給每位來賓斟了杯葡萄酒。眾人舉杯祝賀唐退休。 十位黑手黨頭目禮儀周到地告辭之後,佩蒂把戴維·雷德費洛領進私室。他坐在唐 對面的皮扶手椅上,文森特給他倒了一杯葡萄酒。雷德費洛顯得很出眾,不僅因為他留 著長長的金黃色頭髮,而且因為他戴著一隻鑽石耳環,穿著一件粗布茄克,一件乾乾淨 淨的、熨得平平整整的牛仔褲。他是斯堪的納維亞血統的人,白白的皮膚,明亮的藍眼 睛,總是顯出一副興高采烈的神情,一種漫不經心的風趣。 應該大大感激戴維·雷德費洛,正是他證明了合法當局是可以用毒品收買的。 「戴維,」唐·克萊裡庫齊奧說,「你要退出毒品生意。我給你一樁更好的事情。 」 雷德費洛沒表示反對。「為什麼在現在呢?」他問唐。 「第一,」唐說,「政府花費了太多的工夫和精力來緝毒。你後半輩子將生活在提 心吊膽之中。更重要的是,這事如今太危險了。我兒子佩蒂和他的戰士一直在做你的保 鏢。我不能允許再這麼幹了。哥倫比亞人太野蠻,太魯莽,太凶暴。讓他們去搞毒品生 意吧。你要退隱到歐洲。我會做出安排,使你在那兒受到保護。你可以找點事幹,在意 大利買下一座銀行,人就住在羅馬。我們在那兒有好多生意。」 「好極了,」雷德費洛說,「我不會說意大利話,也不懂銀行業務。」 「你可以學嘛,」唐·克萊裡庫齊奧說,「你在羅馬會生活得很愉快。或者,你若 是願意,就待在這兒,可是那樣一來,我就不再支持你了,佩蒂也不再做你的保鏢了。 由你選擇吧。」 「誰來接管我的生意呢?」雷德費洛問,「我給來個全部收買嗎?」 「哥倫比亞人接管你的生意,」唐說,「這是歷史的潮流,誰也阻擋不了。不過, 政府會攪得他們日子不好過。好啦,同意不同意?」 雷德費洛考慮了一下,隨即笑起來了。「告訴我如何開始吧。」 「喬治把你送到羅馬,介紹給我在那兒的人,」唐說,「在以後的歲月裡,他會給 你出主意的。」 唐擁抱了他。「謝謝你能聽我的話。我們在歐洲仍然是夥伴,而且你要相信我,你 會生活得很好。」 戴維·雷德費洛走了以後,唐又打發喬治去把艾爾弗雷德·格羅內韋爾特叫到私室 。格羅內韋爾特身為華廈大酒店的業主,一直打著現已滅絕的聖迪奧家族的招牌。 「格羅內韋爾特先生,」唐說,「你要在我的保護下繼續經營這座酒店。你不必為 自己擔憂,也不用為你的財產擔憂。你保留51%的收益,我獲得以前歸聖迪奧家族所有 的49%,並且以同一法人身份做代表。同意嗎?」 格羅內韋爾特雖然上了年紀,卻是個品格端正、儀表堂堂的男人。他小心翼翼地說 道:「我要是繼續干的話,一定要以同樣的權限經營酒店。否則,我就賣掉自己的應得 額。」 「賣掉一個聚寶盆?」唐以懷疑的口吻問道,「別,別。不要怕我。我首先是個商 人。聖迪奧家族當初若是能克制一點,也就不會發生那些可怕的事情。現在,他們已經 不復存在了。可你我都是通情達理的人。我的代表獲得聖迪奧家族的應得額。約瑟夫· 德利納,也就是皮皮,要得到他應得的酬勞。他要做我西部的老闆,每年10萬美元的薪 金,由你的酒店以你認為合適的方式支付。如果你與什麼人發生了任何麻煩,你就去找 他。你在做生意的過程中,總是要遇到麻煩的。」 格羅內韋爾特是個又高又瘦的人,看樣子很平靜。「你為什麼要抬舉我呢?你還有 其他更有利可圖的選擇呀。」 唐·多米尼科一本正經地說:「因為你辦事很有天賦。在拉斯維加斯人人都這麼說 。為了證明我對你的器重,我要給你一點回報。」 格羅內韋爾特一聽這話,不禁微微一笑。「你已給了我夠多的東西了。除了我的酒 店,還有什麼能有這麼重要?」 唐向他投去了善意的微笑,雖說他這個人一向都很嚴肅,但他又喜歡以自己的權勢 讓人感到驚異。「你可以提名委任誰去內華達賭博委員會供職,」唐說,「那裡有個空 缺。」 格羅內韋爾特感到很驚奇,也很激動,這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幾次經歷之一。最重要 的是,他為之歡欣鼓舞,因為他看到他的酒店有了一個光明前景,這是他連做夢都想像 不到的前景。「如果你肯這樣做,」格羅內韋爾特說,「我們以後會發大財的。」 「這事就這麼定了,」唐說,「現在你可以出去開開心了。」 格羅內韋爾特說:「我要回到拉斯維加斯。我不想讓大家知道我在這兒做客,這不 明智。」 唐點了點頭,說:「佩蒂,派人開車把格羅內韋爾特先生送到紐約。」 現在,除了唐以外,房裡只剩下他的兒子、皮皮·德利納和弗吉尼奧·巴拉佐。他 們看上去多少有些驚愕。唐能夠推心置腹的,只有喬治一個人,別人並不瞭解他的打算 。 巴拉佐只比皮皮大幾歲,做老闆還嫌年輕了些。他掌管著工會、服裝業中心、運輸 和幾家毒品業務。唐·克萊裡庫齊奧告訴他說,今後他可以脫離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而獨 立行動。他只需交納10%的貢金。除此之外,他就百分之百地掌握了自己的行動。 弗吉尼奧·巴拉佐被這番慷慨舉動搞得不知所措。他本是個熱情洋溢的人,無論表 示感謝還是抱怨,總是十分動情,可是這一次,他實在太感激了,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擁抱了一下唐。 「說到那10%的貢金,5%我給你保存著,以備你晚年或遇到不幸時使用,」唐對 巴拉佐說,「請原諒我,不過人是會起變化的,記憶會出偏差,對過去慷慨行為的感激 之情會慢慢淡薄。我要提醒你,帳目要搞得確切無誤。」他頓了頓,接著說:「我畢竟 不是收稅的人,不能向你收取那些可怕的利錢和罰金。」 巴拉佐明白了。對於唐·克萊裡庫齊奧來說,懲罰總是既迅速又明確,連個招呼也 不打。而且懲罰總是處死。話又說回來,對待敵人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呢? 唐·克萊裡庫齊奧將巴拉佐打發走了,但是,當他把皮皮送到門口時,他停下來了 ,然後把皮皮拉到他跟前,湊近他耳朵小聲說道:「記住,你我之間有一樁秘密。你要 永遠保守這樁秘密。我從未給你下過那道命令。」 羅絲·瑪麗·克萊裡庫齊奧待在大宅外面的草坪上,等著跟皮皮·德利納說話。她 是個非常年輕、非常漂亮的寡婦,可她並不適於穿喪服。為丈夫和兄弟服喪,壓抑了她 那天生的活潑,她那種特有的容顏很需要那種活潑來襯托。她那雙棕色的大眼睛顯得太 暗,那黃褐色的皮膚顯得太黃。只有她那剛洗過禮的兒子丹特,佩著藍緞帶躺在她懷裡 ,給她綴上了一抹色彩。整整一天中,她一直躲避著父親唐·克萊裡庫齊奧,以及三個 兄弟喬治、文森特和佩蒂。可是眼下,她卻等著要見皮皮·德利納。 他們兩人是表兄妹,皮皮年長10歲。羅絲十多歲的時候,發瘋似地愛上了皮皮。但 是皮皮總是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勢,總是那麼掃興。雖說皮皮是個有名的耽於肉慾的男人 ,但他卻一直很謹慎,不敢跟唐的女兒縱慾胡來。 「你好,皮皮,」瑪麗說道,「恭喜你。」 皮皮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使他那粗糲的面容顯得十分招人喜歡。他俯下身親了親嬰 兒的前額,驚奇地發現,孩子這麼小,頭髮卻這麼密,而且還隱約帶著教堂裡的香火味 。 「丹特·克萊裡庫齊奧,好美的名字!」他說。 這並不是一句真摯的恭維。羅絲·瑪麗重新用上了她娘家的姓,她那失去父親的孩 子用的也是這個姓。這本是唐用無懈可擊的邏輯勸說她這樣做的,可她仍然覺得有些愧 疚。 正是出於這種愧疚,羅絲·瑪麗說:「你是怎樣說服你那位新教徒妻子舉行天主教 洗禮儀式,並且起了一個如此虔誠的名字的?」 皮皮衝她笑了笑,說:「我妻子愛我,想討我歡心。」 羅絲·瑪麗心想這倒不假。皮皮的妻子愛他,因為她不瞭解他。她不像她羅絲那樣 瞭解他,並且一度愛過他。「你給你的兒子起名克羅西費克西奧,」羅絲·瑪麗說,「 你本來至少可以起一個美國名字討她歡心。」 「我給他取了你祖父的名字,以便討你父親歡心。」皮皮說。 「我們都得這樣做。」羅絲·瑪麗說道。不過她的尖刻被她的微笑遮掩了。由於臉 型的原因,她臉上自然而然地浮出了一絲微笑,給她帶來一種甜美的神態,她再說什麼 話,也不會刺痛對方。這時她有些猶豫,便頓了一下,說:「謝謝你保了我一條命。」 皮皮朝她茫然地凝視了一下,心裡感到驚訝,稍許有點憂慮。隨即,他輕聲說道: 「你從未遇到任何危險。」說罷用手臂摟住了她的肩膀。「請相信我,」他又說,「別 去想那些事。忘掉一切。後面還有好日子呢。忘掉過去。」 羅絲·瑪麗低頭親了親她的孩子,其實是不想讓皮皮看見她的臉。「我什麼都明白 ,」她說她知道皮皮要把他們的談話講給她父親和她兄弟聽,「我已經變得心安理得了 。」她要讓她家人知道,她仍然愛他們,她感到很滿意,她的孩子已被家人所接受,現 在又受到聖水的洗禮,從萬劫不復的地獄中被拯救出來。 這當兒,弗吉尼奧·巴拉佐喊上羅絲·瑪麗和皮皮,把他們帶到草坪中央。唐·多 米尼科·克萊裡庫齊奧從大宅裡走出來,後面跟著三個兒子。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人,男人穿著禮服,女人穿著長袍,嬰兒穿著綢緞,圍成一個 半圓合影。諸位來賓一面鼓掌,一面大聲表示祝賀。這是個靜謐的時刻,勝利的時刻, 情意融融的時刻。這一時刻被攝入了鏡頭。 後來,照片放大了,裝進鏡框,掛在唐的書房裡,挨著他小兒子西爾維奧的遺像, 西爾維奧是在與聖迪奧家族交戰中遇難的。 唐從臥室的陽台上觀看後來的歡慶場面。 羅絲·瑪麗推著嬰兒車,從玩地滾球戲的人們旁邊走過。皮皮的妻子娜琳長著細細 高高的身材,儀態萬方地走過來,懷裡抱著她的孩子克羅西費克西奧。她把孩子與丹特 放在同一輛嬰兒車裡,兩位女人以慈愛的目光向下俯視著。 這兩個嬰兒會受到妥善的保護,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而決不會知道家人為他們的 甜蜜生活付出的代價,唐一想到這裡,心裡不由得湧起一陣喜悅。 這時,唐看見佩蒂把一隻奶瓶伸進嬰兒車裡,兩個嬰兒搶著要吃,把大家都逗樂了 。羅絲·瑪麗把兒子丹特從車裡抱起來,唐記起了她幾年前的模樣,情不自禁地歎了口 氣。沒有什麼比戀愛中的女人更美的,也沒有什麼比失去丈夫的女人更令人心碎的,唐 想起來直有些痛惜不已。 羅絲·瑪麗是他最疼愛的孩子,她本來是那樣喜氣洋洋,那樣光彩照人。可是羅絲 ·瑪麗後來變了。失去兄弟和丈夫的打擊太太了,然而,根據唐的體驗,真正的戀人總 會再度陷入情網的,寡婦會漸漸膩味穿喪服的。如今她又有個嬰兒要撫育。 唐回顧自己的一生,他驚訝地意識到,自己居然取得了如此豐碩的成果。誠然,為 了獲得權力和財富,他作出了不少可怕的決定,但他卻無怨無悔。這一切都是必要的, 實踐證明是正確的。讓別人為自己的罪孽痛悔吧!唐·克萊裡庫齊奧認為自己的罪孽是 有價值的,他相信上帝,知道上帝會寬恕他。 這時候,皮皮正在和布朗克斯聚居區的三個戰士玩地滾球。他們都比他年紀大些, 在聚居區開了幾個資金雄厚的商店,不過都有些敬畏皮皮。皮皮像往常一樣興致勃勃, 技藝高超,仍然最受人注目。他真夠神奇的,曾跟聖迪奧家的人打過地滾球。 皮皮興高采烈,一見他的球將對方的球從目標球旁邊擊開,就喜不自禁地大喊大叫 。唐心想,皮皮真是個好樣的。一個忠誠的戰士,熱情的夥伴。強健、敏捷、狡黠、克 制。 他的好朋友弗吉尼奧·巴拉佐來到球場上,只有他能與皮皮的技藝相匹敵。巴拉佐 把球擊出以後,做了個手舞足蹈的動作,等球命中目標,場上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他得 意地朝陽台舉起手來,唐為他鼓掌。唐感到很自豪,在他的統領下,這樣的人能夠施展 才華,飛黃騰達,而今天這個棕櫚主日聚集在誇格的這些人,個個都是如此。他的遠見 卓識將保護他們度過以後的艱難歲月。 讓唐預見不到的是,在那兩個尚未成形的心靈中,已經播下了罪惡的種子。 第一章 博茲·斯坎內特的那頭紅髮輝映在加利福尼亞春天淡黃色的日光裡。他抖了抖那肌肉 發達的軀體,準備投入一場大搏鬥。他整個身心都感到洋洋得意,全世界足有十億多人 將看到他的壯舉。 斯坎內特的網球服上紮著一條彈力腰帶,腰帶上別著一支小手槍,裝有拉鏈的茄克 拉到胯部,把手槍掩蓋住了。那件白茄克上印著垂直的紅色閃電,顯得十分耀眼。他的 頭髮上紮著一條帶藍點點的鮮紅色大頭巾。 他右手拿著一隻明晃晃的埃維昂礦泉水瓶。博茲·斯坎內特向他即將闖進的娛樂界 呈現了完美的形象。 這個娛樂界像人海似地聚集在洛杉磯多羅茜·錢德勒大劇院前面,等候電影明星們 來參加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儀式。觀眾待在特意搭起的大看台上,街上到處都是電視攝像 機和記者,他們把人們崇拜的偶像形象發到世界各地。今天晚上,人們將見到那些大明 星本人,一個個揭掉了那層虛假的神秘外衣,也來嘗一嘗存在於現實生活中的輸與贏。 身著制服的保安人員手持裝在皮套裡的亮珵珵的棕色警棍,圍成一道環形防線,把 觀眾擋住。 博茲·斯坎內特並不擔心保安人員。比起那些人來,他塊頭更大,身體更強壯,行 動更敏捷,而且還有出其不意的本能。他要提防的是電視記者和攝影師,他們無所畏懼 地劃出地界,等著攔截明星。不過,他們主要是想攝像、拍照,而不是阻攔。 一輛白色轎車駛到大劇院門口停住,斯坎內特看見了阿西娜·阿奎坦恩。照各家雜 誌的說法,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她一走出轎車,人群就朝防線擠去,並呼喊 她的名字。她被鏡頭包圍住了,她的美麗丰姿被播放到了世界各地。她揮了揮手。 斯坎內特躍過看台圍欄。他左拐右繞地穿過交通卡,看見保安人員的棕色襯衫開始 聚攏,這是那種常見的圖案。不過他們的角度不對。他輕巧地從他們身邊溜過去,就像 多年前他在橄欖球場上繞過對方的阻截隊員一樣輕巧。他分秒不差地及時趕到了。這時 阿西娜正在對著麥克風講話,歪著頭把自己的最佳形象顯現給攝像機和照相機。三個男 子立在她身旁。斯坎內特確信那些鏡頭把他攝進去了,便忽地把瓶裡的液體潑到阿西娜 ·阿奎坦恩臉上。 他大聲喊道:「這是酸液,你這個婊子。」隨即,他直衝著鏡頭望去,面孔沉靜、 嚴肅、莊重。「這是她活該!」他說。一幫身穿棕色襯衣、手執警棍的男子蜂擁而上, 把他抓住了。他跪倒在地上。 在最後關頭,阿西娜·阿奎坦恩瞧見了他的面孔。她聽見了他的喊叫,當即把頭一 扭,那液體便潑在她的面頰和耳朵上。 有10億電視觀眾目睹了這一切。阿西娜的漂亮臉蛋,亮晶晶的液體澆在她的面頰上 ,又是震驚又是恐懼,受害者看見襲擊者,認出了他,露出了驚恐萬分的神情,頃刻間 摧毀了她的絕世美貌。 全球有10億人眼見著警察把斯坎內特拖走了。他看上去也像個電影明星似的,舉起 被銬住的雙手,做了個獲勝的手勢,不想一個警官搜出了他腰帶上的手槍,盛怒之下, 朝他腎部又急又狠地打了一拳,他頓時倒下了。 阿西娜·阿奎坦恩受驚後還在打趔趄,並不由自主地抹掉臉上的液體。她並不覺得 發燒。她手上的水滴開始揮發。人們都衝到她周圍,保護她,把她架走。 她掙脫了,以鎮靜的口吻對眾人說道:「這只是清水。」為了確證,她用舌頭舔去 了手上的水滴。隨後,她強作笑顏,說道:「只有我丈夫才做得出來。」 阿西娜顯示了幫助她名揚四海的巨大勇氣,疾步走進了頒獎大劇院。當她獲得奧斯 卡最佳女演員金像獎時,觀眾起立,長時間地鼓掌,好像沒有完結似的。 在拉斯維加斯華廈賭場大酒店那冰冷的頂層套房裡,85歲的業主已是歷日無多。但 是,在這個春日裡,他覺得他能聽見16層樓下面傳來象牙球嗒嗒地穿過輪盤機的紅白相 間的洞孔的聲音,以及從遠處傳來擲雙骰子的賭徒發出沙啞的呼喊,還有央求嗒嗒翻滾 的骰子保佑、數千台吃角子老虎機呼哩嘩啦吞噬銀幣的聲音。 人在生命垂危之際,誰也沒有艾爾弗雷德·格羅內韋爾特來得快活。將近90年來, 他做過騙子、半吊子皮條客、賭徒、殺人幫兇、賄賂政客者,最後當上了華廈賭場大酒 店嚴格而又仁慈的老闆。由於怕被人出賣,他從未全心全意地愛過什麼人,不過他對許 多人都很和善。他感到無怨無悔。現在,他享受著他人生中剩餘的小小樂趣,例如午後 在賭場兜一圈。克羅西費克西奧·克羅斯·德利納是他近5年來的得力助手,這時走進 臥房說道:「準備好了嗎,艾爾弗雷德?」格羅內韋爾特朝他笑了笑,點了點頭。 克羅斯把他抱起來,放在輪椅上,護士用毯子把老人裹住,男護理負責推輪椅。護 士遞給克羅斯一盒藥,然後打開了頂層套房的門。她要留下來,在這些午後轉悠中,格 羅內韋爾特不能容忍她跟著一起去。 輪椅慢悠悠地駛過頂層花園綠色的人造草坪,進入特別直達電梯,下降16層來到賭 場。 格羅內韋爾特直挺挺地坐在輪椅裡,兩眼左張右望。眼瞅著男男女女們與他爭鬥, 優勢總在他這一邊,這是他的樂趣。輪椅慢慢悠悠地穿過21點和輪盤賭場,巴卡拉紙牌 賭台區,雙骰子賭台區。賭徒們幾乎沒注意到老人坐在輪椅裡,瞪著機警的眼睛,乾癟 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坐輪椅的賭客在拉斯維加斯是很常見的。他們覺得自己既 然有這般不幸,命運之神就應該讓他們交點好運。 後來,輪椅推進了咖啡館兼餐廳。男護理把他放在專用隔間裡,然後退到另一張桌 旁,等候他們示意離開。 格羅內韋爾特透過玻璃壁,能望見偌大的游泳池,池水讓內華達的太陽烤得熱烘烘 的,看上去一片碧藍,年輕婦女帶著兒童,像五彩玩具似地浮在水面上。他突然感到有 點得意,這一切都是他開創的。 「艾爾弗雷德,吃點什麼吧!」克羅斯·德利納說。 格羅內韋爾特對他笑笑。他喜歡克羅斯的那副模樣,這傢伙長得很英俊,對男人女 人都有吸引力。格羅內韋爾特一輩子信得過的人寥寥無幾,他便是其中的一個。 「我熱愛這樁生意,」格羅內韋爾特說,「克羅斯,你將繼承我在酒店裡的股份, 我知道你得跟我們在紐約的夥伴打交道。不過,千萬不要離開華廈。」 克羅斯拍拍老人那皮包骨頭的手。「我不會的。」他說。 格羅內韋爾特覺得,玻璃壁把灼熱的陽光照進他的血液裡。「克羅斯,」他說,「 我什麼都教過你。我們做過一些艱難的事情,實在很艱難,千萬別往回看。你知道贏利 有種種辦法。盡量多做些好事。這也有利可圖。我不是說陷入情網,或是沉湎於仇恨。 那是很糟糕的贏利辦法。」 他們一起啜著咖啡。格羅內韋爾特只吃了一片果餡酥餅,克羅斯則光喝咖啡和桔子 汁。 「還有一件事,」格羅內韋爾特說,「凡是拿不出100萬定金的人,無論如何也不 要讓他住別墅。千萬不要忘了這一點。這些別墅棒極了,非常寶貴。」 克羅斯拍拍老人的手,並把手搭在他的手上。他是一片真情。在某種程度上,他愛 格羅內韋爾特勝過愛他父親。 「別擔心,」克羅斯說,「別墅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還有別的嗎?」 格羅內韋爾特目光黯淡,由於白內障的緣故,兩眼失去了昔日的光澤。「要小心, 」他說,「隨時都要小心翼翼的。」 「我會的。」克羅斯說。接著,為了分散老人的心思,不要光想著死亡臨頭,他又 說道:「你什麼時候跟我講講與聖迪奧家族的那場大決戰呀?誰也不談這件事。」 格羅內韋爾特發出了一聲老年人的歎息,聲音很低,幾乎冷漠無情。「我知道時間 不多了,」他說,「不過我還不能跟你講。去問你父親吧。」 「我問過皮皮,」克羅斯說,「可他不肯講。」 「過去的事過去了,」格羅內韋爾特說,「千萬別回想過去。別向過去找借口,別 向過去找理由,別向過去找幸福。你是現在的你,世界是現在的世界。」 回到頂層套房裡,護士給格羅內韋爾特洗了個午後澡,還給他測了種種體征。她皺 了皺眉。格羅內韋爾特說:「這不過是個輸贏概率問題。」 那天夜裡,他沒有睡好,天一亮就叫護士推他去陽台。護士把他放在大輪椅上,用 毯子裹起來。隨後,她坐在他身邊,抓住他的手給他診脈。然後想把手抽回來,格羅內 韋爾特卻握著不放。她任他握著,兩人望著太陽從沙漠上升起。 太陽像一個紅球,把深藍色的天空染成深黃色。格羅內韋爾特能看見網球場、高爾 夫球場、游泳池以及那七座別墅,亮閃閃的就像凡爾賽宮,座座都飄著華廈大酒店的原 始森林白鴿旗。遠處是浩瀚無邊的沙漠。 格羅內韋爾特心想:我開創了這一切。我在荒原上建起了娛樂園。我給自己締造了 美好的生活。白手起家。我試圖在這個世界上盡量做一個好人。要對我作出評判嗎?他 神志恍惚地回想起他的童年時代,他和他那些看破紅塵的14歲小夥伴談論上帝和道德準 則,當時男孩子們都這麼做。 「如果你按一下電鈕殺害100萬中國佬就能得到100美元,」他的夥伴洋洋得意地說 道,彷彿提出了一個令人無法回答的富有教育意義的大難題,「你會這麼做嗎?」經過 長時間的討論,大家都一致認為不能這麼做。只有格羅內韋爾特例外。 現在他覺得他是對的。並非因為他飛黃騰達了,而是因為如今根本就不會再提出那 道大難題來。這不再是難題了。你只能以一種方式提問。 「為了得到1000美元,你會按電鈕殺害1000萬中國佬嗎?——為什麼是中國佬呢? 這是今天的問題。」 在陽光的照射下,萬物一片紅燦燦的,格羅內韋爾特捏著護士的手,藉以保持平衡 。他可以直視太陽,白內障起到屏障作用。他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他曾認識和喜愛過的某 些女人,想起了他曾做出的某些舉動。還想起了他不得不無情地擊敗的男人,想起了他 所表現出的寬容。他把克羅斯視為兒子,可憐他,也可憐聖迪奧家和克萊裡庫齊奧家所 有的人。他感到很高興,他要拋下這一切。不管怎麼說,人生究竟是追求幸福好,還是 講究道德好?難道非得由中國佬才能做出定奪嗎? 這最後一個困惑不解的難題,使他完全失去了神志。護士握著他的手,覺得手在發 涼,肌肉在緊縮。她俯下身,查查他的生命特徵。毋庸置疑,他死去了。 克羅斯·德利納作為財產繼承人和接班人,為格羅內韋爾特安排了隆重的葬禮。拉 斯維加斯的所有要人,所有名流賭客,格羅內韋爾特的所有女友,酒店的所有職員,都 將受到邀請、接到通知,因為艾爾弗雷德·格羅內韋爾特是拉斯維加斯公認的賭博天才 。 他曾籌款並親自投資給各教派建造教堂,因為正如他常說的,「相信宗教和賭博的 人理應為自己的信仰得到一定的報償。」他堅決反對建造貧民窟,而是建造了一流的醫 院和上等的學校。他總說這是出於自身利益。他瞧不起亞特蘭大市,那裡的人們在州政 府的領導下,把所有的錢都裝進了腰包,壓根兒不搞社會基礎建設。 格羅內韋爾特引導人們認識到,賭博並不是可鄙的勾當,而是中產階級的一項娛樂 來源,就像高爾夫球和棒球一樣正常。他使賭博成了美國一項體面的行業,拉斯維加斯 所有的人都要向他表示敬意。 克羅斯撇開個人的情感,他深感悲痛。他長了這麼大,一直有一種真情的紐帶把他 們聯繫在一起。而如今,克羅斯擁有了華廈大酒店51%的股份,價值至少5億美元。 他知道他的生活勢必要起變化。因為更加有錢有勢,也就會出現更多危險。他和唐 ·克萊裡庫齊奧及其家族的關係將要變得更加微妙,因為他現在成了他們一宗大企業的 夥伴。 克羅斯首先去了一趟誇格,跟喬治進行交談,喬治向他作了一些指示。喬治告訴他 說,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人,除了皮皮以外,誰也不去參加葬禮。還說,丹特將乘下一 班飛機,去完成早已商討過的使命,但他不打算去參加葬禮。喬治沒有提及克羅斯如今 擁有酒店一半股權這件事。 克羅斯收到妹妹克勞迪婭的信息,可是他打電話時,妹妹不在家,他給她的代接電 話服務站留下了口信。他還收到歐內斯特·韋爾的信息。他很喜歡韋爾,手裡還有他 5萬元的借據,不過韋爾得等到葬禮以後再說。 他還收到了父親皮皮的音訊。皮皮是格羅內韋爾特的終身朋友。克羅斯將來如何生 活,他需要聽聽父親的意見。對於他剛得到的職位和財富,父親會作何反應?這將是個 棘手的問題,就像處理與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關係一樣,因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人需 要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即:他們西部的老闆本身也是那樣的有財有勢。 唐本人會很公正的,這是克羅斯毫不懷疑的。他父親會支持他,這差不多也是理所 當然的。可是唐的兒子喬治、文森特、佩蒂,還有他的外孫丹特,他們會作何反應呢? 他和丹特自從在唐的私人教堂裡接受洗禮以來,一直是冤家對頭。這成了克萊裡庫齊奧 家族的日常笑話。 丹特就要到達拉斯維加斯來做「偷牛賊」大蒂姆的「工作」。這引起了克羅斯的不 安,因為他不喜歡蒂姆。不過,他的命運是由唐本人定下的,克羅斯有些擔心,不知道 丹特如何來做工作。 艾爾弗雷德·格羅內韋爾特的葬禮是拉斯維加斯有史以來最隆重的,這是對一個天 才的悼念。他的遺體安放在新教教堂裡,接受公眾的瞻仰。這座教堂是用他的錢建造的 ,既有歐洲天主教堂的雄偉風格,還融匯了印第安人文明中的棕色斜壁,融匯了拉斯維 加斯聞名遐邇的務實精神,建了一個偌大的停車場,並採用了印第安人的裝飾色調,而 不是歐洲的宗教色調。 那個讚頌上帝、推崇格羅內韋爾特進天國的唱詩班來自一所大學。他為這所大學的 人文學科資助了三名教授的開支。 有數百名送葬者由於享受到格羅內韋爾特提供的獎學金而得以從大學畢業,他們看 上去十分悲傷。人群中有幾個搞狂賭的人,他們把錢財輸給了酒店,似乎多少有些樂滋 滋的,最後他們終於戰勝了格羅內韋爾特。獨自來的的女人們,有的人到中年,在默默 地哭泣。他幫助建造的猶太教堂和天主教堂,也都派來了代表。 要叫賭場停業,這是徹底違背格羅內韋爾特的信條的,不過那些白天值班的經理和 賭場管理員也都來了。就連一些住進別墅的人也到場了,受到了克羅斯和皮皮的特別尊 重。 內華達州的州長沃爾特·韋文由市長陪同,前來參加葬禮。沿商業街設置了交通警 戒線,以便那一長列銀白色靈車、黑色轎車以及步行的送葬者能把遺體送到墓地,艾爾 弗雷德·格羅內韋爾特能最後一次穿過他所建立的世界。 那天夜裡,拉斯維加斯的市民來賓為格羅內韋爾特舉行了最後的悼念活動,格羅內 韋爾特要是在天有靈,準會最喜歡這樣的悼念方式。他們作了一次瘋狂的賭博,創了下 賭的新記錄,當然除夕那天除外。他們把錢和他的遺體一起埋葬,以表示對他的敬意。 那天結束的時候,克羅斯·德利納準備開始他新的生活。 那天夜裡,阿西娜·阿奎坦恩獨自坐在她馬利布別墅區的海濱寓所裡,心裡在琢磨 怎麼辦。就在她坐在長沙發上冥思苦想的時候,習習的海風從打開的窗戶吹進來,她禁 不住打起寒顫來。 人們很難想像一個聞名遐邇的電影明星的童年情景。很難想像她也經歷了一個成年 的過程。電影明星總是充滿了無窮的魅力,彷彿她們作為英雄、作為絕世佳人的成人形 象,完全是從宙斯的腦袋裡蹦出來的。她們從未有過尿床的經歷,從未長過粉刺,從未 長過醜臉蛋,從未有過青春期的羞怯和乏味,從未搞過手淫,從未向人求過愛,從未聽 任命運的擺佈。現在,就連阿西娜也難以記起這樣一個人。 阿西娜認為她生來就是一個世上最幸運的人。她自然而然地得到了一切。她有一個 傑出的父親,傑出的母親,他們看出她有天賦,便悉心加以培育。他們讚賞她的美貌, 卻又不遺餘力地培育她的智力。父親教她體育,母親教她藝術。她從不記得她童年還有 過不快活的時候,直到她17歲。 她愛上了博茲·斯坎內特。此人比她大4歲,是大學裡的橄欖球明星。他家擁有得 克薩斯州最大的銀行。博茲幾乎像阿西娜一樣漂亮,另外他又很風趣,很有魅力,而且 很愛慕她。兩個完美無瑕的肉體像磁石般地湊到了一起,神經末梢像高壓電,皮肉像綢 緞和牛奶。他們進入了一個非凡的極樂世界,為了確保天長日久,他們結成了伉儷。 過了短短幾個月,阿西娜便懷孕了。然而,她身材一向都很完美,因而沒有怎麼增 加體重。她從未感到噁心,覺得生孩子挺有意思。因此,她還繼續去上學,學習戲劇, 打高爾夫球和網球。她打網球敵不過博茲,但是打高爾夫球卻能輕而易舉地擊敗他。 博茲去他父親的銀行裡做事。阿西娜生下孩子後(她生了個女孩,起名貝瑟妮), 就繼續去上學。因為博茲有的是錢,雇了個保姆和女僕。結婚後,阿西娜更加渴求知識 。她如饑似渴地讀書,特別是戲劇。皮蘭德婁1的作品給她帶來喜悅,斯特林堡2的作 品使她感到驚恐,田納西·威廉斯3的作品則讓她流過淚。她變得更加朝氣蓬勃,她的 聰明才智給她的形體美增添了幾分端莊,這種端莊是美貌本身時常不具備的。男人中, 不分年輕和年老,有許多人愛上了她,這是不足為奇的。博茲·斯坎內特的朋友羨慕他 娶了這樣一個好妻子。阿西娜為自己的完美無缺感到自豪,不料在以後的歲月裡,她發 覺正是這種完美無缺激怒了許多人,包括朋友和情人。 1皮蘭德婁(1867-1936):意大利小說家、戲劇家,曾獲1934年諾貝爾文學獎。 2斯特林堡(1849-1912):瑞典戲劇家、小說家,對歐美戲劇藝術有很大影響。 3田納西·威廉斯(1914-1983):美國著名現代派劇作家。 博茲開玩笑說,他就像有一輛需要每天夜裡停在街上的羅爾斯轎車。他生性聰明, 知道他妻子命中注定要幹大事業,知道她不同凡響。他心裡很清楚,他注定要失去她, 就像他失去了自己的夢想一樣。沒有什麼抗爭可以證明他的勇敢,不過他知道自己是無 所畏懼的。他知道他儀表堂堂,富有魅力,但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才能。他無心去積攢大 宗大宗的財富。 他嫉妒阿西娜的天賦,嫉妒她對自己的地位充滿自信。 於是,博茲·斯坎內特走上了自取滅亡的道路。他開始酗酒,引誘同事的妻子,並 在他父親的銀行裡搞秘密交易。他為自己的狡詐感到驕傲,就像任何人都會為自己的新 招自豪一樣。他用這狡詐行為掩飾他對妻子日益增長的仇恨,因為能仇恨像阿西娜這樣 一個如此美麗、如此完美的人,豈不是頗為豪壯嗎? 博茲儘管生活放蕩,身體卻異常健壯。他堅持鍛煉,到體操房訓練,去上拳擊課。 他喜歡拳擊台的肉搏戰特色,他可以在這裡用拳猛擊人的臉。他喜歡狩獵,喜歡捕殺獵 物。他喜歡引誘天真的女人,喜歡策劃風流韻事。 接著,他憑借自己新學到的狡詐,想好了一條出路。他要和阿西娜多生幾個孩子。 四個,五個,六個。這就會把他們重新拉到一起,阻止她離他而去。不過,這時候阿西 娜已經識破了他的花招,不肯答應他。她還說:「你要是想要孩子,就跟那些與你胡搞 的女人生去吧。」 這是她頭一次跟他講粗話。博茲對她瞭解自己的不忠,並不感到意外,他並未試圖 加以掩飾。其實,這正是他的狡詐所在。這樣一來,就像是他把她趕跑了,而不是她遺 棄了他。 阿西娜察覺了博茲的這些表現,但是她人太年輕,一心只顧自己的生活,沒對那些 表現給以應有的注意。只是在博茲變得殘酷無情的時候,阿西娜長到20歲,性格才變得 剛強起來,不想再糊里糊塗地忍下去。 仇恨女人的男人喜歡玩弄些巧妙的花招,博茲也玩起了這些花招。阿西娜覺得,他 簡直是在發瘋。 他下班後在回家途中,總要去取他們乾洗的衣服,因為正如他常說的:「寶貝,你 的時間比我的寶貴。你除了讀學位以外,還有音樂專修課和戲劇專修課。」他覺得自己 用的是漫不經心的口吻,阿西娜聽不出那惡狠狠的責怪。 有一天,博茲抱著一抱她的衣服回家,見她正在洗澡。他自上而下地打量著她,金 黃色的頭髮,雪白的肌膚,豐滿的乳房和臀部,上面綴著肥皂沫,他操著沙啞的嗓門, 說道:「要是我把這些垃圾跟你一起扔進浴盆裡,你覺得怎麼樣?」不過他沒這樣做, 而是把衣服掛在衣櫥裡,把她從水裡拉出來,用玫瑰紅色的毛巾幫她擦乾身子。接著, 他就跟她做愛。幾個星期以後,他們又重演了這一幕。不過,這次他把衣服拋進了水裡 。 有一天晚上吃晚飯時,他威脅要砸碎所有的盤子,可他並未這麼做。一周以後,他 把廚房裡的東西全砸爛了。出了這種事之後,他總要表示道歉。然後總想與她做愛。但 是,這次阿西娜拒絕了他,他們分開睡覺了。 還有一天吃晚飯時,博茲舉起拳頭說:「你的臉蛋太完美了。我要是敲斷你的鼻樑 骨,你的鼻子或許更有特色,就像馬龍·白蘭度一樣。」 阿西娜跑進廚房,博茲尾隨不捨。阿西娜給嚇壞了,立即抓起一把刀。博茲笑起來 了,說道:「這件事你是幹不得的。」他說對了。他輕而易舉地從她手裡奪過刀子。「 我只不過是在開玩笑,」他說,「你唯一的缺陷,就是缺乏幽默感。」 阿西娜年僅20歲,原本是可以向她父母求助的,但她沒有這樣做。她也沒有向朋友 吐露苦衷。她只是把事情仔細琢磨了一番,她相信自己的聰明才智。她意識到,她無論 如何也上不完大學,形勢太危險了。她知道,當局無法保護她。她腦子裡也閃過一個念 頭,想做一番努力,使博茲再來真心地愛她,以便他能成為以前的博茲,可她現在一見 到他這個人就厭惡,她甚至不敢想像讓他碰她一下。而且她心裡有數,她決不會再跟他 來一次讓他信以為真的做愛,儘管這樣做倒投合了她的戲劇性心理。 博茲最終把阿西娜逼得忍無可忍,覺得非得分離不可的舉動,跟她阿西娜沒有關係 ,事情關係到貝瑟妮。 博茲經常愛鬧著玩,把一歲的女兒拋向空中,然後假裝不打算去接她,只在最後關 頭才猛撲上去把她接住。可是有一次,似乎有些意外,他讓孩子落在沙發上。後來有一 天,他純屬有意,讓孩子摔在地板上。阿西娜嚇得倒抽了一口氣,連忙衝過去抱起孩子 ,把她摟在懷裡,一個勁兒地撫慰她。她一夜都沒睡,一直坐在嬰兒的小床邊,好搞清 楚孩子是否安然無恙。貝瑟妮的頭上有一個可怕的腫塊。博茲含著淚表示道歉,保證決 不再以這樣的方式逗孩子。但是,阿西娜主意已定。 第二天,她結清了她的活期存款帳目和儲蓄帳目,做了錯綜複雜的旅行安排,好讓 別人無法跟蹤她的行跡。兩天後,博茲下班後回到家裡時,她和孩子已經不見了。 六個月以後,阿西娜出現在洛杉磯,身邊沒有孩子,開始了自己的生涯。她很容易 就找到一個中等級別的代理人,在一些小劇團裡做事情。她在馬克·泰珀劇場主演了一 齣戲,這就導致她在一些小片子中扮演一些小角色,接著在一部A級影片1中扮演一個 次要角色。她在下一部電影中,變成了一個大牌明星,而博茲·斯坎內特又重新進入她 的生活。 1A級影片:指只供成人觀看的影片。 她出錢收買他,讓他今後3年中不要來打擾她,但她對他在奧斯卡頒獎儀式上的行 為並不感到意外,因為這是故伎重演。這次不過是個小小的玩笑……不過下一次,那只 瓶子裡可能裝滿了酸液。 「廠子裡出大亂子了,」那天早晨,莫莉·弗蘭德斯對克勞迪婭·德利納說道,「 問題出在阿西娜·阿奎坦恩身上。由於她在奧斯卡頒獎儀式上受到襲擊,大家都擔心她 不會回去拍那部片子了。班茨叫你去一趟製片廠。他們叫你跟阿西娜談一談。」 克勞迪婭跟歐內斯特·韋爾一起來到了莫莉的辦公室。「我們這兒一講完,我就給 她打電話,」克勞迪婭說,「她不會當真不幹的。」 莫莉·弗蘭德斯是個娛樂界律師,在這個民眾令人生畏的鎮子裡,她是電影界最令 人生畏的訴訟人。她極其喜歡在法庭上論戰,而且差不多總是她取勝。因為她是個了不 起的演員,並非常精通法律。 在做娛樂界律師之前,她是加利福尼亞州首屈一指的辯護律師。她使20位殺人犯免 進毒氣室。這些委託人中判得最重的,是按程度不同的過失殺人罪而坐幾年牢。可後來 她的神經支不住了,就轉到娛樂界搞法律。她常說這裡並不那麼殘忍好殺,倒有不少更 大、更狡猾的流氓。 現在,她專給A級影片導演、大牌明星、第一流的電影劇本作家作代理人。就在奧 斯卡獎頒布的第二天早晨,她最喜愛的一個委託人克勞迪婭·德利納來到她的辦公室。 與她同來的,是當時的電影劇本創作夥伴,一度聲名顯赫的小說家歐內斯特·韋爾。 克勞迪婭·德利納是弗蘭德斯的老朋友,雖說是她最不重要的一個委託人,但卻是 關係最密切的。所以,當克勞迪婭要求她做韋爾的律師時,她答應了。現在她後悔了。 韋爾帶來了一個連她也解決不了的難題。雖然她通常甚至要學會喜歡她的謀殺案委託人 ,可她卻無法喜歡韋爾這個人。因此,她把不幸的消息告訴他時,心裡不禁有點內疚。 「歐內斯特,」她說,「我查閱了所有的契約,所有的法律文本。你再繼續起訴洛 德斯通製片廠是沒有用的。你可以奪回版權的唯一辦法,是在版權到期以前上西天。這 就是說,在今後5年期間。」 10年前,歐內斯特·韋爾是美國紅極一時的小說家,深受評論家的讚許,廣大讀者 爭相閱讀他的作品。有一部小說寫了一個特權人物,被洛德斯通利用上了。他們買下專 有權,取得巨大成功。兩部續集也為他們發了大財。製片廠還計劃再拍4部續集。令人 遺憾的是,韋爾在第一個契約書中,把小說人物和書名的專有權全賣給了這家製片廠, 供其在世界各地,用於多種已知或尚不為人所知的娛樂形式、在電影界尚無勢力的小說 家通常就簽署這種契約書。 歐內斯特·韋爾這個人,總是鐵板著臉,露出一副怒容。他這樣做是有充分的理由 的。評論家仍然稱讚他的作品,但是讀者卻不再讀他的書了。另外,他儘管很有天賦, 但生活卻搞得一團糟。在過去的20年中,他妻子離開了他,帶走了他們的三個孩子。他 憑借被成功地改編成電影的那一本書,獲得了一筆一次性的收益,可製片廠以後能賺數 億美元。 「請對我解釋一下。」韋爾說。 「契約書是沒有問題的,」莫莉說,「製片廠享有你的人物的專有權。這裡面只有 一個漏洞。版權法規定,你去世後,你作品的版權全歸你的財產繼承人所有。」 韋爾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贖罪呀!」他說。 克勞迪婭問:「說起來有多少錢呀?」 「按公平交易,」莫莉說,「總收入的5%。就算他們再拍5部影片,沒拍砸鍋,收 取全部租金,在全世界能得10億美元,這樣,說起來大約有三四千萬。」她頓了一下, 臉上露出了訕笑,「你要是死了,我就能給你的繼承人搞到一筆比這強得多的交易。我 們確實把槍口對著他們的腦袋呀。」 韋爾說:「給洛德斯通打個電話。我要見他們。我要讓他們知道,要是他們不讓我 一起分享,我就自殺。」 「他們不會相信你的。」莫莉說。 「那我就這麼干啦。」韋爾說。 「別胡說啦,」克勞迪婭以親切的口吻說道,「歐內斯特,你才56歲,還很年輕, 不能為錢送命。一定要為信念、為國家的利益、為愛而犧牲,但不能為錢而喪生。」 「我要供養老婆孩子。」韋爾說。 「你的前妻,」莫莉說,「天哪,你後來又兩次結婚。」 「我說的是我名副其實的妻子,」韋爾說,「給我生孩子的那一位。」 莫莉明白好萊塢裡的人為什麼個個不喜歡他。她說:「製片廠不會滿足你的要求。 他們知道你不會自殺,不會被一個作家嚇唬住。你若是個大牌明星,興許還有可能。是 個A級影片導演興許還有可能。可是作家絕對不可能。你在這一行業根本不值錢。對不 起,克勞迪婭。」 克勞迪婭說:「歐內斯特清楚這一點,我也清楚。如果本鎮不是人人都被一紙空文 嚇得要死,他們就會徹底搞掉我們。不過,難道你就沒有辦法啦?」 莫莉歎了口氣,給伊菜·馬里昂打了個電話。她還是有一定影響的,完全能打通洛 德斯通製片廠廠長博比·班茨的電話。 後來,克勞迪婭和韋爾在波羅休息廳一起喝了一杯。韋爾若有所思地說:「莫莉是 一個大塊頭女人。大塊頭女人更容易上鉤,在床上比小女人帶勁多了。注意到沒有?」 克勞迪婭並非第一次感到納悶,她怎麼會如此喜歡韋爾。沒有多少人喜歡他。但她 以前喜愛韋爾的小說,現在仍然喜愛。「你真無恥!」她說。 韋爾說:「我是說大塊頭女人更討人喜歡,給你把早飯端到床上,給你做點小事兒 ,女人家的事情。」 克勞迪婭聳了聳肩。 韋爾說:「大塊頭女人心好。有天晚上開晚會,一個大塊頭女人把我送回家,還真 不知道拿我怎麼辦。她在臥房裡望來望去,就像我媽媽以前在家裡沒東西吃的時候,在 廚房裡望來望去,盤算著如何張羅一頓飯。她在捉摸,我們如何利用已有的條件,盡情 快活一番。」 他們喝著飲料。跟往常一樣,韋爾如此誘她上鉤的時候,克勞迪婭總是很喜歡他。 「你知道我和莫莉是如何結交的嗎?」克勞迪婭問。「她要為一個殺害自己女朋友的傢 伙辯護,需要找幾句恰到好處的話到法庭上說。我寫下這段戲,真像演電影似的,他的 委託人被判過失殺人罪。我想我還為另外三個案子寫了對話和主要情節,然後才洗手不 幹的。」 「我憎恨好萊塢。」韋爾說。 「你之所以憎恨好萊塢,只是因為洛德斯通製片廠敲詐了你的書。」克勞迪婭說。 「不僅僅因為這一點,」韋爾說,「我就像是古代文明民族的人,例如阿茲特克人 1,中華帝國,土著印第安人,他們都被技術更發達的民族所消滅。我是個名副其實的 作家,就寫小說打動人心。這種寫作是一種十分落後的技術。我無法與電影抗衡。電影 有攝影機,有攝影場,有音樂,還有那些大明星。作家僅僅憑借文字,怎麼能搞出這樣 的名堂?電影把戰場縮小了。電影不用征服人的頭腦,只要征服人心。」 1阿茲特克人;系墨西哥印第安人,約自公元1200年起在墨西哥中部建立帝國, 1521年被西班牙殖民者征服。 「去你媽的!我不是作家,」克勞迪婭說,「電影劇本作家不是作家嗎?你之所以 這麼說,只是因為你沒有這個本事。」 韋爾拍拍她的肩膀。「我不是貶低你,」他說,「我也不是貶低電影藝術。我只是 說明一下特徵。」 「幸虧我喜愛你的作品,」克勞迪婭說,「難怪這裡的人不喜歡你呢。」 韋爾親切地笑了笑。「是的,是的,」他說,「大家都不喜歡我,非常瞧不起我。 不過,等我死後,我的財產經紀人幫我奪回各個人物的專有權,他們就會敬重我了。」 「你在開玩笑。」克勞迪婭說。 「我不是開玩笑,」韋爾說,「這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前景。自殺。如今這樣做是 否有些不合時宜呀?」 「哦,別胡說八道。」克勞迪婭說。她用手臂摟住韋爾的脖子。「鬥爭剛剛開始, 」她說,「我要求他們給你分成,他們會聽從的。好嗎?」 韋爾對她笑笑。「別著急,」他說,「我至少要花半年來尋思如何自盡。我不喜歡 暴死。」 克勞迪婭突然意識到,韋爾不是開玩笑。她覺得奇怪,一想到他要死,她竟然感到 一陣驚恐。這倒不是因為她愛他,儘管他們做過幾天情人。甚至也不是因為她喜歡他。 她只是在想,在韋爾的心目中,他創作的那些優美作品還沒有金錢的份量重,他的藝術 居然能讓金錢這個可鄙的敵人擊潰。正是出於這種驚恐,她說:「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我們就去拉斯維加斯找我哥哥克羅斯。他喜歡你。他會有辦法的。」 韋爾笑道:「他不是那麼喜歡我吧。」 克勞迪娘說:「他心腸好。我瞭解我這個哥哥。」 「不,你不瞭解。」韋爾說。 奧斯卡獎頒獎的那天夜裡,阿西娜從多羅茜·錢德勒大劇院回到家,也沒慶賀一番 ,便立即上了床。她輾轉反側了幾個鐘頭,可就是睡不著。她覺得渾身緊繃繃的。她心 想,我不能讓他再這麼幹了。我不能再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她倒了一杯茶,想喝下去,但是發現她的手在微微顫抖,便失去了耐心,走了出去 ,站在陽台上,凝視著昏暗的夜空。她立了幾個小時,仍然餘悸未消,心還在咚咚直跳 。 她穿好衣服,穿上白短褲和網球鞋。紅日剛從地平線上升起,她就奔跑起來,沿著 海灘越跑越快,盡量順著海岸線,踏著硬硬的濕沙,讓冷水沖刷著她的兩腳。她要清醒 一下頭腦。她不能敗在博茲手裡。她茹苦含辛地幹得太久了。博茲想殺死她,她從不懷 疑這一點。但他先要捉弄她,折磨她,然後毀她的容,讓她變成個醜八怪,以為這樣一 來,就能重新佔有她。她覺得心頭火起,沖得喉頭像打鼓似的,接著又覺得一陣冷風吹 來,將海水濺到她臉上。不行,她再次發誓。不行! 她替製片廠想了想,他們會氣得發狂,準要威脅她。不過,他們著急的是錢,而不 是她。她還替她的朋友克勞迪婭想了想,覺得她本來可以得到一個良機,因而感到很難 過。她還替其他人都想了想,但她知道,她不能憐憫所有的人。博茲發瘋了,沒瘋的人 都想規勸他。他也鬼得很,讓他們覺得有望可成,但她卻不抱幻想。她不能冒這個險。 她不肯冒這個險……她跑到黑色的大石頭那裡,這意味北海灘到了盡頭。這時候,她已 完全上氣不接下氣。她坐下來,想讓心臟緩緩勁兒。她聽見海鷗的叫聲,便抬頭望去, 只見它們忽地衝下來,彷彿在貼著海面滑翔。她兩眼淚汪汪的,但她又毅然振作起來。 她壓抑住了哽咽。長久以來,她第一次希望父母親不要離得這麼遠。她有點像個小孩, 急巴巴地就想跑回家,有人能把她摟在懷裡,一切都會安然無恙。這時,她記起了她當 真認為那有可能的時候,不由得暗自笑了笑,扭著個臉,笑得很不自然。如今,人人都 很喜愛她,羨慕她,崇拜她……可這又怎麼樣?她覺得她比任何人都更感到空虛,感到 孤獨。有時候,她從一個普通女人的身邊走過,見她跟丈夫和孩子在一起,過著普普通 通的生活,她覺得羨慕不已。停住!她對自己說。想吧。事情取決於你自己。想出一個 計劃,並付諸實行。繫於你身上的,不僅僅是你的性命……到了上午10點左右,她才往 家走。她昂著頭,兩眼直視著前方:她知道該怎麼辦啦。 博茲·斯坎內特給拘留了一夜。獲釋後,他的律師組織了一個記者招待會。斯坎內 特對記者說,他和阿西娜·阿奎坦恩是夫妻,雖然他們有十年沒見面了,還說他的舉動 只是一場惡作劇。那液體只不過是清水。他預言阿西娜不會指控他,暗示他掌握了她的 一樁駭人聽聞的秘密。他的預言證明是對的,阿西娜沒有指控他。 那天,阿西娜·阿奎坦恩通知洛德斯通製片廠,就是正在拍攝電影史上一部代價最 高昂的影片的那家製片廠,說她不想回去拍攝這部電影。由於受到了襲擊,她為自己的 生命擔心。 這部影片是一部名叫《梅薩麗娜》的史詩,缺少了她,影片就拍不成。已投資的 5,000萬美元將全部報廢。 此事還會帶來一個後果:從此以後,哪一家大製片廠也不會再讓阿西娜·阿奎坦恩 演電影了。 洛德斯通製片廠發佈聲明說,他們的明星勞累過度,不過一月後即能復原,繼續拍 攝電影。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洛德斯通製片廠雖是好萊塢最有實力的製片企業,但阿西娜·阿奎坦恩拒絕回去拍片 ,卻是個損失慘重的背信行為。一個「天才演員」能造成如此巨大的打擊,這還是頗為 罕見的,不過《梅薩麗娜》是製片廠聖誕季節的「火車頭」,在整個漫長而艱難的冬季 裡,製片廠就靠這部巨片來推動影片的發行。 恰巧,下星期日是兄弟慈善會一年一度的活動日,定在伊萊·馬里昂的見弗利希爾 斯莊園舉行,他是洛德斯通製片廠的主要股東兼董事長。 伊萊·馬里昂那幢巍峨的大宅,坐落在貝弗利希爾斯上方的峽谷深處,雖有20個富 麗堂皇的房間,但奇怪的是,只有一間用作臥室。伊萊·馬里昂從不喜歡別人住在他家 裡。當然,有幾座來賓小屋,還有兩個網球場,一個大游泳池。有6間屋子專用來存放 他收集的大量繪畫。 好萊塢500名頭面人物應邀參加了慈善會的這次節慶活動,每人交納1,000美元的 入場費。庭園裡到處是吧檯、冷餐棚、跳舞棚,還有一支樂隊。但是,大宅是禁止入內 的。設計精巧、裝飾艷麗的活動帳篷,為賓客解手提供了方便。 大宅、來賓小屋、網球場、游泳池,全用繩子圍起,由保安人員守衛著。來賓誰也 沒有因此感到不快。伊萊·馬里昂是個偉人,對他是不能生氣的。 來賓們歡快地待在草坪上,又是閒聊,又是跳舞,藉以打發這義不容辭的三個鐘頭 ,而馬里昂卻跟一夥人坐在大宅偌大的會議室裡,這夥人十分關注《梅薩麗娜》這部影 片的完成。 伊萊·馬里昂主宰著這夥人。他已是80歲的老人,但是經過巧妙的妝飾,你會以為 他最多不過60歲。他的花白頭髮修剪得十分考究,還染成了銀色。深色西服加寬了他的 肩膀,給他的骨架增添了點血肉,掩蓋了他那乾柴棒似的小細腿。一雙赤褐色的鞋子把 他豎在地上,白襯衣上紮著一條玫瑰紅色的領帶,給灰白色的面孔平添了一點紅暈。不 過,他只是在他認為有必要的時候,才對洛德斯通製片廠行使極權統治。有時,讓他手 下的凡胎小人去自行其是,倒是更為穩妥。 阿西娜·阿奎坦恩拒絕完成一部正在拍攝中的影片,這是個十分嚴肅的問題,需要 馬里昂親自過問。《梅薩麗娜》是一部耗資一億美元的影片,製片廠的火車頭,事先早 已把錄像權、電視播放權、海外發行權賣了出去,用來支付拍片費用,現在卻成了金元 寶,就像西班牙的古代大帆船似的,眼見就要沉入海底,永遠打撈不上來。 還有阿西娜本人。她現年30歲,是個大明星,已經簽約要為洛德斯通再拍一部巨片 。一個貨真價實的天才,還有什麼比這更寶貴的財富呢。馬里昂崇敬天才。 然而,天才就像炸藥,可能很危險,你得加以控制。你要表現得情意綿綿,以最卑 鄙的手段瞞哄誆騙,還要做出大量的投資。你要做父親,做母親,做兄長,做姐姐,甚 至做情人。多大的犧牲都不過分。不過,有時候你就不能軟弱無能,你還真得鐵面無情 。 因此,眼下與馬里昂一起待在這會議室裡的,是些來執行他意志的人:博比·班茨 、斯基皮·迪爾、梅洛·斯圖爾特、迪塔·托米。 伊萊·馬里昂坐在這間常用的會議室裡,屋裡的陳設、繪畫、桌椅、地毯價值2, 000萬美元,水晶酒杯和酒壺至少又值50萬美元。他面對這夥人,覺得他體內的骨髓在 枯朽。他每天都感到驚訝:他作為一個眾所公認的無比強大的人物,卻很難向世人展現 這種形象。 早晨已不再使他覺得能打起精神了,刮臉、打領帶、扣襯衣紐扣,都覺得很吃力。 更加危險的是心理上的衰弱,這表現在對不如他有權有勢的人的憐憫。現在,他越來越 多地使用博比·班茨,給他越來越大的權力。此人畢竟比他年輕30歲,又是他最親密的 朋友,長久以來一直對他忠心耿耿。 班茨是製片廠的廠長兼總經理。30多年來,他一直是馬里昂的得力助手,經過長年 接觸,兩人變得親密無間,照人們的說法,親如父子。他倆也十分般配。馬里昂過了 70歲,變得心慈手軟起來,有些該幹的事竟下不了手。 製片廠所拍的影片,經導演做過藝術剪輯之後,總是班茨接著加工,使之受到觀眾 的歡迎。班茨與導演、影星、作家爭執分成問題,逼得他們或是上法庭討要。或是同意 少得一些。班茨還與才子佳人商洽,但班茨認從,最要緊的還是選擇演員。這就是明星 效應。導演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他們能肆無忌憚地強取豪奪。製片人雖然在敲詐勒索上 並非無能之輩,但是他們具有旺盛的精力,因此拍電影還少不了他們。 可是作家呢?他們只需要在空白紙上打下個初槁。你再雇十幾個人推翻重寫。然後 由製片人立下故事情節。導演設計動作(有時推出一部全新的影片),接著是影星觸發 靈感,想出些許對話。然後,製片廠還有一個創作班子,經過深思熟慮,寫出長長的備 忘錄,向作家提出意見、情節構想和要求。班茨見過一位大名鼎鼎的劇作家所寫的好幾 部價值100萬美元的劇本,花費100萬元買了一部,不想等到電影拍成.發現影片中沒有 一個情節,對話中沒有一個字眼是屬於原作者的。的確,伊萊對作家有點偏愛,不過那 是因為簽起約來,他們最容易讓人敲竹槓。 馬里昂和班茨一道走遍世界各地,把影片出售給電影節和交易中心,出售到倫敦、 巴黎、戛納、東京、新加坡。他們主宰著青年藝術家的命運。他倆一起統治著一個帝國 。一個是帝王,一個是大臣。 伊萊·馬里昂和博比·班茨一致認為,那些寫劇本、作演員、當導演的天才們,是 天底下最忘恩負義的人。唉,那些很有前途的純潔的藝術家們奮力往上爬時,顯得那麼 招人喜愛,那麼和藹可親,得到個機會是那麼感恩戴德,但是一旦功成名就,又會發生 多大的變化啊。釀蜜的蜜蜂變成易怒的大黃蜂。因此,馬里昂和班茨僱用20位律師來網 羅這些人,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他們為什麼總要惹這麼多麻煩?這麼不滿意?毋庸置疑,比起追求藝術的人來,追 求金錢的人職業生活來得更長,從生活中得到的樂趣更多,比起那些試圖表現人類身上 閃光點的藝術家來,他們是些更為出色、對社會更有價值的人。真可惜,你不能拍一部 這樣的電影,說明金錢比藝術和愛情更有淨化作用。不過,觀眾也決不會買票看這樣的 電影。 博比·班茨趁大伙在大宅外面搞節慶的時候,把他們召集了起來。到場的唯一天才 ,是《梅薩麗娜》的導演,一個名叫迪塔·托米的女人,屬於A級,跟女影星關係最為 密切,這在今日的好萊塢並不意味著同性戀.而是女權主義。其實她也是個同性戀者, 但這與會議室裡的男士們全無干係。迪塔·托米能在計劃內拍出片子,她的片子能賣座 ,她與女性接觸給拍片帶來的麻煩要少些,比男導演亂搞女演員引起的麻煩少得多。名 流中的同性戀者都容易駕馭。 伊萊·馬里昂坐在桌首,讓班茨主持討論。 班茨說:「迪塔,請確切地告訴我們這部片子目前的狀況。你打算如何來解決這個 僵局。天哪,我甚至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托米說話簡明扼要,總是開門見山。她說:「阿西娜快給嚇死了。諸位天才要是不 想個辦法,消除她的後顧之憂,她是不會回來工作的。她若是不回來,諸位就要損失 5,000萬美元。缺了她,片子是拍不成的。」她頓了頓,「上一周我一直圍繞著她拍片 ,因此我為你們省了錢。」 「這部該死的電影,」班茨說,「我壓根兒就不想拍。」 這下可惹怒了屋裡的其他人。製片人斯基皮·迪爾說:「去你媽的,博比。」阿西 娜·阿奎坦恩的經紀人梅洛·斯圖爾特則說:「屁話。」 其實,《梅薩麗娜》受到眾人的熱情支持,是歷來最容易得到「綠燈」的影片之一 。 《梅薩麗娜》從女權主義的角度講述了克勞狄皇帝統治下的羅馬帝國的故事。由男 性作家撰寫的歷史,把梅薩麗娜描寫成一個腐敗、陰險的蕩婦,一個晚上能大發淫威, 把羅馬的男人搞個遍。可是,在將近2,000年後塑造她生平的這部影片裡,她被描繪成 一個悲壯的女英難,安提戈涅式的人物,可並不是另一個美狄亞。這個女人利用自己僅 有的武器,試圖改變男人支配的世界,這些男人主宰一切,把佔人類半數的女人視作奴 隸。 這是個宏偉的構想——大量以濃彩渲染的性行為,與民眾息息相關而又深受歡迎的 主題——不過還需要一個完善的班子,把整個故事搞得讓人深信不疑。先由克勞迪婭· 德利納寫了個劇本,文筆風趣,情節感人。讓迪塔·托米作導演,這是個實在而又穩妥 的選擇。她懷才不露,是個成就卓著的導演。阿西娜·阿奎坦恩來主演《梅薩麗娜》, 也是再合適不過了,迄今她一直主宰著這部片子。她裊娜俏麗,她的高超演技使得每個 細節都很真實可信。更主要的是,她是世界上三位大牌女影星之一。克勞迪婭以她異乎 尋常的才能,待地還為她設計了一節:梅薩麗娜受到日趨盛行的基督教傳說的影響,從 競技場裡救出了必死無疑的壯士。托米讀到這一節時,對克勞迪婭說道:「嗨,什麼事 都有個限度。」 克勞迪婭衝她笑開了,說道:「電影沒有限度。」 斯基皮·迪爾說:「我們要是不說服阿西娜回來工作,電影就得停拍。這樣我們一 天就要損失15萬元。情況就是這樣。我們已經花費了5,000萬。電影拍了一半,我們不 能將阿西娜一筆勾銷,不能給她找個替身。因此,她要是不回來,我們就放棄這部片子 。」 「不能放棄,」班茨說,「明星拒絕工作,保險公司並不賠償損失。把她從飛機上 扔下去,保險公司才會付款。梅洛,你應該把她搞回來,這是你的責任。」 梅洛·斯圖爾特說:「我是她的經紀人,但是我對她這樣一個女人,也只能起到這 麼大的作用。讓我告訴你們吧,她真給嚇壞了。她不是意氣用事。她給嚇壞了,但她是 個聰明女人,一定有她的原因。這是件十分危險、十分棘手的事情。」,班茨說:「要 是一部一億美元的電影砸在她手裡,她以後休想再幹事了,你跟她說過沒有?」 「她清楚。」斯圖爾特說。 班茨問:「誰去勸說她最合適?斯基皮,你試過了,沒有奏效。梅洛,你也試過了 。迪塔,我知道你盡力了。連我也作了嘗試。」 托米對班茨說:「你不能算,博比。阿西娜討厭你。」 班茨尖刻地說:「不錯,有些人不喜歡我的方式方法,但還是得聽我的。」 托米和善地說:「博比,明星們誰都不喜歡你,不過阿西娜是不喜歡你這個人。」 「我給了她角色,使她成了明星。」班茨說。 梅洛·斯圖爾特心平氣和地說:「她天生就是個明星,你得到她算你運氣。」 班茨說:「迪塔,你是她的朋友。你得說服她回來工作。」 「阿西娜並不是我的朋友,」托米說,「她是我的一個同事,比較敬重我,因為我 曾設法誘她上鉤,一旦碰壁,便知趣地退卻了,不像你,博比。你窮追了好幾年。」 班茨和氣地說:「迪塔,她究竟是他媽的什麼人,還不肯讓我們搞她?伊萊,這得 由你說了算。」 眾人都盯著這位老人,他似乎有些倦怠。伊萊·馬里昂骨瘦如柴,有一位男演員曾 開玩笑說,他得在頭頂上安一個橡皮頭,可這話說得太刻薄,並不恰當。相對而言,馬 里昂的腦袋是很大,那張大猩猩般的大寬臉,本該屬於一個塊頭大得多的人,寬寬的鼻 子,厚厚的嘴唇,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臉倒還慈祥,有點溫和,有人甚至說長得挺英俊 。但是,他的眼睛洩露了他的真面目,冷冷的灰眼珠,顯出一副智謀過人和專心致志的 神情,令大多數人感到恐懼。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他非要大家叫他伊萊。 馬里昂以冷漠的口吻說道:「要是阿西娜不聽你們的,她也不會聽我的。我的權威 身份對她不會有什麼觸動。這就越發讓人感到納悶,她只不過受到一個蠢蛋的無謂攻佔 ,卻給嚇成那個樣子。我們能否出錢解決這個問題呢?」 「可以試試,」班茨說,「不過,這對阿西娜不起作用。她信不過那傢伙。」 製片人斯基皮·迪爾說:「我們也來過硬的。我動員警察局的幾個朋友對他進行恐 嚇,可他硬得很。他家裡有錢,政界有關係,而且還很猖狂。」 斯圖爾特說:「要是停拍這部片子,製片廠究竟要損失多少?我將盡力從以後的交 易中撈回來。」 究竟要損失多少,還不宜讓梅洛·斯圖爾特知道。他身為阿西娜的經紀人,讓他知 道底細對製片廠十分不利。馬里昂沒有應答,只是向博比·班茨點點頭。 班茨不想講,但還是開口了:「實際上花了5,000萬。當然,5,000萬的損失我們 還吃得消。但是,我們必須退還國外購買這部片子的錢,電視播放的錢,而且聖誕節期 間也沒有火車頭了。這會讓我們再損失……」他頓住了,不想說出具體數字,「如果再 加上失去的利潤……呸,共計兩億美元。你得在許多樁交易上給我們優惠,梅洛。」 斯圖爾特笑了笑.心想他得抬高阿西娜的價碼,便說:「其實,從花費的現金看, 你們只損失5,000萬。」 馬里昂再說話時,口氣就不那麼溫和了。「梅洛,」他說,「我們要花多少錢,才 能把你的委託人請回來?」大家都清楚是怎麼回事。馬里昂決定把它當作一樁敲詐案來 處理。 斯圖爾特聽出了他的話音。這麼一樁區區小事,你想敲詐我們多少錢?這是對他人 格的污辱,但他也不想有恃無恐。跟馬里昂不能這樣。倘若換成班茨,他準會大發雷霆 的。 斯圖爾特在電影界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甚至用不著舔馬里昂的屁股。他掌握了 五位A級導演,雖然嚴格說來算不上大牌,卻也頗有影響;兩位大牌男影星,一位大牌 女影星:阿西娜。這就意味,他手下有三個人,可以確保為任何影片開綠燈。但即便如 此,惹惱馬里昂也不是明智之舉。斯圖爾特通過避免這類危險,才得以飛黃騰達的。這 無疑是個敲詐勒索的大好時機,但也並不盡然。這也許是開誠相見方可奏效的難得時機 。 斯圖爾特的最大優點,就是為人真誠,對他兜售的東西堅信不疑。10年前,阿西娜 還默默無聞的時候,他就深信她有天賦。他現在仍然信任她。不過,倘若他能勸說她回 心轉意,回來繼續拍電影,那會怎麼樣呢?當然,這該值一筆錢,這種可能性當然不能 排除。 「這不是錢的問題。」斯圖爾特情緒激動地說,他為自己的坦誠感到驚喜,「你們 就是再給阿西娜100萬,她也不會回來。你們必須解決那個所謂長期分離的丈夫的問題 。」 一陣預示不祥的沉默。人人都在洗耳恭聽。有人提出了一筆款項。難道開始了討價 還價? 斯基皮·迪爾說:「她不會要錢的。」 迪塔·托米聳了聳肩。她壓根兒就不信斯圖爾特的那一套。不過,也不用她來出錢 。班茨只管直瞪瞪地盯著斯圖爾特,而斯圖爾特卻冷靜地注視著馬里昂。 馬里昂恰當地領會了斯圖爾特的話。阿西娜不會為了錢而回來拍電影。明星是不會 如此狡詐的。他決定結束會議。 他說:「梅洛,向你的委託人仔仔細細地說清楚,如果她一個月內不回來,製片廠 就放棄這部影片,承擔全部的損失。然後,我們就對她起訴,讓她傾家蕩產。她必須知 道,今後她休想再為哪家大製片廠工作。」他向桌子周圍的人笑了笑。「這算得了什麼 ,不就是5,0O0萬嘛。」 大家都知道他這是當真的,知道他已失去了耐心。迪塔·托米驚慌了,這部影片對 她來說,比對任何人都重要。這是她的得意之作。倘若這部影片取得成功,她就會跨入 大牌導演的行列。她的首肯就意味著開綠燈。驚恐之中,她說:「讓克勞迪婭·德利納 跟她談談。她是阿西娜最親密的朋友。」 會議室裡的人都為之震驚,托米居然能在這麼高層次的商談中搬出一個作家,而且 像阿西娜這樣的大牌明星,居然會去聽德利納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劇作家的話,不管這 位劇作家多麼有能耐。 博比·班茨鄙夷不屑地說:「我不知道哪個情況更糟糕,是明星與地位低下的人亂 搞,還是明星與作家交朋友。」 一聽這話,馬里昂又失去了耐心。「博比,我們在討論正事,不要亂扯毫不相關的 事。讓克勞迪婭跟她談談。不過,讓我們以某種方式把這樁事了結了。我們還有別的片 子要拍。」 但是,第二天,一張500萬美元的支票送到了洛德斯通製片廠。支票是阿西娜·阿 奎坦恩交來的。她把付給她拍攝《梅薩麗娜》的預支款退回來了。 現在,事情交到律師的手裡。 安德魯·波拉德僅僅用了15年,就把太平洋保安公司建成了西海岸最負盛名的保安 組織。他是在一家旅館的一套客房裡起家的。如今在聖莫尼卡擁有一座4層樓房,總部 有50名固定職員,另有500名簽約的偵探和警衛,外加一支流動的後備隊,一年中有好 多時間都在為他幹事。 太平洋保安公司專為富翁、名流提供服務。公司用武裝人員和電子設備,保護電影 大亨的住宅,為影星和製片人提供保鏢。還為諸如奧斯卡金獎頒獎儀式等重大傳媒活動 ,派遣穿制服的警衛人員去維持秩序。為棘手的事情做調查工作,比如提供反情報情報 ,謹防可能出現的敲詐勒索者。 安德魯·波拉德之所以功成名就,是因為他做事一絲不苟。他在他那些富人主顧的 庭園裡插上了「武裝反擊」的招牌,在夜幕中發出刺目的紅光。他還在圍牆內的大宅四 周布下巡邏兵。他精選手下人員,付給他們高工資,致使他們都擔心被解雇。他有條件 出手大方。他的主顧是美國最有錢的人,付酬也很高。安德魯也很聰明,知道跟洛杉磯 警察局上上下下的緊密合作。他是具有傳奇色彩的偵探吉姆·洛西業務上的朋友,而吉 姆是民眾心目中的英雄。不過,最重要的是,他有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為他撐腰。 15年以前,安德魯·波拉德還是個年輕的警官,做事還有點馬馬虎虎,讓紐約市警 察局內務處抓住了把柄。一樁小小的受賄事件,幾乎是難以避免的。可他表現得很堅定 ,拒不告發他那些與此案有牽連的上司。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下屬注意到了他的這一表 現,便在司法機關展開一系列活動,終於為安德魯·波拉德做成一項交易:他辭掉紐約 警察局的工作,逃脫懲罰。 波拉德帶著妻小移居洛杉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出資為他建立了太平洋保安公司。 接著,該家族向外發話,波拉德的主顧不得受到騷擾,他們的住宅不得受到撬竊,他們 的家人不得被搶劫,他們的珠寶不得被偷盜,錯遭偷盜的要歸還。正是由於這個緣故, 那些閃著紅光的「武裝反擊」招牌也炫耀著保安公司的名稱。 安德魯·波拉德取得了近乎神奇般的成功,他所保護的宅院從未受到侵犯。他的保 鏢差不多像聯邦調查局的工作人員一樣訓練有素,所以他的公司從未因為內線作案、對 僱主進行性騷擾、傷害兒童而受到起訴,而這些事情在保安領域是司空見慣的。他的公 司倒出過幾起敲詐未遂案,有些警衛把隱私秘聞賣給黃色書刊,不過這是無法避免的。 總的說來,波拉德幹得乾淨利索,卓有成效。 他的公司可以通過電腦,獲得各行各業的人們的機密材料。因此,克萊裡庫齊奧家 族需要資料時,波拉德公司總能加以提供,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波拉德享有很高的 收入,他很感激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另外,偶爾有什麼差事無法讓手下的警衛去做,他 就向西部的老闆求援,幫他動用武力。 對於狡詐的掠奪成性的人來說,洛杉磯和好萊塢就像個伊甸園式的叢林.到處都是 受害者。有落入訛詐者魔掌的製片廠經理,搞見不得人勾當的電影明星,施虐受虐成性 的導演,患戀童癖的製片人,這些人都唯恐自己的隱私洩露出來。波拉德處理這類問題 ,以謹慎幹練著稱。經他調解,只要出最低限度的錢便可解決問題。而且確保不會出現 第二次敲詐。 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後第二天,博比·班茨把安德魯·波拉德召到自己的辦公室。「 我要你提供博茲·斯坎內特這傢伙的一切情況,」他對波拉德說,「我要阿西娜·阿奎 坦恩的一切背景材料。她作為一個大牌明星,我們對她瞭解得太少。我還要你與斯坎內 待達成交易。我們還需要阿西娜三至六個月的時間來拍片,因此與斯坎內特達成交易, 讓他走得遠遠的。給他每月兩萬美元.不過你可以加到10萬美元。」 波拉德平靜地說:「以後可以讓他為所欲為?」 「以後的事由當局去處理,」班茨說,「你得十分小心,安德魯。這傢伙家裡有權 有勢。製片界也不能讓人指責為不擇手段,那會斷送這部片子,給製片廠帶來損失。所 以,務必達成這筆交易。此外,我們要利用你的公司保護阿西娜的人身安全。」 「要是那傢伙不干呢?」波拉德問。 「那你就得日夜保護阿西娜,」班茨說,「直至片子拍完。」 「我可以對那傢伙稍微施加點壓力,」波拉德說,「當然是以合法手段,我沒有別 的意思。」 「他的關係太廣了,」班茨說,「警察當局對他存有戒心。就連斯基皮·迪爾的好 友吉姆·洛西,也不敢輕舉妄動。製片廠除了要損害其在公眾中的形象之外,還會受到 起訴,要求作出巨額賠償。我並不是說,你要把他當作嬌嫩的花朵來對待,但是……」 波拉德領會了他的意思。給這傢伙來點厲害的,嚇唬嚇唬他,不過他要多少錢,還 得付給他。「我需要合約書。」他說。 班茨從桌子抽屜裡抽出一隻信封。「他要在三份合約書上簽字。這裡面有一張5萬 美元的支票,作為初付款額。合約書裡的款額可以商洽,達成協議後你可以填上。」 波拉德往外走時,班茨對著他的背影說道:「奧斯卡頒獎大會上,你的人沒起什麼 作用。他們站在那兒就他媽的睡著了。」 波拉德沒有生氣,班茨就是這個德行。 「他們只是維持秩序的警衛,」波拉德說,「不用擔心,我把我最精幹的警衛派去 保衛阿奎坦恩小姐。」 太平洋保安公司的電腦在24小時內便查明了博茲·斯坎內特的全部情況。他現年 34歲,畢業於得克薩斯農業機械學院,曾是該院聯合會全明星橄欖球隊的攻擊性後衛, 後來參加過一個夏季的職業橄欖球賽。他父親在休斯頓擁有一家中等規模的銀行。但是 ,更為重要的是,他叔叔操縱著得克薩斯州民主黨的政治機器,是總統的摯友。與這一 切交織在一起的,是巨額的資財。 博茲·斯坎內特本人還真是個風波人物。他身為他父親銀行的副總裁,捲入一起石 油貨款欺詐案,險些遭到起訴。他因為行兇打人被逮捕過六次。有一次,他將兩名警官 打成重傷,不得不住進醫院。斯坎內特一直沒受到起訴,因為他付給了兩位警官賠償費 。有一樁性騷擾指控,也在法庭外得到了解決。這一切還沒發生之前,他就在21歲時與 阿西娜結了婚,第二年有了個小女孩。孩子取名貝瑟妮。她妻子20歲時,帶著女兒跑掉 了。 這些材料使安德魯·波拉德對斯坎內特有了個大致的瞭解。這是一個壞傢伙,對自 己的妻子懷恨在心達10年之久,還膽敢毆打武裝警官,橫行不法地把他們送進醫院。對 於這樣一個人,嚇是嚇不倒的。給他錢,簽好協議書,避開這場是非。 波拉德給吉姆·洛西打了個電話,洛西正在為洛杉磯警察局處理斯坎內特這樁案子 。波拉德有些敬畏洛西,他本來也想當一個洛西這樣的警察。他們有著良好的工作關係 。每年聖誕節,太平洋保安公司都送給洛西一份厚禮。眼下,波拉德想得到警方的情報 ,想瞭解洛西對這個案子所掌握的全部材料。 「吉姆,」波拉德說,「你能否給我送一份博茲·斯坎內特的材料來?我需要他在 洛杉磯的地址,還想瞭解他更多的情況。」 「沒問題,」洛西說,「不過,對他的指控已經撤消了。你幹嗎還要瞭解他?」 「搞保衛工作嘛,」波拉德說,「這傢伙有多大的危險性?」 「他完全是個瘋子,」洛西說,「告訴你的保鏢隊,他要是走近了,他們就得開槍 。」 「你會逮捕我的,」波拉德笑著說,「這是違法的。」 「不錯,」洛西說,「我是迫不得已。真是天大的笑話。」 博茲·斯坎內特住在聖莫尼卡海洋大道一家樸實無華的旅館裡,安德魯·波拉德為 此傷透腦筋,因為從這裡只要開上50分鐘的車,就能來到馬利布別墅區阿西娜的住處。 他佈置了一支四人小隊,去警戒阿西娜的住宅,還打發一支二人小隊,去駐守斯坎內特 下榻的旅館。隨後,他又安排當天下午與斯坎內特會面。 波拉德帶上三位最魁梧、最強壯的下屬跟他一起去。碰上斯坎內特這樣的人,你絕 對料不到會出什麼事。 斯坎內特讓他們走進他旅館的套房。他倒挺和氣,對他們笑臉相迎,但沒有給他們 拿飲料。奇怪的是,他仍然穿著襯衣、外套,紮著領帶,也許想表明他畢竟還是個銀行 家。波拉德介紹了自己和三位保鏢,三位保鏢都出示了太平洋保安公司的工作證。斯坎 內特衝他們咧嘴一笑,說:「好傢伙,塊頭還真夠大的。我打賭100塊錢,只要公平交 手,我可以把你們任何一個人打得屁滾尿流。」 三位保鏢都是訓練有素的人,會意地衝他微微一笑,波拉德卻假意生氣了。他是故 作惱怒。「我們是來辦一件正事的,斯坎內特先生,」他說,「不是來受你恐嚇的。洛 德斯通製片廠打算馬上給你5萬元的初付款,以後八個月中,再每月付你2萬。你只要離 開洛杉磯。」波拉德從公文包裡掏出合約書和一張綠白相間的大支票。 斯坎內特把合約書和支票審視了一番。「這份協議書倒是簡單得很,」他說,「連 律師都用不著。不過給的錢也微薄了些。我在思量10萬初付款,以後每月付5萬。」 「太多了,」波拉德說,「我們有法官對你的限制令。你一進入阿西娜的住宅區, 就得去坐牢。我們一天24小時都在阿西娜周圍佈置了保安人員。我還派出監視小隊,觀 察你的行蹤。因此,對於你來說,這是白撿的錢。」 「我早該來到加利福尼亞,」斯坎內特說,「這裡的街道鋪滿了黃金。幹嗎還要給 我錢呢?」 「製片廠想讓阿奎坦恩小姐安下心來。」波拉德說。 「她真是個大牌明星呀,」斯坎內特若有所思地說,「哎,她總是很特別。想起來 ,以前我一天要搞她五次。」他衝著那三個保鏢笑開了,「而且還很有才幹。」 波拉德懷著好奇心望著斯坎內特。這傢伙像萬寶路香煙廣告上的那個壯漢一樣英俊 ,只是由於日曬和酗酒的緣故,他的皮膚變得通紅,體格更加粗壯。他說起話來帶有南 方人那種迷人的拖腔,不僅很滑稽,也很危險。不少女人愛上了這樣的男人。紐約有過 幾個警察,長著同樣的相貌,征服起女人來就像強盜一樣。你派他們去調查謀殺案,過 了一個星期,他們卻安撫起那守寡的妻子了。細想起來,吉姆·洛西便是這樣一個警察 。波拉德從未交過這種好運。 「我們還是談正事吧!」波拉德說。他想讓斯坎內特當著目擊者的面,在協議書上 簽字,並收下支票,以後迫不得已時,製片廠可以告他勒索錢財。 斯坎內特在桌旁坐下。「有筆嗎?」他問。 波拉德從公文包裡取出鋼筆,填上了每月2萬美元。斯坎內特眼看著他填寫,然後 樂滋滋地說:「如此看來,我本可以拿到更多的錢。」接著,他在三份協議書上簽了字 。「我什麼時候離開洛杉磯?」 「就今晚,」波拉德說,「我把你送上飛機。」 「用不著,謝謝,」斯坎內特說,「我想我還是開車去拉斯維加斯,拿這張支票去 賭博。」 「我要監視你的,」波拉德說,他覺得他現在應該顯得強硬一些,「我要警告你, 要是你再出現在洛杉磯,我就讓警察局以勒索錢財為名逮捕你。」 斯坎內特的紅臉喜笑顏開。「我倒很喜歡你這樣做,」他說,「我會像阿西娜一樣 名揚天下。」 那天晚上,監視小隊報告說,博茲·斯坎內特已經走了,不過又住進了貝弗利希爾 斯大酒店,還說他把5萬美元的支票存入了他在美洲銀行的帳戶上。在波拉德看來,這 說明了好幾個問題。一是斯坎內特有勢力,因為他住進了貝弗利希爾斯大酒店;二是他 根本不把達成的交易當作一回事。波拉德向博比·班茨報告了這一情況,請求他的指示 。班茨叫他不要聲張。協議書給阿西娜看過了,好讓她放心,動員她回廠工作。班茨沒 有告訴波拉德,阿西娜當著他們的面放聲大笑。 「你可以讓銀行停止兌付那張支票。」波拉德說。 「不,」班茨說,「他一兌成現金,我們就上法院指控他犯有欺詐、勒索等罪。我 只是不想讓阿西娜知道他還在城裡。」 「我將加強對阿西娜的保衛工作,」波拉德說,「不過,要是斯坎內特發瘋了,真 想傷害她,那也不管用。」 「他是虛張聲勢,」班茨說,「他第一次沒有傷害她,現在怎麼會真下手呢?」 「我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吧,」波拉德說,「我們破門進到他房裡。能猜出我們搜到 什麼了嗎?一罐硫酸。」 「哦,該死,」班茨說,「你能報告給警察嗎?也許可以報告給吉姆·洛西。」 波拉德說:「家中藏酸液並不犯罪,破門而入卻是犯罪。斯坎內特可以把我送進監 獄。」 「就當你什麼也沒告訴我,」班茨說,「我們也沒進行這次談話。把你知道的都忘 掉。」 「一定,班茨先生,」波拉德說,「我提供這些情況,甚至也不跟你收費。」 「多謝,」班茨以諷刺的口吻說道,「保持聯繫。」 斯基皮·迪爾向克勞迪婭介紹了情況,並本著製片人可以吩咐編劇的原則,向她作 了指示。 「你一定要千方百計地討好阿西娜,」迪爾說,「你要卑躬屈膝,你要大哭大叫, 你要神經失常.你要讓她記住你作為她真摯的朋友和同事,為她所做的一切。你必須讓 阿西娜回來拍片。」 克勞迪婭跟迪爾比較隨便。「為什麼叫我呢?」她冷冷地說,「你是製片人,迪塔 是導演,班茨是洛德斯通的廠長。你們去討好她吧。你們比我有經驗。」 「因為這一直是你的項目,」迪爾說,「是你嘗試寫了原始劇本,是你找了我,還 找了阿西娜。要是電影拍不成,你的名字將永遠和這次失敗聯繫在一起。」 迪爾走後,辦公室裡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克勞迪婭知道迪爾說得有道理。她在絕望 中想起了她哥哥克羅斯。唯有他能幫她的忙,能幫她解決博茲的問題。她憎惡拿她和阿 西娜的友情作交易的念頭,她知道阿西娜可能拒絕她,但克羅斯決不會拒絕她,克羅斯 從未拒絕過她。 她給拉斯維加斯華廈大酒店打了個電話,得到的答覆是:克羅斯這幾天要去誇格。 這就使她記起了她一直想忘卻的童年生活。她決不會往誇格給她哥哥打電話。她決不會 心甘情願地與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發生任何聯繫。她決不想再記起她的童年時代,決不想 再回憶起她父親,回憶起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任何成員。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早在150多年以前,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就在西西里確立其慘無人道的傳統。在那裡,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為了跟一敵對家族爭奪一片森林,展開了20年的搏鬥。那敵對家族的 族長唐·佩特拉·福倫扎,苦苦奮鬥了85年,患了中風,正氣息奄奄。醫生預言,他一周 內即將斃命,克萊裡庫齊奧家的一個人闖進病人的臥房,將他一刀刺死,並大叫:這老 傢伙不配安靜地死去。 唐·多米尼科·克萊裡庫齊奧經常講述這個老掉牙的兇殺故事,藉以表明舊有的方 式何等愚蠢,並且指出:不加選擇的行兇只是自我炫耀。行兇本是一個寶貴的武器,不 可隨意濫用,無論什麼時候,都必須抱有重要的目的。 而且他還確有證據,因為正是由於太凶殘的緣故,才導致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在西 西里的覆滅。墨索里尼和他的法西斯分子在意大利取得無限權力之後,就深知要剷除黑 手黨。他採取的辦法,一是臨時取消了應有的法律程序;二是使用了不可抗拒的武裝力 量。黑手黨被摧毀,數千名無辜的人們也作了犧牲品,跟他們一起入獄或流放。 唯有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敢於用武力抗拒法西斯法令。他們殺害法西斯地方長官,襲 擊法西斯警衛隊。最令法西斯分子惱怒的是,他們趁墨索里尼在巴勒莫演講時,偷走了 他那從英國進口的、被他視若珍寶的常禮帽和雨傘。正是這種農夫式的打趣和羞辱,使 墨索里尼在西西里成了人們的笑柄,最後也導致了這個家族的毀滅。該省聚集了大批的 武裝部隊。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有500人被當場殺死,另有500人被發配到地中海用作流放 地的荒島上。只有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核心人物倖免於難,他們把年輕的多米尼科·克 萊裡庫齊奧送到了美國。在這裡,唐·多米尼科證明了血統的重要性,建立了自己的帝 國,他所展示的狡黠和遠見,遠遠超過了他在西西里的祖宗。但他始終牢記,沒有法紀 的國家是最可怕的敵人。所以,他喜歡美國。 他很早就聽說了美國司法的著名格言:寧讓100個有罪的人逍遙法外,不讓一個無 辜的人誤受懲罰。他幾乎讓這美妙的思想驚呆了,後來就變成了一個熱烈的愛國者。美 國是他的祖國。他永遠不想離開美國。 在這一思想的激勵下,唐·多米尼科在美國建立了克萊裡庫齊奧帝國,比克萊裡庫 齊奧家族在西西里建立的帝國更加堅固。他以大筆大筆的現金作禮品,鞏固了他同所有 政法機構的友情。他並非只依賴一兩個收入渠道,而是發揚美國工商企業的優良傳統, 從事多種經營。其中有建築業、廢物處理業、各種形式的運輸業,不過,大量的現金還 是來自賭博,他喜愛這一行,相比之下,毒品生意雖然利潤極高,但他對此存有戒心。 因此,近些年來,他讓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只介入賭博業務。其他各業僅僅給家族帶來 5%的收入。 於是,經過25年的經營,唐終於夢想成真,計劃得以實現。賭博如今體面化了,而 且更重要的是,日趨合法。抽彩活動勃然而興,州政府借此向公民詐取錢財。兌獎要延 續20多年,結果等於州政府根本不出錢,只付欠款的利息,而利息還要收稅。真是笑話 。唐·多米尼科瞭解內中底細,因為他家就有一個經營公司,為幾個州辦理抽獎活動, 收益甚豐。 不過,唐盼望體育賭博在全美國變得合法的那一天,可今天只有在內華達州是合法 的。他從非法賭博所得的收入得知了這一點,超級杯橄欖球決賽,如果可以合法賭輸贏 的話,僅僅一天就能盈利達10億美元。世界職業棒球聯賽的七場決賽,也能獲得同樣的 利潤。大學橄欖球、冰球、籃球,都是豐富的財源。這樣一來,就能對體育競賽進行難 以捉摸而又引人入勝的摸彩,成為合法的大財源。唐知道他活不到這光輝燦爛的日子, 但是對於他的孩子們來說,世界將是多麼美妙。克萊裡庫齊奧家的人將與文藝復興時期 的王子相媲美。他們將成為藝術贊助人、政府顧問與首腦,一個個名垂青史。金燦燦的 斗篷能遮掩其本來的面目。他的後代、隨從和摯友,將永遠安然無恙。當然,唐把文明 社會,把整個世界視為一棵大樹,從大樹上落下果實,解決人類的衣食住行。但是,在 這棵大樹的根底,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這條永生的巨蟒,從取之不竭的源泉吸取養分。 如果說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是美國眾多黑手黨家族的大教堂,那末,其族長唐·多米 尼科·克萊裡庫齊奧就是教皇,人們不僅敬佩他的智慧,而且敬佩他的力量。 唐·多米尼科為家族規定了嚴格的道德信條,他也因此而受到人們的尊崇。每個男 人,每個女人,每個兒童,無論遇到什麼艱難困苦,都要對自己的行為完全負責。人要 看行動,說話不過是放屁。他蔑視一切社會科學,一切心理學。他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 :現世有罪接受懲罰,來世受到寬恕。每一筆債都要償還,他對現世有著嚴格的判斷。 先說說他的忠誠。他首先忠於自己的親骨肉,其次是上帝(他家裡不是設有小教堂 嗎?),第三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下屬的臣民。 至於社會和政府,雖說他是個愛國者,卻從未受到均等的待遇。唐·多米尼科出生 於西西里,那裡的社會和政府是民眾的敵人。他的自由意志觀是很明確的。你可以甘願 做奴隸,不講體面、不抱希望地賺錢餬口,你也可以做一個可尊的人,而去謀求生計。 你的家族就是你的社會,你的上帝就是你的懲罰者,你的追隨者為你保鏢。對於天下的 人,你負有一個職責:他們必須有飯吃,必須受到世人的尊重.還必須免受他人的懲罰 。 唐建立自己的家族,不是為了他的子孫後代有朝一日退化成無可奈何的芸芸眾生。 他建立權勢,並且不停地擴充權勢,就是想讓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永保已有的名聲和財富 。人生在世,除了賺錢餬口,來世拜見大度包容的神明之外,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呢? 至於他的同胞,以及那有缺陷的社會結構,讓他們統統葬身大海吧。 唐·多米尼科把他的家族推上了權勢的巔峰。他是憑借博爾吉亞般的殘忍1,馬基 雅弗利式的狡猾2,以及扎扎實實的美國商業知識,而取得這一成就的。不過,首要的 一點,還是憑借族長對下人的愛心。美德得到報償,損傷受到報復。生活有了保障。 1博爾吉亞:指定居意大利的西班牙博爾吉亞家族,在15至16世紀出過兩個教皇和 許多政治及宗教領袖。 2馬基雅弗利(1469-1527):意大利政治思想家,主張君主專制和意大利的統一 ,認為為達到政治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最終,正如唐計劃的那樣,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登上了權勢的巔峰,也就不再直接參 與通常的犯罪活動,除非情況極端緊迫。別的黑手黨家族主要作為執行頭領,或者叫老 闆,他們一遇到麻煩,就跑去恭恭敬敬地向克萊裡庫奧家族求援,在意大利語中,「頭 領」和「老闆」這兩個字眼是押韻的,但是在意大利方言中,「老闆」是指連芥末小事 都幹不好的人。唐·多米尼科本來就很聰敏,加上這聰敏又受到「頭領」們不斷求援的 激發,於是「頭領」這個字眼就改成了「老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幫助他們和解,搭 救他們出獄,窩藏他們在歐洲的非法所得,妥善安排他們把毒品偷運到美國,左右聯邦 和各州法官以及政府管理人員。市政當局的工作一般就不需要求助於他們了。如果一個 地方老闆都不能左右他所在的城市,那他就不配做老闆。 唐·多米尼科的長子喬治頗有經濟管理天賦,這就進一步鞏固了家族的權勢。他像 一個神奇的洗衣婦,洗滌了現代文明噴吐出來的大量黑錢。喬治總是勸阻父親不要太殘 忍。最重要的是,喬治竭力使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不要搞得太惹人注目。因此,即便在當 局看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就像一種不明飛行物出現在世上。有人偶爾目睹了什麼軼事 ,有人散佈流言蜚語,有人講述恐怖和行善故事。聯邦調查局和警察局都有記錄在案, 但是報紙上卻沒有報道,即使那些專愛頌揚其他黑手黨家族業績的出版物,也不登載克 萊裡庫齊奧家族的消息,而其他那些黑手黨家族由於粗心和自負的緣故,都遭遇了不幸 。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可不是一隻沒牙的老虎。喬治的兩個弟弟文森特和佩蒂雖說不及 喬治聰明,但卻幾乎像唐一樣凶狠。他們有一幫執法殺手,住在一直是意大利人地盤的 布朗克斯聚居區。這個聚居區包括40個方形街區,可以用來拍攝一部古代意大利的電影 。這裡沒有蓄須的哈西德派猶太人,沒有黑人、亞洲人、波希米亞人,也沒有這些人經 營的工商企業。這裡沒有一家中國餐館。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擁有或掌握著本區的所有不 動產。當然,這些意大利家族的後裔中,有的人留著長髮,成為彈吉他的叛逆者,不過 這些青少年都被送到加利福尼亞的親戚那裡。每年都有一些嚴格挑選的西西里新移民來 充實這裡的人口。布朗克斯聚居區四周都是些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地區,可令人感到奇 怪的是,這裡卻沒有犯罪活動。 皮皮·德利納從布朗克斯聚居區「統領」升為拉斯維加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轄區的 「老闆」。但他仍然接受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直接領導,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依然需要他 的特殊才幹。 皮皮具備一個稱職者的基本素質。他很早就踏上了人生的旅途。17歲時就開了「殺 戒」,而此舉尤為令人生畏的是,他是用鐵鏈將人絞死的。在美國,年輕人既天真又自 負,不屑於處絞刑。另外,皮皮身體十分強壯,人高馬大,看上去著實嚇人。當然,他 對火器和炸藥十分在行。除此之外,他因為熱愛生活,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人。他為人 和藹可親,男人跟他無拘無束,女人則很欣賞他獻慇勤的方式,真是既帶有西西里的鄉 巴佬氣息,又具備美國電影的特色。他雖然工作十分認真,但又覺得人要盡情地享樂。 他確實有些小小的弱點,他能暢飲,嗜好賭博,酷愛女人。他並不像唐所希望的那 樣殘忍,也許因為皮皮太喜歡與他人交往了。不過,不知為什麼,他這些弱點反倒使他 成為一支更具威力的槍桿子。他利用這些惡習排除了體內的毒汁,而不是讓毒汁侵蝕驅 體。 他是唐的外甥,這當然有益於他的前程。他具有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血統,因此, 在他破壞了家族的傳統時,這就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人生在世,誰也不可能不犯錯誤。皮皮·德利納如今28歲,為了愛情結了婚,而錯 上加錯的是,他選擇的女人根本不適宜作一個稱職人員的妻子。 她名叫娜琳·吉蘇普,在拉斯維加斯華廈大酒店做舞蹈演員。皮皮總是自豪地指出 ,她並不是個在前排光屁股露乳房的舞女,而是個舞蹈演員。照拉斯維加斯的標準來看 ,娜琳還是個知識分子。她喜歡讀書,關心政治,由於她扎根於加利福尼亞薩克拉門托 享有特權的白人文化,因此價值觀念比較陳舊。 他們兩人截然相反。皮皮對知識不感興趣,他很少讀書、聽音樂、看戲看電影。皮 皮長著一張牛臉,娜琳卻是一副花容月貌。皮皮性格外向,充滿魅力,然而頗為危險。 娜琳性格嫻雅,跟她一起跳舞的姑娘們雖然閒著沒事經常吵架,但卻沒有一個人找過她 的茬。 皮皮和娜琳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愛跳舞。因為皮皮·德利納身為克萊裡庫齊奧家 族令人恐懼的「鐵鎯頭」,一步入舞池,可就是個名副其實的低能高手。這是他看不懂 的詩,中世紀的騎士風度,性吸引帶來的溫柔和高雅,只有在這時,他才傾心於一項他 搞不懂的事情。 對於娜琳·吉蘇普來說,她可以窺視他靈魂的深處。他們一起跳幾個小時舞,然後 再做愛,這就使得做愛變得虛無縹緲,成為兩個志趣相投的心靈的真正溝通。他們在她 房裡單獨跳舞,或是在拉斯維加斯大酒店的舞廳裡跳舞時,皮皮總要跟她喋喋不休。 他是個講故事的能手,能講很多有趣的故事。他以饒有風趣、討人歡心的方式,表 示對她的傾慕之情。他是一個陽剛氣十足的男子漢,卻要服服貼貼地拜倒在她腳下,對 她洗耳恭聽。她說起讀書、看戲,說起黑人的權利、南非的解放,說起民主國家有義務 提高被壓迫者的地位,有義務為第三世界可憐的窮人提供食品,這時,皮皮聽得很帶勁 ,也感到很驕傲。他覺得這些思想很新奇,心裡激動不已。 他們在性生活上魚水相歡,在其他方面的差異導致互相吸引,這是很有助益的。皮 皮看清了娜琳的真相,而娜琳卻沒有看透皮皮的本質,這對他們的愛情生活是有好處的 。娜琳看到的是一個愛慕她的人,給她許許多多的禮物,聽她講述她的夢想。 他們相逢一周後便結婚了。娜琳只有18歲,人還很天真。皮皮28歲,真正陷入了情 網。他也接受了舊觀念的教育,當然雙方天差地遠,不過兩人都想有個家。娜琳已經成 了孤兒,皮皮不願意讓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人來分享他新得到的狂喜。況且他也知道, 他們不會贊成這件事。不妨來個先斬後奏,然後再逐步解決問題。他們在拉斯維加斯的 一座教堂裡舉行了婚禮。 不過,這是他的又一個失算。唐·克萊裡庫齊奧贊成皮皮結婚。正如他常說的:「 人生的主要任務就是賺錢維生。」但是,如果他沒有妻子兒女,那賺錢又有什麼用?惹 唐生氣的是,這事事先沒有徵求他的意見,婚禮沒有作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喜事加以 歡慶。皮皮畢竟有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血統。 唐氣沖沖地說:「他們可以盡情地跳舞,跳死了才好。」不過,他還是給他們贈送 了豐厚的結婚禮物。一座房屋的房契,一家當時能帶來一年10萬美元高額收入的收款機 構,這可是一次晉陞。皮皮·德利納將作為西部與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關係密切的一位老 闆,繼續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效勞。但是,他要被逐出布朗克斯聚居區,因為他那位異 己的妻子無法跟忠心耿耿的人和睦相處。對於他們來說,她形同陌路人,猶如被驅逐的 穆斯林、黑人、哈西德猶太人、亞洲人一樣。因此,實質上,雖然皮皮仍是克萊裡庫齊 奧家族的鐵鎯頭,雖然他還是當地的頭領,但他在誇格的大宅裡卻失去了一部分勢力。 那個小小的世俗婚禮的男儐相,是華廈大酒店的業主艾爾弗雷德·格羅內韋爾特。 事後,他舉行了一個小規模的宴會,新郎新娘跳了個通宵。以後的歲月裡,格羅內韋爾 特與皮皮·德利納建立了親密無間、忠貞不渝的友情。 這場婚姻持續的時間,足以為他們生下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大的取名克羅西費克 西奧,但總是叫成克羅斯,到了10歲,長得酷似他母親,優雅的身體,幾乎有些女人氣 的漂亮面孔。然而,他有著他父親的強健體魄和非凡的協調性。小的名叫克勞迪婭,眼 下9歲,長得酷似他父親,粗糲的五官,只是由於少女的天真嬌艷,才沒變成個醜小鴨 ,然而她不具備父親的天賦。不過,她具有母親愛讀書、愛看戲、愛聽音樂的特點,還 具有母親的溫柔性情。所以很自然,克羅斯跟皮皮親近,克勞迪虹則跟母親娜琳更親些 。 德利納家破裂前的11年中,一切還都很正常。皮皮成了拉斯維加斯的老闆,華廈大 酒店的收款人,並且依然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鐵鎯頭。他有錢了,日子過得挺充裕, 不過照唐的說法,不是很闊綽。他飲酒、賭博、跟妻子跳舞、陪孩子玩耍,為他們進入 成年做好準備。 皮皮從自己的艱危生涯中學會了要有遠見。這是他獲得成功的一個原因。他把克羅 斯從小看到大。他要讓這個未來的男子漢成為他的同盟軍。或者說,他至少想讓一個人 跟他親密無間,他可以完全信賴。 於是,他著手培養克羅斯,教他賭博的種種訣竅,帶他跟格羅內韋爾特一道吃飯, 讓他聆聽以種種方法在賭場搞鬼的故事。格羅內韋爾特開頭總是這樣說:「每天夜裡, 都有數百萬人睡不著覺,盤算著如何在我的賭場搞鬼。」 皮皮帶著克羅斯去打獵,教他給野物剝皮開膛,讓他熟悉血的氣味,眼看著鮮血染 紅自己的雙手。他叫克羅斯去上拳擊課,好讓他吃吃苦頭,教他如何使用和保護槍支, 但卻不肯教他用鐵環絞死人,這畢竟是他自己的嗜好,在如今這個時代不是很有用處。 再說,他也無法向孩子的母親說明這樣一種絞具。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在內華達的山間有一座好大的獵屋,皮皮用來供家人度假。他帶 上孩子出去狩獵,娜琳則待在暖和和的屋裡看書。狩獵時,克羅斯能輕而易舉地打死狼 ,打死鹿,甚至打死幾隻山獅和山熊,表明克羅斯很有能耐,對槍支很有悟性,用起來 總是小心翼翼,遇到危險時總是鎮定自若,打開血淋淋、髒兮兮的內臟時從不畏縮。剖 解腿和腦袋也好,清理五臟六腑也好,他從不感到噁心。 克勞迪婭卻沒有這樣的優點。她一聽到槍聲就害怕,一給鹿剝皮就嘔吐。出去打了 幾次獵之後,她再也不肯離開獵屋,總跟母親待在一起,或是看書,或是沿著附近的小 溪散步。她甚至不肯釣魚,不忍心把堅硬的鐵鉤插進蚯蚓柔軟的肚子裡。 皮皮一心撲在兒子身上。他教導孩子要掌握基本的行為準則。受到冒犯不要怒形於 色,不要向人講述自己,要用行動贏得眾人的尊重,而不是憑借語言。尊重你自家的親 人。賭博只是消遣,不是營生的手段。愛你的父親、母親和妹妹,但是當心不要愛你妻 子以外的其他女人。妻子是為你生孩子的女人。你一旦有了妻小,就得捨命養活他們。 克羅斯是個聰明學生,做父親的很喜愛他。他很高興克羅斯長得酷似他母親,具有 她那樣的魅力,簡直是她的翻版,只是缺乏聰明才智,正是這聰明才智,如今正在毀壞 這門婚姻。 唐夢想年輕的一代都會進入合法社會,皮皮從不相信這樣的夢想,他甚至不相信這 是最好的行動方針。他承認老人是個天才,但這只是偉大的唐天真浪漫的一面。歸根結 底,做父親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起幹,學自己的樣子。親人終歸是親人,這是 一成不變的。 在這一點上,皮皮倒證明自己是對的。儘管唐·克萊裡庫齊奧早有計劃,他自己的 外孫丹特卻拒不接受他的這一宏偉計劃。丹特長成了一個返祖型的人,繼承了西西里祖 先的衣缽,渴求權力,剛愎自用。他從不懼怕違反社會的法律,上帝的權威。 克羅斯7歲、克勞迪婭6歲的時候,克羅斯由於生性好鬥,經常擊打克勞迪婭的肚子 ,甚至當著父親的面打她。克勞迪婭便大叫救命。皮皮身為父親,可以以幾種方式解決 問題。他可以責令克羅斯住手,如果克羅斯不肯罷休,他就抓著衣領把他拎起來,懸在 半空中,他經常這樣幹。他也可以命令克勞迪婭還擊。他還可以抓住克羅斯往牆上撞, 這樣幹過一兩次。然而有一次,也許因為他剛吃過飯,覺得懶洋洋的,更可能因為他對 兩個孩子動武時,娜琳總要爭辯,於是他便平靜地點上一支雪茄煙,對克羅斯說道:「 你每打妹妹一次,我就給她一個美元。」克羅斯還繼續打妹妹,皮皮就把一張張一美元 的鈔票賞給克勞迪婭,可把克勞迪婭樂壞了。後來,克羅斯認輸不打妹妹了。 皮皮一個勁地給妻子送禮物,不過那都是主子送給奴才的禮物。所謂送禮,其實全 是行賄,藉以掩飾妻子的奴役地位。貴重的禮物有鑽石戒指、毛皮外衣、去歐洲旅行。 他給她在薩克拉門托買了一幢度假住宅,因為她討厭拉斯維加斯。他給她買了一輛本特 利轎車,身著司機制服將車子交給了她。就在婚姻結束之前,他還給了她一枚古式戒指 ,被驗明是博爾吉亞家族的收藏品。皮皮只限制她一樣東西,就是不能使用信用卡。她 買東西得從她的家務費用中開支。皮皮從不使用信用卡。 他在其他方面都很大方。娜琳享有充分的人身自由,皮皮不是個愛吃醋的意大利式 丈夫。雖然他除了出差從不到國外旅行,但他允許娜琳跟著女友去歐洲,因為她一心就 想去看看倫敦的博物館、巴黎的芭蕾舞、意大利的歌劇。 娜琳有時也在納悶,皮皮怎麼不吃醋,但是長年以來,她已漸漸意識到,在他們的 這個圈子裡,哪個男人也不敢來勾引她。 對於這場婚事,唐·克萊裡庫齊奧曾以譏誚的口吻下過評語:「難道他們以為他們 能跳一輩子舞?」 到頭來,答案是否定的。娜琳不是個出色的舞蹈演員,很難出人頭地,她的兩條腿 長得出奇。她的性情太穩重,不適於作交際女伴。這一切迫使她定下心來結婚。婚後頭 四年,她覺得很幸福,照料孩子,去內華達大學上課,如饑似渴地讀書。 但是,皮皮已經不再熱衷於這種狀況,不再關心牢騷滿腹的黑人的問題,這些人也 不會學乖些,連偷東西都要被捉住。至於那些印第安人,不管什麼人,都可以把他們投 進大海淹死。談論書籍和音樂,對他完全是對牛彈琴。娜琳要求他不要打孩子,這也令 他困惑不解。小孩都是畜牲,你不把他們往牆上摔,怎麼能用文明手段讓他們守規矩呢 ?他總是小心翼翼的,千萬別傷著他們。 於是,他們婚後的第四年,皮皮有了情婦:一個在拉斯維加斯,一個在洛杉磯,一 個在紐約。娜琳進行報復,獲得了教書文憑。 他們竭力彌合。他們愛自己的孩子,讓他們生活得很快樂。娜琳花很多時間陪他們 讀書、唱歌、跳舞。多虧皮皮脾氣好,他們的婚姻還能維持下去。他精力充沛,肉慾旺 盛,多少緩解了夫妻間的芥蒂。兩個孩子喜愛母親,敬佩父親。之所以喜愛母親,是因 為她溫柔嫻雅,儀容美麗,真摯多情;之所以敬佩父親,是因為他很強壯。 這兩位做父母的,都很會教育子女。兩個孩子從母親那裡學到了社交風度,講禮貌 、跳舞以及穿戴打扮。父親則教他們世道常情,如何保護自己不受人身傷害,如何賭博 ,如何鍛煉身體。父親跟他們動武時,他們從不怨恨他,主要因為他是為了教訓他們才 這樣做的,而且教訓起來從不冒火,事後也不記在心上。 克羅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可以馴服。克勞迪婭沒有哥哥的膽力,但卻有點固執。 好在他們家裡從未缺過錢。 隨著歲月的流逝,娜琳察覺了一些問題。起初都是些區區小事。皮皮教孩子們打撲 克,玩21點或金羅美雙人牌戲時,總要做些手腳,把他們的零用錢贏個淨光,最後再讓 他們大運亨通,得勝回朝,洋洋得意地進入夢鄉。令人奇怪的是,克勞迪婭小時候搞賭 博比克羅斯喜愛多了。事後,皮皮會向他們說明他是如何欺騙他們的。娜琳感到很生氣 ,覺得皮皮不僅在捉弄她的人生,還在捉弄兩個孩子的人生。皮皮解釋說,這是他教育 孩子的一項內容。娜琳說這不是教育,而是腐蝕。皮皮說他要讓他們準備面對現實生活 ,娜琳則要讓他們準備迎接美好的人生。 皮皮錢包裡總是裝著太多的現金,無論在做妻子的看來,還是在收稅員看來,這都 是個令人可疑的情況。的確,皮皮是擁有一個生意興隆的商號——收款公司,但他們的 生活水準也太高了,這樣一個小小的商號是承受不起的。 他們一家去東部度假,在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圈圈裡活動的時候,娜琳不可能不感 受到皮皮所受到的敬重。她發覺人們對他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多次舉行秘密的長會。 還有些別的小問題。皮皮每月至少要出一次差。娜琳從不知道他外出的細枝末節, 皮皮也從不談論他出差的事。他有合法執照,可以攜帶火器,這對於一個以收集大筆資 金為職業的人來說,是完全合乎邏輯的。他十分謹慎。娜琳和孩子從未接觸過他的武器 ,他把子彈鎖在不同的盒子裡。 隨著歲月的推移,皮皮外出的次數增多了,娜琳就有更多的時間陪孩子待在家裡。 他們兩個在性生活上漸漸疏遠。而且,由於皮皮在慾望上比較節制,比較體念,兩人也 就越來越疏遠。 時間一久,一個人很難向親近的人掩飾自己的真實面目。娜琳發現,皮皮是一個完 全沉溺於自己慾望的人,雖然他從不對她施暴,但他生性卻很粗暴;雖然他故作坦誠, 但他卻很神秘;雖然他和顏悅色,但他又很危險。 他身上有些小毛病,有時也挺招人喜歡。比如,他喜歡的東西,別人也得喜歡。有 一次,他們請一對夫婦去一家意大利餐館吃飯。那對夫婦不大喜歡意大利食品,吃得很 少。皮皮察覺後,便吃不下飯了。 有時候,他談論他在收款公司的工作。拉斯維加斯所有的大酒店差不多都是他的主 雇,他向拒不付款的主雇索取拖欠的賭票。他對娜琳堅持說,他從不使用武力,只是一 種特殊的規勸。欠債還錢,這是一個道義問題,人人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使他感到 氣憤的是,有錢人並非總能履行自己的義務。醫生、律師、公司經理接受大酒店的免費 服務,然後就單方面地違背了協議。不過,他們還是好討帳的。你跑到他們的辦公室, 扯著嗓門大嚷一番,讓他們的主雇和同事都能聽得見。你吵吵嚷嚷,決不搞恐嚇,稱他 們為賴帳分子,喪心病狂的賭徒,惡習纍纍,不講職業道德。 做小本生意的人尤其難對付,一個個小裡小氣,連一分錢都不放過。聰明的生意人 唰唰寫下一張支票,支票被拒付而退回,他便聲稱出了差錯。這是個許多人都愛耍的詭 計。自己的賬戶上本來只有8,000元,卻要給你一張1萬元的支票。不過,皮皮瞭解銀 行的信息,於是他就把那額外的2,000元存在那人的賬戶上,然後再取出整個1萬元。 皮皮向娜琳說明這些訣竅時,會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然而,他向娜琳解釋說,他的工作中最重要的內容,是勸說賭客不僅要還債,而且 要繼續賭下去:就連輸得精光的賭客也很有用。他有工作,賺到了錢。因此,你只要延 緩賭客的債務,勸他即使輸光了也可以在你的賭場繼續賭下去。什麼時候贏了錢再還債 。 一天夜裡,皮皮對娜琳講了一個他覺得極為有趣的故事。那天,他在他的收款公司 辦公室裡上班,辦公室就設在華廈大酒店一家很小的購物中心裡面。這時,他突然聽見 外面街上響起了槍聲。他連忙跑出去,恰好看見兩個蒙面人從附近一家珠寶店跑出來。 皮皮來不及思索,趕忙拔出手槍,朝兩個逃犯射擊。他們跳上一輛正在等候的汽車,逃 之夭夭。不一會兒,警察趕到,把在場的人逐個盤問一番之後,便把皮皮拘捕了。當然 ,警察也知道他的槍注了冊,但是他這一開火,就犯了「魯莽危及」罪。艾爾弗雷德· 格羅內韋爾特趕到警察局,把他保了出來。 「我他媽的幹嗎要做傻事呀?」皮皮問,「艾爾弗雷德說我這是出於狩獵家的本能 。可我無論如何也搞不明白。我不是在朝強盜開槍嗎?我不是在保護公眾利益嗎?可是 他們卻把我關起來了,居然把我關起來了。」 然而,稍微透露一點能展示他性情的小事,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皮皮耍弄的巧妙伎 倆,這樣一來,娜琳就能窺見他性格的某個方面,而不至於看穿真正的隱秘。娜琳所以 最終決定離婚,是由於皮皮·德利納因為謀殺而被捕……丹尼·富伯塔在紐約經營一家 旅遊公司,這是他在現已滅絕的聖迪奧家族的庇護下,用放高利貸賺來的錢買下的。不 過,他賴以維生的經費,絕大部分是靠給拉斯維加斯做運輸僱主賺來的。 一個運輸僱主與拉斯維加斯的一家酒店簽訂獨家契約,把出來度假的賭客輸送到他 們的掌心。丹尼·富伯塔每月包租一班波音747噴氣式客機,招募大約200名顧客,乘該 機飛往華廈大酒店。顧客只要繳納1,000美元的固定經費,便可以乘飛機從紐約到拉斯 維加斯來回免費旅行一次.在飛機上免費供應酒和食品,大酒店免費住宿,免費提供食 品飲料。搞這樣的輸送活動,富伯塔總有長長的候選人名單,他仔仔細細地挑選顧客。 他們必須從事高薪工作,雖然不一定非得是合法的工作,他們每天要在賭場起碼賭四個 小時。當然,如果可能的話,他們必須在華廈大酒店出納室開立賬戶。 富伯塔最大的資產之一,是跟一幫無賴之輩的友情,他們當中有假冒藝術家、銀行 盜竊犯、毒品販子、香煙走私販、服裝業中心的詐騙犯,以及在紐約的污穢場所過著花 天酒地生活的其他社會敗類。這些人是他的主要顧客,然而,他們畢竟過著十分緊張的 生活,需要通過度假鬆弛一下。他們賺到了大量的「黑錢」,儘是現金,就想去賭博。 丹尼·富伯塔每包租一班客機,給華廈大酒店輸送200名顧客,就獲得2萬美元的固 定報酬。有時,華廈大酒店的顧客輸得很慘,他還能得到一份紅利。所有這一切,再加 上起初給他的一大筆錢,他每月的收入就頗為可觀了。可悲的是,富伯塔也喜歡賭博。 漸漸地,他也搞得入不敷出了。 富伯塔是個足智多謀的人,很快便想出一個為自己解除債務的辦法。他作為運輸僱 主,有一項職責就是要為他拉來的顧客向賭場貸款作擔保。 富伯塔徵募了一幫極其精幹的武裝強盜。他和他們一道醞釀了一項計劃,要從華廈 大酒店偷竊80萬美元。 富伯塔向這四個人提供了假證件,證明他們是服裝業中心的業主,享有很高的信用 等級,詳情細節都是從他公司的檔案裡抄來的。基於這些證件,他提議讓他們享受20萬 美元的最高信貸限額。然後,他把他們送上飛機。 「唉,他們都是出來搞野餐的。」格羅內韋爾特後來說道。 在兩天的逗留期間,富伯塔及其團伙積欠了巨額的客房用餐服務費,請美麗的歌舞 女郎陪他們吃飯,在禮品店裡登記買禮品,而這還僅僅是個小零頭呢。他們從賭場提取 黑色籌碼,在借據上簽了字。 他們分成兩隊,一隊與骰子對著賭,一隊與骰子順著賭。這樣一來,他們充其量失 去自己的應得額,或者打成平手。所以,他們從賭場的簽名借據中,提出了價值100萬 美元的籌碼,後來又讓富伯塔兌換成現金。他們看起來賭得很凶,實際上是在玩「踩水 」。他們大吵大鬧,一個個把自己想像成演員,央求骰子保佑,輸了就繃著臉,贏了就 歡呼。一天臨了,他們把籌碼交給富伯塔,讓他兌換成現金,然後再簽署借據,從出納 室裡提取新的籌碼。兩天後,這場滑稽戲演完了,這個團伙發了80萬美元的財,還歡天 喜地地消費了兩萬美元的美食佳品,不過他們在出納室裡留下了80萬元的借據。 丹尼·富伯塔作為策劃人,拿到了40萬,餘下的分給4位武裝強盜,他們也十分高 興,特別是富伯塔答應再搞一次。還有什麼比這更美的,在大酒店裡過兩天週末,免費 吃喝,還有美麗的姑娘。再加上每人10萬美元。這當然比冒著生命危險搶銀行好。 就在第二天,格羅內韋爾特戳穿了這一騙局。每日報告表明,即使對於富伯塔招來 的顧客來說,借據也嫌高了些。賭桌上投賭的錢,夜賭後餘下的金額,與押賭金額比起 來,數額都顯得過低。格羅內韋爾特叫人送來「天眼」監視器拍下的攝像帶。他只看了 十來分鐘,便恍然大悟,知道那100萬美元的借據只是些捲煙紙,幾個人用的都是假身 份。 他覺得忍無可忍。多少年來,他曾受過無數次的騙,但這一次實在大惱人了。他很 喜歡丹尼·富伯塔,此人為華廈大酒店賺了不少錢。他知道富伯塔會怎麼說:他也上了 假身份證的當,他只是個無辜的受害者。 格羅內韋爾特感到很氣憤,賭場的工作人員居然如此昏庸無能。雙骰子賭台的管理 員應該把作弊的人抓住,攝像員當然應該發現那種交叉賭法。這種把戲並不那麼高明。 但是,日子好過了,人就變得心慈手軟。拉斯維加斯也不例外。他覺得很懊喪,心想非 得開除賭台管理員和攝像員不可,至少叫他們回去轉輪盤去。不過,有一件事他是迴避 不了的。他把丹尼·富伯塔這件事移交給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處理。 他先把皮皮·德利納叫到酒店,讓他看了證件和「天眼」膠片。皮皮認識富伯塔, 但卻不認識另外四個人,所以格羅內韋爾特叫人從緩衝攝像靜止畫面中拍了幾張快照, 交給了皮皮。 皮皮搖了搖頭,說:「丹尼怎麼會覺得他幹這事兒能不露餡呢?我還以為他是個精 明的騙子呢。」 「他是個賭徒,」格羅內韋爾特說,「這些人都認為自己的牌總是贏錢的牌。」他 頓了一頓,「丹尼會說服你,讓你相信他不知道底細。不過請記住,他得擔保那些人拿 得出錢來。他會說他是根據他們的身份證做擔保的。拉客僱主必須擔保顧客身份屬實。 他必須知底。」 皮皮莞爾一笑,拍了拍他的後背,說:「別著急,他說服不了我。」兩人都笑起來 了。丹尼·富伯塔是否有罪,那倒沒有關係。他要為他的過失負責。 第二天,皮皮飛住紐約,把此案呈報給誇格的克萊裡庫齊奧家族。 皮皮驅車穿過一道道警衛把守的大門,沿著在廣袤的草地上修築的長長的道路駛去 ,周圍的牆上裝著帶刺鐵絲網和電子感應器。有個警衛守在大宅門口。而現在還是平安 無事的時候。 喬治出來迎接他,領著他穿過大宅,來到後面的花園裡。花園裡種著西紅柿、黃瓜 、生菜,甚至還有瓜,菜地四周全栽著大葉無花果樹。唐用不著花。 克萊裡庫齊奧家的人坐在圓木桌前,提早吃起了午飯。唐雖然年近70,卻身強體壯 ,容光煥發,顯然沉浸在充溢著無花果芳香的空氣中。他在餵他10歲的外孫丹特吃飯。 這個丹待長得倒很漂亮,不過一個跟克羅斯同歲的孩子,卻也是挺霸道的。皮皮總想給 他一記耳光。唐對外孫百依百順,給他擦嘴巴,寶貝心肝地叫個不停。文森特和佩蒂看 樣子有些酸楚。不等孩子吃好飯,讓他母親羅絲·瑪麗把他領走,唐是不能會晤皮皮的 。終於,唐·克萊裡庫齊奧喜眉笑眼地瞧著孩子走掉了。隨即,他轉向皮皮。 「啊,我的鐵鎯頭,」他說,「你覺得富伯塔那個混蛋怎麼樣?我們給了他飯碗, 他卻貪起我們的財來了。」 喬治打圓場說:「他要是退賠的話,還仍然可以替我們賺錢。」這是唯一一次有效 的求情。 「這筆金額可不少,」唐說,「一定要追回來。皮皮,你看呢?」 皮皮聳了聳肩。「我可以盡力。不過,這些人可不是撈錢以備不時之需。」 文森特討厭扯淡,便說:「還是看看照片吧。」皮皮拿出照片,文森特和佩蒂仔細 察看四個武裝強盜。接著,文森特說:「我和佩蒂認識他們。」 「很好,」皮皮說,「那你們就能辨認那四個傢伙啦。要我如何處置富伯塔呢?」 唐說:「他們竟然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他們把我們看成什麼人啦?一夥無可奈何的 傻瓜,非得去報警不可?文森特、佩蒂,你們幫幫皮皮。我要把錢追回來,還要懲罰這 些惡棍。」大家都明白了。事情由皮皮負責。那五個人要被處死。 唐離開眾人,到園子裡散步去了。 喬治歎了口氣,說:「老爸太凶狠了,跟我們生活的時代不合拍。風險太大,不划 算。」 「要是讓文尼和佩蒂來處置那四個惡棍,倒也沒有什麼風險。你行嗎,文尼?」 文森特說:「喬治,你得跟老爸談談。那四個傢伙撈不到錢。我們要做個交易。他 們出去賺錢,退回贓款,便萬事大吉。要是不要命了,那就別還錢。」 文森特是個比較現實的執法殺手。他雖嗜殺成性,但是還不放過比較實在的解決辦 法。 「好吧,我可以勸說爸爸接受這個意見,」喬治說,「他們僅僅是幫兇。不過,他 是不會放過富伯塔的。」 「拉客僱主一定要瞭解這個信息。」皮皮說。 「皮皮表兄,」喬治笑吟吟地說,「你想從這件事裡獲得多少賞金?」 皮皮討厭喬治叫他表兄,文森特和佩蒂叫他表兄,是因為喜歡他,可是喬治叫他表 兄,是因為不喜歡他。 「處置富伯塔是我的職責,」皮皮說,「你們把收款公司托付給我,我從華廈領取 薪水。不過,追回贓款不容易,我應該得到一定的好處費。就像文尼和佩蒂那樣,他們 可以從幾個歹徒身上撈到好處。」 「這是公平的,」喬治說,「但是這不像收賭票。你可別想要50%。」 「不會,不會,」皮皮說,「只是讓我潤潤嘴。」 眾人一聽這句西西里的老話,都笑起來了。佩蒂說:「喬治,不要小氣,你不是想 要誆騙我和文森特吧。」佩蒂現在主管布朗克斯聚居區,是執法殺手的頭目,他總在兜 售這樣的觀點:下面的士卒應該得到更多的報酬。他願意跟手下人分享他的所得。 「你們這些傢伙貪心不足。」喬治笑盈盈地說,「不過,我將向老爸建議20%。」 皮皮心裡有數,這意味著15%或10%。喬治是在故伎重演。 「我們把錢集中起來共用怎麼樣?」文森特對皮皮說。 這意思是說,不管從誰那裡追回多少錢,他們三人一起分享。這本是個友好姿態。 向要活下去的人追錢,比向要死的人追錢,事情要好辦得多。文森特瞭解皮皮的價值。 「當然可以,文尼,」皮皮說,「我讚賞這樣做。」 他看見唐和丹特離開他們老遠,手拉手地在園子邊散步。他聽見喬治說:「丹特和 我父親如此融洽,豈不令人驚訝嗎?我父親從未對我那麼親切過。他們兩個一直在竊竊 私語。好啊,老的精明強幹,小的步其後塵。」 皮皮看見那孩子仰起臉望著唐。看樣子,兩人彷彿有一樁可怕的秘密,能讓他們主 宰天堂和人間似的。後來皮皮覺得,這一幻覺給他染上了惡毒的目光,引起了他的不幸 。 多年來,皮皮·德利納通過縝密籌劃而贏得了聲名。他不光是個橫衝直撞的打手, 而且還是個技藝高強的巧匠。為此,他依靠心理策略,幫助他採取行動完成任務。對於 丹尼·富伯塔,他要注意三個問題。首先,他得把錢追回來。第二,他得與文森特和佩 蒂謹慎合作(這一點比較容易。文森特和佩蒂都極其精幹。兩天後,他們就捕獲了四個 歹徒,逼迫他們作了招供,並為賠償做了安排)。第三,他得殺死丹尼·富伯塔。 事情倒也不難辦,皮皮可以出其不意地撞見富伯塔,使出花言巧語,非要讓那傢伙 去東區一家中國餐館做客。富伯塔知道皮皮是華廈大酒店的收款人,多年來兩人出於無 奈打過不少交道,不過皮皮在紐約碰見他時,顯得十分高興,富伯塔無法拒絕。 皮皮採取很低的調子。等要了菜以後,他才說:「格羅內韋爾特向我敘說了這次騙 局。你知道那幾個傢伙是做了信譽擔保的,你要對此負責任。」 富伯塔發誓說他是無辜的,皮皮咧大嘴巴衝他笑了笑,並且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得了吧,丹尼,」他說,「格羅內韋爾特有攝像帶,你的四個同夥已經作了交代。 你倒了大霉了,不過,你要是把錢退回去,我可以保你沒事。也許我還能讓你繼續做拉 客生意。」 為了證實他這話,他拿出歹徒的四張照片。「這是你的夥計們,」他說,「眼下, 他們正在原原本本地做交代,把髒水全潑在你身上。他們交代了你們是如何分贓的。因 此,你只要退出你那40萬,就沒你的事了。」 富伯塔說:「我當然瞭解這幾個傢伙,不過他們都頑固得很,不會交代的。」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人在審問呀!」皮皮說。 「哦,該死的,」丹尼說,「我不知道大酒店是他們經營的。」 「現在你知道了,」皮皮說,「他們要是追不回錢來,你可要倒大霉了。」 「我要退席了。」富伯特說。 「別,別,」皮皮說,「待著別走,北京烤鴨棒極了。哎,這件事情好解決,沒有 什麼大不了的。偶爾搞一次欺騙,誰都有這樣的事,對吧?你就把錢退回去吧。」 「我身無分文。」富伯塔說。 皮皮第一次露出了幾分惱怒。「你得給點面子,」皮皮說,「退還10萬元,其餘的 30萬元就給借據吧。」 富伯塔嘴裡嚼著一隻煎餃,心裡仔細想了想。「我可以給你們5萬。」他說。 「那好,很好,」皮皮說,「你可以採取為酒店送客不取報酬的辦法,償還其餘的 欠款。公平吧?」 「我看可以。」富伯塔說。 「別再擔心了,好好用餐。」皮皮說。他往薄煎餅裡捲了幾片鴨肉,在上面塗了點 黑色甜面醬,然後遞給了富伯塔。「棒極了,丹尼,」他說,「吃吧,吃完後再辦正事 。」 他們最後吃過巧克力冰淇淋,就做出安排,讓皮皮等下班後,去富伯塔旅遊公司提 取5萬元。皮皮搶過午餐帳單,付了現金。「丹尼,」他說,「你有沒有注意到中國餐 館的巧克力冰淇淋裡放了好多可可呀?味道最好啦。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美國的頭一 家中國餐館搞錯了調料,後來的中國餐館將錯就錯,如法炮製。好棒。好棒的巧克力冰 淇淋。」 不過,丹尼·富伯塔畢竟誆騙了48年,他不可能看不出苗頭。他一離開皮皮,就潛 入地下,告知對方說,他出去籌集所欠華廈大酒店的款項了。皮皮並不感到驚訝。富伯 塔只是採用了慣常的伎倆。他躲起來了,以便能平平安安地討價還價。這就意味著他沒 有錢,因此,也就沒有什麼紅利可言,除非文森特和佩蒂那頭能收到錢。 皮皮從布朗克斯聚居區叫來幾個人,滿城搜索。同時發出告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 要緝拿丹尼·富伯塔。一周過去了,皮皮越來越氣惱。他早該知道,他這一索賠,只會 引起富伯塔的警覺。富伯塔心裡有數,即使他真有5萬元,這5萬元也不夠。 又過了一周,皮皮實在按捺不住了,等時機一到,他也顧不得謹慎,就貿然行動起 來。 丹尼·富伯塔來到上西區的一家小餐館。業主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走卒,立即掛 了個電話。富伯塔剛要走出餐館,皮皮趕到了,而且出乎皮皮的意料,他拔出了手槍。 富伯塔是個騙子,缺乏行暴的經驗。因此,他一開槍,子彈打飛了。皮皮朝他身上連擊 5槍。 這一幕有幾個不利因素。其一,有目擊者在場。其二,皮皮還沒來得及跑掉,就來 了一輛巡邏車。其三,皮皮本來沒有準備開槍,只想把他騙到一個穩妥的地點。其四, 雖然他可以以自衛為自己辯護,但是有幾個目擊者卻說,是皮皮先開的槍。這就歸結到 了那句老話:在法律面前,無辜的比有罪的還要危險。另外,皮皮為了準備他同富伯塔 的最後一次友好面談,還在他的手槍上安了銷聲器。 巡邏車的到來本是凶多吉少,皮皮倒能作出無懈可擊的反應,這對事情還是有所裨 益的。他沒有試圖一面開槍一面逃跑,而是按準則辦事。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有一條嚴格 的規定:決不可向執法官開槍。皮皮沒有開槍。他把槍扔在人行道上,隨即一腳踢開了 。他老老實實地束手就擒,矢口否認與躺在數英尺以外的死者有任何關係。 這種不測事先一般都有預見,而且是做了防範的。但是,不管你如何小心翼翼,總 有個命運作祟的問題。皮皮這次似乎倒霉透了,不過他知道,他只能權當沒事,指望克 萊裡庫齊奧家的人來搭救他。 首先,要出高價僱用辯護律師,好把他保釋出來。接下來還有法官和檢察官,要勸 說他們不要一味地主持公道,證人通過做工作,也可能失去記憶,而獨立自主的美國陪 審員雖然十分堅定,但是只要稍加鼓動,也會拒絕判罪,藉以抗擊當權者。克萊裡庫齊 奧家族的戰士不必像條瘋狗似的,非要拿槍打開一條出路。 但是,皮皮·德利納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效勞了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次要上法庭 受審判。按照法律慣例,他的妻子和子女將出席審判。陪審員必須明白,被告家人的幸 福寄托在他們的判決上。12名忠實可靠的男女陪審員必須硬起心腸。對於心懷憐憫的陪 審員來說,「證據不確鑿」可謂是天賜之物。 審判期間,警官表示他們沒看見皮皮手裡拿著槍,也沒看見他用腳踢槍。有三個人 認不出被告,另外兩個證人一口咬定他們認得皮皮,結果引起了陪審員和法官的不快。 身為餐館業主的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戰士作證說,他跟著丹尼·富伯塔走出了餐館,因 為此人沒有付帳,還說他目睹了打槍的情景,開槍者肯定不是被告皮皮·德利納。 皮皮開槍時戴著手套,因此槍上沒有留下指紋。皮皮·德利納辯護說,他患有週期 性皮疹,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總也治不好,醫生便建議他戴上手套,為此醫生還提供了 證據。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被告一方賄賂了一位陪審員。不管怎麼說,皮皮畢竟是克萊裡 庫齊奧家族的高級管理人員。不過,這最後一項防範措施本是大可不必的。皮皮被宣告 無罪,而且在司法界看來,永遠是無辜的。 然而,他妻子娜琳·德利納卻不以為然。這場審判過了六個月,娜琳對皮皮說,他 們應該離婚。 生活高度緊張的人們,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身體機能衰竭。暴食暴飲增加了心肺 的負擔。因為心裡有鬼而睡不好覺,整個心思對於美沒有反響,也不肯搞信任投資。皮 皮和娜琳都深受其害。娜琳無法容忍皮皮跟他同床,皮皮也無法喜歡一個不能與他共歡 樂的人。娜琳知道他是殺人兇手,無法掩飾內心的恐懼。皮皮卻如釋重負,因為他不必 再向她遮掩自己的真面目。 「好吧,我們離婚,」皮皮對娜琳說,「可我不能失去孩子。」 「我知道你現在是什麼人,」娜琳說,「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也不讓我的孩子跟你 住在一起。」 皮皮吃了一驚。娜琳從未強硬過,也從未坦言過。皮皮還感到驚訝,娜琳竟然敢以 這種方式,對他皮皮·德利納說話。不過,女人總是肆無忌憚。皮皮隨即考慮了一下自 己的情況。他不具備條件撫養孩子。克羅斯11歲,克勞迪婭10歲,儘管他與克羅斯挺親 近,但兩個孩子都是更愛母親,他承認這個事實。 皮皮想對妻子公正些。不管怎麼說,他從她那裡獲得了他想要的東西:家庭、孩子 ,堅實的生活基礎,這是每個男人都需要的東西。假若不是多虧了娜琳,誰知道他會變 成什麼樣子? 「讓我們合情合理地解決這個問題,」他說,「我們還是不要不歡而散。」他又開 始花言巧語了。「算了吧,我們在一起整整生活了12年,有過一段幸福的日子。多虧你 ,我們有兩個了不起的孩子。」他頓了一頓,見娜琳繃著臉,又有些驚訝。「得了吧, 娜琳,我是個稱職的父親,孩子都喜歡我。你不管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忙的。自然, 你可以保留拉斯維加斯的這座房子。我可以在華廈大酒店給你搞一個商店,賣服裝、首 飾、古董。你一年能賺20萬元。我們可以合帶兩個孩子。」 娜琳說:「我討厭拉斯維加斯,一向討厭。我取得了教書文憑,在薩克拉門托有一 份工作。我早已給孩子登記好了,就去那兒上學。」 恰在這時,皮皮驚愕地認識到,娜琳成了他的冤家對頭,而且還很危險。對他來說 ,這是一個十分陌生的觀念。在他接觸的範圍內,女人從來沒有什麼危險。妻子、情婦 、舅媽、朋友的妻子,甚至唐的女兒羅絲·瑪麗,都從未給他帶來什麼危險。皮皮一直 生活在一個女人不會與他為敵的世界。突然間,他感到了他對男人常有的那種憤慨,那 種怒不可遏。 出於這種憤慨,他說:「我不會去薩克拉門托看孩子。」每當有人拒不理會他的花 言巧語,拒不接受他的友情,他總是要氣憤。誰要是不買他皮皮·德利納的帳,那他就 是自找倒霉。皮皮一旦決定跟誰對抗,就會無所不用其極。他還感到驚奇的是,他妻子 早已計劃好了。 「你說你知道我是什麼人,」皮皮說,「所以你要當心。你可以搬到薩克拉門托, 你可以鑽到海底,完全不關我的事。可你只能帶走我的一個孩子。另一個要跟著我。」 娜琳鎮靜地望著他。「法庭會作出判決的,」她說,「我想你應該請個律師跟我的 律師洽談。」見皮皮那樣驚愕,她幾乎衝著他笑起來。 「你請了律師?」皮皮說,「你要跟我打官司?」說罷便笑起來了。他笑得似乎不 能自制了。他簡直有些歇斯底里了。 12年來,皮皮一直是個有求於她的情人,懇求得到她的肉體,懇求她給以保護,使 他免受世道的殘酷折磨,現在眼見這樣一個人變成一個危險兇惡的野獸,著實有些意外 。就在這時,娜琳終於明白別的男人為什麼那樣敬重他,為什麼都懼怕他。現在,他那 令人作嘔的花言巧語已經沒有一點讓人心軟的親切感。很奇怪,他對她的愛就這麼輕易 地消失了,對此她並不感到害怕,而是覺得心酸。不管怎麼說,12年來,他們一直如膠 似漆,一起歡笑,一起跳舞,一起撫養孩子,可是如今,她給了他那麼多好處,他卻那 樣無情無義。 皮皮對她冷漠地說;「我不在乎你決定怎麼辦。我不在乎法官怎麼判決。你講理, 我也講理。你固執,那就什麼也撈不到。」 娜琳頭一次懼怕她所喜愛的那些東西了:他那強壯的身體,粗大的雙手,還有他那 粗糲不正的五官,她總認為很有陽剛氣,別人卻稱之為醜陋。他們結婚以來,他與其說 是做丈夫,不如說是在求愛,從未向她抬高嗓門,從未責怪她積欠帳款,甚至從未拿她 開過一個小玩笑。他確實是個好父親,只是在孩子不敬重母親的時候,才對他們不客氣 。 她覺得有點暈眩,不過皮皮的面孔卻看得更清晰了,彷彿框在陰影裡。他兩腮肉鼓 鼓的,下巴上的那條小細溝似乎用黑油灰塗滿了,顯出一個小小的黑點。他那濃濃的眉 毛裡夾雜著一根根長長的白毛,但是他那隻大腦袋上的頭髮卻是一片烏黑。每一綹就像 馬鬃一樣濃密。他的眼睛平常都是明明亮亮的,現在卻黯然無光,冷酷無情。 「我還以為你愛我呢,」娜琳說,「你怎麼能這樣嚇唬我呢?」她嗚嗚地哭起來了 。 皮皮心軟了。「你聽我說,」他說,「別聽你的律師瞎說。你上法庭打官司,就算 我輸了個精光吧。你仍然得不到兩個孩子。娜琳,不要逼得我不客氣,我可不想不客氣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一起生活了。我總覺得我挺有福氣,可以長久地擁有你。我想讓你 幸福。你從我這裡得到的東西,將比從法官那裡得到的多得多。不過,我年紀大了,我 不能過著孤家寡人的生活。」 娜琳也情不自禁地刻薄起來,這在她生平中難得有幾次。「你有克萊裡庫齊奧家族 。」她說。 「我是有,」皮皮說,「你是該記住這一點。不過,最要緊的是,我晚年不想孤零 零的一個人。」 「有千千萬萬的男人是這樣的,」娜琳說,「還有千千萬萬的女人。」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法子,」皮皮說,「素不相識的人決定了他們的命運。別人否 決了他們的存在。我可不允許任何人這樣做。」 娜琳以鄙夷的口吻說:「你來否決他人?」 「不錯,」皮皮說,並衝她笑了笑,「一點不錯。」 「你可以隨便去看望他們,」娜琳說,「不過,他們兩個必須跟我生活在一起。」 一聽這話,皮皮轉過身去,平靜地說:「你看著辦吧。」 娜琳說:「等一等。」皮皮轉向她。娜琳見他臉上露出一副神態,既冷漠又凶狠, 十分可怕,便低聲說道:「如果他們哪一個願意跟你走,那也可以。」 皮皮頓時興高采烈,彷彿問題終於解決了。「好極了,」他說,「你的孩子可以來 拉斯維加斯看望我,我的孩子可以去薩克拉門托看望你。兩全其美。我們今晚就定下來 吧。」 娜琳做最後一次努力。「40歲並不老,」她說,「你可以再組建一個家庭。」 皮皮搖了搖頭。「不可能,」他說,「你是令我著迷的唯一的女人。我結婚晚,我 知道我決不會再結婚了。算你運氣,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保不住你,而且知道不會重新 開始。」 「那倒不假,」娜琳說,「你無法讓我重新愛你。」 「可我能殺了你。」皮皮說。他對她笑了笑,彷彿是在開玩笑。 娜琳瞅了瞅他的眼睛,相信他真做得出來。她意識到,這正是他力量的源泉,他一 威脅,別人就相信他說得到做得到。娜琳鼓起最後的一點勇氣。 「記住,」她說,「如果他們兩個都要跟我在一起,你就得放他們。」 「他們愛自己的父親,」皮皮說,「他們其中的一個要跟老爸待在一起。」 那天晚上吃過晚飯後,外面讓沙漠的熱氣烤得像蒸籠似的,房裡卻開著空調,一片 涼絲絲的,兩人便向11歲的克羅斯和10歲的克勞迪婭講明了事態。看樣子,兩個孩子都 沒感到驚奇。克羅斯雖說像母親一樣漂亮,卻已具備了父親那內在的剛毅,以及他的謹 慎。他還完全無所畏懼,當即便開口說道:「我跟媽媽在一起。」 克勞迪婭被這選擇嚇住了。她帶著幼兒的狡黠,說道:「我跟克羅斯在一起。」 皮皮吃了一驚。克羅斯對他比對娜琳更為親近。克羅斯常跟他一起去打獵,喜歡跟 他玩牌.打高爾夫球,練拳擊。克羅斯不喜歡母親那樣熱衷於看書、聽音樂。皮皮星期 六不得不加班處理公文時,克羅斯就來到收款公司跟他作伴。其實,皮皮心裡早已有數 ,認為他準能留下克羅斯,他希望得到克羅斯。 他覺得克勞迪婭的狡黠回答很有意思。這孩子機靈得很。不過,她長得太像他自己 了,他不想天天看著一張醜臉蛋,跟他自己的那麼相像。天經地義,克勞迪婭應該跟她 母親。娜琳喜歡的東西,克勞迪婭也都喜歡。他要克勞迪婭幹什麼? 皮皮仔細打量著兩個孩子。他為他們感到自豪。他們知道母親是雙親中的弱者,因 而要護著她。他還注意到,娜琳出於會演戲的本能,為這一場合作了巧妙的安排。她樸 樸實實地穿著黑衫黑褲。金黃色的頭髮也樸樸實實地紮著一條細細的黑色束髮帶。那張 臉形同一隻窄窄的鵝蛋,白白皙皙,攝人魂魄。皮皮心裡明白,自己面目粗糲,兩個孩 子一定是這樣看的。 他又搬出了花言巧語。「我只要求你們有一個跟我作個伴,」他說,「你們可以隨 意互相見面。對吧,娜琳?你們這兩個孩子不想讓我孤零零一個人住在拉斯維加斯吧。 」 兩個孩子板著臉望著他。他轉向娜琳。「你得協助一下,」他說,「你得作出抉擇 。」隨即,他又氣憤地心想:我還在乎什麼呀? 娜琳說:「你答應過,他們若是都想跟我走,完全可以這樣做。」 「我們還是商談一下這件事。」皮皮說。他並不感到傷心——他知道孩子愛他,但 是他們更愛母親。他覺得這很自然。這並不意味他們做了正確的選擇。 娜琳以輕蔑的口吻說:「沒有什麼好商談的。你答應過了。」 皮皮並不知道那三個人覺得他樣子多麼可怕,不知道他的眼睛變得多麼冷酷。他還 以為自己說話時克制住了語調,以為說得入情入理。 「你得作出選擇。我保證:如果事情解決不了,你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不過, 我得有個機會。」 娜琳搖搖頭。「你很可笑,」她說,「我們上法庭。」 這當兒,皮皮拿定主意該怎麼辦。「沒關係。你可以照你的意思去做。不過,請你 想一想。想一想我們在一起的生活。想一想你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我求你通情達理 一些。想一想我們四個人的未來。克羅斯像我,克勞迪婭像你。克羅斯跟我會好些,克 勞迪婭跟你會好些。事情就是這樣。」他頓了一下,「你知道他們兩個愛你勝過愛我, 難道這還不夠嗎?再說,他們想你會勝過想我的。」這最後一句話在空中繚繞。他不想 讓孩子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不過,娜琳卻明白。驚恐之中,她伸手把克勞迪婭拉過來,緊緊貼著她。這時候, 克勞迪婭向哥哥投去了懇求的目光,說了聲:「克羅斯……」 克羅斯那張漂亮的面孔毫無表情。他斯文地動了動身子。突然,他站到父親旁邊。 「我跟你去,爸爸。」他說。皮皮感動萬千地抓住了他的手。 娜琳傷心地哭了。「克羅斯,你要常來看我,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薩克拉 門托那兒有你專用的臥室,別人不能住。」這終究還是一起叛逆。 皮皮高興得差一點跳起來。他心頭卸掉了一個重負,先前腦子裡還閃過一個念頭, 現在也用不著那樣做了。「我們應該慶賀一下,」他說,「即使我們離婚了,我們將成 為快樂的兩家人,而不是快樂的一家人。而且以後要永遠快樂。」其他人都板著面孔盯 著他。「嗨,這有什麼,我們爭取嘛。」他說。 過了兩年後,克勞迪婭再也沒去拉斯維加斯看望哥哥和父親。克羅斯倒是每年都去 薩克拉門托探望娜琳和克勞迪婭,不過到了15歲以後,他的探訪期就縮短到聖誕節的幾 天假日了。 這兩個做父母的有著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克勞迪婭跟母親越來越相像。她喜歡上 學,喜歡讀書、看戲、看電影,沉湎於母親的疼愛之中。娜琳從克勞迪婭身上看到了她 父親的朝氣和魅力。她喜歡她的其貌不揚,絲毫見不到她父親的那副凶相。她們在一起 過得很幸福。 克勞迪婭上完大學,住到了洛杉磯,想在電影界試試身手。娜琳眼見她走了,心裡 很難過,不過她在薩克拉門托結識了一些朋友,生活得也挺稱心,還當上了一所公立高 級中學的副校長。 克羅斯和皮皮也成了快樂的一家子,不過完全是另外一種快樂法。皮皮權衡了各個 情況。克羅斯上高中時是個傑出的運動員,但是對學習卻不用心。他根本不想上大學。 雖然長得儀表堂堂,但對女人卻不大感興趣。 克羅斯很喜歡跟父親一起生活。說真的,他當初所作的那個決定不管多麼可鄙,從 結果來看似乎還是正確的。的確是快樂的兩家人,不過不在一起。就像娜琳是克勞迪婭 的好母親一樣,皮皮還真成了克羅斯的好父親,也就是說,他照自己的形象造就了克羅 斯。 克羅斯喜愛華廈大酒店的經營方式,操縱顧客,打擊騙子藝術家。他對歌舞女郎懷 有正常的慾望。不管怎麼說,皮皮不能拿自己來衡量他的兒子。他打定主意,要讓克羅 斯加入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皮皮相信唐常說的一句話:「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賺錢維 生。」 皮皮讓克羅斯在收款公司做夥伴。他把他帶到華廈大酒店,與格羅內韋爾特一起吃 飯,並且要弄花招,好讓格羅內韋爾特關心他兒子的安樂。他跟華廈大酒店下大賭的賭 徒打高爾夫球時,也讓克羅斯參加打雙打,而且總讓他做自己的對手。克羅斯長到17歲 時,已經具有了高爾夫球賭客的特有素質,他對一個賭金甚高的特定洞穴打得尤為出色 。克羅斯和他的搭檔常常獲勝。皮皮欣然接受失敗。雖然輸了錢,但卻贏得了兒子的極 大好感。 他把克羅斯帶到紐約,出席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社交聚會,包括家族所有的婚葬活 動,以及所有的節假日——尤其是7月4日,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懷著極大的愛國熱情,歡 慶國慶節。不管怎麼說,克羅斯跟他們是近親,他的血管裡淌著唐·克萊裡庫齊奧的血 液。 皮皮每週都要坐到華廈的賭桌上賭一次,贏得他要付給特別經紀人的8,000美元的 雇金。每逢這時,克羅斯都坐在一旁觀戰。皮皮教給他各種賭法的輸贏概率,教他把握 好賭博資金,身體不好的時候千萬不要去賭,賭博的時間一天千萬不要超過兩小時,一 周千萬不要超過三天,遇到連輸的時候千萬不要下大賭注,連贏的時候要始終注意謹慎 ,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皮皮覺得,做父親的讓兒子見識人世醜陋的一面,似乎也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克羅 斯作為收款公司的小夥伴,很有必要具備這方面的知識。有時候,收款並不像皮皮向娜 琳描繪的那樣溫文爾雅。 有幾次收款難度較大,克羅斯並沒有露出厭惡的跡象。他還很年輕,人又很英俊, 不會讓人害怕,不過他的體魄看上去很健壯,完全可以執行皮皮下達的任何命令。 後來,皮皮為了考驗兒子,打發他去處理一件特別棘手的事情,要他只許動口,不 許動手。打發克羅斯去處理,這本身是個信號,表明收款不會採取強制行動,這也是對 債務人的善意表示。債務人是加利福尼亞北面一個黑手黨小頭目,欠華廈大酒店10萬美 元。這件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用不著克萊裡庫齊奧家的人,完全可以由下面的人來解 決,表面上溫文爾雅,而不是採取高壓手段。 克羅斯在一個不巧的時候找到了黑手黨小頭目。那人叫福爾科,他先聽克羅斯理論 了幾句,隨即拔出手槍,對準了小伙子的喉嚨。「你再說一句,我就把你他媽的扁桃體 給打出來!」福爾科說。 克羅斯吃了一驚,但卻毫不畏懼。「給5萬就行,」他說,「你不會為了5萬塊臭錢 而殺死我吧?我父親不會高興的。」 「誰是你父親?」福爾科問,手槍仍然一動不動。 克羅斯說:「皮皮·德利納,他知道我只要5萬,說什麼都會打死我的。」 福爾科笑起來了,一面移開了手槍。「好吧,告訴他們我下次去拉斯維加斯時付款 。」 克羅斯說:「你來了就給我打個電話。我照例給你免費供應食宿和飲料。」 福爾科熟悉皮皮的名字。不過克羅斯的那副神態也逼迫他住手了。無所畏懼,鎮靜 自如,還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這一切都意味他是個非同一般的人,他的親友會為他報仇 的。不過,這件事也讓克羅斯長了一智,他以後再去收款時,就帶上了武器和保鏢。 皮皮慶賀他的英勇表現,兩人一道在華廈大酒店休假。格羅內韋爾特給了他們兩套 上好的客房,還給了克羅斯一袋黑籌碼。 這時候,格羅內韋爾特已是80歲高齡,白髮蒼蒼,但是他的高大身軀還充滿活力, 動作依然很敏捷。他還有點教授的味道,喜歡教導克羅斯。他把那黑籌碼交給克羅斯時 ,說道:「你是贏不了的,結果是我把錢收回來。現在聽我說,你有一個機會。我的酒 店裡還有別的娛樂。一個大高爾夫球場。日本的賭客愛來這裡打球。我們有供應美食佳 餚的餐廳,戲院裡有絕妙的色相表演,電影界、娛樂界的大牌明星到場獻技。我們有網 球場和游泳池。我們有觀光專機,能載著你飛越大峽谷。全都免費。因此,你沒有理由 輸掉那只錢包裡的5萬塊錢。不要賭博。」 三天休假中,克羅斯就按格羅內韋爾特教導的去做。每天上午,他跟格羅內韋爾特 、他父親以及一個下大賭注的賭客打高爾夫球。賭注總是很大,但是從不肆無忌憚。格 羅內韋爾特發現,賭注下得越大,克羅斯發揮得越出色,不禁大為讚賞。「堅毅如鋼, 堅毅如鋼。」格羅內韋爾特對皮皮讚歎說。 不過,格羅內韋爾特最為讚賞的,是這孩子的判斷力,是他的聰明,遇事也不用指 點,就知道怎麼辦最妥當。最後一天上午,跟他一起打高爾夫球的那個下大賭的賭客情 緒低落,而且有充分理由低落。他是個老練而癡心的賭徒,開了一系列的色相場發了大 財,頭天晚上輸了將近50萬美元。使他懊惱的與其說是輸了錢,不如說是他在背運時失 去了控制,硬要扳回來,這是賭博生手常犯的錯誤。 這天早晨,格羅內韋爾特建議每個洞只賭50美元,他卻付之一笑,說道:「艾爾弗 雷德,你昨天晚上贏了那麼多,一個洞1,000美元還玩得起吧。」 格羅內韋爾特一聽這話有些生氣。他清早打高爾夫球本是一項社交活動,跟酒店的 生意聯繫起來未免有些失禮。不過,他還是像往常一樣,謙虛有禮地說:「當然可以。 我還可以讓皮皮做你的搭檔。我跟克羅斯合作。」 他們開始打球。色相場老闆打得很順手。皮皮打得也挺好。格羅內韋爾特打得也不 錯。只有克羅斯一敗塗地,另外三個人從未見過有誰打得這麼糟糕。他把球擊出去,球 進入障礙區,落入小池塘裡(以高昂的代價修築在內華達沙漠上),等他擊球入洞時, 他的神經徹底崩潰了。色相場老闆贏了5,000美元,又恢復了自負,非要他們與他共進 早餐。 克羅斯說:「對不起,格羅內韋爾特,我不爭氣。」 格羅內韋爾特一本正經地望著他,說道:「有朝一日,要是你父親允許,你得來為 我幹活。」 多年來,克羅斯一直在仔細觀察他父親與格羅內韋爾特之間的關係。他們是好朋友 ,每週在一起吃一頓飯,皮皮總是很敬重格羅內韋爾特,表現得十分明顯,即使對克萊 裡庫齊奧家的人,他也沒有如此敬重。格羅內韋爾特似乎也不懼怕皮皮,而是讓他在華 廈大酒店享受了一切禮遇,只是沒讓他住別墅。此外,克羅斯還瞭解皮皮每週在酒店裡 贏得8,000美元。這時克羅斯把事情聯繫起來。原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和艾爾弗雷德 ·格羅內韋爾特在合夥經營華廈大酒店。 克羅斯知道,格羅內韋爾特對他有幾分特殊的興趣,顯得對他特別關心。這次休假 贈他一袋黑籌碼,就是一個證據。他還給了他許多別的好處。克羅斯及其朋友在華廈的 一切開銷,全部免費。克羅斯中學畢業時,格羅內韋爾特送過他一輛敞篷汽車。從他 17歲起,格羅內韋爾特懷著顯而易見的寵愛之心,向他介紹了酒店的歌舞女郎,可算是 對他的抬舉。多年來,克羅斯還瞭解到,格羅內韋爾特雖然年邁,但卻經常請女人到他 的頂層套房吃飯,從女郎們的談吐來看,格羅內韋爾特倒是一個難得的人。他從未正經 談過戀愛,但是送起禮來極其大方。女人總是很敬畏他。任何女人被他寵愛一個月,就 能變成富婆。 在一次師生談話中,格羅內韋爾特向學生傳授經營華廈這樣帶賭場的大酒店的學問 ,克羅斯聯繫僱員關係,貿然問起了女人的事。 格羅內韋爾特對他笑了笑。「我把歌舞女郎交給娛樂部經理。別的女人我完全像對 男人一樣對待。不過,你要是徵求我對你愛情生活的意見,那我要這樣奉勸你:一個聰 明、理智的男人在多數情況下用不著害怕女人。你要當心兩個情況。第一,也是最危險 的,是陷入困境的女郎。第二,比你更有雄心的女人。別以為我心狠,我可以對女人一 視同仁,可這對我們沒有好處。我挺運氣的,天下萬物中我最喜愛華廈大酒店。不過我 要告訴你,我後悔自己沒有孩子。」 「你好像過著美滿的生活。」克羅斯說。 「你這樣認為嗎?」格羅內韋爾特說,「唉,我付出了代價。」 在誇格的大宅裡,克萊裡庫齊奧家的女士們都在喋喋不休地稱讚克羅斯。他才20歲 ,青春年少,血氣方剛——長得漂亮,舉止文雅,身體強壯,而且就年齡而言,還出奇 地講究禮貌。這家人並非完全出自西西里農民的惡意,開玩笑說:謝天謝地,他長得像 他母親,而不像他父親。 復活節那天,正值一百多位親戚慶祝耶穌復活的時候,丹特表弟為克羅斯揭開了他 父親的最後一個疑點。 在克萊裡庫齊奧家大宅的環壁大花園裡,克羅斯見到一位美麗的小姐,身邊圍著一 群小伙子。他望著他父親走到自助餐桌跟前,取了一盤烤香腸,對小姐一夥人講了一句 很入耳的話。他看得出來,小姐顯然在迴避皮皮。女人一般都很喜歡他父親,他長得醜 ,脾氣好,興致高,女人都願意接近他。 丹特也察覺了這個情況。「美貌小姐,」他笑盈盈地說,「我們過去打個招呼。」 他為雙方作了介紹。「麗拉,」他說,「這是克羅斯表兄。」 麗拉跟他們年紀相仿,但是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她的青春美貌還略帶點缺陷。她 的頭髮是蜜黃色的,臉上容光煥發,彷彿受到一股內在潮流沖刷似的,但是她的嘴也太 敏感.好像還沒完全成形。她穿著一件白色的安哥拉羊毛衫,把她的皮膚襯成了金黃色 。克羅斯對她一見鍾情。 但是,他跟她說話時,麗拉卻不理睬他,走到另一張桌上尋求已婚婦女的保護。 克羅斯有點羞怯地對丹特說:「我猜想她不喜歡我這副樣子。」丹特不懷好意地衝 他笑了笑。 丹特長成了一個奇特的年輕人,他朝氣蓬勃,一張面孔輪廓分明,神情狡黠。他長 著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粗硬的黑頭髮,上面總是戴著一隻奇特的、文藝復興式的古怪帽 子。他個子很矮,不過5英尺零幾英吋,然而卻充滿了自信,或許因為他是唐的寵幸。 他總是帶著一副惡狠狠的神氣。這時.他對克羅斯說;「她姓阿納科斯塔。」 克羅斯記起了這個姓氏。一年以前,阿納科斯塔家遭到了橫禍,族長和他的大兒子 在邁阿密一家酒店中彈身亡。丹特望著克羅斯,等著聽他有什麼回應。克羅斯硬是不露 聲色。「是嗎?」他說。 丹特說:「你為你父親幹事,對吧?」 「沒錯。」克羅斯說。 「你想跟麗拉約會嗎?」丹特說,「你有病。」他笑了。 克羅斯知道此事有些危險。他沒有作聲。丹特接著說:「你知道你父親是幹什麼的 嗎?」 「他是收款的。」克羅斯說。 丹特搖搖頭。「你該知道。你爸爸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殺人。他是這個家族的頭號 鐵鎯頭。」 克羅斯覺得,他人生中的一切奧秘頓時煙消雲散。一切都真相大白。他母親憎惡他 父親,皮皮受到朋友和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敬重,他有時會神秘地一連幾周不知去向, 身上總是帶著武器,還開些俏皮的玩笑,他聽了不知所云。他記得他父親因殺人而受審 ,那天晚上父親抓住了他的手,那件事便奇怪地從他童年的記憶中消失了。接著,他心 裡突然泛起了對父親的一片柔情,覺得既然他已經被赤裸裸地揭露出來了,他就得設法 保護他。 不過,這件事最讓他怒不可遏的是,丹特竟敢向他透露這一真相。 他對丹特說:「不,我不知道這事。你也不知道。誰都不知道。」他險些想說:你 給我滾到一邊去吧,你這個可惡的小人。不過,他只是對他笑了笑,說道:「你是從哪 兒搞到那頂該死的帽子的?」 弗吉尼奧·巴拉佐像個天生的小丑,神氣活現地組織孩子們尋找復活節彩蛋。他把 孩子們招集在一起,一個個穿著復活節服裝,上面插著艷麗的花朵,一張張臉蛋宛如花 瓣,皮膚好像蛋殼,帽子上紮著粉紅色絲帶,激動得滿臉通紅。巴拉佐給每人發了一隻 草籃,深情地親了一下,然後大聲喊道:「出發!」孩子們一哄而散。 弗吉尼奧·巴拉佐看上去真令人賞心悅目:衣服是倫敦製作,鞋子是意大利製作, 襯衫是法國製作,頭髮是曼哈頓的一位理發大師修剪的。弗吉尼奧日子過得挺稱心,有 幸得了一個女兒,幾乎跟那些孩子們一樣漂亮。 露西爾,又叫西爾,年方18歲,這天做她父親的助手。她給孩子們發草籃的時候, 草坪上的男人看她長得那樣美,便都吹起了口哨。她身穿運動短褲和白色開口短上衣。 淺黑色的皮膚,隱約透出一點鮮艷的奶油色。黑色的頭髮盤在頭頂,像頂皇冠似的。因 此,她憑借身體健壯、朝氣蓬勃和興高采烈所能帶來的真正快樂,儼然當上了年輕的女 王。 這時,西爾從眼角里可以望見克羅斯和丹特在爭吵,看見克羅斯被狠狠地打了一拳 ,嘴巴都扭起來了。 她胳膊上還剩下一隻籃子,便走到丹特和克羅斯站立的地方。「你們倆誰想去尋找 彩蛋?」她喜笑顏開地問道,一面把籃子遞過去。 他們兩人帶著惶惑的傾慕之情瞅著她。在臨近晌午的光線輝映下,她的皮膚變成了 金黃色,兩眼閃爍著喜悅的光芒。白色的短上衣顯得很豐滿,既誘人,又冰清玉潔,滾 圓的大腿呈現出乳白色。 恰在這時,一個小姑娘大聲尖叫起來,眾人都朝她望去。小姑娘找到一隻巨大的彩 蛋,足有保齡球那麼大,上面塗著鮮紅色和碧藍色。小傢伙在使勁往籃子裡裝彩蛋,漂 亮的白草帽歪戴著,又是驚訝又不服輸,瞪著兩隻大眼睛。不想彩蛋破了,飛出一隻小 鳥,這才嚇得小姑娘尖叫起來。 佩蒂從草坪上跑過去,抱起小姑娘,勸慰她別怕。這是他的一個惡作劇,在場的人 都笑了。 小姑娘仔細戴正帽子,然後扯著尖嗓子嚷道:「你要弄了我!」說罷打了佩蒂一個 耳光。小姑娘打了就跑,佩蒂還在請求原諒,逗得眾人哈哈大笑。佩蒂追上去抱起小姑 娘,送給她一隻鑲著寶石的彩蛋,掛在一條金鏈上。小姑娘接過來,親了他一下。 西爾拉著克羅斯的手,把他領到網球場,那裡距離大宅有100碼。他們坐在三面砌 壁的網球場小屋裡,敞開的一面背對著歡慶的人們,因此他們可以秘密行動。 丹特帶著灰溜溜的心情望著他們走開。他心裡很清楚,克羅斯更有魅力,他覺得自 己受到了冷落。然而,他又為自己能有這樣一個表兄而感到驕傲。他驚奇地發現,籃子 拿在他手裡,於是他聳了聳肩,跟著一起去尋找復活節彩蛋了。 兩人躲在網球場小屋裡,西爾雙手捧住克羅斯的臉,吻著他的嘴唇。輕輕觸及式的 親吻。可是,當克羅斯把手伸進她衣服裡時,西爾卻把他推開了。她臉上笑嘻嘻的。「 自從我們10歲的時候,我就想吻你,」她說,「今天是再理想不過了。」 克羅斯讓她吻得春心蕩漾,不過只說了一聲:「為什麼?」 「因為你今天特別英俊,特別完美,」西爾說,「像今天這樣的日子,真是萬事如 意啊。」她把手伸進他的手裡。「我們不是都有個美好的家庭嗎?」她說。接著,她又 突然問道:「你怎麼跟你父親待在一起呀?」 「當初就是這麼安排的。」克羅斯說。 「你剛和丹特打了一架吧?」西爾問道,然後接著說,「他真令人討厭。」 「丹特還不錯,」克羅斯說,「我們剛才是鬧著玩的。他像我舅舅佩蒂,喜歡惡作 劇。」 「丹特太粗野。」西爾說,隨即又親吻克羅斯。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我父親掙好 多錢,剛在肯塔基買了一幢房子,還買了一輛1930年出廠的羅爾斯-羅伊斯汽車。他現 在有了輛古董車了,還打算在肯塔基買馬。你明天幹嗎不來看看這些車呢?我們總是很 喜歡我母親燒的飯菜。」 「我明天要回拉斯維加斯,」克羅斯說,「我現在在華廈幹事。」 西爾使勁拉了拉他的手。「我討厭拉斯維加斯,」她說,「我覺得那座城市讓人噁 心。」 「我覺得相當不錯,」克羅斯笑盈盈地說,「你既然從未去過那裡,怎麼會討厭它 呢?」 「因為人們把辛辛苦苦賺來的錢都揮霍掉了,」西爾帶著青年人的義憤,說道,「 謝天謝地,我父親不賭博。還有那些歌舞女郎,都是些賤貨。」 克羅斯笑了。「我可不清楚,」他說,「我只經營高爾夫球場。我從沒見過賭場內 部。」 西爾知道克羅斯在戲弄她,不過她還是說:「如果我臨走時邀請你去學校裡看我, 你會來嗎?」 「一定。」克羅斯說。他玩這種把戲可比她老練多了。他覺得她那樣天真爛漫,兩 手握著他的手,對她父親一家人的真正勾當一無所知,不由得泛起一股憐憫之情。他心 裡明白,因為趕上風和日麗,西爾那女性的軀體內突然喜興大發,只不過提出了個試探 性的要求。他讓她那溫柔的、不帶性感的親吻觸動了。 「我們還是回到眾人那兒吧!」他說,兩人便手拉手地信步朝野餐的地方走去。西 爾的父親弗吉尼奧首先瞧見了他倆,搓著手指欣喜地說:「不害臊,不害臊。」接著, 他擁抱了他們倆。克羅斯始終記著這一天,因為這一天是那樣天真爛漫,少年兒童穿著 素雅的白衣服,象徵耶穌的復活,還因為他終於明白了他父親是何許人。 皮皮和克羅斯回到拉斯維加斯以後,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變化。皮皮顯然知道他 的秘密洩露出來了,他對克羅斯格外疼愛,倍加關心了。克羅斯感到驚奇,他對父親的 情感居然沒有改變,他仍然愛他。他無法想像他生活中怎麼能沒有他父親,沒有克萊裡 庫齊奧家族,沒有格羅內韋爾特和華廈大酒店。他必須過著這樣的生活,他並不為過這 樣的生活感到不快。不過,他漸漸變得不耐煩了。他得採取新的措施。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克勞迪婭·德利納駕車從她太平洋沿岸帕利塞德峭壁上的寓所向阿西娜的馬利布寓所 駛去,一路上捉摸著如何說服阿西娜重新出演《梅薩麗娜》。 能否說服阿西娜,對於電影公司,對於她自己都關係重大。《梅薩麗娜》是她的頭 一部名副其實的獨創性作品,她以前的作品不是改編小說,就是改寫或修訂他人的劇本 ,或者就是與他人合寫。 而且,她還是《梅薩麗娜》的製片人之一,這是她生平從未享受過的一種職權,同 時還有不少淨收入,一下賺到一大筆錢。隨後,她就可以採取下一個步驟,做編劇兼製 片人。在密西西比河以西,可能只有她不願意做導演,做導演意味著在處理人際關係時 得冷酷無情,這是她無法忍受的。 克勞迪婭和阿西娜算得上是至交,並非電影圈裡同事間的工作關係。阿西娜很聰明 ,不會不知道這部影片對她的演藝生涯意義有多重大。但阿西娜竟會懼怕博茲·斯坎內 特,這真讓克勞迪婭捉摸不透。以前阿西娜從不懼怕任何事,也不懼怕任何人。 嗯,這次她一定要做成一件事,探明阿西娜為何如此懼怕博茲,然後可以幫幫忙。 當然,她得幫幫阿西娜,別讓她毀了自己的事業。除了她以外,還有誰更瞭解電影圈裡 錯綜複雜、爾虞我詐的內幕呢? 克勞迪婭在紐約時就夢想成為一名作家。她18歲時寫出第一部小說,被20家出版社 退了回來。但她毫不氣餒,決定移居舊金山,嘗試寫電影劇本。 克勞迪婭生性活潑、詼諧,又頗有天分,很快就在洛杉磯結交了一大群朋友。她進 入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學習電影劇本創作,在此期間認識了一位年輕人,他的父 親是位著名的整容師。她和那位年輕人墜入了愛河,年輕人被她的肉體和聰慧迷住了, 後來又將這密切的兩性夥伴關係發展成「真摯的愛情」。他帶她回家吃飯,他那做整容 師的父親也被她迷住了。飯後,整容師伸出雙手捧住了她的臉。 「老天真不公道,讓你這樣的女孩長得還不夠漂亮,」他說,「你千萬別生氣。這 不過是與生俱來的不幸。不過我就是幹這一行的。如果你願意,我會設法彌補你的缺陷 。」 克勞迪婭並未冒火,心裡卻有點忿忿不平。「我憑什麼非要長得漂亮?那對我有什 麼好處?」她笑嘻嘻地說道,「我的相貌配你的兒子並不差。」 「好處多的是,」整容師答道,「手術後,我兒子就配不上你了。你是個又溫柔又 聰明的姑娘,但別忘了美貌的巨大魔力。你寧願一輩子站在一邊,眼睜睜地看著成群的 男人爭相追逐那些智力不及你十分之一,但貌美如花的女人嗎?你只不過是鼻子太厚, 下巴方正得像黑手黨人戴的兜帽,就得待在一旁,作壁上花觀。」他用手拍拍她的臉, 小聲說道:「這不費事,你的眼睛和嘴很迷人,身材也很不錯,趕得上電影明星。」 克勞迪婭受驚似地把身子一縮。她知道自己長得像父親,「黑手黨人的兜帽」這個 字眼對她是個刺激。 「我倒無所謂,」她說,「可我付不起手術費。」 「還有一點,」整容師接著又說,「我瞭解電影這一行,我的工作延長了許多男女 明星的演藝生涯。有朝一日你想讓電影公司採納你的劇本,你的容貌能起重要作用。這 可能對你不公平,我知道你很有天賦,但電影界就是這種風氣。就當是因為職業的需要 整容吧。別把它和男女之事牽連起來,雖然事實確實如此。」他看出克勞迪婭仍在猶豫 。「我不收你的錢,」他說,「這樣做是為了你,為了我兒子,即使我擔心你一旦變得 如我想像的那麼漂亮,我的兒子就會失去你。」 克勞迪婭總是覺得自己不漂亮,現在又想起父親對克羅斯的偏愛。如果長得如花似 玉,她的命運會不會是另一個樣子呢?她頭一次仔細瞧了瞧整容師,他是個英俊的男人 ,兩眼十分柔和,彷彿在說他能理解她的任何想法。克勞迪婭笑了笑。「好吧,」她說 ,「就把我變成灰姑娘吧!」 整容師用不著費那麼大的勁。他只是削薄了她的鼻子,弄圓了她的下巴,刮了刮她 臉上的皮膚。克勞迪婭重新出現時,有了一個完美無瑕的鼻子,一副灑脫不凡的儀態, 顯得又俊俏又高貴,雖非美貌絕倫,卻也魅力無窮。 整容對克勞迪婭的職業生涯產生了魔幻般的影響。她年輕,資歷淺,但最終和梅洛 ·斯圖爾特進行了一次私人會晤,他成了她的經紀人。他給她提供改寫劇本的機會,邀 請她參加晚會,結識製片人、導演和演員。他們全被她迷住了。五年後,她儘管還很年 輕,卻成為一位A級片的A級編劇。同樣,整容對她私生活的影響也非同小可。整容師的 預測是對的。他的兒子很快就不得不退避三舍。克勞迪婭征服了一連串的男人——有的 確實是拜倒在她的腳下,這種經歷足以讓一位電影明星為之得意。 克勞迪婭熱愛電影這一行當,她喜歡與其他編劇合作,喜歡和製片人爭執如何編劇 以降低電影成本,喜歡甜言蜜語地勸說,把劇本拍成具有一流藝術水準的影片。她對男 女演員都敬畏有加,他們總能準確把握她的語言,把台詞念得更加生動感人。她喜愛攝 影場的魅力,儘管大多數人覺得那會很乏味。她陶醉於攝影組成員間親密無間的氣氛, 即使與「低檔次的人」胡搞也在所不惜。她懷著又驚又喜的心情關注著一部影片由開機 至獲得成功,或遭到慘敗的整個過程。她篤信電影是一門崇高的藝術,每接手一個改寫 劇本的活計,她就設想自己是一個修遺補缺的工匠,並不只是為了得到片頭署名而修改 。她才25歲就已聲名遠揚,和眾多的影星關係密切,阿西娜·阿奎坦恩就是她最親近的 影星朋友。 她對自己旺盛的性慾倍感驚奇。對她而言,和自己喜歡的男人上床,就跟任何友好 的表示一樣,是很自然的事,她這樣做不帶任何功利目的,她天賦非常之高。有時她甚 至開玩笑說,男影星和她睡覺是為了出演她編劇的下一部影片。 她的第一個風流男人,就是那位整容師,他比他兒子更富有魅力,也更有床事經驗 。可能是對自己的手工作品著迷的緣故,他要為她買一套公寓,每週給她零用錢。他這 樣金屋藏嬌並不只是為了和她做愛,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克勞迪婭風趣地拒絕了他:「 我原以為你不收任何報酬呢。」 「你已經付清了手術費,」整容師答道,「可我希望我們時不時地能見見面。」 「當然可以。」克勞迪婭回答。 克勞迪婭覺得自己不同凡響,她和各種各樣的男人做愛,他們年齡不等,個性各別 ,長相迥異,而且她都能從中獲得樂趣。她就像一個雄心勃勃、孜孜不倦的美食家,吃 遍世界上的山珍海味、美酒佳餚。她把自己的經驗傳給初露頭角的演員和編劇,但她並 不喜歡這種角色。她想學會更多的東西,所以她發現年長一些的男人更有吸引力。 一個難以忘懷的日子,克勞迪婭體驗出了與了不起的伊萊·馬里昂一夜風流的滋味 。她非常陶醉,儘管並不怎麼成功。 她和伊萊·馬里昂相遇在洛德斯通製片廠的一個晚會上。馬里昂對她產生了濃厚的 興趣,因為她並不懼怕他,反而對製片廠新近拍攝的一部具有轟動效應的影片提出了尖 銳的批評。而且,馬里昂還聽說她只用一句不傷感情的妙語,就把博比·班茨那色迷迷 的表示擋了回去。 伊萊·馬里昂已經好幾年不問性事了,他幾乎喪失了性功能,做愛於他是徒費精力 ,並無半點樂趣。他邀請克勞迪婭隨他去洛德斯通名下的貝弗利希爾斯別墅,他認為克 勞迪婭是看中了他的權勢而接受了邀請。他沒有料到這只是因為她對性有一種好奇心理 :和這樣一位有權有勢、但年老體衰的男人上床是怎樣一種滋味呢?這還不是唯一的原 因;她發現馬里昂雖說上了年紀,但並不缺乏魅力。他告訴她每個人都叫他伊萊,就連 他的外孫也這樣叫他。這時他露出了笑容,原本長得像黑猩猩的五官驟然英俊起來。他 富有智者風範,渾身上下透出一種本色的魅力,這讓她為之著迷,因為她平素有所耳聞 的只是他的凶狠殘暴、冷酷無情,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肯定很有趣。 在貝弗利希爾斯大酒店別墅樓下的臥室裡,克勞迪婭發現伊萊·馬里昂挺害羞的, 她有點忍俊不禁。克勞迪婭可並不扭扭捏捏,她動手幫馬里昂脫衣服,在馬里昂把自己 的衣服疊起來放在軟椅上的當兒,克勞迪婭又把自己脫個精光。她緊緊擁抱了一下馬里 昂,隨他一起鑽到被單底下,馬里昂試圖來一句幽默:「所羅門王奄奄一息時,人們把 處女送去給他暖被窩。」 「是嗎?不過,我可幫不了你這麼大的忙。」克勞迪婭說。她親吻著馬里昂,撫摸 著他。馬里昂的嘴唇暖暖的,吻起來很舒服,他的皮膚乾燥光滑,感覺也不錯。剛才馬 里昂脫掉衣服和鞋子時,克勞迪婭驚訝地發現他身材很瘦小,她不由得感歎一套3, 000美元的西裝為這位有權有勢的人撐了多大的門面。不過,馬里昂瘦小的身材配上他 的大腦袋,倒顯得蠻可愛的。克勞迪婭一點不覺得倒胃口,他們互相親吻、撫摸長達 10分鐘之後——了不起的馬里昂接起吻來像一個天真的孩子——兩個人都意識到馬里昂 已經徹底喪失了性能力,馬里昂心想:這是我最後一次和女人上床了。克勞迪婭把馬里 昂摟在懷裡,馬里昂舒了一口氣,全身放鬆下來。 「好吧,伊萊,」克勞迪婭說道,「現在我來仔細告訴你,你的那部電影為什麼從 票房價值和藝術角度看都糟糕透頂。」克勞迪婭一邊輕柔地撫摸著馬里昂,一邊對那部 電影的劇本、導演和演員進行深入的分析。「說它是一部拙劣的影片過於委婉,」克勞 迪婭說,「那部電影簡直不能看,一點故事情節都沒有,有的只是某個該死的導演拍了 部幻燈片,還自以為是個精彩的電影故事,那些演員明白這影片不過是一堆狗屎,所以 演起來像應付差事。」 馬里昂聽著克勞迪婭的話,臉上浮現出慈祥的笑容。他倍感愜意。他意識到他的生 命已經接近尾聲,死神即將來臨,他不會再和任何一個女人做愛,甚至不做任何嘗試, 但他並不覺得這是一種恥辱。他知道克勞迪婭永遠不會談論這個夜晚;即使克勞迪婭這 樣做了,那又有什麼關係?他仍然掌握著巨大的權力。只要他還活著,他就能改變成千 上萬人的命運。此時他感興趣的是克勞迪婭對那部影片的分析。 「你不知道,」馬里昂說,「我能使一部電影誕生,卻沒有能力親自拍攝一部電影 ,你說得很對,以後我不會再僱用那個導演了。只有天才不會賠錢,但我不是天才,就 是天才也得承擔責任。我關心的是影片能不能賺錢。如果影片拍得藝術水準極高,那只 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意外收益。」 他們說話的工夫,馬里昂開始起床穿衣服。克勞迪婭不喜歡男人穿戴整齊的樣子, 那時要想和他們進行交談,真要難得多。在克勞迪婭看來,馬里昂光著身子時尤其討人 喜歡,儘管這似乎很怪。馬里昂細長的雙腿,瘦弱的身軀,碩大的腦袋,都讓克勞迪婭 又憐又愛。奇怪的是,他的陰莖儘管鬆軟,與大多數年紀相當的人比起來,卻顯得大好 多。克勞迪娘在心裡想著一定要請教那位整容師:是不是男人的陰莖越不頂用就長得越 大? 這時,她看到馬里昂正費力地扣著襯衣的紐扣和袖口的鏈扣,便跳下床去幫他。 馬里昂仔細打量著克勞迪婭赤裸的身體。克勞迪婭的身體很性感,勝過跟馬里昂上 過床的許多影星,但馬里昂沒有觸電的感覺,他週身的細胞對克勞迪婭迷人的軀體毫無 反應。馬里昂並不為此感到遺憾或悲哀。 克勞迪婭幫馬里昂穿上長褲,扣上襯衣的紐扣和袖口的鏈扣。她拉挺了馬里昂褐紫 色的領帶,用手指把馬里昂的花白頭髮梳向腦後。馬里昂套上他的西裝外套,站在那兒 ,一種威嚴感又在他身上顯露出來。克勞迪婭吻著馬里昂,說:「今晚我很愉快。」 馬里昂審視著她,彷彿她是他的競爭對手。隨後,那個人人都很熟悉的笑容浮上了 他的臉龐,醜陋的五官變得柔和起來。他承認她確實並無惡意,她確實心地善良,他認 為這是由於她年輕不諳世事。非常糟糕的是,她生活的世界遲早會改變她。 「對了,最起碼我可以讓你吃飽。」馬里昂說道。他拿起電話打給客房用餐服務部 。 克勞迪婭有點飢腸轆轆。她喝了一碗湯,吃了蔬菜拌鴨肉和一大碗草莓冰淇淋。馬 里昂吃得不多,但也幫著克勞迪婭把一瓶葡萄酒喝個精光。他們邊吃邊聊著有關電影和 書籍的話題。令克勞迪婭大吃一驚的是,馬里昂讀的書比她多得多。 「我很想做一個作家,」馬里昂說,「我喜歡寫作,書籍給了我莫大的快樂。但你 知道很少有作家能讓我欣賞他本人,即便我非常喜歡他的作品,歐內斯特·韋爾就是個 例子。他的作品很美,但在實際生活中,他實在令人頭疼。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差呢? 」 「這是因為作家並不是他們的作品本身,」克勞迪婭答道,「他們的作品是由他們 內心最美好的東西提煉而成的。這就如同想從石頭裡煉出鑽石來,你把一大堆石頭壓得 粉碎,得到的只是一塊小小的鑽石。」 「你認識歐內斯特·韋爾嗎?」馬里昂問道。說這話時,馬里昂並未流露出調侃的 神情,這讓克勞迪婭很感激。馬里昂肯定對克勞迪婭和韋爾的關係有所耳聞,「喏,我 喜歡韋爾的作品,但忍受不了他本人。他對我的製片廠心存怨恨,簡直毫無道理。」 克勞迪婭拍拍馬里昂的手,她連他赤身裸體的樣子都見過了,這種友好的表示當然 是許可的。「所有的天才作家對你的製片廠都心存不滿,」克勞迪婭說,「這並不是針 對某個人的。何況,在生意場上,你並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可能我是這城裡唯一喜愛你 的作家。」克勞迪婭和馬里昂都大笑起來。 走之前,馬里昂對克勞迪婭說:「有事儘管給我打電話。」這意味著他不想再繼續 和克勞迪婭的個人關係了。 克勞迪婭心領神會。「我不會濫用你的這番好意,」她說,「如果你公司的電影劇 本有麻煩,你可以打電話找我。我會免費提供建議,但讓我寫的話就得付我工錢。」克 勞迪婭說這話是想告訴馬里昂,在生意上馬里昂更有求於她。事實當然並非如此,但克 勞迪婭想讓馬里昂知道,她對自己的天賦充滿信心。克勞迪婭和馬里昂客客氣氣地分了 手。 太平洋沿岸的高速公路上,車流緩慢地移動著。克勞迪婭透過左邊的車窗眺望著波 光閃閃的大海,暗自奇怪沙灘上的人怎麼這麼少。這地方和她小時候居住的長島多不同 啊!在她的頭頂上,她還看見懸掛式滑翔機以幾乎擦著高壓線的高度,滑向海灘。在路 的右邊,克勞迪婭發現一群人圍著一輛裝著擴音器的卡車和幾台巨大的攝影機。看樣子 是在拍電影。她多喜歡駕車行駛在這條公路上啊!但歐內斯特·韋爾卻那麼厭惡這條公 路,他說駕車在這條公路上行駛,就如同坐上渡船駛向地獄……克勞迪婭·德利納認識 韋爾,是在她受聘把韋爾的暢銷小說改編成電影劇本的時候。她一向喜愛韋爾的作品, 韋爾的語言優美雅致,宛如流動的音符交織成曉暢悅耳的樂章。韋爾熟悉人生,熟悉各 種各樣的性格悲劇。韋爾也善於創新,這使得克勞迪婭覺得讀他的小說就如同小時候讀 童話一樣,令人陶醉。因此,他們初次見面時,克勞迪婭感到十分激動。但生活中的歐 內斯特·韋爾卻完全是另一個樣子。 那時韋爾50歲剛出頭。光看外表.簡直無法想像他的文筆會那樣優美。他身材短小 ,體態臃腫,頭上的斑禿清晰可見。他也許能夠瞭解、並且喜愛他作品中的人物,但對 日常生活中的細微之處卻視而不見。他之所以具有魅力,原因之一可能是他那孩童般的 天真無邪。克勞迪婭也是在對他有了相當瞭解之後,才發現在他的天真無邪的背後,隱 藏著一種奇怪的才智,給人帶來不少的樂趣。韋爾能像小孩子一樣機智,自己卻毫無意 識,他還像小孩子一樣,具有一種不堪一擊的自負。 歐內斯特·韋爾在波羅飯店吃早飯時,看樣子就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的小說 在評論界一向反應良好,也為他帶來了數額不小的錢財,雖然錢對他並不重要。如今這 部新作又大受歡迎,非常暢銷,洛德斯通製片廠甚至要把它拍成電影。韋爾親自把小說 改寫成劇本,博比·班茨和斯基皮·迪爾都對劇本倍加讚揚。韋爾滿心歡喜,那樣子就 像一個以肉體做交易以求得成名機會的影壇新秀。這讓克勞迪婭驚訝不已。韋爾難道不 知道她克勞迪婭為什麼來參加這次會晤嗎?克勞迪婭一想到正是班茨和迪爾這兩個人, 一天前剛剛告訴她韋爾的劇本簡直「狗屁不如」,心裡就不由得一陣抽緊。「狗屁不如 」還不算尖刻或鄙夷的說法,它僅僅表明某件東西不太頂用。 克勞迪婭並不在意韋爾其貌不揚,畢竟她自己也曾相貌平平,要不是整容師的妙手 回春,她怎會有今天的俊俏?克勞迪婭甚至有點被韋爾的輕信和熱忱迷住了。 班茨說:「歐內斯特,我們推薦克勞迪婭來幫你。她是個了不起的能工巧匠,幹這 行沒人比得上她。一經她的手,你的劇本肯定能拍部好電影。我有預感,這部電影絕對 賣座。別忘了——純利的10%歸你。」 克勞迪婭看得出韋爾已經上鉤。可憐的傢伙,他竟然不知道10%實際上等於零。 韋爾好像是真心實意地歡迎克勞迪婭的幫助。他說:「當然,我可以從你那裡學到 不少東酉。寫劇本比寫小說有趣得多,但在這方面我還是個生手。」 斯基皮·迪爾安慰說:「歐內斯特,你很有天賦。以後找你幹的活還多著呢。這部 電影會讓你發大財的;如果電影很賣座,甚至被評上奧斯卡獎,情況就更好了。」 克勞迪婭打量著面前這三個男人。兩個小人加一個笨蛋,這種三人組合在好萊塢並 不少見。剛出道時,克勞迪婭自己也不見得有多聰明。當初,難道斯基皮·迪爾不是在 肉體上欺侮她,在生意上欺騙她嗎?儘管如此,克勞迪啞仍然很欣賞斯基皮的演技。他 看起來真是滿腔赤誠。 克勞迪婭知道這個劇本現在很麻煩,她也知道無與倫比的本尼·斯萊正在改編韋爾 的小說,把小說的知識分子主人公改成了集詹姆斯·邦德、夏洛克·福爾摩斯和卡薩諾 瓦於一身的理想人物。這樣改編的劇本,除了基本的框架之外,哪兒還能看出韋爾原作 的風貌呢? 出於憐憫,克勞迪婭同意當天晚上與韋爾共進晚餐,商量合作改寫劇本的問題。為 使合作順利,重要的一點是要避免發生任何羅曼蒂克的瓜葛;一到工作時間,克勞迪婭 便把自己打扮得毫無女人味。任何浪漫的行為都會讓她無法集中精力寫作。 出乎意料的是,經過兩個月的合作,克勞迪婭和韋爾之間建立了堅不可摧的友誼。 當他們在同一天被告知不需要他們寫這個劇本時,克勞迪婭和韋爾一起去了拉斯維加斯 。克勞迪婭一向喜歡賭博,而韋爾的賭興也很高。在拉斯維加斯時,克勞迪婭把韋爾介 紹給哥哥克羅斯。她驚訝地發現,這兩個人很合得來。克勞迪婭實在看不出他倆之間有 任何共同點。歐內斯特是個知識分子,對高爾夫球等戶外運動毫無興趣可言。克羅斯則 是幾年都不曾翻過一本書。為此,她詢問起歐內斯特。 「他善於聽,我善於侃。」韋爾答道。克勞迪婭覺得這不是真正的原因。 她向克羅斯提出同樣的問題——儘管克羅斯是她的哥哥,卻更讓她難以捉摸。克羅 斯認真地想了一會,最後說道:「我用不著提防他,韋爾從不想撈點什麼。」克羅斯話 音剛落,克勞迪婭就知道他說得再對不過了。克羅斯話裡包含的實情讓她大為震驚。歐 內斯特·韋爾毫無心計,這真是他的不幸。 克勞迪婭與歐內斯特·韋爾的交往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風流韻事,韋爾是個享譽 世界的小說家,但在好萊塢卻是無名小輩。而且韋爾沒有任何交際才能,他招致的往往 是別人的敵意。韋爾在雜誌上發表的文章都與敏感的國內問題有關,政治立場往往不正 確,而且頗具諷刺意味的是,他的文章常常同時激怒兩邊的人。他嘲弄美國的民主選舉 ;至於女權主義,他認為除非女人和男人在體質上一樣強壯,否則女人就難以改變從屬 於男人的地位,他甚至提倡女權主義者建立起准軍事訓練小組;在種族問題上,他寫了 一篇有關語言的文章,建議黑人改稱自己的種族為「有色人」,因為帶「黑」字的詞語 許多都是貶義,比如說,「黑暗陰險的用心」,「漆黑如地獄」,「烏黑的臉色」,而 且「黑」這個字總帶有不好的涵義,唯一例外的只有「式樣簡單的黑色上衣」。 接下來他又堅持說所有地中海一帶的種族都稱為「有色人種」,包括意大利人,西 班牙人,希臘人等等,這下就把黑人和白人都得罪了。 寫到階級問題時,他認為佔有大量財富的人不得不採取殘酷的防守策略,而窮人犯 罪也無可厚非,因為他們被迫反抗富人為保護自己財富而制定的法律。他還認為一切社 會福利不過是對窮人的必要的賄賂,以防止他們起來造反。至於宗教,他認為可以當作 治病救人的良方。 不幸的是,沒有人能猜得出,所有這些言論是他的真實想法,還是僅僅開開玩笑。 這些怪癖的言論從不曾出現在他的小說裡,所以讀他的書也無助於瞭解他的思想。 但是通過合作改編韋爾的暢銷小說,克勞迪婭與韋爾建立了很親密的關係。韋爾是 個很好學的學生,對克勞迪婭推崇備至;而克勞迪婭也很欣賞韋爾略帶尖刻的玩笑以及 他那「憂國憂民」的嚴肅勁兒。韋爾在實際生活中對錢財滿不在乎,但在理論上卻把錢 財看得很重,這種雙重態度給克勞迪婭留下的印象尤其深刻。他太天真無知,竟然不曉 得權勢在這個世界,尤其在好萊塢起到什麼作用。克勞迪婭和韋爾相處極為融洽,她拿 來自己的小說請韋爾讀。第二天,韋爾帶著寫上了閱讀心得的小說來到電影製片廠時, 克勞迪婭真是受寵若驚。 克勞迪婭的這部小說之所以能發表,完全是由於她本人是個成功的電影編劇,而且 她的經紀人梅洛·斯圖爾特也從中使了不少勁。小說得到了幾篇略有好評的文章,但由 於克勞迪婭的身份是電影編劇,諷刺挖苦的評論也有一些。不過這並不影響克勞迪婭對 自己作品的喜愛。這本小說既不暢銷,也沒有人提出買下它的電影改編權。但它畢竟印 成了鉛字。克勞迪婭在給韋爾的這本書上題著:「獻給當今美國最偉大的小說家。」不 過克勞迪婭這樣做無濟於事。 「你是個幸運的姑娘,」韋爾說,「但你不是個小說家,你只是個電影編劇。你永 遠也成不了小說家。」接著,韋爾花了半個小時,不帶任何惡意或嘲弄地把克勞迪婭的 小說作了徹底的解剖,告訴她這部小說簡直是一派胡言亂語,沒有任何結構,沒有任何 深度,人物刻畫沒有力度,就連克勞迪婭最擅長的對話描寫,也是糟糕透頂,風趣幽默 但不著邊際。韋爾的這番評論簡直無異於殘忍的謀殺,但他講得有理有據,克勞迪婭只 得承認這確是事實。 最後,韋爾又說了一通他自認為是一番好意的話:「如果作者是個18歲的姑娘,這 倒是一部蠻好的小說。」韋爾說,「我所提到的那些缺點,你會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閱歷 的豐富而得到彌補的。不過有一點你永遠也補救不了,你的語言簡直一塌糊塗。」 一聽到這話,克勞迪婭儘管早被批得沒有了銳氣,還是動了火氣。一些評論家曾稱 讚過,克勞迪婭的小說語言節奏優美,富於詩意。「這你就說錯了,」克勞迪婭反駁道 ,「我挖空心思,就為了寫出完美的句子。而且,我對你的作品最欣賞的一點就是那詩 一般的語言。」 韋爾頭一次笑了。「多謝誇獎,」他答道,「我並不刻意追求詩一般的語言。我的 語言發自小說中人物的內心世界,這本小說中詩一般的語言都是強加上去的,一點都不 真實。」 克勞迪婭眼淚奪眶而出。「你是什麼東西?」她怒喝道,「你竟能說出這樣毫不留 情的話來。你她媽的怎麼能這麼肯定?」 韋爾似乎有些忍俊不禁。「嘿,你可以寫小說出版發行,卻得窮得餓死。不過,你 已經是個天才的電影編劇了,為什麼要這樣做?至於我這麼肯定,那是因為這是我掌握 的唯一的東西,不過我有絕對的把握。也許我說錯了。」 克勞迪婭說:「你沒說錯,不過,你是個小人,虐待狂!」 韋爾留心地看了看她。「你有很高的天分,」他說,「你的耳朵非常善於捕捉電影 對話,在情節安排上你也是行家裡手。你的確很瞭解電影。為什麼你放著汽車機械師不 做,偏偏要當打鐵匠呢?你適合搞電影編劇這一行,不適合做一名小說家。」 克勞迪婭瞪大了雙眼,不無驚奇地盯著韋爾。「你簡直想像不出你的話多傷人家的 自尊心。」 「我當然知道,」韋爾說,「不過這是為你好。」 「我簡直不能相信你這種人竟能寫出那樣的作品來,」克勞迪婭惡狠狠地說,「沒 有人會相信那些作品的作者會是你。」 聽了這番指責,韋爾竟然樂得哈哈大笑。「你說得真不錯,」韋爾說,「這難道不 是個奇蹟嗎?」 隨後一個星期,他們在一起工作時,韋爾對克勞迪婭非常客氣。韋爾覺得他們之間 的友誼就此結束了。後來克勞迪婭對他說:「歐內斯特,不要這麼一本正經。我原諒你 。我甚至覺得你的看法是對的。不過,你說起話來為什麼非要那麼不留情面呢?我甚至 以為那是你的大男子主義的體現。也就是說,先羞辱我,再拉我上床。不過我知道,你 那不開竅的腦瓜想不到這麼做。看在上帝的分上,在你開的藥裡加點糖吧。」 韋爾聳聳肩。「我做人的原則就這麼一條,」韋爾說,「如果我不能直言不諱,說 出我的真實想法,那我本人就一錢不值了。而且,我是因為喜歡你,才對你直言不諱。 你不知道你是個多麼少見的女孩子。」 克勞迪婭微笑著說:「是因為我的天分,我的風趣,還是我的漂亮?」 韋爾不屑地揮揮手。「不是,都不是,」他說,「而是因為你是個有福之人,一個 非常幸福的人。沒有悲慘的事件能把你擊垮。這太不尋常了。」 克勞迪婭沉思了一會。「不過,」她說,「你對我的這個看法讓我隱隱約約感到不 舒服。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本性很愚鈍?」克勞迪婭頓了一會,「多愁善感一向被認 為是敏感的表現。」 「不錯,」韋爾說,「我很多愁善感,是不是我比你更敏感呢?」克勞迪婭和韋爾 都哈哈大笑起來。接著,克勞迪婭擁抱了韋爾。 「謝謝你這麼坦誠。」克勞迪婭說。 「不要變得那麼自負,」韋爾說,「我母親經常說,人生宛如一箱手榴彈,你永遠 猜不出哪一顆會把你送上天堂。」 克勞迪婭大笑著說:「天哪,你怎麼動不動就說起死?你永遠也成不了一名電影編 劇,你剛才的話證實了這一點。」 「但我說的更接近生活的現實。」韋爾答道。 還沒等到他們的合作結束,克勞迪婭就把韋爾拽上了床。克勞迪姬真的喜歡韋爾, 以至於她想看看韋爾脫光衣服的樣子,這樣他們可以真正地交談,真誠地交流各自的秘 密。 作為情人,韋爾並不老練,卻十分熱情。而且,他比大多數男人更能領情。更了不 得的是,韋爾喜歡在做愛之後聊天,赤裸的身子並不影響他長篇大論地說教,毫無節制 地提出論斷。……韋爾世界聞名,克勞迪婭見過他出現在電視屏幕上,覺得他談論文學 和全世界令人痛心的道德狀況時有點誇誇其談,但韋爾手執煙斗卻很少吸一口的樣子顯 得很尊貴,穿著肘部加了手縫皮襯的花呢上衣顯得很有學者風度,這一切都讓克勞迪婭 很喜歡。不過,韋爾在床上比在電視上要有趣得多。他缺乏演員的表演技巧。 他們之間從來不曾有真摯愛情的表白,或某種「關係」的說法。克勞迪婭不需要這 些,而韋爾對這些的認識僅限於文學上的概念。他們倆都不在意韋爾比克勞迪婭大30歲 的事實,這且不提,韋爾除了鼎鼎大名之外沒有別的優勢。除了文學,克勞迪婭和韋爾 沒有任何共同語言,他們倆都同意這種共同語言是建立婚姻關係最不牢靠的基礎。 但是,克勞迪婭喜歡和韋爾辯論有關電影的話題。歐內斯特堅持認為電影移動的畫 面不是藝術,它只是一種復歸,形同在古老的洞窟裡發現的原始繪畫。這種繪畫絕對不 是語言;由於人類的進步依靠語言的發展,所以說電影只是一種倒退的、不起眼的藝術 。 克勞迪婭說:「如此說來,繪畫不是藝術,巴赫和貝多芬的音樂也不算藝術,米開 朗琪羅的繪畫也不是藝術。你簡直是信口雌黃,胡說八道。」說完,克勞迪婭立刻意識 到韋爾在捉弄她。韋爾似乎喜歡招惹她,雖然這種行為只是發生在做愛之後,而且韋爾 還顯得小心翼翼的。 等到電影公司解雇他們的時候,克勞迪婭和韋爾已成了親密的朋友。在回紐約之前 ,韋爾送給克勞迪婭一枚兩頭不一樣大的小戒指,上面鑲有4顆形狀各異的有色寶石。 這枚戒指看起來並不昂貴,其實是挺珍貴的古董,韋爾花了不少時間才選中的。從那以 後,克勞迪妞一直戴著這枚戒指。在她的眼裡,這枚戒指是能給她帶來好運的吉祥物。 韋爾一走,他和克勞迪婭的情人關係也宣告結束。如果韋爾再來洛杉磯,無論那是 什麼時候,克勞迪婭肯定已陷入另一場羅曼蒂克之中。韋爾也意識到,在他和克勞迪婭 的兩性關係中,友情的成分更多於激情。 克勞迪婭贈給韋爾的分別禮物則是給韋爾上了一課,徹底地向他講清了好萊塢的處 事方式。克勞迪婭告訴韋爾,著名的本尼·斯萊正在重寫他們的劇本,斯萊是位富有傳 奇色彩的改編劇本的專家,其至曾被提名奧斯卡改編劇本獎。本尼·斯萊的專長在於把 沒有商業價值的故事改寫成一億美元的巨片。毫無疑問,經過斯萊的改寫,韋爾的小說 肯定會變成一部令韋爾深惡痛絕的影片。但這影片肯定能賺不少錢。 韋爾聳聳肩。「沒關係,」他說,「我會分得10%的純利。那我就變成大富翁了。 」 克勞迪婭絕望地瞪著韋爾。「純利?」克勞迪婭大叫起來,「難道你也買進邦聯的 鈔票?無論電影賺多少錢,你連一分錢也見不到。洛德斯通有一種了不起的能力,就是 讓錢消失。聽著,我曾經對5部賺了大錢的電影享有純利潤,但最終我沒有得到一分錢 。你也不會。」 韋爾又聳聳肩。他似乎並不太在乎,這使得他在以後幾年中的所作所為更令人難以 捉摸。 克勞迪婭接下來的風流韻事,讓她想起歐內斯特說的「人生宛如一箱手彈榴」的話 。儘管克勞迪婭聰明過人,小心謹慎,但她還是和一個根本不合適的人墜入了情網。那 人是個年輕的「天才」導演。這以後,克勞迪婭又毫不提防,很投入地愛上了另一個人 。全世界大概沒有幾個女人不對此人動心。同樣,此人也不適合克勞迪婭。 最初的虛榮——她竟然能吸引如此卓越不凡的優秀男人——很快就被他們對待她的 態度所驅散。 那位導演,是個不討人喜歡的雪貂一般的男人,只比克勞迪婭大幾歲。他已經拍了 3部非同尋常的影片,不僅贏得了專家的好評,還賺了大量的錢財。所有的製片廠都想 把他網羅到自家門下。洛德斯通製片廠和他簽定了拍3部電影的合同,並且把克勞迪婭 派去改寫他要拍的電影劇本。 這位導演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可以說是他的天賦的一部分。起初他屈尊接 受克勞迪婭,因為克勞迪婭是個女人,還是個編劇,屬於好萊塢權力系統的下層人物。 不久,他和克勞迪婭發生了爭執。 他要求克勞迪婭寫一場戲,但克勞迪婭覺得這場戲與整個劇情結構毫無關係。單獨 來看,克勞迪婭承認這場戲確實很精彩,但只是為了讓導演炫耀才華而已。 「我不能寫這場戲,」克勞迪婭說,「它與故事情節沒有什麼關係。除了一大堆動 作,它只強調攝影技巧。」 導演不客氣地說:「那才是電影。就按我的意見辦。」 「我不願浪費你我的時間,」克勞迪婭說,「你直接用你的該死的攝影機去拍好了 。」 導演都懶得去發火而浪費時問。「你被解雇了,」他說,「請你走開,這片子不用 你了。」他拍拍自己的手。 但是斯基皮·迪爾和博比·班茨幫他們達成了和解。當然,如果不是克勞迪婭的固 執迷住了那位導演,這次和解是根本不可能的。影片很成功,克勞迪婭也不得不承認, 這更多地歸功於導演的才能,而不是她克勞迪婭的劇本寫得好。她偏偏沒有領會導演的 思路。他們倆上床幾乎事出偶然,不過那位導演的表現實在令克勞迪婭失望。他拒絕脫 光衣服,做愛的時候還穿著襯衣。儘管如此,克勞迪婭仍然幻想他們倆能合作拍出卓越 的影片來,成為好萊塢歷史上最傑出的一對導演和編劇搭檔。克勞迪婭甘心情願做他的 副手,用自己的天分為他的天才服務。他們要共同創造偉大的藝術作品,成為影壇的佳 話。這場羅曼史持續了一個月,直到克勞迪婭寫完了她的「傑作」《梅薩麗娜》,拿給 那位導演看。他讀完便把劇本扔到一邊。「這是女權主義的貨色,只不過加上了袒胸露 乳的鏡頭,」那位導演說,「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不過這不是我願意浪費一年時間去拍 的電影。」 「這只是初稿。」克勞迪婭說。 「天哪,我憎惡那些利用私人關係拍電影的人。」導演說。 頃刻間,克勞迪婭對他的愛意便煙消雲散。她怒不可遏。「我拍電影不用非得與你 上床不可。」克勞迪婭說。 「你當然不用那樣,」導演說,「你天賦很高,更何況還是電影界有名的善於賣弄 屁股的女人。」 此刻,克勞迪婭有點震驚了。她從不曾談論過自己的性夥伴。而且,她很討厭導演 的語氣,似乎這樣的事男人干了無所謂,女人干了就是可恥之極。 克勞迪婭告訴導演說:「你有天才,不過穿著襯衣做愛的男人名聲更臭。至少我不 用以試鏡為誘餌騙人上床。」 克勞迪婭和導演的關係就此結束,這也促使克勞迪婭想起請迪塔·托米當導演。她 認定只有女導演才能充分展現出她劇本的內涵。 哼,那沒什麼了不起的,克勞迪婭心想,那個冷酷無情的傢伙從不脫光衣服,也從 不在做愛之後聊天。他的確是拍電影的天才,但是不會說話。作為一個天才,他實在令 人乏味,當然,他談論電影時情況例外。 這時,克勞迪婭的車駛近了太平洋沿岸高速公路的大拐彎處,廣闊的洋面在這裡就 像一面大鏡子,映現著她右側沿岸的懸崖峭壁的倒影。這是世界上她最喜歡的地方,這 裡的自然美景總是讓她興奮異常。離阿西娜居住的馬利布別墅區只有10分鐘的路程了。 克勞迪娘在捉摸如何來勸說阿西娜,讓她重回攝制組,挽救影片的命運。克勞迪婭想起 ,她和阿西娜曾在不同的時候有過同一個情人。一想到愛過阿西娜的男人也能愛上她, 她感到一陣得意。 陽光燦爛無比,灑在太平洋泛起的層層波濤上,把它們變成了無數碩大無比的鑽石 。克勞迪婭突然急剎車。她以為有一架懸掛式滑翔機會降落在她的車前。她能看清滑翔 員,一個年輕姑娘一隻乳房垂在穿著的短衫外頭,佯裝端莊地朝克勞迪婭揮揮手,又繼 續向沙灘滑去。這些人怎麼這樣無法無天,警察怎麼不來管一管?克勞迪婭搖搖頭,使 勁踩了一下油門。車流已不那麼擁擠了,高速公路拐了一個彎,海洋在克勞迪婭眼前消 失了,但是再過半英里大洋又會出現。這如同真摯的愛情,克勞迪婭微笑著在心裡說。 在她的生活中,真摯的愛情總會重新出現。 克勞迪婭真正墜入愛河時,卻是一次充滿痛苦但不無教訓的經歷。這不能全怪她自 己,因為那個男人是史蒂文·斯托林斯,一個大牌明星,全世界的女人追逐的偶像。斯 蒂文擁有令人瞠目的男性美,一種實實在在的魅力,以及由少量可卡因刺激而來的充沛 的精力。而且,他還是一位頗具天分的演員。尤其重要的是,他是當代的「唐·璜」。 他出去拍外景,無論是在非洲,還是在美國西部小鎮,還是在孟買、新加坡、東京、倫 敦、羅馬和巴黎,見到哪個女人都要拉上床。他這樣做,猶如自己是救濟窮人的紳士, 純屬基督徒的慈善行為。他從不考慮和他的女伴建立某一種關係,這同慈善家永遠不會 邀請一個乞丐參加自家的晚宴一個道理。他對克勞迪婭的迷戀達到如此的地步,以致於 他們之間的關係持續了27天。 對克勞迪婭來說,這27天儘管給她帶來了快樂,但更主要的是羞辱。在可卡因的刺 激下,史蒂文·斯托林斯的慾望令人無法抗拒。他甚至比克勞迪婭更喜歡赤身裸體。他 那比例協調、極度勻稱的軀體也很有魅力。克勞迪婭經常看見史蒂文在對著鏡子仔細打 量自己,那神情同對著鏡子戴帽子的女人一般無二。 克勞迪婭知道她就像個小姘婦。一到幽會的時候,史蒂文總是打電話告訴她,他得 晚到一個小時,實際上卻晚到了6小時。有時候他竟然乾脆取消約會。克勞迪婭那裡只 不過是史蒂文沒有別處可去才去投宿的地方。更有甚者,做愛時史蒂文總是強迫克勞迪 婭同他一起使用可卡因,當時確有飄然欲仙之感,但事後幾天克勞迪姬的大腦如同塞滿 了漿糊,根本無法寫作,即使勉強寫出點東西,她也信不過。克勞迪婭意識到,她現在 正慢慢地變成一個看男人眼色行事、喪失了自我的女人,這是她最深惡痛絕的事情。 她只不過是史蒂文的第四或第五個選擇,這讓克勞迪婭羞愧難當,但她並不責怪史 蒂文。她只怪自己。本來嘛,史蒂文·斯托林斯的聲譽正如日中天,幾乎全美國的女人 都願意陪他上床,可他偏偏選擇了克勞迪婭。對於斯托林斯來說,韶華易逝,青春易老 ,他的名字會被越來越多的人淡忘,他的可卡因用量也會因此而增大。他必須趁著年輕 力壯,及時行樂。他使克勞迪婭陷入了情網,對於克勞迪婭來說,這段日子卻是她一生 中為數不多的幾段最不快樂的時光之一。 所以在第27天,當史蒂文打電話來說他今天又要遲到一小時的時候,克勞迪婭告訴 他:「你不用來了,史蒂文,我不想扮演這種妓女的角色了。」 電話裡沒有回音,過一會兒,史蒂文似乎毫不驚訝地給了他的答覆。「我希望分手 後我們仍是朋友,」他說,「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開心。」 「沒問題。」克勞迪婭說完便掛上了電話。這是她頭一次不願意以朋友的方式來結 束一場羅曼史。令她難堪的是,她竟然這樣愚蠢。很顯然,史蒂文的一舉一動都是他要 的花招,想讓克勞迪婭知趣地離開。可她竟然過了那麼長時間才領悟到史蒂文的用意。 這真讓她羞愧難當。她怎麼可能如此遲鈍?克勞迪婭哭了,但一個星期之後,她發現自 己並不是離了愛情就不能活。所有的時間都由她自己掌握,她又可以寫作了。沒有了可 卡因,沒有了愛情,她卻因此又能頭腦清醒地投入到寫作中去,這實在是一件喜事。 她的劇本被她的情人「天才導演」拒絕之後,克勞迪婭憋足了勁,又用了6個月的 時間拚命修改。 克勞迪婭本意是把《梅薩麗娜》寫成一部風趣幽默的宣揚女權主義的影片,但是 5年來積累的經驗告訴她,任何主題都必須隱藏在一些基本要素後面,這些要素包括貪 慾、性愛、謀殺和對人性的信仰等等。克勞迪婭十分清楚:她不僅得給阿西娜·阿奎坦 恩寫幾場好戲,同時還得兼顧至少三位飾演配角的女明星。對於女影星來說,遇到好的 角色並不容易,因而這個劇本也會吸引一些有名的女演員。除此之外,至關重要的角色 還有那個偉大的惡棍——英俊瀟灑,機智幽默,魅力無窮,但同時又凶狠殘暴。在這裡 ,克勞迪婭從她對父親的記憶中汲取了素材。 起先,克勞迪婭打算找一位具有一定影響的女獨立製片人來拍《梅薩麗娜》,但大 多數有權決定是否投資拍片的製片廠頭目都是男性。他們無疑會很欣賞這個劇本,但免 不了也會擔心,如果同時起用一個女製片人和女導演,這部影片會變成赤裸裸的女權主 義的宣傳品。他們希望能安排一位男性擔任重要職務。克勞迪婭早已決定,由迪塔·托 米來執導該片。 托米對這樣的機會當然求之不得,因為這是一部巨額預算的影片。這樣一部巨片一 旦獲得成功,她就能步入大牌導演之列。即使拍得一塌糊塗,她的聲譽也不會受到損害 ,反而會更加名噪一時。有時候,與一部票房收入極高的低額預算影片相比,一部預算 龐大、結果拍得很糟的影片。更有可能提高導演的聲望。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迪塔·托米只愛慕女性,拍這部影片使她有機會接觸到四位美 貌絕倫的著名女性。 克勞迪婭選中了托米,原因在於幾年前她倆曾合作拍過影片,合作得很愉快。托米 性格直爽,幽默風趣,而且極富才氣。她不像有的導演那樣,存心欺侮編劇,把自己的 朋友找來改寫劇本,借此沽名釣譽。除非托米自己確確實實參與了劇本的創作,否則她 絕不會要求掛上編劇的虛名。而且她不像一些導演和影星那樣熱衷於性騷擾。當然,「 性騷擾」這個詞並不適用於電影圈,在這裡,賣弄風騷是正當工作的一部分。 克勞迪婭特意選在一個星期後把劇本送到斯基皮·迪爾手裡,因為迪爾只在週末才 有時間仔細閱讀。她之所以把劇本交給迪爾,主要由於迪爾是好萊塢最優秀的製片人, 儘管迪爾曾多次背叛她。而且克勞迪婭從不輕易放過任何一位舊相識。她這一招靈驗了 。星期天早上,她接到了迪爾的電話。迪爾邀請她當天共進午餐。 克勞迪婭把她的私人電話放到她的梅塞德斯牌汽車裡,又專門換了一身「工作服」 :藍色的男式斜紋棉布襯衣,褪了色的藍色牛仔褲,不繫鞋帶的膠底帆布鞋。她還用一 條紅色頭巾把頭髮束在腦後。 克勞迪婭駛上了聖莫尼卡城的大洋路。居於大洋路與太平洋沿岸高速公路之間的帕 利塞德斯公園裡,聖莫尼卡城無家可歸的男男女女正聚在一起,等著享用星期天的早午 餐。每個星期天,志願的社會服務者會把食物和飲料帶到空氣清新的公園裡,擺在木製 的桌椅上,供他們享用。克勞迪婭總是走這條路,她提醒自己還有相當多的人生活在另 一個世界裡,他們沒有梅塞德斯車和游泳池,也不能去羅德奧大道採購。小時候,克勞 迪婭常常志願為他們服務,但現在她只是向提供這些食物的教會簽送一張支票。從一個 世界進入到另一個世界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對克勞迪婭的勃勃雄心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然而她無法不去看望他們,儘管他們一個個衣衫襤褸,窮困潦倒。但是他們中的一些 人卻顯得尊貴大方,這實在令她驚訝。在克勞迪婭看來,毫無希望地活著是一件不可思 議的事情,不過這僅僅是個錢的問題——她靠輕輕鬆鬆地寫電影劇本就能賺到錢。克勞 迪婭在六個月裡賺到的錢,這些人一輩子也未必見到過。 斯基皮·迪爾的住所坐落在貝弗利希爾斯的峽谷中。管家把克勞迪婭領到了游泳池 ,游泳池旁支著鮮艷的藍黃相間的遮陽棚。迪爾躺在放有坐墊的安樂椅裡,身旁是一張 大理石面小桌子,上面放著電話和一疊書稿。迪爾戴著一副紅框眼鏡,他只在家裡閱讀 時才戴它。他手裡端著一隻高腳玻璃杯,裡面盛著冰鎮的法國埃維昂礦泉水。 迪爾一躍而起,擁抱了克勞迪婭。「克勞迪婭,」他說,「我們得趕緊談正事。」 克勞迪婭在判斷迪爾的語氣。她通常能從對方的語氣揣摩出他們對自己劇本的看法 。有的人字斟句酌地說著稱讚的話,卻意味著毫不客氣的否定;有的人誇獎起來毫不慳 吝,但緊接著便舉出三條以上的原因,說明不能購買這樣的劇本:別的製片廠也在拍同 樣題材的影片;湊不齊合適的演員班子,或者乾脆就是製片廠對此類題材根本不感興趣 。但是迪爾分明流露出主意已定的口氣,表明生意人不肯放過一樁好買賣。他又滔滔不 絕地談起資金和管理問題。這意味著決定拍攝這部影片了。 「這可能是一部巨片,」迪爾對克勞迪婭說,「非常、非常宏大。實際上它不可能 是一部小片子。我看得出你所宣揚的東西,你是個很聰明的姑娘。不過我要說服製片廠 接受『性』的場面。當然,我還得說服女明星。如果你能把男主角寫得更富於人情味, 多寫一寫他人性中好的一面,我們就可以說服一位男明星出演這個角色。我知道你想做 副製片人,但凡事得由我說了算。你可以發表你的意見,我這個人還是聽得進意見的。 」 「我希望我有權決定導演的人選。」克勞迪婭說。 「你,製片廠,還有影星們共同決定。」迪爾笑著說道。 「除非導演的人選經過我的同意,否則我不會出售這個劇本的。」克勞迪婭說。 「那好,」迪爾說,「你先通知製片廠,說你想親自導演這部影片,然後你退出, 這樣他們就會如釋重負地讓你選導演。」迪爾頓了頓,「你想讓誰當導演?」 「迪塔·托米。」克勞迪婭回答。 「不錯。你真聰明,」迪爾說,「女影星們很喜歡她。製片廠對她的印象也不壞。 她拍電影從不超支,也不靠拍片撈錢。不過在她來之前,我們倆先把演員敲定。」 「你打算把劇本交給哪家製片廠?」克勞迪婭問。 「洛德斯通,」迪爾回答,「他們和我合作得很好,因而我們就不必為演員和導演 的人選問題爭執不休。克勞迪婭,你的劇本簡直無可挑剔。幽默風趣,動人心魄,對早 期的女權主義提出了獨特的見解,正好與當今流行的思潮相吻合。還有大量的性描寫。 你以肯定的眼光看待梅薩麗娜和其他的女性。我會就你提出的條件跟梅洛和莫莉·弗蘭 德斯商談,再由莫莉與洛德斯通的業務部門交涉。」 「你這個狗娘養的,」克勞迪婭說,「你是不是早就和洛德斯通通過氣了?」 「昨晚的事,」斯基皮·迪爾滿臉堆笑地說,「我把劇本拿給他們看,他們同意投 資,條件是我把一切都安排妥當。聽著,克勞迪婭,不要以為我是個蠢蛋。我知道你有 把握讓阿西娜出演女主角,所以你才這麼強硬。」迪爾稍頓了頓。「這些我都告訴了洛 德斯通的人。現在,讓我們著手干吧。」 這就是這個宏偉工程的開端。克勞迪婭決不能讓它付諸東流。 克勞迪婭駛近了交通燈,從這裡她將向左拐上一條較窄的公路,這條公路通向別墅 區。克勞迪婭第一次覺得有些心慌。阿西娜很有主見,一旦下定決心絕不輕易改變,這 也是一個明星應該具備的氣質。不過這沒關係,如果阿西娜不聽從她的勸告,她就直飛 拉斯維加斯,請她哥哥克羅斯幫忙。克羅斯從不讓她失望。無論在他們倆一起成長的日 子裡,還是在克勞迪婭單獨與母親生活的時候,甚至在母親去世之後,情況一直如此。 克勞迪婭總忘不了在長島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大宅度過的那些大喜大慶的日子。整個 庭院環境如同格林筆下的童話世界,大宅四周都是圍牆,她和克羅斯就在無花果樹叢中 嬉戲玩耍。那時候有兩幫年齡介於8歲到12歲之間的男孩。唐的外孫丹特·克萊裡庫齊 奧率領一幫和他們這幫作對;唐像條巨龍似地待在樓上的窗口。 丹特是個咄咄逼人的男孩,他喜歡打架,想當將軍,所有男孩中只有他敢於向克勞 迪婭的哥哥克羅斯挑戰打架。丹特把克勞迪婭摔在地上,用拳頭打她,想使她屈服,就 在這當口,克羅斯出現了。接著,丹特和克羅斯就開始打鬥。使克勞迪婭感到振奮的是 ,面對凶神惡煞的丹特,克羅斯信心百倍。結果克羅斯輕鬆取勝。 這使得克勞迪婭捉摸不透母親的選擇。她怎麼可能不更愛克羅斯呢?克羅斯要懂事 得多。他選擇同父親待在一起就證明了這一點。克勞迪婭從不懷疑,克羅斯本想跟母親 和她生活在一起。 家庭破裂後的那幾年裡,他們仍然或多或少地保持著聯繫。通過閒談和周圍人們的 議論,克勞迪婭逐漸意識到,她哥哥克羅斯已經在某種程度上像他們的父親一樣卓越不 凡。克勞迪婭和她哥哥之間的感情一直不曾淡薄,儘管他們現在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她意識到,克羅斯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一分子,而她卻不是。 克勞迪婭搬到洛杉磯之後的第三年,那時候她21歲,她母親娜琳被診斷得了癌症。 克羅斯向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顯露身手之後,當時正在華廈大酒店協助格羅內韋爾特工作 。他來到了薩克拉門托,陪伴母親度過了最後的兩個星期。克羅斯雇了幾位護士,日夜 守護母親,另外還有一位廚子兼管家。家庭解體之後,這是他們三人頭一次生活在一起 。娜琳不許皮皮來看望她。 癌細胞損害了娜琳的視力,克勞迪婭便不斷給她讀雜誌、報紙和書上的文章。克羅 斯則外出採購日用品和食物。有時候克羅斯得飛到拉斯維加斯,花一個下午時間料理酒 店的生意,但他總能在晚上飛回來。 一到晚上,克羅斯和克勞迪婭就輪流握住母親的手,給她以慰藉。娜琳服了大劑量 的藥物,但依然不停歇地緊握著他們倆的手。有時候娜琳眼前出現幻覺,以為她面前的 兩個孩子還是孩提時代的樣子。一個可怕的晚上,娜琳淚流滿面,請求克羅斯原諒她所 做的一切。克羅斯不得不摟緊她,安慰她,說一切都很圓滿。 漫漫長夜裡,當母親服藥後沉沉進入夢鄉時,克羅斯和克勞迪婭就詳細談起了彼此 的生活情況。 克羅斯說他賣掉了收款公司,離開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不過,家族的人利用他們 的權勢,給他在華廈大酒店找了那份工作。克羅斯表示他手中有權,告訴克勞迪婭說, 隨時歡迎她來華廈大酒店,食宿飲料全部免費。克勞迪婭問他怎麼能做到這一點,克羅 斯不無自豪地告訴她:「我掌握著大權。」 克勞迪婭覺得克羅斯的自豪有點滑稽,這勾起了她的一絲傷感。 看來,對於母親的死,克勞迪婭遠比克羅斯感到悲傷。但是這一經歷卻又把他們拉 到了一起。他們之間又恢復了孩提時代的那種親密無問。以後的幾年裡,克勞迪婭時常 去拉斯維加斯,在那裡遇到了格羅內韋爾特,看得出來格羅內韋爾特和她哥哥關係非常 密切。這些年來,克勞迪婭慢慢地注意到,克羅斯確實掌握一定的權力,但克羅斯從不 把這種權力和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掛起鉤來。克勞迪婭早就與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斷絕了一 切關係,從不出席他們的婚喪儀式和嬰兒的洗禮,她自然無從瞭解克羅斯仍是家族體系 的一分子,對此克羅斯從來都是閉口不提。克勞迪婭很少見到她的父親。他對克勞迪婭 根本不感興趣。 在拉斯維加斯,除夕是最盛大的節日,人們從全國各地來到這裡,不過克羅斯總是 為克勞迪婭留著一間套房。克勞迪婭並不嗜賭如命,但有一年除夕的晚上,她幾乎失去 了理智。隨同她來拉斯維加斯的是一位初露頭角的男演員。為了讓他對自己刮目相看, 克勞迪婭失去了自制,簽了5萬美元的借據。克羅斯手裡拿著借據來到克勞迪婭房裡, 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他一說話,克勞迪婭便認出來,這是她父親臉上的表情。 「克勞迪婭,」克羅斯說,「我原以為你比我精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克勞迪婭有點侷促不安。克羅斯經常提醒她只能小賭賭,輸錢的時候千萬不要加大 賭注;而且最好每天只賭兩三個小時,花在賭博上的時間長了,可謂是最大的陷阱。克 勞迪婭完全違背了他的忠告……克勞迪婭說:「克羅斯,寬限我兩個星期的時間,我會 還清這筆錢的。」 克羅斯的回答讓克勞迪婭著實吃了一驚。「我寧肯先殺了你,也不會讓你付這筆錢 。」克羅斯不緊不慢地把借據撕得粉碎,塞到自己衣服兜裡。他說:「聽著,我請你到 這裡來是因為我想見到你,而不是想賺你的錢。你最好記住這點;你不可能贏錢。這和 運氣沒有任何關係。2加2等於4。」 「好,好!」克勞迪婭說道。 「撕碎這些借據我不在乎,但我討厭你腦瓜不開竅。」克羅斯說。 事情就此了結了,不過克勞迪婭有些納悶:克羅斯真有這麼大的權力?這事格羅內 韋爾特會不會同意,甚至會不會知道? 這樣的小瓜葛還有不少,最令人不寒而慄的一件事牽涉一個名叫洛雷塔·朗的女人 。 洛雷塔是華廈大酒店滑稽演出專場的歌舞名角。她熱情大方,充滿活力,有一種毫 不做作的幽默感。克勞迪婭被她迷住了。演出之後,克羅斯介紹她倆認識。 舞台下的洛雷塔·朗依舊魅力無窮,與舞台上的她不相上下。不過,克勞迪婭注意 到克羅斯對洛雷塔並不是很著迷,他似乎覺得洛雷塔過於活潑,心裡有點惱火。 接下來的一次,克勞迪婭把梅洛·斯圖爾特帶到拉斯維加斯,晚上一起觀看滑稽演 出。梅洛來這裡只是為了討好克勞迪婭,並不奢望太多。他一直以鑒賞的眼光觀看著洛 雷塔的演出,然後對克勞迪婭說:「這個姑娘不太尋常,我不是指她的歌喉或舞技,而 是說她具有喜劇天分。有這種天分的女人像金子一樣寶貴。」 在後台見到洛雷塔時,梅洛裝出一副敢作敢為的面孔,對她說:「洛雷塔,我愛上 你了。愛上你了,明白嗎?下星期你能不能來洛杉磯?我將安排給你錄影,把它送給我 在電影製片廠工作的一個朋友看,不過你事先得和我的公司簽個合約。你知道我得先做 大量的工作才能賺到一些錢。這純屬生意上的事,但千萬要記住我愛你。」 洛雷塔緊緊地擁抱著梅洛。克勞迪婭注意到,這舉止不是虛情假意,逢場作戲。他 們三人約定,趕在梅洛坐早班飛機回洛杉磯之前,一起吃晚飯以示慶賀。 吃晚飯時,洛雷塔說她與一家專門經營夜總會娛樂業的代理公司有條款嚴謹的合約 。還須三年才到期。梅洛讓洛雷塔放心,一切麻煩都會解決的。 但麻煩解決不了。與洛雷塔簽有合約的娛樂公司堅持認為,以後的三年裡,洛雷塔 的演出由該公司掌握。洛雷塔焦急萬分,竟然請求克勞迪婭勸說她哥哥克羅斯出面干涉 ,這可讓克勞迪婭大吃一驚。 「克羅斯能幫什麼忙?」克勞迪婭問。 洛雷塔說:「他在這城裡很有些勢力。他有辦法達成一筆交易,讓我不太吃虧。求 你了。」 克勞迪婭上到酒店頂層套房,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克羅斯。克羅斯聽後不無厭惡地 盯著她,然後搖搖頭。 「這有什麼了不起的?」克勞迪婭問,「我要你做的無非是說一句話罷了。」 「你真蠢,」克羅斯說,「像她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她們把像你這樣的朋友當 槍使,轉眼就把你忘得一乾二淨。」 「那有什麼關係?」克勞迪婭說,「她確實很有天賦。這次機遇可能改變她的整個 人生。」 克羅斯仍舊搖頭。「不要找我做這事。」他說。 「為什麼不要找你?」克勞迪婭問道。求人幫別人的忙,對她早已是習以為常的事 ,這也是干電影這一行工作的一部分。 「我一旦插手,就只能成功。」克羅斯說。 「我並不期望你一定會成功,我只是請你盡力幫個忙,」克勞迪婭說,「最起碼我 可以告訴洛雷塔我們使過勁。」 克羅斯笑了起來。「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他說,「好吧,通知洛雷塔和她 的經紀人明天來見我。上午10點整。你也可以在場。」 第二天上午,克勞迪婭頭一次見到了洛雷塔的經紀人托利·內文斯。他穿著比較隨 意,是典型的拉斯維加斯風格,但顯然為這次嚴肅的會見稍微做了些修飾。他在一件無 領白色襯衣外面套了一件藍色的外衣,下面穿了一條藍色斜紋棉布長褲。 「克羅斯,很高興再次見到你。」托利·內文斯說。 「我們見過面?」克羅斯問。他從來不曾親自過問滑稽專場演出這方面的具體事宜 。 「那是老早的事了,」內文斯圓滑地答道,「當時洛雷塔正在華廈大酒店進行她的 首場演出。」 克勞迪婭注意到洛杉磯的經紀人和托利·內文斯之間的區別,前者專門與一流的電 影天才打交道,而後者則經營低級得多的夜總會娛樂業。內文斯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他 的外表也稱不上儀表堂堂。他顯然沒有梅洛·斯圖爾特那種充分的自信。 洛雷塔匆匆吻了一下克羅斯的臉頰,但一句話也沒說。實際上,從她身上全然看不 到通常的活潑。她挨著克勞迪婭坐下,克勞迪婭看出了她的緊張神情。 克羅斯身穿一套打高爾夫球的行頭:白色的寬鬆長褲,白色的T恤衫,白色的帆布 軟底鞋。他頭上還戴著一頂藍色的棒球帽。克羅斯從吧櫃裡取出飲料請他們喝,但都被 謝絕了。隨後,克羅斯平靜地說道:「那我們就談正事吧。洛雷塔,你有什麼話要說? 」 洛雷塔說話的聲音有點顫抖。「托利希望從我的收入中分得一定的百分比。這包括 拍電影的收入。但是,就他們給我安排的拍電影的收入而言,洛杉磯的代理公司當然希 望單獨和我分成。我也不能同時支付兩筆佣金。然後,托利又說我的一舉一動都得他點 頭才行。洛杉磯那方面肯定不能容忍這一點,我也不能接受。」 內文斯聳聳肩。「我們簽有合約。我只希望她能按合約辦事。」 洛雷塔說:「但是那樣一來,我的電影經紀人就不會和我簽約了。」 克羅斯說:「在我看來,這事很簡單,洛雷塔,你就交錢把自己贖出來吧。」 內文斯說:「洛雷塔是個了不起的演員,給我們賺了不少錢。我們一直不斷為她作 宣傳。我們已經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即使她交錢贖身,我們也不能放她走。」 克羅斯說:「洛雷塔,你把他收買了。」 洛雷塔幾乎要哭出聲了。「我不能同時支付兩筆佣金。那太殘酷了。」 克勞迪婭盡力不讓自己笑出來,克羅斯卻不然。內文斯臉上呈現出受傷害的表情。 最後,克羅斯說:「克勞迪婭,去取你的高爾夫球服來,我要跟你打9洞球。這事 一了結,我在樓下出納室那裡等你。」 克勞迪婭一直覺得奇怪,克羅斯今天怎麼穿得那麼隨便?他似乎並不把這次會談當 作一回事。這讓克勞迪婭有點生氣,克勞迪婭看得出洛雷塔也有點不高興。但是托利卻 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他根本不做任何妥協。所以克勞迪婭對克羅斯說:「我不想走開 ,我希望能看到所羅門工作的情況。」 克羅斯從來不會生他妹妹的氣。他笑了起來,克勞迪婭也回報以微笑。接著,克羅 斯轉向內文斯。「我看得出你不願意讓步。我認為你的做法是對的。她第一年拍電影的 收入與你分成,你看怎麼樣?但是你得放棄對她的控制,否則這就行不通。」 洛雷塔憤然插話道:「我不與他分成。」 內文斯說:「這不是我所要的。分成還可以,不過,一旦我們有大宗的演出要你去 幹,但你卻因拍電影抽不開身,那該怎麼辦?我們要賠錢的。」 克羅斯歎了口氣,不無傷感地說:「托利,我希望你能讓這姑娘退出合約。這是我 的一個要求。我的酒店和你生意上的來往不少。就幫我這個忙吧。」 內文斯頭一次顯得有點驚慌失措。他用近乎懇求的口氣說:「我非常樂意幫你這個 忙,克羅斯,但我得先和公司的合夥人商量一下才行。」他頓了一下,「也許我們可以 讓她出錢贖身。」 「不,」克羅斯說,「我請你幫忙,不是出錢贖身,我請你現在就做出答覆,然後 我就可以出去玩我的高爾夫球了。」他頓了頓,「一句話,行還是不行?」 這種直截了當的方式讓克勞迪婭震驚不已。依她看來,克羅斯既不是在威脅也不是 在恐嚇。實際上,克羅斯似乎有點興味索然,準備就此罷手。不過,克勞迪婭看得出來 ,內文斯受到了震動。 內文斯的回答令人驚訝。「那太不公平。」他說。他用責備的目光瞪了洛雷塔一眼 ,洛雷塔趕緊避開了他的視線。 克羅斯故作瀟灑,把棒球帽拉到頭的一側。「這不過是個請求而已,」他說,「你 可以拒絕。隨你的便。」 「不,不。」內文斯說,「我只是沒想到你的反應會這麼強烈,你們的交情有這麼 深。」 突然,克勞迪婭發現她哥哥的態度發生了令人震驚的變化。克羅斯探過身去,親熱 地稍稍擁抱了一下托利·內文斯。克羅斯一笑,使他的臉變得熱情洋溢。這傢伙確實挺 帥的,克勞迪婭心想。緊接著,克羅斯充滿感激地說:「托利,我不會忘了你所做的一 切。聽著,你可以在華廈大酒店任意舉辦演出,推銷任何一位新招的天才演員,演員名 單最起碼排前三位。我還要專門抽一個晚上,讓你們的天才演員演出滑稽專場,而且我 要在那天晚上請你和你的合夥人與我在酒店裡共進晚餐。你隨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我 會告訴手下人把你的電話直接轉給我。直接與我聯繫。怎麼樣?」 克勞迪婭明白了兩件事。克羅斯有意炫耀了手中的權力。而且,克羅斯是特意選在 內文斯屈服之後,才對他提出一定的補償,而不是在這之前。托利·內文斯將度過一個 異乎尋常的夜晚,在那個晚上他可以耀武揚威。 克勞迪婭還意識到,克羅斯讓她親眼看到他手中的權力,為的是顯示他對她的一片 深情;這種真情有一種物質力量。克勞迪婭凝視著克羅斯那張從小就讓她艷羨不已的充 滿美感的臉龐;他那性感的嘴唇,完美的鼻子.鵝卵形的眼睛,霎時間都變得凝重起來 .變成一具古老的大理石雕像。 克勞迪婭驅車駛離了太平洋沿岸高速公路,朝馬利布別墅區的大門開去。克勞迪婭 喜歡這個地方,別墅都建在沙灘上,正對著波光蕩漾的海洋;遠處的洋面上,倒映著別 墅背後的層巒疊嶂。克勞迪婭把車停在阿西娜的別墅前。 博茲·斯坎內特躺在馬裡布別墅區圍牆以南的公共沙灘上。這道由鐵絲網構成的圍 牆由沙灘延伸到海裡,大約有10步遠。不過它只是裝裝樣子罷了。如果游得足夠遠,就 可以繞過這道鐵絲網。 博茲正在尋找時機,準備再次襲擊阿西娜。今天先來一次刺探性的突襲。所以他裡 面穿著游泳褲,外面套上T恤衫和寬鬆的網球褲,開車來到了公共沙灘。在他的海濱袋 ,也就是他的網球袋裡,他用毛巾裹著一小瓶硫酸。 從他躺著的地方,可以透過鐵絲網看到阿西娜的別墅。兩個私人警衛站在沙灘上, 都佩帶著槍支。既然別墅後面有警衛,前面肯定也有警衛。博茲並不介意傷害這些警衛 ,但是他不想給人造成一個瘋子濫殺一氣的印象。這不利於他從事毀損阿西娜的正當行 徑。 博茲·斯坎內特脫下長褲和T恤衫,四肢舒展地躺在毯子上,視線越過沙灘和遠處 太平洋湛藍的海水,太陽暖洋洋的,曬得他有點瞌睡。他開始想阿西娜。 在大學裡,博茲聽到一位教授講授愛默生的散文時,曾引用了這句話:「美的存在 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理由。」是愛默生,還是美?但博茲想到的是阿西娜。 像她這樣有著羞花閉月之容,善良賢德之心的人實屬鳳毛麟角。所以他自然而然想 到了西娜。人們都把少女時代的她叫做西娜。 年輕時,他對阿西娜的愛是那樣真摯深沉,以至於整日陶醉在她也愛著他的美夢之 中。他簡直不能相信生活會如此的美好。然而,慢慢地,一切都失去了新鮮感。 她竟敢生得如此完美?她竟敢對愛情如此苛求?她竟敢讓那麼多的人愛慕她?難道 她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博茲對自己也有些疑惑不解。他的愛情為什麼會被憎恨取而代之?答案很簡單。因 為他心裡明白,他不可能一輩子佔有她,總有一天他會失去她。 總有一天她會和別的男人同床共枕;總有一天她會離開他的極樂世界,再也不會想 起他。 博茲覺得暖融融的陽光突然離開了他的臉,便睜開了眼睛。一個衣冠楚楚的彪形大 漢,矗立在他跟前,手裡拎著一把折疊椅。博茲認出了這個人。吉姆·洛西,在他把水 潑到西娜臉上後,曾經審問過他的那個偵探。 博茲瞇著眼瞧著他。「真是無巧不成書呀,我們倆竟到同一個海灘來游泳。你到底 想幹什麼?」 洛西打開折椅,坐了上去。「我的前妻給我這把椅子。我當時要審問和逮捕的衝浪 的傢伙太多,她說我不妨也舒服點。」他用近乎和善的目光看著博茲·斯坎內特。「我 只想問你幾個問題。第一,你離阿西娜小姐的別墅這麼近,有什麼目的?你違反了法官 下達的限制令。」 「這是個公共海灘,在我和那座房子之間隔著一道鐵絲網,而我穿的是游泳衣。我 這個樣子像是要騷擾她嗎?」博茲問。 洛西臉上浮現出近乎憐憫的微笑。「嗨,聽著,」他說,「如果我娶的是這個女人 ,我也捨不得離開她。讓我看看你的海濱袋,如何?」 博茲把海濱袋枕在頭下面。「不行,」他說,「除非你有搜查證。」 洛西對他友好地笑了笑。「不要逼我逮捕你,」他說,「或者逼我把你打個半死, 再拿走那只袋子。」 這話倒刺激了博茲。他站起身來,佯裝要把袋子交給洛西,卻接著又把袋子從他身 邊移開。「有本事你過來拿吧!」他說。 吉姆·洛西大為震驚。在他看來,他還從未碰到過比自己更強悍的人。換了別的情 況,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拔出警棍或手槍,把這個人打得癱軟如泥。也許是腳下鬆軟的沙 地讓他拿不定主意,也許只是斯坎內特那有恃無恐的樣子。 博茲衝著洛西微笑。「你只有殺了我,」他說,「我比你強壯。別看你個頭也那麼 大。不過你想殺我的話,恐怕找不著適當的理由。」 洛西不由得暗自讚歎這個人的洞察力。真打起來,自己能不能勝過他還很難說。但 確實又找不著動用武器的任何理由。 「你說得對。」洛西說。他折起椅子,轉身就走,馬上又回頭不無稱許地說:「你 真是個厲害的傢伙。你贏了,當心不要讓我抓住任何把柄。你知道我沒有測量你到那所 別墅的距離,你有可能已經超出了法官規定的界限……」 博茲大笑起來。「我不會給你留下任何把柄的,不必擔心。」 博茲目視著吉姆·洛西離開海灘,駕車離去,然後收拾起自己的毯子,塞在海濱袋 裡,回到自己的車裡。他把袋子丟在車尾的行李箱裡,拔出車鑰匙,藏在前排的座位下 面。然後,他又回到海灘,準備游過那道鐵絲網。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阿西娜·阿奎坦恩成為一名明星,其過程相當傳統,很少會有人稱許。她花了許多 年進行各種訓練:上表演課,舞蹈和舉止課,語音課,以及廣泛地閱讀戲劇文學,這些 都是學習表演藝術的必修課程。 當然少不了見不得人的勾當。她輪番與經紀人、挑選演員的導演、較為好色的製片 人和導演上床,還得應付製片廠頭頭腦腦較為老式的性挑釁。 第一年,她謀生靠拍廣告,做模特,穿著袒肩露背的衣服,為汽車展覽會做女主人 ,但這僅限於第一年。這以後,她的表演才能開始有了報償。她有過一些情人,送給她 不計其數的珠寶和錢財;有的甚至向她求婚。但這些羅曼史持續的時間都很短,分手後 依舊保持朋友關係。 對她而言,這些經歷沒有一次意味著痛苦或羞辱,即使在那位羅爾斯-羅伊斯轎車 的買主表示她可以隨車一塊來時,也沒有什麼不愉快的事發生。她拒絕了他,開玩笑說 她的價錢並不比那輛小汽車便宜。她喜歡男人,熱衷性事,不過她縱慾只是為了犒勞和 獎賞別人為她幹成重要的事。男人從來不是她的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 表演就是生命。她自身的秘密是重要的。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形形色色的危險也是不 容忽視的。但是表演是至高無上的,她付出代價,不是為爭取在一些不起眼的影片中扮 演角色,她的目標是地方戲劇團體排演的大宗戲劇中的重要角色,進而就是上馬克·泰 珀劇場演戲劇,這最終使她有機會在電影中扮演主要角色。 她的真實生活是她扮演的角色。每當她把角色塑造得栩栩如生,在日常生活中仍能 感受到她們活躍在她的內心深處時,她就覺得自己的生活更加充滿了活力。她的風流韻 事不過供消遣娛樂而已,如同打高爾夫球和網球,和朋友一道吃飯一樣,是虛無縹緲的 東西。 真實的生活是在教堂一般的劇院裡度過的:化妝,在戲服上添加一種顏色,在心裡 默念台詞,臉部表情隨著感情的跌宕起伏而扭曲變形,再就是眼睛盯著黑壓壓的觀眾席 ——上帝終於現身了——她祈求好運氣。她流淚,她墜入愛河,她撕心裂肺地尖叫,她 請求赦免自己暗中犯下的罪過,有時她會嘗到找到幸福,獲得新生的喜悅。 她如饑似渴地追逐著名望和成功,這樣才能掩蓋她的過去,淹沒她對博茲·斯坎內 特,他們共同的孩子,以及她的美貌造成的背叛的記憶。渴望有個女恩人偷偷賜予她恩 惠。 和所有的藝術家一樣,她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愛她。她知道自己長得很美——她怎麼 能不知道呢?她周圍的一切時刻提醒她這一點——她更知道自己也很聰明。所以,從一 開始,她就對自己充滿信心。起初,她無法相信的是自己擁有一個真正天才所具備的條 件:充沛的精力和心無旁騖的鑽勁,還有好學的精神。 表演和音樂是阿西娜的至愛,為了能專心致力於發展這兩種愛好,阿西娜用充沛的 精力把自己培養成其他各方面的專家。她學會了維修汽車,掌握了高超的廚藝,對體育 運動也很在行。她知道做愛對她這行的重要性,便不斷研究文學作品和實際生活中的性 交場面。 她有一個弱點。她從不忍心傷害別人,但由於在她的生活中無法避免這一點,便成 了極不幸福的女人。但是她常常又做出一些務實的決定,提高自己在世上的地位。她時 常利用自己作為一位大牌明星所具有的影響力,有時她的冷酷無情和她的美貌一樣令人 咋舌。有權有勢的男人懇請她出演他們的電影,男人們哀求跟她上床。她參與選定導演 和合作的影星,有時候她的話就是聖旨。她犯下小錯可以逃脫懲罰,她可以全然不把世 俗道德放在眼裡,做出傷風敗俗的事,但誰又能說這就是真正的阿西娜呢?她同所有的 大牌影星一樣神秘莫測,有著雙重的身份,你無法把她的實際生活和她的熒屏角色徹底 分開。 她做了所有的這一切,世人還是熱愛她,但是這還不夠。她瞭解自己內心的醜陋。 有一個人不愛她,這個事實讓她痛苦不已。所有的演員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她們會因 一百個人讚揚自己但卻有一個人批評自己而感到絕望。 在洛杉磯待了近五個年頭時,阿西娜首次贏得在影片中扮演主角的機會,並獲得了 前所未有的成功。 同所有大牌男影星一樣,史蒂文·斯托林斯對他出演的每部影片女主角的扮演者持 有否決權。他觀看了阿西娜在馬克·泰珀劇場演出的一齣戲,發現她才華出眾。但更令 他難以忘懷的是阿西娜的美貌,因而,他邀請阿西娜一起主演他的下一部影片。 阿西娜簡直是受寵若驚。她明白這是一次絕好的機遇,但剛開始,她怎麼也弄不懂 她為何會被選上。她的經紀人梅洛·斯圖爾特為她解開了疑團。 那是在梅洛的辦公室裡。這是一間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屋子,東方的小古玩,鑲有金 線的地毯,舒適厚重的用具,所有這一切都靠燈光來照明,因為窗簾是拉上的,陽光射 不進來。梅洛不大喜歡出去吃午餐,他寧願待在辦公室裡吃一份英式茶點,可以一邊說 話,一邊抓起小塊的三明治往嘴裡拋。他只和大名鼎鼎的主顧一起出去共進午餐。 「你該有這次機遇,」他對阿西娜說,「你是個了不起的女演員,只是你在這城裡 才待了幾年,所以儘管你很聰明,經驗還是有點欠了一下,我一般不願意解釋這種事情 ,因為這通常沒有必要。」 「但我確實缺乏經驗。」阿西娜微笑著說。 「這話也不全對,」梅洛說,「只是你太專注於搞自己的藝術了,有時顯得有點懵 懂無知,看不到我們這一行錯綜複雜的社會關係。」 阿西娜心裡覺得好笑。「那就告訴我,我怎麼會得到那個角色。」 梅洛說:「斯托林斯的經紀人給我打了電話。他說斯托林斯看過你在泰珀劇場演的 戲,為你的演技所傾倒。他非要你和他一起演那部片子。然後,製片人就來和我談判, 達成了這筆交易。光是片酬就給20萬美金,不提成,慢慢地你會獲得這種待遇的,對你 拍其他影片沒有任何限制。這確實是筆絕好的交易。」 「謝謝你。」阿西娜說。 「我實在不應該說這些,」梅洛說,「史蒂文有個狂戀他的搭檔的習慣。說實話, 還真是個熱切的求愛者。」 阿西娜打斷了他的話。「梅洛,你不用明說。」 「我想我應該這樣。」梅洛說。 他無限愛戀地盯著阿西娜。他不輕易為美色所動,但從一開始他就愛上了阿西娜, 由於阿西娜從不主動勾引他,他也很識趣地沒有吐露隱衷。阿西娜畢竟是個無價之寶, 將給他帶來滾滾的財源。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我應該逮著單獨在一起的機會就趴到他身上去?」阿西娜冷 冷地問道,「光憑我的才華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梅洛說,「絕對不夠。不管怎麼樣,一個才華出眾的女演員,充其 量不過是個演員而已。但是你知道怎樣才能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電影明星嗎?有時他們得 選擇合適的時機,得到讓自己大放異彩的角色。現在這個角色就能讓你大放異彩。你不 能失去它。和史蒂文·斯托林斯戀愛上有什麼為難的?全世界上億的女人愛慕他,你為 什麼不呢?你應該覺得受寵若驚才對。」 「我是很受寵若驚,」阿西娜冷冷地說,「但是如果我真的很恨他,那又怎麼辦? 」 梅洛又把一小塊三明治茶點拋到自己嘴裡。「有什麼可恨的?他是個很討人喜歡的 男人。這一點我可以向你發誓。最起碼得和他打情罵俏,直到他們拍下你足夠的戲,已 沒法再換掉你。」 「如果是我演得好,他們捨不得換掉我,豈不更好嗎?」阿西娜問道。 梅洛歎了口氣。「跟你說實話吧,史蒂文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如果你三天之後還 沒有愛上他,你就休想拍片。」 「那是性騷擾。」阿西娜笑著說。 「電影圖裡不存在性騷擾。」梅洛說,「你踏進這個圈裡,不管是以何種形式,你 是在拿性做交易。」 「我是指我和他發生戀愛的那場戲,」阿西娜說,「光性交難道不能讓史蒂文滿意 嗎?」 「他想性交的話,總可以過足癮,」梅洛說,「他愛你,他要求他的愛得到回報。 直至影片全部拍完。」他歎了口氣,「然後你們的愛情就此了結,因為你們工作太忙, 顧不過來。」他頓了一下,「這不會損害你的尊嚴。史蒂文這樣的明星會表露他對你的 興趣,而你呢,就得做出反應,或是表明你對他不感興趣。第一天史蒂文會給你送去鮮 花。第二天排練結束後,他會邀請你共進晚餐,然後一起研讀劇本。這裡面不存在任何 形式的強迫。不過毫無疑問的是,如果你不接受他的邀請,你就拍不成電影。要是有足 夠報酬的話,我可以去為你幹這件事。」 「梅洛,你真的認為我的演技不夠出色,如果不出賣我的肉體,我是沒法成功的, 是嗎?」阿西娜假裝嗔怪地問道。 「你當然很出色,完全可以不靠出賣肉體而獲得成功,」梅洛說,「你還年輕,才 25歲。你可以再等個兩三年,甚至四五年。我對你的才華絕對有信心。但是別錯過這次 機會。人人都愛史蒂文。」 事情的進展不出梅洛·斯圖爾特的預料。第一天阿西娜收到了鮮花。第二天他們倆 和大家一起排練。這是個讓觀眾在歡笑過後黯然淚下的喜劇,這種戲最難演。阿西娜被 史蒂文·斯托林斯的演技震住了。史蒂文不動聲色地用單一的語調念著台詞,但聽起來 卻活靈活現,語調需要發生變化時.他總是把握得恰如其分。他們倆用十來種不同的方 式排練同一齣戲,相互感應著,配合得像舞蹈家一樣默契。排練完畢,史蒂文喃喃地說 :「不錯,不錯!」笑容中流露出純職業的尊敬和讚賞。 這一天的工作結束時,史蒂文終於搬出了甜言蜜語。 「我覺得由於有你參加,這部片子可能取得巨大成功,」史蒂文說,「我們倆今晚 一起好好排練一下怎麼樣?」他頓了一下,然後帶著充滿柔情的孩子似的微笑說道:「 我倆在一起真是珠聯璧合啊。」 「謝謝你的誇獎,」阿西娜說,「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 史蒂文的臉上立即露出一副客客氣氣,而又故作驚恐的樣子。「哦,不,」他說, 「這由你決定。」 那一刻,阿西娜決定接受這一角色,以一個真正職業演員的身份演好它。史蒂文是 超級明星,而她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新手。一切都由史蒂文來決定,自己的職責只是 投其所好而已。梅洛說過的話不停地在阿西娜的耳邊迴響:「你可以等上兩三年,四五 年。」阿西娜等不了。 「你願不願意到我的住處來?」阿西娜問,「我會把晚餐做得簡單一點,這樣我倆 就可以邊吃邊工作。」她頓了一下,又說:「7點鐘怎麼樣?」 作為一個完美主義者,阿西娜從物質和精神兩方面為這次相互的引誘做好了準備。 晚餐要清淡可口,免得影響工作或做愛。儘管阿西娜很少喝酒,她仍然買了一瓶白葡萄 酒。飯菜要能體現她的高超廚藝。但她將一邊工作一邊烹調。 穿著打扮。阿西娜明白最好是在不經意間完成這次引誘,不留任何事先經過精心策 劃的痕跡。但也不宜打扮得像要拒史蒂文於千里之外。作為演員,史蒂文很會察言觀色 。 所以,阿西娜選了條褪色的藍色牛仔褲,襯托出渾圓優美的臀部,斑駁的藍色加上 淡淡的白色,色彩明快誘人。不系皮帶。上身穿上飾有花邊的白色絲質短衫,雖然不露 乳溝,但暗示出她的乳房白如凝脂。耳垂掐上小而圓的耳環,綠綠的,與她眼珠的顏色 正好相配。這樣打扮一番,仍顯得有點矜持刻板。史蒂文可能會產生懷疑。阿西娜靈機 一動,把腳趾塗成猩紅色,光著腳迎接史蒂文。 斯蒂文·斯托林斯帶來了一瓶上等紅葡萄酒,雖不是極品,但味道甚好。他的一身 打扮也像是公事公辦的樣子。寬大的棕色燈芯絨長褲,藍色的斜紋棉布襯衫,白色的帆 布軟底鞋,烏黑的頭髮隨意梳了幾下。他腋下夾著劇本,堂而皇之地露出幾張黃色的寫 滿筆記的紙。只有那古龍香水的淡淡芳香洩露了他內心的秘密。 他們倆一同坐在廚房裡的餐桌旁,漫不經心地吃著晚餐。史蒂文稱讚阿西娜的手藝 不錯,出於禮貌他也應該如此。他們一邊吃著,一邊翻看劇本,交換看法,改一改對話 ,說起來順暢些。 飯後,他們來到起居室,一起試演一些認為難以處理的戲。自始至終,他們無不意 識到雙方的存在,因而,他們的試演受到了影響。 阿西娜注意到,史蒂文·斯托林斯對角色的把握幾乎很完美。他演戲很投入,舉止 彬彬有禮。只有他的眼睛,不自覺地流露出對她的美貌的無限傾慕,對她的表演天分和 她對劇本的理解力的讚歎。最後,史蒂文詢問阿西娜,是不是有點累了,不願意排練劇 本裡關鍵的愛情戲。 此時,晚餐早在不知不覺中消化了。此時,如同劇中的人物一樣,他們還成了親密 的朋友。他們開始排演那場愛情戲,史蒂文輕吻著阿西娜的嘴唇,但沒有撫摸她的身體 。這純潔的一吻之後,史蒂文深深地、無限真摯地注視著阿西娜的雙眼,用充滿柔情的 沙啞聲音說:「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想這樣吻你。」 阿西娜凝視著史蒂文的雙眼。然後,她垂下眼簾,溫柔地拉下史蒂文的頭,給了史 蒂文一個毫無邪念的吻。一個必要的信號。史蒂文報以狂熱的激情,這讓他們兩人都感 到吃驚。阿西娜心想,這表明她的演技要勝他一籌。史蒂文非常老練。他脫光了阿西娜 的衣服,雙手摩挲著,指尖輕觸著阿西娜的肌膚,舌頭輕舔著阿西娜大腿的內側,阿西 娜的身體做出了反應。這一切並不那麼可怕,當他們向臥室走去的時候,阿西娜這樣想 。史蒂文是這樣的英俊,簡直攝人心魄,他那典雅的臉龐激情洋溢,那種真切的程度不 可能再現於電影屏幕上,一旦出現在電影裡,會引起過於淫蕩好色的嫌疑。在電影裡, 史蒂文做起愛來要保守得多。 阿西娜現在已經完全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激情難遏的女人。他們倆的性慾是那樣和諧 一致,在一個令人眩暈的時刻同時達到了高潮。等兩個人都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時,他 們開始討論剛才的場面拍到電影裡會是什麼樣子,覺得他們這樣表演不算最好。既沒有 按劇情需要揭示人物的性格,也沒有推進情節的發展,還缺乏真正的愛情甚至純粹的性 慾所應具備的細膩的情感。這鏡頭得重拍。 史蒂文·斯托林斯墜入了愛河,但這只不過是他無數次類似的經歷中的一次。對阿 西娜而言,儘管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與職業有關的強姦行為,她仍感到高興,事情發 展得如此圓滿。除了意志自由這一點值得商榷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弊病。可以這麼說 ,人類的生存,常常需要理智地對個人的自由意志進行適度的壓抑。 史蒂文感到心滿意足,在拍這部影片中,他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他有個很好 的工作搭檔。他們會相處得很融洽,他也不用四處尋找性夥伴。而且,他以前很少碰到 阿西娜這樣的女人,又聰慧又美麗,床上功夫更是一流。很明顯,這個女人正如癡似狂 地愛戀著他,日後這無疑是個難題。 隨後發生的事加固了他們之間的愛戀。他們兩個都跳下床,說:「我們繼續工作吧 。」他們拿起劇本,光著身子繼續加深對劇本的理解。 但是,讓阿西娜窘迫的事發生在史蒂文穿上短褲的時候。他的短褲是粉紅色,飾以 許多的皺褶,其設計能恰到好處地襯出線條優美的臀部,他的臀部曾令他的女影迷們心 醉神迷。另一件古怪的事就是史蒂文告訴阿西娜他剛才使用了避孕套,由他投資的一家 公司專門為他特製。你絕對感覺不出他戴著避孕套,而且這種避孕套絕對保險。然後, 史蒂文問阿西娜用什麼名稱做商標最好:「亞瑟王之劍」還是「亞瑟王?」史蒂文傾向 於後者。阿西娜思量了片刻。 過了一會,阿西娜假裝嚴肅地說:「也許可以起一個不偏不倚的名字吧?」 「你說得對,」史蒂文說,「這種避孕套造價昂貴,我們不得不吸引男女兩個性別 的消費者。就用『明星避孕套』作品牌商標,你看這個名稱如何?明星避孕套。」 電影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阿西娜和史蒂文的愛情發展一帆風順。阿西娜成功地攀上 了通向明星之路的第一級階梯,隨後的5年裡,她拍攝的每部影片都鞏固了這一次的成 功。 阿西娜和史蒂文之間的愛情,同所有明星間的風流韻事一樣,熱烈但不可能持久。 靠著劇本的幫助,史蒂文和阿西娜開始兩情相悅,但是史蒂文的聲名和阿西娜的野心都 決定了他們之間的愛戀具有反覆無常的特點,不可能產生真正的融合。他們誰都不可能 比對方付出更多,這種對等的態度最終會熄滅愛情的火焰。何況還有地理的問題。影片 一拍完,這場羅曼史也就終止了。阿西娜去了印度拍外景,史蒂文去了意大利拍外景。 他們互相打電話,互送聖誕卡和禮物,甚至一起飛往夏威夷,度過了一個縱情歡樂的週 末。共同主演一部影片如同一起做圓桌騎士,追求名利如同尋找聖盃。你得獨自行動。 人們紛紛猜測他們倆可能會結婚,這種可能性根本不存在。阿西娜陶醉於這段風流 韻事,但總是能清醒地看到其滑稽的一面。儘管她有意識地以一個職業演員的標準來要 求自己,表現得比史蒂文更沉迷於愛情,但她幾乎沒法不暗自竊笑。作為一個熱烈而又 敏感的情人,史蒂文是那樣地真摯,那樣地完美,阿西娜倒不如跟他再合演一部影片。 你可以為史蒂文英俊的外表而陶醉,但卻無法持久地為之癡迷。史蒂文經常喝酒, 服用麻醉劑,但從不過量,你也無法指責他。他把可卡因當成一種處方,而酒精又使他 更富有魅力。甚至於他事業上的成功,也沒有讓他養成剛愎自用或喜怒無常的毛病。 所以,當史蒂文提出結婚的請求時,阿西娜驚呆了。不過她還是婉言拒絕了他。她 瞭解風流成性的史蒂文,看見活人就想玩弄,在外景地,在好萊塢,甚至在他因吸毒失 控而接受治療的療養院裡。阿西娜想要與之白頭偕老的不是這樣的男人。 遭到拒絕後,史蒂文仍像沒事人似的。這次求婚只不過是他可卡因吸多了一點,感 情一時衝動而已。他幾乎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隨後的5年中,當阿西娜一躍而成超級影星的時候,史蒂文的星光卻漸漸暗淡下來 。他仍然是影迷、尤其是女影迷心目中的偶像,但是他在挑選角色時不走運,或者說不 夠精明,吸毒、喝酒的毛病使他工作懈怠起來。他通過梅洛·斯圖爾特,請求阿西娜讓 他出演《梅薩麗娜》的男主角。如今位置顛倒過來了。阿西娜首肯了她的搭擋,把這個 角色給了他。阿西娜這樣做是出於一種違心的報恩心理,再說史蒂文也非常適合扮演這 個角色,不過阿西娜提出了一個條件:史蒂文不得與她上床睡覺。 過去的5年裡,阿西娜有過一些短暫的羅曼史,其中一次是和一位年輕的製片人, 他叫凱文·馬里昂,是伊萊·馬里昂的獨生子。 凱文和阿西娜同歲,但已是電影圈裡老資格的製片人了。他21歲即拍攝了第一部大 片,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這使他相信自己有干電影這一行的天賦。此後,他又拍了3部 糟糕的影片,現在只有他的父親相信他幹得了這一行。 凱文·馬里昂長得非常英俊,畢竟伊萊·馬里昂的第一任妻子是電影圈裡最著名的 美女之一。不幸的是,他那漂亮的五官一到攝影機前就變得僵硬無比,每次試鏡頭他都 一敗塗地。他想成為一位嚴肅藝術家的話,唯一的出路是當一名製片人。 阿西娜和凱文開始打交道,是由於凱文邀請她出演他的新作。阿西娜聚精會神地聽 凱文說著,心中又驚訝又恐懼。凱文的談吐體現出頭腦嚴肅的人所特有的天真。 「這是我所讀到的最好的電影劇本,」凱文說,「我得老實告訴你,我參與了劇本 的改寫。阿西娜,你是唯一能勝任這個角色的女演員。別的女演員我可以任意挑,但我 相中的是你。」凱文神情嚴肅地盯著阿西娜,想讓阿西娜相信他的一片真誠。 凱文對劇本的介紹真令阿西娜著迷。故事講述的是一個無家可歸的露宿街頭的女人 ,在垃圾桶裡撿到一個被遺棄的嬰兒之後,發奮圖強,成為美國無家可歸人的首領。影 片有一半篇幅描寫這個女人手推裝有她全部家什的購物車的畫面。在戰勝烈酒、毒品、 飢餓、強姦以及政府想奪走她的嬰兒的圖謀之後,這個女人走上了作為獨立候選人競選 美國總統的道路。當然沒有成功——這就是這個劇本的精彩所在。 阿西娜的著迷其實是驚恐。劇本要求她穿著破衣爛衫,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的女人, 躲在無人問津的旮旯裡,內心被絕望所吞噬。從視覺的效果來說,這無異於一場災難。 劇本的感傷氣氛令人作嘔,戲劇結構的處理水準十分低下。整個劇本令人眩惑,毫無頭 緒,一塌糊塗。 凱文說:「你要是同意演這部片子,我要高興死了。」 阿西娜卻在心裡想,是我瘋了,還是這傢伙有問題?但事實上,他是個有權有勢的 製片人。顯而易見,他的邀請是發自內心的,而且他確實有能力辦成事。阿西娜近乎絕 望地看著梅洛·斯圖爾特,梅洛回以鼓勵的微笑。 「很精彩。引人入勝的故事,」梅洛說,「一流的水平,情節有起有落,有落有起 。抓住了戲劇的核心。不過凱文,你知道在取得突破性的成功之後,能選到好劇本對阿 西娜有多重要。我們先讀讀劇本,再給你回話吧。」 「當然可以,」凱文說著,遞給他和阿西娜一人一本劇本。「我知道你會喜歡這個 劇本的。」 梅洛把阿西娜帶到梅爾羅斯街的一家泰國風味飯店,要了飯菜之後,他倆快速地瀏 覽劇本。 「我寧願先殺了自己,」阿西娜說,「凱文是不是弱智?」 「你還是不瞭解電影這一行,」梅洛說,「凱文有才能。只是他現在做的事不太適 合他。我還見過更可怕的情況呢。」 「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阿西娜說。 「我一下子想不起來,」梅洛答道,「你已經是電影明星了,有權力表示拒絕,但 你名聲還不夠響,還不能去四面樹敵。」 「伊萊·馬里昂是個精明的人,不可能支持他兒子拍這部電影,」阿西娜說,「他 肯定知道這劇本簡直不堪入目。」 「他當然知道,」梅洛說,「他甚至開玩笑說,他有個兒子專門拍沒人看的商業影 片,還有個女兒專門拍賠錢的嚴肅電影。但是伊萊不得不遷就他的子女。我們不存在這 問題。我們可以拒絕演這部電影。但事情另有蹊蹺。洛德斯通買下了一部小說的版權, 你將在那部小說改編的電影中扮演一個重要角色。如果你不答應凱文的要求,你可能要 失去那個角色。」 阿西娜聳聳肩。「這次我只好再等別的機會了。」 「為什麼不兩個角色都接受呢?訂個條件,你先拍那部小說改編的電影。至於凱文 的影片,到時我們再另想辦法。」 「這樣做不會樹敵嗎?」阿西娜微笑著問道。 「頭一部影片會大獲成功,你不想演凱文的影片也沒關係。那時,你樹敵也無所謂 。」 「你有把握我可以不用演凱文的影片嗎?」阿西娜問。 「如果我做不到,你可以解雇我這個經紀人嘛!」梅洛說。梅洛早就和伊萊·馬里 昂達成了協議,伊萊不能直接對他的兒子說不行,就用這個辦法來避免那個可怕的結果 。伊萊想讓梅洛和阿西娜替他唱反角。梅洛也不介意。任何電影經紀人都免不了在劇本 裡唱反角。 事情進展很順利。阿西娜在由小說改編的影片中扮演的角色,把她推上了超級影星 的寶座。不幸的是.這場瓜葛的結果促使她決定過一段單身的日子。 在假意為凱文那永遠也拍不成的影片做演出準備的過程中,凱文不出所料,愛上了 阿西娜。作為製片人,凱文·馬里昂是個比較天真的年輕人,他追求阿西娜時,毫不掩 飾滿腔的真摯和狂熱。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在於他的熱誠和社會道德心。一個夜晚,阿西 娜感情一時衝動,又加上背棄了他的電影心中感到內疚,讓凱文上了床。這個夜晚過得 很愉快,凱文堅持要阿西娜嫁給他。 與此同時,阿西娜和梅洛已經說服了克勞迪婭·德利納改寫凱文的劇本。克勞迪婭 把它寫成了一個鬧劇,凱文解雇了她。盛怒之下的凱文人見人煩。 對阿西娜來說,這次戀愛給她帶來諸多便利。她的工作日程沒因戀愛而受影響。凱 文的熱忱給他們的性生活帶來了不少樂趣。沒有任何婚前的協議,凱文直接提出結婚, 這讓阿西娜有點受寵若驚,畢竟凱文有一天將繼承偌大的洛德斯通製片廠。 但在一個夜晚,聽了凱文沒完沒了地談論他和阿西娜將合作拍攝的影片後,阿西娜 突然心念一動:「再多聽這傢伙講一分鐘,我就得自殺。」像許多善良的人被逼做出不 義之舉那樣,阿西娜豁出去了。她知道自己會內疚,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當即告訴 凱文,她不僅不會嫁給他,也不會再和他上床,而且永遠不演他的電影。 凱文驚得目瞪口呆。「我們訂有合約,」他說,「我會讓合約得到兌現的。你在徹 底地背叛我。」 「我知道,」阿西娜說,「找梅洛談吧。」她對自己氣惱萬分。凱文當然說得不錯 ,不過阿西娜發現他更擔憂的是他的電影,而不是對阿西娜的愛,這讓阿西娜覺得很有 意思。 這事以後,阿西娜在電影界的地位得以鞏固,她對男人的興趣也就此消失。她一直 獨身。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這些事與男人的愛沒有任何聯繫。 阿西娜·阿奎坦恩和克勞迪婭·德利納成為親密的朋友,唯一的原因是克勞迪婭總 是鍥而不捨地要和她喜歡的女人建立友誼。她最初見到阿西娜,是在改寫她出演的一部 早期影片的時候,當時阿西娜根本沒有眼下這樣大名鼎鼎。 阿西娜堅持要幫克勞迪婭改寫劇本,雖然這種幫助讓任何編劇都會犯怵。阿西娜的 確聰慧過人,對克勞迪婭的工作很有幫助。她對人物和故事情節的直覺非常準確,而且 很少有自私的想法。她也很聰明,明白別的角色個性越強,自己飾演的角色難度就越大 。 她倆常常在阿西娜的馬利布別墅裡工作,就在這裡,兩人發現彼此擁有許多共同點 。她們都熱愛運動:很能游泳,打高爾夫球堪稱業餘高手,網球打得也很有水準。她倆 一起配對,在馬利布海濱網球場擊敗了大多數男雙對手。所以影片拍完之後,她們的友 情仍未中斷。 克勞迪婭把自己的情況全都告訴了阿西娜。阿西娜對自己的情況卻談得很少,她們 的友誼就是這種類型。克勞迪婭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從不往心裡去。她談起她同史蒂文 ·斯托林斯的羅曼史。阿西娜不由得大樂,兩人交換了看法,一致認為:不錯,史蒂文 十分有趣,也很有床上功夫,而且才華出眾,是個天賦極高的演員,還是個很討人喜歡 的男人。 「他的長相幾乎可以同你媲美。」克勞迪婭說。她總是大度地讚美別人的美貌。 阿西娜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話。這是阿西娜的習慣,別人一提起她的美貌,她就做出 這般反應。 「那麼,他是不是演技比我好?」阿西娜挑逗地問道。 「哦,不,你是個優秀的演員。」克勞迪婭回答。為了激勵阿西娜多談點自己的事 ,克勞迪婭又添了一句:「不過他比你快樂得多。」 「真的嗎?」阿西娜說,「這有可能。不過將來他會變得比我痛苦得多。」 「說得對,」克勞迪婭說,「吸可卡因和酗酒的毛病會把他毀了。等年紀大了,他 不會好過的。不過他很聰明,可能會適當地改一改。」 「我從不想變成他那個樣子,」阿西娜說,「永遠也不會。」 「你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克勞迪婭說,「不過你不可能永不衰老。我知道你不喝 酒,也不暴飲暴食,甚至很少浪費時間,但是你內心的隱秘會害了你。」 阿西娜大笑起來。「我的秘密將是我的救星,」阿西娜說,「我的秘密太平常了, 簡直不值一提。我們電影明星多少要有點神秘感。」 每個星期六上午,趁不工作的時候,她們一起到羅德奧大道採購。使克勞迪婭大為 驚歎的是,阿西娜總是喬裝打扮得讓影迷或商店售貨員認不出來。她戴上黑色假髮,穿 上寬大的衣服,藉以掩飾自己的體型。她的化妝也有所改變,下巴似乎厚了一些,嘴唇 豐滿了一些,但最有意思的是,她似乎可以重新安排她臉上五官的位置。她還戴上隱形 眼鏡,明亮閃爍的綠眼珠換成了莊重的紅褐色。她說話也帶上了一種軟綿綿、慢吞吞的 南方拖腔。 阿西娜每買一件東西,便把帳記在克勞迪婭的信用卡上,然後在用午餐時還給克勞 迪婭一張支票。以普通人的身份坐在飯店裡放鬆一番,真是妙不可言的享受。克勞迪婭 打趣說,沒人會認出一位編劇來。 每月兩次,克勞迪婭在阿西娜的馬利布海濱別墅中度週末,游游泳,打打網球。克 勞迪婭已經讓阿西娜閱讀了《梅薩麗娜》的第二稿,阿西娜提出想演女主角,彷彿她不 是個超級明星,克勞迪婭不該來懇求她。 所以,當克勞迪婭來到馬利布,想說服阿西娜回去拍片時,她心裡抱著幾分成功的 希望。畢竟,阿西娜不僅會毀了她自己的事業,還會毀了她克勞迪婭的事業。 最先動搖克勞迪婭自信心的是,不光馬利布別墅區的各扇大門照常有警衛把守,阿 西娜的別墅四周更是戒備森嚴。 兩個穿著太平洋保安公司制服的人守在阿西娜別墅的門口。另有兩名警衛在寬敞的 花園裡來回巡視。那個身材矮小的南美管家把她領到望海室時,克勞迪婭看到外面的海 灘上還有兩名警衛。所有的警衛都攜有警棍,手槍插在皮套裡。 阿西娜緊緊地擁抱克勞迪婭。「我會想你的,」阿西娜說,「一個星期後我就離開 這裡」。 「你瘋了?」克勞迪婭說,「竟能容忍一個愚蠢的莽漢毀了你的整個生活。還有我 的生活。我真不敢相信你竟這樣膽小。聽著,今晚和明天我都待在這裡,我們弄兩張槍 支使用許可證,然後開始訓練射擊。過兩三天,我們會練成神槍手的。」 阿西娜笑了起來,又一次擁抱了克勞迪婭。「你的黑社會血統又在作怪了。」阿西 娜說。克勞迪婭跟她講過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和她父親的事。 她們倆調製了飲料,坐在沙發椅裡,從這裡可以看見外面的大海.彷彿在欣賞一幅 深綠色水面的寫生畫。 「你改變不了我的主意,而且我也不是膽小如鼠,」阿西娜說,「現在,我要把你 想知道的秘密告訴你,你可以再告訴電影製片廠的人,這樣一來,你們可能都會理解我 的做法。」 接著,她把她婚姻的前後經過告訴了克勞迪婭,說到了博茲·斯坎內特的性虐待, 他的冷酷無情,對她的恣意凌辱,以及她的出走……憑著小說家的敏銳頭腦,克勞迪婭 覺得阿西娜的故事裡少了點什麼,她似乎有意隱瞞了一些重要環節。 「孩子後來怎麼樣了?」克勞迪婭問。 阿西娜臉上又擺出了電影明星的神氣。「現在我一點也不能再向你透露這件事了, 事實上,我告訴你我有孩子這件事,你不能再告訴別人。千萬別讓製片廠的人知道。我 相信你能保守這個秘密。」 克勞迪婭心裡明白,繼續追問不會有任何結果。「但是,你為什麼不願繼續拍這部 片子呢?」克勞迪婭問道,「你會受到保護的。拍完後,你便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行,」阿西娜說,「製片廠只可能在拍攝的過程中保護我。那不會起多大作用 。我瞭解博茲,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即使我待在這裡,我也不會拍完影片的。」 這時,兩人都注意到一個穿著游泳短褲的男人從水中向別墅走來。兩個警衛截住了 他。其中一個吹響警笛,花園裡的兩個警衛趕緊跑過去。面對這四對一的架勢,那個穿 游泳褲的男人稍稍有些退縮。 阿西娜站起身來,眼裡明顯流露出恐懼。「是博茲,」她低聲告訴克勞迪婭,「他 這樣做是為了嚇唬我。他這不是動真格的。」她走到露天陽台上,俯視著下面的五個人 ,克勞迪婭跟在後面。 博茲·斯坎內特抬頭望著她倆,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古銅色的臉上灑滿了陽光。 他那穿著游泳褲的軀體看上去蘊藏著殺機。 他笑了笑,說道:「嗨,阿西娜,讓我進去喝一杯,如何?」 阿西娜對他嫣然一笑。「如果我備有毒藥的話,我會讓你進來的。你違反了法庭的 命令——我可以讓他們把你關起來。」 「不,你不會的,」博茲說,「我和你那麼親密,共同擁有那麼多的秘密。」儘管 他臉上依舊笑嘻嘻的,看上去卻是惡狠狠的。 克勞迪婭想起了來誇格參加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舉行的宴會的那些人。 一個警衛說:「他是從公共海灘,繞過鐵絲網游過來的。那邊肯定停著他的車。我 們也可以把他抓起來。」 「不用了,」阿西娜說,「把他帶到他的車裡去。通知保安公司,我還要增加四個 警衛。」 博茲依舊抬著頭,活像豎在沙地裡的一尊巨大的雕像。「回頭見,阿西娜。」他說 。隨後,警衛把他帶走了。 「他真可怕,」克勞迪婭說,「可能你說得對。我們得用大炮才能嚇住他。」 「我逃跑之前會給你打電話的,」阿西娜說,口氣有點矯揉造作,「我們可以一起 來一頓最後的晚餐。」 克勞迪婭忍不住要哭了。博茲真把她嚇壞了,她想起了她的父親。「我要飛到拉斯 維加斯去見我哥哥克羅斯。他精明能幹,認識很多人。我相信他一定會幫忙的。所以, 在我回來之前你先不要走。」 「他為什麼要幫忙?」阿西娜問道,「他又怎麼幫?他還待在黑社會裡嗎?」 「他當然沒有,」克勞迪婭氣憤地說,「他幫忙是因為他愛我。」她是帶著自豪的 口氣說這話的,「除了我父親,我是他唯一愛的人。」 阿西娜皺著眉頭,看了看克勞迪婭。「聽起來你的哥哥有點神秘。你天真得不像吃 電影這碗飯的女人。順便問一下,你怎麼會和那麼多的男人上床?你不是個演員,我也 不相信你是個亂搞的女人。」 「這不是什麼秘密,」克勞迪婭說,「憑什麼男人就可以玩弄那麼多的女人?」克 勞迪婭擁抱了阿西娜。「我現在去拉斯維加斯,」克勞迪婭說,「我回來之前你別走。 」 當天夜晚,阿西娜坐在露天陽台上,眺望著大海,天空中沒有月光,大海黑沉沉的 。阿西娜思考著自己的計劃,不無愛憐地想著克勞迪婭,她竟然看不透她的哥哥,這真 有趣,不過愛常常是盲目的。 下午晚些時候,克勞迪婭見到了斯基皮·迪爾,便把阿西娜的故事告訴了他.他們 倆面面相覷,呆坐了好一會。然後,迪爾說:「她隱瞞了一些事情。我去找過博茲·斯 坎內特,想收買他不要糾纏阿西娜。他拒絕了。他警告我,如果我們耍什麼鬼花招,他 就向報界透露一件準能毀了我們的事情:阿西娜是怎樣遺棄了他們的孩子的。」 克勞迪婭勃然大怒。「那不可能,」她說,「熟悉阿西娜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做出 這種事。」 「那是自然,」迪爾說,「但是我們並不瞭解24歲時的阿西娜。」 「見你的鬼去吧,」克勞迪婭說,「我要飛到拉斯維加斯去見我哥哥克羅斯。他比 你們這些傢伙更有頭腦,更有膽量。他會解決這件事的。」 「我覺得他嚇唬不住博茲·斯坎內特,」迪爾說,「在這方面我們已經下了不少工 夫。」不過,迪爾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迪爾對克羅斯有一些瞭解。克羅斯正尋找機會,想涉足電影業。他參與投資拍攝迪 爾的6部電影,總體說來是賠了錢,這證明克羅斯並不十分精明。外面有謠傳說克羅斯 有「背景」,在黑社會裡有一定的影響。但是,迪爾心想,人人都和黑社會有點關係、 這並不意味這些人因此都是危險的。他不相信克羅斯能幫助解決博茲這個麻煩。不過, 製片人總是善於傾聽,善於冒險做出大膽的嘗試。另外,他可以說服克羅斯投資拍攝他 的另一部影片。能找到小規模的投資夥伴總是最為划算的,因為他們對影片的拍攝和經 費的使用沒有控制權。 斯基皮·迪爾沉思了一番,然後對克勞迪婭說:「我跟你一起去。」 儘管斯基皮·迪爾曾經欺詐了她50萬美元,克勞迪婭·德利納還很愛他。她愛他的 缺點,愛他花樣百出的腐敗行為,還因為斯基皮總是個好玩伴,對於製片人而言,這些 都是令人傾羨的品質。 幾年前,他們合作拍攝了一部影片,彼此成了至交。即便在那時,迪爾早已成了好 萊塢最為成功、最引人注目的製片人之一。有一次在拍攝現場,扮演影片男主角的明星 吹噓曾和迪爾的妻子上過床,迪爾在三層樓高的窗台上聽到這話,當即跳下來,騎在男 影星的頭上,壓折了他的肩膀,接著還用漂亮的右勾拳打碎了他的鼻樑。 克勞迪婭還記得一件事。他們兩人一起走過羅德奧大道的時候,克勞迪婭看見了櫥 窗裡的一件女襯衫。這是她頭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女襯衫。純白的底色,飾以若隱若現 的綠條紋,漂亮得像莫奈的畫。這家商店要求顧客提前預約,才能進入店堂,購買東西 ,彷彿店主是一位了不起的內科醫生。這沒問題。斯基皮·迪爾和製片廠的頭頭,大公 司的總裁,西方各國的首腦都是親密的朋友,和這位店主的私交也很深。 走進商店,售貨員告訴他們女襯衫要價500美元。克勞迪婭驚得身子一縮,雙手摀 住胸口。「一件襯衫值500美元?」她問道,「別逗我了。」 售貨員反過來被克勞迪婭的直率嚇了一跳。「這件襯衫用的是最上乘的布料,」他 說,「手工製作……這些綠條紋的顏色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價錢很公道。」 迪爾笑了起來。「別買它,克勞迪婭,」他說,「你知道這衣服洗一次得花多少錢 ?最起碼30美元。你穿一次就得花30美元。還得像照看嬰兒一樣地保管它。不能沾上食 物,絕對不能吸煙。如果不小心燒個洞,嘩啦,500美元就泡湯了。」 克勞迪婭笑著對售貨員說:「告訴我,如果買下這件衣服,是不是免費送我一件禮 物?」 售貨員是一個衣冠楚楚的男士,眼裡噙著淚水說:「請你們走吧。」 他們一起走出了商店。 「從什麼時候起,售貨員可以把顧客趕出門去?」克勞迪婭笑著說道。 「這是羅德奧大道,」斯基皮答道,「能進去是你的榮幸。」 第二天,克勞迪婭來到製片廠上班,發現桌子上放著一個禮品盒,裡面放著一打她 在商店裡見到的女襯衫,外加斯基皮·迪爾的一張字條:「只在奧斯卡頒獎大會上才穿 這些襯衫。」 克勞迪婭恍然大悟,那個售貨員和斯基皮·迪爾把她戲弄了一番。後來,她看到一 個女人穿的一件衣服,和一條獨特的標價100美元的網球絲巾上,都有同樣漂亮的綠色 條紋。 克勞迪婭和迪爾合作的這部影片,是一部低級的愛情動作片,根本沒有希望拿奧斯 卡獎,如同斯基皮根本不可能到最高法院工作一樣。不過克勞迪婭還是很受感動。 後來終於有這麼一天,他們合作的影片神奇般地盈利一億美元。克勞迪婭想像自己 要發大財了。斯基皮·迪爾請她吃飯以示慶賀。斯基皮得意洋洋地說著話。「這是我走 運的一天,」他說,「電影賺了一億多美元,從博比·班茨的秘書那裡得到了一個重要 的片子,我的前妻昨晚死於車禍。」 同桌吃飯的還有兩個製片人,他們聽了迪爾的話之後,不由得眉頭一皺。克勞迪婭 以為他在開玩笑。但是緊接著,迪爾對他們說:「我看得出你們倆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這下我每年可省下50萬美元的贍養費,我的兩個孩子又繼承了她的遺產,這筆遺產是離 婚時她從我這裡得到的,這樣我也用不著撫養他們了。」 克勞迪婭心裡突然一沉。迪爾對她說:「我很坦率,每一個男人都會這麼想,但沒 有人敢這麼大聲說出來。」 斯基皮·迪爾在電影圈裡取得的成就是來之不易的。作為木匠的兒子,他曾幫助他 的父親給好萊塢的影星們蓋房子。也許只有在好萊塢才能發生這樣的情況,他成了一位 中年女明星的情人。那個女明星給他找了份工作,在她經紀人的公司裡做學徒,作為後 來擺脫他的前奏。 迪爾工作十分勤奮,並且學會了控制他的火爆脾氣。最主要的是,學會了如何曲意 逢迎那些天才們,如何低眉順眼地懇求新近走紅的導演,如何巧舌如簧地說動嶄露頭角 的新秀,如何成為狗屁不懂的編劇的良師益友。他引用文藝復興時期一個有名的紅衣主 教代表博爾吉亞教皇同法蘭西國王談判的事,來自我解嘲。當法蘭西國王脫下褲子大便 以表示對教皇的蔑視時,紅衣主教一邊大聲驚呼:「哦,天使的屁股!」一邊衝上去親 吻國王的屁股。 不過迪爾也確實掌握了不可缺少的真本事。他學會了談判的技巧,用他的話概括一 下,就是「什麼都要。」他學會識字讀書,能辨別出可以拍出好電影的小說作品。他還 能發現表演天才。他仔細審視製片的細節問題,掌握了從影片預算中摳出錢來的各種訣 竅。他成了一位成功的製片人,能把劇本50%的內容反映到影片裡,而只需支出70%的 預算。 他那愛讀書的習慣和編劇的才能對他的工作大有裨益。並不是說他能獨立編劇,而 是說他擅長刪戲,擅長改寫對話,還能編出一些動作,搞些有強烈效果的片斷。雖然從 整個故事情節來看,增加的這些東西幾乎毫無必要,但有時候能產生令人炫目的效果。 讓他引以為榮的是,他最善於安排影片的結局,通常都是大快人心的正義壓倒邪惡—— 如果實在牽強,就換成失敗的甜蜜,這樣的安排非常有助於他的影片獲得商業上的成功 。他的得意之作是一部描寫紐約被原子彈摧毀的影片的結尾,所有的人物都脫胎換骨, 變得無限熱愛自己的同類,連那個引爆原子彈的人也不例外。迪爾另外雇了5個編劇, 才把這個結尾寫好。 作為一個製片人,如果沒有精明的經濟頭腦,他在上面提到的這些方面再有本事也 沒有用。他能從一無所有中挖出大筆的投資資金。富人們對他的公司青眼有加,那些依 偎在他臂彎裡的漂亮女人也把大把的錢投到他的公司。明星和導演們非常喜歡他對生活 中美好事物的既率直又有失粗鄙的賞識。他能把製片廠的發展資金騙到手,他也認識到 有些製片廠的頭頭獲得巨額賄賂,就會大開方便之門。他向不計其數的人贈送聖誕卡和 聖誕禮物,其中有影星,有報紙或雜誌評論員,甚至還有司法部門的高級官員。他把他 們都稱作親愛的朋友,一旦不再有求於某些人時,他就把這些人的名字從送禮物的名單 上劃去,但依舊給他們送聖誕卡。 做製片人的關鍵之一是手頭得有東西。可以是一本鮮為人知的並不暢銷的小說,但 它畢竟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你可以拿來與製片廠交涉。對此類小說,迪爾買下了5年的 使用權,每年支付500美元。有時他會買下一部電影劇本的使用權,跟劇作者一起做些 修改,這樣製片廠才會購買。這實在是一項費力的活計,那些編劇十分脆弱。迪爾喜歡 用「脆弱」這個字眼來形容他認為愚鈍不堪的人。這個字眼用在女影星身上尤為合適。 他最成功的風流韻事之一,是他與克勞迪婭·德利納的交往,這也是最讓他引以為 樂的一件艷事。他很喜歡這小姑娘,想把所有的訣竅都教給她。他們花了三個月時間在 一起修改劇本。他們一起去吃飯,一起打高爾夫球(克勞迪婭擊敗他時,迪爾還大吃一 驚)。他們一起去聖安尼塔的賽馬場,一起在斯基皮·迪爾的游泳池裡游泳,秘書穿著 泳衣聽寫指示。克勞迪婭還帶迪爾去拉斯維加斯的華廈大酒店度週末,和她哥哥克羅斯 見面。他們有時候睡在一起,這樣方便一些。 他們這部影片創下了極高的票房收入,克勞迪婭以為自己會從私下交易中分得一大 筆錢。她可以從斯基皮·迪爾的收入中提成,而她知道,按迪爾自己的話說,迪爾的總 收入額屬於「上游」水平。但克勞迪婭不懂的是,迪爾有兩種收入提成,一種從毛利中 提取,一種從純利中提取。克勞迪婭的最終提成取決於斯基皮·迪爾能從影片的淨收入 中獲得多少收益。儘管影片賺了上億美元,迪爾的淨收入分成卻是零。製片廠的核算方 式,加上迪爾的毛利提成,再加上拍片所花的費用,到頭來把這部影片的純收益全部勾 銷。 克勞迪婭決定起訴,為了不致於恩斷義絕,斯基皮·迪爾補償給她一小筆錢。克勞 迪婭責備他時,迪爾說:「這和我們的私交沒有任何關係,這是我們律師之間的事情。 」 斯基皮·迪爾常說:「我曾仁慈過一次,導致我結了婚。」更重要的是,他那時確 確實實墜入了愛河。他自己的解釋卻是,那時他還年輕,他是因為看出她具有表演天分 才決定娶她的。他的眼光確實不錯,但他的妻子克裡斯蒂的銀幕形象缺乏明星所應有的 魔力。克裡斯蒂充其量只能演第三號女主角。 但是迪爾很真誠地愛著克裡斯蒂。在迪爾成為電影界的頭腦人物之後,他盡了最大 的努力扶持妻子成為明星。他請求其他的製片人、導演和製片廠頭頭提供幫助,讓克裡 斯蒂扮演一些重要角色。他給克裡斯蒂爭取到了幾部影片的第二號女主角。但是隨著年 歲的增大,克裡斯蒂工作的機會越來越少。他們有了兩個孩子之後,克裡斯蒂的心情越 來越糟糕,迪爾不得不犧牲相當多的工作時間來安撫她。 同所有有成就的製片人一樣,斯基皮·迪爾忙得不可開交。他得在世界各地東奔西 跑,監督影片的拍攝,籌集資金,開發項目。跟那麼多漂亮迷人的女人打交道,加上一 個人實在孤寂,他便經常有些艷遇;儘管每次都興味盎然,他卻始終愛著妻子。 一天,一個開發部門的小姐帶給迪爾一個劇本,告訴他裡面的女主角是極易演好的 重要角色,正好能發揮出克裡斯蒂的才華,非常適合她。這部影片氣氛比較壓抑,講述 一個女人因為愛上一位年輕詩人而謀殺了丈夫,隨後又得設法躲避孩子們的悲傷和公婆 家的猜疑,後來當然獲得了拯救。故事是不折不扣的瞎編亂造,但頗能引人入勝。 斯基皮·迪爾面臨兩大難題:說服一家製片廠拍攝這部影片,然後說服廠方讓克裡 斯蒂出演女主角。 迪爾起用了他所有的關係,動用了他全部的積蓄。他說服一位超級男影星扮演一個 其實是很一般性的角色,並且說服了迪塔·托米做導演。一切開展得十分順利。克裡斯 蒂表演得得心應手,迪爾完滿地完成了工作,這就是說90%的預算支出都用在了影片上 。 那一段時間,迪爾一直對妻子忠心耿耿。只有一次例外,那個夜晚,他正在倫敦安 排影片的發行工作,而這次的不忠全是因為那個英國姑娘的清瘦深深吸引了他,迪爾忍 不住想探究她如此瘦弱的緣由。 事情的結果正如預想的那樣好。影片獲得了商業上的成功。他私下得到的收益比正 經做交易得到的還多。克裡斯蒂榮獲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金像獎。 後來,斯基皮·迪爾對克勞迪婭說,這部影片應該拍成這樣的結局:從此幸福如意 。但是現在他的妻子找到了真正的自尊,明白了自己的真正價值。這具體表現在她成了 別人專為她編劇的明星,她直接從信使那裡接收劇本,裡面充斥著長相漂亮,銀幕上具 有魅力的角色。迪爾建議她選擇更適合自己的角色。因為接下來的一部影片成功與否, 非常關鍵。迪爾從不操心妻子對他忠不忠,實際上他也默許妻子保留在外景地適當行樂 的權利。但是眼下獲獎的事剛過去幾個月——克裡斯蒂成了好萊塢競相道喜的對象,被 邀請參加所有的高層酒會,出現在娛樂專欄裡,被那些急於得到角色的年輕男演員追逐 ——克裡斯蒂變得青春可愛,充滿活力。她公開地與比自己小15歲的男演員幽會。花邊 新聞專欄記者盯上了她,其中有女權主義者,則為她加油叫好。 斯基皮·迪爾似乎很冷靜地忍受了這一切。他理解這件事。誰讓他自己到處拈花惹 草呢?他有什麼資格妒忌妻子享受同樣的快樂呢?只是,他憑什麼還要甘心情願為克裡 斯蒂的前程賣命呢?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克裡斯蒂竟然要求他為她的一個年輕情人安排 角色。迪爾不再為她四處尋找劇本,不再為她遊說其他製片人、導演和製片廠頭頭。這 些年歲稍長的男人,從自己性別的立場出發,為迪爾打抱不平,不再優先照顧克裡斯蒂 。 克裡斯蒂又主演了兩部影片,都因角色不合適,片子遭到慘敗。她把她因獲得奧斯 卡獎而得到的本錢也花盡了。3年之後,她又重新演起3號女主角來。 此時,克裡斯蒂愛上了一位力圖成為製片人的年輕人,他很像她丈夫,但缺少資金 。為此,克裡斯蒂提出離婚訴訟,獲得一筆巨額的財產和每年50萬美元的贍養費。克裡 斯蒂的律師沒有辦法查明斯基皮在歐洲的資產,他們友好地分了手。7年以後,也就是 剛剛,克裡斯蒂在一起車禍中喪生。在這之前,雖然克裡斯蒂的名字一直保留在迪爾的 聖誕卡贈送名單上,她亦被歸入迪爾著名的「生命苦短」的名冊,這意味著迪爾不會給 她回電話。 這樣一來,克勞迪婭·德利納對迪爾產生了一種扭曲的感情。她愛他敢於暴露真實 的自我,愛他厚顏無恥、以個人利益為中心的行徑,愛他能夠凝視你的雙眼稱呼你朋友 。儘管你也清楚,他不會因此做出任何友好的舉動,而他對此也毫不介意。他很虛偽, 卻又洋溢著活力和熱忱。此外,他還是個了不起的說客。他是克勞迪婭認識的唯一可以 同克羅斯鬥智的人。他們乘坐下一班客機去拉斯維加斯。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克羅斯剛滿21歲時,皮皮·德利納就迫不及待地想讓他繼承父業。男人一生中最關鍵 的一點是他必須謀求生計,這是所有人的共識。他必須掙錢吃飯,頭上有屋頂遮風蔽雨 ,身上有衣服御寒保暖,還得撫養孩子。要想成功地做到這些而不用承受不必要的痛苦 ,他手中得攥有一定的權力。克羅斯必須取代自己在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中的地位,道理 就同白天後面是黑夜一樣。但要做到這一步,克羅斯得顯出英雄本色。 克羅斯在家族裡的名聲很好。當丹特告訴他,皮皮是個「鐵鎯頭」時,克羅斯的回 答讓唐·多米尼科欣喜若狂,至今仍津津樂道。「我不知道這事。你也不知道。沒有人 知道。你從哪兒搞來這頂不倫不類的帽子?」回答得多巧妙,唐欣喜地嚷道。這麼年輕 ,卻這麼謹慎,這麼機敏,真給他父親長面子。我們應該給這個孩子鍛煉的機會。所有 這些都被告知了皮皮,皮皮明白時機已經成熟了。 皮皮著手培養克羅斯。他派遣克羅斯四處去收取債務,這活想幹好很不容易,還得 動武。皮皮向克羅斯細述了家族的歷史,傳授給他採取行動的各種方式。沒有什麼特別 複雜的東西,皮皮著重強調這一點。但是,如果你不得不來複雜的,就必須事先進行周 密的策劃。簡單的方法再簡單不過了。先封鎖一小塊區域,把你的目標堵在裡面。接著 便進行盯梢,然後駕車撞死他,或雇殺手殺死他,再封鎖交通,防止有人追蹤,完事後 躲藏起來一段時間,免得立即受到審訊。這是簡單的方式。要來點複雜的也可以。你可 以任意地發揮想像,但必須有周密的計劃做保障。只在不得已時再玩複雜的。 皮皮還把一些暗語告訴了克羅斯。「吃聖餐」暗指讓受害者的屍體無處可尋。這就 得玩複雜的。「堅信禮」暗指屍體被發現。這屬於簡單的行動。 皮皮又把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歷史向克羅斯做了簡要介紹。與聖迪奧家族的大火並 ,樹立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統治地位。皮皮隻字未提自己在那場火並中扮演的角色, 對那場火並的前因後果實際上也是輕描淡寫,很少談到細節問題。他更多的是稱讚喬治 、文森特和佩蒂。但他極盡溢美之辭的卻是唐·多米尼科的遠見卓識。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經營的買賣很多,最大的一宗是賭博。這個家族控制著全美各種 各樣的賭場和其他非法的賭博業。它對美國本地土生土長的賭博娛樂業也有微妙的影響 ,並且左右著體育賭博。體育賭博只在內華達一個州是合法的,在美國的其他地區均屬 非法經營。它擁有生產吃角子老虎機的工廠,並參與製造骰子和紙牌,給經營賭博的酒 店提供瓷器、銀器和洗衣服務。賭博業宛如這個地下帝國的璀璨明珠,為使之在全美各 州實現合法化,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大規模地組織公關活動,重點放在體育賭博這方面— —研究表明,這種賭博能帶來豐厚的利潤。 讓聯邦法律承認賭博合法,這一直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孜孜以求的目標,如同亞瑟 王和他的騎士們苦苦尋覓的聖盃。不光是賭場和抽獎,還包括體育賭博:棒球、橄欖球 、籃球以及其他所有的體育項目。在美國,人們對體育運動有一種宗教般的狂熱,一旦 賭博被宣佈為合法,這種狂熱就會轉移到賭博業,由此帶來的利潤可想而知。 喬治的公司經營著幾家州立的摸獎機構,他就預計可以得到的利潤做了一筆細帳。 整個美國投入橄欖球超級杯賽的賭注至少有20億美元,大多數都是非法的。在拉斯維加 斯體育賭博的登記簿上,僅合法賭注就可超過5,000美元。世界職業棒球錦標賽,視比 賽的場數而定,下的賭注共計約有10億美元。籃球比賽下的賭注要少得多,但籃球隊之 間進行的許多奪標決賽也會吸引10億美元的賭注,這還沒有把每個賽季的一般性賭注計 算在內。 一旦被宣佈為合法,所有的利潤輕易就可增加一倍或兩倍,只須增設特別的摸獎遊 戲和組合下賭的方式;而在每年的橄欖球超級杯賽上,賭博的利潤可以增至10倍,甚至 有可能一天淨獲利10億美元。總的算來,體育賭博的利潤可達1,000億美元,最絕妙的 好處還在於,這種經營沒有任何的生產環節,唯一要做的只是銷售和管理。對於克萊裡 庫齊奧家族來說,僅這一項經營就可以撈到多麼巨大的一筆財富——最起碼每年50億美 元。 何況,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擁有這方面的行家裡手,在政界也有關係,還具有控制大 部分市場的實力。喬治畫了圖表,標示出根據大型體育比賽可以設立的花樣繁多的獎項 。體育賭博宛如強勁的磁石,將從美國人民這座龐大的金礦裡掏出大量的財富。 因此說來,賭博是一項風險低、有無限發展前途的經營。為致力於賭博業的合法化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將不惜耗費巨資,甚至甘願冒著巨大的風險。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致富之源還有毒品交易,但只參與上層幾個環節,畢竟風險太 大。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控制著歐洲的毒品加工,向走私販提供政治和法律方面的保護, 同時也從事洗錢的行當。這些行為在法律上無漏可尋,卻給家族帶來了巨額的財富。他 們把撈獲的「黑錢」分散地存入一連串的歐洲銀行和美國本土的幾家銀行。面對這種迂 迴的戰術,司法系統也無能為力。 儘管如此,皮皮話鋒一轉,謹慎地補充說,有時候不得不承擔一定的風險,有時候 不得不心狠手辣一些。一到這種時候,家族的人就會表現出萬分的謹慎和極端的殘忍。 這時,你就該用行動去贏得目前這樣的舒適生活,你就該顯露你的真本事,去掙得一日 三餐。 21歲生日之後不久,克羅斯便開始接受考驗。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最寶貴的政治財富之一就是內華達州州長沃爾特·韋文。韋文 50歲剛出頭,高挑的個子,精瘦的身材,頭上總是戴著牛仔帽,身上卻穿著剪裁合體的 西裝。他長相英俊,儘管早就結了婚,卻非常貪圖女色。他也喜歡美酒佳餚,喜歡參加 體育賭博,還非常熱衷於下賭場。他從不暴露這些癖好,也從不冒險搞點浪漫的風流韻 事,以免傷害公眾對他的感情。於是,他一方面極力維持虔誠、堅定的傳統家庭觀念的 信仰者這一政界和個人形象,另一方面卻不得不依賴艾爾弗雷德·格羅內韋爾特和華廈 大酒店來滿足他的私慾。 格羅內韋爾特很早便發現了韋文的政治天賦,並且一直給韋文提供幕後的財政支持 ,幫助他往上爬。在韋文當上內華達州州長之後,想過一個悠閒自在的週末,格羅內韋 爾特便給他提供了一座豪華別墅。 這些豪華別墅是格羅內韋爾特最偉大的發明……當拉斯維加斯還只是西部牛仔們聚 賭的小城鎮時,格羅內韋爾特就來到了這裡。他深入鑽研了賭博和賭客的情況,那勁頭 就如一位天才科學家,在研究進化過程中起過重要作用的昆蟲。為什麼並不缺錢的富人 們不惜把時間浪費在賭博贏錢上?這個謎團似乎沒有人能夠解開。格羅內韋爾特認定他 們這樣做是為了掩蓋其他的惡習,或許是表現他們想征服命運的渴望,但更重要的是為 了顯示他們比同類具有一種優越性。由此,格羅內韋爾特得出結論:當他們賭博時,應 該以天神的待遇來招待他們。他們就得像天神一樣地賭博,或者像住在凡爾賽宮的法蘭 西國王一樣地賭博。 因此,格羅內韋爾特花費1億美元,在華廈大酒店的地盤上建起了七座奢侈之極的 豪華別墅和一座特殊的豪華賭場(以他一貫的深謀遠慮,他早就買下了遠遠超過華廈大 酒店所需的地盤)。這些別墅宛如小型的宮殿,每座分成六個單元,而不是套間,可供 六對夫婦居住。別墅的裝修極盡豪華之能事:手編地毯、大理石地面、金質浴室、絢爛 的牆紙;餐廳和廚房由酒店配給工作人員。起居室裡安裝了最先進的視聽裝置,就像是 一座劇院。酒吧間裡貯滿了最上等的葡萄酒和烈性酒,還有一盒非法購買的哈瓦那雪茄 。每座別墅都配有露天游泳池和室內漩水浴缸。所有這些賭客們都可免費享用。 這些別墅所處的特別保安地域裡,有一個名叫珍珠的橢圓形小型賭場,是玩大賭的 賭客們私下聚賭的地方,在這裡,巴卡拉紙牌的最小賭注是1,000美元。這個賭場的籌 碼也很特別:標價最低的是100美元的黑色籌碼;500美元的籌碼是純白色的,飾有金線 ;1,000美元的籌碼是藍色的,飾有金色條紋;而那特別設計的10,000美元的籌碼表 層鍍金,中間鑲有一顆貨真價實的鑽石。不過,為了迎合太太們的喜好,輪盤賭台上可 以把100美元的籌碼兌換成五美元的籌碼。 令人驚異的是,這些富翁富婆竟然心甘情願地上鉤。格羅內韋爾特盤算,所有這些 免費享受奢侈的食宿待遇的賭客每週得花費酒店5萬美元。不過這項消費在稅單上會註 銷。另外,在做帳時,酒店的每樣花銷都已經抬高。核算表明(格羅內韋爾特另有一套 帳目),每座別墅每週平均獲利100萬美元。專門為別墅的住客和其他重要的住客服務 的高檔餐廳也可以通過稅金減免而贏利。帳單上寫著四人一頓晚餐花費1,000美元,但 由於這是免費提供給住客的,就可以作為招待費而從稅金中獲得數目相當的減免。把勞 務費計算在內,酒店提供的一頓飯實際上只花費100美元,與虛報的花銷之間的差價就 成了利潤。 因而,在格羅內韋爾特看來,七座別墅宛如七頂王冠,他只把它們戴在一定的賭客 頭上,這些賭客在住宿的兩天或三天之內甘願冒著下100萬美元賭注的風險。他們是贏 是輸無關緊要,只要他們下那麼大的賭注就行。他們必須迅速付清買籌碼欠下的錢,否 則就會被貶去住到酒店的套房裡,這裡雖然也稱得舒適豪華,卻無法與別墅相提並論。 還不僅如此。在這些別墅裡,各界知名人士可以把情婦或男友帶來一同享樂,他們 盡情狂賭,外人也不會知道。奇怪的是,許多商界巨頭,許多身價上億的男人,他們都 有自己的妻子或情婦,卻依舊寂寞難耐。他們渴望有無憂無慮的女性作伴,渴望被滿懷 同情的女人愛撫。對於這些男人,格羅內韋爾特總能向他們居住的別墅送來鍾情的女伴 。 沃爾特·韋文州長就是這樣的男人。他也是唯一可以住在別墅裡,但不必遵照格羅 內韋爾特的規矩下注100萬美元的人。他賭博很有節制,而且是用格羅內韋爾特私下給 他的錢賭。如果他欠帳超過一定的數目,他的帳單便擱置起來,從他以後贏的錢中扣除 。 韋文來大酒店是為了休息放鬆,在大酒店的球場上打打高爾夫球,品嚐一些美酒, 和格羅內韋爾特送來的美女嬉戲做樂。 格羅內韋爾特對韋文州長的這種優待很有些年頭了。20年裡,格羅內韋爾特沒有要 求過太大的回報,只是向韋文州長闡述自己的觀點,爭取通過對拉斯維加斯的賭博業有 利的立法。大多數情況下,格羅內韋爾特的觀點都被州長接受,如果不能接受,韋文州 長就會向他詳細分析使他不能接受的政治現狀。同時,州長還會提供一種寶貴的幫助, 就是把格羅內韋爾特介紹給一些有一定影響力的法官和政界人士,大把的鈔票往往可以 影響他們。 格羅內韋爾特的內心還隱藏著一個希望,有朝一日沃爾特·韋文州長能克服重重困 難成為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到那時,格羅內韋爾特得到的好處將不勝枚舉。 但是命運總是捉弄心智最高明的人,這一點格羅內韋爾特也不得不承認。最不起眼 的人往往成為最強大的人的災星。此次格羅內韋爾特的災星是一個25歲的年輕人,韋文 州長18歲的大女兒的情人。 韋文州長的妻子是一位聰明漂亮的女士,儘管她與州長合作得很好,但是她所持的 政治觀點比她丈夫的更合理、更開明。他們夫婦共育有3個孩子,這個家庭是韋文州長 一筆巨大的政治財富。大女兒馬爾西正就讀於伯克利大學,這是她本人和母親的選擇, 但州長並不贊同。 脫離了家裡那種壓抑的政治氛圍,馬爾西對伯克利大學自由的環境,對其政治上的 左傾,對新潮音樂的熱忱擁護,以及吸毒帶來的頓悟,心醉神迷。「有其父必有其女」 ,馬爾西從不掩飾自己對性的渴望。年輕人這種天真的心態和崇尚公平競爭的天性,促 使馬爾西對窮人、工人階級和受苦受難的少數人充滿了同情。她同時也愛上了藝術的純 潔高貴。自然而然地。她常與同學中的詩人和音樂家廝混在一起。更在情理之中的是, 幾次隨意的見面之後,馬爾西愛上了一個同學,他寫劇本,玩吉他,而且一文不名。 他名叫西奧·塔托希,非常符台女大學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形象。他有著黝黑的皮 膚和英俊的五官,來自底特律一個篤信天主教的汽車工人家庭,總是學著詩人押韻的方 式發誓說,寧可整天吊兒郎當,也不把汽車工人當。儘管這樣說,他平時還是得攬點零 活掙夠學費。他對自己很苛刻,但不無慰藉的是,他很有才華。 馬爾西和西奧形影不離地相處了兩年。馬爾西把西奧帶到州長的府邸裡,和她的家 人見面;西奧並不懼怕她的父親,這讓馬爾西高興不已。後來,當他們倆待在這座州長 宅邸裡屬於他們自己的臥室時,西奧告訴馬爾西,她的父親是個典型的騙子。 可能西奧已經覺察到州長夫婦用恩賜的態度對待他。儘管私下抱怨這對戀人太不般 配,州長和他的妻子仍然決定支持女兒的選擇,所以對西奧表現得很友好、很客氣,甚 至有點過分。州長夫人並不憂心忡忡,她清楚,隨著女兒的成熟,西奧的魅力會逐漸消 失。州長心裡卻不太踏實,但他盡量顯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即使考慮到他的政客身 份,這種表現也是不同尋常的。就其政治綱領而言,州長畢竟是工人階級的鬥士,而他 的夫人是個受過教育、思想開明的女士。同西奧的戀愛只可能增長馬爾西的生活閱歷。 馬爾西和西奧已經同居,並且計劃在畢業之後結婚,西奧將撰寫並且演出自己的劇本, 而馬爾西將成為西奧的靈感女神,同時做講授大學的教師。 很穩妥的安排。這些年輕人似乎沒有完全被毒品所麻醉,他們的性關係也不是什麼 了不得的事。州長甚至不無愜意地想,即使最壞的可能成為現實,馬爾西和西奧的婚姻 也會給他帶來政治上的收益;這向公眾表明,儘管州長本人出身於白人特權階層,擁有 大筆的財富和較高的文化修養,但他們非常民主地接受了一個藍領出身的女婿。 對於這麼一件平庸的事,所有的人都想通了。州長夫婦只有暗暗希望西奧不是個讓 人十分討厭的人。 但是年輕人總是很任性。大學的最後一年裡,馬爾西又愛上了一位同學,他家境富 裕,在社會地位上比西奧更能讓她的父母接受。但是馬爾西仍然想和西奧保持朋友關係 。周旋於兩個情人之間而不會被人指責為不貞,馬爾西覺得又興奮又刺激。在她天真純 潔的心裡,她覺得這種經歷讓她與眾不同。 西奧的反應卻出人意料。他不像一個激進的伯克利大學學生那樣寬容大度,卻更像 一個自詡為騎士的波蘭人。儘管他富有詩人和音樂家放蕩不羈的氣質,儘管女權主義教 授曾諄諄教誨過,儘管伯克利大學學生崇尚性自由的原則,西奧仍舊妒忌得發狂。 西奧生性怪僻、喜怒無常,不過這是這個年輕人魅力的一部分。言談中,他常常流 露出一種極左的思想,認為為爭取一個自由的社會炸死100個無辜的人不過是很小的代 價。但是馬爾西清楚,西奧永遠做不出那種事。有一次,在兩個星期的度假之後,他們 回到自己的公寓,發現床上有一窩生下不久的老鼠崽子。西奧沒有傷害這些小東西,而 是直接把它們放到大街上。馬爾西覺得他的舉動很親切,很溫馨。 但是,西奧發現馬爾西另有一個情人時,就狠狠地打了她一記耳光。打完之後,西 奧禁不住熱淚盈眶,懇求馬爾西寬恕他的行為。馬爾西自然是原諒了他。馬爾西依然覺 得與西奧做愛令她興奮異常,尤其是現在西奧已經知道了她的不忠行為,她倒越發有恃 無恐了。但是,西奧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經常與馬爾西大吵大鬧,這樣的生活實在沒有 絲毫樂趣,馬爾西便從公寓搬了出去。 馬爾西的另一個情人離去了。她又有了好幾起羅曼史。但是她和西奧始終沒有一刀 兩斷,他們偶爾睡在一起。馬爾西打算去東部,到名牌大學讀碩士,西奧搬到洛杉磯, 繼續寫戲劇,再找點寫電影劇本的活計。他的一個音樂短劇由一家戲劇小團體演出了三 場,他邀請馬爾西一同去觀看。 馬爾西乘飛機到洛杉磯去看西奧的短劇。演出糟糕透頂,半數的觀眾中途退了場。 那晚馬爾西待在西奧的公寓裡安慰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誰也說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 ,凌晨某個時間,西奧把馬爾西捅死了,刀子扎穿了馬爾西的雙眼。然後西奧朝自己的 肚子上紮了一刀,又報了警。警察及時趕到,救下了他的命,但是馬爾西已經停止了呼 吸。 毫無疑問,在加利福尼亞州法庭舉行的審判成了爆炸性新聞。內華達州州長的女兒 被一個藍領出身的詩人謀殺,這個詩人當了她3年的情人,後來被一腳蹬掉。 被告律師莫莉·弗蘭德斯非常善於為「情殺」做辯護,但這是她經手的最後一件刑 事案件,以後她專門處理娛樂業的法律糾紛。她的辯護技巧是廣為人知的。證人被一個 個地帶進法庭,證明馬爾西至少有6個情人,而西奧卻一直相信他和馬爾西會結婚。馬 爾西家境富裕,社會地位很高,對感情卻朝三暮四;她把感情真摯的藍領劇作家甩了, 導致他精神崩潰。弗蘭德斯代表被告請求法庭考慮「一時的精神失常」這一因素。最值 得玩味的一句辯護詞(由克勞迪婭·德利納為莫莉所寫)是「他自始至終無法對自己的 行為負責」。如果唐·克萊裡庫齊奧聽到這句話,肯定會氣得七竅生煙。 在審判過程中,西奧看上去的確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的父母,兩個虔誠的天 主教徒,說服了加利福尼亞教會的權威人士出面說話,證實西奧已經拋棄了追求享樂的 生活方式,下定決心要鑽研神學,成為一名神父。被告方面還反覆強調一點,西奧事後 曾試圖自殺,顯而易見他是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這就證明他捅死馬爾西是精神一時 錯亂所致,彷彿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所有這些都被莫莉·弗蘭德斯在振振有 辭地辯護時百般強調。她說,西奧的愚蠢行為是由那個道德敗壞的女人所引發,她鄙視 他的藍領背景,踐踏了他的感情,如果他能免受懲罰,將為社會做出巨大的貢獻。受害 人不過是一個作風散漫,養尊處優的姑娘,現在已經不幸地死了。 莫莉·弗蘭德斯非常喜歡加利福尼亞的陪審團。他們智商高,又受過良好的教育, 懂得精神創傷的微妙含意,而且由於長期接受戲劇、電影、音樂、文學等水準較高的文 化熏陶,他們很容易產生共鳴。一旦弗蘭德斯用情理和言語打動了他們,結果是不用懷 疑的。西奧由於一時的精神失常而被判為無罪。有人立即請西奧簽約,出演由他的經歷 改編的系列短劇,演的不是男主角,而是一個自己寫歌自己唱的小角色,這個小角色把 整個故事情節串了起來。對於一起現代悲劇而言,這個結局實在是皆大歡喜。 但是,這件事卻給姑娘的父親沃爾特·韋文州長帶來了災難性的打擊。艾爾弗雷德 ·格羅內韋爾特眼看自己20年的心血就要付諸東流,韋文州長在別墅裡私下告訴格羅內 韋爾特,他將不會爭取連任。掌握那麼大的權力又有什麼意義?一個窮酸的狗雜種照樣 可以捅死自己的女兒,幾乎剁下了她的頭,卻依舊逍遙法外,活得自由自在。更不可容 忍的是,自己無比鍾愛的掌上明珠竟然被報紙和電視報導描述成活該倒霉的蠢貨。 生活中的悲劇性事件有的斷難彌補,對韋文州長來說這無疑是其中之一。他沒日沒 夜地待在華廈大酒店裡,卻不再是以前那個快樂的模樣。他對那些歌舞女演員,或是投 擲骰子根本提不起興趣。他一個勁地喝酒,打高爾夫球。這一點讓格羅內韋爾特倍感頭 疼。 格羅內韋爾特非常同情州長的遭遇。即使出於私心,你也不可能栽培一個人長達 20年卻對他不抱任何感情。但是問題在於,一旦遠離政界,沃爾特·韋文州長就不再是 一筆大財富,從長遠來看也不會有任何利用價值。他只不過是個借酒澆愁、一蹶不振的 男人。州長賭博時也是心煩意亂,格羅內韋爾特手裡握有他欠下的29萬美元的帳單。現 在到了把州長請出別墅的時候了。格羅內韋爾特自然會把州長安排在酒店的豪華套間裡 ,但這無異於一種貶斥;採取行動之前,他決定最後再做一次努力,使州長重振雄風。 一天上午,格羅內韋爾特說服州長同他一起打高爾夫球。他同時還請來了皮皮·德 利納和皮皮的兒子克羅斯打雙打。州長一直很欣賞皮皮那種不加修飾的機智,而有克羅 斯這樣長相英俊、彬彬有禮的年輕人陪伴在側,他的長輩們自然很歡喜。打完高爾夫球 後,他們四個人一同到州長住的別墅裡吃一頓晚午餐。 韋文消瘦了許多,對自己的外表似乎也毫不在意。他穿著污漬斑斑的運動套裝,戴 著印有「華廈大酒店」字樣的棒球帽。他沒有刮鬍鬚。他不住地微笑,但不是政客常有 的那種笑容,而是一種自慚形穢的鬼臉。格羅內韋爾特注意到他的牙齒發黃。他喝得醉 醺醺的。 格羅內韋爾特決定採取果斷的行動。他說:「州長,你辜負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乃至全內華達州的人民。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誰說我不能這樣下去了,」沃爾特·韋文說,「讓內華達州的人民見鬼去吧。誰 會在乎?」 格羅內韋爾特說:「我會。我關心你。我會把錢湊足,你必須在下屆選舉時競選參 議員。」 「我他媽憑什麼要參加競選?」州長說,「在這個狗日的國家裡這沒有任何意義。 我是偉大的內華達州的一州之長,那個小無賴殺了我的女兒卻照樣逍遙法外。我沒有任 何辦法。人們取笑我那死去的孩子,卻為兇手祈禱祝福。你知道我在祈禱什麼嗎?我祈 禱一顆原子彈把這個狗日的國家炸成廢墟,尤其不能放過加利福尼亞州。」 皮皮和克羅斯一直保持緘默。州長的滿腔仇恨使他倆有點震驚。他們兩個心裡都明 白,格羅內韋爾特說那些話是有目的的。 「你必須把這些事情置之腦後,」格羅內韋爾特說,「不要聽任這起悲劇毀了你的 生活。」他這番勸說連聖賢都會被觸怒。 州長摘下棒球帽,甩到屋子的那一端,又從吧櫃裡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我忘不掉,」州長說,「我躺在床上,整個晚上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總是幻想 著親手把那小狗雜種的眼球挖了出來。我要把他用火點著,我要剁掉他的手和腳。但我 要讓他剩一口氣,再一次一次地這樣折磨他。」他醉意朦朧地衝著其他的人笑,踉蹌著 幾乎要跌倒,他那一口黃牙清晰可見,嘴裡散發的臭味多遠都聞得到。 這時,韋文的醉意似乎減輕了一些,他的聲音平靜多了,幾乎用聊天的口氣說:「 你們知道他是怎麼捅死我女兒的嗎?他扎穿了她的兩個眼睛。法官不敢讓陪審團看那些 現場的照片。他存有偏見。但是我,她的父親,可以看到這些照片。就這樣,西奧那小 子得以逍遙法外,瞧他臉上那得意洋洋的傻笑。他扎穿了我女兒的眼睛,而他自己每天 起床,依舊能看到光芒萬丈的太陽。哦,我希望我能把他們都殺了——法官、陪審員、 律師,統統殺掉。」他又往杯子裡倒滿了酒,氣急敗壞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嘴裡嘟噥 著瘋言瘋語。 「我不想出去,說那些連自己都不相信的東西。除非那小雜種死了。他坐在我家的 餐桌旁,儘管我和我的妻子都不喜歡他,但我們還是把他當人一樣地招待。我們一個勁 地把他往好的方面想。千萬不要把任何人往好的方面想。我們讓他進到我們的家裡,讓 他和我們的女兒共睡一床,而他卻一直都在嘲笑我們。他心裡在說:『誰在乎你是州長 ?誰在乎你有錢有勢?誰在乎你們是文明人,是遵紀守法的人?只要我喜歡,我隨時會 殺死你們的女兒,你們拿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就要殺殺你們的傲氣。我操你的女兒, 再把她殺了,這不關我屁事,我自由了。』」韋文身子搖晃了一下,克羅斯趕忙過去扶 住他。州長的視線越過克羅斯,射向那高高的用牆紙裝飾的天花板,上面畫滿了粉紅色 的天使和身著白袍的聖人。「我要他死,」州長說著,聲淚俱下,「我要他死。」 格羅內韋爾特平靜地說:「韋文,一切都會過去的,得有點耐心。報名參加參議員 的競選吧。你一生中最好的日子還在後頭,你還能大有作為。」 韋文搖晃著掙脫了克羅斯的攙扶,非常冷靜地對格羅內韋爾特說:「你不明白嗎? 我不再相信積善行德。我不能把我的真實感受透露給任何人,甚至包括我的妻子。我內 心滿腔仇恨。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廣大的選民瞧不起我,他們把我當成一個愚蠢的 弱者,一個坐視自己女兒被人謀殺,卻無法讓兇手得到懲罰的男人。誰願意把整個內華 達州的福祉交由這樣的男人掌管呢?」他冷笑數聲。「那個小雜種比我更容易當選。」 他頓了一會,又說,「艾爾弗雷德,忘了這事吧。我不會再競選任何職位的。」 格羅內韋爾特細心地打量著韋文。他領會到了韋文話裡的意思,皮皮和克羅斯卻沒 有聽出來。悲痛欲絕的心情常常導致精神上的脆弱,但是格羅內韋爾特決定冒冒險。他 說:「沃爾特,如果兇手得到懲罰了,你願不願意競選參議員?你願不願意重新振作起 來?」 州長似乎沒聽懂。他瞥了一眼皮皮和克羅斯,然後直盯著格羅內韋爾特。格羅內韋 爾特對皮皮和克羅斯說:「到我的辦公室裡等我。」 皮皮和克羅斯馬上離開了。只剩下格羅內韋爾特和韋文州長。格羅內韋爾特神情莊 重地說:「沃爾特,這是我們頭一次必須直截了當地說話。我們交往了20年,你什麼時 候發現我莽撞行事了?就說句話吧。不會傳出去的。如果那男孩死了,你願不願意參加 競選?」 州長走到吧櫃旁,倒上一杯威士忌。但他沒有喝。他微笑著說:「我一參加完那男 孩的葬禮,表示我的寬容大度之後,就立刻登記參加競選。我的選民會對我的做法表示 歡迎的。」 格羅內韋爾特鬆了口氣。交易做成了。如釋重負之後,他忍不住隨著性子教訓起州 長來。「首先,去看看牙科醫生,」他對州長說,「你得把你那些臭氣熏天的牙齒弄乾 淨。」 皮皮和克羅斯在格羅內韋爾特的頂層辦公套房裡等著他回來。他把他們領到他住的 地方,可以更加舒舒服服地坐著,然後把他和州長的談話告訴了他們。 「州長沒事吧?」皮皮問。 「州長並不像他裝出來的醉得那麼神志不清,」格羅內韋爾特說,「他向我透露了 他的意思,卻沒有把他自己真正地牽連進去。」 「今晚我乘飛機到東部去,」皮皮說,「這必須徵得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同意。」 「告訴他們我覺得州長是個官運亨通的人,」格羅內韋爾特說,「他會坐上總統寶 座的,他是個價值連城的朋友。」 「喬治和唐會明白的,」皮皮說,「我只須把所有的情況向他們匯報,徵得他們的 同意即可。」 格羅內韋爾特看了看克羅斯,笑了,然後轉過身來,溫和地對皮皮說:「皮皮,我 覺得克羅斯參與家族內部事務的時機成熟了。他應該和你一起飛到東部去。」 但是,喬治·克萊裡庫齊奧決定親自來西部的拉斯維加斯會見他們。他想聽格羅內 韋爾特親自向他匯報,而格羅內韋爾特已經有10年沒有旅行過了。 儘管喬治不是一個重要賭客,他和他的保鏢仍被安排住在一座別墅裡。格羅內韋爾 特深知什麼時候該破例。他曾經拒絕把別墅安排給權傾四野的政客和財金大亨,好萊塢 的著名影星,和自己共享過床第之歡的漂亮女人,以及與自己關係密切的朋友,甚至包 括皮皮·德利納。但是他讓喬治·克萊裡庫齊奧住進一座別墅,儘管他知道喬治崇尚簡 樸的生活,並不贊同過分的奢侈和鋪張。每一絲尊敬的表示都會被算上,累積起來;而 每一個小小的疏漏,無論多麼不起眼,將來總有一天會被記起來。 他們在喬治的別墅裡會面,有格羅內韋爾特、皮皮和喬治……格羅內韋爾特把情況 做了說明。「州長是我們家族一筆非同小可的財富,」他說,「如果他振作起來,就可 能會飛黃騰達。先是參議員,再當總統。事情果真如此的話,你們就有機會使體育賭博 在全國實現合法化。那將給家族帶來幾十億的財富,而且這些財富都不是黑錢,而是正 當收入。我認為這件事我們必須做。」 正當財富的價值遠遠超過非法財富。但喬治有個了不起的優點,就是從不一經慫恿 就輕率地做出決定。「州長知道你是我們的人嗎?」 「我不敢肯定,」格羅內韋爾特說,「不過他肯定聽過一些傳聞。何況他並不是個 傻子。我曾幫過他一些忙,他知道光靠我一個人是做不了那些事的。他非常聰明。他只 不過說,如果那孩子死了,他將競選參議員。他沒有要求我做任何事。他的演技很出色 ,即使在精神垮掉的時候,他也不像佯裝的那樣醉得一塌糊塗。我覺得他仔細掂量過這 件事。他很誠懇,不過也有點虛張聲勢。他不知如何去報仇,但是他覺得我能幫他。他 心裡很痛苦,但是他仍在算計。」他頓了一會,「如果我們幫他辦成了事,他將競選參 議員,將為我們服務。」 喬治不安地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小心地避開立在基座上的塑像和用帷幄圍住的「極 可適意」游水浴缸,浴缸的大理石似乎正透過帷幔,閃著光芒。他問格羅內韋爾特:「 你已經向他許諾了?」 「是的,」格羅內韋爾特說,「我得說服他。我必須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讓他覺 得自己說的話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讓他覺得他仍舊有能力讓一些事情發生,這樣一來 ,權勢對他又會充滿了吸引力。」 喬治歎了口氣。「我討厭走這一步。」他說。 皮皮笑了。喬治竟這樣信口胡說。他曾參與血洗聖迪奧家族,其手段的凶殘毒辣曾 讓唐老頭為之自豪不已。 「我認為我們需要皮皮來巧妙籌劃,」格羅內韋爾特說,「而且我還認為該讓他的 兒子克羅斯參與家族的事務了。」 喬治看著皮皮。「你覺得克羅斯已經準備就緒了嗎?」他問。 皮皮說:「他一直養尊處優,現在也該他自己養活自己了。」 「不過他願意幹這事嗎?」喬治問,「這第一步邁得可不小。」 「我會和他談的,」皮皮說,「他會願意幹的。」 喬治轉過身來,看著格羅內韋爾特。「我們為州長做這事,如果事後他忘了我們怎 麼辦?我們冒著這麼大的風險,結果卻什麼也沒撈著。這個人是內華達的一州之長,自 己的女兒被人謀殺,他就躺倒不幹。他沒有任何膽識和氣魄。」 「他採取了行動,就是找我幫忙,」格羅內韋爾特說,「你得瞭解州長韋文這類人 。能找我幫忙,他非得鼓足勇氣不可。」 「他會聽我們的話嗎?」喬治問。 「我們留著他干重大的事,」格羅內韋爾特說,「我跟他合作了20年。我敢擔保如 果我們方法得當,他肯定會為我們辦事的。他是個識時務的人,非常精明。」 喬治說:「皮皮,那事得做得像意外事故。全國都會轟動的。我們得防止州長的政 敵或報紙以及那狗日的電視報導對他進行含沙射影的攻擊。」 格羅內韋爾特說:「對,這很重要,州長不能受到半點的牽連。」 喬治說:「這活可能太棘手,讓克羅斯以此來顯顯身手,也著實太難為他了。」 「不,這非常適合他。」皮皮說。其他人就不再多言。皮皮是這個領域的權威。許 多類似的行動,尤其是血洗聖迪奧家族的行動,都無可辯駁地證實了這一點。他曾不只 一次地對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說:「這是我去冒險,要是出了差錯,完全是我自己的過失 ,不關別人什麼事。」 喬治雙手一拍。「好吧,這事就這麼定了。艾爾弗雷德,有沒有興趣明天上午打一 局高爾夫球?明晚我到洛杉磯談筆生意,後天我回東部去。皮皮,你需要聚居區有誰幫 忙,告訴我一聲,還有克羅斯是否參加這次行動。」 聽到這話,皮皮明白如果克羅斯拒絕參加的話,他永遠不可能進入克萊裡庫齊奧家 族的內部核心。 打高爾夫球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皮皮這一代人樂此不疲的運動,老唐不無惡意地開 玩笑說,這是老闆們玩的遊戲。那天下午,皮皮和克羅斯在華廈大酒店的高爾夫球場打 球。他倆沒有駕駛電瓶車,皮皮想要徒步行走,他喜歡綠色草坪靜謐的氛圍。 第九洞過去不遠,有一個樹林,樹下放著一條長凳。皮皮和克羅斯在長凳上坐了下 來。 「我不可能長生不老,」皮皮說,「所以你必須自食其力。收款公司是個贏利大戶 ,但經營起來頗費心機。你得和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關係特別牢固才行。」皮皮曾讓克羅 斯接受過鍛煉,曾派他處理過一些棘手的收款任務,要完成這些任務,克羅斯不得不訴 諸於武力和暴虐的手段,皮皮也讓兒子瞭解家族的一些閒言碎語。克羅斯心中有數。皮 皮一直都在靜候適當的時機,尋找合適的對象,這個對象不會勾起克羅斯的同情心。 克羅斯平靜地說:「我明白。」 皮皮說:「殺害州長女兒的那個傢伙。一個草包、無賴,竟然逍遙法外。那是不公 正的。」 克羅斯覺得父親的這種心理攻勢很好笑。「而且,州長是我們的朋友。」他說。 「說得對,」皮皮說,「克羅斯,你可以拒絕,記住這一點。但是我希望你能幫我 完成我必須干的這件事。」 克羅斯低下頭,盯著那起伏的草坪,球洞上方插著的小旗在沙漠無風的空氣中一動 不動,遠處層疊的山巒像盤旋的銀鏈,天空反射著色彩斑斕的亮光,那是他目力之外的 街道兩旁商店、大酒店的霓虹燈在閃耀。克羅斯明白自己的生活將有所改變,心中頓感 害怕。「如果我不喜歡做這種事,總是可以去格羅內韋爾特手下工作吧!」他說。不過 ,他把他的手在父親的肩上放了一會,暗示父親他是在開玩笑。 皮皮朝克羅斯咧嘴一笑。「這次的事就是給格羅內韋爾特干的。你看見過他跟州長 在一起。我們會讓他如願以償的。格羅內韋爾特必須徵得喬治的同意,而我也表態說你 將幫我完成任務。」 克羅斯望見遠處的一個草坪上,兩男兩女的身影在沙漠的日光下,如同卡通人物一 般地閃閃發亮。「我必須顯顯身手。」他對父親說。他心裡清楚自己必須接受這次的任 務,否則他眼下的生活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他熱愛目前的生活,為父親幹活,待 在華廈大酒店裡,聆聽格羅內韋爾特的教導,還有漂亮的歌舞女郎、伸手即來的錢財和 無所不能的感覺。一旦完成這次任務,他就永遠擺脫了普通人的命運。 「我將全盤籌劃,」皮皮說,「自始至終我都待在你身邊。不會有危險的。但是必 須由你開槍打死他。」 克羅斯從長凳上站起身來。他看見七座別墅上空懸掛的旗幟正隨風飄揚,但是高爾 夫球場上仍舊不見一絲微風。在他年輕的生命裡,克羅斯頭一次感受到了即將失去一個 世界的痛心。「我和你一起幹。」他說。 接下來的三個星期裡,皮皮向克羅斯灌輸了不少的東西。皮皮解釋說他們正在等監 視小組匯報西奧的情況,他的行蹤,他的習性以及他的近照。同時,一個紐約聚居區的 六人行動小組正潛入西奧居住的洛杉磯。整個行動計劃將視監視小組匯報的情況而定。 接著,皮皮將原則性問題向克羅斯作了交待。 「這是一樁生意,」他說,「你盡量籌劃得周密細緻,防止發生損失。任何人都能 把一個人殺害,問題是不要被抓住。這確實是造孽。但是千萬不要憐憫受牽連的任何人 。通用汽車公司的頭頭解雇了5,000人,這是做生意的需要。他無法不毀掉他們的生活 ,他只能這樣做。香煙殘害了成千上萬的人,可是你有什麼辦法?人們喜歡抽煙,你就 不能勒令利潤幾十億美元的企業停產。槍支的使用也存在同樣的情況:人人手中都有槍 ,人們互相殘殺,但是製造和出售槍支能賺10億美元,你沒有辦法禁止。你有什麼辦法 呢?人人都得有條生路,這是頭等的大事。古往今來一直如此。不相信這點的話,你一 輩子的麻煩就大了。」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具有嚴明的紀律,皮皮告訴克羅斯。「你必須徵得他們的同意。 你絕對不可以因為別人往你鞋上吐痰就亂殺人。你必須得到家族的支持,只有他們才能 讓你免受監獄之苦。」 克羅斯靜靜地聽著。他只問了一個問題:「喬治要求現場看起來像意外事故,對吧 ?這怎麼才能辦到呢?」 皮皮笑了。「不要讓任何人告訴你行動的方式。讓他們見鬼去吧。他們只須把他們 最大的期望告訴我。我按我認為最好的方式行事。最好的方式就是最簡單的方式。非常 、非常地簡單。如果你得玩點複雜的,就得神乎其神。」 收到監視報告後,皮皮讓克羅斯仔細研究所有的材料。其中有西奧本人的照片,他 的小車的照片上可以看出車牌號,還有一張西奧駕車從布倫特伍德到奧克斯納德去看望 女友的路線圖。克羅斯問他的父親:「他竟然還能交女朋友?」 「你不瞭解女人,」皮皮說,「如果她們喜歡你,你甚至可以在洗滌槽裡小便。如 果她們不喜歡你,即使你把她們尊為英國女王,她們也不會把你當回事。」 皮皮乘坐飛機去洛杉磯,建立起他的行動小組。兩天後他回來時告訴克羅斯:「明 晚行動。」 第二天,為了躲避沙漠的酷熱,天還未亮,皮皮和克羅斯便驅車從拉斯維加斯到洛 杉磯去。穿過沙漠時,皮皮提醒克羅斯要放鬆些。太陽正從東方冉冉升起,放射出萬丈 光芒,晨曦中的沙漠彷彿熔化成了一條流金的大河,浪花拍打著遠處岸上的內華達山脈 。看著這自然界的美景,克羅斯不由得心生焦灼。他想馬上完成這次任務。 他們來到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建在太平洋峭壁上的一座房子,從布朗克斯聚居區來的 六人小組正在等候他們。車道上停著一輛偷來的小車,小車被重新漆過,安上了假的車 牌號。房子裡還放有無從知道來源的槍支,準備在這次行動中使用。 房子的奢侈豪華使克羅斯大為驚訝。在這裡能眺望到高速公路那端美麗如畫的太平 洋,另外,這裡還有一個室外游泳池和曬日光浴的陽台,共有六間臥室。那些人和皮皮 似乎很熟悉。但是,他們和克羅斯之間沒有被相互介紹。 行動在午夜正式開始,在這之前還須打發掉11個小時的時光。那些人並不理會放在 那兒的大屏幕電視機,都穿著泳褲在陽台上玩起了紙牌。皮皮微笑著對克羅斯說:「該 死,我居然忘了這裡有游泳池。」 「沒關係,」克羅斯說,「我們可以穿著褲衩游泳。」這所房子地處偏僻,有參天 大樹遮擋,四周還有樹籬環繞。 「我們可以光著屁股游,」皮皮說,「除了直升機上的人,誰也不會看到,而那些 人緊盯不放的是在各自的馬利布別墅外邊曬日光浴的女人。」 他倆一起游泳,曬日光浴,消磨了幾個小時,隨後吃了一頓由六人小組中的一個人 掌勺做的飯菜。菜有兩道,一道是牛排,在日光浴陽台的烤架上燒烤而成,另一道是芝 麻菜萵苣沙拉。那六個人喝紅葡萄酒佐餐,克羅斯只喝了杯蘇打水。他注意到他們吃喝 起來很有節制。 飯後,皮皮帶著克羅斯,開著偷來的小車去偵察情況。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家西式的 餐館和咖啡店,沿太平洋沿岸公路開車走較長的距離才能到,他們在那裡可以找到西奧 。監視報告表明,每個星期三的晚上,西奧開車回奧克斯納德的家時,總習慣於午夜時 分在太平洋公路餐館稍做停留,喝點咖啡,吃點熏火腿和雞蛋,凌晨1點再重新上路。 這天晚上,由兩人組成的監視小組跟蹤西奧,西奧一上路,他們就打電話向皮皮匯報。 回到房子後,皮皮又把行動計劃向六人小組的成員佈置了一遍。這六個人將分乘三 輛小車。一輛車為他們做先導,另一輛斷後,還有一輛停在餐館的停車場裡,做應急之 用。 克羅斯和皮皮坐在日光浴陽台上,等著監視小組來電話。車道上停著五輛車,全是 黑色,月光下活像五隻大臭蟲。從聚居區來的六個人繼續玩著紙牌,用硬幣做賭註: 5分、1角和2角5分的。11點30分,電話鈴終於響了;西奧正在從布倫特伍德到餐館的路 上。那六個人鑽進三輛車,開到預先指定的位置上去。皮皮和克羅斯鑽進那輛偷來的車 ,等了一刻鐘才出發。克羅斯上衣口袋裡揣著一隻小手槍,沒有裝銷音器,但開槍時這 種手槍只發出輕微而尖利的啪的一聲;皮皮帶了一枝槍聲很大的格洛克手槍。自從他唯 一一次因涉嫌謀殺被逮捕以來,皮皮就不曾用過銷音器。 車由皮皮駕駛。行動計劃安排得周密細緻。行動小組的成員不許進入餐館。偵探會 向僱員詢問所有顧客的情況。監視小組已經匯報了西奧的穿著打扮,他開的小汽車及車 牌號。幸運的是,西奧的車是火一樣的紅顏色,是一輛便宜的福特車,在這個梅塞德斯 和波斯切斯轎車比比皆是的地方,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來。 皮皮和克羅斯到達餐館的停車場時,他們看到西奧的車已經停在那裡了。皮皮把自 己的車挨著西奧的車停下。然後他關了車燈,熄了發動機,靜靜地坐在黑暗中。他們的 視線越過太平洋沿岸公路,看到晶光閃閃的洋面上散著一條一條的金鏈,原來是月光在 作怪。他們注意到行動小組的一輛車已經停在了停車場的另一端。他們心中有數,另外 兩輛車一定已經停在了公路的某個地方,隨時準備攔截任何追蹤的車輛,解決任何可能 發生的問題,護送他們安全返回那所房子。 克羅斯看了看表。12點30分。他們還得等—刻鐘。突然,皮皮拍了一下克羅斯的肩 膀。「他提前出來了,」他說,「開始行動!」 克羅斯看到一個人影從餐館裡冒了起來,映現在大門口的燈光裡。讓克羅斯驚訝的 是,這個人長著一副孩子般的身材,矮小瘦弱,臉色蒼白,面容清瘦,頭髮鬈曲,亂蓬 蓬地堆在頭上。西奧整個看起來不堪一擊,根本不像是謀害人命的兇手。 接下來的事出乎皮皮和克羅斯的意料。西奧沒有走到他的車子那裡去,他一邊躲閃 著來往的車輛,一邊穿過太平洋沿岸公路。到了公路的那一端,西奧又繼續往公共海灘 溜躂,一直走到海灘的盡頭,腳下碧波蕩漾。他站在那裡,凝神望著大洋,遙遠的海天 一線的地方懸掛著金黃的月亮。過了一會,他轉身往回走,穿過公路進入停車場。海浪 淹到他的腳了,那雙時髦的靴子上沾著一大片水。 克羅斯緩緩地跨出小車。西奧幾乎與他撞了個滿懷。克羅斯讓西奧走過去,很有禮 貌地微笑著等他上了車。西奧一坐到車裡,克羅斯就拔出了槍。西奧正準備開動點火裝 置,車窗是搖下來的,他察覺到克羅斯的影子,不由得抬眼往外看。就在這一刻,克羅 斯開了槍,他和西奧正好四目相對。子彈打進西奧的臉龐時,他僵住了,鮮血立刻流滿 了整張臉,他的兩眼直勾勾地瞪著。克羅斯拉開西奧的車門,朝西奧的頭部又開了兩槍 。血流如注,濺到了克羅斯臉上。緊接著,他又把一袋毒品扔到西奧的車裡,砰的一聲 關上了車門。克羅斯剛一開槍,皮皮就啟動了發動機。這時,皮皮打開車門,克羅斯跳 了進去。按計劃克羅斯沒有扔掉手槍。那會使這起事件看起來像是有預謀的兇殺,而不 是毒品交易者的內訌。 皮皮把車開出了停車場,給他和克羅斯做掩護的那輛車跟在後面。兩輛打頭的車也 已就位,5分鐘後他們來到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那所房子。10分鐘後,皮皮和克羅斯 已經坐到了皮皮的車裡,往拉斯維加斯駛去。行動小組將處理掉偷來的車和那把手槍。 他們開過那座餐館時,那裡還沒有任何警察活動的跡象。西奧的屍體顯然還沒有被發現 。皮皮打開車裡的收音機,聽著新聞。也沒有任何有關的報道。「無可挑剔,」皮皮說 ,「計劃得當,事情就會做得完美無缺。」 他們到達拉斯維加斯的時候,太陽正在升起,周圍的沙漠成了一片濛濛的紅色的海 洋。克羅斯永遠也忘不了這次長途驅車的經歷,穿過沙漠,穿過黑暗,穿過無垠的月光 ,然後就看見了初升的太陽,過了一會,又看見了拉斯維加斯街道兩旁閃爍的霓虹燈, 如同燈塔,昭示著安全,昭示著從噩夢中醒來。拉斯維加斯從來就沒有黑暗的夜晚。 差不多在這個時刻,西奧的屍體被發現了,在慘白的晨曦中他的臉看上去極端可怕 。宣傳媒體的報道都緊緊圍繞西奧攜有價值50萬美元的可卡因這一事實。顯而易見,這 是一樁由毒品交易引發的兇殺案。州長沒有任何嫌疑。 從這一事件中,克羅斯領悟到了許多東西。他栽贓於西奧的毒品只值1萬美元,但 是警察當局聲稱其價值高達50萬。州長向西奧的家人表示慰問,因此被大加誇讚。一個 星期後,這樁兇殺案就從媒體宣傳中銷聲匿跡了。 皮皮和克羅斯被召往東部,去面見喬治。喬治稱讚他們兩個這次行動幹得機智,幹 得漂亮,但隻字未提應該把兇殺做成意外事故。通過這次會晤,克羅斯意識到,克萊裡 庫齊奧家族已經給予他家族鐵鎯頭的禮遇。最重要的證據就是,克羅斯從克萊裡庫齊奧 家族在拉斯維加斯賭場的合法和非法收入中得到一份提成。這就表明,克羅斯現在是克 萊裡庫齊奧家族的正式成員,將奉命執行特殊的任務,並按任務的風險程度獲得一定的 獎勵。 格羅內韋爾特也得到了報償。沃爾特·韋文當選參議員之後,來到華廈大酒店度週 末。格羅內韋爾特安排他住在一座別墅裡,並親自前去祝賀他選舉獲勝。 韋文參議員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狀態。他又開始賭博、贏錢,又開始跟華廈大酒店的 歌舞女郎一起吃便飯。他似乎已經徹底振作了精神,對先前的那場危機只提過一次。他 告訴格羅內韋爾特:「艾爾弗雷德,我欠你一張空白支票。」 格羅內韋爾特微笑著說:「誰也難以做到把空白支票揣在腰包裡,不過我還是得謝 謝你。」 格羅內韋爾特並不需要參議員用支票還債。他想和參議員維持一種持久的友誼,永 遠也不會終結。 隨後的五年裡,克羅斯成了賭博業的行家裡手,經營附帶賭場的酒店也頗有一手。 他當上了格羅內韋爾特的助手,但主要的工作仍是協助父親皮皮,不僅經營將歸屬他名 下的收款公司,而且還成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二號鐵鎯頭。 25歲時,克羅斯成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小鎯頭。讓他覺得奇怪的是,他對自己的 工作沒有任何熱忱。他的目標都是不認識的陌生人。他們就像一堆軟肉,包在脆弱的皮 囊裡,裡層的骨架輪廓突兀,像他小時候隨父親一起獵獲的野獸。他也擔心會出事,但 只是在腦海裡想想而已,並沒有多少實實在在的憂慮。在他生活較為平靜的時候,偶爾 在清晨醒來,會感到隱隱的心悸,彷彿剛做過一個可怕的噩夢。他有時情緒低落,便會 想起妹妹和母親,想起小時候一幕幕的情景,想起家庭破裂後他去看望母親和妹妹的經 過。 他記起了母親的臉頰,暖融融的,皮膚像緞子一般,透明得他覺得自己能聽到血液 流動的聲音,不過血是在血管裡流動,非常安全。但是在他的睡夢裡,皮膚卻總是碎成 粉末,鮮血流過可怕的裂縫,形成了紅色的瀑布。 這又勾起了其他的往事。母親用冷冰冰的嘴唇吻他,雙臂只是禮貌地摟抱他一下。 她從來不像對克勞迪婭那樣拉著他的手。每次他去看望她,離開她家時總覺得透不過氣 來,胸口彷彿被撞傷了,火辣辣地疼。他從不覺得現在失去了她,只覺得過去失去了她 。 他想起妹妹克勞迪婭時,卻沒有這種失落的感覺。他們共同擁有一個過去,現在, 克勞迪婭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儘管比重不是很大。他想起他們喜歡在冬天互相對打。 他們把拳頭藏在大衣口袋裡,然後揮向對方。一場佯攻。一切都很正常,克羅斯心想, 只是他偶爾會想念母親和妹妹。但他覺得跟著父親,跟著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還是很快 活的。 25歲這年,克羅斯作為家族的鐵鎯頭,參與了他的最後一次行動。目標是一個他從 小就很熟悉的人。 聯邦調查局一次大規模的偵破行動,抓去了許多有頭銜的頭領,有些是名副其實的 老闆,全國各地都有。其中之一就是弗吉尼奧,東部沿海地區最大家族的頭目。 弗吉尼奧·巴拉佐受封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頭領已有20多年,一直盡職盡責地為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效力。作為回報,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使他發了財:在他遭逮捕時,他 的家產已經超過5,000萬美元。他和他的家人生活得十分舒適富足。但是,意想不到的 事發生了。弗吉尼奧·巴拉佐竟然忘恩負義,背叛了一手扶持他,使他擁有今日名位的 人。他違背了保密禁規,該禁規禁止向當局透露任何信息。 他被起訴的罪狀之一是謀殺,但是害怕坐牢還不足以使他變節;何況紐約州的法律 沒有死刑,而且,無論他的刑期有多麼漫長,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定能在10年後使他重獲 自由,他們甚至還會確保讓他這10年過得輕鬆自在。他也知道各種對策。在法庭上,證 人將為他做偽證,陪審員會受到賄賂。甚至在他服刑幾年之後,仍會有人準備新材料上 訴,提呈新證據,證實他原本是無辜的。這事有一個著名的先例,一位手下人服刑5年 之後,克萊裡庫齊奧採取了這種措施。那個人被釋放出獄,政府因他「誤」坐監獄,付 給他超過100萬美元的賠償。 不,巴拉佐並不害怕坐牢。讓他變節的真正原因是,聯邦政府根據國會為打擊犯罪 分子而通過的「被敲詐者操縱及腐敗組織」法案,威脅要沒收他的全部財產。巴拉佐不 能忍受他和孩子將失去安在新澤西的富麗堂皇的家,位於佛羅里達的豪華公寓以及位於 肯塔基的馬場,這個馬場已經飼養出了三匹在肯塔基賽馬會上落選的馬。就因為臭名昭 著的「被敲詐者操縱及腐敗組織」法案允許政府沒收刑事犯的家產,股票、債券,還有 那些古董小汽車都可能被沒收。唐·克萊裡庫齊奧曾為這個「被敲詐者操縱及腐敗組織 」法案火冒三丈,但是他只說了一句話:「富人們會為炮製了這個法案而後悔的,總有 一天,政府會根據這個法案逮捕整個華爾街的人。」 出於遠見而不是運氣,在過去的幾年裡,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慢慢地疏遠了他們的老 朋友巴拉佐。他太愛張揚,這不符合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一貫的傳統。《紐約時報》刊登 過一篇有關他搜集古董汽車的報道,弗吉尼奧·巴拉佐頭上戴著一頂雅致的鴨舌帽,坐 在一輛1935年出產的羅爾斯-羅伊斯小汽車裡,手裡握著方向盤。電視轉播肯塔基賽馬 會,弗吉尼奧·巴拉佐出現在屏幕上,手裡握著馬鞭,侃侃而談這項皇家運動的引人入 勝之處。那時他的身份是一位有錢的地毯進口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覺得他這樣做太過 分了,漸漸對他產生了戒心。 就在弗吉尼奧·巴拉佐和聯邦政府的地區檢察官討價還價的當兒,是他的律師向克 萊裡庫齊奧家族報告了這個消息。處於半退隱狀態的唐立即從兒子喬治手裡收回大權。 這樣的情況必須由西西里的老手來處理。 緊接著召開了家族會議。到場的人有唐·克萊裡庫齊奧,他的三個兒子——喬治、 文森特和佩蒂,還有皮皮·德利納。巴拉佐的行為確實會對家族體製造成損害,不過只 有基層的組織會損失慘重。這個叛徒能夠提供有價值的情況,但缺乏法律認可的證據。 喬治建議,最壞的可能一旦發生,他們總可以把總部移到別的國家去,但是唐惱怒地否 定了他的建議。除了美國,他們能到什麼地方立足?美國給予他們萬貫家財,它是世界 上最強大的國家,對富裕的公民實行保護。唐經常引用這句話:「寧可放過一千,不可 錯殺一個,」隨後又加一句:「這是個多麼美麗的國度!」問題在於安逸的生活導致人 的意志薄弱。在西西里,巴拉佐根本沒有膽量背叛變節,想也不敢想違反保密禁規。他 的親生兒子會親手殺了他。 「我年紀大了,不適宜住到外國去,」唐說,「我不會讓一個叛徒把我趕出家門。 」 弗吉尼奧·巴拉佐的問題似乎是小事一樁,卻是一種症候,會影響其他的人。像他 這樣的人還有不少,他們不再恪守曾經幫助他們富裕強大的那些老規矩。克萊裡庫齊奧 家族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個老闆,芝加哥的一個,還有坦帕的一個,都喜歡炫耀自己的 財富,讓全世界人來瞻仰。然後一旦被抓住,這些人千方百計想逃脫懲罰,殊不知災禍 全由自己的粗心大意所造成。他們逃脫懲罰的方式就是違反保密禁規,背叛自己的弟兄 。這種毒瘤必須徹底根除。這是唐的意見。不過,他現在想聽聽別人的意見;畢竟,他 老了,可能還有別的解決方法。 喬治就發生的事做了簡要說明。巴拉佐正在和政府的檢察官討價還價。他情願去蹲 監獄,只要政府許諾不對他實施「被敲詐者操縱及腐敗組織」法案中的有關條款,只要 他的妻子和孩子繼續享有他的財富。當然,他也力爭不去坐牢,如果那樣的話,他得出 庭作證,指控他所背叛的人。他和他的妻子將受「證人保護計劃」的庇護,改換身份度 過餘生。他還將整整容。而他的孩子也將過著富足體面的生活。這就是達成的交易。 不管巴拉住有多少缺點和錯誤,他們一致認為他是個溺愛孩子的父親。他的三個孩 子都受到良好的教育。一個兒子即將從哈佛大學商學院畢業,女兒西爾在紐約第五大道 經營一家高級化妝品商店,還有一個兒子做計算機工作,為航空航天計劃服務。他們應 該有這樣的好運。他們是真正的美國人,生活在美國夢裡。 「那麼,」唐說,「我們給弗吉尼奧捎個信,讓他心裡有個數。他可以背叛任何人 。把他們送到監獄裡或者扔到海底去。但是,如果他膽敢說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一個字, 他的孩子就完蛋了。」 皮皮·德利納說:「威脅似乎再也嚇不住人了。」 「這威脅直接出自我的口,」唐·多米尼科說,「他會相信的。對他本人不要做出 任何承諾。他會明白的。」 文森特說話了。「一旦他被置於『保護計劃』之下,我們根本不可能接近他。」 唐問皮皮·德利納:「你呢,我的『鐵鎯頭』,你怎樣看這個問題?」 皮皮·德利納聳了聳肩。「在他出庭作證之後,他們將把他置於『保護計劃』之下 ,那時我們肯定能接近他。不過,這事會招致極大的轟動和公眾的關注。值得嗎?那又 能改變什麼呢?」 唐說:「公眾的關注和輿論的轟動,正是這事值得一試的地方。我們將向全世界傳 達我們的信息。事實上,這事一旦要干了,就得幹得很出色。」 喬治說:「聽其自然吧。隨便巴拉佐說什麼,都不可能對我們造成滅頂之災,爸, 你的辦法有點只顧眼前。」 唐沉思片刻。「你說得不錯。但是什麼事有個長久的解決方法?生活中到處都是不 確定的因素和臨時的解決方法。你是不是對懲治巴拉佐能否殺一儆百表示懷疑?也許可 以起到這種效果,也許不行。肯定會嚇住一些人。沒有懲罰,上帝也不可能締造出一個 世界來。我將親自和巴拉佐的律師談談。他會明白我的意思,並會傳達我的信息。巴拉 佐肯定會相信我的話。」他頓了一會.又歎了口氣,「審判結束之後,我們著手做這事 。」 「那他的妻子呢?」喬治問。 「她是個好女人,」唐說,「但是她的個性太美國化了。我們不能聽任一個悲痛欲 絕的寡婦到處申訴她的痛苦,透露一些秘密。」 佩蒂第一次開口說話。「弗吉尼奧的孩子怎麼辦?」佩蒂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 。 「如果沒有必要,我們不會大開殺戒。我們不是魔鬼,」唐·多米尼科說,「何況 巴拉佐從不對他的孩子談論自己的事。希望整個世界都相信他是個騎手。就讓他到海底 去騎他的馬吧。」大家都沉默不語。然後,唐不無傷感地說:「放過那些孩子吧。我們 生活的國家裡,畢竟沒有子報父仇的傳統。」 第二天,弗吉尼奧·巴拉佐從他的律師那裡得知了唐的信息。這些信息的表達,用 語很花哨。唐和巴拉佐的律師當面交談的時候,唐表達了他的願望,希望老朋友弗吉尼 奧·巴拉佐只保留了對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美好印象,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時時都會維護 不幸的朋友的利益。唐又告訴律師,巴拉佐不必擔心他的孩子會遭到任何危險,即使紐 約第五大道也是安全的,而且唐將親自擔保他們會平安無事。他,唐,很清楚巴拉佐非 常愛護自己的孩子;他也知道監獄、電椅、地獄裡的魔鬼,都不可能嚇怕他那勇敢的朋 友,唯一擔憂的是子女會受到傷害。「告訴他,」唐對律師說,「我,我本人,唐·多 米尼科·克萊裡庫齊奧擔保不會有任何不幸降臨到他們身上。」 律師把唐的話一字一句地告訴了他的委託人,巴拉佐回答如下:「告訴我的朋友, 同我父親在西西里一同長大的最親愛的朋友,我以無限感激的心情信賴他的擔保。告訴 他,我對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所有的人只有最美好的記憶,這些記憶太深刻了,我決不會 提到他們。我親吻他的手。」 緊接著,巴拉佐當著律師的面唱了起來:「特拉——拉——拉……」「我想我們最 好把證詞再仔細查看一遍,」他又說道,「我們不願牽連好朋友……」 「好的。」律師說。事後他向唐做了匯報。 一切都按計劃順利進行。弗吉尼奧·巴拉佐違背保密禁規,出庭做證,把無數的下 屬送進了監獄,甚至牽連上了紐約市的一個副市長。但對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隻字未提。 完事後,巴拉佐夫婦銷聲匿跡,被「證人保護計劃」看護起來了。 報紙和電視報導洋溢著興高采烈的氣氛,不可一世的黑手黨組織被搗毀了。成百上 千的照片和電視的跟蹤報導,記錄下了囚犯們被趕進大牢的情景。有關巴拉佐的報導佔 據了《每日新聞》的中心頁:黑手黨大頭目落網,還附有照片,上面有他和他的古董小 汽車,他的參加肯塔基賽馬會的馬匹,他的令人咋舌的倫敦時裝。真是窮奢極欲的生活 。 唐指派皮皮查找巴拉佐夫婦,並加以懲處。唐說:「這事要做得能引起同樣大的轟 動效應。我們不能讓他們忘了弗吉尼奧。」但這項差事花了鐵鎯頭一年多的時間才得以 完成。 克羅斯記得巴拉佐,他是一個快活、慷慨的人,給克羅斯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克羅 斯隨皮皮前往巴拉佐家裡吃過飯,因為巴拉佐夫人做得一手意大利式的好菜,尤其是那 道用大蒜和芳草做調料,花椰菜和通心粉一起炒的菜,克羅斯至今仍念念不忘。克羅斯 從小就和巴拉佐家的孩子們一起玩耍,十幾歲時,甚至喜歡上了他家的女兒西爾。那個 美妙的星期天之後,西爾在大學裡一直給他寫信。趁現在單獨和皮皮待在一起,克羅斯 說:「我不願意做這事。」 他的父親看著他,不無傷感地笑了。「克羅斯,這種事時有發生,你得習慣才好。 不然的話,你是沒法立足的。」 克羅斯搖了搖頭。「我不能做這事。」 皮皮歎了口氣。「好吧,我會告訴他們,你只參與行動的籌劃。讓他們把丹特派來 做具體的工作。」 皮皮開始了徹底的調查。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用巨額賄賂突破了「證人保護計劃」的 防線。 巴拉佐夫婦倆更換了身份證、出生證、社會保險號碼、結婚證等證件,臉部也整了 容,改變了原來的模樣,使他們看上去足足年輕了10歲。因此他們覺得可以高枕無憂了 。但是,他們沒有充分地意識到,身材、姿勢、嗓音仍使他們不難被人認出來。 一個人的老習慣是很難改的。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弗吉尼奧·巴拉佐和妻子一起駕 車去離他們的新家不遠的南達科他的小鎮,準備進一家當地政府特許的小賭場去賭博。 在回去的路上,在皮·德利納和丹特·克萊裡庫齊奧帶著六個人,攔住了他們。丹特在 扣動手槍扳機之前,禁不住違反事先的安排,向這對夫婦洩露了自己的身份。 沒有任何藏匿屍體的舉動。沒有拿走任何值錢的物品ˍ人們斷定這是由報復引起的 兇殺,是向公眾傳遞了一個信息。報紙和電視的輿論宣傳充斥著義憤填膺的言辭。當局 許諾要對兇手繩之以法。事實上,這起兇殺激起的公憤似乎足以危及整個克萊裡庫齊奧 王國。 皮皮被迫在西西里躲藏了兩年。丹特成了家族的頭號鐵鎯頭。克羅斯被任命為克萊 裡庫齊奧家族西部地區的老闆。他拒絕參加謀殺巴拉佐夫婦的舉動已經記錄在案。他沒 有當一名鐵鎯頭的氣質。 皮皮退隱西西里兩年的前夕,唐·克萊裡庫齊奧和兒子喬治最後一次會見了他,為 他餞行。 「我必須為我兒子向你們道歉,」皮皮說,「克羅斯還年輕,免不了會多情善感。 他的確非常喜歡巴拉佐一家人。」 「我們也喜歡弗吉尼奧,」唐說,「他是我最喜歡的人了。」 「那為什麼要殺了他?」喬治問,「這事招來這麼大的麻煩,簡直有點不值得。」 唐·克萊裡庫齊奧嚴厲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規矩,你就無法生活。一旦大權在握 ,你就必須用它來嚴明法紀。巴拉佐犯了個嚴重的錯誤。皮皮明白這一點,不是嗎,皮 皮?」 「我當然明白,唐·多米尼科,」皮皮說,「不過您和我都屬於老派人。我們的孩 子們理解不了。」他頓了一下,接著說,「我想感謝您,讓克羅斯在我走後擔任西部老 闆。他不會讓您失望的。」 「這點我很清楚,」唐說,「我對他的信任不亞於對你的信任。他頭腦靈活,心腸 軟,這只不過是年輕人的通病。時間長了就好了。」 一個丈夫在布朗克斯聚居區當差的女人為他們烹飪了晚餐,並且一直在旁侍候。她 忘了給唐準備一碗磨碎的巴馬乾酪,皮皮走進廚房取來了磨碎機,把碗放到唐的面前。 皮皮小心翼翼地把乾酪磨碎,盛在碗裡,然後看著唐把手中的大銀勺子插進那個發黃的 小山丘,舀了一勺放進嘴裡,又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家釀的烈性葡萄酒。這是個有膽有識 的人,皮皮心想。80多歲了仍能對一個罪人宣判死刑,仍能吃這些純度很高的乾酪,喝 這種烈性葡萄酒。皮皮隨意問了一句:「羅絲·瑪麗在家嗎?我想和她告個別。」 「她那該死的瘋癲又發作了,」喬治說,「她把自己鎖在屋子裡,感謝上帝,不然 我們就吃不成這頓晚餐了。」 「唉,」皮皮說,「我一直以為她會慢慢好轉的。」 「她想得太多,」唐說,「她太愛她兒子丹特。她拒絕接受這個事實:世界就是現 在的世界,你就是現在的你。」 喬治流利地問道:「皮皮,這次對付巴拉佐的行動之後,你覺得丹特怎麼樣?他是 不是很有膽量?」 皮皮聳聳肩,不說話。唐不滿地哼了一聲,目光犀利地盯著他。「你有什麼話儘管 直說,」唐說,「喬治是他的舅舅,我是他的外公。我們血脈相連,可以互相評價。」 皮皮放下刀叉,凝視著唐和喬治。他略帶遺憾地說:「丹特有張血淋淋的嘴。」 在他們的世界裡,這是一句行話,暗指某人在執行任務時殘忍暴虐,暴露出獸性的 一面。在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裡,這種行為是絕對禁止的。 喬治身子後仰,靠著椅背上,說:「我的上帝。」聽到這句褻瀆神靈的話,唐不滿 地瞪了他一眼,隨著又朝皮皮揮揮手,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唐似乎不感到意外。 「他是個不錯的學生,」皮皮說,「個性很適宜,而且身強力壯,行動敏捷,頭腦 靈活。但是他卻以殺人為樂。他和巴拉佐夫婦糾纏的時間太長。在打死那女人之前,他 和他們交談了10分鐘,然後又過了5分鐘,才開槍打死巴拉佐。我不贊成這種作法,但 更重要的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紕漏,每一分鐘都十分重要。做其他的事時,他的 手段也很殘忍,完全沒有必要。就像是回到了過去的年代,用肉鉤子把人吊死被認為是 聰明之舉。我不想再細說了。」 喬治惱火地說:「這是因為這個蠢貨外甥個子矮。他是個該死的侏儒。還戴著那些 該死的帽子。他到底從哪兒搞來的?」 唐幽默地說:「這得去問黑人。黑人從哪兒搞來的,他就從哪兒搞來的。我在西西 里長大時,人人都戴很滑稽的帽子。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呢?誰又管它是怎麼回事呢?現 在,你不要胡說八道了。我也戴過滑稽的帽子。這可能是遺傳的。從他小時候起,他媽 媽不停地向他頭腦裡灌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媽媽應該再嫁的。寡婦如同蜘蛛,吐的 絲太多。」 喬治急切地說:「不過,他做事很出色。」 「比克羅斯強,」皮皮也懂得圓滑地說話,「不過有時候,我覺得他的瘋勁趕得上 他的母親。」他頓了一下,「有時候我甚至被他嚇壞了。」 唐又吃了一口乾酪,喝了一口葡萄酒。「喬治,」他說,「管教管教你的外甥,幫 他改正錯誤。不然的話,家族所有的人都會跟著倒霉的。但是,不要讓他知道,這是我 的意思。他年紀大小,我年紀太大,影響不了他。」 皮皮和喬治都清楚這話裡有假,但是如果唐要躲在幕後,肯定有他的道理。此刻, 他們聽到頭頂上有腳步聲,有人下樓來了。羅絲·瑪麗走進了餐廳。 看到她的瘋病正在發作,三個男人不由得有點恐慌。她的頭髮亂蓬蓬的,臉上化的 妝很古怪,身上穿的衣服皺巴巴的。更嚴重的是,她的嘴張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很機械地擺動著身體和手,表達她要說的話。她的姿態令人生畏,卻生動傳神,勝過 用語言表達。她恨他們,她要他們去死,她要他們的靈魂永遠受到地獄之火的煎熬。他 們吃飯會噎住,喝酒會瞎眼,和妻子同床會掉陰莖。然後,她端起喬治和皮皮的盤子, 在地上摔得粉碎。 這些都是許可的,但是,幾年前她第一次發作的時候,她把唐的盤子摔得粉碎,唐 命人把她抓了起來,鎖在她自己的屋子裡,然後把她打發到一家特別護理中心住了三個 月。即便這會兒,唐的反應也是迅速給乾酪碗蓋上蓋子,因為她不停地吐唾沫。突然, 羅絲·瑪麗停了下來,變得十分安靜。她對皮皮說:「我來和你告別。我希望你死在西 西里。」 皮皮對羅絲·瑪麗產生了極度的憐憫。他站起身來,把她抱在自己的懷裡。她沒有 掙扎。皮皮吻了吻羅絲·瑪麗的臉頰:「我寧願死在西西里,也不願回來看到你這個樣 子。」她掙脫他的懷抱,跑上樓去。 「非常感人,」喬治不無譏諷地說,「不過,你用不著每個月都這樣縱容她。」他 說這話有點不懷好意,但是大家都清楚,羅絲·瑪麗早就過了更年期,發病的頻率一個 月不只一次。 唐對他女兒的發病似乎最是無動於衷。「她會好轉的,或許她會死的,」他說,「 如果都不會,我就把她送走。」 緊接著他又對皮皮說:「我會通知你幾時從西西里回來。好好休息,我們一天比一 天老了。不過得留意著點,為聚居區招募一些新人。這很重要。我們必須招一些可靠的 、不會出賣我們的人,這些人恪守保密禁規,不像生在這個國家的流氓無賴們,想過舒 適的日子,卻不願付出任何代價。」 第二天,皮皮已經出發去西西里了,丹特被召到誇格大宅度週末。第一天喬治讓丹 特一直陪著羅絲·瑪麗。看到他們彼此依戀的情景,實在令人感動,和母親在一起,丹 特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他不再戴怪模怪樣的帽子,總是陪母親繞著宅子散步,或者出 去吃飯。他對母親慇勤侍奉,像一個18世紀的法國騎士。母親突然歇斯底里地痛哭流涕 時,他總是把她抱在懷裡,她的病因而也不會發作起來。他和母親常常絮絮低語,很是 親密。 吃晚餐時,丹特幫著羅絲·瑪麗擺好桌子,幫著磨碎唐的乾酪,總是在廚房裡陪著 她。羅絲·瑪麗為丹特做他最喜歡吃的菜,有花椰菜炒雞翅,還有烤羊肉加鹹豬肉和大 蒜。 喬治總是對唐和丹特的親密關係感到驚訝。丹特對唐照顧周到,先把雞翅和花椰菜 一勺一勺地舀到唐的盤子裡,又把舀巴馬乾酪的大銀勺擦了又擦。丹特調侃著老頭子: 「外公,如果你換一副新牙,我們就不用給您磨乾酪了。現在的牙醫醫術高明,能把鋼 條植進您的下巴。簡直是個奇蹟。」 唐的回答也帶著調侃的味道:「我想要我的牙齒隨我一同去見上帝,何況,我太老 了,經不起什麼奇蹟了。上帝沒有必要在我這個老古董身上浪費一個奇蹟吧?」 羅絲·瑪麗為著兒子的緣故精心打扮了一番,顯露出幾分年輕時的美貌。看到父親 和兒子如此親密,她似乎很高興。她一貫憂心忡忡的神情不見了。 喬治也感到心滿意足。令他欣慰的是,妹妹心情很愉快。她不再使人大傷腦筋,烹 飪手藝也好多了。她不再用責怪的眼神瞪著他,她的瘋病一時半會也不會發作。 唐和羅絲·瑪麗都上床休息之後,喬治把丹特帶到私室裡。這間屋子沒有電話機, 沒有電視機,跟其他的房間沒有任何的聯絡設備。它還有一扇厚重的門。屋裡擺著兩張 黑色的真皮長沙發,還有一些裝有飾釘的黑色真皮椅子。另外還有一個放威士忌的酒櫃 和一個小酒吧,裡面放著小冰箱和一個擺放玻璃杯的架子。吧檯上放著一盒哈瓦那雪茄 。還有,這間屋子沒有窗戶,像個小山洞。 丹特的臉上,總是流露出他這個年齡層次的人不該有的狡黠有趣的神情,讓喬治覺 得心裡很不安。丹特的眼睛總是閃著過分狡黠的亮光,喬治也不喜歡丹特的五短身材。 喬治調了兩杯酒,給自己點了支哈瓦那雪茄。「感謝上帝,在你母親身邊你沒有戴 那些古怪的帽子,」他說,「你為什麼戴那種帽子呢?」 「我喜歡,」丹特說,「也為了吸引你、佩蒂舅舅和文森特舅舅的注意。」他頓了 頓,又調皮地咧著嘴一笑,「戴上它們,我顯得個子高一些。」此話不假,喬治心想, 戴上帽子,他看上去英俊多了。他那雪貂似的臉龐一經帽子襯托,顯得特別耐看,一摘 下帽子,整個五官看起來怪怪的,很不和諧。 「外出執行任務時你不應該戴那些帽子,」喬治說,「那樣你很容易被別人認出來 。」 「死人說不了話,」丹特說,「執行任務時,我把所有的目擊者都殺掉。」 「外甥,不要強辭奪理了,」喬治說,「你那樣做並不高明,冒的風險很大。家族 不希望擔風險。還有一件事,有傳言說你有一張血淋淋的嘴。」 丹特頭一次發火了。轉瞬間,他又變得惡狠狠的。他放下酒杯,問:「外公知道這 事嗎?這話是不是他說的?」 「唐不知道這事,」喬治撒謊道,他是個編謊的專家,「我不會告訴他的。他最疼 你,這事會讓他傷心的。不過我得告訴你,執行任務時不要再戴那些帽子,嘴也不要沾 得鮮血淋漓的。現在你是家族的頭號鐵鎯頭,卻把工作當成尋歡作樂。那樣太危險,違 背了家族立下的規矩。」 丹特似乎充耳不聞喬治的話。他正想著什麼,笑容又浮上了嘴角。「肯定是皮皮告 訴你的。」他溫和地說。 「沒錯,」喬治回答很乾脆,「皮皮最在行。我們讓你跟著他,就是想讓你學到正 確的工作方法。你知道他為什麼最在行嗎?因為他心腸好,從不把殺人當作取樂的方式 。」 丹待再也忍不住了。他爆發出一陣大笑,先是滾到沙發上,又滾到地板上。喬治目 光陰冷地注視著丹特,心想他瘋癲的程度趕得上他母親。丹特終於站起身來,猛喝了一 口酒,非常開心地說:「你是說我心腸不好。」 「對,」喬治說,「儘管你是我的外甥,但我清楚你是什麼貨色。你和兩個人吵架 ,沒有徵得家族的同意就把他們殺了。唐不會懲罰你的,他甚至不會責罵你。接下來你 和一個歌舞女郎鬼混,一年後,把她也殺了。是因為你一時性子上來了。你讓她也『吃 聖餐』,她的屍體不會被警方發現。你自以為是個聰明的小無賴,但是家族掌握的證據 足夠證明你有罪,儘管你永遠不可能被送上法庭。」 丹特安靜下來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心裡在暗暗盤算。「這些唐都知道嗎?」 「知道,」喬治說,「不過,你仍是他最疼愛的外孫。他說不要追究了,還說你年 齡還小,你慢慢會學好的。我不想讓他知道你有著一張血淋淋的嘴,他年事已高。你是 他的外孫,你母親是他的女兒,這事會傷透他的心。」 丹特又笑了起來。「唐有一顆善良的心。皮皮·德利納有一顆善良的心,克羅斯有 一顆膽小如鼠的心,我母親有一顆破碎不堪的心。我卻連心都沒有?你呢,喬治舅舅? 你有心嗎?」 「我當然有,」喬治說,「我仍在容忍你。」 「那麼,唯一只有我,沒有一顆該死的心了?」丹特說,「我愛母親,也愛外公, 他們倆卻互相憎恨。我越長大,外公對我的愛就越減少一些。你,文尼和佩蒂根本不喜 歡我,雖然我們之間有血緣關係。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事嗎?不過,我仍舊愛你們所有 的人,即使你覺得我比不上那該死的皮皮·德利納。你以為,我連該死的腦袋也沒有長 嗎?」 這番衝動的話把喬治驚呆了。說的都是實情,他不由得警覺起來。「你誤會唐了, 他還同以往一樣地疼愛你。佩蒂、文森特和我也是這樣。我們難道沒有把你當自家人對 待嗎?當然,唐是有點疏遠,但他是個老人。至於我,只不過是提醒你注意自身安全。 你幹的事危險性很大,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你不能把個人感情牽扯進去。那會帶來滅 頂之災的。」 「文尼和佩蒂知道這些事嗎?」丹特問。 「不知道。」喬治說。又是一句謊話。文森特跟喬治談起過丹特。佩蒂沒有談過, 但佩蒂生來就嗜殺成性。即便是他,也不太喜歡同丹特待在一起。 「對我的幹事方式還有什麼別的意見?」丹特問。 「沒有了,」喬治說,「不要為這事耿耿於懷。我是以舅舅的名義給你提些建議。 但是,我得憑我在家族裡的身份再說你幾句。沒有徵得家族的同意,以後不要隨隨便便 地讓人『吃聖餐』或行『堅信禮』。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丹特說,「不過我還是家族的頭號鐵鎯頭,對不對?」 「皮皮休假回來之前,你一直都是,」喬治說,「還得看你的表現。」 「我會按你的意思做,少拿我的工作尋開心,」丹特說,「行了吧?」他親熱地拍 拍喬治的肩膀。 「好,」喬治說,「明晚帶你母親出去吃飯吧。好好陪陪她。你外公會很高興你那 樣做的。」 「沒問題。」丹特說。 「文森特在東漢普頓附近有一家飯店,」喬治說,「你可以把你母親帶到那裡去。 」 丹特突然問道:「她的病情是不是惡化了?」 喬治聳聳肩。「她忘不了過去。她應該忘掉過去的事,可她死抱住不放。唐常說: 『世界就是現在的世界,你就是現在的你。』這是他的口頭禪。但是她不願意面對現實 。」他疼愛地擁抱了丹特,「好了,就當我們沒有談過這些。我向來不喜歡教訓人。」 彷彿他不是唐特意派來勸說丹特的。 星期一早晨,丹特走後,喬治把整個談話向唐做了匯報。唐歎了口氣。「他過去是 個多麼可愛的小男孩。他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喬治有一個難得的優點。只要他願意,他總是心裡想什麼,嘴上說什麼,對他的父 親——了不起的唐也不例外。「他和他母親談得太多。他的血緣裡遺傳了邪惡的因素。 」說完,他們兩人沉默良久。 「皮皮回來之後,你的外孫怎麼辦?」喬治問。 「不管怎麼樣,我認為皮皮該退下來了,」唐說,「丹特得有機會出人頭地,他畢 竟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人。皮皮到西部給做老闆的兒子當顧問吧。必要的話,他可以 當丹特的指導。沒有人比他更在行了。同聖迪奧家族的火並就是明證。不過他應該安度 晚年了。」 喬治用譏諷的口吻嘟噥了一句:「名譽鐵鎯頭。」但是唐假裝沒有領會喬治的玩笑 。 唐皺了皺眉,對喬治說:「你很快就要接我的班了。時刻牢記,你的重任在於使克 萊裡庫開奧家族有朝一日融入合法社會,世代繁榮下去。無論這個選擇有多艱難。」 說完,他們各自走了。直到兩年之後,巴拉佐謀殺案被官僚主義的迷霧所掩蓋,皮 皮才從西西里回來。這團迷霧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一手營造的。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克羅斯·德利納在華廈大酒店的頂層辦公套房裡會見了他的妹妹克勞迪婭和斯基皮· 迪爾。迪爾常常感歎這兩兄妹之間的差異。克勞迪婭並不十分漂亮,但非常討人喜歡, 克羅斯則是個標準的帥小伙,身材修長、結實;克勞迪婭舉止親切自然,克羅斯待人謙 恭但顯得生硬,並不十分可愛。親切和謙恭是有差別的,迪爾心想。前者生來就有,後 者卻是可以培養的。 克勞迪婭和斯基皮·迪爾坐在沙發上,克羅斯坐在他們對面。克勞迪婭把博茲·斯 坎內特的情況講述了一遍,然後探身對克羅斯說:「克羅斯,請聽我說。這不只關係到 做生意。阿西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所認識的最優秀的人之一。我需要時她總能 幫助我。這是我請你幫忙做的最最重要的事。如果你幫阿西娜脫離困境,我就永遠不會 再麻煩你了。」說完,她扭頭朝著斯基皮·迪爾,「你把錢的事跟克羅斯說一下。」 請人幫忙時,迪爾總是反守為攻。他問克羅斯:「我做你們酒店的主顧有10多年了 ,你怎麼從不讓我住別墅?」 克羅斯大笑著說:「別墅總是滿員。」 迪爾說:「把一個人趕出來。」 「沒問題,」克羅斯說,「什麼時候我得到一份你的電影的利潤單,什麼時候你玩 巴卡拉紙牌時下注1萬美元就行。」 克勞迪婭說:「我是他的妹妹,也沒住過一次別墅。別再胡攪蠻纏了,斯基皮,說 說錢的問題吧。」 迪爾說完之後,克羅斯看著一張紙,上面是他剛才記下的要點,說:「我們先把這 事搞清楚。如果那個阿西娜不回去演戲的話,你和製片廠將損失5,000萬現金,以及預 計2億美元的票房收入。而她不回去的原因是害怕那個叫博茲·斯坎內特的前夫。你可 以用錢收買他,但阿西娜仍不願意回去,因為她不相信他會善罷甘休。是這意思嗎?」 「是的,」迪爾說,「我們向她許諾,拍片期間,她將得到勝過美國總統的安全保 護。即便眼下,我們仍然監視著斯坎內特那傢伙。我們對她提供24小時不間斷的保護。 她還是不願意回來演戲。」 「我看不出問題的癥結所在。」克羅斯說。 「那個傢伙來自得克薩斯州一個在政界很有權勢的家族,」迪爾說,「而且他這人 非常強硬,我曾讓我們的保安人員恐嚇他……」 「你們請的是哪一家保安公司?」克羅斯問。 「太平洋保安公司。」迪爾說。 「你為什麼找我談?」克羅斯問。 「你妹妹說你能幫忙,」迪爾說,「這不是我的主意。」 克羅斯問他妹妹:「克勞迪婭,你憑什麼斷定我能幫忙?」 克勞迪婭很是不安,臉都變得有點扭曲。「我過去領略過你處理問題的本事,克羅 斯。你說話令人信服,凡事似乎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她天真地咧嘴一笑,「何況你 是我的哥哥,我絕對相信你的能力。」 克羅斯歎了口氣,說:「還是老一套。」不過迪爾看得出來,這兩兄妹手足情深。 三個人默默地坐了一陣,然後迪爾說:「克羅斯,我們來這裡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但是如果你還想投資拍電影的話,我手頭就有一個很不錯的項目。」 克羅斯瞅瞅克勞迪婭,又瞅瞅迪爾,若有所思地說:「斯基皮,我想見見這個阿西 娜,然後也許我可以解決你們所有的問題。」 「太好了,」克勞迪婭如釋重負地說,「我們明天早上就可以坐飛機去。」說完, 她擁抱了克羅斯。 「行!」迪爾說。他正盤算著讓克羅斯替他分擔《梅薩麗娜》的部分損失。 第二天,他們三人一起坐飛機到了洛杉磯。克勞迪婭已經說服了阿西娜同意和他們 三人見面,然後迪爾接過了話筒。和阿西娜的通話使迪爾堅信,阿西娜不可能再回來繼 續演《梅薩麗娜》。他為此感到非常氣憤,但是在飛機上他不再想這個問題,而是盤算 著下次去拉斯維加斯時,如何說動克羅斯讓他住一住該死的別墅。 阿西娜·阿奎坦恩居住的馬利布別墅區建在海灘上,位於貝弗利希爾斯和好萊塢以 北,開車大約需要40分鐘。這個別墅區裡大約有一百來座別墅,價值300萬到600萬美元 不等,但看上去很普通,甚至有點破舊。每座別墅都有圍牆,有的大門設計得很考究。 整個別墅區只有一條私人道路可供進出,路邊有一間大木屋,保安人員守在那裡, 控制著移動路障。保安人員通過打電話或核對名單,審查來訪的客人。住戶的私家車都 貼有特殊的標籤,每週換一次。克羅斯認為,這是個「煩人」的為安全而設置的障礙。 但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但是,阿西娜別墅四周的太平洋保安公司的人卻是另一回事。他們身著制服,全副 武裝,看上去身體特別地壯實。 他們三人沿著與海灘平行的人行道走進阿西娜的別墅。別墅裡另加了一道保安措施 ,由阿西娜的秘書控制,她待在不遠處的小招待所裡,通過傳話器招呼他們過去。 又見到兩個穿著太平洋保安公司制服的保安人員,招待所門口還有一個。過了招待 所之後,他們又穿過長滿鮮花和檸檬樹的花園,花園很長,略帶鹹味的空氣裡透著花香 。終於到主樓了,從這裡可以俯瞰太平洋。 一個瘦小的南美女僕領他們進屋,穿過寬綽的廚房,進入起居室,海水似乎透過了 巨大的窗戶,充溢著這個房問。房間裡擺著竹子做的傢俱,玻璃桌子和深海藍色的沙發 。女僕領著他們穿過這個房間,來到一扇玻璃門前,推門出去就是可以俯瞰大洋的陽台 ,陽台很寬很長,擺著桌椅和一輛銀光閃閃的健身車,再往遠看,就看到太平洋碧波蕩 漾,水天相連。 剛一看到陽台上的阿西娜,克羅斯·德利納禁不住驚呆了。她看上去比銀幕上更顯 優雅美麗,這真是罕見。攝影機無法捕捉住她那肌膚的紅潤,眼睛的深邃和眼珠的盎然 綠意。她的身體移動起來像個優秀的運動員,動作輕盈、優美。她的頭髮呈金黃色,剪 成隨意的短髮,換了別的女人準會醜陋無比,卻把她的美貌襯得恰到好處。她穿著一件 粉藍色的運動服,卻掩蓋不住優美的身段。她雙腿修長,與整個身體比例協調。她光著 腳,腳趾上沒有修飾過的痕跡。 但是給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阿西娜臉上那種睿智的神情,和那副聚精會神的樣子。 阿西娜習慣性地吻了一下斯基皮·迪爾的臉頰,算是打招呼,然後又熱情地擁抱了 克勞迪婭,與克羅斯只是握握手。她的眼睛綠綠的,彷彿她身後的海水就在裡面蕩漾。 「克勞迪婭經常談起你,」阿西娜對克羅斯說,「她的英俊、神秘的哥哥,只要願意, 能讓地球停轉。」說著她笑了起來,笑得非常自然,根本不像個被嚇壞了的女人。 克羅斯心裡美滋滋的,沒有比這更恰當的詞了。阿西娜的嗓音出自喉嚨深處,低低 的,有如人間仙樂。大洋有如背景,襯托著她,那光滑圓潤的顴骨,那豐滿的嘴唇未施 唇膏,卻透著紅葡萄酒似的紅潤,還有那眉宇間流露出的智慧的神情。格羅內韋爾特一 句簡短的教誨閃過克羅斯的腦際:錢能使你免遭任何一種危險,但漂亮的女人除外。 克羅斯在拉斯維加斯認識的漂亮女人,數目之多趕得上他在洛杉磯和好萊塢認識的 所有美女。但是拉斯維加斯的美女只是容貌出眾,談不上才華橫溢;許多人在好萊塢無 法立足。在好萊塢,美貌總是與才智相輔相成,有時還有高超的演技。兩座城市都吸引 了世界各地的美女。然後就有女演員成了大牌明星的。 這樣的女人除了本身的魅力和美貌之外,還像孩子一般地天真和勇敢。對所從事的 行業抱有好奇心,這個行業可以上升為一種藝術,給她們帶來幾分尊嚴。儘管兩座城市 都美女如雲,只有在好萊塢能出現女神,受到全世界人的傾慕。阿西娜·阿奎坦恩就是 希罕的幾個女神中的一個。 克羅斯淡淡地對阿西娜說:「克勞迪婭對我說,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阿西娜說:「她是怎麼形容我的大腦的?」 她扶著陽台的欄杆,做向後踢腿的運動。換了別的女人,這種舉動就成了矯揉造作 ,她卻做得非常大方、自然。事實上,會面的整個過程中,她不停地做著各種運動,前 後彎腰,就著欄杆壓腿,邊說話邊做手勢。 克勞迪婭說:「西娜,你從不覺得我和他有血緣關係.對嗎?」 斯基皮·迪爾說:「從不。」 但是阿西娜看了看他們說:「你倆長得很像。」克羅斯看得出來,她不是在開玩笑 。 克勞迪婭說:「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她了吧。」 阿西娜暫時停下她的運動,對克羅斯說:「他們說你能幫忙。我看不出來你能幫什 麼忙。」 克羅斯盡量不會目不轉睛地凝視阿西娜,盡量不去端詳她的秀髮,她的秀髮金光燦 燦,映襯著身後的汪洋碧水,如韶光四射的太陽。克羅斯說:「我很善於說服人。如果 你前夫真的是阻礙你回去工作的唯一原因,也許我可以勸他做筆交易。」 「我不相信博茲會把交易當回事,」阿西娜說,「製片廠早就和他達成了交易。」 迪爾壓低他的大嗓門說:「阿西娜,你確實沒有必要那麼擔憂。我向你保證。」但 是出於某種原因,他覺得這句話自己聽上去都不令人信服。他仔細地打量著他們三個人 。他知道阿西娜能使男人為之傾倒,只要她們願意,女明星們總能成為世上最迷人的尤 物。不過迪爾看不出克羅斯有什麼異樣。 「斯基皮就是不能接受我竟然會中途退出,」阿西娜說,「這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 「對你自己難道不重要嗎?」迪爾惱怒地反問道。 阿西娜冷冷地看了他很長時問。「以前是很重要。但是我瞭解博茲。我不得已才想 躲起來,開始新的生活。」她淘氣地衝他們笑了笑。「到哪兒我都會過得很好。」 「我會和你的前夫達成協議,」克羅斯說,「而且,我會讓他遵守協議的。」 迪爾信心十足地說:「阿西娜,電影圈裡影星被瘋子騷擾的事成百上千。我們採取 了對策,不會出差錯的。不會有危險的。」 阿西娜繼續做著運動。一條腿不可思議地踢過了頭頂。「你不瞭解博茲,」她說, 「我瞭解他。」 「博茲是妨礙你回去工作的唯一原因嗎?」克羅斯問。 「是的,」阿西娜說,「他會無休止地跟著我。拍片的時候你們可以保護我,拍完 片子呢?」 克羅斯說:「我還沒遇到過和人達不成交易的事。他要什麼我就給他什麼。」 阿西娜停止了運動。頭一次,她直盯著克羅斯的眼睛。「我不相信博茲達成的任何 交易。」說完,她轉過身去,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克羅斯說:「我很抱歉浪費了你的時問。」 「我並沒有浪費時間,」阿西娜快活地說,「我做完了運動。」然後,她又直視著 克羅斯的雙眼。「你想幫忙,我很感激。我只是盡力裝出無所畏懼的樣子,就像我拍的 一部電影。說真的,我快嚇死了。」她很快又恢復了鎮靜,接著說:「克勞迪婭和斯基 皮總是沒完沒了地談論你那些聞名遐邇的別墅。如果我去拉斯維加斯,你能不能安排我 躲到裡頭?」 阿西娜神情嚴肅,她的眼神卻在跳躍。她正在當著克勞迪婭和斯基皮的面,炫耀自 己的魅力。她顯然是希望克羅斯提供肯定的答覆,即便僅僅是為了表表慇勤。 克羅斯衝她微笑著。「那些別墅一般都不空著。」他說。他頓了一下,又用令人驚 詫的極端嚴肅的口吻說:「不過,如果你來拉斯維加斯,我擔保沒人會傷害你。」 阿西娜直率地說:「沒有人能阻擋博茲。即使被抓住,他也不在乎。他做什麼都在 大庭廣眾之下,誰都能看在眼裡。」 克勞迪婭很不耐煩地說了一句:「但是他憑什麼那樣做?」 阿西娜笑著說:「因為他曾經愛過我。還因為我過得比他好。」她注視著他們三個 有片刻的工夫。「這難道不是個恥辱嗎?」她說,「兩個相愛的人竟然反目成仇?」 正在這時,那個南美女僕把一個男人領到了陽台上,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這個男人身材修長,長相英俊,全身名牌裝束:阿曼尼西服,特恩布爾和阿塞牌襯 衣,巴利牌皮鞋。他一進來便忙不迭地道歉。「她沒有告訴我,你正忙著,阿奎坦恩小 姐,」他說,「她可能被我的一身裝束嚇著了。」說著,他把警徽遞給阿西娜過目。「 我來是為了瞭解前天夜裡發生的事。我可以等一會兒。或者我改日再來。」 他措詞很有分寸,但是他臉上分明透著無所畏懼的神情。他掃了一眼另外的兩個男 人,打招呼說:「你好,斯基皮。」 斯基皮·迪爾似乎很惱火。「沒有公關人員和律師在場,你不能和她談。」他說, 「這一點你比我清楚得多,吉姆。」 偵探依次向克勞迪婭和克羅斯伸出手,說:「吉姆·洛西。」 克勞迪婭和克羅斯知道他是什麼人。洛杉磯最鼎鼎大名的偵探,他的事跡成了一部 系列短劇的素材。他曾出現在銀幕上,飾演極不起眼的小角色,迪爾的聖誕禮物和聖誕 卡贈送單上,也有他的名字。故而,迪爾壯著膽子說:「待會兒吉姆給我打個電話,我 負責安排你和阿奎坦恩小姐見面。」 洛西友好地衝他笑了笑,說:「好的,斯基皮。」 阿西娜卻說:「在這裡我可能待不長了。為什麼不現在問我呢?我不會介意的。」 要不是他的眼睛裡總是流露出警惕的神色,以及多年與罪犯打交道練就了靈敏的反 應,洛西給人的感覺就會是溫文爾雅。 洛西問:「當著他們的面?」 阿西娜停止了運動,媚態全無,平靜地說,「比起警察局來,我更信任他們。」 洛西依舊泰然自若。這種話聽得多了。「我只想問問你,為什麼撤回對你前夫的指 控?他有沒有以任何方式威脅過你?」 「哦,從來沒有,」阿西娜輕蔑地說,「他只是當著10億人的面,把水潑到我的臉 上,嘴裡卻叫著『硫酸』。第二天他就被保釋出去了。」 「好,好,」洛西一邊說著話,一邊伸手做了個息事寧人的手勢,「我原本打算能 幫你做點什麼。」 迪爾插話說:「吉姆,以後再跟我打電話吧。」 這句話卻在克羅斯心中敲響了警鐘。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迪爾,盡量不去打量洛西。 同樣,洛西也有意不朝克羅斯掃一眼。 洛西說:「我會的。」他看到一張椅子上放著阿西娜的手袋,便拿在手裡。「我在 羅德奧大道看到過這個包,」洛西說,「標價2,000美元。」他直視著阿西娜的雙眼, 略帶鄙夷又並不失禮地說:「也許你可以向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會有人出那種錢買這種 東西?」 阿西娜臉若冰霜,走到一旁,不再背對著海洋。「這個問題有辱我的人格。滾出去 。」 洛西朝阿西娜鞠了一躬,轉身離去。他邊走邊咧著嘴笑。他達到了目的,給阿西娜 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到底還是個凡人,」克勞迪婭說著,摟住了阿西娜的雙肩,「犯得著這麼生氣 嗎?」 「我沒有生氣,」阿西娜說,「我只不過想讓他明白一件事。」 三位來訪者告辭了阿西娜,驅車從馬利布別墅區來到貝弗利希爾斯的納特一艾爾餐 館。迪爾告訴克羅斯說,在整個落基山脈以西,只有這裡做的五香煙熏牛肉、鹹牛肉和 科尼島式的熱狗,還能吃得下去。 正吃著,迪爾若有所思地說:「阿西娜不會回來工作的。」 「這一點我始終很清楚,」克勞迪婭說,「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對那個偵探大發雷霆 。」 迪爾笑著問克羅斯:「你明白嗎?」 「不明白。」克羅斯說。 迪爾說:「好萊塢的傳奇之一就是人人都可以搞電影明星。就男明星而言,情況確 是如此,所以你就能看到女孩子聚在外景地和貝弗利威爾希爾飯店。在女明星這方面, 這種事不太多見……某個傢伙在她家裡打工,比如木匠、園藝工人,會突然沾上桃花運 ,她碰巧變得很好色,我經歷過這種事。替身演員最容易走運,劇組的其他傢伙也有可 能。不過這都是與不上檔次的人亂搞,會危及女明星們的事業。當然,如果是超級明星 ,情況就不同了。我們這些管事的老傢伙不喜歡這種事。見鬼,難道有錢有勢不管用嗎 ?」他衝著他們嘻嘻地笑,「喏,剛才,你們碰著了吉姆·洛西。他這個傢伙身材魁梧 ,長相英俊。他真刀真槍地殺過一些不好對付的傢伙,對生活在虛幻世界裡的明星們有 一定的吸引力。他清楚這一點,他也利用這一點。所以,他不會低聲下氣地懇求一個電 影明星,他只是嚇唬她。這就是他說那句挖苦話的原因。實際上他去阿西娜家就是這個 目的。他只是找個借口想見阿西娜,碰一碰運氣。他問那個侮辱人的問題,其實就是聲 明他想佔她的便宜。阿西娜把他轟出去了。」 「這麼說她趕得上聖母瑪麗亞啦?」克羅斯說。 「就電影明星而言。」迪爾說。 克羅斯冷不防問道:「你認為她是在和製片廠玩鬼把戲,想多拿點錢嗎?」 「她永遠不會做那種事,」克勞迪婭說,「她是個非常正派的人。」 「她是不是心懷不滿,想出口怨氣?」克羅斯問。 「你不瞭解電影這一行,」迪爾說,「首先,製片廠會容忍她耍弄詭計。這是明星 們常用的伎倆。其次,如果她真的有什麼不滿,早就眾人皆知了。她就是個怪人。」他 頓了一下,「她討厭博比·班茨,也不是特別喜歡我。我們兩個追求她多年了,也沒有 撈著與她上床的機會。」 「真糟糕,你幫不了忙。」克勞迪婭對克羅斯說,克羅斯沒有理會她。 從馬利布出來,克羅斯一路都在冥思苦想。這是他尋覓多時的機會。是會有危險, 然而一旦成功,他便可以徹底脫離克萊裡庫齊奧家族。 「斯基皮,」克羅斯說,「我有個提議,想跟你和製片廠商量一下。我馬上就買下 你們的《梅薩麗娜》這部片子。我付給你們已經投入的5,000萬美元,再拿出足夠的資 金拍完這部片子,由製片廠負責發行。」 「你手頭有1億美元?」斯基皮·迪爾和克勞迪婭失聲驚呼。 「我認識人,他們手頭有這個數。」克羅斯說。 「你沒法讓阿西娜回來。沒有她,影片就泡湯了。」迪爾說。 「我說過,我善於做說客,」克羅斯說,「你能安排我和伊萊·馬里昂見面嗎?」 「當然可以,」迪爾說,「但有個條件,我必須繼續擔任影片的製片人。」 安排這樣的會面可不太容易。必須先讓洛德斯通製片廠,或者說,讓伊萊·馬里昂 和博比·班茨相信,這次來的不是個多嘴多舌的騙子,克羅斯·德利納有錢,也有資歷 。他擁有拉斯維加斯華廈大酒店的部分資產,但沒有任何私人財產記錄能夠表明,他確 實有能力辦成他所提出的交易。迪爾可以為他擔保,但關鍵在於克羅斯得拿出一張5, 000萬美元的信用證。 根據妹妹的建議,克羅斯·德利納委託莫莉·弗蘭德斯擔任這筆交易的律師。 莫莉·弗蘭德斯在狀如地洞的辦公室裡會見了克羅斯。克羅斯很警惕,他聽說過這 個女人。在他生活的那個世界裡,他從沒有遇到過一個能夠呼風喚雨的女人,而克勞迪 婭告訴他,莫莉·弗蘭德斯是好萊塢最有權勢的人之一。製片廠的頭頭們總是接她打來 的電話,惡魔一般的經紀人,如梅洛·斯圖爾特之流,做大筆交易時,總是請她幫忙。 電影明星們,比如阿西娜·阿奎坦恩,和製片廠發生糾紛時也有求於她。有一次,她的 明星當事人的支票沒有及時寄到,弗蘭德斯竟然中止了最受歡迎的電視系列短劇的製作 。 她的相貌比克羅斯預想的要耐看得多。她身材高大,但比例勻稱,穿著也很漂亮。 但是,她長著一張金髮女巫似的臉龐,鷹鉤鼻,大嘴巴,一雙凌厲的褐色眼睛,流露出 智慧和好鬥的神情,似乎總是斜著看人。她的頭髮編成辮子,像蛇一樣地繞著頭盤著。 只有微笑時,她才不那麼令人生畏。 莫莉·弗蘭德斯儘管精明強幹,在英俊的男人面前卻並非坐懷不亂,她第一眼看到 克羅斯,就覺得喜歡他。她感到有點意外,因為她以為克勞迪婭的哥哥不會有多好看。 她看得出來,克羅斯不只英俊瀟灑,還有著克勞迪婭所缺乏的魄力。他似乎洞悉一切, 這世上的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這些都不足以打動弗蘭德斯,使她願意接受克羅 斯這個當事人。她聽過克羅斯有背景的謠傳,她也不喜歡拉斯維加斯的世界,她更懷疑 克羅斯有沒有決心參與這場可怕的賭博。 「德利納先生,」莫莉說,「我先聲明一點。我是阿西娜·阿奎坦恩的律師,不是 她的經紀人。我已經給她講清楚了,如果她堅持自己的作法,將會產生何種後果。我確 信她不會回心轉意的。這樣一來,如果你和製片廠達成了交易,而阿西娜仍不願意回來 工作,那時你要起訴她的話,我將是她的代理人。」 克羅斯凝神望著莫莉。他沒有辦法看透這種女人的心思。他只得把自己的想法幾乎 無所保留地擺到檯面上來。「我將簽一份棄權書,即便我買下了影片。也決不會對阿奎 坦警小姐提出起訴。如果你同意做我律師的話,我這裡已經準備好了一張20萬美元的支 票。這只是預付款。你可以給我送來更多的帳單。」 「聽聽我的理解對不對,」莫莉說,「你付給製片廠他們已經投入的5,000萬美元 。立刻就付清。你再投資拍完影片,最少又得5,000萬美元。也就是說,你下注1億美 元,賭阿西娜將回來工作。而且,你也在賭這部影片將大獲成功。它有可能一敗塗地。 風險太大了。」 克羅斯只要願意,也會施展自身的魅力。但是憑直覺他知道這個女人不吃這一套。 「我知道通過在國外發行,製作錄像帶,把播放權賣給電視台這些途徑,即使這部電影 拍得一塌糊塗,也不會賠本。關鍵的問題在於說服阿奎坦恩小姐回來拍戲。也許你能幫 這個忙。」 「不,我幫不了,」莫莉說,「我不想造成你的誤解。我曾經試過,沒有成功,所 有的人都試過,都沒有成功。伊萊·馬里昂從不說話不算數。他要停拍電影,承擔損失 ,然後想辦法毀了阿西娜。不過,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克羅斯興致勃勃地問道:「你準備怎樣對付他?」 「馬里昂必須和我處好關係,」莫莉說,「他是個精明的人。我會在法庭上和他對 著幹,在每樁交易上我會讓他的製片廠苦不堪言。阿西娜不能再回公司拍戲,但我絕不 會讓他們把她折騰得身無分文。」 「如果你做我的代理人,便可以挽救你的當事人的事業了。」克羅斯說。他從上衣 裡子的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莫莉。莫莉打開信封,仔細看了看,然後拿起話筒, 打了幾個電話,證實裡面的支票是有效的。 莫莉衝著克羅斯笑了笑,說:「我不是有意羞辱你,換了好萊塢最有權勢的電影製 片人,我也得這樣做。」 「比如說斯基皮·迪爾?」克羅斯笑著說,「我在他拍的6部電影裡投了資,其中 4部非常賣座,但我照樣沒得一分錢。」 「因為你沒有請我做你的律師,」莫莉說,「好吧,在我同意之前,你得告訴我, 你準備想什麼辦法讓阿西娜回來拍戲。」她頓了一下,「我聽到過有關你的傳言。」 克羅斯說:「我也聽說過有關你的事。我記得幾年前,你還是一名刑事案件辯護律 師,使得一個小伙子免於判處兇殺罪。他殺了女友,你聲稱他精神不正常,為他辯護。 不到一年,他又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了。」他頓了一下,故意面露慍色,「你根本不 關心他的名聲。」 莫莉冷冷地盯著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克羅斯覺得謊言也有一定的魔力。「莫莉,」他說,「我可以稱呼你莫莉嗎?」莫 莉點點頭。克羅斯繼續往下說:「你知道我在拉斯維加斯經營一家酒店。我認識到一點 :錢是萬能的魔杖,有它壯膽,你便無所畏懼了,所以我準備把影片贏利的50%付給阿 西娜。如果由你經手把這筆交易處理好,我們又很走運的話,就意味著她將得到3, 000萬美元。」他頓了一會兒,又熱切地說道:「怎麼樣,莫莉?你會不會為得到3, 000萬美元冒一次險呢?」 莫莉搖搖頭,說:「阿西娜對金錢並不在乎。」 「我琢磨不透的是,製片廠為什麼不和她做這樣一筆交易呢?」克羅斯問。 他們談到現在,莫莉頭一次衝著克羅斯微笑。「你不瞭解製片廠,」她說,「他們 擔心,一旦開了先例,別的電影明星也會耍同樣的伎倆。還是接著談正事吧。我覺得製 片廠會接受你的提議,因為光靠發行拷貝,他們就能發大財。他們會堅持這一點的。另 外,他們還想從利潤中分得一定的百分比。不過,我再次告訴你,阿西娜不會接受你的 提議的。」她頓了一下,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接著又說:「我原以為你們這些拉斯維 加斯的大老闆不賭博呢。」 克羅斯也衝她笑了笑。「人人都賭博。只要贏的把握大,我也會賭一把。而且,我 打算賣掉酒店,在電影圈裡混碗飯吃。」他頓了一頓,讓莫莉感受出他想成為電影王國 一員的渴望。「我覺得幹這個更有意思。」 「我明白了,」莫莉說,「這麼說,你不是心血來潮。」 「先要躋身於電影界,」克羅斯說,「一旦邁出這一步,以後的路得靠你多扶持了 。」 莫莉覺得好笑。「我將擔任你的律師,」她說,「至於以後合作的事,得先看你這 次會不會賠掉那1億美元。」 她拿起電話,對著話筒說著什麼,然後掛上電話對克羅斯說:「我們將和他們的業 務部門會談,簽合同前先確定各項規則。你還有三天時間用來考慮。」 克羅斯很是佩服。「夠快的。」他說。「是他們,不是我。」莫莉說,「這片子總 這樣拖著,他們得損失大筆的錢。」 「我知道說這話可能有點多餘,」克羅斯說,「我打算給阿奎坦恩小姐出的價錢, 這事只有你和我知道,不要傳出去。」 「沒錯,你說這話實在多餘。」莫莉說。 他們握手告別。克羅斯走後,莫莉記起了一件事。為什麼克羅斯·德利納會提到很 久以前的那場官司?莫莉使得那小伙子無罪釋放,那場勝利讓她聲名大震。為什麼獨獨 提到這件案子呢?經她辯護逃脫法網的殺人犯不知有多少呢? 三天後,在去洛德斯通製片廠之前,克羅斯·德利納在莫莉的辦公室裡和她碰頭, 把帶去會談的財經方面的文件讓莫莉先過目。之後,他們兩人坐著莫莉的梅塞德斯 SL-300,由莫莉親自開車,去製片廠。 獲准進入大門之後,莫莉對克羅斯說:「仔細看看停車場。如果你看到一輛美國產 的小汽車,我就給你一塊錢。」 他們駛過五光十色的豪華小車的海洋,梅塞德斯·阿斯頓-馬丁斯、寶馬、羅爾斯 -羅伊斯。克羅斯看到一輛卡迪拉克,便指給莫莉看。莫莉樂不可支地說:「肯定是紐 約來的哪一個窮酸的作家。」 洛德斯通製片廠寬廣的地盤內,散佈著一幢幢小樓,一些獨立的製作公司在裡面辦 公。主樓只有10層,活像個電影場景。公司在20年代開始起步,至今仍保持著那個年代 的模樣,只做了些必要的修繕。克羅斯想起了布朗克斯的聚居區。 公司行政大樓裡的辦公室都非常窄小擁擠,但是伊萊·馬里昂和博比·班茨辦公套 房所在的10樓卻是另一個樣子。這兩個辦公套房之間有一間寬敞的會議室,裡面的一端 有一個吧檯,還有一個吧檯服務員,緊挨著吧檯是個小廚房。圍著會議桌擺著一圈深紅 色的豪華扶手椅,牆上掛著加框的洛德斯通製片廠的電影宣傳畫。 伊萊·馬里昂在裡面等著他們,還有博比·班茨,斯基皮·迪爾,他是公司的首席 法律顧問,另外還有兩位律師。莫莉把財經文件遞給對方的首席法律顧問,他和另外兩 位律師坐下來通讀了一遍。吧檯服務員把他們要的酒端了過來,隨後就迴避了。斯基皮 ·迪爾介紹雙方互相認識。 伊萊·馬里昂按一向的習慣,堅持要克羅斯用教名稱呼他。接著他又給在座的人講 了一個故事,這是他最一喜歡的故事之一,在談判的時候常用來使對手失去戒備。伊萊 ·馬里昂說,他的祖父在20年代早期成立了這家製片廠。祖父本想把製片廠命名為「勞 德斯通」,但他說話仍帶著濃重的德國口音,把律師搞糊塗了。那時製片廠的資產才不 過1萬美元,所以發現這個錯誤時,覺得不怕麻煩把它再改過來,有點不值得。現在, 製片廠擁有資產70億美元,仍舊保留著那個莫名其妙的名稱。但是,正如馬里昂所指出 的——他每講一個笑話總要揭示一個嚴肅的道理——印在紙上的文字並不重要。是製片 廠的視覺形象——一塊天然磁石匯聚著來自宇宙四面八方的光亮——使它的標識具有震 撼人心的力量。1 1勞德斯通(Lodestone):本意是磁石。 接著,莫莉闡述了買方的提議,克羅斯將付給製片廠5.000萬美元,償還它已投入 《梅薩麗娜》的資金,將由製片廠掌握拷貝的發行權,將留下斯基皮·迪爾繼續擔任影 片的製片人。克羅斯將投資拍完影片。洛德斯通製片廠還將得到影片贏利的5%。 所有的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博比·班茨說:「這百分點太可笑了,我們應該多分 一點。另外,我們怎麼知道,你們這些人和阿西娜是不是串通一氣坑我們?是不是想攔 路搶劫呢?」 莫莉的回答讓克羅斯大吃一驚。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跟他習以為常的拉斯維加 斯的做法相比,這兒的談判應該文明得多。 但是莫莉幾乎尖叫起來,她那張女巫一般的臉因怒火中燒而漲得通紅。「滾你媽的 ,博比,」她衝著班茨嚷道,「你竟敢懷疑我們串通一氣。你沒法讓保險公司承擔損失 ,就想利用這次會談擺脫困境,還要侮辱我們。你必須道歉,否則我立刻把德利納先生 帶走,你吃屎去吧。」 斯基皮·迪爾插話說:「莫莉,博比,別動氣。眼下我們正想法挽救一部影片,最 起碼先得談完吧……」 馬里昂微笑著注視這一切,一言不發。他開口說話時,只說「成」還是「不成」。 「我覺得我提的問題合情合理,」博比·班茨說,「我們都沒法讓阿西娜回來,這 傢伙能有什麼招數讓她回來?」 克羅斯坐在那裡,臉露微笑。莫莉事先告訴過他,盡可能由她出面回答質詢。 莫莉說:「顯而易見,德利納先生提出了一些特殊條件。憑什麼要告訴你們呢?如 果肯出1,000萬美元,我就和他商量商量,把這信息透露給你們。1,000萬美元不算貴 。」 連博比·班茨也忍不住笑了。 斯基皮·迪爾說:「他們覺得,如果克羅斯沒有把握的話,是不會拿這麼多錢去冒 險的。這使他們有點懷疑。」 「斯基皮,」莫莉說,「我知道你以前曾出過100萬美元買了一部小說的版權,卻 不見你把它拍成電影。這兩件事有什麼區別?」 博比·班茨插了一句:「斯基皮讓我們製片廠出了那筆錢。」 在座的人都笑了起來。克羅斯懷疑這次座談會有何結果。他有點耐不住性子了。而 且,他知道自己應該顯得不太熱心,那麼,即使他面露慍色也無妨。他低聲說道:「我 是憑著一種預感幹這事的。如果事情太複雜的話,就算了吧。」 班茨怒氣沖沖地說:「我們討論的是大筆的錢。這片子發行到世界各地,毛利就有 5億美元。」 「得看你能不能把阿西娜請回來,」莫莉飛快地說,「我可以告訴你,今天早上我 剛和她談過。為了表明她是當真的,她已經把頭髮剪了。」 「我們可以給她戴假髮,這些該死的女演員。」班茨說。此刻,他正狠狠地瞪著克 羅斯,試圖看穿克羅斯的心思。他想起了一件事,便問道:「一旦阿西娜不願意回來, 你不僅丟了5,000萬美元,還無法把電影拍完,拍好的那些膠片歸誰所有?」 「歸我。」克羅斯說。 「啊哈,」班茨說,「然後你把它們照原樣發行。也許可以當成非常露骨的色情片 。」 「不是沒有可能。」克羅斯說。 莫莉衝著克羅斯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如果你們贊成這筆交易的話,」莫莉 對班茨說,「有關國外發行,製作錄像帶,出售播放權給電視台和利潤分成的問題都可 以洽談。我們的條件只有一個:協議必須保密。德利納先生只要求掛上合作製片人的名 義。」 「我沒有意見,」斯基皮·迪爾說,「不過,我與製片廠達成的分成合同仍然有效 。」 馬里昂頭一次開口說話了。「那是兩碼事,」他說,表示他不同意,「克羅斯,在 談判中,你的律師是不是全權代表你?」 「是的。」克羅斯說。 「我希望把我的話記錄在案,」馬里昂說,「你必須清楚一點,我們本打算讓這部 片子報廢,承擔損失。我們確信阿西娜不會再回來拍戲了。我們沒有說過她可能會回來 。如果你做了這筆交易,付給我們5,000萬美元,我們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你得起訴 阿西娜,但她出不起這筆錢。」 「我永遠都不會起訴她,」克羅斯說,「我會原諒她,把這事忘了。」 班茨說:「對那些向你提供這筆錢的人,你不用有所交待嗎?」 克羅斯聳聳肩。 馬里昂說:「這是不道德的行為。你不能由著個人的態度,去背叛那些信任你、把 錢借貸給你的人。就因為他們有錢。」 克羅斯板著面孔說:「我從來不覺得得罪富人是個好主意。」 班茨憤怒地說:「這是個花招。」 克羅斯的臉上露出和善而又自信的神情,說:「我活了這麼多年,一直都在說服人 。在我拉斯維加斯的大酒店裡,我得說服非常精明的人花錢去賭博。我的方式是讓他們 快樂。也就是說,我讓他們得到真正需要的東西。對於阿奎坦恩小姐,我也會這樣做。 」 班茨討厭這個主意。他確信自己的製片廠上當受騙了。他直截了當地說:「如果我 們發現阿西娜已經答應與你合作,我們一定會控告你們的。我們將不會遵守這個協議。 」 「我打算在電影圈里長期待下去,」克羅斯說,「我願意和洛德斯通製片廠合作。 錢多的是,大家都可以賺嘛。」 伊萊·馬里昂自始至終都在細細觀察克羅斯,試圖揣摩出克羅斯的底細。此人說話 很有分寸,不像是個騙子,也不像個狗屁藝術家。太平洋保安公司不可能與阿西娜建立 起什麼聯繫,也不太可能串通一氣搞陰謀。決心一定得下,實際上並沒有在座的人裝出 來的那麼難。此刻,馬里昂感到累極了,他能感覺到衣服的重量壓在他那瘦骨嶙峋的肩 上。他想趕快結束這場談判。 斯基皮·迪爾說:「阿西娜可能精神不正常,她可能已經神經錯亂了。那樣一來, 我們就可以拿到保險賠償,擺脫困境。」 莫莉·弗蘭德斯說:「她比你們這些人都正常。在你們得手之前,我可以請醫生證 明你們都是瘋子。」 博比·班茨直視著克羅斯的臉。「你願意簽署聲明,表明眼下你和阿西娜·阿奎坦 恩沒有達成任何協議嗎?」 「當然可以。」克羅斯說,毫不掩飾他對班茨的厭惡。 馬里昂看到這些,心裡很滿意。至少,這部分的會談是按計劃進行的。班茨被當成 了一個壞傢伙。令人驚奇的是,人們幾乎總是本能地反感他,這實在不是他本人的過錯 。他是被指定扮演這個角色的,儘管不可否認的是,這角色與他的個性非常吻合。 「我們希望分得20%的贏利,」班茨說,「我們將在國內外發行此片。影片拍續集 的話,我們仍將是合作夥伴。」 斯基皮·迪爾惱怒地說:「博比,影片結尾所有的人都死了,不可能有續集。」 「好吧,」班茨說,「那就擁有拍先行集的權利吧。」 「先行集、續集,胡說八道,」莫莉說,「想拍你們就拍吧。但是你們分成決不會 超過20%。光靠發行拷貝你們就能大撈一筆。而且你們不冒任何風險。同不同意,你們 看著辦吧。」 伊萊·馬里昂再也沉不住氣了。他站起來,身子挺得筆直,緩慢而又平和地說:「 20%,」他說,「我們就成交。」 他頓了一會,直盯著克羅斯,說:「重要的不在於錢。不過,這片子有可能大獲成 功,我不想把它當垃圾處理掉。還有,我非常想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他轉過身去面向 莫莉,「怎麼樣?成還是不成?」 莫莉·弗蘭德斯甚至不看克羅斯的反應,立即答道:「成交。」 事後,會議室裡只剩下伊萊·馬里昂和博比·班茨。他倆都沉默不語。多年的經驗 表明,有些事是不能聲張的。終於,馬里昂開口說道:「這裡頭有個道德問題。」 班茨說:「我們已經簽字,同意對協議保密,伊萊,不過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 我可以打個電話。」 馬里昂歎了口氣。「那樣一來,我們就會失去這部片子。這個叫克羅斯的人是我們 唯一的希望。而且,如果他發現是你洩露了秘密協議,就可能會有危險。」 「他再厲害,也不敢碰洛德斯通一根毫毛,」班茨說,「我擔心的是,這協議使他 有機會插足我們這一行。」 馬里昂啜了一口酒,吸了一口雪茄。雪茄噴出的煙散發出淡淡的樹香味,使他全身 一顫。 眼下,伊萊·馬里昂真是疲憊不堪了。到了這個年紀,他無心再顧及將來可能出現 的災禍。宇宙的大災難離他更加近了。 「不要打這個電話,」馬里昂說,「我們必須遵守協議。另外,也許我有點童心未 泯,我很想看看,魔術大師能從帽子裡變出什麼戲法來。」 會談結束後,斯基皮·迪爾回到家裡,打電話讓吉姆·洛西來見他。見面後,他先 讓洛西發誓保守秘密,然後把發生的一切告訴了他。「我覺得你應該派人監視克羅斯, 」他說,「你可能會發現一些有趣的情況。」 迪爾說這話是在他做出許諾之後,他同意讓吉姆·洛西在他拍攝的新片中飾演一個 小角色,這部片子講述聖莫尼卡的一宗系列謀殺案。 至於克羅斯·德利納,他回到了拉斯維加斯,坐在他的頂層辦公套房裡,思考著他 的新生活。為什麼要冒這種風險?最重要的是,收益大得難以估量:不僅會有巨額的贏 利,還意味著一種新生活的開始。但是,他久久思量的還是潛在的動機:襯著茫茫碧水 的阿西娜·阿奎坦恩的形象,她那動來動去的身體,還有那種想法:終有一天她會瞭解 他,愛上他,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有短短的瞬問。格羅內韋爾特說過什麼?「需要救助 的女人對男人來說是最危險的。小心提防,小心提防,」他說,「提防受難的美女。」 但是,克羅斯把這一切都從腦海裡驅散開去。他俯瞰著拉斯維加斯的長街,那是五 彩繽紛的燈的海洋,摩肩接踵地在燈光裡移動的人群,像螞蟻背著成捆的鈔票,藏到某 個巨大蟻穴裡去。頭一次,他開始冷靜客觀地分析這件事情。 如果阿西娜·阿奎坦恩真如天使一般純潔無瑕,她為什麼非要堅持先殺她的丈夫, 才肯回來拍戲呢?這一點每個人都是很清楚的。製片廠許諾在拍戲期間保護她,這種許 諾並沒有多少份量,因為她拍完戲後仍是死路一條。電影拍完了,她又孤身一人了,斯 坎內特就會找上門的。 伊萊·馬里昂、博比·班茨和斯基皮·迪爾都知道問題的實質所在,也知道解決的 辦法。但是誰也不敢說出來。對他們這種人來說,這風險太大了,他們爬到今天這麼高 的地位,過上這麼舒適的生活,一旦失敗,付出的代價太沉重了。在他們看來,所得的 利益根本不值得冒這種風險。他們承受得起影片的損失,這只是一次小小的失敗。他們 無法承受從社會的最高層一下子跌到最低層。這種風險太致命。 不過,公平地說,他們的決策是很明智的。他們做那種事並不在行,有可能會出錯 。把5,000萬美元當作華爾街股票指數下跌造成的損失,結果也許會好一些。 如此看來,眼下主要有兩大問題。殺死博茲·斯坎內特,但不能對影片或阿西娜造 成負面影響。第二大問題更加關鍵。就是徵得父親皮皮·德利納和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 許可。克羅斯心裡明白,這事不可能長時間地瞞著他們。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克羅斯·德利納之所以為大蒂姆求情,原因很多。首先,大蒂姆每年都能給華廈大 酒店的出納室帶來50萬到100萬美元的收益。其次,克羅斯私下裡很喜歡大蒂姆,喜歡 他熱愛生活,喜歡他那滑稽透頂的言談舉止。 人稱「偷牛賊」的蒂姆·斯內登擁有一系列的購物中心,遍佈加利福尼亞北部。他 同時也是拉斯維加斯一個狂熱的賭徒,一般下榻在華廈大酒店。他尤其嗜好體育賭博, 而且運氣特佳。「偷牛賊」下起賭注來大手大腳,橄欖球賭5萬美元,有時籃球也賭 1萬美元。他盡輸小宗的賭注,大宗的賭注他幾乎都是贏家,這使他自以為頭腦聰敏。 克羅斯很快便獲悉了「偷牛賊」的這一特點。 「偷牛賊」長得人高馬大,身高約6英尺半,體重超過350磅。與他的體型相適應, 他的胃口大得出奇,再多的東西擺在眼前,也能吃得一乾二淨。他吹噓自己的胃部連著 一條分流通道,所有的食物均能暢通,從不在消化系統滯留,他的體重自然不會增加。 他因此得意洋洋,宣稱這是對造化的至高無上的捉弄。 原來,「偷牛賊」天生就是個行騙專家,因此得到了這個綽號。住在華廈大酒店時 ,他請朋友一起享受酒店的免費招待,徹底破壞了客房用餐服務部的規矩,還想盡辦法 試圖把他玩妓女和買禮品的錢記到酒店的帳上。還有,當他賭輸了錢,積了一大堆借據 時,他會一直拖到下次來酒店時再還債.根本不像一個有修養的紳士,在一個月內把錢 還清。 「偷牛賊」儘管玩起體育賭博來總是鴻運亨通,一下賭場就運氣不佳。他賭技精湛 ,熟諳輸贏的概率,賭起來不出差錯,但天生的旺盛精力常使他難以自持,把體育賭博 中贏來的錢連帶搭了進去,也不夠他輸的。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對他產生興趣,不是基於 錢的原因,而是出於長遠的戰略考慮。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終極目標是在全美國實現體育賭博的合法地位,體育賭博方面 的任何醜聞都將對這一目標的實現構成損害,故而家族對「偷牛賊」大蒂姆·斯內登的 來歷進行了一番調查。結果令人大為驚駭,皮皮和克羅斯奉命立即趕往東部誇格的大宅 開會。這是皮皮自西西里歸來之後的首次行動。 皮皮和克羅斯一同乘飛機回東部。克羅斯擔心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已經發現了他在《 梅薩麗娜》這部電影上所做的交易,而他父親會因為沒找他商量而大發雷霆。57歲的皮 皮儘管已退居幕後,卻仍是他那作老闆的兒子的「顧問」。 出於此種擔憂,克羅斯便在飛機上把有關《梅薩麗娜》的交易告訴了父親,並且一 再表示他仍舊非常尊重父親的意見,他這樣做是不想在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面前難為父親 。克羅斯坦言自己非常擔憂,這次奉命回東部,可能是唐已經獲悉了他要打進好萊塢的 計劃。 皮皮一言不發地聽著,隨後厭惡地歎了口氣。「你還是太年輕了,」皮皮說,「這 次開會不可能跟你的電影交易有關。唐從不會這麼快就干預。他會靜觀事態的發展。表 面看上去是喬治在管事,文森特、佩蒂和丹特都這麼認為。其實他們搞錯了。老頭子頭 腦精明,勝過我們所有的人。對於他你用不著害怕,在這類事情上他總能秉公處理的。 你真正應該害怕的倒是喬治和丹特。」他頓了一下,似乎不太情願談論家族的事,即使 與克羅斯。 「你注意到了嗎?喬治、文森特和佩蒂的孩子對家族的事務毫不知情。唐和喬治早 已計劃好,年輕的一代將成為遵紀守法的公民。唐本想把丹特包括在內,但丹特頭腦大 機靈,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非要插手家族事務。唐阻止不了他。我們這些人——喬治、 文森特和佩蒂,還有你、我和丹特——充當後衛部隊,浴血奮戰,為的是讓克萊裡庫齊 奧家族逃至安全之地。這就是唐的全盤計劃。他有力量把願望變成現實,這是他的偉大 之處。所以,他也許很高興你能先行一步,他曾經希望丹特能這樣做。實際情形就是這 樣,你說對不對?」 「我也這樣想。」克羅斯答道,即使對他父親,他也不願意袒露自己的致命弱點。 他這樣做是出於對一個女人的愛戀。 「學學格羅內韋爾特,什麼事要有長遠打算,」皮皮說道,「時機一旦成熟,便直 截了當地向唐匯報,確保家族也因此而受益。但是要格外留心喬治和丹特。文森特和佩 蒂不會多管閒事的。」 「為什麼要留心喬治和丹特呢?」克羅斯問。 「因為喬治是個貪得無厭的無賴,」皮皮答道,「丹特嘛,他一直很嫉妒你,而且 你還是我的兒子。再說,他是個該死的瘋子。」 克羅斯吃了一驚。這是他頭一次聽到父親指名批評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成員。「那 文森特和佩蒂為什麼不會干預呢?」克羅斯又問。 「因為文森特有自已經營的餐館業,佩蒂有自已經營的建築業,還掌管著布朗克斯 聚居區。文森特希望安享晚年,佩蒂喜愛他幹的工作。而且,他們兩人都喜歡你,對我 也很尊重。年輕的時候,我們曾一起執行過任務。」 克羅斯說:「爸爸,我事先沒有和你商量,你不惱火嗎?」 皮皮用嘲弄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少跟我來這一套,」皮皮說,「你當然知道我會 反對,唐也會反對的。好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殺死那個姓斯坎內特的傢伙?」 「我還不知道,」克羅斯說,「事情很棘手,要搞成『堅信禮』的形式,讓阿西娜 知道她可以不再為他擔驚受怕。然後她便可以回來接著拍戲。」 「我來為你策劃吧,」皮皮說,「不過,如果阿西娜這個女人不願回來拍戲,可怎 麼辦?你的5,000萬美元可就泡湯了。」 「她會回來的,」克羅斯說,「她和克勞迪婭關係密切,克勞迪婭說她會回來的。 」 「我的寶貝女兒,」皮皮說,「她還是不願意見我?」 「我看是這樣,」克羅斯答道,「不過她待在華廈大酒店時,你總可以去瞧瞧她。 」 「不,」皮皮說,「在你做完那事以後,如果這位阿西娜還不回來拍戲,我就計劃 讓她吃『聖餐』,管她是什麼大明星。」 「不,不,」克羅斯說,「你應該見見克勞迪婭。她比以前漂亮多了。」 「那很好,」皮皮說,「她小時候長了一張醜臉,像我。」 「你為什麼不和她重歸於好呢?」克羅斯問。 「她不願意讓我參加我前妻的葬禮,她不喜歡我。所以,和好有什麼用?事實上我 希望我死後,你不要讓她參加我的葬禮。讓她見鬼去吧。」他頓了一下,「她小時候就 很厲害。」 「你現在就應該見見她。」克羅斯說。 「記住,」皮皮說,「不要向唐主動坦白任何事。這次開會另有目的。」 「你怎麼這麼肯定?」克羅斯問。 「如果真是因為你的事,他會事先找我談話,看我願不願意交出你。」皮皮說。 事實表明.皮皮是對的。 喬治、唐·多米尼科、文森特、佩蒂和丹特在大宅花園的無花果樹旁等著迎接他們 。按照慣例,他們先共進午餐,再談正事。 喬治把事情擺上了檯面。調查表明,「偷牛賊」斯內登在中西部的某些大學球賽中 有舞弊行為。他可能在職業橄欖球和職業籃球賽中大撈一筆。具體的方式是通過賄賂官 員和某些球員,這種作法很不保險,危險性很大。一旦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無疑會引 起一場軒然大波,成為一起特大醜聞,幾乎會斷送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致力於體育賭博合 法化的計劃。顯而易見,這事最終會敗露的。 「警察局投入調查體育舞弊的人力,要比調查系列兇殺案的多得多,」喬治說,「 究竟為什麼,我也說不清楚。誰輸誰贏到底有什麼關係?除了賭注登記經紀人,這種舞 弊行為不會損害任何人,何況警察局也很憎恨這些經紀人。如果『偷牛賊』操縱了聖母 馬利亞大學橄欖球隊的所有比賽,保證他們場場都贏,全體美國人都會皆大歡喜的。」 皮皮不耐煩地說:「我們為什麼還說這麼多廢話?派人通知他滾蛋,不就行了。」 文森特說:「我們已經試過這一招了。那傢伙不是一般的人。他根本不知道害怕是 怎麼回事。警告過後,他仍然我行我素。」 佩蒂說:「他們叫他大蒂姆,還叫他『偷牛賊』,他喜歡別人這麼稱呼他。他從不 付帳,連國內收入署他都敢賴帳,他經營的商店不願意上繳銷售稅,為此他和加利福尼 亞州政府打官司。該死的,他竟然連前妻和孩子的贍養費都賴著不願給。他天生就是個 賊。跟他說什麼都不頂用。」 喬治說:「克羅斯,他經常在拉斯維加斯賭博,你也認識他。你怎麼看?」 克羅斯沉思了一下。「他總是過很長時間才還債。但是他一定會還。他賭技精湛, 並不作弊,他屬於那種不討人喜歡的傢伙,但他很有錢,因此有不少朋友,常常到拉斯 維加斯。事實上,即使他在體育賭博中作弊,從我們手裡賺了些錢,他仍是我們的一個 聚寶盆。這事就算了吧。」說話的工夫,克羅斯注意到丹特面帶微笑,似乎瞭解一些克 羅斯尚不知曉的內情。 「我們不能就這樣算了,」喬治說,「因為他媽的這個大蒂姆,這個『偷牛賊』是 個瘋子。他正準備採取一些瘋狂的舉動,在超級杯賽上作弊。」 唐·多米尼科頭一次開口說話了,他直截了當地問克羅斯:「甥外孫,他有可能那 樣做嗎?」 這個問話實際上是恭維之辭,表明唐認可克羅斯是這一領域的行家裡手。 「不可能,」克羅斯對唐說,「你沒法賄賂超級杯賽的官員,因為誰都不知道他們 是些什麼人。你也沒法賄賂球員,因為優秀的球員賺錢太多。再說,你賄賂一場比賽, 決沒有100%地成功的把握。要是你有能力須先安排比賽的結果,也得有能力對50場或 100場比賽行賄。那樣的話,即使輸了三四場比賽,你也不會受損失。所以說,你有能 力大規模行賄,才值得冒這種風險。」 「太好了,」唐說,「那麼,為什麼這麼有錢的一個人要去做這種傻事呢?」 「他想出名,」克羅斯說,「要對超級杯賽行賄,他得冒極大的風險,肯定會被查 出來的。這事太可怕了,我簡直想像不出究竟會是什麼樣。『偷牛賊』會覺得這樣做很 聰明。他就是這種人,自以為會金蟬脫殼,能擺脫一切麻煩。」 「我從沒碰到過這樣的人。」唐說。 喬治說:「只有在美國,才有這種人。」 「不過,他對我們想做的事威脅很大,」唐說,「根據你提供的情況來看,他是個 不可理喻的人。所以,我們別無選擇。」 克羅斯說:「等等。他每年能給賭場帶來50萬美元的利潤。」 文森特說:「這是個原則問題。賭注登記經紀人付給我們錢,讓我們保護他們的利 益。」 克羅斯說:「讓我和他談談。也許他會聽我的。不過是些芝麻大的小事。他不可能 在超級杯賽裡作弊。這事不值得我們大動干戈。」恰在這時,他察覺父親瞪了他一眼, 才明白他不應當提出異議。 唐斬釘截鐵地說:「此人太危險。別跟他囉嗦,甥外孫。他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憑什麼給他這個機會?這人太危險,是由於他太愚蠢,蠢得像頭豬,什麼都想吃。一旦 被抓著了,又千方百計地想加害於人。管它是真是假,他總要把所有的人都牽扯進去。 」他頓了頓,然後看著丹特說,「外孫,我認為這事該由你去做。不過讓皮皮來策劃, 他輕車熟路。」 丹特點了點頭。 皮皮心知情勢不妙。如果丹特出了什麼事,責任得由他承擔。另外,他還看出了一 點。唐和喬治已經打定主意,將來由丹特掌管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但在目前,他們對丹 特的判斷力信心不足。 到了拉斯維加斯,丹特在華廈大酒店登記了一間套房。「偷牛賊」斯內登一個星期 之內還不會來,趁這工夫,克羅斯和皮皮向丹特詳細講述了「偷牛賊」斯內登的情況。 「『偷牛賊』是個狂熱的賭客,」克羅斯說,「但不夠資格住別墅。不屬於阿拉伯 人和亞洲人這一等級。他的食宿開支極其龐大,什麼東西都想白拿。他把朋友帶到餐廳 免費就餐,要了最好的葡萄酒,他連買禮物都想免費。我們對住別墅的賭客都不提供這 項優惠。他是一個會耍賴的專家,莊家不得不提防他。他會聲稱自己在骰子停在桌面上 前的一剎那押上了賭注。玩巴卡拉紙牌時,他還試圖在第一張牌亮了之後下賭注。玩 2點時,當下一張牌是3時,他聲稱要得18點。 他總是拖很長時間才還債,但他每年仍能給我們帶來50萬美元的收益,這還是扣除 了他在體育賭博中所賺的紅利之後。他很狡猾。他甚至為他的朋友要籌碼,把帳記在自 己頭上,使得我們誤以為他賭得很凶。全是過去服裝中心那些傢伙慣用的小伎倆。一旦 運氣不佳,越是急紅了眼,就賠得越凶。去年,他賭博搭進去200萬美元,我們為他開 了個酒會,獎了他一輛卡迪拉克。他沒好氣地發牢騷,說該獎他一輛梅塞德斯。」 丹特火冒三丈。「他從出納室取了籌碼和錢,自己卻不賭?」 「對,」克羅斯說,「好多傢伙都這麼幹。我們也不在意。我們喜歡裝傻。這使得 他們坐到賭桌邊時更加信心十足。他們總要勝我們一籌。」 「為什麼別人都叫他『偷牛賊』?」丹特問。 「因為他總是白拿東西,」克羅斯答道,「和女人鬼混的時候,他總咬她們,像是 要咬下一大塊肉。然而,沒有人指控他。他是個非常、非常會演戲的傢伙。」 丹特迷濛地說:「我迫不及待地想見他。」 「他從沒說服格羅內韋爾特讓他住進別墅,」克羅斯說,「所以,我也不給他。」 丹特氣沖沖地瞪著他。「我為什麼不能住別墅?」 「因為你住一夜酒店得搭進去10萬到100萬美元。」克羅斯答道。 丹特說:「可喬治總住別墅。」 「那好,」克羅斯說,「我和喬治談談這事。」他們兩人心裡都清楚,丹特的要求 會令喬治怒不可遏。 「十有八九他會同意的。」丹特說。 「你結婚時,」克羅斯說,「可以在別墅裡度蜜月。」 皮皮說:「我的行動計劃主要是利用大蒂姆的個性。克羅斯,你就待在拉斯維加斯 ,幫助我們引那傢伙上鉤。你得先讓丹特無休止地從出納室借款,然後再讓他的借據不 翼而飛。與此同時,洛杉磯那邊一切安排停當,你得確保那傢伙如期來到這裡,住到他 預定的套房裡。然後,你為他開一個酒會,獎他一輛羅爾斯-羅伊斯。還有,你得介紹 我和丹特與他認識。完了之後就沒你的事了。」 皮皮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詳細的計劃講清楚。丹特欽佩地說:「喬治總說你最行 。唐派你來指點我,當時我很氣惱。不過,我看得出他是對的。」 皮皮對這些恭維無動於衷。他對丹特說:「記住,這次是『吃聖餐』不是『堅信禮 』。看起來得像是他在脫逃。從他的檔案和所有起訴他的案件來看,這一著是行得通的 。丹特,這次別戴你那些該死的帽子。人們能記住怪誕的東西。記住,唐說過他想讓那 傢伙交待行賄的內幕,不過,這事必要性不大。那傢伙是總頭目,他一死,舞弊也就搞 不起來了。所以不要幹出格的事。」 丹特冷冷地說:「不戴帽子,我運氣不好。」 皮皮聳聳肩。「另外,對於無限制貸款的事,不要要花招。這是唐本人的意思,他 不希望為這次行動賠掉一大筆錢。他們已經得買一輛羅爾斯。」 「別擔心,」丹特說,「我的工作就是我的快樂。」他頓了頓,臉上堆著狡黠的笑 容,又說道:「我希望這次你能給我一個好的評價。」 克羅斯聞言大驚。很顯然,這兩人之間存有敵意。丹特竟然試圖威脅他父親,這使 克羅斯更為驚駭。不管丹特是不是唐的外孫,這種情況一旦發生,後果難以設想。 但是皮皮似乎並未在意。「你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一員,我算是老幾,敢評價你 ?」皮皮說著,拍拍丹特的肩膀,「這次我倆一起執行任務。我們搞得愉快點。」 「偷牛賊」斯內登來到大酒店之後,丹特一直都在暗中觀察他。他又高又胖,但是 胖得很結實,全身的肥肉牢牢地長在骨骼上,一點都不打顫。他穿著藍色的斜紋棉布襯 衣,左右胸各縫有一個大口袋,中間只有一顆白扣子。一個口袋裡塞著面值100美元的 黑籌碼,另一個口袋裡則是白板鑲金的500美元的籌碼。紅色的5元籌碼和綠色的25元籌 碼,他都塞在肥大的白帆布長褲口袋裡。他的腳下卻蹬著鬆鬆垮垮的褐色涼鞋。 「偷牛賊」大部分時間都在玩擲雙骰子賭博,這項賭博贏的概率最高。克羅斯和丹 特得知,他已經為兩場大學籃球賽投下賭注1萬美元,還托城裡非法的賭博經紀人為聖 阿尼塔的一場賽馬下賭5,000美元。「偷牛賊」不打算交稅。他對自己下的賭注似乎並 不擔心。他擲骰子正玩得開心呢。 他在擲骰子賭桌做莊,叫其他的賭客都跟他下注。他快活地吆喝著,叫他們不要縮 手縮腳。他賭的是黑籌碼,檯面上所有的數碼都堆著一堆,一路賭過去。一拿起骰子, 他便猛擲出去,骰子彈著桌子對面的擋板,又蹦回到他伸手可觸的地方。然後,他試圖 用手去抓,然而賭場的夥計很警覺,用棍把骰子鉤住,讓別人也可以下注。 丹特也坐到擲骰子賭桌前,為了贏錢,跟著大蒂姆下注。接著,他只下附加賭注, 這種賭注很危險,除非他賭運亨通,否則一定會輸。他賠4和10,這兩個數字擲到的概 率極小。有一次投骰,他下注在兩個6上,又有一次,他下注在ど和11上,而且分別以 30比1和15比1的比率來賭。他填了一份2萬美元的借據,兌成黑籌碼,一股腦地全攤在 桌上。然後他又填了一份借據。這時大蒂姆注意到了他。 「嗨,那個戴帽子的,學著玩這個遊戲。」大蒂姆說道。 丹特開心地衝他揮揮手,又接著狂賭。大蒂姆擲37點被淘汰後,丹特開始做莊家擲 骰子,又填了一張5萬美元的借據。他把黑籌碼攤了一桌,暗暗希望自己運氣不要太好 。事實正是如此。此刻,大蒂姆格外興致勃勃地注視著他。 「偷牛賊」大蒂姆在咖啡館裡就餐,這家咖啡館同時也是一家普通的美國風味餐廳 。大蒂姆很少去華廈大酒店的高級法國風味餐廳,意大利北部風味餐廳,或正宗的英國 皇家餐廳。同桌共進晚餐的還有他的5個朋友。「偷牛賊」大蒂姆為他們每人都開了基 諾票,讓他們可以一面吃飯,一面觀看彩票賭博。克羅斯和丹特坐在角落的一個小間裡 。 「偷牛賊」有一頭剪得很短的金髮,很像勃魯蓋爾畫中的一個快活的德國公民。他 要了種類繁多的各式菜餚,足以吃上3頓,但他很為自己長面子,不光吃了其中的大部 分,還把叉子伸到同伴的盤子裡去吃。 「太差勁了,」丹特說,「我沒見過有誰比他更會享受的了。」 「這是樹敵的一個方式,」克羅斯說,「尤其是當你花別人的錢來享受的時候。」 他們注視著大蒂姆在帳單上簽字之後(他用不著付錢),又叫一個同伴用現金付小 費。這夥人走後,克羅斯和丹特逍遙自在地喝著咖啡。克羅斯喜歡這個寬敞的大廳,透 過玻璃牆,看到外面的路燈射出粉紅色的光線,照亮了夜幕,樹木花草的瑩瑩綠意滲了 進來,融和了天花板上大吊燈發出的刺眼的光芒。 「我記得大約三年前的一個晚上,」克羅斯對丹特說,「『偷牛賊』在擲骰子賭桌 前很是運氣了一陣。我想他贏了10多萬。當時已是凌晨3點。賭場主管把『偷牛賊』的 籌碼拿去出納室兌換現金時,他竟然跳上桌子,站在上面小便。」 「你當時是怎麼處理的?」丹特問。 「我讓保安人員把他帶到他的房間裡,罰了他5,000美元。但他從沒交過這筆錢。 」 「換成我,就要撕開他的胸脯,把他那狗日的心臟掏出來!」丹特說。 「如果有人每年能讓你賺50萬美元,你能不讓他在桌子上小便嗎?」克羅斯反問道 ,「不過說實話,我由此對他產生了偏見。事實上,也許他還在別墅的賭場上幹過這事 ,誰知道呢。」 第二天,克羅斯邀請大蒂姆共進午餐,通知他將為他舉辦酒會,獎他一輛羅爾斯 -羅伊斯轎車。皮皮一同去了,由克羅斯介紹他和大蒂姆認識。 大蒂姆總是貪得無厭。「能得到一輛羅爾斯轎車,我非常感激。但是,什麼時候讓 我住住別墅呢?」 「沒問題,你完全有資格,」克羅斯說,「下次你來,肯定給你住一幢別墅。我說 話算話,即便到時候非得把誰一腳踢出別墅去。」 「偷牛賊」大蒂姆對皮皮說:「你兒子的心腸比那老無賴格羅內韋爾特好得多。」 「格羅內韋爾特去世前那幾年,人變得有點古怪,」皮皮說,「我可是他最好的朋 友,但他從不讓我住別墅。」 「好吧,讓他見鬼去吧,」大蒂姆說,「現在既然是你兒子在經營這座酒店,你什 麼時候想住都行。」 「可不行,」克羅斯說,「他不是個賭棍。」說罷,三個人哈哈大笑。 大蒂姆又想起另一件事。「有個怪裡怪氣的小矮個,總戴著一頂很可笑的帽子,是 我見過的最差勁的玩擲骰子的人,」大蒂姆說,「這傢伙一個小時不到,竟然簽了借據 要了20萬美元的籌碼。你瞭解他的底細嗎?我一直都想找幾個投資的人。」 「關於賭客的情況,恕我無可奉告,」克羅斯說,「你難道願意我把你的情況告訴 別人?我可以告訴你,他隨時都可以住一幢別墅,但他從不張這個口。他不喜歡大引人 注目。」 「就把他介紹給我認識吧,」大蒂姆說,「如果我做成一筆交易,你也有份。」 「不行,」克羅斯說,「不過我父親認識他。」 「我倒需要些錢花花。」皮皮說。 大蒂姆說:「好。好好把我美言一番。」 皮皮又甜言蜜語起來:「你們兩個傢伙合夥能幹一番大事。那傢伙有的是錢,就是 沒有你這樣做大買賣的頭腦。我知道你這個人很夠意思,蒂姆,錢你就看著給吧,只要 不虧我就行。」 大蒂姆快活地笑了,皮皮也落入他設的圈套。「太好了,」大蒂姆說,「今晚我將 去雙骰子賭台,把他帶去吧。」 在擲骰子賭桌前,互相介紹之後,「偷牛賊」大蒂姆做了一個令丹特和皮皮吃驚不 小的舉動,他一把拽下丹特的文藝復興式的帽子,把自己戴的一頂「逃避者」隊的棒球 帽給丹特戴上,效果令人捧腹。大蒂姆的頭上戴著文藝復興式的帽子,與《白雪公主》 中的小矮人一般無二。 「我倆換換運氣。」大蒂姆說。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但是皮皮不喜歡丹特眼露 凶光的神情。而且,丹待竟然不理會他的忠告,依舊戴著那頂帽子,這也使皮皮氣憤難 忍。他把丹特介紹成史蒂夫·夏普,又接著哄騙大蒂姆說:史蒂夫是東部沿海地區毒品 走私的大梟,得「洗掉」上億萬美元的非法贏利。另外,史蒂夫還是個喪心病狂的賭徒 ,在超級杯賽上下注100萬全部輸光,卻連眼都不眨一眨。還有,他在賭場出納室的借 據等於是金子,事後立即還清。 此時,大蒂姆把他粗壯的胳膊往丹特肩上一搭,說道:「史蒂夫,我們得談談,去 咖啡廳隨便吃點東西吧。」 到了咖啡廳,大蒂姆要了一個隔問。丹特點了咖啡,大蒂姆點了大量的甜點:草莓 冰淇淋、法式奶油夾心糕點、奶油香蕉餡餅,加上一碟什錦小甜餅。 接著,大蒂姆發表了長達一小時的推銷演說。他擁有一家小型的購物中心,從長遠 看能賺大錢,眼下他想賣掉這個購物中心,買方可以用非正當收入來支付款項。還有一 家肉類加工廠和整車整車剛出廠的產品可以用「黑錢」買進,轉手再賺一筆,到手的是 「白錢」。另外,他在電影圈裡也有門路,可以投資拍片,這些片子直接賣給錄像廳或 色情影院。「這是掙大錢的生意,」大蒂姆說,「你將認識大牌明星,玩玩小影星,還 能把你的錢變成合法的收入。」 丹特興致勃勃地聆聽著大蒂姆的自吹自擂。看著他那口若懸河、躊躇滿志的樣子, 上當的人準會一心憧憬著財源滾滾的將來。丹特問了一些問題,表露出他的迫不及待, 但又故意裝著不願意立即表態。 「把你的名片給我一張,」丹特說,「我或者皮皮會給你打電話,約個時間吃頓晚 餐,仔細磋商之後我再拍板成交。」 大蒂姆給了他一張名片。「我們還是速戰速決吧,」大蒂姆說,「我手頭有一樁『 萬無一失』的交易,想讓你加入進來。不過我們動作得快點。」他頓了頓,「有關體育 運動的交易。」 丹特立即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熱忱。「天哪,那一直是我的夢想。我熱愛體育運動。 你的意思是不是買下全國棒球聯合會屬下的一個主要棒球隊?」 「這筆買賣沒這麼大,」大蒂姆急忙答道,「不過也夠大的。」 「那我們什麼時候再見面?」丹特問。 大蒂姆得意地說:「明天大酒店要為我開個酒會,獎我一輛羅爾斯,出為我是給他 們送錢最多的笨蛋之一。後天我回洛杉磯。後天晚上怎麼樣?」 丹特佯裝出考慮的模樣。「可以,」他說,「皮皮同我一道去洛杉磯,我會讓他打 電話和你聯繫的。」 「好極了。」大蒂姆說。他有點納悶,這個人怎麼這麼謹慎,但他很有頭腦,不想 用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攬了買賣。「今晚我打算教教你擲骰子的竅門,這樣你有機會贏 幾手。」 丹特故意顯得有點侷促不安。「我知道輸贏的概率,我只是想胡來一通。消息一傳 出去,我就可以玩玩那些歌舞女郎。」 「那樣你就沒希望了,」大蒂姆說,「不過你和我合作,肯定能賺些錢。」 第二天,在華廈大酒店的大舞廳裡為「偷牛賊」大蒂姆舉行了酒會。這個大舞廳常 用來舉辦一些重大活動,比如元旦晚會、聖誕自助餐、狂熱賭客的婚禮、頒獎晚會、超 級杯賽晚會、世界棒球職業錦標賽晚會,甚至用於召開政治會議。 這間舞廳面積極大,天花板很高,掛滿了氣球,兩張巨大的自助餐桌把房間一分為 二。餐桌上的冷食堆的形狀像巨大的冰山,冰裡嵌著五顏六色的奇珍異果。一隻隻切開 的甜瓜,露著金黃色的瓜瓤;碩大的紫葡萄皮薄汁多,還有豪豬菠蘿,鷸鴕和金桔,油 桃和荔枝,以及一隻巨大的西瓜。12種不同的冰淇淋一桶桶宛如潛艇,隱藏在冰山下面 。冰山裡開出一條航道,擺著熱菜:一方牛肉趕得上整頭水牛,一隻碩大的火雞,一條 外層是肥肉的乳白色火腿。還有一盤各式意大利麵食,分別澆上綠色的香蒜沙司和紅色 的番茄沙司。一個垃圾桶一般大的紅罐子裡,盛著熱氣騰騰的燉「野豬肉」,其實是豬 肉、牛肉和羊肉的大雜燴,上面插著銀製的勺子。還有各式各樣的麵包和花卷。又有堆 得狀如冰山的甜點,奶油酥皮點心,攪打過的奶油夾心油炸圈餅,還有各種分層的蛋糕 ,上面點綴著華廈大酒店的模型。咖啡和烈酒將由酒店最漂亮的服務小姐端給來賓。 早在第一位客人到來之前,大蒂姆已經開始掃蕩這兩個自助餐桌了。 舞廳的正中央有一道斜坡,四周用繩子圍住,上面停著那輛羅爾斯-羅伊斯轎車。 雪白的顏色,光滑的噴漆,豪華的造型,雍容華貴的外表,加上天才的設計,這輛勞爾 斯與整個拉斯維加斯的浮華矯飾形成了鮮明的對照。舞廳的另一個角落停著一輛紫色的 卡迪拉克,將作為禮物送給門票對上號的來賓,主要是一些狂熱賭客和大酒店的賭場經 理,他們都持有編號的請柬。這是格羅內韋爾待想出的絕妙主意之一。這種酒會會使得 酒店的「收益」顯著增加。 宴會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因為大蒂姆極度風流倜儻。由兩位服務小姐照應,他幾乎 單槍匹馬地掃蕩了整個自助餐桌。他裝滿三大盤食物,當眾表演狼吞虎嚥的功夫,險些 讓丹特白來一趟。 克羅斯代表大酒店宣讀了祝辭。然後由大蒂姆致答謝辭。 「衷心感謝華廈大酒店,送給我如此貴重的禮物,」他說,「此刻,我不掏一分錢 ,這輛價值20萬美元的轎車就歸我所有了。這是對最近10年來我光顧華廈大酒店的獎勵 ,主人一直以王子的禮遇招待我,掏空了我的腰包。我估算,即使他們獎我50輛羅爾斯 ,這筆帳才能勉強扯平,不過那有什麼關係,我一次只能開一輛車。」 說到這裡,大蒂姆的話被掌聲和歡呼聲淹沒。克羅斯面露苦相。這種儀式將大酒店 的虛情假意暴露無遺,這常常使克羅斯尷尬萬分。 大蒂姆伸出胳膊,摟住了身旁的兩位服務小姐。他不無友好地捏捏她們的乳房。他 像一個老練的滑稽演員那樣,等著掌聲漸漸平息下去。 「不是開玩笑,我實在很感激,」他接著說道,「這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之一 。趕得上我離婚的那一天。有件小事相求。誰願意出錢買汽油,讓我把車開回洛杉磯? 華廈大酒店又讓我囊中空空了。」 大蒂姆知道適可而止。掌聲和歡呼聲又響起之後,他爬上斜坡,鑽進車裡。那取代 了一垛牆的金色帷幕立刻向兩旁分開,大蒂姆把車開了出去。 卡迪拉克車被一位狂熱的賭客抽中之後不久,酒會就結束了。整個慶祝活動持續了 四個小時,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賭桌上。 這天晚上,格羅內韋爾特若是在天有靈,定會對酒會的結果感到萬分高興。酒店的 收益差不多是平時的兩倍。男女交歡是無法證實的,但精液的氣味分明已滲透到了走廊 裡。美貌的應召女郎剛剛參加完為大蒂姆舉辦的酒會,很快又和不是那麼投入的大賭客 拉上了關係,從他們那裡得到黑籌碼去賭博。 格羅內韋爾特常跟克羅斯說起,男女賭客有著迥異的性愛方式。瞭解這些,對賭場 老闆來說,相當重要。 格羅內韋爾特首先宣佈了性交的至高無上性,這個名詞是由他自己杜撰的。性交能 改變一切,甚至能讓一個喪心病狂的賭徒改過自新。許多世界知名的重要人物都下榻過 華廈大酒店,有獲諾貝爾獎的科學家,億萬富翁,宗教復興人士,文學泰斗。有一個獲 諾貝爾物理獎的科學家,也許是世界上大腦最發達的人,在酒店裡住了六天,和好多歌 舞女郎尋歡作樂。他不怎麼賭博,但是他的到來卻令酒店門庭生輝。只是這位諾貝爾獎 獲得者從不知道給姑娘們送禮物,格羅內韋爾特不得不自己替他送。這些姑娘匯報說,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床上夥伴,急切、熱烈、技藝高超,不耍什麼花招,生殖器是她們見 過的最漂亮的一個。最了不起的是,他非常有趣,從不談論嚴肅的話題,讓她們厭煩。 他和陪他的姑娘一樣,喜歡閒聊,發牢騷。不知什麼原因,這消息使格羅內韋爾特欣喜 不已。這樣一個科學家居然能討女人喜歡。不像歐內斯特·韋爾,鼎鼎大名的中年作家 卻如孩童般幼稚,還有韋文參議員,也許是未來的美國總統,對待性事如同打一場高爾 夫球。更不用提耶魯大學的校長,芝加哥的紅衣主教,黑人民權全國委員會主席,以及 頑固的共和黨要人了。在女人面前,他們立即變成懵懂頑童。唯一例外的可能是同性戀 者或吸毒的傢伙,但他們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賭徒。 格羅內韋爾特注意到,男賭客們常在開賭之前與娼妓鬼混,而女賭客則喜歡賭罷之 後一享床第之趣。大酒店得提供條件,滿足賭客們的性要求,但除了舞男之外找不著男 妓,酒店就派資歷稍淺的酒吧和賭場服務員,為女賭客提供性服務。格羅內韋爾特從他 們的匯報中瞭解了這一特點。由此他得出結論:男人需要先逞床第之勇,才能鼓足幹勁 上賭場。女人需要愛撫溫存,緩解輸錢之後的懊惱,或為賭運不錯助興。 事實上,在酒會開始之前,大蒂姆叫了一個娼妓,接著又在賭場玩到凌晨,輸掉一 大筆錢之後,叫上兩位服務小姐跟他一起上床。她倆很不情願,因為她們都是很規矩的 姑娘。大蒂姆巧施伎倆,問題才迎刃而解。他要了價值1萬美元的黑籌碼,提出只要她 們陪他過夜,這些黑籌碼就送給她們。他還使出慣用的花招,閃爍其辭地許諾說,如果 她們真讓他度過一個良宵,他將再給她們些籌碼。兩個姑娘對著籌碼,凝神端詳了良久 才答應,那種神情讓大蒂姆開心不已。可笑的是,接著她們把大蒂姆灌得爛醉如泥,尚 未溫存完畢,他便挺著酒足飯飽的大肚子,呼呼睡去。他躺在兩個姑娘中間,肥大的身 軀把她們擠到床邊,兩人只好緊緊貼著他,最終還是倒在地板上睡著了。 這天深夜,克羅斯接到克勞迪婭打來的電話。「阿西娜失蹤了,」克勞迪婭說,「 製片廠的人暴跳如雷,我也有點擔憂。從我跟她認識到現在,她至今每個月總有一個週 末的時間不見蹤影。不過,我覺得這一次應該讓你知道。你最好想點辦法,別讓她一去 不復返。」 「好的。」克羅斯說。他沒有告訴克勞迪婭,他讓手下的人一直密切注視斯坎內特 的行蹤。 這個電話把他的心思全凝聚到阿西娜身上。她那張嫵媚動人的面孔,似乎映照出內 心的每一絲波瀾;她那兩條修長、俊美的腿。還有她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閃爍著她內 心深處某個看不見的地方發出的光芒。 克羅斯拿起電話筒,找來一個名叫蒂法妮的歌舞女郎,他偶爾同她幽會。 蒂法妮是華廈大酒店卡巴萊歌舞演出隊的隊長。她負責維持紀律,調停歌舞女郎之 間經常發生的爭吵和打鬧,為此她能領到額外的津貼和獎金。她美得像一尊雕塑,只因 身材太高大,沒有通過電影試鏡。在舞台上,她的美令人陶醉,但到了電影上,她卻顯 得人高馬大。 蒂法妮一到達,克羅斯急不可耐地就要做愛,令她大為吃驚。……這與他平時的作 風大相逕庭,蒂法妮不無哀怨地說道:「這次你是真的戀愛了。」 蒂法妮拿走電話筒,叫客房用餐服務部把兩人的飯菜送到房間裡來。「如果你得手 的話,我真同情那可憐的姑娘。」蒂法妮說。 蒂法妮走後,克羅斯倍感輕鬆。對一個人愛到這種地步,這顯出他內心的脆弱,但 性慾得到滿足,他又變得無比自信。凌晨3點鐘,他最後一次巡視了賭場。 在咖啡廳裡,他看到丹特身邊有三個漂亮活潑的女人。其中一個是洛雷塔·朗,他 曾幫助毀約的那個歌女,但他卻沒認出她來。丹特招手讓克羅斯過去,但克羅斯搖搖頭 拒絕了。他上樓進了自己的頂層套房,吃下兩片安眠藥才入睡,但夢中依舊少不了阿西 娜的身影。 丹特身邊的三個女人是名聞好萊塢的女士,丈夫或是紅得發紫的大牌明星,本人也 是稍遜一籌的影星。她們作為客人參加了為大蒂姆舉辦的酒會,不是受到邀請,而是靠 著狐媚的伎倆,混了進去。 年齡最大的是朱莉婭·德萊利,丈夫是電影圈裡的大牌明星之一。她有兩個孩子, 兩口子經常被視為難得的夫唱婦隨、婚姻美滿的一對,在雜誌上亮相。 年齡居中的是瓊·沃德。她年近50卻丰韻猶存。眼下她常演第二號女主角,通常是 富有才智的女性,為了孩子身患絕症而痛苦不堪的母親,或是一個遭遺棄的婦女,悲慘 的經歷最終換來了幸福的第二次婚姻。或者就是一個激進的女權主義鬥士。她嫁給了一 家電影公司的老闆,任憑她揮霍無度,丈夫總是二話不說,悉數支付她的帳單,對她唯 一的要求就是,為他舉辦的眾多社交或生意酒會充當女主人。她沒有孩子。 年齡最小的是洛雷塔,眼下已成為滑稽喜劇女主角的最佳人選。她的婚姻也挺如意 ,丈夫是個主演頭腦簡單的動作片的大牌明星,一年四季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拍外景 。 她們三人曾一同出演過多部影片,一同到羅德奧大道採購,一同到貝弗利希爾斯大 酒店的波羅酒吧用午餐,在餐桌上談論各自的丈夫和信用卡,這樣一來便結成了朋友。 對於自己的花銷,她們絕無怨言。她們猶如手握鐵掀,隨時可去金礦挖金,因為丈夫從 不過問她們的帳單。 朱莉婭埋怨丈夫與孩子相處的時間太少。瓊雖然有個據稱善於發現新影星的丈夫, 卻在抱怨他們沒有孩子。洛雷塔覺得丈夫應該拓寬戲路,演一些題材嚴肅的影片。然後 有一天,一貫開朗活潑的洛雷塔說道:「別再跟自己過不去了。我們都嫁了顯要的人物 ,很般配,也很幸福。實在讓我們窩火的是,丈夫讓我們到羅德奧大道來,為的是減輕 他們亂搞女人的負罪感。」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這話真是一點不假。 朱莉婭說:「我愛我的丈夫,不過他去塔希提拍片有一個月了。我清楚他不會坐在 海灘上,靠手淫洩慾。只是我不願意到那兒待上一個月,他一準是在胡搞女主角或當地 有才華的女演員。」 「即便你待在塔希提,他也還是要這樣做。」洛雷塔說。 瓊悵悵然說道:「憑什麼他發掘的影星大多數都是女的?他試鏡的方式就是查看誰 能容納下他的下身。」 她們都有點醉意了,一致認定葡萄酒不含卡路里。 洛雷塔爽快地說道:「這怪不得我們的丈夫。天底下最漂亮的美人都主動勾引他們 。他們又能怎麼辦呢?不過,憑什麼我們得受苦呢?讓信用卡見鬼去吧,我們也去樂樂 。」 於是,她們開始了每月一次的神聖未婚女郎似的夜生活。丈夫外出——這是常有的 事——她們就徹夜不歸,盡情享受冒險的樂趣。 由於大多數的美國人都能認出她們,她們得喬裝改扮。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事了。她 們戴上假髮,髮型變了,頭髮顏色也變了。還可以使用化妝品把嘴唇塗厚,或弄薄。再 穿上中產階級的服飾。她們顯得醜陋一些,不過關係不大,作為女演員,她們有辦法變 得狐媚誘人。她們樂於扮演角色。她們喜歡各式各樣的男人對她們掏盡心窩,獻盡慇勤 ,就為了把她們弄上床,他們自然常常是如願以償。 此類表演帶有真正的生活氣息,人物的個性神秘莫測,不必拘泥於現成的劇本。還 有不少令人驚喜交加的遭遇,有真摯的戀情,有誠心的求婚,還有相見時難別亦難的痛 苦。沒有人知曉她們的真實身份,純粹是她們內在的魅力勾起了男人們的愛慕之心。她 們還熱衷於不停地改頭換面,時而裝扮成度假的電腦操作員,時而成為輪休的護士、牙 科醫生或社會工作者。她們為了演好角色,甚至不惜閱讀、鑽研有關這一行業的書籍。 有時她們自稱是司法秘書,在洛杉磯娛樂行業的一名大律師手下工作,進而散佈有關丈 夫和演員朋友們的醜聞。她們玩得非常開心,但總在遠離洛杉磯的地方。洛杉磯太危險 ,可能會撞見朋友,透過化裝輕而易舉地把她們認出來。她們發現去舊金山也得冒風險 。一些搞同性戀的男人似乎一眼看出了她們的真實身份。她們最愛去的地方是拉斯維加 斯。 丹特在華廈大酒店的俱樂部休息室與她們邂逅,在那裡,疲倦的賭客可以稍事休息 ,聽聽樂隊的演奏、歌女的演唱,或者看看滑稽表演。洛雷塔出道之初曾在此表演過。 這裡沒有舞跳。大酒店希望賭客休息完畢即回到賭桌上。 她們活潑和渾欲天成的魅力讓丹特著了迷。而她們留意丹特,只是看著他賭博,看 著他憑借無限的貸款,輸了大筆大筆的錢。喝過飲料之後,丹特把她們帶到輪盤賭台, 給每人價值1,000美元的籌碼。他的帽子、還有賭場主管和服務員對他的慇勤侍候,令 她們心動神馳。還有他那狡猾的神氣。略帶幾許不懷好意的幽默也不無魅力。丹特機智 的言談舉止總顯得粗俗,有時甚至很嚇人。他賭博時的出手大方,令她們異常興奮。當 然,她們也很有錢,掙得了大量的家財,但他擁有的是現款,這有它自己的魔力。當然 ,她們也曾在羅德奧大道一天揮霍掉成千上萬的美元,但都換回了精美昂貴的物品。但 是,當丹特簽下10萬美元的借據時,她們禁不住肅然起敬,儘管丈夫曾花費更多的錢為 她們買小車。丹特竟然把錢當廢紙扔。 她們並非一定與選中的男人上床,但是她們進到衛生間後,商量著誰將得到丹特。 朱莉婭再三懇求,聲稱自己滿心想著把小便解到丹特的滑稽帽子裡。兩個女伴答應了。 瓊原本希望能得到5,000或1萬美元。並非她確實需要,而是這筆錢是現金,是實 實在在的硬通貨。洛雷塔與兩個女伴不同,丹特並未讓她神魂顛倒。她在拉斯維加斯卡 巴萊歌舞演出隊的日子裡,已對這種人司空見慣。他們有太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舉止,大 多數都不討人喜歡。 這兩個女人住在華廈一個三間臥室的套問。她們外出時,總是住在一起,既是為安 全起見,又便於閒聊各自的冒險經歷。她們達成共識,絕不和偶然認識的男人廝混通宵 。 最後由朱莉婭與丹待幽會,丹特雖然更喜歡洛雷塔,但他在這件事上沒有發言權。 丹特堅持要朱莉婭去他樓下的房問。「我會把你送回你的房間的,」丹特冷冷地說,「 我們只需一個小時。明天我得起個大早。」直到這時,朱莉婭才意識到,丹特把她們當 成拉客的娼妓了。 「到我的房間來,」朱莉婭說,「我再送你下去。」 丹特說:「那裡有你的兩個蕩婦姐妹。我怎麼知道你們會不會一起跳到我身上,雞 姦我呢。我只不過是個小男人。」 這話把朱莉婭逗樂了,同意去丹持的房問。她沒有覺察到丹特臉上滑過的一絲奸笑 。途中,朱莉婭開玩笑地說:「我想在你帽子裡小便。」 丹特板著面孔說:「如果你能從中得到快樂,我也會快樂的。」 到了丹特的套間之後,他們僅聊了寥寥幾句。朱莉婭把手袋扔到沙發上,扯開她的 上衣領子,露出一對乳房,那是她週身最美的器官。不過丹特似乎與一般男人不同,他 對乳房不感興趣。 朱莉婭在手袋裡翻來翻去,出人意料地掏出一把銀色的小手槍。這是她拍電影時用 過的道具,她一直幻想著在現實生活中用一用。她把手槍瞄向丹特,擺出她拍電影時學 到的下蹲姿勢,說道:「我要穿上衣服,離開這裡。只要你攔我,我就開槍。」 讓她驚訝的是,一絲不掛的丹特竟然爆發出一陣開懷大笑。不過朱莉婭也欣喜地發 現丹特的勃起立即消失了。 此情此景讓朱莉婭得意非凡。她想像著已經回到樓上,同瓊、洛雷塔一起對此放聲 大笑的情景。她試圖鼓足勇氣,要來丹特的帽子朝裡頭小便。 但是丹特卻出乎朱莉婭的意料。他慢慢地朝她走了過來。他微笑著,低聲說道:「 你拿的是支小口徑手槍,根本擋不了我,除非你僥倖一槍擊中我的腦袋。千萬別使用這 種小手槍。即使我被射中三槍,照樣能掐死你。而且,你握槍的方式不對,根本用不著 蹲著,那幫不了什麼忙。再說,你也許根本打不中我,這些小玩意兒很不精確,還是把 槍扔了,我們好好商量商量。然後你可以走了。」 他繼續朝朱莉婭走過來,朱莉婭便把槍扔到沙發上。丹特拾起手槍,瞅了一眼,搖 搖頭。「是支玩具手槍吧?」丹特說,「簡直是自尋死路。」他幾乎略帶慈愛地搖了搖 頭,表示責怪。「不過,如果你確實是個妓女,帶的會是個真傢伙。你到底是什麼人? 」 他把朱莉婭推到沙發上,用一條腿壓住她的身體,然後打開她的手袋,把裡面的東 西一古腦倒在咖啡桌上。接著把手伸進手袋的小袋子裡,取出裝著信用卡和駕駛執照的 皮夾子。他仔細瞅了半天,歡喜得咧嘴一笑。他對朱莉婭說道:「把假髮摘了。」緊接 著,他隨手拿起沙發的圓墊子,伸過去把朱莉婭臉上的脂粉擦乾淨。 「我的老天,你就是朱莉婭·德萊利,」丹特說,「我竟然操了電影明星。」說著 又放聲大笑,「你隨時都可以在我帽子裡小便。」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打電話來把克羅斯叫醒了。這一整天都會很忙。克羅斯得把丹 特在賭場出納室所開的借據全部取出來,做些手腳從帳面上勾銷。他得從賭場主管手中 要過帳簿,重新做一次帳目。另外,他得想辦法吊銷大蒂姆對那輛羅爾斯-羅伊斯小車 的擁有證明。喬治早就讓人辦了合法文件,小車所有權的轉交只能一個月後才能正式生 效。從這一手,可以看出喬治的老到。 事情剛做到一半,克羅斯接到洛雷塔·朗的電話。她就住在酒店裡,急著要見克羅 斯。克羅斯以為事情跟克勞迪婭有關,就讓保安人員把洛雷塔領到了他的頂層套房。 洛雷塔吻吻克羅斯的雙頰,然後把朱莉婭和丹特之間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 洛雷塔說那個男人自稱史蒂夫·夏普,擲骰子輸掉了10萬美元。她們三個覺得很了不起 ,朱莉婭便決定和他上床。她們三人來這裡只是為了鬆快一下,到賭場玩一宿。現在, 她們嚇壞了,擔心史蒂夫會鬧出一場醜聞。 克羅斯深表同情地點點頭。他心想,在這麼大的行動前夕,丹特幹出了這樣一件蠢 事,這狗娘養的竟然把黑籌碼送給萍水相逢的人去賭博。克羅斯沉穩地對洛雷塔說:「 我確實認識這個人。你的兩個女伴是什麼人?」 洛雷塔心知最好不要跟克羅斯玩花樣,便把女伴的名字告訴了他。克羅斯笑著問道 :「你們三個經常這樣幹嗎?」 「我們得找點樂趣,」洛雷塔說。克羅斯會意地笑了笑。 「好呀,」克羅斯說,「你的朋友去了丹特的房間,脫去了衣服,她想說有人強姦 她?是嗎?」 洛雷塔急忙答道:「不,不。我們只希望他保持沉默。他一聲張出去,我們這輩子 就完了。」 「他不會講的,」克羅斯說,「他這人有點怪,他不喜歡為公眾所注目。不過聽我 一句話,不要再和他混在一起。你們女人應該小心一點。」 聽了最後一句話,洛雷塔大為不快。她們三人已經商量好,繼續這種外出冒險活動 。小小的不幸不足以嚇退她們。發生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問道:「你怎麼知道他不 會講的?」 克羅斯嚴肅地盯著她。「我會讓他給我這個面子。」他說。 洛雷塔走後,克羅斯要來了秘密的攝像檔案,攝像帶錄下了在服務總台登記的所有 客人。他看得很仔細。手頭掌握了有關的情況之後,輕而易舉地即可透過化妝認出洛雷 塔·朗的女伴。丹特事先竟然對真相一無所知,真夠遲鈍的。 皮皮動身去洛杉磯查看刺殺大蒂姆行動的準備事項之前,趕去吃午飯時,經過頂層 套房辦公室。克羅斯把洛雷塔的話複述了一遍。 皮皮搖搖頭。「這個雜種可能會錯過時機,把整個行動搞砸鍋。我告訴他不要戴那 該死的帽子,他就是不聽。」 克羅斯說:「這次行動千萬要當心。留意著點丹特。」 「我策劃妥當了,他不可能弄糟的,」皮皮說,「今晚在洛杉磯見著他,我再好好 跟他說一說。」 克羅斯告訴皮皮,喬治事先辦好了合法文件,使得大蒂姆在一個月內不可能成為羅 爾斯-羅伊斯的法定擁有者,他一死,大酒店便可收回這輛車。 「喬治就是這樣一個人,」皮皮說,「如果是唐的話,他會讓這輛車作為大蒂姆的 私人財產,傳給他的孩子。」 「偷牛賊」大蒂姆·斯內登兩天後離開了拉斯維加斯,欠了華廈大酒店6萬美元的 帳單。他乘下午晚些時候的班機到了洛杉磯,去他的辦公室工作了幾小時,隨後開車去 聖莫尼卡,跟他的前妻和兩個孩子共進晚餐。他口袋裡揣著數疊面值5美元的紙幣,準 備送給他的孩子,外加裝在紙盒子裡的一夸脫銀幣。他給前妻帶來了到期的贍養費和生 活費,否則不可能讓他來。孩子們上床休息之後,大蒂姆說盡甜言蜜語,也不能說動前 妻與他同床共枕,儘管從拉斯維加斯回來後,他並不十分渴望這種事。但是他想試試, 這是白佔便宜。 第二天大蒂姆忙碌了一整天。國內收入署的兩位工作人員軟硬兼施,嚇唬他交納一 些存在爭議的稅。大蒂姆正告他們,他寧願上稅務法庭,說罷便把他們趕出門去。隨後 他又去了一家罐裝食品倉庫和一家貯藏不用處方即可出售的藥品倉庫,由於貯存期限臨 近了,這些貨物價錢低到極點,當然這些貯存期限將改一改。然後,他又和一家連鎖超 級市場的副總裁共進工作午餐。這家超市將吃進這些貨物。進餐當中,他塞給這位副總 裁一個信封,裡面裝有1萬美元。 午飯後,他接到一個出乎意料的電話,兩個聯邦調查局的偵探想調查他和一位議員 的關係,這位議員正受到指控。大蒂姆叫他們見鬼去吧。 「偷牛賊」大蒂姆從來不知道害怕的滋味。可能是他仗著身材魁梧,或者是他大腦 缺了一塊。他不僅在身體方面無所畏懼,連精神上也無所畏懼。他與之作對的不光是自 己的同類,還有造化本身。當醫生告訴他,他這樣吃下去只有死路一條,應該認真減肥 時,他卻要求在胃部作搭橋手術,手術有極大的危險性。但手術結果十分理想。他隨心 所欲,大吃大喝,卻沒有產生明顯的副作用。 大蒂姆用同出一轍的辦法,建立了自己的金融王國。他與人訂立合約,一旦無利可 圖,便撕毀協議,他還背叛合夥人和朋友。所有的人都起訴他,但結果總是他們不得已 ,接受比原協議少得多的賠償。這個從不為將來著想的人無疑會認為自己是個成功者。 他總以為自己是最終的贏家,總能搞垮法人實體,化解個人的恩怨。對於女人他更是無 情無義。他許諾送給她們整個商場、整套公寓房或各種奢侈品。但她們到頭來只能在聖 誕節得到一隻小小的珠寶首飾,在過生日時得到一張小小的支票。金額不小,但根本無 法與最初的承諾相提並論。大蒂姆不喜歡保持一種穩定的關係。他只希望在他需要時, 會確人友好地陪他度過良宵。 大蒂姆熱衷於這種恣意妄為的勾當,生活因此而樂趣倍增。洛杉磯有一個獨立賭注 經紀人,大蒂姆賴著不給他一筆價值7萬美元的橄欖球賽賭注。此人舉槍頂著大蒂姆的 腦袋,大蒂姆說了一聲「操你媽的,」便拿出1萬美元算是補償。那人竟然收下了。 大蒂姆家資雄厚,身強體壯,人高馬大,還有一顆不知羞恥之心,這幾點使得他做 的事沒有不成功的。他篤信這世上所有的人都經不住腐蝕,這倒使他平添了幾分天真, 給他不僅在女人床上,而且在法庭裡也帶來了好處。對生活的巨大熱忱也為他增添了幾 分魅力。他是個騙子,卻讓人偷看他手裡握著的牌。 這樣一來,大蒂姆自然不會懷疑皮皮·德利納與他今晚的約會會有任何蹊蹺。此人 和他很像,是個昧著良心賺錢的傢伙,他有辦法對付他,也就是事先許下誘人的諾言, 兌現時大打折扣。 至於史蒂夫·夏普,大蒂姆嗅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機遇,一個長期的行騙計劃。他 親眼所見,那個矮傢伙一天中扔在賭場的錢至少有50萬。這意味著,他在賭場可以無限 制地賒欠籌碼,一定有辦法賺取巨額黑道上的錢財。讓他在超級杯上作弊,是再絕妙不 過的了。他可以提供大筆的賭注,可以得到賭注登記經紀人的信任。那些傢伙畢竟不願 意接受一個等閒之輩的巨額賭注。 大蒂姆又幻想著下次去拉斯維加斯的情景。總算可以住進別墅了。他心裡盤算著該 邀請誰一同前往。生意夥伴還是玩伴?誰將是被他愚弄的受害者?抑或清一色的女伴? 終於,到了該出發與皮皮和史蒂夫·夏普共進晚餐的時間,大蒂姆打電話與前妻及兩個 孩子閒聊了一會,然後就動身了。 就餐的地方是位於洛杉磯碼頭附近的一家魚類小餐館。餐館前沒有男侍,大蒂姆便 親自把車開到了停車場。 在餐館裡,一個瘦小的餐廳總管迎候著大蒂姆,他看了大蒂姆一眼,便把他領向一 張餐桌,皮皮·德利納已經坐在那裡等候了。 大蒂姆很善於逢場作戲,他伸出雙臂擁抱了皮皮。「史蒂夫在哪兒?他是不是把我 當魚片曬呀,我可沒有閒工夫玩這種把戲。」 皮皮頓時現出一副熱情洋溢的模樣。他拍拍大蒂姆的肩膀,說道:「那我算什麼, 剁碎的肝嗎?」皮皮反問道,「坐下來,嘗嘗天底下最美味的海鮮吧。吃完後我們去見 史蒂夫。」 總管過來請他倆點菜,皮皮說:「把你們最好的菜儘管端上來。我這位朋友特能吃 ,如果他吃完了仍未見飽,我會找文森特算帳。」 總管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他瞭解自家廚房的實力。他的餐館是文森特·克萊裡庫 齊奧餐飲王國的一部分。如果警察局調查大蒂姆的行蹤,到這裡便會斷了線索。 他倆一道接一道地吃著蛤肉、貽貝、河蝦和大龍蝦。大蒂姆吃三份,皮皮吃一份。 皮皮早趕在大蒂姆之前吃完了。他對大蒂姆說:「那傢伙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向你透露 一點,他是個大毒梟。如果他把你嚇著了,就趁早告訴我。」 「如果這大龍蝦能嚇著我,那他也能。」大蒂姆在皮皮的眼前揮舞著大龍蝦巨大的 、分節的鉗子繼續說,「還有別的嗎?」 「他得經常洗暗款,」皮皮說,「你和他作交易必須把這點包括在內。」 大蒂姆吃得津津有味,各種海鮮的氣味充斥他的鼻腔。「好極了,這一點我清楚, 」大蒂姆說,「不過他到底躲到哪兒去了?」 「他待在自己的遊艇上,」皮皮說,「他不希望有人看見你跟他在一起。這是為你 著想。他做事很謹慎。」 「我不在乎他媽的誰看見我跟他在一起,」大蒂姆說,「我想見到我跟他在一起。 」 大蒂姆終於吃完了。他最後要的甜點是水果,外加一杯濃咖啡。皮皮熟練地為他削 了個梨子。大蒂姆又要了一杯濃咖啡。「我得讓自己保持清醒,」他說,「第三隻大龍 蝦差點把我撐死。」 沒人送來帳單。皮皮在桌上留下一張20美元的鈔票,便和大蒂姆離開了餐館,大蒂 姆在餐桌上的表現使得總管在心裡暗暗喝彩。 皮皮把大蒂姆領到一輛租來的小車旁,大蒂姆費勁地鑽了進去。「老兄,你租不起 大一點的車嗎?」大蒂姆問。 「那地方離這兒不遠。」皮皮用安慰的口氣說道。實際上,車只開了5分鐘。此時 ,天已經全暗了,只有泊在碼頭的一艘小遊艇上透著點點燈光。 跳板放了下來,旁邊守著一個人,身材同蒂姆一樣魁梧。那頭的甲板上還站著一個 人。皮皮和大蒂姆走過跳板,上了甲板。緊接著丹特出現在甲板上,走上前來和他倆握 手。他戴著文藝復興式的帽子,友善地躲閃著,防備大蒂姆搶了去。 丹特領他倆走下甲板,進入一間佈置成餐廳的船艙。他們三人圍著桌子坐下,椅子 很舒適,是固定在地板上的。 桌子上擺著一排酒瓶,一桶冰塊和一盤子的酒杯。皮皮給三人各倒了一杯白蘭地。 這時機器啟動了,遊艇開始駛離碼頭。大蒂姆問:「我們到底去什麼地方?」 丹特圓滑地答道:「兜兜風,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一進入公海,我們就上甲板涼快 涼快。」 大蒂姆並非毫無戒心,不過他信心十足,覺得自己有能力應付一切可能出現的情況 。他對丹特的話並不表示異議。 丹特說:「蒂姆,我看你是想和我合夥做生意。」 「不對,我想讓你和我合夥,」大蒂姆洋洋自得地說,「由我來做主。你不用支付 費用就可以洗錢。還會有額外的收入。我在弗雷斯諾城外建一座商場,你可以入股 500萬或1,000萬美元。我手頭還有多宗別的生意。」 「聽起來很不錯。」皮皮·德利納說。 大蒂姆冷冷地瞪了皮皮一眼。「你是個什麼角色?我一直想問你。」 「他是我的合作小夥伴,」丹特說,「我的顧問。我有錢,他有智慧。」他頓了頓 ,誠摯地說道:「他在我面前說了你許多好話,蒂姆,所以我們才有今天的會面。」 遊艇在海上疾駛,玻璃杯有點搖晃。大蒂姆在琢磨該不該讓這個傢伙參與在超級杯 上舞弊。隨即,他有一種預感,他的預感從不會出錯。他向後靠在椅背上,啜了一口白 蘭地,神情嚴肅地用質詢的目光掃了皮皮和史蒂夫一眼。他常常用這種目光看人,事實 上他私下裡多次練習過。男人在向人表示信賴之前,才使用這種目光。這是一種對至交 的信賴。「我打算告訴你們一件秘密,」大蒂姆說,「不過首先,我們會不會合夥做生 意?你願不願意投資那座商場?」 「我當然願意,」丹特說,「明天我們的律師將見面進行磋商,我將先付一筆錢, 聊表誠心。」 大蒂姆喝光了酒杯裡的白蘭地,身體向前探著。「我可以在超級杯上做手腳。」他 說。他誇張地做了個手勢,示意皮皮給他倒滿酒。看著他們倆大驚失色的樣子,大蒂姆 心裡更是得意。「你們以為我在胡扯,是嗎?」他問。 丹特摘下他那文藝復興式的帽子,若有所思地盯著它看。「我覺得你在往我帽子裡 小便,」丹特說著,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容,似乎若有所思,「很多人都試過。不過皮 皮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皮皮?」 「這事辦不成,」皮皮說,「離超級杯的比賽還有八個月,你甚至無法知道會有誰 參加。」 「見你的鬼吧,」大蒂姆說,「十拿九穩的事你們不幹,我倒沒什麼。不過我告訴 你們,我能做手腳。如果你們不想參與這事,那我們就合夥經營商場吧。把船頭調過來 ,不要白浪費我的時間了。」 「這點小事,犯不著那麼生氣嘛,」皮皮說,「說說你怎麼做手腳。」 大蒂姆吞了一口白蘭地,帶著歉意說道:「恕我不能相告。不過我可以向你們保證 。你們賭1,000萬美元。我們對半分紅。如果出了岔子,我還你1,000萬。覺得怎麼樣 ?」 丹特和皮皮對視了一眼,忍不住咧嘴大樂。丹特猛地低下頭,戴著那頂帽子,活像 一隻機靈的松鼠。「你還我現金,是嗎?」丹特問道。 「不完全是這樣,」大蒂姆說,「我會在別的交易上償還你。要價降低1,000萬。 」 「你對那些球員也行賄嗎?」丹特問。 「那不可能,」皮皮說,「球員薪水高得嚇人。肯定是賄賂官員。」 大蒂姆談興驟起。「我不能告訴你們,不過這事萬無一失。不要擔心錢。只須想想 這是一件多麼榮耀的事。這將是體育史上最大的行賄醜聞。」 「確實如此,人們在監獄裡向我們祝酒致賀。」丹特說。 「不讓你們知道內情,這是我的美德,」大蒂姆說,「進監獄的是我,你們不會。 我的律師非常能幹,我也有很多關係。」 頭一次,丹特篡改了皮皮寫好的台詞。他問道:「我們駛出去夠遠的了吧?」 皮皮說:「對,不過我想要是再多談一會,蒂姆會如實相告的。」 「該死的蒂姆,」丹特和顏悅色地說,「聽見了嗎,大蒂姆?現在我想聽聽行賄的 具體手段,不要再胡說了。」他說話的口氣不無鄙夷,大蒂姆漲紅了臉。 「你這個小無賴,」大蒂姆說,「你以為你能嚇唬住我?你以為你比聯邦調查局內 部收入署、比西海岸夏洛克那樣的奸商還厲害?我要把屎拉在你的帽子裡。」 丹特身子後仰,靠著椅背,「砰」地捶了一下艙壁。幾秒鐘之後,兩個身材魁梧、 面目猙獰的人打開艙門,守在門口。大蒂姆針鋒相對,站起身來,大臂一揮,把桌上的 東西掃個精光。酒瓶、冰塊、玻璃杯都掉到地板上,砸得粉碎。 「不要這樣,蒂姆,聽我說!」皮皮高聲喊道。他想盡量使這個男人少受點罪。另 外,他不願意充當射手,這不屬於原計劃的內容。但是大蒂姆朝門口衝去,準備肉搏一 場。 突然,丹特伸手鑽進了大蒂姆交叉在胸前的雙臂。兩個人隨即分開,大蒂姆雙腿一 跪癱倒在地上。此情此景令人膽戰心驚。他的襯衫被刀劃去一半,長滿茸毛的右胸有一 個巨大的傷口,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半張桌子。 丹特的手裡握著一把匕首,寬邊刀刃乃至整個刀把都沾滿了猩紅的皿。 「把他搬到椅子上。」丹特對手下的人說道,然後隨手拽下桌布,堵住大蒂姆的傷 口。大蒂姆驚嚇過度,幾乎有點神志不清了。 皮皮說:「你本來可以再等一會的。」 「不行,」丹特說,「這傢伙很厲害。我倒要看看他厲害到什麼地步。」 「我去甲板上把東西準備準備。」皮皮說。他不願意在一旁觀看。他從不對人施以 肉體的折磨。大蒂姆其實並沒有掌握非同尋常的秘密,沒有必要如此虐待他。殺人只不 過是讓他離開這個世界,不再對自己構成危害。 皮皮上到甲板上,發現手下的兩個人已經準備停當。鐵籠子掛在了鐵鉤上,鐵條擋 板關得嚴嚴實實。甲板上鋪了一層塑料薄膜。 皮皮聽任散著鹹味的和風拂過面頰,深夜的海面風平浪靜,泛著紫色。遊艇減速之 後停了下來。 皮皮兩眼出神地盯著海面,15分鐘之後,剛才守在門口的兩個人把大蒂姆的屍體拖 了上來。那副慘象令皮皮目不忍睹。 四個人把大蒂姆的屍體裝進鐵籠,慢慢地放入海裡。其中一個人把隔板稍微調節, 深海的動物完全可以溜過鐵條,美餐一頓。隨後鐵鉤鬆開了,鐵籠沉到了海底。 太陽出來之前,海底的鐵籠裡只會留下大蒂姆的殘骸,無休止地在籠裡漂游。 丹特上到了甲板。他顯然已經沖了淋浴,換了衣服。文藝復興式的帽子壓著他那潤 濕溜滑的頭髮。沒有一絲血跡。 「他已經吃聖餐了,」丹特說,「你們應該等我上來。」 皮皮問:「他說什麼了嗎?」 「哦,對,」丹特說,「內幕再簡單不過了。不過他從頭至尾可能都在胡說八道。 」 第二天,皮皮乘飛機去東部,向唐和喬治詳細匯報行動經過。「大蒂姆真是瘋了, 」他說,「他收買了負責向超級杯各球隊提供飲食的服務人員。他們準備在食物中下藥 ,削弱他們打賭該輸的球隊的實力。即使球迷覺察不出來,這種事也逃不過教練和球員 的眼睛,還有聯邦調查局。你說得對,舅舅,這件醜聞有可能使我們的計劃徹底泡湯。 」 「難道他是個白癡?」喬治問。 「我認為他是想出名,」皮皮說,「光有錢還不滿足。」 「和大蒂姆一起陰謀策劃的人呢?」唐問。 「如果他們聽不到『偷牛賊』的音訊,他們會嚇跑的。」皮皮答道。 喬治說:「說得對。」 「很好,」唐說,「我的外孫呢?他幹得不壞吧?」 唐的問話似乎很不經意,但皮皮非常瞭解唐,他明白唐提的問題是很嚴肅的,便盡 量出言謹慎地作了回答,但顯然話裡有話。 「我讓他在拉斯維加斯和洛杉磯行動時不要戴他的帽子。他還是戴了,而且他沒有 按計劃行事。我們本可以通過更多的交談套出信息,但他想見血,便把那傢伙剁成了碎 片,割掉了他的陰莖、睪丸和乳房。這完全沒有必要。他喜歡那樣做,但對家族很不利 。得有人找他談談。」 「你得親自出馬,」喬治對唐說,「他不聽我的。」 唐·多米尼科沉吟良久。「他還年輕,他會成熟起來的。」 皮皮明白唐不願意採取什麼行動。他便把行動前一天晚上,丹特和電影明星鬼混的 輕率行為做了描述。他注意到唐緊縮了一下,而喬治則厭惡地皺著眉頭。接下來便是長 久的沉默。皮皮不由得擔心,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過火了。 終於,唐搖搖頭說道:「皮皮,你的策劃總是很出色,這次也是如此,不過你放心 好了。你不必再和丹特合作了。但是你得明白,丹特是我女兒的獨生子。我和喬治得盡 力幫他。他會變聰明的。」 在華廈大酒店裡,克羅斯·德利納坐在他的頂層套房的陽台上,估量著他正在採取 的行動會有什麼樣的危險。他居高臨下,能把整個商業街盡收眼底。兩旁豪華的賭場酒 店鱗次櫛比,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他還看到華廈大酒店的高爾夫球場上,賭客們正試圖 一桿打進洞,迷信地認定,這樣到賭桌上就能保準贏。 危險之一:這次對博茲的行動,實際上是並未徵得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同意,而貿 然採取的事關重大的一個步驟。的確,他本人是由內華達和加利福尼亞南部組成的西部 地區的行政頭領。的確,頭領們在許多領域都有自主決定權,只要他們向克萊裡庫齊奧 家族交納一定的收益,家族並不對他們進行嚴格的控制。但是幫規非常森嚴。任何頭領 或老闆未經家族許可,都不敢採取如此重大的行動。原因很簡單。如果某位頭領因此遇 到麻煩,他將被剝奪免於訴訟、免於法律懲處的關照。此外,他若與自己地盤內的新銳 頭目一比高低,便將得不到任何支持;他得不到任何「洗錢」的機會,因而沒有了防老 養老的錢財。克羅斯清楚,自己應當先徵得唐和喬治的許可。 這事辦起來十分棘手。而且,他將從格羅內韋爾特留給他的華廈大酒店51%的股份 中,拿出一部分投資拍電影。錢確實是他自己的,但是牽涉到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在酒店 暗中享有的利益。何況,這些錢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幫他掙的。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總以 為他們對下屬的財產擁有所有權,這種想法雖然十分怪誕,但亦是人類的通病。他們會 憎惡他不經磋商即用這錢去投資的作法。儘管他們的想法沒有法律依據,但與中世紀的 一種禮儀非常相似:任何男爵未經國王批准,不得出賣城堡。 還有,這次動用的款項之大也是一個因素。華廈大酒店價值10億美元,克羅斯繼承 了格羅內韋爾特的51%的股份。但是他先投入的5,000萬美元風險極大,另外又投資 5,000萬美元,總數達1億美元。這種經濟上的風險非同小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向來 以謹慎和保守著稱,事實上,他們只有這樣做,才能在他們的圈子裡生存下來。 克羅斯想起了另一件事。多年以前,那時聖迪奧家族和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關係非 常融洽,兩個家族曾插足電影業,但是結果令人失望。在聖迪奧家族被血洗之後,唐· 克萊裡庫齊奧下令中上任何類似的計劃。「那些傢伙太狡猾,」唐說,「由於收益極高 ,他們有恃無恐。我們得把他們殺得一個不剩,那樣一來,我們就無法掌握經營的訣竅 ,搞電影比販毒複雜得多。」 不,克羅斯暗下決心。只要他提出這種要求,肯定會被否決,也就不可能繼續幹下 去。自作主張干了再說,然後再負荊請罪,請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分享他的收益,成功往 往可以為最無恥的罪行開脫。但一旦失敗的話,無論是否事先徵得同意,他很有可能就 此完蛋。這引發出了最終的疑點。 他究竟為什麼這樣做?他想起了格羅內韋爾特的話:「提防處於困境中的女人。」 不錯,以前他遇到不少這樣的女人,全沒有去管她們。拉斯維加斯充斥著處於困境中的 女人。 但是克羅斯心裡清楚。他癡迷於阿西娜·阿奎坦恩的美貌。不光是她那美麗的臉龐 、眼睛、頭髮、雙腿和乳房;克羅斯更渴望從她的眼睛裡,從她臉部的骨骼裡,從她曲 線柔和的嘴唇裡,讀出她的智慧和熱忱。克羅斯打心眼裡覺得,假使他能瞭解阿西娜, 假使他和阿西娜朝夕相伴,整個世界便會煥然一新,太陽的光芒便會格外地燦爛。克羅 斯眼前浮現出阿西娜身後的那片茫茫的大海,碧波翻湧,白浪疊飛,如同巨大的光環, 籠罩著阿西娜的頭部。他心念一動,母親孜孜以求,就是想成為阿西娜這樣的女人。 克羅斯不禁心中惶然。與此同時,他感到內心的思念匯聚成一口深井,想見阿西娜 ,想和她在一起,想聽她的聲音,想看她的一舉一動。克羅斯捫心自問:哦,天哪,這 就是我決意做這一切的原因嗎? 克羅斯接受這個解釋,心中大喜,畢竟弄清楚了真正的原因所在。他的心意更加堅 定,頭腦不再胡思亂想。眼下主要的問題是採取行動。暫時忘了阿西娜。忘了克萊裡庫 齊奧家族。博茲·斯坎內特是個難題,得盡快解決。 克羅斯清楚自己的處境大暴露,這是個棘手的問題。博茲·斯坎內特一旦出事,再 公開做生意就很危險了。 克羅斯選定了三個人,參預這次有計劃的行動。首先是安德魯·波拉德,他是太平 洋保安公司的老闆,早就牽涉在內了。其二是利亞·瓦齊,在內華達山區為克萊裡庫齊 奧家族看管獵屋。利亞手下有一批人,平時做看管人,特殊情況下可以應召執行任務。 第三個人是倫納德·索薩,一個退休的偽造家,受家族僱用,做一些零零碎碎的事。這 三個人都接受西部老闆克羅斯·德利納的領導。 兩天後,安德魯·波拉德接到了克羅斯·德利納打來的電話。「我聽說你工作很辛 苦,」克羅斯說,「到拉斯維加斯末度假怎麼樣?食宿和飲料全部免費。把夫人一塊帶 來。玩累了,就到辦公室來聊聊天。」 「非常感謝,」波拉德說,「眼下我走不開。下周怎麼樣?」 「可以,」克羅斯說,「不過下周我不在這裡了,我會想你的。」 「那我明天就來。」波拉德說。 「太好了。」克羅斯說完,便掛上了電話。 波拉德身子往後一仰,靠著椅背沉思起來。這個邀請其實是道命令。他得奉命走走 鋼絲冒冒險了。 倫納德·索薩享受生活的熱情勁兒,只有判了死刑緩期執行的犯人才會這樣。他熱 愛日出和日落,熱愛茁壯生長的野草和吃草的奶牛,熱愛美麗的女人、自信的年輕人和 機靈的兒童,熱愛每片麵包、每杯葡萄酒、每塊奶酪。 20年前,由於為現在已滅亡的聖迪奧家族偽造百元面值的鈔票,聯邦調查局逮捕了 倫納德。他的同黨為了逃避重罰,出賣了他,他認定這輩子只有在監獄裡打發了。偽造 鈔票這項罪行的嚴重程度大大超過了強姦、兇殺和縱火。這項犯罪直接危及國家機器本 身。犯其他的罪行,那無外乎是某個食腐動物在巨獸身上咬了一口,而那巨獸只是構成 可消耗的食物鏈的一環。倫納德不指望法律能對他從寬處理,事實上也沒有。他被判處 有期徒刑20年。 索薩只蹲了一年的監牢。同屋的一個犯人非常欽慕他的技藝,他鼓搗墨水、鉛筆、 鋼筆的天賦,把他招進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 突然之間,他便換了辯護律師;突然之間,他有了一個從未謀面的獄外醫生;突然 之間,他被宣佈大腦思維已下降到幼童的水準,對社會不再構成危害,因此出席了一個 赦免聽證會;突然之間,他便成了自由人,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做事。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需要個一流的偽造家。不是偽造貨幣,他們清楚,在當局眼裡這 是一項不可饒恕的罪行。他們有更加重要的事需要偽造家去做。喬治得處理堆積如山的 文件:照管種種國內和國際公司,用莫須有的法人代表的名義簽署法律文件,到銀行存 入及取出巨額現金等等,這些都需要大量的簽名和模仿簽名。隨著時間的推移,倫納德 又被派上了其他的用場。 華廈大酒店依靠倫納德的手藝獲取了豐厚的利潤。一個非常富有的玩大賭的賭客去 世時,出納室保留著他的帳單,索薩便會被請來,在總數高達100萬美元的帳單上又簽 了這位賭客的姓名。這些帳單自然無法用這位賭客的遺產來償還。但是這筆數額就可以 作為酒店的損失,而免於交納所得稅。這種情況頻頻發生,多得有點異常。似乎尋歡作 樂的人死亡率很高。同樣的手段也被用來對付死不認帳或少付帳的玩大賭的賭客。 為此,倫納德每年得到10萬美元的報酬,但被禁止於其他的事情,尤其是偽造貨幣 。這與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大方針是一致的。家族明確禁止從事違法活動的家族成員進 行偽造貨幣和綁架活動。這兩種案件會使聯邦政府的司法部門傾巢出動,簡直是得不償 失。 因而,20年裡,索薩躲在他的小屋裡,逍遙自在地過著藝術家的生活。他的屋子掩 映在多潘加峽谷中,離馬利布不遠。他有一個小花園,還養了一頭山羊,一隻貓和一頭 狗。他白天作畫,晚上飲酒。峽谷中住著許多同樣是畫家,逍遙自在的年輕姑娘,她們 總是絡繹不絕地送上門來。 索薩從未離開過峽谷,除了偶爾去聖莫尼卡採購,或被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召去工作 ,一般是每月兩次,每次幾天。他只按他們的要求幹完手中的活,從不多問。他算得上 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非常器重的戰士。 所以,當一輛小轎車被派來接他,司機請他帶上工具和幾天的換洗衣服時,索薩便 把山羊、貓和狗放出去,然後鎖上房門。那些小動物完全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它們畢竟 不是孩子。並不是說他不喜愛它們,只是動物的壽命很短,尤其在峽谷這種地方,時不 時死掉幾隻,這在他已經習以為常。一年的監獄生活使他變得很實際,而出乎意料的獲 釋又使他變得很樂觀。 利亞·瓦齊,這位克萊庫齊奧家族的內華達山區獵屋的看守人,初到美國時已經 30歲,是意大利警方千方百計緝拿的罪犯。接下來的10年裡,他學會了說英語,幾乎不 帶口音,讀寫的能力也不錯。他出生在西西里一個在學識和權勢方面都數一數二的大家 庭。 15年前,利亞·瓦齊是巴勒莫黑手黨的頭目,堪稱一流的稱職人物。但是他做事太 過火。 羅馬當局指派一名調查法官,全權負責清查和剿滅西西里島的黑手黨組織。調查法 官帶著妻子兒女,在軍隊和一夥警察的護衛下,來到了巴勒莫。他做了一次慷慨激昂的 演說,許諾將對那些統治這個寶島長達幾個世紀的罪犯毫不留情。現在已經是實行法治 的時候了,應該由意大利民眾推選的代表來決定西西里島的命運,而不是那些冥頑不化 的暴徒和他們見不得人的秘密組織。瓦齊覺得他的演說是對他個人極大的侮辱。 調查法官聽取證詞,簽發逮捕令時,身旁時時刻刻警衛森嚴。他的法庭形同堡壘, 他的住所由軍隊構成一條環形防線。看起來,這位法官似乎是鐵甲護身,堅不可摧。但 是剛過三個月,瓦齊掌握了他的行動路線。為防突然襲擊,法官的行動一直是密不外洩 的。 法官將到西西里島的大城鎮搜集證據,簽發逮捕令。按計劃,他將回到巴勒莫,在 那裡將為他頒發勳章,表彰他為剷除島上的黑手黨敗類做出的巨大貢獻。利亞·瓦齊率 手下在法官必經的一座小橋下埋下地雷。法官和他的警衛們被炸得血肉橫飛,不得不用 篩子從水中撈出他們的屍體碎片。震怒之下,羅馬當局大肆搜捕嫌疑犯,瓦齊不得不四 處躲藏。儘管當局沒有掌握證據,但他清楚,與其落入他們手裡,還不如死了為好。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每年都派皮皮·德利納到西西里島招募人才,住在布朗克斯聚居 區為家族服務。唐篤信,只有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奉行「保密禁規」傳統的西西里人,才 能擔當重任,不會變節。美國的年輕人太軟弱,太自負,太輕浮,凶神惡煞的地方檢察 官輕而易舉即可把他們收買,逼他們提供情報,這些檢察官們已經把不少的老闆投進了 監獄。 作為一種行為準則,「保密禁規」是很簡單的事。違犯禁規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行 ,這就是向警方透露任何危害黑手黨的情況。即使敵對的黑手黨成員當面殺了你的父親 ,你也不能報警;即便你自己中彈倒地,奄奄一息,你也不能報警;即便他們偷了你的 騾子、山羊、珠寶,你還是不能報警。當局無異於惡魔撒旦,有骨氣的西西里人絕不向 他們求助,家族和組織將為你報仇雪恨。 10年前,皮皮·德利納回西西里時,帶上了兒子克羅斯,為的是給他一個鍛煉的機 會。與其說是招募人才,還不如說是篩選人才,成百上千的有意者都把去美國當成最大 的夢想。 皮皮帶著克羅斯來到距巴勒莫50英里的一座小城,又來到鄉間村落裡,這裡的房屋 都是石頭壘砌起來的,裝飾著西西里特有的色澤明艷的花朵。他們被直接迎進了鎮長的 家裡。 鎮長個子不高,大腹便便,他除了實際情形確實如此以外,還具有這個字眼的引申 意義,「大腹便便的人」在西西里方言中指的是黑手黨頭目。 鎮長的府第帶有一個漂亮的花園,裡面種著無花果、橄欖和檸檬樹,皮皮就在這花 園裡一一接見報名的人。令人奇怪的是花園很像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在誇格的大宅花園, 只是多了五顏六色的鮮花和檸檬樹。很顯然,鎮長是個愛美的男人。因為除此以外,他 還有一個長相標緻的夫人和三個香艷欲滴的漂亮女兒,儘管她們只有十多歲,卻已完全 發育成熟。 不過,克羅斯注意到,他父親皮皮在西西里像是換了一副模樣。他不再隨心所欲, 向女人大獻慇勤,也不再花言巧語,而是變得嚴肅莊重,彬彬有禮。那天深夜,在他倆 同住的房間裡,皮皮給克羅斯上了一課。「和西西里人相處你得處處留神。他們不信任 好色的男人。你一旦玩弄了他們的女兒,就休想活著離開這裡。」 接下來的幾天裡,報名的人絡繹不絕,來接受面試和篩選。皮皮心裡有一個尺度。 入選者年齡不能高過35,不能低於20歲。已婚的話,子女不能超過一個。最後,還得有 鎮長的擔保。皮皮解釋說,年齡大小的話,容易受美國文化的影響;太大的話,則很難 適應美國的生活;孩子多了的話,處事過於小心謹慎,不願意執行冒風險的任務。 一部分應徵的人嚴重觸犯了法律,只得逃離西西里島。一部分人只是不惜任何代價 ,想到美國過好日子。還有一部分人頭腦聰敏,不願意聽任命運的安排,他們不顧一切 想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工作,這樣的人才是最佳人選。 一周過去了,皮皮招夠了20人,便把名單交給鎮長過目,並由他安排移民的事宜, 鎮長在名單上圈掉了一個名字。 皮皮說:「我認為他非常符合我們的條件。難道我搞錯了?」 「不,不,」鎮長說,「這次你和往常一樣,幹得很精明。」 皮皮大惑不解。所有入選者都將得到優厚的待遇。單身男人將住公寓,有一個孩子 的已婚男人將得到一所小房子。他們將有穩定的職業,將集中住在布朗克斯聚居區。其 中一些人將被挑去做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戰士,生活優裕,前景光明。被鎮長圈掉的人 必定是臭名昭著。那麼,他怎麼會獲准前來接受面試呢?這事帶著西西里式的蹊蹺,皮 皮心想。 鎮長詭秘地注視著皮皮,似乎在揣摩他的心思,並為猜透了他的心思而得意不已。 「你是個地地道道的西西里人,我騙不了你,」鎮長說,「我圈掉的這個人是我女 兒的未婚夫。為女兒的幸福著想,我想讓他在這多待一年,然後你們再把他帶走。我不 能阻止他接受面試。另外,我向你推薦一個人,可以取代他。你能否賞臉見見他?」 「當然可以。」皮皮說。 鎮長說:「我不願讓你產生誤解,不過這事很特殊,他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你清楚我半點也不能馬虎,」皮皮說,「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很挑剔。」 「這事絕對對你們有好處,」鎮長說,「只是有點危險。」接著他把利亞·瓦齊的 情況說了一遍。法官被刺的消息在全世界的報紙上都佔了頭版頭條的位置,皮皮和克羅 斯對此事自然不陌生。 「既然當局沒有掌握證據,為什麼瓦齊會被逼進死胡同?」克羅斯問。 鎮長說:「年輕人,這是西西里。警察是西西里人。法官是西西里人。人人都清楚 兇手是利亞。有沒有證據無關緊要。他一旦落入他們手裡,只有死路一條。」 皮皮問:「不能想法讓他出國去美國?」 「是的,」鎮長說,「麻煩的是,他到了美國之後,得隱匿起來。」 皮皮說:「聽起來,他帶來的麻煩比好處大得多。」 鎮長聳聳肩。「我承認,他是我的朋友。不過,這個先撇到一邊。」他頓了頓,臉 上露出溫厚的笑容,提醒皮皮這可不能撇到一邊,「他還是最出色的稱職人物。用炸藥 是行家裡手,這東西可不是好玩的。但他玩起來駕輕就熟,這是一門年代久遠但非常有 用的技術。匕首、槍當然也有用。最重要的是,他腦瓜好使,又多才多藝。而且性格剛 強,像岩石一樣堅硬。他從不多話,總是傾聽,天生就有一種本事,再緊的嘴碰著他便 會侃侃而談。你說吧,難道你不想用這樣一個人嗎?」 「我求都求不來呢,」皮皮圓滑地說道,「不過問題還是,這樣的人用得著逃走嗎 ?」 「因為除了其他所有的優點外,」鎮長說,「他還很謹慎。他不願與命運作對。待 在這裡,他沒有幾天可活的。」 「但是作為一位十分稱職的人,」皮皮說,「他會心甘情願地在美國做個普通的戰 士嗎?」 鎮長低下頭,內心交織著遺憾和同情。「他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他說,「耶穌一 向教導我們要謙卑,他不缺這個。」 「我必須見見他,」皮皮說,「哪怕只是見見面也值得。不過,我不能對你做出任 何承諾。」 鎮長做了個很大的手勢。「當然,他必須得符合你們的條件,」他說,「不過我還 得告訴你一件事。他不讓我在這件事上糊弄你。」鎮長頭一次感到不那麼有把握。「他 有妻子,還有三個孩子,他們得隨他走。」 這時,皮皮清楚自己只能拒絕。「唉,」皮皮說,「這就更麻煩了。我們什麼時候 見他?」 「天黑後他在花園裡等你,」鎮長說,「沒有危險,我已經安排妥當了。」 利亞·瓦齊身材瘦小,但長得很結實,許多西西里人從久遠以前的阿拉伯祖先那裡 繼承了這一優點。他長著一張老鷹般的臉,非常英俊,皮膚黑褐色,顯得很高貴,能說 點英語。 他們圍著鎮長花園裡的桌子坐定,桌上擺著一瓶家釀的紅葡萄酒,一碟剛從旁邊樹 上摘下的橄欖,還有硬皮圓麵包,當天晚上剛烤好;還是熱的,另外還有一整條熏火腿 ,上面撤了些胡椒小顆粒,活像黑寶石。利亞·瓦齊只管吃喝,一句話也不說。 「他們對你的評價最高,」皮皮說著,露出敬重的神情,「不過我很擔心。按你的 。比素質和資歷,你能情願去美國為別人做事嗎?」 利亞看了看克羅斯,又對皮皮說:「你有個兒子。為救他你會做些什麼呢?我希望 我的妻子兒女平安無事,為此我會盡到自己的責任。」 「我們得冒風險,」皮皮說,「你明白我必須考慮到你去有什麼好處,是否值得冒 這個險。」 利亞聳聳肩。「這不能由我說了算。」他似乎已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皮皮說:「如果你一個人來美國,事情就簡單多了。」 「不,」瓦齊說,「我和我的全家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頓了頓,「如果我 把他們撇下,羅馬當局會為難他們的。我寧肯去自首。」 皮皮說:「問題在於,你和你的全家躲在什麼地方才不會被發現。」 瓦齊又聳聳肩。「美國地方大得很。」他說。他讓克羅斯吃碟子裡的橄欖,不無譏 諷地說道:「你的父親會拋棄你嗎?」 「不會,」克羅斯說,「他是個老派人,跟你一樣。」克羅斯神情嚴肅,但臉上隱 隱露著一絲微笑。他又說:「我聽說你也是個莊稼漢。」 「我種橄欖,」瓦齊說,「我自己有台壓搾機。」 克羅斯對皮皮說:「內華達山區的家族獵屋怎麼樣?他可以帶著妻小,到那裡做看 管人,自己養活自己。那裡與外界隔絕。他的妻子兒女可以幫忙幹幹活。」克羅斯轉身 朝著利亞,「你願意住在森林裡嗎?」森林是行話,泛指一切非城鎮區域。利亞聳聳肩 。 利亞·瓦齊的人格魅力最終打動了皮皮·德利納。瓦齊並非身材魁梧,但渾身上下 透著尊嚴,他讓人不寒而慄。他是個不怕死的人,下地獄上天堂,他都不在乎。 皮皮說:「主意不錯。絕妙的偽裝。我們可以召你執行些特殊任務,額外增加點收 入。那些任務會讓你嘗嘗冒險的滋味。」 皮皮和克羅斯注意到,利亞意識到自已被選中時,臉上的肌肉驀地鬆弛下來。他張 嘴說話時,聲音有點發顫。「感謝你們救了我的妻小。」利亞說,兩眼直盯著克羅斯· 德利納。 自那以後,利亞·瓦齊的所作所為表明,他不只報答了這種救命之恩。他由戰士被 提升做了克羅斯的行動小組負責人。他監督領導幫他照管獵屋的六個人,他自己的房子 也蓋在獵屋的地盤上。他的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他成了美國公民,他的孩子都離家上 了大學。所有這一切,都是他憑著勇敢的品質、卓越的見識掙來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 他的忠誠不渝。所以,當他聽說要他前往拉斯維加斯去見克羅斯·德利納時,他滿心歡 喜地把衣箱放進那輛嶄新的別克小車,長途驅車趕往拉斯維加斯的華廈大酒店。 安德魯·波拉德頭一個到了拉斯維加斯。他乘中午的班機從洛杉磯趕來,在華廈大 酒店的一個大游泳池中稍作放鬆之後,又玩了幾小時賭注很小的擲骰子遊戲,然後被悄 悄地領到了克羅斯·德利納的頂層辦公套房。 握手之後,克羅斯說道:「我不會耽擱你太久。今晚你就可以飛回去。我需要你把 所有關於斯坎內特那傢伙的情況告訴我。」 波拉德介紹了發生的一切,又告訴克羅斯,斯坎內特眼下正住在貝弗利希爾斯大酒 店,另外還提到自己與班茨的一次談話。 「所以說,他們根本不關心阿西娜,他們只想把電影拍完,」波拉德對克羅斯說, 「還有,製片廠根本不把斯坎內特這種人物當一回事。我的公司裡有一個20人的小組, 專門對付騷擾者,電影明星最該懼怕的正是像斯坎內特這樣的人。」 「警察呢?」克羅斯問,「他們什麼也不做嗎?」 「什麼也不做,」波拉德說,「除非出了事以後。」 「你呢?」克羅斯問,「你手下有不少精兵強將。」 「我不得不謹慎一些,」波拉德說,「如果我鋒芒畢露的話,我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你了解法庭那些人。我為什麼要去惹麻煩呢。」 「這個博茲·斯坎內特,他是什麼樣的人?」克羅斯問。 「他天不怕地不怕,」波拉德說,「事實上,他把我嚇壞了。他屬於那種不顧後果 的亡命之徒。他的家族有錢有勢,他以為自己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他喜歡挑起事端。你 知道,有些傢伙就喜歡這樣。如果你真想插手的話,千萬別不當一回事。」 「我從不鬧著玩,」克羅斯說,「眼下你派人監視斯坎內特了嗎?」 「當然,」波拉德說,「他很會來事。」 克羅斯說:「撤掉你的人。我不希望任何人監視他,懂嗎?」 「既然你這麼說,那好吧。」波拉德說。他停了一會,接著說道:「注意吉姆·洛 西的動向,他一直在跟蹤斯坎內特,你認識他嗎?」 「我見過他,」克羅斯說,「我想讓你再做一件事。把你的太平洋保安公司工作證 借我用幾個小時。在你坐午夜班機回洛杉磯前,我會還給你的。」 波拉德禁不住憂上心來。「你知道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克羅斯,不過千萬要小心 ,這事很棘手。我在這裡已經建立了幸福的生活,我不希望一切都付諸東流。我清楚我 之所以有今天,全靠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我心中一直很感激,我也一直在盡力回報。但 是,這件事太複雜,太麻煩。」 克羅斯向他投以表示寬慰的微笑。「我非常器重你。還有一件事,如果斯坎內特打 電話核實是否有你手下的人與他交涉過,你就給他個肯定的答覆。」 聽到這話,波拉德心裡一沉。還真要出麻煩了。 克羅斯說:「現在告訴我,你對他還瞭解些什麼情況。」看到波拉德有點猶豫,克 羅斯又加了一句:「我會有所表示的,不久以後。」 波拉德沉思了片刻。「斯坎內特聲稱他手頭掌握著一個很大的秘密,阿西娜會不惜 任何代價,摀住不讓別人知道。這就是她撤訴的原因所在。很可怕的秘密,斯坎內特視 為至寶。克羅斯,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參預此事的,為了什麼目的。不過,知道了那個秘 密,也許有助於解決你的問題。」 頭一次,克羅斯沒有以和藹可親的眼神盯著波拉德,波拉德突然意識到克羅斯為什 麼如此深孚眾望。克羅斯的眼神很冷漠,似乎在做出決斷,決斷的結果可能導致死亡。 克羅斯說:「你清楚我的目的。班茨肯定把前後經過告訴你了。他雇你調查過我的 背景。眼下是你瞭解了那個秘密,還是製片廠瞭解了?」 「沒有,」波拉德說,「誰也不瞭解。克羅斯,我在竭盡全力幫助你,這一點你也 清楚。」 「我當然清楚,」克羅斯說,神情突然溫和起來,「我幫你一個忙。製片廠急著想 知道我用什麼辦法把阿西娜·阿奎坦警請回來工作。我現在告訴你。我將把影片50%的 利潤分給她。你把這點透露給他們,我沒有意見。你可以表明自己的看法,他們也許能 給你發點獎金。」他伸手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圓皮包,放到波拉德手裡。「5,000美元的 黑籌碼。每次我有事叫你來,總擔心你在賭場輸錢。」 其實克羅斯大可不必擔心。安德魯·波拉德總是把籌碼拿到出納室去兌換成現金。 倫納德·索薩剛剛住進華廈大酒店預先安排好的辦公套間,便有人送來了波拉德的 工作證。他動手用手頭的工具,仔細仿造了4張太平洋保安公司的工作證,連帶仿造了 有袋蓋的特殊的證件夾子。這些假證件肯定瞞不過波拉德,不過那無關緊要,波拉德永 遠也看不到這些證件。索薩花了幾個小時辦妥之後,有兩個人駕車把他送到了內華達山 區的獵屋,安置在森林深處的一所平房裡。 那天下午,他站在平房的門廊外,注視著從他房屋旁邊經過的一頭鹿和一頭熊。到 了夜裡,他把工具清洗了一遍,靜靜地等著。他不知道身處何地,要做何事,他也不想 知道。他每年有10萬美元的收入,作為自由人生活在野外。為了消磨時間,他給下午見 到的鹿和熊畫了上百張素描,再把這些畫紙當作紙牌洗來洗去,看起來似乎是鹿在追逐 熊。 利亞·瓦齊受到了迎然不同的歡迎。克羅斯擁抱了他,在頂層辦公套房裡招待他用 餐。瓦齊到了美國之後,克羅斯多次擔任他所在行動小組的負責人。儘管瓦齊個性剛強 ,卻不曾有篡權之舉,克羅斯相應地也以同事的禮遇對待他。 那些年裡,克羅斯常去獵屋度週末,兩人常一起進山打獵。瓦齊給他講述西西里的 種種紛爭和麻煩,以及生活在美國的不同感受。克羅斯再三邀請瓦齊帶上全家人去拉斯 維加斯玩,住在華廈大酒店裡,食宿飲料全部免費,可以在賭場賒籌碼5,000美元,並 且不必償還。 飯桌上,他倆隨意閒聊著。瓦齊仍舊感歎他在美國的生活。他的大兒子在加利福尼 亞大學讀書拿到了學位,卻對父親隱秘的生活茫然不知。瓦齊心裡很是不安。「有時我 覺得他不像是我的親生骨肉,」他說,「他的教授們說什麼,他信什麼。他認為男女平 等,農民應該無償地分到土地。他參加了大學的游泳隊。西西里是個島嶼,我在那裡待 了那麼多年,從沒看到有哪一個西西里人游泳。」 「除非漁夫從船上掉進了海裡。」克羅斯大笑著說。 「即使那樣也不行,」瓦齊說,「他們都淹死了。」 用過餐後,他倆談起正事。瓦齊不太愛吃拉斯維加斯的飯菜,但喜歡白蘭地和哈瓦 那雪茄。克羅斯每年聖誕節送他一箱白蘭地和一盒哈瓦那細雪茄。 「我想請你做一件很麻煩的事,」克羅斯說,「這事必須幹得很機靈。」 「這樣的事一向很麻煩。」瓦齊說。 「得在獵屋幹這事,」克羅斯說,「我們要帶一個人去那裡。我想讓他寫幾封信, 再交待一件事。」他頓了一下,見瓦齊不當一回事地揮了揮手,便衝他笑了笑。每次看 到美國電影裡的英雄或奸雄寧死不開口的鏡頭,瓦齊總要評論一句:「我會讓他們開口 說中國話。」 「問題在於,」克羅斯說,「不能在他的屍體上留下任何痕跡,也不能給他下毒。 而且那傢伙頑固透頂。」 「只有女人才能用親吻引誘男人說話,」瓦齊吸了口雪茄,和藹地說,「聽起來, 你要親自出馬。」 克羅斯說:「沒有別的辦法。由你的手下做具體的事。不過,先得把女人和孩子從 獵屋裡轉移出去。」 瓦齊揮揮握著雪茄的手。「他們到迪斯尼樂園去玩,對於走運和背運的人來說,那 裡都是塊福地。我們總是把他們送到那裡去玩。」 「迪斯尼樂園?」克羅斯大笑著問道。 「我從來沒去過,」瓦齊說,「我希望臨死前去一趟。這一次是『吃聖餐』還是行 『堅信禮』?」 「行『堅信禮』。」克羅斯說。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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