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在刑事法庭上 在法國和在海外,人們沒有忘記由空心巖柱事件引起的騷動。法蘭西國王的寶庫……巖 柱已經由亞森·羅平改造成了城堡!……儘管上面頒布了保持緘默的命令,還是很難阻止一 部分實情走漏出去。幾個星期以來,弗萊福塞堡已經成為人們朝聖的地方,部隊很難把好奇 的人們控制在一定距離之外,所以最荒謬的傳聞還是四處流散著。人們還沒到私下咕噥國家 博物館的一部分最著名的油畫是假的,原畫被搜羅到了這裡,在巖柱的大牆後面的地步。照 片上又顯示出羅平在最高的大廳牆壁上用紅粉筆框出的文字說明:亞森·羅平把空心巖柱的 全部財富遺贈給了法國,唯一條件是所有這些財寶應該安放在盧浮宮博物館,放在標有「亞 森·羅平大廳」的大廳裡。 但是公眾馬上就分成了兩派:一部分人認為共和國在接受著名冒險家的豐厚禮物的同時 ,聲譽大增;另一部分人則對如此巧取豪奪來的東西被冠冕堂皇地接收下來的想法感到憤慨 。 但是,很快,一個問題壓倒了其他的所有問題:為什麼羅平放棄了他的財富呢?他是否 放棄了他的驚險刺激的生涯呢?他是否已經在其他地方找到了一個更保險的,更不可動搖的 幽靜之處,他在那裡收藏了更加珍貴的寶物呢?人們談論著聖殿騎士團騎士們的寶庫,談論 著蒙塞居爾地下室……想像在不斷升溫。一名記者產生了採訪伊西多爾·博特雷萊的想法。 博特雷萊已經失蹤。就這一點來說,完全是一種奇怪的巧合。因為當時加尼瑪爾正在休假。 反對派的一位議員在法庭上向政府提出質詢;議會議長非常含糊其辭地做了回答。不,政府 並沒有跟亞森·羅平談判。巖柱的秘密是在一次漫長的調查之後被揭露出來的……至於羅平 ,他再一次成功地逃脫了。無人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對於發生在諾曼底小農村附近的慘劇沒有任何暗示。大家都不知道雷蒙德·德·聖韋朗 的慘死實情,我還未能決定,是否在得到我顯赫朋友許可的情況下,把這件剛剛攪亂了他的 生活的慘劇暴光。此外,我也不知道這個倒霉鬼埋在何處。他在一個夜裡,喬裝改扮之後, 痛苦得都要發瘋地走了。他對我說:「我走啦。我希望再也沒有人來關注我了。」他對我講 了幾句話,激情有時會使某些東西變得好理解,譬如他深夜逃遁,秘密安葬他非常愛戀的人 ……當時,我感受到了下面成語所表達的意思的深度:「觸動人類悲痛的深處。」 「一切都結束了。」他補充道,「我不死。因為我不能死。但是我想我永遠不會痊癒的 。再見吧。」 他緊緊地擁抱了我,走了,臨街的門又關了起來。此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人們繼續 談論著巖柱,但是,時事給各報紙的第一版提供了各類新聞。一個可怕團伙的瘋狂行動,他 們在作案地點留下了一張寫有「爪子」的字條,又使人們開始談論起他們來。接著是政治問 題掀起的不安情緒。王朝的敵對勢力令人擔心會爆發一場全面戰爭。再接下來,就是關於空 心巖柱的幾篇報道了。專家們、博物館館長們、夏特學校的教授們輪番地來到現場,他們為 建立遺贈物品的清單、估出其價值和討論它們的真實性而忙碌著。 兩名憲兵在地下室的入口處站崗。另外兩名憲兵守護著尚未被解送去巴黎的珍寶。預防 措施的不充分,使得這一事件猛地成了人們重新關注的大新聞。於是,三個男人在一天夜裡 來到了弗萊福塞堡。「他們一付正直的公民的樣子」,就像其中一位憲兵後來所報告的那樣 。他們出示了符合手續的文件,自稱是受了給他們發通行證的藝術部長的委託,還解釋說他 們之所以要等到夜色降臨,是為了避開那些好奇的漫步遊人,因為從日出到日落,總有很多 游手好閒的人呆在懸崖峭壁上。沒有絲毫警惕的憲兵們把他們放了進去,隨即便遭受了襲擊 ,他們被堵塞了嘴巴,捆綁了起來。呆在巖柱裡的另外兩名憲兵也遭遇到同樣的命運。接著 搬家行動開始了。拉斐爾的《天主羔羊聖女》被摘走了;安德烈·德·薩特的《呂克羅吉亞 ·弗德肖像》被盜;蒂蒂安的《薩洛梅》失蹤了;博蒂塞裡的《聖女與天使們》被搶走了。 坦托雷的著名的《伊卡洛斯的墮落》、卡拉瓦熱的《大運河》、卡爾柏西奧的《聖殿前的小 販》和其它的大量傳世之作被運走、偷盜,還不用說掛毯、古老的首飾、塔納格拉的小雕像 ……一句話,這是一場災難性的洗劫! 強盜們不慌不忙地搬運了好幾次。幾部卡車開來停在城堡的入口處,憲兵們聽到它們那 消失在夜幕中的馬達聲。行動是如此地鎮定和大膽,人們真要把它歸功於樑上君子本人,如 果人們沒有看到那條著名的文字說明的話:亞森·羅平遺贈給法蘭西……另外一條說明同樣 用紅粉筆框了起來,而且筆鋒蒼勁有力:爪子向共和國表示歉意,以及向亞森·羅平表示最 誠摯的謝意。 這在全國範圍內引起了民憤:向警署示威……;我們再也沒有安全感了……;《一次對 國民資產的掠奪》,這是最鎮定的報紙的大標題。還有更令人惱火的,《高盧人報》的一位 記者使人產生了一種觀念,即羅平今後有了競爭的對手。他們這次表現出來的機敏不是受過 更加嚴格訓練的證明嗎?就這一點來說,我們的傳奇英雄也常常給我們以證明。 「爪子!」這是一個威脅。它表現出的是迅猛的戰績,聰明的但又是恐怖的暴力。此外 ,它好像指的是一個團伙,是避免談及有組織紀律性的、經過嚴格訓練和聽命於一位有眼光 和擁有強有力行動手段的頭領的隊伍而用的字眼。證據是:這些卡車等候在懸崖處。當然, 羅平有其同謀者和無數的崇拜者!但是從來沒有一個部隊的編制人數能夠進行一次如此有組 織的襲擊。而「爪子」一行,據初步估計,只有七個人:三個負責搬運擄來的物品的人和四 個司機。因為在距城堡不遠處,留在易碎的地面上的車跡清楚地顯示出四輛汽車曾經停留過 。另外,人們完全有理由揣測,「爪子」的頭領本人也在現場,指揮了這次行動。當時怎麼 不動用軍事力量來打擊這難以置信的膽大妄為的襲擊呢?這正是令人不寒而慄的地方! 警署開始派員四處搜索,設立路障、監視車站和邊境,但是一無所獲。現在還存有一線 希望,只是很難啟齒。羅平不可能不接受「爪子」的挑戰。他不會遲遲不表態的。公眾,日 復一日地等待著充滿激情、青春活力和傲慢的公開信,因為這樣的信曾不止一次地宣佈羅平 的進攻。而當《法蘭西回聲報》的一位記者寫了一篇題為《他還在等什麼?》的文章後,全 國變得一片靜寂。反擊就要到來了,那將是閃電般神速的和決定性的! 我知道,咳,這封公開信是不會出現的。羅平其實在保持沉默。他躲到哪兒去啦?或許 到國外旅行去了;或許像一隻受傷的動物,正躲在某座偏僻的城堡裡。失望是巨大的,而且 很可能會演變成憤怒。歌曲作者們在盡情地施展著本領。巴黎哼起了龐波萊絲歌曲,表達對 可憐的羅平的怨訴。然後其它的更具魅力的名字:布萊裡奧、拉塔,又取代了他的。人們在 想,飛機會不會成為未來的一種武器。誰也沒有忘記「爪子」和這個插曲,然而,緊隨其後 的一個悲劇又把人們的注意力引到了這令人生畏的團伙上。 聖佩爾街上的古董商迪皮伊先生報告警署,兩位陌生人來向他推銷各種藝術品,而且還 把這些藝術品的照片給他看了。裡面有特別引人注目的陶湧,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它們是 在「羅平收藏品」之列的,為此報界曾做過詳細的描述。總探長加尼瑪爾馬上設下了圈套。 這兩個壞蛋早就跟迪皮伊先生確定了約會日期,為了成交,他們如期赴約,結果受到了躲在 屏風後面的警員們的歡迎。強盜們非但不投降,還開槍射擊,結果加尼瑪爾的左臂負了點輕 傷。警員們費了很大勁才制服他們,然後把他們帶到了拘留所。 可是到了第二天,古董商在他的店裡被殺害了。在他的胸前,用大頭針別著的一張名片 大小的紙條上寫道:爪子不喜歡饒舌的人就這樣,在巖柱的盜竊案發生的幾個星期後,「爪 子」毫不猶豫地進行了一次新的攻擊,而且是如此殘忍,這使得公眾輿論強烈地騷動不已。 人們做著各種猜想:「爪子」是與無政府主義者相勾結的?想讓人們從殺害古董商的事件中 看到恐怖行動?或許這是一個新的殺人組織,一個與過去曾在西西里猖獗肆虐的黑手黨相類 似的秘密組織? 預審工作交到了福爾默裡法官手中,大家都清楚他的有條不紊的思維方式。大法官讓兩 名被告與在巖柱遭到突然襲擊的憲兵們對質。他們沒有否認:兩名強盜就是這次盜竊行動中 的成員。可是,法官儘管對他們進行了嚴厲的審訊,卻什麼東西也得不到。多虧了中央檔案 館,它記載了名叫阿道夫·肖米納爾的高個子,他顯得最粗野。他曾因偷盜而多次被判服刑 。另一個叫約瑟夫·貝爾戎,曾因窩藏罪在監獄中服刑一年。兩名不開口的配角,顯然是兩 個背叛者,因為人們無法想像「爪子」頭領會這麼蠢地把商談買賣首飾和陶湧的事交給他們 二人去辦。他們的智力十分有限。他們被從巖柱偷盜來的財寶弄得頭昏目眩,想去嘗試一下 ,便偷偷地拿走了他們認為容易出手的東西。然後,他們肯定想要逃走,以避開他們背叛了 的人的報復,因為後者是絕不容情的,就像古董商的兇殺案所證實的那樣。 預審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事實是不容爭辯的。一方面,兩個強盜參加了巖柱的偷盜;另 一方面,他們朝警員首長開槍,打傷了總探長加尼瑪爾。他們將會被監禁多年,或者被送到 服苦役的地方去。 當刑事法庭開庭時,法院周圍聚滿了蜂擁而至的人們。維持秩序的部隊十分嚴厲地將好 奇的人們擋在很遠的地方,要想進入法院列席旁聽,那真是難上又難。能夠進去的人都經過 搜身,因為當局擔心「爪子」會採取某些暴力行動。馬爾泰爾庭長是一個剛毅、機敏的大法 官。大家都知道審判將會是嚴厲的。總檢察長是樊尚·薩拉扎,法國最年輕的檢察長,也是 最嚴厲的一位。他問得最多。他的強硬對手是貝羅大律師和格朗代大律師,他們的才華已經 為世人所公認。人們感覺到辯論將會非常激烈。兩位無足輕重的配角坐在被告席上,他們已 經不做任何指望。 開庭第一天,對被告差不多是有利的。辯護人找來了一位著名的精神病醫生,維南斯基 博士,他的報告引起了極大的關注。博士有分寸地,但又極具權威地證明了肖米納爾的智力 比一般人的低下,不能完全對自己的行動負責。至於貝爾戎,他極易受別人影響,被別人所 裹挾。辯護得分。 「您怎麼認為?」 我感到震驚。一個男人規規矩矩地坐在我辦公桌的旁邊。他的膝頭上放著一頂小圓帽。 他是化過妝的,上髭蓬鬆、鬍子灰白,很像一名文職官員。他友善地微笑著,朝我靠過來, 以神秘的口吻說道:「我是從大門進來的,也許這正是您所擔心的。我還沒忘記怎麼使用開 鎖的小鉤子。」 「您?」 「是的,我。」羅平答道。 於是,透過偽裝,我又漸漸地認出了昔日熟悉的臉孔、炯炯有神的目光、狡黠的微笑, 只是多了一點晦澀和屈從的東西,這讓我心裡有點發緊。他從堆滿報紙的桌子上伸過手來抓 住我的手。 「您千萬不要麻煩,我親愛的朋友。我只是路過。」 「可是您怎麼樣啦?」 「我怎麼啦?……確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還活著,就是這句話,我就像荒野裡的一 株仙人掌。」 他閉上了眼睛。我看出他眼角處的細細的魚尾紋。另外,痛苦辛酸的皺紋也開始在鼻子 和面頰之間顯露出來。 「好啦。」他喃喃道,「尤其不要談論過去。」 他用帶手套的手把一沓紙舉到我的面前。 「這一事件越來越令我感興趣。並不僅僅因為我受到了精神上的損害……不是的。而是 因為躲在『爪子』後面的那個人。」 「您認識他?」 「根本不。但是他既讓我驚恐……又引起我的興趣。過去……」 他淒切地微笑著,繼續說:「過去……在先前的生活中……我研究過好幾個始終無法解 釋的事件。我今天相信了,它們都是同一個團伙的傑作,而且還就是這個叫『爪子』的團伙 。譬如梅耶萊城堡,您肯定還記得……一種大膽的、鎮定的和迅捷的典型……還有我不瞭解 的殘酷和並無必要的殘忍……經理好像被放了一馬……收帳號也一樣……我還能說出一些其 他事情,還不算這位可憐的古董商。這些人的出擊好像是接到了指令似的。好像他們在服從 著一個指令。為什麼呢?」 他沉思著,捻著上髭,然後俯身對著我,而我則一下子看出了他眼裡的奇特的閃光,這 是在他要找出一個問題的解決方法時才如此的。 「為什麼?我來告訴您。這個人需要一支配合緊密的隊伍,與他共為一體,以實現我尚 不知道的某個大計劃,而最好的連結紐帶,就是罪行中的連帶責任。如果有膽小鬼、懦夫、 膽怯者,那麼好,他們會自己清理掉,就像現在被審判的兩個蠢傢伙這樣。我想『爪子』自 己已經甩掉了一些可疑分子。那麼您只要看一看人們說的按照普魯士模式組成的隊伍的話, 即聽命於指頭和眼睛的部隊,不就明白了嗎!」 他若有所思地用手在桌邊上摸來摸去。我不願打攪他,只是認真地觀察著。其實,有一 個問題已經到了我的嘴邊。誰促使他選擇了這一裝束?他也在揣測我的好奇心。 「您在想我為什麼會是這種可笑的裝束?噢,這很簡單。這種令人肅然起敬的服裝很適 合一位接受邀請進出刑事法庭大廳的先生。誰會懷疑明顯地站在秩序和法律一邊的一位退休 老軍人呢?……我敢說這次審問會讓我激動。我想請您看一看這兩位被告。他們在別人提問 時,準備回答『是』或『不是』的時候,總是用驚恐的眼光左顧右盼著。相信我,絕不是檢 察官令他們害怕,而是另一個人。這另一個人也許就在這大廳裡……」 「不可能!」 「我卻可以肯定。我終於抱怨起這兩個無賴來了。他們該如何後悔自己在利益的誘惑前 動搖呀!」 「如果您最終能指出這個您稱之為另一個人的人,您還要做些什麼呢?」 羅平緊握雙拳,然後在椅子上直起腰來,把雙肩端平。 「但是我毫無辦法認出他來。他可能是隨便什麼人。他也確實如此,就像我。」 他輕鬆地笑了一下,這使我想起了昔日的羅平。 「想起來真好笑。他和我,在法院的人群中走散,互相找尋著,就像在玩捉迷藏。羅平 是不是這個患哮喘的大塊頭呢?『爪子』的老闆是不是這個不停地擦著額頭的笨拙遲鈍的人 呢?……有幾次,我感到背後有人在看我,我要為不轉過身去而作心理鬥爭。他那一邊,我 相信也會有這種感覺。在當時情況下,這是很刺激的!最後,經過思考……我不想自己跟自 己過不去了。政府不懂得保護我送給它的財寶。它自己活該!讓它自己想辦法去對付『爪子 』吧!」 「注意,我親愛的朋友。」他說,「對團伙的頭領、要打倒的敵人,您冷眼旁觀。您應 該想到,他是非常害怕您的。您並不具備輕易原諒他人冒犯您的美譽的品德。怎麼樣?…… 處在您的位置上,我表示懷疑。」 「咳!我要丟掉多少呀?」 「我不喜歡聽您說這些話。您年輕,真是見鬼!生活給您保留了許多的驚奇。不要跟我 說您想今後靠利息生活了。我是不會相信的。冒險的事會找上您的。」 「哈,那就讓它快點到來吧,因為我想在宣判完就出發。皮埃爾·洛蒂使我萌生了去日 本遊覽的念頭。」 他站起身來,悠然地看了看周圍。 「什麼也沒變。」他說,「一切都是這麼平靜。我多想跟您換個位置呀!我又想起…… 」 他停了下來,打了個手勢,好像要趕走一隻蒼蠅似的。 「不……我什麼也不想……路易·瓦爾梅拉已經死了,他也是……我現在是拉馬爾·德 ·利美古……這個或者另外一個名字,都只有這麼大的意義……我在走之前還會再來看您的 。」 我陪他一直走到門口。他轉過身來,對我鞠了一躬,他想表現得詼諧一點,隨後在夜色 中遠去了。 第二天,大門一開,羅平就坐到了法庭的大廳裡。這是起訴、辯護和判決的日子。人們 情緒激昂,喧嘩著,庭長威脅說,如果不馬上恢復安靜,他就會讓下面靜庭。許諾的話已經 傳給了安全部。人們馬上明白了,樊尚·薩拉扎通過這兩個正彎腰坐在那裡的無用的人,瞄 準了「爪子」的頭領。他要指出他們的墮落、腐敗和最終陷入的罪惡。 「……那麼,陪審團的先生們。」許諾他們財富,但要求他們放棄肉體和靈魂的誘惑者 突然說道,「他們成了犯罪的工具。只是工具上總會保留有使用過它的人的指紋的。巴爾扎 克的筆是被人們尊敬的,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同樣表現了它的主人的風格。相反地,拉維亞克 的匕首比一把普通的刀更能使人產生恐懼。罪犯的惡念為其本身留下了某種邪惡,使其成為 兇惡的人。而且,這兩個人是雙重犯罪。一次是要奴顏婢膝地完成利用他們的那個人的意願 ;另一次是擅自使用了暴力。他們是『爪子』的手臂。他們就是『爪子』!」 接下來是一陣給人印象深刻的寧靜。但也聽到這裡或那裡有人在不時地,私下裡低聲交 談著。檢察官伸手指著被告,不停地闡述著論據,他的陳述就像是落在棺材上的一鏟鏟泥土 那樣沉重。「爪子」殺害了不幸的古董商,既然肖米納爾和貝爾戎是屬於「爪子」的人,那 他們同樣應該對此次罪行負責……「爪子」!……這個字眼反覆地出現,那麼不吉利,每個 人都開始明白了,這兩個人要完蛋了。他們是為自己的頭領抵罪的。所以當檢察官宣判死刑 時,沒有一個人感到吃驚。 律師們輪番地嘗試著喚起陪審團的憐憫,但是徒勞無功;借助於維南斯基博士的診斷也 不奏效,他們極力證明他們的委託人是在不明白自己所幹事情的嚴重性的情況下行動的。很 顯然,公眾已經不再聽他們的了。當肖米納爾的辯護人要求為「爪子」助勢的人與亞森·羅 平在某些方面做個比較時,騷動出現了,抗議的喊叫聲響起來了。拳頭也在空中揮舞起來。 羅平的鄰座都要氣死過去了。 「這是一種恥辱!」他踮起腳尖,大聲喊叫著。他還高呼:「羅平萬歲!」 兩名警衛匆匆跑到他的面前,把他帶了出去,與此同時,庭長也慢慢使法庭安靜了下來 。辯護結束了,陪審團退庭進行磋商,列席旁聽的人們此時也都在走廊裡走散了。 羅平在那裡散步,傷感的思想讓他久久不能平靜。剛才出現的示威抗議對他是有利的, 是自發的、充滿信任的。這是以一種感人的方式表達出來的巴黎人民對他的友善,使他產生 了內疚之情。他有權因痛苦而閉門不出嗎?他有權讓「爪子」由於自己受了損害而猖狂肆虐 嗎?在其他任何時候,他都會高高興興地迎接挑戰的!因為他曾那麼高興地讓匪盜們吐出已 經吞下的贓物!可是,對自己來說,他再一次不得不面對現實:他不願意再當亞森·羅平了 。他不再相信他的這張畫皮了。再加上:他也害怕了。他感到自己已經不再具備豐富的才能 、體力和智慧,而這些正是常常使他得以在緊急情況下扭轉局面的優勢。如果「爪子」來攻 擊他,他認為這不大可能,他或許很難躲過攻擊。他就像一個吊在生與死之間的正在恢復的 病人,他只盼著一件事:讓他安靜。他來出席這次開庭審判是個錯誤,它勾起了那麼多的回 憶。他不該想,不該讓那隨時都在流血的老傷口感染。他應該永遠地把自己禁錮在一座苦修 院裡。他還應該把自己的大腦爆炸掉! 人群又回到了大廳,急切地等待著宣判。「我對此無所謂!」羅平在想。他獨自一人長 時間地倚靠在一根柱子上。他聽到了遠遠響起的掌聲,接著看到一下子湧出大門的人流。他 叫住一位臉色變得通紅,頭髮散亂的婦女。 「怎麼樣?」 她把手放到脖子後面,做出斷頭台上的鍘刀狀。 「兩個人。」她說,「他們這是罪有應得!」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二章「爪子」的報復 拉烏爾·德·利美吉在法院附近的一家飯店吃晚飯。他一邊慢慢 品嚐著加了調料的鰨,因為他始終是個美食家,一邊不由自主地想起「爪子」這位神奇的頭 領。根據他的寶貴經驗,這一經驗是他在與加尼瑪爾和歇洛克·福爾摩斯的較量中取得的, 他試著站在對方的位置上,只是懶散地小試了一下,結果只堅持了一會兒就煩躁起來了。這 個人肯定是被激情所折磨的,可是他目的何在呢?搞顛覆?可能性極小。拉瓦肖爾人通常都 是離群索居的人。能說明問題的是寫在巖柱牆上的字:「『爪子』向共和國表示歉意,並向 亞森·羅平表示誠摯的謝意。」首先,語氣是挖苦的,是揚揚自得的。與羅平的語氣如出一 轍。再者,就在當局鼻子底下完成的這次偷盜是具有挑釁性的。所有發生的這一切,就像是 「爪子」頭領在向人們宣佈:「真正的羅平,是我。而我,我不會那麼愚蠢地把如此貴重的 禮物送給共和國。」那麼,為什麼又會有暴力、有罪惡呢?……也許正是這一點才能說明一 個想要成為真正的亞森·羅平的人是無權具有雙重人格的:拚命撈錢的人和大公無私的人; 違法的人和遵紀守法的人……「他應該記在了腦子裡,」羅平在想,「我是如何利用時間的 ?必須採用新的方法取代……是的,就是要這樣……他的神秘計劃,就是要取代我的位置… …可是,這一次,根本不受情感的約束,不要漂亮的舉動,甚至連名聲都不在乎……老江湖 趕跑了劍客!我怎麼沒有早一些發覺呢?這是顯而易見的,媽的!我的小羅平,你也只能靠 邊站了!你現在只是一個瘦弱的人,一個落湯雞。掙脫這些!像一個現代的英雄那樣,手中 握著炸彈向前進。讓他們仇恨我吧,可是他們又害怕我,就像詩人們所說的那樣。」「夥計 ,結帳。」 拉烏爾·德·利美吉點燃一支雪茄。他覺得看得更清楚了。由於特拉米納的血管裡散發 出令人舒適的熱,他猛然想到,在衣帽間的婦人遞給他帽子和手杖時會一會這位令人生畏的 敵手,應該是一件有趣的事。他看了看滿是星辰的天空,決定步行回住處。這是一個很小的 普通旅館,在阿爾弗雷德·德·維尼街,在蒙索公園邊上,他已經在這裡住了幾個月了。一 個小時的步行對他來說是有益於健康的。 他穿過塞納河,繼續著自己的獨白。 「以前,我的慾望就是行動的命令。我現在很想進行這次會晤,馬上就會有些事情發生 ,漸漸地就會把我帶到他的面前。你,拉烏爾,你還不知道這一時刻,或者知之甚少!我是 一個魔術師,事態屈從於我的意志。不要忘記是我發現了巖柱的!然後,一個年輕女人出現 了……我向她展示了我的才華。我的才華也隨她而去了……親愛的拉烏爾,去睡覺吧,聽話 !已經快十點鐘了。今天晚上,我們是在揮霍!……」 當他被一位氣喘吁吁的人猛地撞翻時,他正準備拐到米利羅街上去。這次碰撞很重,致 使兩人都滾倒在地上。羅平第一個站了起來,抓住這個沒教養的人,把他按在了腳底下。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誰在抓我……」 在十字路口的路燈照射下,他看到了一張非常年輕的臉,臉上表現出很大的痛苦。 「您受傷啦?」 年輕人不作回答。他在聽著越來越逼近的跑步聲。 「鬆開我!」 他掙扎了一下,掙脫出來,然後一瘸一拐地繼續跑了。與此同時,兩名巡警出現了,他 們猶豫了片刻,看到逃跑者穿過呂斯達埃爾大道跑向蒙索公園。他們便朝他緊追過去。 「倒霉鬼,」羅平想,「他肯定逃不脫。」 傷者已經跑進了公園,跌倒在一棵栗樹腳下,然後起身,躲進了一簇灌木叢中。兩名巡 警停了下來,商量著。「這個人也許帶了武器?」羅平揉著自己跌倒時挫傷的肩,迅速地思 索起來……肯定是個小偷……只是這麼年輕,這麼沒有經驗……讓人把他關起來真是遺憾。 他們將會拷問他……不……不能這樣,利塞特……羅平又恢復了昔日的反應。他輕巧地溜進 公園,此時巡警已經開始仔細搜尋了。花園很暗,勉強能分辨出小路和草皮,小樹叢則全部 沉浸在濃重的黑暗之中。羅平,他經常在這公園裡散步,非常清楚那些轉彎抹角的小路。他 悄無聲息地以迅捷的動作轉來轉去,來到了他看到逃跑者躲進去的那個地方的附近。幹得非 常漂亮,羅平。那個人就在跟前,靠著一棵栗樹站著,喘息著。他已經精疲力竭,就像行將 就義的烈士。 「你的鴨舌帽,聖塞巴斯蒂安!別開口說話!」 羅平扔掉他的手杖,把小圓帽胡亂地抓在手中,戴上了鴨舌帽。 「千萬不要動。就在這兒等我。」 巡警就在附近。他們突然發現一個圓點在他們面前走過,而且還是跛著腿走的。他們衝 了過去,信心十足地要抓到這個壞人,可是這個人卻接連幾次僥倖地在離他只有幾米遠的時 候逃掉了,因為他總能利用某幾處高低不平的地形。但是,他一點點地朝公園的四周是普通 旅館的那一側轉過去。羅平,他在尋開心,來了幾個急轉彎,以確保自己與後面的人拉開了 距離,然後掏出鑰匙,打開他住房前面的私人花園的柵欄門。他溜進了小旅館,上了二樓, 摘下鴨舌帽,把它丟進一個衣櫃裡,然後脫掉西服,換上睡衣。這一切都進行得非常神速, 因為他擔心會有事情發生。確實,門鈴響起來了。他用手指弄了弄頭髮,為了顯出一付在睡 夢中被吵醒的先生的神態,把窗戶打開一條縫。 「什麼事?」 兩位站在柵欄門前的巡警同時敬禮。 「剛才有個人跑進了您家。」似乎是有軍銜的那個人解釋說,「我們在花園裡發現他啦 。」 「我下來。」羅平說,「等我穿上鞋。」 他輕輕吹著口哨,此時,他感到心情格外舒暢。他去給兩位尾隨而至的人開門,請他們 檢查花園,再要求他們看一看鄰近的花園。最後他甚至大獻慇勤地把他們一直送到了門口。 「是,是的,不必介意。這是小事一樁。為了保護好人的利益,你們也夠辛苦啦。遺憾 的是強盜跑掉了。」 「到哪兒我們都會抓到他。」小個子說。 「你們肯定看到他在這兒嗎?」 「絕對。他戴一頂鴨舌帽,跛著腿。不會弄錯的。」 「我很抱歉,先生們。我能給你們一點消暑的東西喝嗎?你們跑了不少路……你們也累 了……」 他們遲疑著。 「不啦。」頭頭說,「我們還得回那邊去……別人肯定會找我們的。」 「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比較嚴重的事……我們正在巡邏。通常情況下,這個街區比較寧靜……我們當時發現 在古塞爾街,就在蒙索街拐角處附近,兩輛車緊挨著停在那裡。當時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第二輛車的司機在呼救命。我們就跑了起來。結果第一部車猛地發動起來,把戴鴨舌帽的人 丟在了人行道上,他曾試著攀上汽車踏板,但最後只得放棄了。車子不顧一切地猛衝著。另 一輛沒啟動的汽車的司機朝我們大喊著:「他們剛才綁架了我的老闆娘……」 「那麼,」羅平說,「不是更應該去追那輛劫持車的車子嗎?……你們又有車,甚至還 配備了司機。」 「我們永遠不可能追上它。這是一輛大馬力的梅塞德斯·奔馳車。它早已經跑遠了。但 是我們可以抓住那個拔腿就跑的人……啊!我們真倒霉。我弄不明白他怎麼能夠從我們手裡 逃脫的!」 「自然啦,你們也沒想到證實一下那個人的身份,就是那個被劫持的人的?」 「請原諒。」第二名巡警說,「我們確信認出了是樊尚·薩拉扎先生的舊式敞篷汽車。 」 羅平吃了一驚。 「什麼?……共和國的檢察長?」 「是的。他就住在古塞爾街,就是出事的那個地方。我們經常看到他的車子,就停在他 的官邸前面。」 「那麼,先生們,趕快跑吧……他們那邊肯定需要你們……明天我再去打聽消息吧。我 跟薩拉扎檢察長十分熟悉。一句話,人們再也沒有安全感了。」 他看見兩名巡警在花園中消失後,搖了搖頭。「哎呀,我幹的什麼事呀!……一次劫持 ,僅此而已……那麼,該死!如果薩拉扎夫人很有姿色,為什麼不可能呢?那她就完全有可 能被劫持,而且動用的是梅塞德斯車呢!我想她丈夫不應該是個愛打趣的人!……但事實是 ,薩拉扎……」 拉烏爾差一點要敲自己的腦袋。糟糕!這可是刑事法庭的檢察長,是他成為目標了:因 為他堅持判肖米納爾和貝爾戎死刑的!這件事今天找上門來了,而且還這麼殘忍。他匆匆脫 下睡衣,帶上了一支手槍。現在該我們二人較量了,塞巴斯蒂安!……他又回到了公園裡, 受傷者已經不在原來讓他呆著的地方了。羅平搜尋了一下附近,希望至少能夠找回自己的小 圓帽。結果白費力氣!他只撿回了自己的手杖,所幸的是,還保管著這個壞蛋的鴨舌帽。也 許,借助這頂鴨舌帽,他可以找到某一途徑?他憂心件件地折了回來。他從不相信巧合,所 以越來越相信剛剛完成的審判和檢察長夫人被劫之間有某種緊密聯繫。如果真是他的妻子呢 ……可是直覺告訴他,巡警們沒有弄錯。就這樣,命運在他的手中放上了一個重要的,也許 是至關重要的物證……他徑直走到衣帽櫃前,取出鴨舌帽,把它翻過來。在皮子上,他發現 了兩個鐫版印的字母:「S」、「G」,在夾裡上的菱形小皮子上,印著金字:萊翁-帽商 -儒弗羅伊大道-巴黎。 這真是太好啦!太輕鬆了!重新開始工作的機會突然出現在眼前,這是多麼誘人呀。羅 平始終在研究鴨舌帽。它是灰色的,布質非常好。「S」、「G」。他隨意地試著名字和姓氏 。他走進自己的睡房,站在壁爐前,上面擺著一張雷蒙德·德·聖韋朗的照片。他盯著它看 了很久。 「我應該?……不應該?……最終是不,雷蒙德,我不去這個帽商那兒……我要控制住 自己。一個事件會帶動另一個……我將永遠無法停頓下來。生活重新粘住了我,我已經放棄 了這冒險的生活,就是為了你!……『S』、『G』,像西蒙……或者是塞巴斯蒂安。誰知道 呢,或許在開玩笑時我恰好言中了呢。這種情況還少嗎!對不起,雷蒙德。如果你知道什麼 是孤獨的話,……日復一日地相似,全都是灰濛濛地攪在一起。我必須裝出感興趣的樣子! ……好啦,你看,我把它扔進這個抽屜裡面。我不再去碰它。首先,『S』、『G』,它什麼 意思也沒有。晚安,雷蒙德……」 第二天,在下午過了一半時,拉烏爾·德·利美吉來到了儒弗羅伊大道。他改了裝,取 掉了鬍子,穿了一條淺色西褲,一件配有腰帶的外衣,樣子頗像一名運動員。他沒戴帽子。 萊翁帽店就開在距格雷萬博物館不遠的地方。他走進去,手裡拿著帶「S」、「G」字母的鴨 舌帽,裝腔作勢地跟一位售貨員說著話:頭一天,他坐在蒙馬爾特區的一間咖啡館看報紙時 ,一位也在喝咖啡的冒失鬼弄錯了鴨舌帽,結果把這一頂留給了他。 「我當然想要出我那一頂啦,對吧?您會對我說:鴨舌帽換鴨舌帽……尤其是這一頂質 量很好,又合我的尺寸。可是,我還是更喜歡我那一頂……既然這頂帽子是從您這兒售出的 ,我想您或許能幫我找回……」 「當然。」售貨員說,「『S』、『G』……就在今天早晨,這位先生給我們拿來了一頂 小圓帽,來量頭部尺寸並告訴了他的姓名開頭字母……」 他走進了商店裡面的一間小室,很快拿出一頂拉烏爾一眼就認出來的小圓帽。這正是他 的,當然啦!這個人不放過極細小的好處,尤其不缺乏勇氣和膽量! 「這頂帽子不是我的,請您注意。可是既然是一位顧客,他今天應該還來吧……希望您 能把他的鴨舌帽給我,我自己還給他,然後向他要回……」 「很遺憾,我只好告辭了……」 拉烏爾·德·利美吉做出權衡一下的樣子,走到一面鏡子前,把鴨舌帽戴到頭上。他正 面瞧,側面看,幾乎每個方向都照到了……「很合適。」售貨員說。 「我也這麼認為。我們還是別把事情複雜化吧。這樣吧,我願意把它留下。您的顧客在 這次交換中也沒有吃虧。活該我倒霉吧。無益地打攪您,我很抱歉。再次感謝……您沒必要 提及我來過。」 拉烏爾·德·利美吉走出帽店,看了一下表。五點鐘。或許會等很久。他把鴨舌帽放進 口袋,這是出於謹慎。昨夜只是看到一位蓄著大鬍子的人的身影,是個陌生人,絕不會認出 他來的。他長時間地在人行道上閒逛著,在一家「巴黎紀念品」商店的玻璃櫥窗前駐足瀏覽 ,這是一家詼諧和糊弄人的商家。他在陳列的銅版畫前停了一下,然後又折回身來。格雷萬 博物館的海報始終在吸引著他。它們介紹了法利埃議長,莫內·蘇利、俄狄浦斯、布萊裡奧 ……但他始終在注意著帽店的門口。走累了,他便走進街道拐角處的「王子咖啡館」,坐到 緊靠玻璃窗的朝大道的一邊。這是個十分理想的觀察點。 六點一過,報販子們從蒙馬爾特街湧了出來,在大道上散開。他們揮舞著在大標題下劃 了橫槓的報紙,大聲喊著:「《新聞報》……特刊……買《新聞報》啦……」 其中一個走進了咖啡館。拉烏爾打了一個手勢。然後,他打開了還散發著油墨味的報紙 。 匪徒們駕車劫持了薩拉扎夫人,共和國檢察長的妻子他迅速地讀著,還不時地朝帽店那 邊望慘劇剛在法院播下了沮喪的情緒。克雷斯蒂安娜·薩拉扎夫人,共和國的年輕的、才華 橫溢的檢察長的妻子,在不可思議的情況下被劫持了。不幸的人在娘家吃過晚飯後回自己在 古塞爾街的寓所。當時大約晚上十點鐘。薩拉扎夫人的司機,保爾·克魯瓦塞,發現有一部 大馬力的汽車停在差不多與寓所對面的地方,那麼他為什麼會感到不安呢?既然有權勢的人 的車子在這個區很多。就在這時,襲擊發生了,它持續了只有幾秒鐘,而且幹得非常利落。 保爾·克魯瓦塞,他為薩拉扎夫人剛打開車門,便被一個男人用肘推進了車內,這個人 極可能是躲在能通汽車的大門的厚牆處的,於是另外兩名匪徒出現了,他們架起可憐人兒的 胳膊,連讓她喊叫的時間都不給就強行把她塞進了停靠在那裡的梅塞德斯·奔馳車內。絕對 是出於偶然,兩個正在巡邏的巡警此時正好出現在這次襲擊綁架的現場。聽到保爾·克魯瓦 塞的報警喊聲,他們想進行干預,結果更加速了事件的進行。這些強盜馬上啟動車子,把襲 擊司機的強盜甩在了人行道上。這個強盜——得到的印象十分模糊——差一點落入巡警的手 中,因為他試圖登上已經啟動了的梅塞德斯·奔馳車的踏腳板,結果失去平衡,滾落到人行 道上。他肯定傷了一條腿,因為他是一瘸一拐地逃跑的。他很快就消失在當時已經沒有人跡 的蒙索公園裡了。巡警未能在那裡找到他。薩拉扎先生,這天晚上正在他的一位大法官朋友 家,馬上接到了通知,他大叫道:「是『爪子』們幹的!」於是,復仇的假設馬上就為人們 接受了。(請看最新消息欄。) 拉烏爾·德·利美吉欲知詳情的好奇心已到極點,他把報紙翻到了指定的頁數。同樣的 大字標題:「爪子」在報復人們找到了薩拉扎夫人的屍體今天早上八點鐘的樣子,去上班的 工人發現,在奧托耶門大街,靠近布洛涅樹林一側的溝裡,有一具四十歲左右的婦女屍體。 死者是被一粒子彈擊中頭部的。由功績卓著的勒加爾警長負責的調查馬上展開,並很快認定 死者是克雷斯蒂安娜·薩拉扎夫人。這是否屬於殺害檢察官妻子的恐怖計劃呢?人們表示懷 疑,因為他們完全可以隨便地在古塞爾街處死他們的犧牲品。他們是否更想要挾大法官呢? 因為人們都知道他非常富有。或許他們想逼他辭職,對他佔據了一個對盜賊來說過分嚴厲的 位置進行懲罰呢?但是人們極有可能猜想,罪犯準備讓他們抓獲的女人蒙受最嚴厲的殘暴。 無疑,她曾勇敢地試著逃脫,最終遭到被擊斃的結果。 像古董商的屍體一樣,人們取下一張用大頭釘釘在薩拉扎夫人外套上的紙條,它像名片 一樣大小:「爪子喜歡自己來清帳。」 這一盡人皆知其嚴重性的事件,產生了極大的反響,鑒於薩拉扎檢察長的身份,他的輝 煌職業生涯為法院增添了光彩,他以令人敬佩的鎮定得知了這一恐怖消息。願他接受我們最 崇敬的致意和慰問。 拉烏爾若有所思地把報紙疊起來。「爪子」就是這樣讓人們明白它的復仇的。它不允許 法庭替它們懲罰這兩個叛逆。但毫無疑問,它也想證明,檢察長由於他的職責緣故,已經成 了它的敵人,它必須攻擊他,因為他是以大眾的覺悟說話的。而「爪子」是置身於道德倫理 和法律之上的。那麼,領導「爪子」的這個危險人物到底是誰呢? 拉烏爾現在後悔當時救了「S、G」。可是,如果警署抓住了他,是否會使某些事情發生 變化呢?「S、G」什麼也不會供認。肖米納爾說了什麼嗎?貝爾戎說了什麼嗎?都沒有。恐 懼封住了他們的嘴巴。儘管他們是被律師們、崗哨們和大牆保護著的。但是他們十分清楚自 己主子的殘忍。這個團伙就像是一條七頭蛇。去掉它的一個肢體絲毫減弱不了它的毒性,一 定要把它的頭割掉。得體的辦法是馬上與蒙索公園的那個陌生人取得聯繫。 「小心一點,」拉烏爾想,「我就這樣包裝自己!我在利美吉的包裝下覺得很好!沒有 煩惱。也許不多吧?什麼!我已經慢慢成了一個老百姓了,像其他人一樣。我心平氣和地看 報紙。侍者把我當成一個有約會的先生,而另一方則沒有到場,這豈不很好嗎!為什麼還會 激動呢,假如我還沒有結帳的話!夠了,羅平。滾開吧,你這魔鬼!」 他緊緊盯著通道。雖然他十分嚴厲地要求自己穩重和謹慎,自己告誡自己,將長期以來 非常欣賞的開玩笑的腔調撇到一邊,但還是因冷靜的憤怒而煩躁。當他終於看到「S、G」朝 帽店走去時,他激動起來了。他付了帳,匆匆地走出來。當他走到陌生人面前時,他大吃一 驚。他發覺要打交道的這個人太年輕了。只有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絕不會再多。但是卻長得 健壯有力,巡警很難輕鬆地抓住他。他蓄著短髮,鬍子刮得光光的。他有點跛。他那套灰西 服真要認真地燙一燙了。他走進了帽店。 羅平在猶豫。是否需要盯梢,如果他還要與其他壞傢伙會面去呢?也許他會直接回自己 的家。從前,當羅平還有幾個忠實助手時,他會在「S、G」周圍布下二十四小時的監視的。 現在,他獨自一人,需要改變方法了。於是,他決定親自出馬了,這曾使他大獲成功過。 「S、G」出來了,頭上戴著小圓帽,這使他顯得像穿了節日服裝一樣好笑。他遲疑地看 了看四周。 「見鬼!」羅平在想,「售貨員沒聽打招呼。他告訴他有人帶了一頂鴨舌帽來,然後又 拿走了……現在,他已經在他的監視之下了。他害怕了。他用眼睛四處搜尋著在公園裡遇見 的那個身影……是不是那邊的那位先生,步履像個小店主的那一位?噫,不是,我的好人, 再仔細地找找看!也不是那一位,那位像是一個粗俗的跑街人……再近一點看……就在眼前 ……我頭上戴的就是你的鴨舌帽。這就對啦!你認出來了,這一次!多了不起,我的小祖宗 !嘿,來不及逃跑啦!」 羅平緊走了兩步,上前抓住年輕人的手臂。 「你好,塞巴斯蒂安!」 「您……您知道我的名字?」 「怎麼?你真的叫塞巴斯蒂安?真有趣。」 羅平大笑起來。 「我還懷疑呢,你想嘛。我是在水晶球裡看到的。別這個樣子,塞巴斯蒂安……塞巴斯 蒂安什麼?」 「塞巴斯蒂安·格呂茲。」 「很好。我,拉烏爾……就行了。我是朋友,塞巴斯蒂安。難道昨天夜裡我沒向你保證 過嗎?好啦,給你鴨舌帽……把小圓帽還給我。缺了它,我好像沒穿衣服似的。」 「請原諒。」塞巴斯蒂安說,「我當時不能等您……我也不能把您的帽子放在那兒不管 。」 「我懂。你想留它作個紀念。」 他們換過了帽子,塞巴斯蒂安又禁不住笑了起來。在近處看,他生了一張娃娃臉,眼睛 炯炯有神,透著親近的友善。羅平想到了吉爾貝·梅吉。他是否像吉爾貝一樣接受了壞的影 響?因為別忘記他參與了綁架檢察長妻子的行動。他是屬於「爪子」團伙的,儘管他的漂亮 眼神透著誠實。他觀察著,驚奇中帶著一種友好的情誼,這位陌生人的舉止如此奇特,好像 就是來幫助他的。 「您到底是什麼人?」他問。 「你看……讓我想一想……我經常忘記。今天嗎?……是的,就是拉烏爾……拉烏爾先 生……行啦,小懶鬼,別再擔心啦。我是,如果你願意的話,一個……同事吧。對此有信心 吧?總是很激動?……那好,我給你一個醃酸菜,我認輸了,為了更好地認識……到紅衣主 教餐館,這可以吧?」 他們站在一個安靜的街角。 「您為什麼要救我呢?」塞巴斯蒂安問。 「這是一種怪癖,對我來說……沒有必要,為此就對我表示感謝。在同一條船上的人們 之間,人們應該互相幫助,不對嗎?」 「為甩掉他們,您沒遇到太多麻煩吧?」 「你想呢?我總還沒到得風濕病的年紀吧。」 「您是屬於……屬於……?」 羅平微笑著。 「不。我單干。不為天不為主!沒有帳要清。不像你。我想你真得好好洗洗腦子。」 塞巴斯蒂安臉紅了,他專心地想著這些話。 「最終,」羅平接著說,「昨天的行動結果怎麼樣?……一次成功還是一次失敗?」 「我不知道。」 「好。你不願意說。這是你的事。」 「不,不是的。絕對不是的。我什麼也不知道,這是真的。我們有命令。我們只負責執 行,就這樣。他需要的是檢察長的妻子。」 「可是他們不給你們解釋為什麼!他們什麼也不告訴你們。他們把你們投向獵物。抓住 它,我的好狗!」 塞巴斯蒂安把圍巾揉成了一團,做出要起身的樣子。羅平留住他。 「別發火,小傢伙……我用手觸到了敏感的地方,嗯!要承認你對自己並不是很滿意的 。你不喜歡血。我也不!我願意人們能夠成功完成任何行動而雙手保持乾淨。」 「我很想讓他聽聽您說的話。」塞巴斯蒂安說道。 「誰?」 「他。」 「注意,我並不反對暴力。有些情況需要快速行動和主動出擊。但是出擊不等於殺戮。 」 塞巴斯蒂安聽得如此專心,連吃都忘了。 「是的。」他終於附和道,「是的,正是這一點需要讓他知道。我已經嘗試過,可是我 的話,他是根本不會聽的。」 「你是隊伍中的毛頭小伙子。」羅平以開玩笑的口吻說。 「噢,別笑。在他面前,您也會像大家一樣地順從的。」 「那要看一看啦。」 「這已經看出來啦。」 塞巴斯蒂安想了很久。他並不懷疑拉烏爾先生像看一本翻開的書一樣地在研究他。 「行啦,年輕人。」羅平在想,「加油吧!你已經有了可喜的想法。帶一個新兵去見頭 領,好讓他忘掉自己的笨拙。行動吧……行動……我會接受的。我要求的正是這一點。」 塞巴斯蒂安繼續問著:「您肯定會跟我談參與過的一些事吧?」 「肯定。」 「那您幹成過幾件有趣的事啦?」 「我的天,我有我的小得獎名單。我尤其精於首飾和字畫。」 「從沒被抓住過?沒被判過刑?」 「從來沒有過。」 「您願意見一見頭領嗎?」 「當然願意啦!」 「不過他,我不知他是否願意……」 「他肯定願意,如果你告訴他我是一個藝術家,會些魔法,自吹可以掏空他的目標而從 不給他製造麻煩……因為他不會相信你。因為他自己要親眼看一看。」 「讓您面對一位可怕危險的人,您無所謂吧?因為從來無法預知他的反應。」 「我會有什麼危險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我很想讓您見他,並為他工作。您也許能成功地把您的方法 強加到……我們當中還有像我這樣的人……害怕因事而受懲罰。很快,我們都會拿自己的腦 袋賭了,像肖米納爾,像貝爾戎。」 塞巴斯蒂安推開面前的盤子,眼睛盯著拉烏爾先生看。 「怎麼樣?試一試嗎?」 「如果你感覺到了攻擊,為什麼不呢?」 「我不向您擔保任何東西。您能給我一個可以找到您的地址嗎7或者一個電話號碼?」 「不行,我很遺憾。但我敢斷言你的頭領一定很讚賞我的謹慎。」 「那好……明天再來。說好在這兒……四點鐘……如果您明天、後天,或者以後的日子 看不到我,那就說明事情不成。」 「不。」羅平說,「我只給你老闆二十四小時,不多一分鐘。我可不是隨便任人擺佈的 。」 他並不知道,羅平以這種氣勢說話,恰恰是想使對方意志屈服,統一掃除所有的障礙。 塞巴斯蒂安感受到了這種力量的影響。 「很好,」他說,「我會告訴他的。謝謝這頓豐盛的晚餐。」 他伸出手來。羅平握著他的手。就在他要離去時羅平又叫住了他。 「塞巴斯蒂安……你真是改不了。你怎麼還戴我的帽子呀。」 「噫!對不起。」年輕人小心翼翼地說,「我們的交談打動了我。我都不知道我的腦袋 生在什麼地方了。」 「你的腦袋生在我的小圓帽下面……二十四小時,別忘記……夥計,來一份白蘭地。」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三章 拉烏爾在工作 第二天,拉烏爾·德·利美吉另外選了一套西服:深色的西服,裡面是紐扣扣得很高的坎 肩,皮領帶上別了一支珍珠別針。然後,他從從容容地朝紅衣主教餐館走去。 「『爪子』頭領,」他想,「絕不會蠢到親自來迎接我。如果他打算見我,他會讓塞巴 斯蒂安帶我去的。天知道這不可侵犯的匪窟在什麼地方。到那兒,他會隨心所欲地問我的個 人履歷的:我還不能太耍滑頭。正直但要隨機應變!……然後怎樣呢!我無法做任何決定。 我可以自由地叫停一輛出租馬車,到森林裡去散步……現在我去赴約,是因為我自己願意去 ,它使我開心。我仍可以自由選擇是繼續還是放棄!我在玩火,得啦!可是我絕不想燒著自 己的手指!」 不過,他應該承認自己缺乏誠意。沒有必要支吾搪塞,他已經下定決心。這是他獨自做 出的決定,是在他穿好衣服,穿過他的私人花園,然後是蒙索公園之後做出的。 「好,」他帶著某種不適在想,「我要一直走到底。因為我是一個正直的公民,現在正 是摧毀這罪惡團伙的最佳時機。一旦我瞭解清楚了它的罪行,我就把此案移交給好人加尼瑪 爾。這就是我真正的動機。我不會因為別人最後跟『爪子』決鬥而惱火的。」 他現在已經走到奧貝爾街了,在離主要街道越來越近時,他放慢了腳步。不!他真正的 動機是別的,他自己很清楚。把他推向前的力量是他的好奇心。想要知道!不惜一切代價, 想知道躲在這個罪惡的、又有著可笑的名字「爪子」的集團後面的那個人。想認真地估量那 個極想損害亞森·羅平的人!然後呢?好在還有時間去思考。 拉烏爾·德·利美吉走進了紅衣主教餐館。現在是四點十分。塞巴斯蒂安在大廳的盡頭 等著他,但並不是獨自一人。在他身邊,站著一個委瑣的人,儘管他曾細心地打扮過。塞巴 斯蒂安匆匆地站起身來。另一個人只是點了點頭。 「不用介紹了。」塞巴斯蒂安說。 「我只是普通的觀察員。」那個人補充道,「塞巴斯蒂安對我們說了您很多好話,但是 人們知道他的脾氣。請坐吧。」 聲音十分生硬。 「別忘記,」拉烏爾想,「正直但要隨機應變!」 他坐下,要了一杯英國奶茶。 「我聽您的。」他說。 塞巴斯蒂安帶著明顯的不自在說話了。 「我都說了,」他解釋道,「在我要被抓住時您的所作所為……還有我們的交談……昨 天……您的秘密……」 另一個人仍在審視著拉烏爾。他又高又瘦,長著一隻很顯眼的大鼻子,上髭捲曲,遮住 了半個嘴巴,兩隻患肺病的長手,呆滯的目光,顯得焦躁不安,又很難對付。 「一個貪婪、凶狠的傢伙。」拉烏爾在想,「但絕對不是頭領。肯定是他副官中的一員 。」 「是的。」他顯得很自然地說,「我們交談過,塞巴斯蒂安和我。『爪子』幹得並不壞 。他的方法或許有點太簡單,但是成績在那裡擺著。我不是批評,請注意。我無權這樣做。 我只是想是否可以少花代價來達到相同的效果。」 另一個人輕蔑地微笑起來,他根本就沒想到要掩飾一下。 「您會幹得更好一些嗎?」他問道。 「有可能!」 「好啦,」貪婪又凶狠的傢伙說,「別浪費時間啦。攤牌吧。首先,到目前為止,您都 幹過哪些像這樣引人注目的事?」 「好吧。皇家大街的珠寶店,去年……這是我……莫侖的城市信貸銀行……同樣地…… 我只是光顧極小的事務,但我不停地去做……我總有事情做……記住,在這個時候,我準備 在亨利一馬丁大街的公館幹一下,我可以向您保證……」 「很好。」另一個人打斷道,「我正是為了證實您的身份才來這裡的,只是我覺得它並 不是那麼輝煌。我想親眼看看您的活兒……」 「很簡單。跟我來吧。亨利-馬丁大街的銀行家已經離家有八天了。我們可以在您願意 的時候動手……哪怕就在今晚。」 貪婪凶狠的傢伙儘管很鎮定,但也頗感吃驚。 「一切就緒。」拉烏爾繼續說,「我有必要的工具。這是小孩把戲。只需盯緊房子的老 用人就行。我建議讓他昏睡過去,沒有必要對他施暴。」 「真善良。」凶狠的傢伙冷笑著說,「我們看吧……我們看吧……如果他動彈,我就負 責他……您打算讓我們到哪兒會合?」 「說定在特羅卡德羅劇院前面。十一點,可以嗎?」 「我們可以。」 「我再跟你們重複一遍,我會準備好一切。你們沒有必要自尋麻煩。只需戴上手套就行 。我向你們致意,先生們。」 拉烏爾告辭出來,他對自己製造出來的效果還是滿意的,只是對私下裡辱罵他「不吉利 」的那個人感到惱火。這是一個終有一天要被幹掉的人!他不出聲地笑了笑,同時想到了當 他十分自然地提議去襲擊富人住宅時,這個傢伙的那付蠢相。 「你們想看拉烏爾先生的工作?哼!等著瞧吧!小菜一碟,我的王子!只是,現在,無 論如何不能讓這次的入室盜竊失敗!」 羅平回到自己家中,心情格外舒暢。他以各種不同的姿勢照了鏡子,又長時間地查看自 己開鎖用的鉤子,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了。之後,他吃了一點兒小點心,然後點燃一 支專銷英國的哈瓦那雪茄煙。 「在我這個年紀還要通過考試。」他自言自語道,「而且是在『爪子』面前!真是過分 了!『喪門星』將監視我的所有活動,評判我的每一個動作。如果我不能做得比平常好的話 ,我想我將會被淘汰。等著瞧吧!我的首屈一指的裝備。黑褲、深色外衣、軟皮鴨舌帽,橡 膠底的皮鞋,工具和我帆布袋裡的氯仿小瓶,以及衣袋中的手電筒,橡皮棍也沒忘記……」 他走近壁爐,輕輕地把雷蒙德·德·聖韋朗的照片轉了過去,讓它面對牆壁。 「別看了,雷蒙德。我向你保證我的心思不在這裡,可是有了邀請總不能拒絕吧。你不 必為我擔心,我向你承諾,一切都會順利的。」 他走進車庫,掀起他的雷諾車的引擎蓋,檢查了一下點火裝置和化油器。這可絕不是出 丟醜的故障的時候。 整十一點鐘時,他把車停在了特羅卡德羅劇院廣場。兩個黑影馬上就溜到了他的車邊, 然後悄然無聲地鑽進了汽車。彼此間沒有一句話。拉烏爾把車開到亨利一馬丁大街,然後很 快拐進了蓬波路,他把車停在了兩個路燈中間地帶的黑暗處。 「剩下的路我們走過去。」他低聲說道。 他們折回大街,又走了近百米的樣子。 「就是這兒。」拉烏爾說。 他指了指前面是柵欄圍起的小花園的二層樓的富人住宅。 「塞巴斯蒂安留在外面擔任警戒。」 他如此肯定地發佈著命令,使得凶狠的傢伙頗感震驚,竟聯想都沒想到要與他爭辯。 「塞巴斯蒂安……如果你發現有什麼異常,你就吹《我在金髮姑娘的身旁》,然後雙手 插在口袋裡,鎮定地走開。別顯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嗯?」 「明白了。」 拉烏爾從他那串鑰匙裡找出一根金屬棒,然後把它插進柵欄門的鎖頭上。門馬上被打開 了。 「您先走!」 「可以。別裝模做樣了!」倒霉蛋低聲抱怨著。 拉烏爾關上了柵欄門。兩個人穿過小花園,登上了台階。凶殘的人快速地查看了一下門 上的兩把鎖。 「這些就不會讓您笑啦。」他冷笑著說。 拉烏爾不慌不忙地選了一件新的工具,敏捷地忙活了一會兒。然後,他用手輕輕地把門 推開。 「行啦。」他輕聲說,「請原諒,這一次我要走前面。」 他點亮有護罩的手電筒,照了照大廳的深處,心裡踏實了許多。然後關上門,就像關柵 欄門那樣。 「您是瘋了,是吧?」倒霉鬼低聲抱怨著,「如果要逃跑,那不就糟糕啦。」 「噓!……如果您害怕的話,就去替換塞巴斯蒂安。」 另一個人氣得要命,聳了聳肩,緊跟著拉烏爾,後者像個幽靈一樣,悄悄地朝華麗的樓 梯走去,從那裡可以看到大廳深處的紅色地毯。他們站在樓梯腳靜靜地聽著。在他們右側的 某個地方,他們聽到了掛鐘的緩慢的滴答聲。一輛汽車從大街上開過,它的聲音很快便消失 在黑暗之中。拉烏爾把手電照向樓梯台階,照出自己的腳,好給他的同伴引路。他開始向上 爬。地毯很厚。沒有任何聲響揭示這兩個人的緩慢前行。他們沒遇到任何麻煩地走過了第一 層的樓梯平台。突然,凶狠的人抓住了拉烏爾的手臂。他們豎起耳朵認真地聽著。一陣新的 響聲又傳了過來。有人在說話。他們前腳懸空,在等待著。又是一陣靜寂。而突然,羅平感 到抓住他手臂的手神經質般地捏緊了,而且還在發抖。凶狠的人害怕了,而且瀕於崩潰了。 先是一陣織物的窸窸聲,隨後是松扣聲,一把帶保險卡糟的刀亮了出來。 「給我收起來!」羅平壓低聲音命令道。 他朝上走了幾級台階,然後轉過身來。 「別像野豬似地喘氣。」 另一個收斂了一點。他們現在距第二層的樓梯平台很近了。話音再次響了起來,同時還 嘟噥著什麼,誰也聽不懂。它很低沉、含混不清且急促。羅平微笑了。 「這是老用人。」他低聲說,「一個令人厭惡的人,肯定的。」 他們一直走到通向各個房間的走廊裡。羅平踮起腳尖,走到了最後一個房門前,然後慢 慢轉動了門把手。一盞夜燈射出的弱光照在床上。以一個麻醉師的準確和鎮定,羅平準備好 一個滴了幾滴氯仿的棉團,然後他十分鎮定地穿過房間,來到睡者的身邊,把棉團放在了他 鼻子底下。效果極快。不一會兒,用人的腦袋便歪到了枕頭的一邊。 「晚安!」羅平說,「充分利用時間吧,我的老菲爾曼。」 凶狠的人呆呆地觀察著這一幕。他十分天真地問道:「怎麼?您甚至知道他叫菲爾曼? 」 「不。但是他配得上這個名字!您看一看這張漂亮的臉!這是一個非常盡職盡責的人… …好啦,現在開始工作。貴重物品全在下面。」 他們走下樓來。現在就不需要小心翼翼了。羅平確信客廳的百葉窗都已經關好,窗簾也 都遮掩得嚴嚴實實了。於是他打開了校形吊燈。 「有這個必要嗎?」 凶狠的人惶恐不安,用貪婪的目光四處掃視著。 「這都是原畫嗎?」他結結巴巴地問道。 「當然啦……看,這幅表現磨坊的畫,是呂斯達埃爾……那裡,是米裡羅的《西瓜販子 》……這裡,我不信自己會弄錯,那是芒靈的《三博士》……相反地,這個馮·迪克……嗯 ……我倒覺得很可疑。」 他慢慢地走近這些畫,停下來,向後退一步,歪起腦袋。 「恐怕得快一點。」倒霉蛋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 羅平朝他投去輕蔑的一瞥,然後走近他,他把他的鴨舌帽摘下來。 「在這麼多漂亮東西前要脫帽的!」 「慢點!」另一個人怒氣沖沖地說,「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他準備摘下呂斯達埃爾的畫。 「你犯了個錯誤,寶口。」羅平說道,「這些大幅作品是賣不出去的。這些才是應該拿 走的。」 他指了指客廳盡頭的那些畫。 「這是技巧,」凶狠的人說,「是應該禁止的。但是它什麼也不表現。這真可怕!斑點 !立方體的東西!您真是在嘲笑我。」 「那是今後的事!」羅平狠狠地承認道,「這是幾百萬的東西呀……那一件……取下來 ……還有那一件。」 凶狠的人越來越忍受不了了,甚至連蔑視地用「你」稱謂都不想反對了。他取下油畫, 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情。 「這對那些舊貨商很有用。」他抱怨著。 突然,他們聽到了塞巴斯蒂安的口哨聲,聽出是《我在金髮姑娘的身旁》。 「我們這下要完蛋啦。」凶狠的人叫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一輛汽車的剎車聲響了起來。羅平熄掉枝形吊燈,撩開厚厚的窗簾。透過 百葉窗的一條縫,他發覺一輛出租車慢慢地停了下來。 「是銀行家。」他歎息道,「真不走運。他應該是在週末回來的呀!」 此時,凶狠的人早就把手伸進了口袋。 「又來啦!」拉烏爾開玩笑說,「總想用刺刀解決問題!還是幫一幫我吧。」 他開始往牆上掛油畫。凶狠的人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做,但仍然效仿他。看得出,他 已經快嚇破膽了。 「我們有充裕的時間。」羅平鼓勵他說,「他還得付車票錢,還得找鑰匙……你看我關 上所有的門還是有道理的吧。不管怎麼說……注意!那一幅,你把它掛倒了。菲利斯丹!… …快一點!現在,你躲到窗簾後面去,而且要藏好,別讓你那雙腳露出來……」 「您是在跟我算帳。」 「是的。現在,趕快躲起來!」 羅平又用他的手電筒最後照了一圈。大門打開了。他馬上躲到了帷幔的後面。銀行家泰 然自若地關上門,把一件重物放到了地上,那無疑是他的旅行箱。他打開前廳的燈。然後又 是一陣窸窣聲。他可能是在脫大衣,摘帽子。 隨後,枝形吊燈一下子亮了起來。銀行家進了大廳。站在他那個觀察位置。通過窗簾的 接縫處,凶狠的人比較清楚地看到了他……這是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人,比較矮小,穿著十分 講究。他從西服裡取出雪茄煙盒,像一個幸福地再見到自己的珍寶的收藏者,帶著惴惴不安 的滿足在欣賞著自己的油畫。他劃燃一根火柴,烤了一下雪茄,以一個行家的貪婪動作噴出 了第一口煙。 他朝邊上走了幾步,走近後面躲著拉烏爾先生的帷幔。為的是更好地看清楚寬敞大廳的 全景,和諧的色調,以及盡善盡美的外部輪廓和外型。他又稍許移動了一下,站住,身子背 對著窗簾。 突然發生的事情,速度快得令凶狠的人幾乎來不及感受到自己瞬間停止的心跳。一隻手 臂出現了,橡皮棍掄了起來。接著是沉悶的響聲。銀行家雙膝跪地,被打昏了,接著就直挺 挺地臉朝下地躺在了地上。 拉烏爾先生從藏身處走了出來。 「寶貝。」他喃喃道,「你可以露面了,波洛紐斯!」 凶狠的人完全被征服了,俯下身去看銀行家。 「死啦?」他問道。 「沒有。只是睡著了。好啦,我們到哪一步啦?……噫,是的!立體派畫家。現在該看 你的啦。」 就在凶狠的人忙碌之時,拉烏爾先生從銀行家的煙盒裡選了一支雪茄。他點燃它,然後 走去坐到一張扶手椅裡,看著他的同伴在幹活。 「在角落,那一邊,有一幀小的科洛畫……《柳樹下的河流》……把它也拿上。你真是 鄉里人……然後是布丹……好啦,收穫不壞……好啦!上路吧,糟糕的部隊!」 他們拿上這些畫,把它們一直運到柵欄門口。塞巴斯蒂安馬上過來了。 「啊!是你們!」 「那當然啦。」 「我可真害怕了!你們怎麼收拾的那位好人兒?」 「他把他打昏了。」凶狠的人說。 「噫!」 在這一聲「噫」中,斥責夾雜著驚詫。 「他會醒過來的,不用擔心。」羅平說,「請等一等我。我把車子駕過來。」 過了一會兒,他把車子沿人行道停了下來。大街上始終沒有一個人,他們沒有任何麻煩 地把獵物裝上了車。 「我得用一個月時間才能把它們全賣掉。」羅平強調著,「然後每人三分之一,你們覺 得怎樣?」 「我希望您有靠得住的客戶。」凶狠的人接上說,「千萬不能再干肖米納爾和貝爾戎的 蠢事。」 「你終於有一點理解能力了。」羅平馬上開玩笑說,「你想一想,我之所以選中了這個 銀行家,是因為我預先知道他不會投訴。他決不相信警察會關心他的事情。在採取行動前, 我先做了調查。我總是知道我該如何下手。我把你們放在特羅卡德羅?」 「是的。」 「好啦,我們到啦。」 他把汽車停在樹下,兩個人下了車。塞巴斯蒂安向他伸過手去。 「謝謝……並表示祝賀。」 凶狠的人猶豫了片刻。 「這有什麼好渲染的。」他氣哼哼地說道,「微不足道。」 「這只是一次表演。」拉烏爾先生糾正道,「大的舉措,那將是在今後。」 凶狠的人始終不走。一隻手放在車門上,他在思索。 「好。」他最終開口道,「約會定在下星期一,地點還是在紅衣主教餐館,下午四點, 像今天一樣……我們帶您去頭領那兒。既然一切都進行得順利……不過我會對他喜歡和歡迎 您的方式感到吃驚的。」 「我盡力而為。」 羅平在重新啟動汽車前等了幾分鐘,然後慢慢地在廣場上兜了一個圈子。看不到一個人 。他又開上了亨利一馬丁大街,並大膽地把車子停在了銀行家的豪華住宅前。他輕鬆地穿過 馬路,打開柵欄門,跑上台階。大門仍是虛掩著的,只需推一下就開了。然後他走進大廳。 此時,一個聲音從客廳傳了出來。 「是您嗎,老闆?」 「是我。」 枝形吊燈亮了起來。 「傷得不重吧?」 「可還是鼓起了一個包。」 假銀行家坐在一把扶手椅中,用手揉著眼袋。 「可憐的老朋友。」羅平喊道,「我可沒有用力打呀。我敢說,這是一齣好戲。」 聽到樓梯上的響聲,他們同時轉過身去。老用人出現了。 「真棒。」羅平叫道,「你真是太棒了。」 「我差一點會白白死去的。您手腳真重,老闆。這該死的氯仿,它讓人很快昏過去了。 」 「我們都變得遲鈍了,孩子們!噫,現在重新開始工作。」 羅平搓著雙手,然後他打著響指,聲音像響板一樣地清脆。 「我向你們擔保,我們已經成功了!陪我的那個人臉都嚇黃了。我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 了……」 他停了下來,他那呆滯的臉上表現出一種驟然而至的痛苦。 「好啦。」他改變了語氣說,「我們收拾一下吧。」 「老闆!……」假銀行家頗帶感情地喊道。 「過來,」他的同伴說,「你明白了嗎?收拾一下。」 靜悄悄地,兩個人又十分精細地,卸下了汽車上的東西,然後把油畫重新掛好。羅平叉 開雙腿,雙手插在口袋裡,站在客廳中央,在思索著。 「好啦。」菲爾曼惴惴不安地說道,「我們已經幹完了……我們可以上樓了嗎?」 羅平不作回答。菲爾曼把手指放到嘴邊,做了一個手勢。另一個人低下頭去,他們跟著 腳尖退了出去。 過了片刻,羅平叫道:「菲爾曼!」 隨後他轉過身去,用眼睛尋找他的忠實僕人。他用手撫著前額,就像某個剛醒來的人, 在裝飾著大廳盡頭的高大的鏡子前照著,然後以一種自責的語氣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別無 選擇,雷蒙德。請你理解我!」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四章 恐怖的考驗 兩天之後,使拉烏爾·德·利美吉十分不快的新聞在到處傳著。報商們卻因此心花怒放。 「警署反擊了!……揭露『爪子』的人將得到一筆財富!」 他買了一份《新聞報》。標題很短,但是絕對能引起轟動:十萬法郎的一筆款子,將獎 給任何一個能提供殺害薩拉扎夫人的兇手的線索的人。十萬法郎呀!報販子們並沒有撒謊、 這確實是一筆財富。 這一創舉來得那麼不是時候。「爪子」頭領豈不更加疑神疑鬼,而且會想,既然此位陌 生人使用詭計要進入這個團伙,那麼他會不會是一個強勁的陰險奸詐之人呢。拉烏爾肯定已 經提出了保證。可是十萬呀!……第二天,按照約定的時間,拉烏爾腦袋裡在鬱悶不樂地思 索著,他來到了紅衣主教餐館,凶狠的人和塞巴斯蒂安已經在那裡等他了。 「您遲到了五分鐘。」凶狠的人不懷好意地說,「頭頭要求絕對地準時。」 「好吧,我們馬上走。」 「等一分鐘。」 這個人從他的口袋裡拿出汽車駕駛員戴的大眼鏡,鏡片是完全不透光的。 「見鬼!」拉烏爾抗議著,「這像蒙眼布條。是不是還要給我戴上手銬呢?」 「不是的。」塞巴斯蒂安說,「但您最好還是不要知道我們要去的地方。」 「我想應該有口令、秘密通道、活動極牆之類的東西。我很欣賞神秘。」 「別老開玩笑。」凶狠的人打斷道,「行還是不行吧?」 「當然是行啦。但是至少要等我坐進你們的汽車之後再把這個漂亮的小道具架到我的鼻 子上吧。」 他被兩個人夾在中間走出咖啡館,然後被推進了一輛梅塞德斯車內,這肯定是匪徒們用 來綁架檢察長妻子的那輛車。塞巴斯蒂安坐到方向盤的後面。凶狠的人坐在拉烏爾的旁邊, 而且隨時保證著眼鏡充分地發揮作用。 「你們儘管放心,我不會弄虛作假的。」拉烏爾說,「我還可以打個小吃呢。」 他舒服地坐進柔軟的坐墊裡,閉上了眼睛。但是他的注意力始終高度集中在聽車輪聲, 體味搖晃的程度,和上身的輕微擺動上,因為這表明了是在轉彎。他還聽到了有軌電車的鈴 聲、木履踢踏聲和汽車喇叭聲。透過街道的嘈雜聲、裝配門窗玻璃的滾動聲和小商販的吆喝 聲,他馬上就辨出了方位。肯定是在穿過一個商業區。到了大馬路了,現在……馬路的鋪石 路面接口不好,從減震器的反映情況就可以知道。然後是一連串的拐彎。……馬達突然一下 子轟鳴起來。汽車應該是在爬一條陡坡……蒙馬爾特?梅尼爾蒙唐?聖日內維耶夫?……拉 烏爾無法知道。再也無法辨認了。也許他們是故意在兜大圈子……為了嘲弄這個凶狠的人, 拉烏爾還真的睡著了。 他只得搖醒他。 「真糟糕!我做了一個十分愜意的夢。你們都是些粗野的人。」 但是他已經恢復了所有的本能,而且他的記憶也準備好記錄下每一個細節。 人行道……走廊……一股閉塞的氣味……然後是樓梯……「注意!」塞巴斯蒂安提醒道 ,「我們在向下走……低頭。」 樓梯通向一個寬大的地窖,因為腳步聲發出的是短暫的回音。 兩級台階。又一條走廊,之後就是使皮膚有奇異的感受的空曠。 「請坐。」 一張椅子被拖了過來,抵到了他的腿肚子上。他重重地坐下去,一大串想法在他的腦海 裡翻騰。他在這兒……警署要找的那個人……就是褻瀆了巖柱的那個人……可惜的殺人犯… …我的敵人……我冒著大風險……終於還是被我找到了。我可以向他保證……因為他是我在 這個世界上最憎恨的東西……表演吧,你這個無賴! 他一隻手摘下了眼鏡,馬上又強迫自己掩飾起驚訝。他正呆在一個起拱的地窖中央,它 是由一字擺開在長條鐵桌子上的六盞煤油燈照亮的。裡面共有九個人,他迅速地數了一下。 三個人在左邊,三個人在右邊,三個人在迎面。所有的人都偽裝起來了。他們全都戴著大長 鬍子。借助於化妝的技巧,他們的面部輪廓都改變了。假髮使他們變得更難辨認。羅平不費 多大氣力就可以改換面孔的技藝太純熟了。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他友好地打著招呼。這個 神奇人物們的集會好像比那些偽裝的人的集會更具危險性和威脅性。 但是他馬上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對著他的,在馬蹄鐵形的桌子中央的那個人身上。頭 頭,這是不容置疑的。他坐在扶手椅中,而其他的人都是坐在椅子上的,他好像刻意地喬裝 改扮了一番。一件燕尾服十分寬大,他的寬大的栗色鬍子遮在了翻領上,使他的身影顯得很 臃腫。深色鏡片的夾鼻眼鏡遮住了他的雙眼。硃砂和軟黑鉛筆的劃線改變了他的面頰,黑手 套把他的手包裹起來了。他既像個小丑,又像個時裝模特兒。 「歡迎光臨。」他聲音濃重地說,這絕對不是他的本嗓,「我不得不對您採取謹慎態度 ,我為此而不安。但是謹慎並不等於蔑視。在我們的這種生活中,謹慎是第一信條,不對嗎 ?……我請您仔細想一想,您在這兒絕不是一個囚犯,而是一位客人。我再說遠一點:是一 位我們急於要認識的客人。我們知道您在救塞巴斯蒂安時所表現出來的是怎樣的思想意識。 因此,我請您諒解這個小伙子的笨拙,他並不缺少才華,而是需要培養。我們等著看吧。我 們還知道了,您那天晚上幹得十分漂亮。馬爾科給我們做了一個令人十分滿意的報告。十分 滿意的!」 如此說來,這個倒霉鬼就叫馬爾科啦。羅平鞠了一躬。 「您過獎了。」 「不,不。所以,我要向您那收藏家的嗅覺致意,因為我斷定您在搞收藏。我以為,像 您一樣,現在有一代年輕的畫家,他們都有著輝煌的未來。麻煩的是,在從他們的作品中汲 取重大的利潤之前,我們得等很久。 羅平欣賞著與他交談的人的平穩和友善的語調。他急於要進入遊戲之中。 「我知道在紐約,」他說,「一些愛好者準備花大價錢購買凡·高·莫蒂格裡亞尼的作 品……甚至還有於特裡約的。」 「很有趣。」頭領說道,「就個人而言,我更喜歡印象派畫家的作品……」 羅平用眼角打量著那些配相的人,他們一個個伸長脖子,顯出莫名其妙的樣子,好像在 盡力弄懂這次談話的內容。 「還有一個我十分仰慕的新人。」他接著說道,「一個叫畢加索的……」 「哈!確實如此。他有特點,有創意。不過,我認為他仍在摸索之中。」 「很快,」羅平以一種不情願的欣喜在想,「就會有人給我們端來茶和點心了。真是笑 死人呀!」 「我喜歡那些有眼力和有判斷力的人。」頭領說,「既然我有幸接待您的來訪,那麼我 願問一下您對報紙上談及的十萬法郎的想法。」 羅平把雙腿交叉起來,坐在椅子上搖晃著,眼睛望著天花板,像是一位輕鬆地在朋友家 作客並隨時準備回報主人美意的人。 「對我來說,親愛的先生,這筆獎金表明了三件事:首先,警署是軟弱無能的……」 「好的。」頭領贊同道。 「其次,是樊尚·薩拉扎先生提出這個建議的……」 頭領點了點頭。 「越說越準確。」 「最後,這筆獎金構成了真正的對反叛的誘惑。」 「太好啦。」頭領大聲喊道,「您的分析真的與我的完全一致。」 「我再補充一點,」羅平繼續道,「倒霉的肖米納爾和貝爾戎的事例表明,利益的誘惑 還是很能吸引某些人的,在您這裡……」 他用眼睛掃視了一下這一木呆呆的群體。不過他已經感受到了射向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憤 怒。頭領把身子向前探了過去,壓低聲音說:「您不知道說得有多好。某個人,確實,正在 想著背叛我。可是,願意……或曾經願意為我幹活的人肯定會不惜任何代價地對我的行動守 口如瓶的。這難道不正常嗎?」 「當然啦。」羅平說道,他突然變得很不自在起來。 「如果他違犯法令,他會知道將招致什麼樣的後果。那就是死。我們的安全就是以此為 代價的。難道不對嗎?」 「嗯……無論怎麼說,這是最簡便的。」 「暴風雨已經壓到了我的頭上,」羅平在想,「他在懷疑某件事。我要在一分鐘之內知 道這些東西。我已經找了很久了。」 「要知道,」頭領繼續道,「樊尚·薩拉扎就在今天早上,接到了一個來自阿爾及爾的 電話。找他的是一個女人。她向他表示,她準備向他提供一份最有價值的文件,如果他能保 證信守諾言的話。」 隊伍中產生了一陣驚訝和好奇的騷動。頭領繼續說:「這位女人,您看吧,她本人也很 快就明白了這份獎賞提議的出處,她沒有透露姓名。檢察長無法明白這一切。但是我卻不然 ,我對此事非常清楚……」 他一遍遍地看著他左右兩邊的同夥們。 「是一個叫馬德萊娜·費雷爾的。」 呆若木雞的群體開始竊竊私語。頭領用他那戴著手套的拳頭在桌邊敲了幾下。馬上又恢 復了安靜。他面對著拉烏爾先生,十分禮貌地說下去。 「這個馬德萊娜·費雷爾是一位非常誠心的小伙子的同伴,我們跟他關係很好……羅貝 爾·埃德蘭……遺憾的是他飲酒,而且當他喝了酒後,就信口開河……我不得不……與他分 手了。您明白嗎?」 「我明白。」 「於是馬德萊娜·費雷爾回了她在阿爾及爾的家。但是我們始終注視著她。我曾想把她 召回巴黎來。我打算讓她幹點瑣碎事,我這樣做是要確保她能嚴守秘密。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她答應薩拉扎檢察長,向他提交一份名單,這還是羅貝爾·埃德蘭親筆所寫,上面有我們 之中的七個人的名字。根據她透露的這一點點情況,我敢斷定她不會說謊,而且確實有這麼 一份名單。埃德蘭比我想像的還要危險可怕。因為他知道得特別多……」 「那麼您本人,」已經十分鎮定的羅平說,「您掌握了大量的情報。我祝賀您。」 「謝謝……我們確實組織得不錯。我們到處有耳目,甚至那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據我瞭 解到的情況,馬德萊娜·費雷爾明天一早將登上『探戈』號船。她星期四下午抵達馬賽,然 後在亞歷山大旅館過夜,星期五早上就會到巴黎……」 「要阻止住她。」一個聲音喊了起來。 頭領微笑著,他舉起一隻手以示他已經想到了問題的所有方面。 「昨天晚上,」他繼續道,「馬德萊娜·費雷爾從她提供給檢察官的號碼中接到了一個 電話。她的通話人的嗓音跟樊尚·薩拉扎的相像得簡直讓她分辨不出來……」 為了欣賞此話產生的效果,他停了下來。聽眾們都大笑了起來。 「……嗓音,我說,與樊尚·薩拉扎的是十分相像的,告訴她,他認真想過,在馬賽到 巴黎的路上,尤其是到巴黎之後,她將面臨極大的危險,因為『爪子』能夠摸到她的行蹤, 所以他認為最慎重的辦法是給她派去一個朋友。她對他儘管放心,他會交給她一張支票,然 後取回她答應提供的名單。」 這個團伙現在顯得格外開心。 「幹得漂亮。」羅平說。 「慢著。」頭領說,「約會已經定下,在星期四晚上八點鐘,在『法老飯店』,就在老 港口那裡。」 他盯住拉烏爾先生。 「您去那兒。」 「我?」 「您!」 「可是……」 「看,您不是要加入我們的行列嗎?」 「是的……只是……」 「這可是向我們展示您的能力的極好機會……您全部的才能……」 「無論誰都可以去馬賽交這張支票,然後帶回……」 「對不起!如果僅限於買一份文件的話,確實誰都可以完成。但是您的作用並不局限於 此。」 「我跟不上您的思路了。」 「噫!跟得上。」 那些「時裝模特兒」在□人的靜寂中緊盯著拉烏爾先生。 「您要處決馬德萊娜·費雷爾。」頭領命令道。 馬爾科,他就站在拉烏爾的身後,還有塞巴斯蒂安在身旁。他用肘推了他一下。 「回答!」 「請原諒。」羅平說話了,「我感到震驚……我以為我已經通過考試了……」 「確實。」頭領承認道,「您已經表現出了您的靈巧和勇敢……但還要向我們展示您也 懂得服從……我們並不需要隨心所欲的自由射手,而是要遵守紀律的人員,什麼也不能拒絕 ……不能!……此外,難道需要我向您指出,您是沒有退路的嗎?您現在已經知道得太多啦 。」 既然已經落入陷階,羅平就快速地調動了他所有的聰明才智,認真地思索了起來。到馬 賽後,他得想出對策,要從他秘密擁有的辦法中,找出一個最佳辦法。他現在只有俯首屈就 ,只有用謀略了。 「我絕無迴避的意思。」他說,「恰恰相反,我受寵若驚。這是一次受信任的使命,我 明白它的價值。那麼我就去馬賽。考慮到行動方式……我希望您能讓我行動完全自由。」 「恰恰不行。我要知道的,正如我剛跟您說的那樣,是否您能像一個木頭人一樣地去幹 ,完全做為我意志的盲從工具。因此,您將,我不向您隱瞞,由我們的人暗地陪伴著、監視 著、觀察著,他們會向我報告……這是您必須遵照執行的安排:在蒙馬爾特·弗特裡埃街附 四號,有一間車庫,鑰匙在這裡。(他把一枚舊鑰匙擺在他的面前。)在這間車庫裡,您會 看到一輛24MP型的羅爾斯·羅伊斯車。您取出它來,明天清晨就動身去馬賽。我想您這樣的 男人應該懂得駕車。」 「是的……可是為什麼不坐火車呢?」羅平問道。 頭領做了一個不耐煩的動作。 「您會需要這部車的,在那一邊……我請您不要再打斷我的話。由於我不願意強迫您做 一次艱辛的旅行,也由於沒有必要到得過早,您在里昂過夜……在貿易旅館。然後,您再動 身去馬賽。已經給您在『僑民飯店』預訂了房間……一間很漂亮的房間,不用害怕。『爪子 』很關照它的成員。星期四晚上八點鐘,您就出現在『法老旅館』,會有人把您帶到第九號 桌子去的。」 拉烏爾強行控制自己。他強做笑臉以掩飾自己的受辱。 「我肯定要在扣眼上別一枝紅色康乃馨。或者腋下夾一份當地的報紙。要麼……」 「您有更好的東西。」頭領打斷道,「一張十萬法郎的支票!這是最好的相認標記。」 像魔術師一樣,他用手指夾出一張支票,然後遞給右邊的助手。支票於是開始了「旅行 」,從這隻手到另一隻手,引起了一片讚揚和歡呼。它最後到了羅平的手裡。 「很遺憾您不認識樊尚·薩拉扎的簽字。」頭領說,「我向您保證這裡模仿得非常成功 。當然啦,為了做得更像一些,我把支票的日期往後簽了。因為馬德萊娜·費雷爾十分細心 。她肯定會想到我們多疑的檢察長在把錢放出去之前,一定要確保別人交給他的不是胡編出 來的名單。他要進行的小調查,通常需要四至五天的時間……在這之後,馬德萊娜·費雷爾 才可以兌現他的支票……如果到那時她還沒有成為幽靈的話。」 整個團伙都非常開心。羅平則一隻手緊握著另一隻手。他遇上的這個對手考慮得十分周 密,他無法找到能使自己採取對策的空隙。 「我並不殘忍。」頭領溫和地說,「沒有必要讓這位可憐的姑娘難受……」 他從燕尾服裡取出一隻裝滿白粉的小玻璃瓶,把它放到了鑰匙旁邊。 「您先讓她昏睡。這種粉末馬上會在任何一種液體中溶解,所以我有足夠的理由讓您選 最好的酒……它既不會改變顏色,也不會改變味道。很快地,馬德萊娜·費雷爾就開始表現 出疲勞和瞌睡來……您於是就建議她,用您的車,把她送回她住的旅館,亞歷山大旅館,它 位於普拉多大街。您熟悉馬賽嗎?」 「當然熟啦。」 「那您知道普拉多大街筆直通向沿峭壁建起的步行街。而這條步行街是沿海延伸的。它 與大海只是用厚厚的護牆隔開的……還有必要讓我繼續告訴您怎麼做嗎?九點鐘以後,這個 地方就沒有一個人影了……水也很深……我再說一遍,您不會有任何危險,因為您不是孤身 一人。我對您說過的:我們跟蹤您的全部行動。……只要必要,我們隨時準備介入。」 語調太過於甜蜜了。羅平此時卻感覺到了它後面隱藏的威脅。 「很容易。」他頗有信心地說。 「對吧?……我們五天後再見面。塞巴斯蒂安會按往常的約會時間、地點去接您,再把 您帶到我們面前。您把用支票換回的,馬德萊娜·費雷爾交給您的名單交給我們,您就成了 我們的人了。您就會永遠是『爪子』的人啦。沒有問題吧?」 「沒有。」 「散會。啊,再等一等。我差一點兒忘記給您旅費和路途開銷了……您也別不高興,這 是規矩,在我們這兒……」 他把一沓錢放在了鑰匙和小瓶的旁邊,然後做了一個手勢。塞巴斯蒂安拿起這些東西, 把它們交到拉烏爾先生手裡,同時把墨鏡也給了他。然後,他帶著他往回走。馬爾科留在了 他主子的身邊。 「我把您安排到我的旁邊。」塞巴斯蒂安說道,「我們可以平心靜氣地聊一聊。在馬爾 科面前,我不敢。他是個危險人物。注意!您把腳移一移,碰到油門了……怎麼樣?您的印 象如何?」 「我的天,到現在還亂七八糟的……我猜想所有的成員並沒有都到場。」 「沒有。有些在執行任務。況且,頭領從來不把我們全部召集在一起。啊!這是很有組 織才能的人。當他決定幹什麼事時,我們只需閉著眼睛去幹就行了。他反對臨陣應變。您想 一下,當他準備進攻方案時,就用按比例縮小的場地,房子小得就像玩具一樣。他有一根棍 子,像個樂隊指揮那樣:你們,你們部署在這裡……而你們,在那一邊……他用指揮棒在沙 盤上指指點點。一切都變得簡單明瞭。這就是我願意跟他幹的原因……」 一陣喇叭聲。車子突然偏了一下,然後繼續前進。 「老婦女們,」塞巴斯蒂安嘟噥著,「她們比那些家禽還要討厭。她們就在你車輪底下 鑽來鑽去。」 「我想,沒有一個人認識他的真面孔。」羅平插話說。 「沒有一個人。應該說從不允許一個人在他身邊轉和在太近的地方觀察他。我們都保持 一定距離。」 「總之,一個真正的頭領。」 「一個真正的……總之,差不多……他所缺乏的,您已經看出來了……他不是人。啊! 這很複雜。一方面,我們知道他永遠不會拋棄我們。肖米納爾和貝爾戎,我敢肯定他想給他 們做點什麼。他也許準備了他們的逃跑……完事之後,他又親自懲處了他們,請記住……別 人的生命,對他來說是無關緊要的,算不得什麼的……這位馬德萊娜·費雷爾就是個例子。 您看他是如何鎮定地判處她的。她妨礙了他。他就要幹掉她。您會跟我說她叛變了,於是… …但這無關緊要,我本希望您能建議一些其它事情……我不知道,我……我只是個小人物… …」 「一個無名之輩,一個小嘍囉。」羅平低聲說,「你在跟我開玩笑。好啦,繼續說下去 。」 「我,您是知道的,我沒有任何權力。可是您!……」 如此自發的遺憾打動了羅平。 「只是我別無選擇。」他說,「再晚些時候,當我真正被接納之後,或許還有辦法提出 其它的辦法……眼下,我只得走下去,心中還不時地默念著這個馬德萊娜·費雷爾不好,她 真應該珍惜自己的命運。」 汽車正在來時爬過的坡上往下開。羅平又在反覆思索著那些晦暗的想法。 「我能向你提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嗎,塞巴斯蒂安?」 「當然可以。」 「你是否已經於過一些事……怎麼說呢?……」 「噫,沒有。」 「那麼你也得通過考驗呀,你也是的。」 「頭領還沒向我要求過,我從未殺過人。不過我感到總有一天他會強迫我幹的。而如果 我沒有這份勇氣的話……我想將會出問題。對您,我完全可以信賴地說,我並不勇敢……在 一些小事情上,我還能應付得過去……譬如,我會弄鎖,我懂得劃玻璃……您明白嗎?…… 但是僅此而已。只是,我陷入了錯綜複雜的事情之中……」 「那麼你會參加馬賽的這次旅行嗎?」 「我想會的……這正是我力所能及的活兒。不過還會有別人、別的我不認識的人。可能 有馬爾科,他也會去的。」 「我很高興知道你會去那兒。」 「謝謝。」塞巴斯蒂安十分激動地說。 「你認識這個馬德萊娜嗎?」 「不認識。我只知道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很有風度……非常有派頭……沒有一點兒 小姑娘的做作。好像她是出身名門望族。」 「我們到哪兒啦,如果這不保密的話?」 「羅亞爾街。」 「那麼,把我放在這兒。我已經瞎得夠嗆了。」 羅平摘下眼鏡,用手揉著眼睛,滿心歡喜地看著太陽、行人和巴黎黃昏的迷人美景。 「啊!拉烏爾先生,」塞巴斯蒂安說,「當一切都完成後,我該多高興呀。祝你好運! 」 他們握了握手。羅平下了車,站在人行道旁等著汽車走遠。他把手伸進衣袋,摸了摸鑰 匙、鈔票和小玻璃瓶。他不是在做夢。三天之後,他將成為一名殺人犯。或者是……「或者 是讓『爪子』剝了我的皮。」他總結道,「亞森,我的老同志,你現在可是真的陷入困境啦 !」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第五章 上當受騙之夜 馬德萊娜·費雷爾,在辦完海關手續後,坐上一部出租車,直接來到了亞歷山大旅館。她 不時地透過後車窗注視著街上。樊尚·薩拉扎對她的忠告令她惴惴不安。她幾乎無法控制住自 己。促使她這樣不停地四處探看的簡單好奇心源於何處呢?此時,注視她的人會以為她已經 處在他的監視之下了。 在走進旅館之前,她最後一次朝四周投去急速的一瞥,然後她徑直朝總服務台走去,輕 輕地撩起了面紗。她的美貌是顯而易見的,在大廳裡,不止一位住客轉過身子偷偷地打量她 那迷人的、高傲的身段。她昂著頭,但又恰如其分。守門人匆匆走上前來。 「費雷爾夫人……很好……」 他叫過行李員來。 「請把夫人帶到一百三十六號房。」 這是一間非常華麗的房間,它靠兩個大窗戶采光,屋內花園裡有細細的噴泉在低吟,小 池中有許多金魚在游動。馬德萊娜·費雷爾摘下帽子,原地轉了一圈,欣賞著她十分喜歡的 傢俱。屋中央有一張寬大的雕床,兩張舒適的扶手椅,一隻渦形的角櫃,一張活動的穿衣鏡 正對著梳妝台,兩個衣櫥……地毯是什錦蘭色的,表現的是古代的帶帆的雙桅戰船。她脫下 手套,把門鎖上,插好門栓。她終於到了家,而且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了。她在活動穿衣鏡 前呆了片刻,把鏡子向下拉了拉,以便能夠照到腳下。長途跋涉使她臉部有點發緊。她用洇 濕的浴巾的一角按了按眼睛,然後打開衣箱,取出一套洗漱用具和一本書。她把書放到了床 頭櫃上。正當她準備洗漱時,她聽到輕輕的三下響聲,如此地輕,如此地小心,以致她懷疑 自己是否聽錯了。在猶豫不決的情況下,她喊道:「請進!」 但她馬上想到門是鎖上的。於是她拿起書,把它夾在腋下,穿過房間,拉掉門栓,手扶 在鎖頭上,停了下來。在她身後,一個年輕的、歡悅的聲音響了起來:「不是該說『請進』 ,而是『出來』!」 她轉過身來,用手背堵在嘴上,生怕到了嘴邊的喊聲會衝出口來。一個高個子、精幹、 穿著講究的男人正從一隻衣櫥裡出來,然後是十分有禮貌的鞠躬,但雙手仍在揉著腰部。 「非常抱歉,夫人……請您原諒。想想吧,我龜縮在這狹小的地方,弄得腰酸背痛,這 是為您效勞呀。唉呀,我的腿……您同意嗎?」 他做了幾下放鬆的動作,同時仍在以有趣的禮貌不斷地說著。 「我還不習慣這樣在夫人面前顯露自己。請相信,我十分不安的……見鬼!我可能成為 一個患關節強硬症的人!麻死人啦!……我想動一動,想變換一下姿勢……可是您不知道, 肯定不知道,在這狹窄的衣櫥裡蜷縮一個小時是什麼滋味。千萬別這麼干呀。朋友的忠告… …嗯,我現在好一點兒了,儘管踝骨還沒完全恢復……」 她不明就裡地望著他,恐懼把她釘在了原地。 「呆在那兒別動。」她低聲說。 「很願意。」羅平說,同時給自己拉過一張扶手椅來。 她一面繼續盯著他,一面沿牆溜到按鈴的地方。 「兩下是叫房間女傭。」羅平又說了起來,同時把兩條腿伸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如果您認為第三下是必需的,對我來說,我無所謂。但是處在您的位置上,我就要保持鎮定 。因為我要向您揭示的是絕秘的東西。」 她猶豫不決,但還是停了下來。 「如果我有不良居心的話,」羅平繼續說,「我會採取行動,而不會向您說您很漂亮。 可是我對您說了。我聲明,夫人,對您幹壞事,那就等於在褻瀆藝術。走近前來,別再害怕 。不?……您始終表示懷疑?……是衣櫥這件事讓您覺得不光明正大?什麼?您想拿您的手 袋?……請自便……我甚至准許您握住裡面的那支小手槍……這是十分自然的……干吧!」 她迅速伸出手去,抓過自己的手袋,把它緊緊貼在胸前。 「好啦……現在是手槍了。是的,是的,我堅持這一點……別忘記打開保險……這樣, 會抓住時機……不是為了更好地進行交談嗎。您,手裡拿著武器,而我,腳都在抽筋。」 「您到底是什麼人?」 羅平倒向椅背,開心地笑了起來。 「真有趣。我總是遇到這個相同的問題。我是誰?……這就不一定啦。對您來說,我是 與您有約會的人,在法老旅館,晚上八點。」 「請證明一下。」 「很簡單!……如果您能讓我拿出錢夾而不情緒激奮的話……我是可以的。」 他把手伸進西服裡,取出一隻俄國皮的錢包,然後從包中取出一張支票,遠遠地舉起。 「十萬法郎……樊尚·薩拉扎的簽名……您現在該相信我了吧?」 他把支票放回錢包,再把錢包放進西服的內口袋裡。 「那麼,您到我的房間來幹什麼呢?」 「我來向您解釋。但首先要把這玩具收起來,因為表演已經收場……等一下。」 他站起身,踮著腳尖走到門前,然後輕輕轉動鑰匙,再猛地把門打開。他探出身子看了 看走廊,然後輕輕地把門關上。 「我們身邊到處是敵人。」他說,「把我們的椅子向前靠一靠,說話聲音壓低一點。好 啦,我們總結一下:您打電話給檢察長,向他提及一份名單……然後,檢察長又打電話給您 ,告訴您將派一位可靠的人到您跟前來,因為他擔心讓您直接去巴黎會……」 「那麼您就是這個人啦?」 「又是又不是。您最好先讓我說完……其實,電話不是檢察長打給您的。而是『爪子』 的頭領……不,別打斷我……您的第一個電話令人吃驚……怎麼?是誰?這就是我要揭示的 ……『爪子』的頭領馬上就制訂了一個狡詐的方案。裝作是檢察長的意見,他把約會定在了 法老旅館。他的秘是應該交給您一張支票,取回名單。但這還不算完。在晚飯時,他還得往 您的杯子裡倒麻醉藥……然後把您帶回您的旅館,因為此時您已經失去知覺了。於是,他把 失去知覺的您帶到建在峭壁上的步行街,然後把您從護牆上面扔下去。」 馬德萊娜·費雷爾臉色蒼白。她連動都不敢動一下了。 「這位秘使,」她喃喃道,「是……」 「就是我。可是您看,我正在背叛。」 「為什麼?」 「啊!為什麼……也許有的男人比其他人對美更敏感……也就更可以自由處理……也許 他們的心更不受約束……別扯得太遠了……我想救您,就是這樣……而且我一定能救出您, 如果您願意幫我的話……您現在明白了,我為什麼非得在這兒等您而且像我剛才那樣地躲著 了。我沒有其它辦法接近您。」 「那您是怎麼知道我的房問號碼的?」 「只需給穿制服的服務員一點小費。」 「謝謝。」她說,「發自內心的感謝……可是我們全都完蛋了。」 「說下去!」 「您以為比他還要厲害嗎!我可憐的朋友。如果您認識他就好啦!我想要報仇想得發瘋 ……我現在只有回阿爾及爾去,從此銷聲匿跡……」 「太晚了。這個名單您都可以背得出來,對吧?……那麼您就是個永恆的危險。」 她把臉藏在雙手之中,顫抖著聲音重複道:「我的上帝……我的上帝……」 「您會游泳嗎?」羅平繼續問。 「會,而且游得很好。」 「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您自己消失掉。這也正是我預先設計的。當我們達成一致後, 我就溜出去。沒人看到我進來,也不會有人看到我出去。此外,我確信這些先生真正開始對 我感興趣,應該是從我們在法老旅館會面開始。我神態自若地坐在您飯桌的座位上。您這一 邊,您要克制一下,別顯得太緊張……我把支票給您,是一張假支票,然後您就把名單交給 我……隨後,在晚餐進行到一半時,您讓您的手袋滑落地上。您彎下腰去撿它,您一值數到 二十下。當您再起身時,我已經把安眠藥倒進了您的杯中。當然是偷偷地了,但是要讓熟悉 內情的人能夠看出我的動作。」 他把那個小瓶拿了出來。 「我用一種無害的東西替換了。」 她拿起小瓶,充滿疑慮地看著它,突然情緒十分激動,她把瓶內東西都倒進了洗臉盆。 然後,她用幾小撮米粉把小瓶加滿。 「我向您保證。」羅平說,「應該對從衣櫥裡鑽出來的先生格外小心。請把這小玻璃瓶 還給我……謝謝……安眠藥的藥效據說來得特別快……您被突如其來的疲勞擊倒:您把頭靠 在自己的手上趴著。您表演時一定要充滿信心。」 「我努力吧。」 「剩下的就簡單了。我一直把您扶到他們供我使用的那輛汽車旁,我把您安放在我的身 邊……然後上路去浴場。」 馬德萊娜·費雷爾用手揉著眼睛。 「我在做夢吧:」她喃喃著,「我相信您,後來我又不相信您……可是現在我又開始相 信您了。只要我一想,我就害怕讓別人擺佈。如何才能知道您對我說的全是真的呢?」 「我向您保證這一點。我在沒有人幫助的情況下,本可以得到這份誘惑人的名單的。」 「噫!它可藏得很嚴實。」 「您這麼認為嗎?我敢肯定它就藏在這本書的封面內,就是您須臾不離手的這本書…… 說到這裡,我倒很想看一看它。我已經把我的把戲給您看了,您也應該把您的給我看一看。 」 她面對面地盯著他,然後從厚皮封面的一條夾縫中抽出一張一疊四折的紙來。 「也許我錯了。」她說。 她小心翼翼地展開這張紙,鋪在膝頭上。 「不!……別碰它!」 羅平俯下身來。這是一張從記事本上撕下來的紙。上面寫有一排名字,還有幾個地址。 筆跡很生硬,幾乎很難辨認。在這張紙的下方,可怕地點了一滴血:這是死亡簽名。 「他們打了他兩槍。」年輕女人解釋道,「可是他還堅持了幾分鐘,這足夠他寫下他所 認識的人的名字了。」 「而您保留了這個名單。」羅平輕輕地提醒道,「您本應該立即……」 「我沒敢。我當時嚇壞了。我跑走了……促使我做出決定的,是這筆獎金。我是這麼需 要錢!」 「當然啦,」羅平繼續道,「這是一份確鑿的文件。如果您允許,我把它抄下來。只要 讓薩拉扎先生掌握這些名宇。至於這張染了血的紙,我將把它交給『爪子』。它的真實性是 無可置疑的。」 他把名字寫在一個漂亮的記事本上。他寫完後,便折起紙,把它放進小口袋中。 「您沒想到通知檢察長,別人為我設置了圈套嗎?」她問道。 「您忘了他的電話已經被監聽了。肯定他的信件也會是這樣的。」 突然生成的懷疑使馬德萊娜·費雷爾的漂亮臉蛋變得僵住了。 「在這種情況下,您怎麼能夠把這份名單交給他呢?」 「隨便怎麼樣,我向您保證,我會把它交給他的。」 「那您就代我拿走錢了。」 羅平抓住她的雙手。 「聽著,馬德萊娜。我不是一個盲目幹壞事的人。我是一個……他遲疑著……」總之, 他媽的,您還是沒看到我所冒的風險……轉一轉您這漂亮的腦袋……我向您再重複一遍:一 定是我才能獲取這份名單……怎麼樣?……檢察長給我簽一張真的支票,我取出錢來,然後 手把手地把這十萬法郎交給您。」 「您讓我感到震驚!」 「我全都考慮過了,全都解決好了。」羅平以一種急切的語氣說。 他把臉湊近馬德萊娜的臉,她感到了他心願的火花。 「您不知道我是如何地能幹。一旦人們對我信任,我是可以移山的。」 他把嘴唇貼到了年輕女人的指尖,然後改變語氣說:「在峭壁的路上,距我們分手的地 方只有兩步路遠……有一家寄宿小旅館:『魚』,由一對老夫婦經營。您從水裡出來就去那 兒。我已經做好了一切必要的準備。沒有人看到您滿身濕漉漉會感到驚訝,也不會有人向您 提任何問題。」 「我的箱子呢?」 「過早地取它是不謹慎的。不要忘記您應該消失。我在必要時會盡力的……您希望我們 在什麼地方再見面?」 「巴黎。」 「不危險嗎?」 她搖了搖頭。 「首先,『爪子』以為我已經死了。另外對一個女人來說,改變外表是件多麼容易的事 呀。我更為您擔心呢。」 「多麼純真!……那麼,您真的建議在巴黎啦?」 「是的,況且我還有些私事要去那裡。」 「好吧,我下星期六,下午三點,在倫佩爾梅耶等您,您認識嗎?……在裡沃裡街…… 您將看到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蓄著白鬍子,穿著有點皺的燕尾服,戴著一枚一級教育勳章 。他就是您的僕人。」 她第一次露出了笑臉:她的黑眼睛好像是燃燒的火,羅平感到眼花繚亂。他站了起來。 「您覺得都清楚了嗎?」 「是的。」她說,「您想得十分周到。我一切聽您的安排。」 他鞠了一躬,向門口走去,然後把門打開條縫。他朝空無一人的走廊瞟了一眼,轉過身 來。 「勇敢一點。」 「我會的。」 於是他消失了。 法老旅館的穿制服的侍應生在觀察著客人們。餐廳的太陽傘在他的頭頂上撐開著,因為 從黃昏起就下起了雨。他看到一輛羅爾斯·羅伊斯車開了過來,便匆匆上前去開車門。 「一個闊佬!」他想。 來人穿了一件裁剪得十分考究的無尾長禮服,扣眼上別了一朵花。「一位英國紳士!」 侍應生高興地想著。他並沒有失望。因為他得了一筆數目不小的小費。 拉烏爾·德·利美吉被帶到了九號桌。他提前了一點兒,這樣他就可以觀察一下自己的 周圍,當然樣子是漫不經心的了。這時已經有許多人了。這並非一家非常豪華的場所,但是 來吃飯的都是資產階級的富豪們。人們隨處可以看到並不缺少豪華陳設的女洗手間。很快, 拉烏爾發現了塞巴斯蒂安·格呂茲。他獨自一人,與他相隔幾張桌子。這是位穿著莊重的塞 巴斯蒂安,但是他並不舒服。拉烏爾在猜想為什麼「爪子」頭領選擇了這法老飯店。他的人 無疑是經常在高級場所出沒的。可是塞巴斯蒂安的同夥(們)到底是誰呢?因為爪子頭領已 經明確指出:您不是孤身一人,我們將跟蹤您的全部行動,我們隨時準備介入……拉烏爾已 經感到有不相識的對手在緊緊盯著他。是誰?絕大多數的客人都是有陪同的。好像誰也不理 會他。會是跑堂的?飯店老闆?為什麼不呢?馬德萊娜·費雷爾能演好這一角色嗎? 拉烏爾打開菜單,但是他根本就不想要曾經給他送過的那些菜饌。「啊,」他想,「你 是否看中了這個女人?……儘管你以為我不識你的伎倆!你只能偷偷地看她,這是事實。可 是衣櫥的那一舉措,嗯?總是令人吃驚的,好好先生!她很美。那又怎麼樣?這不是理由。 你很清楚她不是一位夫人。一個真正的夫人,你是看得出來的,好好想一想吧……」 他歎了一口氣,抬起頭來。馬德萊娜·費雷爾進來了。拉烏爾還是不由自主地得意地打 量起她來。她選用的服裝恰如其分,簡單、樸素,特別是比較寬大,這是為了游泳時不影響 她的動作。帽子更是完美,值得慶賀的複雜。它可以不費一點事地漂到早晨,好證明一位婦 女掉進了水中。 拉烏爾沒有任何表情地問候了一聲,她也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他們不應該忘記,無論是 哪一位,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們對視了片刻。然後,在把書和手袋放在餐具旁之後,她 以一位法蘭西喜劇院女演員的姿勢坐了下來。 「他們來啦。」羅平小聲說,「別說話,讓我說。在這種時候,要牢記,他們會緊緊盯 住我們的。我應該是談話的中心人物。您,您只是聽我說。您始終警惕著,您在猜想我是否 真是檢察長派來的。正常情況,只有在交換名單之後,我才可以把支票給您。但是我要先給 您,為了讓您放心……好!您拿起它來,仔細地看著……太好啦!這就值十萬法郎,真見鬼 !……現在,您好像已經被我的真誠所打動……您的臉色平和了,您把支票放進您的皮包… …注意飯店老闆。」 拉烏爾在看菜單。 「貝殼,怎麼樣,親愛的夫人?……很好,……我們吃牡蠣……再要一條魚,也許…… 烤狼鱸。這比較清淡,完全適合晚上食用。」 他在最後幾個字中特別加進了譏諷的語氣,這並沒有逃過馬德萊娜的耳朵。她微笑了。 「好啦。」拉烏爾在想,「她既有膽量又有頭腦。一切都會順利進行的。」 他要了一瓶普羅旺斯的玫瑰紅葡萄酒,據飯店老闆介紹,這是最好的一種。 「好啦,只有我們在一起了,親愛的朋友……現在,該您動作了……您把您的書給我。 我看一下題目。哈,您喜歡洛蒂。我也一樣。《冰島捕魚人》,多麼了不起的傑作,是吧? 它的那些描寫!真是一部充滿詩情畫意的作品!……您細心地從封面中取出名單,然後交到 我的手中……我仔細看著,就像您審視支票那樣地看……現在我也顯得非常滿意。我把它放 進我的錢夾裡。『爪子』們會長長地出一口氣的。」 「您怎麼還能這麼高興呢?如果他們懷疑到某件事情,他們將會非常殘忍的。」 「哈!」拉烏爾無憂無慮地說,「明天還遠著呢,這酒真好。但是別喝太多,還有更艱 巨的事要去做呢。啊!如果我能取代您,那該多好呀!殺人這個角色真不適合我!」 「正是這一點令我困惑不解。像您這樣的一個男人會是『爪子』的……那您一定有過不 少的辛酸……」 「住嘴。」拉烏爾說,他完全變了一種腔調。 人們送上魚來了。在跑堂的伺候他們時,他們一直保持著沉默。當跑堂的走遠後,拉烏 爾接著說:「我們有權,現在,表現得很自然。堅冰已經打破。我們的朋友們想看到我受窘 。我應該盡力討人喜歡。貴的就是好的。酒,真醉人呀!您也自然一些,這樣將有利於我完 成任務,當我往您杯中投放麻醉藥時。笑一笑,為了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是那個高個 子的小伙子,在我身邊的第三張桌子那兒坐。他不危險,但是卻負責監督我們。也為別人笑 一笑,為這些我不認識的別人……我把手放到您的手上……別跳起來。這也是戲的一部分… …在其它時候,我親愛的馬德萊娜,您肯定會很喜歡我的。這讓人高興的玫瑰紅很容易上臉 。噫,很好,這一不快的小動作。確實我有意要成為一個膽大妄為的人。面對美人,這是我 的弱點。既然環境准許我溫柔,就讓我對您說,您的鎮定的膽量讓人感動不已。」 「停止這種玩笑。」她低聲說道,「這太殘酷了。」 「總比生活要好,哎。您失去了您所鍾愛的男人。我……誰知道,我也差不多是在服喪 。我們二人在這節日氣氛之中吃晚飯。那麼我們就暫時忘記我們是什麼人吧。這很溫柔,很 感人,也很有點憂傷……我舉杯。您舉起您的杯子……從這水晶杯的上方,我們用眼睛交換 著我們的隱私。我們的間諜們心裡會很難受的。我希望您珍惜這一分鐘。我想告訴您,親愛 的馬德萊娜,珍惜這不多有的時刻。可惜我看到飯後甜品要端上來了。您讓您的手袋掉下去 ……現在!哎喲!」 年輕女人用肘部恰到好處地推了一下手袋,手袋落到了地板上。 就在她要俯身去拾時,一個坐在鄰座的男人伸出手去,撿起手袋,然後妄自尊大地笑著 遞還給她。她講了謝他,然後對拉烏爾說:「這不是我的過錯,總不能再來一次吧!」 「您不用緊張,親愛的朋友,要一點奶酪嗎?……不?……要個水果。」 「一隻柑桔。」 「跑堂的,請拿水果,再要兩杯咖啡。」 「那您怎麼辦呢?」 「還有一點酒。我拿出小瓶。我把它藏在手心。我抓住瓶頸。這時,小瓶和酒瓶頸就碰 到一塊兒了。我笑,我對您說:『好啦!喝完這瓶酒!』您表示反對,但這一切都來得太晚 了。酒和粉末同時進了您的杯子。就是這樣。您什麼也沒發現,而其他人卻都看在了眼中。 」 「您真是個怪人!」 「喝吧……對啦。現在正戲開始了。我告訴過您,效果是極快的。」 「您向我保證,您沒用其它東西替換米粉吧?……我對您十分相信,就像個傻子一樣。 」 「這,我親愛的,這是一種生存的刺激。上當還是不上當?中毒還是不中毒?……要承 認這是有趣的。不,您儘管放心,恢復您的鎮定。我們先從打哈欠開始吧,用手遮一下…… 就是這樣!……很好!……我們繼續談話。我給您遞上一支煙……您拒絕,理由是您有點頭 昏……該我的了。我非常地關心您。我問您我們是否出去一下……又一個哈欠,更明顯一點 兒……很漂亮!……這一次,我就做決定了。您開始眨眼睛了。我叫跑堂的。您試著站起身 來。」 「夫人不舒服嗎?」跑堂的在問。 「沒什麼。只是有點微醉。」 拉烏爾往桌上扔了一枚路易,然後用手摟住馬德萊娜·費雷爾的腰。 「人們在看著我們。」他輕聲說道,「像真的一樣靠著我。」 他們慢慢地朝門口走去。 「我求您了。不要顯得不適宜地害羞。放鬆一些……您馬上就要昏過去了。」 穿制服的侍應生打開門,揮動著他那把大雨傘。 「您需要我幫忙嗎?」 「不……謝謝。」 年輕女人的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打開車門,快!」 馬德萊娜·費雷爾坐到前面的位子上。拉烏爾把她的腿放平。他遞給侍應生一枚錢,然 後,在用搖柄把汽車猛地發動起來之後,他坐到了方向盤的後面。 「直到現在,百分之百地好。」他非常歡快地說,「由於這場雨,外面不會有什麼人的 。多走運!即便是偶然,您在落水後碰上某個人,他也不會懷疑您為什麼濕淋淋的啦?…… 怎麼啦,馬德萊娜?您聽見我說話了嗎?」 他搖了搖她。 「我害怕。」她說,「我都怕死了。噫!我就要脫險了。這不成問題。但是,在這家飯 店裡,我的感覺非常之好。」 她把頭倚在同伴的肩上,不再說話了。一輛汽車超他們而過。拉烏爾一邊小心地駕著車 ,一邊擦著擋風玻璃上的水蒸汽。他來到了峭壁上的路。就在他放慢速度尋找路標之時,大 海被黑夜吞沒了,但人們還是能夠聽到它拍打路基的聲音。 「就是這兒。」他說,同時踩了剎車。「在右側五十米開外,有一塊探出去的岩石,您 攀住它可以上到公路上來。寄宿小旅館差不多就在對面。來吧!」 他把車倒好位,把馬德萊娜抱在手臂裡。 「他們也許就在眼前。」他繼續說道,「大膽一些!我讓您坐到護牆上。您靠腳後跟支 撐著。我假裝推您,您就跳下去,然後盡量往遠處游。黑暗救了我們。」 他一直把她抱到護牆上。他下不了決心放下她。 「我真後悔。」他咕噥著,「聽著!如果您覺得有危險,」您就大叫。我會跳下去。活 該。讓『爪子』見鬼去吧。」 「不行,會好的,我向您保證。」 猛地,她把手摟在拉烏爾的脖子上,給了他一個長吻。然後,她掙脫身子,輕巧地轉過 身去,消失掉了。他俯身在護牆上,跳水者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臉。他等著,伸著耳朵聽 著。馬達的響聲提醒了他。他直起身子。一輛汽車開了過來,所有的燈都關掉了。它慢慢地 駛過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敵人離得並不遠。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第六章 在狼口之中 一天早上,一位面色紅潤,蓄著頰髯,戴著眼鏡,穿著講究,腋下夾著一隻摩洛哥皮包 的男人,站在了共和國檢察官攀尚·薩拉扎先生的家門前。他十分欣賞房子的外貌。他沿著環 繞電梯間的寬樓梯登上了二樓,然後輕輕地按響了門鈴。前來給他開門的用人從頭到腳地打量 著他。好像是由他負責篩選來訪者似的。這個人顯得端莊且合乎禮儀。他遞上一張精美的名片。 人們完全可以放他進去而不必擔心弄髒客廳和打攪老闆。 「如果先生能夠同意……我去通知一下檢察長先生。」 客廳寬敞、明亮,裝飾得豪華氣派。那男人小心地坐在了長沙發的一頭,靜靜地等著, 皮包放在膝頭。他的眼睛剛來得及從刺激了他好奇心的幾幅圖畫上移開。在聽到了被厚地毯 減輕的腳步聲之後,他馬上站了起來。新來的人抓著名片,好像要把它退還給它的主人似的 。 「約瑟夫·貝什羅律師。」他說……「檢察長先生非常忙……您肯定能告訴我您來訪的 目的。我是他的秘書,雷蒙·魯維爾。您請坐。」 「這多糟糕。」貝什羅律師說,「薩拉扎夫人提交給我的辦公室,在她去世前不久…… 死得多淒慘呀,不是嗎!……一份遺囑和各類的文件資料,我必須親自遞交。這涉及到一項 嚴格保密的業務。」 「我明白。」秘書說,「我還以為薩拉扎夫人的公證人是納多律師呢。」 「我無法向您解釋。」 雷蒙·魯維爾十分困惑地注視著這位說話強硬的來訪者。 「那好,」他說,「我去通報給檢察長先生。」 他那過分拘泥虛禮的舉止與他的體魄、他的服飾和他的風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是一 位三十歲左右的人,真像是一名運動員。「惹惱他可不是一件好事。」貝什羅律師想,「但 是他穿的一件粗花呢衣是直接從倫敦過來的!」秘書走了,公證人在回到他的座位前,繞了 個小彎,為的是欣賞一件布爾傢俱,用手指撫摸那光滑如緞的塗料,然後,他老老實實地等 著。檢察長幾乎是同時出現的。 「貝什羅律師……十分榮幸!」 薩拉扎先生穿了一身黑衣。他長有一張漂亮的羅馬人臉型,臉刮得光光的,卻顯現出悲 痛和工作的負荷。他的額頭有一道深深的皺紋。他的濃密頭髮梳向後面,這是某些藝術家的 習慣梳法,只是鬢角已經花白了。他背有點駝,儘管他還沒到五十歲。他的藍灰色的眼睛好 像已經失去了年輕人的光澤。他說話的語調十分疲憊。 「我聽說什麼?……我妻子留下了遺囑?……我們最好去我的寫字間吧……請原諒,我 走您前面。」 他們穿過宏偉的前門廳,檢察長又推開了一扇雙層豪華門。公證員只一眼便看出這間工 作間並不比客廳的裝演差。辦公桌、扶手椅、書櫃,都是最正宗的帝王風格,儘管顯得笨重 ,但卻十分華麗。他的注意力馬上就被一幅年輕女人的畫像所吸引,她身著晚禮服,手中握 著一柄半開的扇子、遮在胸部。她那憂鬱的漂亮臉蛋好像正朝坐在寫字檯上的檢察長看著。 「他的妻子!」公證員想,「可憐的人兒!我一定要為他幫忙!只是這幅畫畫得很差勁,根 本不值分文。」 「那麼跟我談談這份遺囑吧。」薩拉扎先生說道。 「在這之前」,貝什羅公證員神秘兮兮地開始說,「您能保證沒有人偷聽我們的談話嗎 ?」 檢察長吃了一驚。 「要知道,公證員,這些牆壁聽到過不少的隱私和懺悔……可是,我向您起誓,它們從 來沒有走漏過。」 「遺憾的是,它們並沒能把您電話中交談的秘密保守住。」 「那麼,先生……」 「噓!還是小聲一點兒。這樣更保險一些……首先,我並不叫貝什羅……也不是什麼公 證員……我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讓我的這次來訪不引起您周圍的人猜疑。一個公證員 ,對任何人都不會構成威脅!儘管如此,您看,我還是惴惴不安的……因為『爪子』無處不 在……甚至在這裡!」 他舉起手來阻止法官準備反駁的舉動。 「從阿爾及爾打來的電話已經被竊聽……證據就是我已經知道了。」 「什麼?您是……一夥的?」 「對不起。請聽我解釋。您的敵人們知道某個馬德萊娜·費雷爾乘船來巴黎,為了向您 提交一份有『爪子』的某些成員姓名的名單。」 他從西服小口袋裡抽出一張疊成四折的紙。 「這份名單,就在這裡。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手抄件。」 檢察長呆住了,他打開紙,慢慢地念著上面的名字。 「真正的名單呢?」他問道。 「我應該把它交給『爪子』的頭領。」 檢察長皺起了眉頭。 「是這樣。先生,您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呢?」 「是個冒險的中間人,為了……」 假公證員曖昧地笑了笑。 「……言歸正傳。完全是出於湊巧,我與一位屬於『爪子』集團的小伙子認識了。多虧 了他,我才得以被這可怕的集團所接受,而且他們委派我在馬賽等這位馬德萊娜·費雷爾, 然後在得到這份名單之後消滅她。這就是我所幹的。」 法官驚愕地看著這位始終在微笑著的神奇人物。 「我能相信嗎?……」他說。 「不能。她並沒有死。」 於是羅平詳細講述了馬賽的這次輕率行動。攀尚·薩拉扎非常感興趣,他給這一敘述打 的簡短評語是:「讓人震驚……難以置信……不敢想像……」 「我明天早上去找她,去她躲的那家寄宿小旅館……」假公證員結束道,「她有點輕咳 。好像水比較涼。不過她完好無損。她並沒有把我以您的名義交給她的支票吞掉。」 「我馬上再開一張。」 「噫!不用著急。抓緊時間先調查吧。」 「不行。這個冒著生命危險並且現在還有生命危險的人應該是我特別看重的。」 薩拉扎從寫字檯的一隻抽屜裡取出支票簿,龍飛鳳舞地把它填好。然後把它交給了來訪 者。 「當然寫的是執票人了。」他提醒說。 他又一次地研究這份名單,而且很投入,只是他的雙手在輕輕顫抖。 「我想這些名字指的是那些無關緊要的角色。沒有人,我想,會知道頭領的真實身份。 」 「肯定沒有人。所以我就想,目前決不能進行逮捕。既然我有幸屬於這個團伙,就請您 給我自由決定權。我將利用他們的信任瞭解更多情況。我會向您傳遞信息的。一旦可以有效 地進行干預的話……」 「您清楚您幹的是什麼嘛!」 「我知道。只要稍有差錯,我將會被判刑的。」 檢察長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我想握一握您的手,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誰,我保留 向您提問的權力。您的隱匿姓名的身份肯定是您的最好的自我保護。但您配得上我的致謝。 」 他們在寫字檯的上方相互熱情地握了握手。 「我要為她報仇雪恨。」他終於說道,「在保證嚴守秘密的情況下,我跟您談一些極秘 密的事情。我想辭去我的職務。我們要和膽大妄為的敵人進行較量。我所處的位置讓我知道 ,我們的法律手段是如何地蒼白無力。那麼我將重獲自由,而您的榜樣作用只能更加堅定我 的決心。您不能孤軍作戰……決不行!我要幫助您。我很富有。我的財富可以由您隨意支配 ,與您並肩戰鬥我感到十分榮幸。」 「還真不錯,」羅平在想,「儘管有點誇誇其談,但不管怎麼說,這是他的職業造成的 。再說別人殺害了他的妻子。他的舉動真的完全像我認識的某個人。這令人肅然起敬。我所 希望的,是不要讓他總是跟腳,因為也許他有良好的心願,可他只是一個法律界人士,而不 是實幹的人。」 他鞠了一躬,然後十分強硬地說:「我向您提出了一個同盟條約,檢察長先生。我接受 它。我們馬上就可以開始工作,就在這裡。要牢記:費雷爾夫人的電話已經被偷聽。這就說 明了兩個問題:或者是敵人在現場,在阿爾及爾,或者他就在這裡。也就是說,他肯定是在 通訊的任何一端。可是如果他是在阿爾及爾,他就不會讓費雷爾夫人登船。」 「這是不言而喻的。」 「那麼……」 假公證員用手指了指電話機,總結道:「您這裡是隔牆有耳,檢察長先生。」 「啊!」樊尚·薩拉扎喃喃道,「我真的無法相信……」 「但這是很顯然的。您一共有幾部機子?」 「三部。整棟房子有九間屋。這裡有一部,另外一部在我秘書們的辦公室裡,第三部在 配膳室。是朱爾·烏伯萊,我的隨身男僕,接我的大部分電話。」 「那麼您有一個小的總機,人們可以隨意地把電話接到您呆的地方?」 「完全正確。」 「可是人們也可以用這部總機聽您的對話呀。」 檢察長在這顯而易見的事實面前軟了下來。 「我非常相信我身邊的人是忠誠的。」 「您一共用多少人?」 「六個。一對夫婦:朱爾和吉爾貝特·烏伯萊。朱爾就是給您開門的那個用人。吉爾貝 特曾經伺候……我的妻子。他們在我家裡已經有十二年了。我從來沒有抱怨過他們。歐也妮 ·米利耶是我的女廚子。她快七十歲了,曾在我岳父家干了二十多年。她是忠心不二的。還 有我的司機,保爾·克魯阿賽。在綁架的那天晚上,就是他的喊聲引來了巡警干預的……」 「還有另外兩個人呢?」 「噢,是的!我的兩位秘書。呂西安·杜布瓦現在正在法院。他跟我已經有五年了。另 一位就是雷蒙·魯維爾,您剛才在客廳裡碰見的那一位。我用他也有三年了。從他們那兒我 得到最好的情況,這兩個人對我始終是忠心耿耿。」 「這並不妨礙『爪子』得到情報。」 他們都不說話了。檢察長在思忖,無益地嘗試著打開束縛自己的圈子。他不時地望著剛 剛十分有力地向他指出危險就在他身旁的這個人。假公證員對自己的勝利感到滿意,讓目光 隨意地在充斥了工作室的書籍和文件夾上瀏覽著。 「我還沒有完全被說服。」法官繼續說,「現在我應該懷疑……」 「是的。六箇中的哪一位?」 「我總不能把他們全趕走吧。」 「千萬不要。恰恰相反,就像您什麼都不懷疑一樣。今晚,我得向將要成為我的頭領的 人報告我的出擊情況。我將把真正的名單交給他。第一次,我親身參加,這也是我希望的, 將要進行的審判。毫無疑問,我將會得到點新東西。您同意我們明天早上十一點,仍在這裡 碰面嗎?」 「隨您的時問。我白天是不外出的。」 羅平站起身來。 「嗯……如果我有事找您呢?」檢察長問。「很可能會有意外事情發生的……」 「都在意料之中。」 「如果您有危險呢?」 「危險也是預料之中的。明天見,檢察長先生。」 檢察長陪他的來訪者一直走到大門口。在大廳裡,他們碰見了雷蒙·魯維爾。羅平輕輕 地拍了拍他的皮包。 「這份遺囑提出了許多問題。」他一邊憂心忡忡地說,一邊向秘書打著招呼。 「這麼說可能是他?」當只剩下他們二人時,樊尚·薩拉扎歎息著說。 「噓!要不了多久我就會知道的。對他們全體都客氣一些。」 羅平輕鬆地走下台階,但是在經過門房時,他又恢復了令人尊敬的公證人的神態。 「我並不把這個魯維爾放在眼裡。一個正派的秘書不會有這種擊劍教師的行為舉止的! 我還得好好練練體操和劍術,以備不時之需!」 塞巴斯蒂安在紅衣主教飯店等著拉烏爾先生。 「那麼,」拉烏爾高興地問道,「另外一位打手呢?」 「他去執行任務了。他們認為我完全可以不需要他了。」 「他們這是信任誰呢?是你還是我?」 「是我們倆。」 「我有小小的運氣,被接受啦?」 「很大呢。非常之大。這可以說是完全決定了的事。」 「太好啦。跑堂的,來一杯咖啡。」 「那麼快一點。我們得趕路的。」 「讓我喘口氣嘛,真見鬼!你挪一挪。現在我也要坐凳子呀。」 拉烏爾先生友好地掐了掐塞巴斯蒂安的胳膊。 「祝賀你。」他說,「你們的馬賽行動進行得十分嚴謹!……你們一共幾個人?我只看 見了你。」 「我們一共三個。只是您不認識另外兩人。」 「你們一直跟著我嗎?」 「沒有。我們接到的指令是從七點半開始監視法老飯店。在您未見到馬德萊娜·費雷爾 之前,那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況且,我們在那裡主要是為了在必要時幫您一把。」 「超我的車的那輛車,是你們的吧?」 「是的。」 「那麼在懸崖上的馬路上與我相遇的車,也是你們的啦?」 「是的。」 「那麼,你們可以看到我並沒有拖泥帶水。在那兒,我漂亮的夫人!當場就是兩個空心 觔斗。一陣陣鼓聲咚咚,是為藝術家準備的。好啦!已經開始啦!……不,塞巴斯蒂安。其 實,我並不想開玩笑。事實上我並不滿意。你知道為了不畏縮,我時時刻刻都在重複著:這 個女人叛變了。這個女人叛變了。」 「是的。」塞巴斯蒂安說,「我也是這麼想的。處罰叛徒。這是義不容辭的。但儘管如 此,也仍需要堅強的意志。《小馬賽人》第二天就報道了馬德萊娜·費雷爾的失蹤。她的帽 子被打撈了上來。那麼還有她在旅館的衣箱。在搜尋她的屍體的同時人們做了各種各樣的猜 測,……啊!行動策劃得很周密。就憑這一點,頭領也是不可擊敗的!……上路吧,……媽 的,咱們可別忘了黑眼鏡……一般的小心,很快它就沒有用啦。」 拉烏爾先生付了帳,跟在塞巴斯蒂安後面出來。他坐在他旁邊,戴上眼鏡。塞巴斯蒂安 檢查了一下,它確實遮住了他的雙眼。 「正如頭領所說的,沒有小節。上路吧!」 汽車好像很快地走上了一條新路。 「這不是同一條路?」拉烏爾先生問道。 「不是的。不過去的是同一個地方。」 「我認為這是一種敬意。他們認定我能辨別方向,儘管戴著這箍眼罩。意願是微妙的。 謝謝。」 拉烏爾先生陷入沉思之中。直到目前為止,他一直沒有中斷記點數。馬德萊娜·費雷爾 獲救了。樊尚·薩拉紮成了同盟者。名單將要擺在「爪子」的辦公桌上。這就是他的一次輝 煌的勝利,就像他過去常常取得的勝利一樣。形勢變得完全對他有利了。但是他毫不滿足。 或者還有點對自己不滿意。他心中太惦記這件事了。他一步步地讓人牽進了使他興奮的行動 中,他還以為自己早已經放棄了呢。他背叛了自己,而不是「爪子」。他根本就蔑視「爪子 」。但是,可愛的記憶,他正在遺忘!但是他被他的精靈征服了!馬德萊娜·費雷爾給他的 那個吻仍在燒灼著他的嘴唇。這個女人算不得什麼。當然啦,這決不比那時裝模特兒的法庭 強多少,在開庭時,他可以到庭。也絕不會像狂歡日的頭領在扮演情節劇中的一角色時,像 孩童般地感到滿足那樣。但是總還有其它東西。綁架和殺害薩拉扎夫人,帶有鮮血的名單。 為了擁有它,另一位女人也在盡心竭力,不露面的敵人在暗算著檢察長。來自各方面的危險 和神奇的東西。冒險的念頭,把他從麻木之中拉了回來,向他吹去生活的氣息;死亡的味道 ,喚醒了他那獵人般的激情。到底為什麼而鬥爭?否認事實?為什麼拒絕迎接做為最強者的 喜悅呢? 「快一點。」他大聲說,「開得太慢了。」 「我減速是因為到了。」塞巴斯蒂安說,「下車吧。我扶著您。注意台階。」 他們朝前走著。拉烏爾先生辨出了曾經走過的路線。很快,通過這個地方的某種回聲, 他明白已經走進了會議廳。塞巴斯蒂安給他取下了眼鏡。 拉烏爾轉圈問候著,這使他有時間認識一下參加會議的人和他們的主席,他們都是經過 認真化妝的。 「您請坐。」頭領說,「我想我們應該向您表示祝賀。您表現出了機敏和沉著,這很好 。您嚴格地依照您所接受的指令行事,這更好。所有在場的人都認為您具有我們的成員所具 備的優點。能請您把名單交給我嗎?」 拉烏爾先生早就做好了準備。他把它遞給頭領,後者認真地審查著,然後將它交給了右 邊的助手。它在全體人員手中轉了。圈,又回到了頭領的手中。他劃著了一根火柴。當名單 燒完後,他把灰燼散開,擦著手,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你們看到了,你們逃離了怎樣的危險,先生們!為此我建議我們馬上按照我們的規矩 進行表決。如果你們認為謀求者有資格成為我們團體的一員的話,就請你們一個接一個地舉 手。像通常一樣,從最老的開始。」 他轉向他右邊的鄰座,後者舉起了手,然後又轉向他左邊的鄰座,他也舉起了手,一個 接一個,所有的手都舉起來了。 「我真沒想到。」拉烏爾先生以一種適度的謙虛說道,「你們想交給我的使命比較棘手 ,這是事實。但是它策劃得如此細緻,就是一名新手也會很好地完成的。所有的榮譽應該歸 功於籌劃這一切的頭領。」 人群中響起了低低的讚許聲。 「我謝謝你們。」拉烏爾先生繼續說,「我被這全體一致的表決深深打動了。」 頭領微笑著。 「離一致通過還差一票。」他提醒道,「其實我們還得問一問某個人……」 他做了一個手勢,其中一個人便去打開客廳盡頭的房門。一個身影出現了,朝前走過來 ,站到了頭領的身邊。 這就是馬德萊娜·費雷爾。 亞森·羅平在他的奇異生涯中曾受過不少的挫折。他戰勝了許多的艱險,他也常常處於 似乎沒有出路的形勢之下。但是也許從來沒有過把他逼到徹底失敗的這一步的感覺。即使是 在與歇洛克·福爾摩斯遭遇時——其實這一打擊是致命的——他也還是找出了逃脫的辦法。 而現在,他被關進了陷阱,只得低下頭,傻呆呆地,又有點隨便,肯定這足以要他的命。他 好長一段時間嚇呆了。不是被這些配角們,再說他們也像他一樣地在發愣,而是被這個穿著 奇裝異服,與他面對面,並用在他眼鏡後面的一種深思熟慮過的勝利者的眼神盯著他的人。 他始終微笑著,這是一種令人膽戰心驚的可怕的報復。 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中最強烈的失望。這個女人嘲諷了他。從第一分鐘就開 始了。因為她是他們的同謀。證據是:他們給她搬來了一張椅子。她在頭領的身邊坐了下來 。劇情的突變是按照精確計算,要粉碎他的存在而設計的,拉烏爾先生,並且使他無話可說 ,無力反抗,還得聽從他們的擺佈。被愚弄的羅平,被欺騙了的羅平!被要弄了的羅平!他 被人牽著鼻子,帶到有某些比死還要可怕的東西等著他的地獄之中:一陣狂笑!因為他們開 始相互用肘部推來搡去,這些無關緊要的配角們,在互相充滿驚恐地耳語著。像換耳光一樣 的辛辣回憶又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的走出衣櫥,在亞歷山大旅館,也在他們的安排之中, 餐廳裡的晚飯,麻醉藥的投放……好像她是想開玩笑!「爪子」,媽的!他並不認為這些監 視者是過分的,而是她太過分了。他是跟「爪子」共進了晚餐的。是在圍著「爪子」的腿轉 。是把「爪子,」摟在了懷裡的。儘管他憤怒得全身發抖,但如此地可笑令他忍俊不禁。 「好!」他叫喊著,「再來一遍!您不是希望我再演一回戲嗎?我想再看一看走出幕後 的夫人。復仇總是隨罪行而生的!你們非常滑稽可笑,你們倆。」 頭領用拳頭敲打著桌子。 「住嘴。我向您保證,您等會兒就不再想挪揄了。」 比個死人還要蒼白的塞巴斯蒂安嘴唇不動地咕噥著。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發誓!」 「我相信你,我的小傢伙。」 頭領低聲跟馬德萊娜·費雷爾交換了幾句話,然後轉身看著全體人員,他們馬上就安靜 了下來。 「我們的朋友,」他說,「還很疲勞,無法給你們講解你們想知道的所有細節。那麼我 就來代她講吧。但首先要知道,從阿爾及爾打電話給檢察長的那個人根本就不叫馬德萊娜· 費雷爾。真正的馬德萊娜·費雷爾在這裡。另外那個,真的是羅貝爾·埃德蘭的同伴,有著 她所需要的機遇。她打完電話幾個小時後,就被當地的一位特工人員殺掉了,這是我精心安 排的。他奪過名單並把它銷毀了。」 「主要的事情完結了。我本可以到此罷手的。可是我想到要讓某個人經受一下考驗,因 為他好像非常想加入到我們中來。好的招募者是很少的。機會是如此地好。我抓住了它。其 實,完全出於巧合,馬德萊娜·費雷爾剛好在阿爾及利亞處理完一些私事,準備回巴黎來。 對於你們中那些不認識她的人來說,應該說她總是表現得出奇地機敏的……」 馬德萊娜·費雷爾低下了頭。她的目光與拉烏爾先生的不止一次地撞到了一起。頭領有 點笨拙地強調著:「她的美貌對我來說同樣也是一張珍貴的王牌。我們要選的人應該能夠做 到對如此美貌的人無動於衷。他能夠抵禦他應該消滅的人的美貌嗎?我想像著你們都知道的 故事。當然,神奇的沾有血跡的名單不是假的。你們剛看到的名字是從《博丹》上偶然摘錄 下來的正直的店主們的名字……」 團伙中的人大笑起來。有些人被喜悅所裹挾,竟鼓起掌來。頭領在享受著自己的成功。 羅平卻要咬碎牙齒了。當檢察長開始他的調查並發現被別人要弄了時,他怎能不蔑視跟他玩 忠誠遊戲並從他手裡騙走支票的那個人呢。但是他再也沒有機會見薩拉扎先生了。他再也不 能見天日了。這一次,他注定要完蛋了。 「好啦,小伙子,」頭領繼續說道,「您竟到了如此缺乏常識的地步呀!請處在我的位 置上想一想。一位陌生人,我們全然不瞭解的人——就算『拉烏爾先生』這個名字是個化名 吧——要求成為我們的一員,而我則不謹慎行事,僅僅為了考驗他,讓他去取回一份名單, 要知道如果洩露出去,將會失去我們中的一部分人的。只有沒頭腦的人才會這麼幹!不要跟 我說您救過格呂茲。這或許對您更不利。警署是非常奸詐的。難道這不是它的行動嗎?您難 道不會是他們中的一員,試圖利用這次適時的邂逅嗎?如果我不是養成了連自己的影子都懷 疑的習慣的話,那麼我們早就都進了牢房。」 「那麼您的人參加入室偷盜又該怎麼解釋呢?」羅平抗爭道。 「這給了我信心,確實如此。但是並不完全。因為它太完美了。我根本就不喜歡別人的 最精湛的技藝的,您知道嗎?」 「這並沒傷害您呀。」 「我視它為傲慢的表現。」 舌戰開始了。羅平成功地輕微刺傷了他的對手。為了尊嚴,他乘勝直追。 「我使您不愉快了。」 「從來沒有人讓我不愉快過。」 反駁乾脆利落。這讓人猜想到他的極度的傲慢和他的極可怕的權力慾。羅平又給了他一 腳。 「還有馬德萊娜。」他冷笑著說,「因為不應該把事情複雜化。您言稱她把我迷昏了頭 。可是,相反的情況難道就不可能發生嗎?」 頭領猛地往回縮了一下身子,像個擊劍者一樣後退並準備再次猛衝。年輕女人縮進了自 己的椅子裡。寂靜變得令人難以忍受。 「我難道沒有成功,」羅平窮追不捨地說,「就在您自己失敗的地方?」 「我不允許您……」 「告訴他,馬德萊娜,我們之間的關係,當我把您摟在我的懷中時。」 「夠了。」頭領吼道,「把他帶走。」 「再見,馬德萊娜。」羅平說。 兩個匪徒抓住他的肩膀,第三個人則強行把眼鏡架到了他的鼻子上。他不想反抗。他知 道自己的最後時刻已經來到,但他還是為能挫敗自己的死敵而感到高興。他被推操著,踉踉 蹌蹌地走進一條又長又濕的走廊,然後又被推進了一間沒有收拾過的地窖中,門隨後被重重 地關上了。 他取下眼鏡,但是沒有一絲光射進這間地窖中來。他呆在漆黑之中,他開始慢慢地探索 。他很快便知道了,這間破舊的小屋很小,肯定是過去人們放酒桶的小地窖。牆壁的回聲渾 厚。地面是用土夯實的,只有用鎬才能挖得動。房門厚重,鎖頭是不會讓人懷有希望的。以 往,羅平總是在自己的隱蔽口袋裡裝著最急需的工具,這可以讓他在極危險的情況下得以脫 身。但是今天,他不認為有此必要,因為裝著這些小零碎,會令他十分惱火地想起那已經結 束了的事情。他無法去嘗試。嘗試又有什麼用呢?他並沒有突圍失敗,這是最要緊的。至於 其餘的!……他用腳跟探尋著,試圖找到稍許干一點的角落,然後背靠牆蹲了下去,這是所 有囚犯的通常習慣。「我可憐的老朋友,」他想,「你要消失了,可是這個世界並沒有失去 什麼要緊的東西。確實有一陣子,多虧了馬德萊娜,我還以為並沒有完結。我需要光明、熱 量和女人投向我的目光。我知道,因為這些東西是感受到的,我敢肯定,有一陣子她已經忘 記了對我的欺騙。她多麼像一個盟友呀!在最後一刻,這一吻……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它所表 達的全部含義……愛情、內疚、溫柔……奇怪的馬德萊娜!我又能把她怎麼樣呢?她有整整 一個小時是屬於我一個人的。當一個小時的羅平,這並非無所謂!這種我曾失去的生活情趣 ,我又在唇間重新擁有了,就在唇間!……」 過去又回到了他的眼前,對自己過去輝煌戰績的回憶,迅速在他心底升起一陣興奮和激 昂情緒……那麼多次的勝利,對加尼瑪爾,對多佈雷克,甚至對歇洛克·福爾摩斯,儘管發 生了雷蒙德的慘死……那些具有如此情趣的傲慢的信件被整個新聞界公佈於眾……什麼!難 道就這樣完了嗎? 他稍許輕鬆了一點,開始踱起了步子,朝一個方向五步,朝另一個方向八步。他用手掌 敲著牆壁。 「小好人還活著!」他高聲嚷著,「不管怎麼說,總不能把我當成一條聽話的狗。把名 單交給先生。噫,他多麼聰明!多麼好的一個動物?它叫什麼名宇?……亞森!這多麼滑稽 可笑!……好啦。可以啦。我輸掉了第一局,肯定全是由於我的過錯。但整盤還沒見分曉。 我同意再輸掉第二局、第三局,只要願意,甚至是整盤。但我會贏得美人,我發誓!這是羅 平在發誓!我拒絕死在這個洞穴中。我拒絕像一個平庸的拉烏爾先生一樣地被勒死、睡死、 被毒死或被槍殺。我會逃離此地。我不知道怎麼逃,但我會出去的,因為我願意。然後我跑 到檢察長家中……在他沒有驚動警署之前,我要向他揭示秘密。我對加尼瑪爾還是十分不解 的。他將十分高興地按照行政決定逮捕這些在名單上出現的可憐的好人們,他們中可能有肉 店老闆、或者是理髮師,也可能會有流動商販或是剪狗毛的工人……可是,一旦他發覺這些 人是清白無辜的,他,就會把這些罪全都歸到我的頭上。這又是羅平的一次惡作劇!那我還 有什麼臉面呢,嗯?把空心巖柱奉獻給法蘭西,為的是隨後去詐騙檢察長口袋裡的成千上萬 的法郎。決不能這樣。這個害蟲!」 他嘴裡隨便咕噥著,說些引起興奮的話,但他知道這於事無補。但是他需要鬆弛一下自 己已經繃緊的神經,欣賞一下自己完好無損的聰明才智,證實一下經受最後戰鬥的精神耐力 。 也許這位可憎的頭領,雖然外表凶殘,但是不屬於那一類自己要表現出冷酷殘忍的巨石 般的人物。他也一定像其他人一樣,有其弱點。那麼,也許只有那麼一線希望……但首先是 要設法逃出這樊籠。 羅平又繞著地窖轉了一圈,仍然迷戀著眼前的景象。可是它既沒有翻板活門,也沒有閂 住的門,沒有隱蔽的氣窗和他可以發奮搬弄一番的出口。他雙手插腰,低垂著頭,在集中精 力,想找出一個全新的逃跑辦法。 「見鬼!」他低聲罵道,「我只有等待奇跡出現了。曾經有過一個時期,奇跡對我來說 是經常發生的事。報界也都說我是個魔術師。可是從衛生部逃出來是容易的,這裡就是另外 一回事啦!」 他走近門邊,用手撫摸著它,像撫摸一個容易受驚的動物。 「……我只有這句話好說了:『芝麻,快開門。』於是……」 地窖的門打開了。 手電的光照得羅平有點目眩。 「是我……塞巴斯蒂安。」一個黑影在說。 「你來得正好。我正要逃走呢。你差一點就碰不上我了。」 「來……快……如果他發現的話……」 聲音顫抖著。很顯然,塞巴斯蒂安害怕得要命。他把羅平帶到一條天花板很低的,有很 多轉彎的走廊裡,他還不時地突然停下來,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我們這是在哪兒?」羅平問道。 塞巴斯蒂安不聽他說話。有時,他自言自語:「他們肯定會來追我們的……我們不會跑 多遠的。」 他急速地走著。有些地方幾乎是小跑著穿過去的。終於,他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 「我覺得好像是這兒……不……我不會弄錯的。」 他推開門,看到了另一間地窖,但是裝潢得非常好:一堆煤堆放在牆的一角,沿著另一 面牆整齊地擺滿了木柴。一輛自行車像輪子一樣掛在這面牆上。此外,在螺旋樓梯的底部, 還有一輛兒童小汽車。 「我認出這個地方來了。」塞巴斯蒂安說。 他們又走進了另一條通道,它通向一排門上編了號碼的地窖。 「注意!」羅平小聲說。 一個男人迎面朝他們走來,手裡拿著一盞點亮的半圓形燈,另一隻手提著一桶煤。 「沒關係。這是出租房屋的人。」塞巴斯蒂安小聲地說。 他們遇到的這個人十分自然地跟他們打著招呼,在爬了幾級樓梯後,他們來到了一間門 廳的盡頭。門廳朝向一個小院,院裡還曬了衣服。又走了幾步,他們來到一扇能通汽車的大 門前。塞巴斯蒂安拉開了一扇門,溜到了街上。羅平緊隨其後,驚奇地發現了他們所呆的地 方。他馬上認出了這個地方,因為在馬路的另一側豎著一個閃著耀眼光芒的大廣告牌。 他們已經到了「紅磨房」前面。 「很好。」他親熱地搖著塞巴斯蒂安的胳膊說道,「你幹得不錯!跟你在一起,從地下 墓穴中逃出來的人一點也不會感到寂寞的!團伙們聚集在什麼地方了?」 「在一間舊的小酒店『花花公子』的地下室裡,這一片房子的地下室都是相通的。」 兩個人很快走到了布朗什大街。 「『花花公子』。」羅平繼續說,「這讓我想起了某件事。」 「是的,這個地方在博覽會時很出名。隨後不知什麼原因,它就被冷落下來了。它關了 門。被人們遺棄了好幾年了。頭領租用了它,理由是要組織一個俱樂部,其實是因為它有三 個通道……」 「換句話說,他今晚失去了一條保險的退路了。」 「不是的。無論如何,我們很快會放棄這個地方的。這是規矩。從來不會賴在一個地方 不肯走的……我們拐到杜埃街上去。我在那兒安排了一輛車。」 塞巴斯蒂安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快一點。如果我們被抓到,那我們就夠受的了。」 「總得有時間讓我好好謝謝你吧,塞巴斯蒂安。」 「噫,您救過我。我現在救了您。我們就不再提這碼事啦。」 「恰恰相反,要提。你現在倒霉了。」 「是的,不過我怎麼也是倒霉。唉!真棒!汽車還在,快上車!」 搖桿一動,汽車就發動起來了。塞巴斯蒂安坐在方向盤後面,一踩油門,汽車就上路了 。 「是的,」他繼續說,「我已經覺察到頭領在懷疑我。我干了許多蠢事。這確實。首先 ,我差一點兒讓人給抓住,就是在蒙索公園的那一晚……其次,馬爾科說我有點懵頭懵腦, 在亨利-馬丁大街的那個晚上……最後,在馬賽,我表現得也不怎麼樣,好像是……按照頭 領的說法,我本應該覺察出某些事情的,跟他在一起,您是知道的,別人總是錯的。所以, 我才想先採取行動。當然了,我們倆人正處在危險之中。可是在您的身邊,我就不那麼害怕 了。」 「真好。」羅平說,「在我們鬧哄哄地出來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都快要氣瘋了。我們還從來沒見他這樣子過。氣得發瘋,只有這麼表達才確切。他 從不習慣流露自己的感情。但總之,他的搖頭和擺手的方式不同……他還說了一些話……我 不敢告訴您……」 「你敢,塞巴斯蒂安。」 「他說:『我要他在我面前俯首貼耳。』」 「他真的這麼說啦?」 「是的。」 「太棒了。後來呢?」 「後來……那麼,就像我跟您說的,他又責怪起我來了。他把我當成一個白癡,一個低 能兒。」 「可憐的塞巴斯蒂安,你總是殉難者!」 「他還告訴了我們一次新的引起轟動的事。昨天夜裡,警署召開了一次行動會議,好像 是他們同意不處分我們當中洩露秘密的那個人。那麼您想一想這一切,還有獎賞。」 「你選的可真不是時候,塞巴斯蒂安。整個團伙都會反對你……同時也會反對我……那 麼現在你要把我們載到什麼地方去?……我們已經到了蒙索公園,這是一個固定的地點。」 「天呀,真的。我漫無目的地開。要緊的是要拉大他們和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對嗎?您 想下車啦?」 「沒有。繼續往前開。有一點我很擔心,在這輛車裡說話真不錯。好啦,這個會議是怎 麼收場的?」 「我不知道。」 「什麼?」 「我已經離開了。應該讓您知道,頭領只把資格最老的留在他身邊。他們談今後的事。 他們制訂打擊方案是不徵求我們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意見的。我們是被涼在一邊的。」 「你們一共幾個人?」 「五個人。我還是磨蹭到最後一個出來的。而且我乘機把您救了出來,這並沒有什麼難 辦的。只有兩道插銷要拔掉……」 「確實。這並不困難。這也正是我無法理解的地方。」 羅平把大拇指伸進坎肩的腋部,頭靠到坐墊背上,舒舒服服地思索起來。在這次意想不 到的營救中,肯定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塞巴斯蒂安,我們在高等法院那兒停。」 過了幾分鐘,他們來到了這裡。 「把馬達熄掉,說話都聽不清了。」 「什麼事情讓您擔心啦,拉烏爾先生?」 「哈!我知道的!設想一下你是頭領。你已經把反對你的人抓到手了。你想不惜一切代 價地看住他。然後你讓人把他關在一間只用簡單插銷閂起的、誰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打 開的房間裡。你讓他在那兒,而不派人看守,甚至都不搜他的身。你覺得這正常嗎?」 塞巴斯蒂安遞給羅平一支煙,後者拒絕了。他自己深思著吐出了一口煙。 「嗯……顯然……像這樣做……不太正常,不。您是想說他要看我是否利用這個時機? 」 「你……或者另外一個人。馬德萊娜·費雷爾跟他在一起嗎?」 「是的……啊!我明白了。他也想考驗她一下,對她也一樣。您是一個誘餌。他不知道 誰會去行動。誰知道呢?她或許也想去解救您。可是太晚了!我敢說,她肯定會侷促不安的 。我清楚地看到她很害羞。」 「你忘記了根本的東西,塞巴斯蒂安。誘餌總是拴在線的一頭,而這條線是緊緊地抓在 捕魚者的手中的。說到底,魚倒並不重要,無論是你,還是馬德萊娜·費雷爾或者其他的人 ……我開始明白了,在讓我們的意志消沉之後,他終究要抓住我們的。我們以為自己已經自 由了,其實我們總是被線拴著的。」 「他們在追蹤我們嗎?」 「不會的。但比這更狡猾。」 羅平閉上眼睛,緊握雙拳,努力地集中精力思索著。他現在認為,很顯然,他的這次逃 跑是預先安排好的,而且是計劃之中的,那麼是什麼計劃呢?「只要我能恢復我以前的大腦 功能,即思考的功能,就可以了。」他想,「我只能找到一種解釋,這是非常荒謬的解釋。 他在懷疑拉烏爾先生不是其本人……他在懷疑事實。但是他還不能斷定我是羅平。所以他試 探著。好像他們可以跟我這樣遊戲一下。他們等著我做出些事情來,等著我給他們提供一些 他們希望得到的證據來。可是證據是什麼呢?……如果我給他們提供這一證據,他們將馬上 採取相應的行動。他已經有辦法把我打倒了。怎麼樣?……你屈服啦,亞森?我知道你更狡 猾,更尖刻。別人踩了你的腳,而你卻在揣測這個沒有教養的人的腳的尺碼,而不是用絆子 去反擊。行動,老朋友,行動吧,別老在這裡推理啦。」 「塞巴斯蒂安?」 「有。」 「你有藏身的地方嗎?因為眼下,你有可能妨害我。」 「有。我到祖母家去,怎麼樣?」 「她住哪兒?」 「在厄爾-盧瓦爾省的埃佩農。您認識那兒嗎?」 「我知道。」 「她以為我是針織品商店的代理人,可憐的老人。這樣我就可以常常去看她,不需要事 先打招呼,就像我在到處推銷一樣。我無論什麼時候去,她都已經習慣了。這真大隨意了, 您是跟我一同去嗎?在鄉下我們會很安全的。」 「團伙裡有人知道嗎?」 「沒有一個人知道。」 看到他的同伴猶豫不決,塞巴斯蒂安堅持著。 「您不會打攪誰的,因為房子很大。就在他們在巴黎搜尋我們的時候,我們二人到鄉下 去休養了。我告訴祖母您是一位同事,我們正在休假。那麼,您肯定會生出好主意的,為今 後……或許我們能一起呢?」 塞巴斯蒂安的建議中充滿了信任,令羅平大受感動。 「那麼好啦,就這麼說定了。你先去吧。我明天去找你。在這之前,我還有兩三件重要 的事情要處理。」 「您注意別弄錯。是曼特農大路上的最後一幢房子。前面的院子裡有一棵碩大的栗樹。 」 「明白了。一路順風,謝謝。」 羅平友好地在塞巴斯蒂安的膝蓋上拍了一下,然後下車。汽車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羅平又回到香榭麗捨大街。他想起了雷蒙德·德·聖韋朗,然後又想起馬德萊娜·費雷爾, 最後聳了聳肩。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第七章「爪子」反攻 第二天,在近十一點鐘時,貝什羅公證員腋下夾著皮包,朝薩拉扎 先生家走去。他好像在沉思,其實他亂蓬蓬的濃眉下面的那雙眼睛在非常認真地關注著大街 上的情況。他很快就發現兩個像是在散步的人,在走了近百米左右,再一同轉過身來。這就 說明:這是負責在檢察長房前值勤的警探。在會面時,他們審視著公證員,並繼續他們的散 步,同時還在交談著。貝什羅公證員走進了門廊,十分有禮貌地跟門房打了招呼,然後按響 了大法官家的門鈴。隨身用人把他引進房裡,隨後雷蒙·魯維爾出現了,微笑著,態度十分 和藹。他搶先握住公證員的手。「過分熱情了。」羅平在想。 「檢察長先生馬上就接待您。您無需等候。」 他把來訪客人帶到樊尚·薩拉扎的工作問。 「貝什羅公證員。」 然後他像一名審慎的秘書那樣,馬上退了出去。 「請進。」檢察長大聲說道,「請坐」。 「先提一個問題,」貝什羅公證員滿臉焦急地說,「您對名單上所列的人已經採取了某 種行動了嗎?」 「沒有。我想等再見您一面之後。」 公證員明顯地長舒了一口氣,在扶手椅裡放鬆了下來。 「您一切都好,這要感謝上帝。」檢察長接著說道,「我為您的方案所困擾。如果您發 生了什麼事情,我將永遠不能被原諒。」 他在寬大的寫字檯後面坐下,整理著文件夾,然後雙手握在一起,望著他的客人。 「那麼,把情況全都告訴我吧。」 他的臉變得十分嚴肅,就像是疲勞得僵住了,再也沒有了輕鬆活潑的微笑。只有他的眼 睛在迅速地轉動著,放射出好奇的光。貝什羅公證員開始了他的敘述,因為他不可能完全脫 離現實,也因為他的愛開玩笑的習慣不時地佔據上風,所以他不由自主地模仿了一些場面, 改變了嗓音,彷彿上演了一場充滿懊悔的滑稽戲,它突然使其他人感到無法抑制的好笑。結 果這滑稽可笑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法官的臉舒展開了,他很開心。 「請原諒,」他說,「您敘述得很好!……您當時沒有害怕嗎?」 「噫,害怕了。但我更感到了可惱可憎。我自認為很靈活,卻栽在了一個不擇手段的人 的手裡。他不停地奚落挖苦我。」 「那您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我是被一個小伙子救出來的……塞巴斯蒂安·格呂茲,他是這狼群中被引入歧途的老 實人。他為我開了門,以報答我為他提供的幫助。塞巴斯蒂安·格呂茲,請記好這個名字, 檢察長先生。當時機成熟時,應該赦免他。」 「那個女人,那個馬德萊娜·費雷爾,她給您留下的印象如何?」 「我不清楚。我不相信她會真心地跟『爪子』在一起。或者,她是猶豫不決的。這是一 個捉摸不透的人,所以我還得繼續觀察。」 「她是否會屈服於利益的誘惑呢?」 「有可能。她或者是另外的一個!正因為如此,我要把您的支票還給您。」 貝什羅公證員從他的錢夾中取出支票,把它交給檢察長,後者把它撕掉了。 「我在想,」公證員繼續說,「這份獎賞是否夠。」 「我也是這麼想的。獎賞無疑是很重要的。但是我們也不應該忽視這些人掌管著大量的 錢財,就是他們偷盜來的所有東西。每一筆都是相當可觀的。所以我打算加倍:二十萬法郎 ……您看到了,如果我確實能剷除掉這些社會渣滓,我對掏空家財是在所不惜的。可是這二 十萬,也有個什麼說法,您想到了沒有?二十萬法郎和不受處罰!我們不要忘記肖米納爾和 貝爾戎的例子。」 「但願如此!至於我提交給您的那份名單,當然要把它銷毀了。我們最好的機會失去了 。不要害怕事實,檢察長先生。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重要的資料了。我還以為佔了上風呢…… 」 「您曾經佔了上風。」 「一點點!團伙已經放棄了它的巢穴,搬到另外地方去了……馬德萊娜·費雷爾始終在 活動著,我們沒有任何實證的東西攻擊她,譬如使逮捕她合法化。至於塞巴斯蒂安,我不願 意人們打擾他。他可能還對我有用。怎麼樣?我們還有什麼呢?只有猜疑。應該在阿爾及爾 進行調查,調查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的失蹤案。」 「那將太漫長了。」 「這不用您說。同時還應調查您的人員。」 「這已經開始了。」 檢察長玩了一會兒裁紙刀。他的思想深處好像在進行著痛苦的鬥爭,他的臉色也變得沮 喪了。 「您的建議呢?」他最後說,「我怎麼來幫助您?要不要我讓人安排一個探長聽您調遣 ?或者我讓人保護您?」 「千萬不要。」貝什羅公證員大聲說,「我特別喜歡自由自在地行動。我現在的意願是 想到鄉下去休息幾天。只有在這樣僻靜的地方才能把事情想清楚。『爪子』頭領的人品我還 沒有調查清楚……在這個人的身上有某些奇怪的東西令我困惑不解……一種過分……我甚至 可以說:一種輕度的精神失常。儘管他以一種炫耀強大的方式和精細的狡猾來補償某些暗中 的失敗……」 「噫,噫!」檢察長打斷道,「您真的把這位維也納醫生的理論當真了。人們開始在巴 黎談論它啦?」 「我並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但我十分滿意自己的本能,我的本能告訴我,我所面 對的是一個特殊類型的敵人。當我抓住他的邏輯推理時,它既不是您的,也不是我的,我就 會前進一大步。」 「我祝願它。在我這一方,我給報社寫一份聲明,向讀者們宣稱懸賞已經達到二十萬法 郎了,而且對於團伙內第一個站出來說話的任何成員不予懲罰的允諾是絕對兌現的。我昨天 晚上還見到了瓦朗格雷院長。我得到了他的承諾……您馬上就走嗎?」 「差不多吧。但我還有一個重要的約會。」 「那好,祝您好運,公證員。我的祝願伴您同行。」 剛到下午,杜伊勒利花園周圍的人行道上便擁滿了人群。每個人都高興地呼吸著這遲來 的春天的淡淡氣息。女人們已經穿上了她們的夏裝;男人們把他們的小圓帽換成了巴拿馬草 帽或者是扁平的狹邊草帽。不時地還看到一些穿制服的人。出租馬車、出租汽車和小旅行車 的不停的轟響聲,木展的嗒嗒聲,間或夾雜著一兩下鞭子聲,所有這些都表現出節日的氣氛 。在人行道的對面,玻璃櫥窗在向貪婪的過客們展示巴黎的成千上萬的物品,它們把首都的 名聲已經帶到了很遠的地方。 但是,人們也會發現一位老先生,他對那些引起眾多好奇者觀望的誘人商店沒有一點興 趣。他在低著頭趕路。在他的背後,他的雙手在玩弄著一根烏鴉喙狀飾頭的手杖。他著黑裝 。在他的燕尾服的領子上,有幾點頭皮屑,在袖子上,有不經意地擦上的粉筆印。這顯然是 一位正在沉思的老教授。飾在領子上的紫色綬帶也證實了這一假設,此外還有其他的標誌細 節,特別是絛子吊著的眼鏡,在他的鼻子上顫抖著,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此外,他的嘴巴 還在哈噥著,好像這位奇特的人物正在主持一個氣氛熱烈的學術會議。如果我們驚訝的觀察 者走近他,並俯到這位尊貴的大學教授的肩上去時,他就會聽到並不會令他吃驚的這些話。 「她會來的!……她不可能不來!……因為她知道我總是說話算數的。我感到她對這大 膽的挑戰很迷戀……還有她不敢頂撞『爪子』的一面!我這一方,自從發生昨天的事情後, 我本應該銷聲匿跡的……如果我是一個普通的人的話……可惜我不是……對了,為了看看我 是不是她所想像的那種人,她也一定會來的……完全像我,就像我到這裡來是讓自己知道我 並沒有被她欺騙一樣……事實是,我們越來越奇特,無論是哪一個……嗯!羅平,我的朋友 ,這個遊戲是非常危險的!因為它可能比你想像的要複雜得多。假設馬德萊娜·費雷爾全都 告訴了頭領……假設她來是按他的命令赴約的……也許通過她,他把你抓住了!他之所以放 跑你,是為了更牢地把你抓住。那麼你就會掉進狼口之中了。」 老教授停下來擦擦眼鏡。他借此機會觀察了一下豪華香水店的櫥窗。他微笑了。 「更像個迂夫子!我裝扮得十分成功!但沒有什麼用。為了愛的藝術,如果馬德萊娜與 另一個人是同謀的話。這是把它引上路的真正辦法。他想:『如果這位先生是亞森·羅平, 不僅他會去朗佩爾梅耶,而且還會採用使其名聲大噪的喬裝改扮手法。』在這一點上,我做 到了。我躲在了巴黎大學的堅實柱石之中了。結論是:我就是亞森·羅平。他們等待的證據 ,我現在用托盤奉上了。嘿嘿!推理不錯!」 他把眼鏡重又架到鼻子上,繼續散步和自言自語。 「好。我是亞森·羅平。隨後呢?那麼,他肯定想利用我了。我敢肯定,我對馬德萊娜 多少產生了愛意,多虧了馬德萊娜,他才想到要駕馭我。可是要強迫我做什麼呢?……所有 這些都是站不住腳的。首先,馬德萊娜並不愛我……您能發誓嗎?」 他舉起了右手,說道:「我敢發誓。」 當時迎面走來的兩個女孩噗嗤一聲笑了。 「一點也不尊重人。」他咕噥著,「可是這並不壞,我多少有一點不正常的樣子。『爪 子』的頭領應該早就認為我的大腦有點錯亂了。把巖柱贈送給國家,自願放棄這麼多的財富 ,這不就證明我正在變成誇大狂病人了嗎?……現在,頂撞他,我真是有點發瘋了!我認為 採用的方法是好的!他越是想:羅平已經失去控制了,在他那一面也就越會犯錯誤。好啦, 看我們兩個人的啦,親愛的馬德萊娜!」 朗佩爾梅耶裡面已經很多人了。羅平用眼睛掃了兩次大廳才——發現馬德萊娜·費雷爾 。她裝扮成一位上年紀夫人的樣子,穿得很正經,戴了一頂裝飾物很少的帽子。面紗遮住了 她那雙憂鬱的眼睛。羅平向她致意,然後以一位學者的笨拙,坐到了她的對面,欣賞著她看 到他後流露出來的驚訝。 「您終於來了。」她說。 「說好來就得來的。」他回答道,同時表現出·付自命不凡的喜劇演員的神情。 「您還沒有勝利呢。」她更正道。 他們互相吃驚地對視著,也許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羅平慢慢地體味著這充滿詩意的一 分鐘。女冒險家和入室行竊的正人君子!誰在欺騙誰呢?誰又在愛誰呢?誰又會毀了誰呢? 一位女招待走到他們面前。為了延續這使他如此欣賞的捉迷藏遊戲,老教授問道:「您 那可愛的小孫子呢?還在斯坦尼斯拉夫學院嗎?」 「您要什麼?」馬德萊娜生硬地問。 「啄!對不起。」羅平對女招待說,「我沒有看到您。我近視得很……要一杯奶茶。」 「像這樣,同樣的喬裝改扮,我就有祖母的年紀了。」馬德萊娜喃喃著,「小姑娘就不 存在了。」 「我無意要傷害您,親愛的朋友。請您原諒……他們多少人?」 「您在說誰?」 「嘿,說那些和您在一起的人。我想您只能在好動刀劍的人的陪伴下才能出來的。」 「如果您再繼續,我警告您:我就走啦!」 「那我會很不安的……那麼您是獨自一人來的了。這多危險。如果您的僱主……」 一我禁止您用這個字眼。」 「好吧。如果您的情人……」 她放下面紗,身子起來了一半。羅平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的上帝!您太容易衝動了!如果您認識的那個人聞到了這次約會的風聲,他會怎麼 想呢?……這很簡單。他會想到您是想證實自己,您是想向我證明您在這次馬賽事件中是無 足輕重的……」 「這是事實嘛。」 「那您為什麼預先不告訴我呢?」 「可是您並不知道他掌握著我……就像他掌握著我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一樣。」 「是因為你們都有過某些經歷,對吧?」 「是的。」 女招待把一隻杯子和一把壺放在了羅平的面前。 「馬德萊娜,」羅平繼續平和地問,「您的經歷……很沉重嗎?」 「是的,非常沉重。他握有證據。他可以隨時讓人把我逮捕。您知道他是怎麼組織的就 好啦!他有文件資料,有卡片,是關於所有人的。」 「您還能跟我說些什麼有關他的事嗎?」 「沒有了。」她堅決地回了一句。 「可是,我認為他在討好您。」 「他試著這麼幹,是的。」 「好,要說真話。」羅平強調著,「他成功了嗎?」 一種奇怪的焦躁感緊緊抓住了他的心。他非常希望她抗議。 「是的。」她說。 羅平啞口無言了。他突然感到很累,十分傷心,厭倦了被人家拖著鼻了,傻兮兮地捲進 的這場偽裝戰鬥之中的感覺。 「他非常強大。」她繼續道,「他總是最強大的。正是由於這一點我才來的。為的是告 訴您,放棄吧,在您還來得及的時候。」 她推開自己的杯子,俯身在桌子上面。他透過面紗,看到她那浸滿淚水的雙眼。 「走吧……遠一點。盡量地遠。否則,他要報復,那將是非常可怕的。誰也救不了您。 如果我能做到,昨天,我是不會遲疑的。但是他監視著我,他跟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他是 如此地殘忍。要讓他永遠下地獄。」 她哭得窒息了,從手袋裡拿出一條手絹,把它放到眼瞼上按著。 「嚴肅地?」羅平在思索,「在演戲?在這種情況下,是很有藝術水準的!」 「那麼,如果我聽您的話,」他說,「如果我像您建議的那樣逃走,那麼您會怎麼看待 我呢?……認為我是一個卑劣者!一個膽小鬼!這是不行的,馬德萊娜。為了您,我不顧一 切地留下來。一個敢於挺起胸膛的男人,也許我沒對您說明過,您還希望我繼續下去。誰知 道呢,或許我會贏呢。」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為什麼您為我擔心呢?……人們只會為他們所愛的人擔心的。 」 「正是如此。」 他摘下眼鏡,它妨礙了他,眼睛直盯著年輕女人的眼睛看著。 「我沒有聽錯吧?」 馬德萊娜站起身來,改變了聲音說:「謝謝您的茶……不,求您了,別起身!」 他又抓住了她的手。 「這不是一次永別,對吧?我們還要再見面的吧?」 她掙脫了手,微笑著表示了一下便走了。 「見鬼!」羅平在想,「我在做夢,還是什麼?平常都是我來發表宏篇大論的。你們看 到這一幕了吧?聲調、帶感情的樣子,完全齊備。而我,緊閉著嘴巴,我在聽著,心裡還在 怦怦跳著。因為在當時,我已經被擊垮了……這是對著太陽神經叢的一擊。趴下吧,好羅平 ……再一次當叛徒吧。啊!你需要情感。那好呀,你享用吧。她愛你。這不是假裝的,我看 得出來。請來一杯白蘭地。」 他很受感動,又很氣悶,心裡亂得很。他感到指責別人的一種愉悅就像是一次失敗的行 動。女招待給他送上所要的白蘭地,他在她吃驚的目光下一口把它干了下去。 「您不用不舒服,我的孩子。」他以慈父般的口吻說,「我在慶賀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請您收下小錢吧。」 他走了出來,望著藍天,感到十分幸福。他把手杖轉得像風車一樣。 「現在,到納賽爾塔去!……或者乾脆去埃佩農。我來了,塞巴斯蒂安。請準備餐具吧 !」 汽車輕快地前進著。樹林以每小時六十公里的速度向後移去。羅平觀察著岔路,生怕驀 然間冒出幾輛小推車來,同時還在認真地整理、回憶著這些情況。在短暫的激奮過後,他現 在又冷靜下來,問題又一個個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馬德萊娜·費雷爾決不是那種受情感支 配的女人。那麼她為什麼要逼迫他放棄這一戰場呢?……如果是在執行命令呢?……如果是 「爪子」的頭領,想騰出手來幹別的事,在利用她呢?……羅平無法排除這種想法,即他的 敵人已經知道了這次朗佩爾梅耶的約會,而預先制訂了方案。他聽到了,在他的腦海裡,奇 異的警鐘在敲響,它常常使他保持警惕,來反對危害,它那淺顯的道理告訴他這樣做是無益 的。而常常是經驗告訴他,他的道理是錯誤的。所以,他越是臨近埃佩農,他的踏在油門上 的腳也就越顯沉重,一種模糊的恐懼感從他的心底升起。決不會的!塞巴斯蒂安說過,他去 隱蔽的地方是沒有人知道的。可是他又怎麼知道,他們可以跟蹤他,也早就發覺了這幢房子 ……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坐落在鄉間……現在羅平在加速。「媽的!」他想,「他們把我牽 制在一邊,他們跟我押小賭,待機押大的,他們用甜言蜜語解除了我的武裝,而另一面,他 們卻對塞巴斯蒂安下手了。在他蒙受了『爪子』的侮辱之後,我根本就不該把他一個人留下 。也許我這樣擔心是錯誤的,可是如果他有什麼不測的話,我將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他在埃佩農的寬闊的岔路口剛一減速,便引起了人們的亂竄、喊叫和咒罵。現在,整個 鎮子都亂了、散了。又過了幾間房子,視野也越來越開闊了,其間有菜園子,還有奶牛正在 上面吃草的一塊塊草場。他終於看到了碩大的栗樹,它遮住了一部分像是農場的,用白灰粉 刷過的白牆。他踩了剎車,拐進院子,然後熄掉馬達,走下車來。房子裡沒有一絲動靜。 「喂,喂!」他喊道,「是我!」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太安靜了。母雞們圍在車庫旁,安閒地啄著食。太陽下曬著被單。 羅平用拳頭敲著門。 「喂!塞巴斯蒂安。」 沒聽到任何聲音,他扭動了門把手,打開了門,幾步走進屋裡。裡面座鐘的鐘擺在一晃 一晃地閃動著。突然,它停了下來。一位老婦人的屍體躺在長桌旁,桌上的飯尚未動用過。 這是塞巴斯蒂安的祖母。她被狠狠地刺中了,死了,嚥了氣。這一次,他們並沒覺得有必要 在她的屍體上放下表明「爪子」身份的卡片。她,這個可憐的老婦人,只不過是個不被重視 的犧牲品。 羅平穿過房間,走進散發出蠟味的隔壁房問。在床的上方,有一根曬乾了的樹枝支撐著 一個帶耶穌像的十字架,還有一個大鬍子男人的照片,他的制服上掛著隊長的勳章。羅平退 了出來,他重複著:「這是我的過錯。我根本就不應該……這是我的過錯。我真的沒一點用 。」 樓上沒有人,閣樓裡也沒有人。羅平又下了樓,走到院子後面的菜園子裡。他突然發現 :在圍著這塊地皮的籬笆上有一個缺口。樹枝扭彎了,折斷了。另一邊,高高的草也倒了下 去,好像有人從上面拖過某些沉重的東西。團伙中的人來過,然後從菜園子走的。而且還帶 走了塞巴斯蒂安。他們肯定出其不意地把他打昏了,但又要保住他不殺死他,保存著他肯定 是為了讓他受一受挖空心思想出的刑罰。他背叛了。他放走了一個叛徒。顯然,這太過分了 。 羅平,像一位知道把握時機的獵人,仔細觀察著這次行動留在現場的痕跡:一滴油點子 ,在通往籬笆後面的泥路上,這表明曾有汽車來過。再遠一點的地方,車輪印印在了車轍底 上。這條小路距大路有幾百米遠。入侵者已經遠去了!所以,當他在朗佩爾梅耶快活的時候 ,團伙殺害了老婦人,劫走了塞巴斯蒂安。 他十分惱火地轉了回來。他的預感並沒有欺騙他。敵人用馬德萊娜在與他陰謀地周旋著 。他的計劃無情地進行著。擄走塞巴斯蒂安,用小火把他整死,為了向所有的人證明,被別 人提供的獎金所腐蝕是絕無好下場的。然後再來跟他羅平清算。陷階已經準備好了,在某一 個地方……他又走進客廳,跪到屍體旁,把死者的眼睛合上。一種奇特的情感使他喉嚨發緊 。他想起了維克圖瓦爾,他的老奶媽,想到了雷蒙德·德·聖韋朗,想到了那一凶險之夜, 他結束了他所有的生存的理智。現在,這糾纏人的可怕幻象又出現了。 「我要救出塞巴斯蒂安。」他低聲說,「我喜歡他。我許諾了,祖母。」 他站起身來,一動不動地呆了一會兒。他還從未遇到過這麼絕望的情況。受著一個不露 面的敵人的來自各方的威脅,他沒有任何一個好的辦法來解決它。將此事交給警署,交到加 尼瑪爾的手下?絕不行!這是一個尊嚴問題。首先他不可能不跟檢察長爭吵起來,而他也無 意承認自己的新的失敗。不,應該是自身引出火花,燃起光明。他認真地把門關上,回到汽 車旁。沒有必要行動,就像一隻呆在短頸的大口瓶裡嗡嗡叫著的蒼蠅那樣。他此時想起了一 句英國諺語:「當需要快的時候,千萬別匆忙。」 「堅持住,塞巴斯蒂安。」他開始說,「二十四小時!我只要求你二十四小時!眼下我 還沒弄清楚!我也一樣,我可能也有欠缺,但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向你保證,一切都會過 去的。」 在夜幕降臨時,他在自己家門前停下車。一刻鐘過後,他躺到了床上,雙手交插在脖子 後面,他試著把這錯綜複雜的事情拼湊起來。他還是不知道如何擺放馬德萊娜,但是他開始 相信,獲得成功的唯一希望是在雷蒙·魯維爾的身上。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第八章 一個叛徒 第一批路燈亮了。一位三十歲上下的男人穿著深色衣服,樣子像個小商販,也許是奧弗 涅地方的人(從他的圓帽子和他粗獷的鬍鬚可以看得出來),來到了檢察長的家門口。在按 響門鈴前,他長時間地在擦鞋墊上擦著鞋底,主要不是為了乾淨,而是還在猶豫不決。他顯 得很緊張,甚至想原路折回去。最後,在從樓梯扶手上面朝大廳望了一眼之後,他按響了門 鈴。隨身男僕給他開了門。 「我想找薩拉扎先生談一談。」 「您預約了嗎?……現在已經比較晚了。」 「是私事而且很緊急。」 「秘書先生可以接待您。」 「不。我是想見檢察長先生。」 「什麼事?」雷蒙·魯維爾問道,他已經在用人身後出現了。 「我來是想找檢察長先生談一談。」這個男人解釋著。他的不安正在每分鐘地加劇。 「請進。」魯維爾說,「我是薩拉扎先生的特別秘書。他對我是——不保密的。您可以 放心地把您的來訪目的告訴我。」 「這是……」 這個男人,十分明顯地,在猶豫著。 「我想還是下次再來吧。」他聲明道,同時一隻手已經伸向了門把手,「只是我不知道 什麼時候來好。」 「好吧。」魯維爾通融地說,「請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通報一下檢察長先生。您叫什 麼名宇?」 「馬古蘭……勒內·馬古蘭。」 獨自一人呆著時,這個人仔細地看了看前廳,然後又走到客廳的門口。他看傢俱、油畫 ,而且顯得很有興趣。當他聽到秘書的腳步聲後,又匆匆忙忙地回到了靠進門處的座位上。 「檢察長先生答應給您五分鐘時問。請走這邊。」 魯維爾把馬古蘭帶進了法官的工作問。 「請坐,馬古蘭先生。我還要簽幾份文件,之後我就跟您談。」 馬古蘭惶恐不安,坐在扶手椅的邊上,迅速地用眼睛別覽了一下房間,而當他看到薩拉 扎夫人的畫像時,他抖了起來。檢察長放下了筆桿。 「很好,我聽您說。」 馬古蘭已經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了。 「說吧!」 「我聽說……」 「啊!您是對獎賞感興趣吧!是不是?您知道一些事情。」 「是的。既有獎金,還有許諾。」 為了不讓手抖得太厲害,檢察長抓起了裁紙刀。 「您是『爪子』的人?」他低聲問道。 「是的。」 「答應的事情總會兌現的。如果您的情報很有價值,就不會對您提出起訴,您就會領到 您應得的錢。」 「那我向您解釋一下。」馬古蘭說,「首先,我不在場,當他們劫持……」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的人物畫像。 「好啦,好啦。」檢察長說,「您是清白的,我敢肯定這一點。」 馬古蘭並沒有體味出話語中的譏諷。他越來越緊張,他準備做為證詞的話又接著冒了出 來。 「我,」他繼續道,「我是當司機的。那麼,您明白,我知道此事,但未親手干。今天 ,譬如說……他們抓了一個我們內部的小伙子,名叫塞巴斯蒂安·格呂茲……據說他叛變了 。他是躲到埃佩農去了,在一個老婦人家……我把車停在小路上,就在房後,我在那裡等。 我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總之,我的同伴們,他們帶回了昏迷中的塞巴斯蒂安,然後 把他帶到了一個十分寂靜的地方……請您允許我給您畫一張圖……」 已經稍許放下心了,他站起身來,抓過寫字檯上的一本記事簿和一支鉛筆,然後開始畫 起線條和叉叉。 「這裡是芒特一拉一約裡……這裡,是通往韋托耶的一條路……請原諒,我畫得太糟糕 了……在聖馬丁-拉-加雷納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條岔路,在右邊……您沿著它前行,沿著 樹林子,您就來到了一幢老的狩獵樓房。您不會弄錯的,在這個地方只有這一幢。它已經半 坍塌了。在樓房後面,您會看到一條小路。三四百米遠處,您會看到一大片地的圍牆……一 個城堡……從來沒有人去過那個地方……」 「這就是團伙的巢穴嗎?」 「是的。這是……可是,不,在這兒,他們明天晚上要開會,從十點鐘開始。」 馬古蘭重又坐下,輕鬆了許多。 「您看,老闆……對不起,檢察長先生。我想,我應該得到我的錢了吧。我甚至可以給 您提供其它的細節。塞巴斯蒂安被關在了一個『診所』裡。他們是這樣稱呼那些特別的房間 的。在一樓,在圖書室和配膳室中間……這是一間手術室,在我們中的某個人受傷時用的。 頭領總是想得十分周到。您知道為什麼把他關在這個地方嗎?」 「噫,我猜。」檢察長做出不耐煩的樣子說道,「他們想折磨他而警戒別的人。」 「正是的!可是我,我卻受不住了。我不是唱詩班的孩子,對吧。但我也不是一個野蠻 人。有了獎金,我打算逃到瑞士去,然後在那兒買個小商店。無人看見也無人知道!」 「您還能給我畫張房子的草圖吧!」 「很容易。」 「您穿過花園。它很大。然後就是台階和大門。在左邊一側,有一條僕人們進出的門, 後面是配膳室的門。在一樓,還有餐廳和一間大客廳,然後是圖書室和診所。但是所有的地 方都要注意:它豪華得像是一個博物館。我敢打賭,裡面還有吸煙室和檯球室呢。上面,我 不知道有多少間房。」 「有多少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們沒有碰見任何人。指揮我們的那個人有柵欄門和大門的鑰匙,而且 他是直接把我們帶到診所去的。然後,我們在配膳室裡好好喝了一頓。好啦,我對您是竹筒 倒豆子……那麼,請您,支票……」 「我只有一句話。」法官生硬地說,「您只能在我們驗證了您的情報的真實後才能拿錢 。」 「還有一件事……」 「是什麼事?」 「我想到了我的生命。從現在開始,它就不值錢了。」 「您將在警署的保護之下。您認為這樣可以嗎?」 「很好。」 「隨您到什麼地方去,總有人陪著您。」 「我走出這裡時就會有人陪嗎?」 「是的。請聽我說。您順著用人走的樓梯和走廊下去,您就會一直走到蒙索街。您再走 到庫賽爾街,順這條街一直走到奧斯曼大道。預防措施早已安排好了,我向您保證,這麼短 的路程,您不會有任何危險的。走過大道的拐彎處,您會看到在您左手邊有一家書店。離這 家書店兩步路的地方停著一輛德·弟戎·布東牌黑轎車。您能認出它來吧?」 「噢!這很容易。」 「您坐進去。有兩名警探在等著您,他們知道內情。自最終決定公佈於眾之日起,我已 經下達了命令,他們常呆在那裡值班。我一直在擔心會接待『爪子』的某個成員來訪的。」 「然後呢?」 「他們會把您帶到警察總署去,您在那裡可以得到一個舒適的房間和一個看守。如果一 切進展順利,您將得到您的錢……說定就在後天。」 檢察長按了一下鈴,馬上,隨身男僕出現了。 「把這位先生帶走。」法官冷冰冰地說。 然後,他用手指威脅著還沒有走遠的馬古蘭。 「我不希望您,」他繼續說,「再在我的面前出現。現在趕快消失吧。」 馬古蘭匆匆逃了出來。當他來到蒙索街時,他十分不安地觀察著身邊。街上看不出任何 危險。於是,他大步走著,來到奧斯曼大道的拐角處。同時,他馬上看到了汽車。是德·弟 戎·布東車嗎?雖然他斷定是,但他也不是分辨得很清楚的,因為車牌子太多了。一個人伏 在方向盤上,悠閒地吸著煙斗。另一個人被展開的報紙遮住了一大半。馬古蘭走上前,敲了 敲駕駛員一側的車窗。後者把車門打開了一條縫。 「什麼事?」他傲慢地問道。 「我是……從檢察長那兒來的。」 「不太早了點嗎。」另一位低聲抱怨著,「上車吧。」 還有第三個警探在後座上,他移動一下身子給馬古蘭讓座位,同時,在汽車啟動後,要 馬古蘭伸開雙臂。他以一種職業的熟練,快速地摸了摸他所有的口袋。 「沒有武器。」他對合上報紙的那個人說。 長久以來第一次,馬古蘭感到了心裡真的安定下來了。結束啦,冒險的生活、驚恐不安 、挨打和無休止的提心吊膽。他已經站到了資產階級一邊了,現在,他富有了。 汽車朝下開出了奧斯曼大道,駛進了法耶特街。 「這是一條學生走的路。」他心緒極佳地評述著。 他的同伴們不作回答。汽車距法院大道越來越遠了。 「我們不是去警署嗎?可是檢察長親口告訴我……」 「你的檢察長,他並不都知道。」 馬古蘭的臉色變得灰白了。 「你們是什麼人?」他咕噥著。 「是朋友。」他身邊的人冷笑著說。 馬古蘭抓住車門把手,接著就不動了。因為坐在司機旁的那個人轉過身來,用手槍逼住 了他。 「別亂來。」他命令著。 馬古蘭癱下去了。眼看就要成功了,卻……「這是個誤會。我向你們保證,這是一場誤 會。」 「你去跟頭領解釋去吧。」 「你們是……你們是……的人。可是我從沒見到過你們。」 「這說明你並不都認識。」 馬古蘭用發狂的目光看著被夜晚的燈光照得通亮的街道。要想得救,近在咫尺。 「聽著,」他說,「總有辦法解決好的……我們一起分這筆獎金……每個人五萬……甚 至我拿兩萬就滿足了……不行?」 另三個匪徒緊閉嘴巴。 「你們想全都要?」馬古蘭絕望地喃喃著,「同意。我全都讓給你們,只要我……」 「你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跟那個憲兵?」 「沒有……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譬如?」 「好吧……我告訴了他我們最後呆過的地方:『花花公子』地窖。因為它已經沒用了。 」 「撒謊!」 這個人給司機一個手勢,汽車馬上停了下來。馬古蘭感到奇怪,把頭伸向前面,結果輕 輕地碰到了他迎面的座位後背上。他感到了手腕上有針刺的尖痛感,他掙扎著,與直升到心 臟的麻痺抗爭著。他馬上就要睡過去了……他會被送去……診所……診所。 他的腦袋歪到了肩上。 亞森·羅平沒有長時間地陷入沉思之中。敵人肯定在策劃一次反擊,甚至他自己也這麼 盼望著。只是他老在窺視著馬德萊娜·費雷爾這一邊。頭領很清楚羅平的弱點,一定會採取 所有的防範措施。她肯定處於嚴密的監視之下。把搜尋工作轉向她,這將會再一次地碰壁。 剩下的就是樊尚·薩拉扎周圍的人了。如果這個人還沒有不謹慎地辭去職務的話,也還有可 能召集警署的所有力量,而且會很快達到目的。 羅平馬上起身,開始把自己裝扮成貝什羅公證員。「最理想的是,」他一面貼著頰髯, 一面想,「我來取代他,我自己成為檢察長……如果能夠調動警署的力量,那該多美呀!我 並不應該是檢察長,而應該是警署的頭頭!嘿!嘿,為什麼不呢?……我自己任命自己。以 法律的名義,羅平,我向您……還是嚴肅一點兒吧,牲口。現在,你要馬上去這個顯赫人物 的家,叫他收回辭職的打算,因為他做為法官對你太有利了。在等著取代他時,讓他聘你做 第三個秘書……」 他注視自己的身影,好像有點駝背,而且也變得不靈活了。他是貝什羅公證員。五分鐘 後,當他在檢察長的門前準備下車時,看到雷蒙·魯維爾走了出來。一盞路燈把他照得清清 楚楚,魯維爾顯得非常不安和衝動。走了幾步之後,他在人行道旁站了下來,觀察著四周。 他的樣子像在找出租車。失望之後,他朝大道上走去。好奇心令羅平完全清醒了,他決定放 棄這次拜訪,去跟蹤他。魯維爾的慌亂表情說明了什麼問題?秘書如此匆匆忙忙,是想去什 麼地方呢? 大街上也沒有出租車。這正是商店裡人頭攢動的時候。這時候一輛出租馬車都會同時被 許多人爭來喊去。魯維爾沒有堅持。一輛有軌電車慢騰騰地開了過來。他在電車行進之中登 了上去。羅平開著門跟在後面,並始終保持著合理的距離。維利耶、羅馬、克利希……大街 上的人越來越擁擠不堪了:電車只得減速行駛,羅平向前靠了靠。要跟蹤他到什麼地方呢? 電車穿過了布朗什廣場。在皮加爾過後不久,它在聚集的人群前停了下來。如果魯維爾下車 ,再步行的話,羅平肯定就會在人群中找不到他了。他儘管把身子探出車門,但是看到的只 是後背和踮起腳尖跑動著的好奇的人們。電車駕駛員徒勞無益地搖著鈴子。終於,車子又動 了起來,羅平又慢慢地跟上去。一名巡警鑽到了聚集的人群前面。羅平從一輛裝滿大桶的平 板車旁開了過去。馬摔倒在地,儘管有吆喝聲和趕車人的皮鞭聲啪啪作響,但是它站不起來 。它的前腿已經失去控制,它抬起圓睜著狂怒眼睛的頭,鐵掌把道牙子劃出了火星。羅平不 願看這種場面。牲口的痛苦掙扎令他心中十分難受。但是他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表示同情。他 惦記的是魯維爾是否仍在電車——裡面。 羅平加速了,好像是要超車的架式,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秘書還在車裡,看得出他 就坐在窗旁,閉著雙眼,好像在想著什麼事。這次的旅行讓羅平越來越感到不安。他們到了 夏佩爾大道,仍在黑暗之中,羅平很快遇到了一個點路燈的人。他正在一盞盞地點燃煤氣路 燈,長竿子扛在肩上,把路燈上方的、朵朵藍色花朵留在了身後。 聖馬丁運河很快映出了它那條路上的反光。就在這時,魯維爾趁著電車速度減慢,跳了 下來。他藉著衝力跑過去,上了一輛馬上要駛進阿爾芒涅街的小公共汽車。羅平馬上朝斜向 拐過去。速度加大了,整個車子的車況都很好。羅平很難想像這麼瀟灑的樊尚.薩拉扎的秘 書會住在一個以小公共汽車為交通工具的偏僻地方。那麼他去什麼地方呢?他跟誰有約會呢 ?這個人越來越可疑了。 進到烏爾克高街時,路障已經關上了。一陣鈴聲在夜裡,在某個地方響了起來。如果魯 維爾決定下車穿過鐵路的話,羅平也就不得不驅車尾隨他。但是他沒有太擔心,因為貨車開 過來了,又在一團煙霧中慢慢地開過去了。尾車走遠了,它的方位燈投到鐵軌上一片紅色的 光。羅平踩著剎車,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著方向盤。路障終於打開了,小公共汽車向前開去。 它很快就穿過了貝斯蒂歐大市場的柵欄門。無疑魯維爾要在邦丹門下車了。 可是小公共汽車到了入市稅徵收處,停下來讓海關官員們上車,而魯維爾始終未露面。 這是什麼意思?他還要走很遠的路?他是否發現被跟蹤了?羅平沒有時間再去做其他的假設 ,因為魯維爾突然下了車。然後繼續朝巴黎舊城牆的遺址方向前進。好在還有一些車子在行 駛,羅平的車子才沒有引起秘書的懷疑。他走得很快,並沒有回頭看。也許他急於要穿過這 個恐怖的地方。這些遺址的邊坡都翻起來了,到處如此,黑乎乎的、堆堆的,非常嚇人。在 溝的另一側,是一大片菜園子和幾處木板搭起的簡陋小屋。郊區就是從這裡開始的。這就像 是一塊陌生的土地,充滿了危險。最慎重的辦法是丟下汽車,因為在這塊靜寂的荒地上,馬 達的聲音會顯得太響。羅平把它停在一條昏暗的街上,魯維爾就是從那裡消失的。不過他總 能聽到他的腳步聲,為了追上他的獵物,他緊跑了幾步。 天空放晴了,巴黎之光很遠地散發的暗光能讓人不太吃力地辨識方向。魯維爾的身影突 然消失了。羅平來到了呈昏暗隧道形的門廊處,它通向裡面的一個院子。房子可能就是舊時 的驛站。荒蕪、沉寂。羅平沿著牆邊朝前走,同時側耳細聽著。他的手到處可以觸摸到澆注 在牆上的大環,過去人們就是把馬拴在這些大環上的。他來到了這棟房子的主體前面,發現 了第二個門廊,它正對著第一個門廊,穿過它,便來到了一條狹街口,它被遠處的一盞煤汽 燈照得若明若暗的。 在這個他很少來過的街區,他感到徹底迷糊了,但他斷定現在走的路是對的。既然魯維 爾如此細心地想不顯蹤跡,那就說明他肯定是這個團伙的人。秘書在前面走得比較遠了,但 總是在他的視野之內,他那比較清晰的影子落在了比較清亮的街面上。羅平加快了步子。這 一夜間的散步不會再持續很長時間了。塞巴斯蒂安應該就被關在那裡,魯維爾也正是要去他 那裡,也許是要進行最後一次審訊。「好啦!」羅平在想,「機會又來了!」他如果帶了武 器的話,心裡肯定會更踏實:遺憾得很,他並沒有想到帶著手槍去找樊尚·薩拉扎談話會更 好一些。 這條街有個拐彎。一棟破得不得不用大厚木板支撐的房子就坐落在拐角的地方。而且只 有一條保養得很差的路通向菜地和荒野。魯維爾肯定是走進了這棟房子。羅平疑慮重重地審 視了一下現場。房子的兩側圍著破舊的鐵絲網,它直接接著一張大開的門。一扇門上掛著一 塊木板,木板上的字已經被塗抹得若隱若現。羅平辨認出是:花場堆棧。 他穿過大門,於是發現在左側,有一間貨棚。他走到近前,為的是始終躲在陰影之中。 貨棚裡有一輛小推車,車轅高高地豎起,還有一輛停在那裡的卡車。在遠一點的地方,靠牆 倚放著一些舊輪胎。貨棚之後,又是一間空蕩蕩的車庫。而在空地的盡頭,是一排二層樓的 建築。可能是舊的馬廄。羅平繼續觀察著,而且三跳兩跳地穿過了這棟建築物前的空曠地帶 。他差一點咒罵起來。 一輛汽車正停在那裡,他馬上就認出了車牌。這是一輛德·弟戎·布東車。他絕不會認 錯的。他剛剛發現了「爪子」的一個聚會地點。塞巴斯蒂安就是被關在這裡的。他繞汽車轉 了一圈,又發現了勾劃出一扇門的上部一角的一絲光線。他無法把耳朵貼到縫隙處,因為它 處的位置太高了。他又朝前走了走。這個地方散發著濃重的乾草和馬糞味。猜測是正確的。 確實是舊馬廄。那麼,羅平曾經以為是二樓的地方也就只能是長長的貯存乾草的頂層了。怎 麼爬到上面去呢?「說到閣樓,自然就會想到樓梯。」羅平在想,「如果我在某個地方找不 到樓梯的話,那才有鬼呢。」 他一直搜查到這棟房子的盡頭,如同他的冒險生涯中時常出現的那樣,他總是可以把他 在某一特定時刻急需的東西弄到手的。樓梯就在那裡,靠著牆,平躺在地上。他馬上把它抓 到手,豎起來,靠在他認為最靠近窗戶的地方,在陰影之中。他輕巧地爬上去。他正好選中 位置。窗戶根本沒有關,他只需跨過窗台就行了。一進去,他馬上就緊張起來,但很快又放 心了。他打擾了老鼠們。他劃燃一根火柴,然後把它舉得高高的。跳動的火焰使他看清了地 上鋪著的乾草碎屑和遠遠地瞪著他看的紅紅的小眼睛。他慢慢地朝前探著腳走去,一步步如 履薄冰。但是樓板很結實,幾乎聽不到什麼響聲。老鼠發出的聲響壓過了他弄出的響聲。 閣樓(乾草倉)佔據了這棟建築物的整個上層。他於是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到召開會議的 地方的上面。隨著羅平的不斷走近,他越來越清晰地聽到說話聲。他又劃燃一根火柴,辨認 出一扇翻板活門的輪廓。他跪了下來。翻板活門上的插栓早就全都拔掉了,螺絲孔為他朝下 看提供了極大的方便。羅平,十分小心謹慎地趴在地上,觀察起來。 在他的正下方,他看到有四個人。他看得不很清楚。因為他的目光是垂直向下的,他只 能看到他們的腦袋和腳。但是他還是輕易地認出了魯維爾。在地上,一個手被反綁在身後的 男人橫躺在那裡。一盞馬燈就放在他的身旁,羅平從來沒見過此人。 那麼塞巴斯蒂安在哪兒呢? 他們難道已經把他殺了?他徒勞無益地想擴大自己的視野。一個十分重要的死角遮住了 馬廄的一個部分,不過那裡應該還有一盞燈,因為地面被斜光照得很亮。汗水流滿了他的臉 頰。怎麼行動呢?猛地掀開翻板活門?跳到他們中間去?可是他們有四個人呀。出其不意會 有效果,那是當然的啦。在他跳下去時,他可以把其中一人解除戰鬥力,甚至倆人。可是其 他的人還是來得及拿起武器的。最好還是等待。 其中一人朝俘虜的肋骨踢了一腳。 「喂,馬古蘭?還要裝啞巴嗎?」 然後,他朝秘書轉過身來。 「好在您在這兒,雷蒙先生。您沒能聽到他對薩拉扎說的東西,實在太遺憾了。」 「這沒有什麼妨礙。」魯維爾說,「要緊的是他已經干了壞事。」 「您認為他說了明天晚上的會議嗎?」 「我不知道……最好讓他都說出來。」 「我們,」團伙中的另一個人說,「並不知道什麼要緊的事。我們只是像往常那樣接到 通知;您知道,電話裡的聲音……『你們守在書店前,在奧斯曼大道和古塞爾街的拐角處… …』總之,有人給我們下達指令,我們就趕到了……最好的做法,是現在就通知頭領。」 「我原以為會在這裡碰見他的。」魯維爾說,「當我認出馬古蘭之後,我馬上就想到要 出來。只是當時手頭有一件急需處理的事走不開,再說薩拉扎也不好商量。我一能脫身就出 來了。」 「我們不需要頭領就能讓他開口說話。」直到現在還沒說一句話的人也插進來說,「我 來負責他。」 他離開了羅平的視野,但後者馬上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一種持續的吹氣聲,與此同 時,黃色的反射光在地面上移動著。魯維爾俯身對著俘虜,把他翻轉過來,背朝下地躺在那 裡。馬古蘭由於驚嚇臉色大變,在燈光下顯得完全變了樣。 「聽著,馬古蘭……別裝傻。說!您是無法堅持住的,對吧?獎金太具誘惑力了。」 「不。不是這樣……我向您保證。」 「那你為什麼去找檢察長呢?」 「一次友好的探視,正好路過。這是很自然的。」三個人中最高大的那位譏諷道,「算 啦,雷蒙先生。這個蠢傢伙撒謊就像呼吸一樣。只是他忘記告訴您了,是他答應與我們共享 這筆獎金的,當他在汽車裡明白過來時,他也感到後悔莫及了。」 「好呀!好呀!」 「這說明他確信可以拿到獎金啦。」 令羅平困惑不解的這種吹氣聲使氣氛更加緊張,一束可怕的藍光沿著牆走過來了。 「既然他確信可以拿到獎金,」這個匪徒說道,「那就說明他已經把我們出賣了。」 馬古蘭搖晃了一下。他看到某些羅平無法看到的東西。他在扭動著,似乎是想要坐起身 來。 「不,不。」他含混不清地咕噥著,「別這樣……我向你們解釋。」 「現在還為時不晚。」魯維爾說。 「確實……我明白了,我沒通知任何人就行動是錯誤的。但是我認為這筆獎金,是一個 惡作劇……於是,我裝做又想說出來,又要得到確切保證的樣子……我是否可以受到保護? 由誰來保護?以及怎麼支付我?……於是我提出要想一想。這很正常,難道不對嗎?」 「騙人,雷蒙先生。他原來還相信我們會把他送到警察總署去呢……過來!」 他對羅平無法看到的那個人說。於是後者走上前來。他端著一支呼呼噴著紅火苗的焊槍 。馬古蘭抖了起來。 「等一下。」魯維爾說,「你想跟便衣警探們做一筆生意嗎?」 「天呀!你們替我想一想。薩拉扎剛剛向我解釋過。我應該在奧斯曼大道的拐角處見到 一部汽車……」 「確實很對。」大個子喊了起來,「一共有兩部車於。只是另外一輛稍遠一點,在後面 。而關於這一點,你的檢察長是無法知道的。」 魯維爾俯身向前。 「蠢貨。」他說,「我看你肯定說了,因為你承認薩拉扎要保護你嘛。」 他閃過一邊,手裡端著焊槍的那個人走到馬古蘭跟前。 「從哪兒開始?」他問,「先來一隻腳,怎麼樣?」 馬古蘭縮成一團,發出了一陣令羅平毛骨悚然的嚎叫。 「要你這麼蠢!」魯維爾說,「把他的鞋脫下來!」 匪徒們猛地衝向他們的同夥,儘管他不停地又蹬又踢,還是脫下了他的鞋和襪子。 「抓住他。」應該是行刑的那個人命令道。 他稍許向後退了退,用焊槍瞄準著。馬古蘭的赤裸裸的雙腳像受驚嚇的動物一樣不停地 踢蹬著。 「你感到熱度了吧,啊?」行刑者問道,「我向前進一點……哈,哈!你又開始抖起來 了。這很癢吧……!再近一點。」 馬古蘭猛地一動,差一點把用盡全力壓在他身上的那個人弄翻下去。 「說!」魯維爾命令道。 「千萬別說。」羅平在暗自企盼著,「我不知道你跟檢察長說了些什麼,可是,如果你 吐露出來的話,全體團伙成員就會四處逃散,以等待另外的時機了。」 「快點!」魯維爾又說。 「鼓起勇氣。」羅平在想,「千萬咬緊牙!」 火焰現在距馬古蘭的右腳不到一米距離,腳趾已經十分可怕地收縮了。 「你告訴他名字了吧?」魯維爾繼續問道。 「住手!」馬古蘭喊道。聲音完全變了。 「先回答。」 「沒有……我保證沒有。」 「那麼,你都跟他說了些什麼?」 馬古蘭一動不動地呆著。 「我想他肯定完蛋了。」坐在他肩上的那個人喃喃道。 魯維爾做了一個手勢;行刑的人關掉了火焰,摸了摸燒焦的腳。 「他虛張聲勢。」他說,「就為了這幾個小水泡,總不至於這麼拚死地喊叫吧。」 「把他弄醒。」魯維爾命令道。 幾個耳光打得馬古蘭搖來晃去,他睜開雙眼,失去理智地轉過頭來。他又認出了拷打他 的這些人,於是痛苦地歎了口氣。 「寶貝。」手裡拿著焊槍的人說,「好一些了嗎?……你有屁就放,要麼我就接著來。 」 於是他又把焊槍點燃。 「我問你都跟他說了些什麼。」魯維爾繼續審問道,「我在等著回答。」 羅平十分憐憫這位可憐的人,同時又很欽佩他的耐力。可是馬古蘭是否能堅持很久?如 果他敗下陣來,那麼塞巴斯蒂安的末日也就到了。我們或許能夠找到他,但那將會太遲了。 「爪子」們肯定會在四處逃散之前先結果了他。 「給點喝的。」馬古蘭咕噥著。 「等會兒……在你全盤招供出來之後。」 「你們不會殺了我吧?」 「保證。」 「我說的並不多。」 「啊,馬古蘭!」羅平失望地想,「你真讓我失望。」 可憐人的恐懼是十分明顯的。他快要暈倒了,快要第二次地背叛自己了。他的死足可以 警戒其他人。再不會有人敢對獎金感興趣了。這一場遊戲也就輸掉了。 「我盡量試著少說一點。」馬古蘭糾正道,「不過你們也知道,檢察長是個什麼人…… 」 「不。我們不知道。」其中一位譏諷道。 「他是能夠巧妙地套問別人話的人。我,我去是告訴他我們在布朗什街的聚會點的…… 那又有什麼妨害呢,因為我們已經放棄了這個地方……我好渴呀。」 焊槍的火苗又呼呼地響了起來。 「雷蒙先生,」行刑的人說,「他在嘲弄我們。」 「沒有。」馬古蘭喊道,「我求求你們了……好啦……我說我們明天晚上會在城堡聚會 ……這是真的……他逼迫我……我只得把它的方位告訴他。不過我說的含糊其辭。」 一個拷問者給了他臉上一巴掌。 「不對。像你這樣的人,你肯定會在地圖上給他指出方位的。馬賽爾,讓他熱一下…… 在臉上……」 「救命呀。」馬古蘭嚎叫起來。 羅平緊握雙拳。他的無能為力使自己十分難受。如果他手裡有支槍,他會毫不猶豫地衝 上去的。他會殺掉馬古蘭,讓他所受的極刑盡快結束。他也會隨後把他們打倒,決不手軟、 留情。汗水已經流進了他的眼裡。他用衣袖抹了抹,繼續進行觀察。馬古蘭嗚咽著。 「是的,是的。」他繼續說道,「我把地點告訴他了。」 「你告訴他所有的人都去嗎?」 「是的……是為了塞巴斯蒂安的事。」 「總之,你都告訴他了。馬賽爾,燒他!」 叫馬賽爾的人重新調整了火苗,然後走到最佳位置。 「把手拿開。」他說,「它們會被燒熔的!」 馬古蘭上身可怕地抖動起來,然後全身像牽線活動的木偶一樣蜷縮起來。 「跟這樣的傢伙是沒法干的。」馬賽爾抱怨著,「你們把他拉直。」 魯維爾遲疑了一下。他朝馬古蘭俯下身去,翻開了他的一隻眼瞼。 「他死了。」他說,「他的心臟拋棄了他。情緒……」 羅平徹底地鬆了一口氣,把額頭靠在了地板上。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底下,幾個人 七嘴八舌地說著。馬賽爾關掉了他的焊槍。一種鋼材加熱後的混合熱氣味直衝閣樓乾草房。 「真的,我告訴你們,他已經死了。」魯維爾認定道。 「好啦!」馬賽爾喊道,「那麼,你在幹什麼呢?」 羅平又把眼睛貼到孔上去看。馬賽爾正在對他的一個同夥問道,後者正在搜死者的身, 還把衣袋裡的東西都掏了出來。 「最好什麼東西也別留在他的身上。」另一位強調著,「誰想要他的錢包?……他的手 錶呢?我能留下它嗎,雷蒙先生?」 他把從死者身上搜到的所有東西都攤在石頭上。四個人的背影遮住了這可悲的清點工作 。他們像雌狗一樣地亂竄亂動著。魯維爾是第一個站起身來的。 「我在想首領是否會同意。」他提醒著。 「我們這樣做,完全是出於謹慎。」馬賽爾說,「有時人們都覺得他……我不知道,我 ……一個好奇的人……這裡絕不會有人來的,但也要防備萬一……所以,像這樣,手裡沒有 東西,衣袋裡沒有東西,那要驗證他的身份就不容易了。」 「儘管如此,」魯維爾接著說,「還是要把他埋起來。」 另外三個人反對著。他們認為這一天已經很辛苦了。 「那麼,用什麼干呢?」馬賽爾提出作為反對的理由,「埋在哪裡?我們總不能把馬廄 的地板掀開吧?」 「不。」魯維爾說,「是在房子的另一頭,那裡有個地窖。地面是用土夯實的。如果在 車庫裡找不到挖土的東西,那就真的麻煩了。您能去看一看嗎,路易?」 羅平聽到門響了一下。現在或許是行動的時候,像進行最後的審判一樣猛地撲向他們。 「您要知道,」馬賽爾大喊著,「都快九點了。我們得幾點去吃晚飯呀!」 「三個人干,很快會挖好這個坑的,」魯維爾堅持道。 「三個人?」馬賽爾反駁道,「為什麼不是四個人呢?」 「因為我得去打電話。在這個鐘點,莫朗東正好在家。他會想辦法通知首領的。這是他 的任務。」 羅平大腦快速轉著。敵人將會處於一種劣勢:三個人在地窖裡挖坑,第四個人是孤身一 人了。時機變得對他有利了。他小心地借助一隻膝蓋支起身子,抓起粘到地板上的一撮毛髮 ,這是他的一側頰髯脫落了。他踮起腳尖,重新穿過閣樓乾草庫,逕直向窗角走過去。路易 的馬燈在長長的車庫裡穿來穿去,他迅捷地滑下了梯子,縮身躲進了牆影裡。路易發現了他 要找的東西:兩把鎬和一把鐵掀。抖動工具時發出了反光。他又回到了馬廄,羅平聽到了滿 意的歡呼聲。這群匪徒那麼自信,認為他們的周圍沒有人,他們甚至都不想把聲音放小一點 。 羅平先把樓梯放回原處,然後走到房角處躲了起來。他不再猶豫了。他沒有其它選擇。 現在,為了阻止他們通知頭領,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壓制住這四個人。只有這樣,第二天的 會議才會如期舉行。 行動在即,令他渾身肌肉由於受刺激而戰慄。他又最後一次研究了現場,完善著攻擊的 方案。魯維爾肯定會去德·弟戎·布東車旁,他是想要盡快離開的。那麼最好是去那裡等他 。羅平行動了,始終不離開黑暗地帶,他在院子裡轉了一圈。他在對手從馬廄出來時停了下 來。馬賽爾走在前頭,拿著工具,提著馬燈。路易和另一個壞傢伙抬著屍體,一個人抓著肩 膀,另一個人抓著雙腳。而魯維爾走在最後面,手裡搖晃著第二盞馬燈。送葬的隊伍穿過整 個馬廄,在閣樓的窗戶下面消失了。這正是羅平原來豎起樓梯的地方。 「勇敢一點,我的小羔羊們。」羅平在想,「好好幹。亞森在關照著你們!」 他直接朝汽車走去,然後躲在後座,不出聲地把車門關上。他能夠從汽車後窗隨心所欲 地觀察院子。現在只需等著了。魯維爾,急著要打電話給他同夥莫朗東,因為他負責與頭領 的聯絡,他很快就會來的。 幾分鐘過後,他真的露面了。他點燃一支煙,然後雙手插在口袋裡朝汽車走過來。羅平 俯伏在司機座位後面。另一位,絲毫也不懷疑,坐到方向盤後面調整著油門。他在擺弄著手 柄確保在操起起動手柄前車況良好。這時,兩隻大手掐住了他的喉嚨,兩個大拇指按住了他 的頸動脈。他馬上就窒息了。他稍微掙扎了一下,然後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眼看他就不省 人事了,羅平鬆了一下手。 「給先生一點空氣!這個地方真熱得要死!」 魯維爾喘息著。 「大口吸氣。」羅平建議著,「你知道,埃貝爾的方法……對,深呼吸……啊!別動, 不然的話……」 他重又在秘書的脖子上用力。 「你看到了。拇指稍微用一下力,我就會像掐死一隻雞一樣地把你掐死。請你原諒:我 沒有隨身帶一隻焊槍。只有一雙手。不必擔心弄髒它們,對吧?……好!……那麼,好啦, 現在我不開玩笑了。你們要聚會的那個城堡叫什麼名字?……」 「它沒有名字。」魯維爾喘息著說。 「不對!」 羅平的手指又可怕地合攏了。魯維爾發出了嘶啞的喘息聲。 「名字?」 「鬆開……鬆開我……瓦爾博茲城堡……」 「這很好。那麼,你的這座城堡在什麼地方?」 「在塞納-瓦茲……在聖馬丁-加萊附近……那裡有一片森林……」 「輕一點!別做讓人懷疑的動作,我的小寶貝……你們的會議在幾點鐘?」 「明天晚上,九點鐘。」 「這足夠了!……唉,這麼交談該有多好呀,毫無保留地?……都會有什麼人?」 「所有有空的人。」 「頭領,自然也到場啦。」 「是的。」 「一共有多少人?」 「十二個人左右。」 「這次會議的議題?」 「格呂茲……要對他進行審判。」 「值得一看!」 突然的憤怒使羅平的雙手收縮起來。魯維爾嘴巴大張著,舌頭吐了出來。羅平放開他, 走出汽車外,然後把他從座位上拖出來。猛地一下,他把他的手放到背後,抓著他的衣領。 「站好,孬種!如果你想叫喊的話,我就先弄斷你的手。走!」 魯維爾兩腿不停地抖動著,先邁出了第一步,然後是又一步。 「咱們去找你的那些同夥。」羅平宣佈道。 他們慢慢地朝那三個匪徒幹活的地方走去。 「告訴我。」羅平說,「這裡曾是一間馬廄吧?」 「是的,但是它已經改建成馬具房了。人們把馬具放在這兒。」 「下面是否有個地窖……」 「是的。正是在那兒……」 「明白了。往前走。」 他們聽到了沉重的響聲。挖坑的正在吃力地幹著。在馬具房門口,羅平瞥了一眼裡面的 情況。一盞風燈放在地上,就在敞開的翻板活門的旁邊,照亮了一條陡直的樓梯的最下面的 幾級台階。再也找不到比這更理想的陷阱了。羅平用肘推了一下,讓他的俘虜往前走。他看 到了躺在地上的馬古蘭的一部分屍體和一個正在用鐵掀忙碌著的苦力。 「你跳下去。」羅平在魯維爾的耳邊輕聲說道,「不過我要提醒你:這棟房子經不住破 壞。好啦!」 他突然推了一把秘書的腰部,後者失去了平衡,雙腳併攏著跳了下去。喊叫聲升了上來 。羅平馬上把翻板活門放下,把兩個結實的插栓插好。嘈雜聲大作,但是被禁錮在下面的人 ,卻在繼續瘋狂地幹著。很好,猛烈地敲打翻板活門的聲音傳了出來,而且還升起了一陣陣 的塵煙。 「用他們手中的鎬,」羅平在想,「他們還是能夠把它打穿的。我得設法找到個東西… …」 他看了看四周,想找到某個重的東西,可是屋子裡面空蕩蕩的。「也許車庫裡會有?」 他提著馬燈,到車庫裡去搜尋。手推車已經推不動了。裡面有一隻大桶,可惜是空的,所以 非常輕。在盡頭,有一台鐵砧在閃光。他試圖舉起它來,結果連搬動一下都辦不到。在這種 情況下,他看上了一個鎮壓器,就是人們常見的那種,它在田里是由馬拉著滾動的。他站在 轅架之問。但是白費力!「媽的!」他咒罵著,「我真的不如以前了。」好在他身邊有不少 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找到一根撬棍,把它當做槓桿來用。只一用力,這只怪東西就動了起來 。一點點地移動著,鎮壓器滾到了院裡,羅平高興地看到院子有點坡度。借助本身的力量, 鎮壓器緩緩地移動著。只需引導,為的是讓它不偏離方向地滾動。為了能使它滾進去,門是 否夠寬?不管怎麼說,現在想讓這笨重的東西停下來已經太晚了。儘管羅平在努力,全力地 靠在轅架上,試圖糾正著鎮壓器的方向,但它還是稍微傾斜地碰了馬具房的大門。隨著一聲 撞斷木頭的聲音,笨重的圓輥子在翻板活門上停了下來,而且把門封得嚴嚴實實。下面的敲 打聲隨即停了下來。 羅平擦了擦滿是汗水的臉,以一種十分滿意的神情審視著自己的傑作。 「別動得太厲害,」他喊著,「你們弄不好會窒息的。」 回答他的是憤怒的吼叫和辱罵。羅平微笑著,用手帕擦著汗,然後把仍貼在左臉上的髯 鬚揭下來,看了看表。夜還不太深,但是他也不能再耽擱了。他小步跑了一會兒,完全是為 了開心。然後他在一條街的拐彎處停下來,辨認著街牌上面的字:七月十四日街。 「我現在想要的不是巴士底獄。」他想,「而是一杯泡沫豐富的啤酒。見鬼!我還能知 道口渴!」 他找到自己的汽車,然後回了巴黎。在阿勒瑪涅街,他先喝了個夠,然後再打電話,只 是咖啡館太不起眼了,不一定有電話機。他很幸運地在另一間咖啡館裡找到了電話,而且找 到了樊尚·薩拉扎。 「檢察長先生?……我是貝什羅公證員。」 「謝天謝地!」 「我有消息。」 「我也有。快來吧。我等您。」 羅平沒花時間回家換衣服。他直接來到了古塞爾街。是檢察長給他開的門。 「您是哪一位?」 羅平此時才發覺,沒有了頰髯,他變成了一副全新的面孔。 「拉烏爾·德·利美吉。」他說,「從前的公證員……我之所以要扮成貝什羅公證員, 是因為我懷疑您的周圍……看來我真的對了。雷蒙·魯維爾,您的第一秘書,是跟這群匪徒 一夥的。」 薩拉扎驚呆了,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 「魯維爾?」他重複著,「魯維爾?……這是決不可能的。」 他做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 「到我辦公室來吧。我一個人在。我們可以安安靜靜地談話。」 馬上,羅平提了一個問題,自從把魯維爾的事情揭露出來之後,這個問題又令他非常不 舒服起來。 「檢察長先生,您是否已經提出辭職了?」 「是的。今天下午。我已經向您解釋過我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了。」 「真糟糕。那您不能再恢復原職嗎?」 「我不能這麼做,但主要是我不願意這麼做。我私人有仇要跟『爪子』了結……」 他從抽屜裡取出一把符合規定的手槍,把它放在寫字檯上的墊板上。 「您想一想,我如果在職的話,我能有權自己去伸張正義嗎?沒有,絕對沒有……我只 得動用警力,而我們的敵人,通過他們擁有的手段,馬上就會知道的……而現在,我可以令 他們大吃一驚,多虧了某個馬古蘭的證言……」 「瓦爾博茲城堡。」羅平打斷道,「在聖馬丁-加萊附近;明天,九點鐘……」 薩拉扎驚呆了,他皺了皺眉頭。 「馬古蘭已經死了。」羅平繼續說著,「至於您的秘書,他跟三個同夥被關在了一間地 下室裡……」 「是這樣,先生……」 羅平直起身來,燈光直射到他那張剛毅的臉上。這是個年輕的,容易激動的人,他剛剛 還在裝扮公證人呢。 「請相信我。」他十分堅定地說,「我本人也一樣,我也有個人恩怨要跟『爪子』了結 。」 於是他開始敘述自己與馬德萊娜·費雷爾約會後所遇到的事情。樊尚·薩拉扎十分驚訝 地聽著他的敘述,他絲毫也不想掩飾自己的驚訝。當他講完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是沉寂的。 「所有這些都是您一個人幹的?」薩拉扎最終問道。「我向您保證……這太神奇了…… 祝賀您……如此堅定的精神……當然啦,我這方面從馬古蘭那裡瞭解到的東西跟您從我秘書 那裡得到的完全一致……啊!我向您保證,魯維爾會後悔辜負了我對他的信任的。」 他慢悠悠地用手擦了擦眼睛,然後以尖利的目光盯著他的對話人。 「我向您透露一下,德·利美吉先生……我已經決定獨自一人去那裡……是的,獨自一 人,這是絕對的。但也許不會在親手把那個人殺死之前……您知道什麼是在一個人看來,不 再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嗎?」 「我知道。」 「那麼,您明白為什麼我對死無所謂了……不過,聽了您說的話,我曾想過您的智慧所 及……不,德·利美吉先生。像您這般剛毅的人,是不多見的……所以,我開始相信,我們 ,我們倆人,會有幸取勝的。」 「機會很小。」羅平說,「我們有條件出其不意。但是我堅持認為由有經驗的人參與的 大規模的警事行動……算啦!我們盡力而為吧!」 樊尚在他妻子的畫像下面釘了一張區域地圖,而且用粗鉛筆標出了路線。他們過去研究 它,並一同確定了最終方案。隨後又確定了第二天的約會。他們現在距最終的交鋒只有不到 二十四小時的時間了。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第九章 匪巢 「就是這條路。」樊尚·薩拉扎說。 他們已經走過芒特有一刻多鍾了,現在他們發現了面前的聖馬丁-加萊的小村莊上的稀 疏燈火。薩拉扎駕著他的車,踩了剎車,正在吃力地尋找著路邊的指示牌。羅平,一個手指 在地圖上指點著,印證著。 「那邊就是人們說的森林。這總不會錯的。」 他們拐進了蜿蜒在麥田間的狹窄的道路。羅平保持著沉默。像往常一樣,在採取重大行 動之前,他避免考慮過於精細的東西。他將要進行的戰鬥是一個人對付五六個人。在過去還 從來沒有過,他從未進行過如此不對等的戰鬥。所以,最明智的做法是不要過細地考慮它。 到時候再看吧。 他們來到了森林邊,又沿著它走了一公里多。薩拉扎把車開得很慢,因為天已經黑了下 來,而且根本就不能亮車燈。他們在指定的地方發現了老的狩獵房子,而且馬上就看出了通 往城堡的小路。 「我把汽車藏到樹林中。」薩拉扎說,「這棟房子後面有濃密的樹林。您先下車,然後 給我帶路。」 羅平圍著這棟房子轉了一圈,還朝裡面瞥了一眼。沒有人躲在裡面。屋頂已經塌下來了 。碎石、爛木頭鋪得滿地都是。壁爐卻神奇般地好像沒有被動過。羅平點亮手電筒,在車前 面往後退著走,把它引到一片矮樹叢中。人們無論是從大道還是從小路上都看不到它了。 「一切都順利。」薩拉扎喃喃道。 他摸了摸又穿上身的風衣口袋,檢查著口袋裡的東西。 「我的手槍、子彈……手電筒……一把刀子……線團……」 羅平差一點聳肩膀。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副手!他真要後悔不是一個人行動了。 「夠啦。」他打斷道,「我們肯定不會全部需要這些東西的。過來吧。別再說一句話! 」 他走在前面,沒有一點聲響。漸漸地,他又變成了一個取得如此多勝利的狡猾和堅定的 冒險者!他的同伴勉勉強強地跟在他後面。 「別走這麼快。」他喘著氣說,「我發覺我的功夫還很不到家……」 「噓!」 小路直通公園的圍牆。遠處的牆與星空相切,用來保護牆脊的碎玻璃瓶渣閃著令人恐懼 的光。經驗告訴他,在這個看上去令人厭惡的圍牆上,肯定有為偷獵者所熟悉的缺口。確實 ,他們發現了一處,在幾百米遠處。那裡,在公園的邊緣,樹林也最濃密。圍牆塌落下來的 土塊很容易攀援。兩個人越了過去,跳到了繁茂的草坪上,然後像幽靈般地繼續前行。 他們穿過一片濃密的燁樹和楊樹林後,看見了城堡。其實,這只是一幢鄉村別墅,建於 上個世紀。建築物的主體比較寬敞,側翼有一個小塔,前面有一個主要的小院子,有十多級 台階連接著。正房好像沒有人住。沒有一絲光。沒有一點動靜。薩拉扎看了看自己的表。 「差十分九點。」他低聲說道,「我們應該看到車子呀。他們總不至於步行來吧。除非 ……」 羅平吃了一驚。 「決不可能。」他說,「沒有人能逃出地窖。沒有人能通知他們。」 他們繼續往前走,彎著腰,從一棵樹下走到另一棵樹下,好借助這最小的隱蔽。他們傭 了好幾分鐘才走到院子的入口處。 建築物周圍的沉寂令人感受十分強烈。天色越來越黑了。任何一點光亮都會被覺察。城 堡的濃重側影在天際被勾勒出來,天空中飄動著來自西方的雲。拂曉前就會下雨。 「我們繞一圈。」薩拉扎建議著,「通過公共道路的出入口往往都不保險。我想起一件 事情來……」 但是羅平又跑開了,弓著背,隨時準備躲閃著,他知道他們現在已經處在敵人的射程之 中了。接連幾跳之後,他來到了左側的牆根,然後打手勢讓薩拉扎照他的樣子做。他們一個 緊隨另一個地沿著牆直走到房子的正面。 「別走台階。」薩拉扎喘息著說,「這真是荒唐。」 此時羅平已經從衣兜裡掏出一串樣式各異的小金屬桿。 「可是……這是開鎖的鉤子。」薩拉扎驚愕地說。 「噓:您很清楚我是一個很有辦法的人。在那兒等著我。」 他繞到台階前,開始登上台階。他越來越肯定,團伙已經撤走了。難道是一位過路人, 被喊叫聲吸引過來,走去推開了滾子,把裡面的俘虜放出去了嗎?這種可能性很小,可是… …他本能地選了一根最好的開鎖鉤子,因為鎖舌總是在最開始撥弄時做出反應的。他把門推 開一條手臂樣寬的縫,身子盡量地側倚在門上。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於是,他用手電做了一 個盡快的信號,薩拉扎跟了上來。 「我總覺得房子是空的。」他低聲咕噥著,「進去吧。」 他們手裡握著槍,走進了寬敞的大廳,他們的手電光束掃來掃去,照著各個部位,照見 了綠色植物、鏡子、柱子。羅平趕緊佔據了門口,發現在廳的盡頭有一個鋪著紅地毯的十分 漂亮的樓梯。老式的傢俱無聲地環繞著他們,很凝重,又有點潮氣。空氣中有一股折下的花 朵的香味和地板蠟的味道。羅平小心地打開了身邊最近的一扇門,然後用手電轉著困地照了 照裡面的牆壁。 「見鬼!」 他熄了手電,心在怦怦地跳。不!這是一個幻覺。或許是他沒看清楚。薩拉扎此時也走 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啦?」他低聲問道。 「什麼事情?……看吧!」 羅平再次打開手電筒,照向掛在牆上的圖畫。 「真漂亮!」薩拉扎讚歎道。 「什麼?漂亮!難道您真的不明白?……這裡,這是拉斐爾的《聖母瑪麗亞》……而那 一幅,《伊卡爾的墮落》!這是《大運河》!……」 他從這一幅走向那一幅,漸漸地其他的圖畫也從黑暗中顯現出來……它們閃著柔和的光 ,在變暗淡之前,羅平的眼裡留下了馬多納那令人著迷的臉孔畫像,這是一幅老人的側面像 ,是一個翹曲的側影。 「它們都在這兒……」他喃喃著……「巖柱的所有油畫。」 「怎麼!」 「啊,不用管了。我是在自言自語。」 他無法消除面部的痛苦表情。 「這是『爪子』主人的私人博物館……歸先來的人所有!不,這不可能。」 他拉開遮著最近的窗戶的窗簾。厚厚的鐵護窗板使它可以抵禦任何的破壞。他又轉向薩 拉扎,並大力抓住他的手臂。 「他們在這裡。」他說,「人們不會拋棄這樣的寶物的。」 他們又回到了始終沉睡著的大廳裡。他們用心聽著,神經緊張地準備隨時反擊。可是在 他們的身邊沒有任何危險發生。他們走到樓梯前面,羅平用手電一直照到轉彎處。 「那個被稱為『診所』的地方在最裡面。」薩拉扎說,「是馬古蘭解釋給我聽的……」 他走到羅平前頭去,把門推開。牆壁是白色的,上面沒有一扇窗子,好像使他們的手電 光增加了好幾倍的亮度。在房子中央,一個瑟瑟發抖的、緊閉著雙眼的男人被綁得死死的, 嘴裡還塞了東西,躺在一張手術台上。 「塞巴斯蒂安!」 羅平衝上前去。 「塞巴斯蒂安!……他們藥倒了你,我敢肯定……薩拉扎先生,請您關上門,我需要更 亮一點……」 他在一個裝滿了令人不大放心的外科手術器械的玻璃櫃旁找到了開關,扭動了第一個旋 鈕。懸吊在手術台上方的無影燈亮了起來。羅平把手槍放進口袋,在櫃子裡找出一把鋒利的 手術刀,割斷綁著年輕人的繃帶。 「怎麼樣,塞巴斯蒂安!睜開眼,啊呀!是我,拉烏爾先生……」 他把堵嘴的東西扯掉,搖晃著可憐的人,後者的眼皮抬了起來,給人看到的是驚恐的眼 神。 「怎麼,你還認識我嗎?自己動一動,媽的!我總不能把你背——在肩上吧。現在我們 很緊張,你想想吧。」 他把手伸到他的腋下,幫他坐了起來。 「靠在我身上……這樣……會好起來的!」 「真感動人。」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確實感人至深。」 這個聲音!羅平放下塞巴斯蒂安,轉過臉來。他面前只有薩拉紮在微笑著。 「再努力一下。」薩拉扎說,「哈!我看出您已經開始明白了……當然了,沒有我的喬 裝改扮,沒有我的黑眼鏡,我就失去了很多神秘色彩。可是這確實是我,羅平……因為我完 全可以用您的名字稱呼您,對吧?」 於是,一種異乎尋常的場面出現了。兩個對手相互盯視著,難以覺察出的變化改變了他 們的面部表情,就好像靈巧的魔術師借助於神奇的觸摸,使他們恢復了各自的本來面目,「 檢察長,』的面孔變得嚴峻起來,腦袋好像也縮進了雙肩。一種令人厭惡的譏諷之情從他的 眼神裡流露出來,好像是由於激動,他的嘴角也抖動起來。羅平,顯得更瘦弱了,更頎長了 ,突然擺脫了所有的懶散和漫不經心。他的態度變得非常認真,像在聚集力量準備發作。 「親愛的朋友,」「爪子」的頭領繼續說,「您認出了我。怎麼樣?這個可愛的小壞蛋 ,他為勝利花費了那麼多的筆墨,但是卻不明白,只有大法官才能控制局勢,才能指揮作惡 者的團伙而沒有風險吧?…·-·請原諒,因為你只是個小孩子。你聽到了嗎?塞巴斯蒂安 ?而你的拉烏爾先生,則是一個沒有主見的木偶!」 正在慢慢地恢復意識的塞巴斯蒂安,以可怕的神情看著這兩個對手。 「請把手術刀放下。」薩拉扎命令道,「放到地上,對,在您面前』……輕一點!…… 否則我就把您打倒,那將十分遺憾,因為我們還有很多要談呢,現在,用腳把它給我踢過來 。很好!」 他以一種驚人的靈巧俯下身去,因為在他的身上看不出進行體力訓練的痕跡,他撿起了 手術刀。 「我能向您提個問題嗎?」羅平以一種讓他的對話者侷促不安、冷靜地問道。 「請吧。」 「您怎麼發覺……」 「您的身份?再也沒有比這容易的了。我在馬爾科報告那次入室偷盜時就非常懷疑…… 您總還記得吧……是。位銀行家。於是我出於碰碰運氣的想法,再次把他派到亨利-馬丁大 街去。他是做為保險公司的一名推銷員露面的……這個借口說得過去。現在,人人都在投人 壽保險。這是從美洲傳到我們這裡來的一種時尚……而令他大為驚訝的……」 「他認出了我們一起偷走的那些東西。這很漂亮。」 「我不允許您這麼說。」 薩拉紮在捉弄人。 「但是,」羅平反駁著,「這並不能證明我是……我!」 「不能,確實。儘管……行動的方式是事先安排的……我無法向您提供供詞,親愛的朋 友……在我決定親自出馬之前,我認真研究過您的手段和方法……確實您在此之前完成過幾 次成功的行動。」 「謝謝。」 「您也曾失敗過,像所有人一樣。譬如,空心巖柱行動這個事例……只要是個不太愚蠢 的人……浪費人力!……應該把它消滅掉,我親愛的羅平。在我們這個行當裡,誰也無權感 情用事。」 「你挪動一下。」羅平對塞巴斯蒂安說,「我要坐得舒服一點。這位先生的拿手好戲說 不定會很長的。」 他在手術台上坐了下來,雙腿交叉著。 「我聽您說。」 薩拉扎離開他在門口的位置,稍微向前移動了一下,手槍始終對著他面前的對手。 「所以,我懷疑您就是我有朝一日肯定要遇到的人,尤其是於我本人負責空心巖柱事務 以來。總之,有一件事是確鑿的:您在玩弄兩面手法。為了最終使自己信服,我產生了派您 去馬賽的想法。不過我們已經談過此事了。」 「確實,編撰得太精彩了。」 「我知道,根據人們對您的認識,您肯定不會去毒一個人的……但是您總不會對馬德萊 娜·費雷爾的美貌無動於衷吧。」 「注意。」羅平說,「我可要發火了。」 「來吧……別不好意思。這就是您的家。」 兩個人相互輕蔑地打量著對方。塞巴斯蒂安把手放到了羅平的膝蓋上。 「別動。」他低聲咕噥著。 「好的,小傢伙。」薩拉扎繼續說,「害怕是聰明的開始。看到了吧,親愛的朋友,我 比您佔優勢的,並非是聰明才智,也不是靈巧,因為您並不缺兩樣中的任何一樣。而是另外 的東西……」 他好像在自問,他的嘴快速地抽搐了一下,好像是突然感到了一個老傷口的疼痛。 「我沒有心腸。」他說,「這很奇怪,但就是如此,而且我為此而感到自慰,因為當我 要做某件事時,我會一直做到底的……我對障礙是不用計謀的,不像你那樣。我只是消滅它 。正是因為這一點,我的職業給了我自愛的極大滿足。它為我準備了更加雄心勃勃的行動。 」 他朝羅平走近一步,眼睛緊盯著他。 「沒有人是清白的!……那麼為什麼要故作莊嚴、高貴和裝出戲劇中才有的情感呢?我 仇恨遊戲人生的人。我恨您,羅平,因為您總是害怕以您的真實面目出現……像我這樣的人 ……或者,如果您願意……做一個跟我一樣的人吧。」 他低下了槍口。 「我給您一次機會……跟隨我。我是如此地孤獨!我們二人聯手,我們將擁有整個世界 。」 「哎呀!」羅平歎息道,「這個世界對我來說確實太大了一點!」 薩拉扎向後退了退,好像換了一個耳光似的,他手裡的武器也瞄準了羅平的心臟部位。 「你就看不出我是在開玩笑?」他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說道,「我很喜歡開玩笑。當 我派你去馬賽時,我在開玩笑。當我讓馬德萊娜去跟你會面時,我在開玩笑。而且當我讓這 位蠢傢伙塞巴斯蒂安去放你走時,我同樣是在開玩笑。」 他放聲大笑,然後用手帕的角細心地擦著眼睛。 「請你原諒。我哭了。薩拉扎,既然羅平首先想到的是盡快與薩拉扎檢察長取得聯繫, 那麼,為什麼『爪子』的頭領不讓這個可憐的格呂茲放走羅平呢?我這邊失去你,另一邊卻 又抓住了你。你就是這樣在我的股肱之間往來如穿梭……而這恰恰是我所喜歡的局面。啊! 我感謝你給了我一些永難忘懷的時刻!當我想起貝什羅公證員給我送來這個神奇的名單抄件 時……高貴的羅平在道德的小路上匍匐著前行!……而你那尊崇法律的公民的漂亮臉蛋,當 你來告訴我這張名單是假的的時候!……一個多疑的人,幹了這些事!懷疑一切,而且是從 我的秘書開始。你並沒有錯,真的,你發覺了這一點。我還可以告訴你,他始終跟其他三個 人一起呆在地窖裡。我要讓他們在裡面好好地悶一悶,這將教給他們如何才不會這麼笨!… …你現在明白了,為什麼魯維爾消失了?我本來應該把自己掩藏起來的。如果,有朝一日, 有人發覺在薩拉扎檢察長那裡洩露了秘密的話,我會把魯維爾整個地奉上的……勇敢的魯維 爾……稱得上是一個忠誠的變節者。可是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是在為薩拉扎幹著反對薩拉 扎的事情的!」 又一陣笑聲震撼著羅平。他,十分冷漠地擺動著雙腿,好像十分地不耐煩,而且不時地 輕拍著塞巴斯蒂安的肩膀,好讓他鎮定下來。 「請注意,」薩拉扎繼續說,「魯維爾絕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設想一下當人們把他帶上 刑事法庭時的情景。檢察長在那裡不正是要依法請求判他最輕的刑嗎!借助於我的職務之便 ,我要救我想救的人。我也會滅掉我想消滅的人!你總還記得肖米納爾和貝爾戎吧。難道我 沒取了他們的腦袋嗎!寬厚和嚴厲的主子,都是我一個人……而且我還會長時間地擔任下去 ,因為你已經想到我不會辭職的。我不會那麼蠢!」 「我,」羅平說,「如果處在您的位置,我會向警署揭發拉烏爾先生(他敬了個小禮) ,為的是為看到他走上法庭而高興。」 「但我想到了這一點。」薩拉扎大聲叫道,「遺憾的是,我不能得到死刑的判決。」 「自然我是只配死的了。」 「自然。」 「為什麼?」 「就為了你現在要說的話。」 羅平笑了起來。 「其實,」他反駁道,「現在只是談論某人的時候。對她,您表現出感人至深的感情… …薩拉扎夫人……她正好發現了真情。」 「是的。」 「她反對您。」 「我嚇唬她,而我不喜歡那些我嚇唬的人。我把他們從我的道路上清除掉……永遠地。 」 「那麼馬德萊娜呢?」 「她是緩期執行的。」 「您真是個怪物。」 「這正是我期待的字眼。」薩拉扎帶著一種貪婪的滿足說道,「怪物,好吧。而我則更 喜歡:藝術家。我想你會明白的,儘管你有偏見。那麼好好想一想,羅平。為什麼我讓人劫 持我的妻子,其實我有很多辦法擺脫她?」 「為了讓人們確信『爪子』的頭領想找薩拉扎檢察長復仇,因為他剛剛把肖米納爾和貝 爾戎送上了斷頭台。」 「當然。但這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啊!」羅平憤慨地叫了起來,「我知道了。您想找到提供懸賞的極好機會和理由,然 後考驗您的同謀們。」 「不錯。」薩拉扎說,「你想知道全部實情嗎?那好吧,我蔑視金錢,我也蔑視權力。 我真正感興趣的,是法官由我扮演,罪犯也是我來當,他們之間進行的難以捉摸的遊戲。他 們互相為對方提供著犧牲品。看看馬古蘭吧。他賣身投靠檢察長,後者卻把他帶到了『爪子 』頭領時刻準備著的汽車裡。這難道不漂亮嗎?」 薩拉扎的眼神變得專注了。他用手指揩去鬢角上的汗水。 「而這兩個人呢?」羅平問道,「法官和罪犯,他們能和睦相處嗎?」 「那是我的事了。」薩拉扎惡狠狠地說。 「我,在這方面,我有個小小的想法。」羅平以一種有趣的純真說道,「您千萬別發火 。我可無意令您不愉快。可是您從來沒親手殺過人。您總是把這種操心的事委託給他人。另 外,也不夠冷靜。您需要隱藏在偽裝後面,在法庭上的檢察長的裝扮,和『爪子』頭領的裝 扮之後。是吧。」 「夠啦。」 「實際上您從來沒有看到過死亡。您在想像您的罪行,一切都是這樣進行的。(他用拳 頭敲了敲額頭。)但是,您永遠沒有勇氣扣動扳機,隨心所欲地,慢慢地,像一個充滿信心 的行刑者……試一試!請來吧!」 薩拉扎舉起了握槍的手臂。 「您抖得這麼厲害。」羅平說,「您肯定打不中我們的。」 薩拉扎的臉變了形。它表現出一種慌亂的恐懼。 「您最好歇手吧。」羅平說道。 突然,一陣鈴聲在房子裡響了起來,引起了長時間的淒涼的迴響。一陣奔跑聲在天花板 上響了起來。重複的響聲在「診所」裡引起了反響,擺在架子上的金屬器械發出了叮噹聲。 「警報。」羅平說,「您把您的人藏在了上面,對吧。而我感到人們把他們關在了裡面 。您完蛋了,薩拉扎先生。」 鈴聲可怕地響個不停。薩拉扎,用他空著的那隻手往身後摸著,想要找到門的把手。他 揣測羅平會跳起來,並且要開槍射擊。 「趴下。」羅平大喊道。 子彈擊碎了櫃子的玻璃,又呼嘯著反彈回來。房門打開了。嘈雜的混響聲一下子停了下 來,在一陣沉悶的響聲過後,是一種身體倒地的聲音。 羅平重新抬起頭來,看到馬德萊娜·費雷爾站在門口。她手裡拿著一支還在冒煙的手槍 。在她的腳下,血流滿面、縮成一團的檢察長在抖動著。羅平猛地站起身來。 「您沒傷著吧?」她懾懦道,「我……我……」 她倚在了門框上。她已經沒有一點血色了。 「唉呀。」羅平叫喊著,「現在可不是暈倒的時候。」 他跑過去扶住她。塞巴斯蒂安,先是躲在了桌子後面,現在也出來了。 「你沒有什麼。」羅平說,「幫我一把……椅子……拿過來。」 他幫著年輕女人坐下,她並沒有失去知覺,所以一點點地恢復了常態。 「去把那個警鈴關掉,塞巴斯蒂安。它變得讓人受不了啦……馬德萊娜,您聽到我在說 話嗎?……謝謝……您真的救了我們的命。」 塞巴斯蒂安尷尬地回來了。 「我不知道控制系統在哪裡。」 「在大廳的入口處。」馬德萊娜喃喃著,「在右邊。」 「怎麼?」 「我去吧。」羅平說,「你來照顧她。」 他跑步穿過大廳,馬上發現了機關,把鈴聲停了下來。此刻,在突然而至的沉寂中,他 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滑行聲和摩擦聲……「看吧,哼。」他想,「有來訪者啦!」樓上,敲 打聲又響了起來。一個聲音在喊著:「頭領……頭領……」 幾乎是同時,好像是回聲一樣,另一個聲音在台階上響了起來:「以法律的名義,把門 打開!」 羅平,悄悄地,不出任何聲響地推上了笨重的插栓,把門關上了。借助它的鐵護窗和緊 閉的堅固的門,這所房子是頂得住圍攻的。他馬上又退回到原處。馬德萊娜以一種全新的, 既害怕又欣賞的眼神看著他。 「塞巴斯蒂安告訴了我。」她說,「您是……」 「亞森·羅平,就是本人,不過思想卻不一定。他有意刁難我,這個惡棍!想想看,馬 德萊娜,我曾經很信任他。我,羅平!真笑死人。好啦,我們來點一點數。上面,他們一共 多少人?」 「十一個人。」馬德萊娜說,「就在鈴聲響起時,出現了一陣騷亂。我乘機把他們關在 裡面了。」 「太棒了!在沒有新情況發生之前,就這邊來說,我們完全可以放下心來。外面,我發 誓,肯定有加尼瑪爾。可是,我在想,他是怎麼知道這個人的呢!只要一提加尼瑪爾,就等 於說是整個兵營的人。這讓我想起了巖柱……」 他停下來,這一比較令他產生強烈印象。 「一切都重新開始了。」他若有所思地說,「那一邊,有雷蒙娜和博特雷萊……這一邊 ,有馬德萊娜和塞巴斯蒂安……這多麼無法理解呀,命運之神!而我,我還是同一個羅平! ……媽的,是的。我感到已經醒來。我又從地獄的邊緣回來了。站起身來,拉扎爾。讓死者 去給死者裹屍吧。行動要先於愛情,你現在困難重重、難以脫身。噢!我的孩子們,發現自 己的機靈的大腦沒受損害,該是多麼高興呀。」 「以法律的名義,把門打開。否則我就破門而入了。」 「夠了,加尼瑪爾。我正在做歷史性的演講,而你竟然敢打斷我。首先,現在不是時候 。通常情況下,警署都是在黎明前發起攻擊的。我讓你碰碰我的手指頭。我見多識廣!」 他邊說著,邊觀察手術室的每一個細部。驚呆的塞巴斯蒂安和馬德萊娜在靜靜地觀察著 這位變得陌生的人。他雙手叉在腰間,走來走去,還不時地用鞋尖踢著碎玻璃和碎石膏塊, 而且還在以一種譏諷的口吻進行著他的自言自語。 「可憐的薩拉扎,可憐的假昂萊!是,或者不是!瘋狂,或者不瘋狂!你同意我先借用 一下你的外表吧!你在這裡建立了自己的博物館。這是你的巖柱,是屬於你的。因為你以你 自己的方式效仿了我。你本來想像我那樣去做,還想做得比我好。可是,巖柱有它的秘密通 道,那麼……」 大門猛地一下子震得晃動起來,屋子裡響起了粗沉的聲音。 「你們發覺沒有?」羅平繼續說,「多麼鏗鏘!……好像這裡的牆壁比其它地方的要薄 一些。聽著!」 第二聲又響了起來,櫃子門上的玻璃碎片飛得四處都是。 「誰能想到他們連這裡都會進攻呢?」 「拉烏爾先生……羅平先生……」塞巴斯蒂安喊道。 「叫我老闆。這多好聽。」 「他們要抓我們。」 樓上響起了槍聲。匪徒們肯定從窗子向外射擊了。做為回應,一陣排槍在院子裡清脆地 響了起來。 「在他們交火時,」羅平說,「我們可以安靜了。幫我一把,小伙子。首先,我們把他 放到桌子上。他妨礙我們。」 他們提起薩拉扎的屍體,把它平放在手術台上。 「讓加尼瑪爾為他劃十字和背聖經吧……現在,女士們,先生們,真正的節目開始了… …塞巴斯蒂安,幫我從左向右推這個櫃子。」 塞巴斯蒂安儘管很驚詫,但還是聽從了。但是櫃子紋絲不動。 「從右向左……還是沒有變化。我有點懷疑。」 他們聽到頭頂上發出的呻吟聲。被包圍的人的槍聲已經稀疏了下來。 「我想在上面擔任警衛任務的老傢伙肯定挨了一槍。」羅平說,「這和我們不相干。喂 ,塞巴斯蒂安,你在做夢還是在幹什麼?你發現了什麼沒有?有櫃子的一側。」 「有些開關。」 「幾個?」 「四個。」 「你認為這正常嗎?」 塞巴斯蒂安顯然無法明白這些。 「通常,」羅平說,「它們都被安裝在進門的地方,而不會安到對面牆上的。你去把那 四個都去弄一遍,先從最上面的那個開始。去吧!」 卡噠一聲,無影燈熄滅了。 「一個啦,繼續弄。」 這一次,牆腳上的一個洗臉盆上方的燈亮了起來。 「繼續。」 第二盞燈在房間的盡頭亮了起來。 「繼續干。」羅平重複著。 「我不行,老闆。它不靈了。」 「當然啦,它是不靈了。因為沒有什麼再要點亮的了。擰下來……你明白了嗎?……擰 下來。」 「好啦。」 「你看到瓷罩下面有什麼東西了嗎?」 「有一個銅按鈕。」 「按上去。」 櫃子慢慢地開始移動了,一個入口顯露出來,裡面一盞罩上網罩的燈像夜間燈一樣地亮 著。 「過來,女士們和先生們。」羅平高興地叫著,「請欣賞一下這件活。這只簡單的櫃子 其實是一間設了防的屋子的門……後面加厚,兩側加固了……它朝向一口井,然後通到外面 的某個地方去。薩拉扎不是那種能讓人把他像關傻狐狸一樣關在洞穴中的人。」 馬德萊娜·費雷爾俯下身,登上了梯子的前面幾級。 「我們走吧。」她說。 「別著急……塞巴斯蒂安,去擰上罩子……然後,我想,撿起薩拉扎的手槍,把它放到 他的手裡……加尼瑪爾會認為他是自殺而死的,而不會想著去尋找秘密出口……我就來。」 他悄悄走出手術室,穿過大廳,進了小客廳。排槍聲已經停歇了。他點亮三個分枝吊燈 ,慢慢地在他如此喜歡的油畫前面走過。他在雷蒙德·德·聖韋朗最喜歡的那幀畫前停下來 ,畫上的粗暴的戈亞,十分悲慘,又非常傲慢。 「雷蒙德,」他低聲說道,「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啦。我永遠不會忘記你,你是知道的。 可是我就是這麼一個無法慰藉的、萬分悲痛的人……一個衰退的人……而並不是你所愛的那 種人……再見啦,雷蒙德。我要回到現實生活中去了!」 他找尋著,在一個小記事本裡找到一截小鉛筆,然後走近戈亞。在畫的右角,在奶白色 的地毯上,他用大字寫下了:亞森·羅平十分高興地將他十分艱辛地奪回的這些珍寶歸還給 法蘭西……突然猛的一擊,大廳的門開了一條縫。羅平聳了聳肩,悠然地又加上了下面一段 :他同時很願意賞給他的老朋友加尼瑪爾:全部的「爪子」領導班子,以及五位小夥計,其 中四個活著的全都關在了「花花公子」堆棧的地窖裡,在七月十四日大街,龐丹。 他簽了字,然後走出客廳。毀壞工作正在借助做羊頭撞錘的厚木板加緊進行著。上面, 匪徒們沒有任何活動的表示。他們肯定決定瞞著他們的頭領,繳械投降了。 「快一點,老闆。」塞巴斯蒂安喊著,「他們來了。」 「看把你嚇的,我的小伙子。可是,你也看看其他人!在路上,先是婦女和兒童走。」 現在他抓住梯子的橫桿,借助於櫃子後面的一個把手,他把沉重的門扇恢復到它初始的 位置。彈簧啟動的響聲告訴他,保險裝置又掛好了。有些燈泡照見了他腳下的井底的情景, 並只有幾米深。一個隆起部分十分明顯,指示出通往地下通道的地方。下面,馬德萊娜·費 雷爾抬起頭來,在等待著。 「都好嗎?」羅平問道。「那麼我再向你們要求一分鐘……我不願意放棄這最後的行動 。你過來,塞巴斯蒂安,我把最好的位置給你。」 他們又上來了,塞巴斯蒂安就呆在他身旁。 「你不喜歡戲劇,小伙子?我,我非常喜歡。你聽到這滑動百葉窗的響聲了嗎?……加 尼瑪爾是個優秀的導演。請看表演吧,我只跟你說這麼多。就像在夏特萊劇院一樣。」 先是猛烈的撞擊聲,然後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投降吧!」 「今天陣勢很大。」羅平說,「你看,門已經撞倒了。隊伍就在樓梯腳邊圍成了半圓形 。總探長加尼瑪爾在拱腹到處轉悠著,手裡握著槍,等著你的小夥伴們投降呢。由於他總是 喜歡誇張,他會一直數到三的……看吧!我說什麼來著!……現在,壞蛋的隊伍,舉著手… …不,你不欣賞?你只想著快點跑,是吧?」 羅平又抓住了塞巴斯蒂安的手腕。 「呆在這兒。」他命令道,「危險是嗅得出的,是可以慢慢品嚐的!他的氣味過來了。 他們就在這裡,他們來了!」 手術室裡一下子擁進了很多人。這些人就在他們身邊活動著,近到他們能聽到這些人走 路的皮鞋聲,還有衣服的窸窣聲。 「您看,隊長。」一個沉悶的聲音響了起來,「薩拉扎夫人沒有撒謊。」 「這是加尼瑪爾在說話。」羅平輕輕說,「一副好嗓子。」 「可把我嚇壞了。」又一個聲音顫抖著說,「是的,肯定是他。他朝自己腦袋開了一槍 。真可怕,加尼瑪爾。所以,這封信向我們講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啊!可憐的人兒總算報仇 雪恨了!」 「我認出了迪杜瓦。」羅平自言自語著,「他是安全局的頭頭。發音和語調都絕了。可 惜被一點勃貝弟腔給攪了。啊!我希望對你有所幫助,塞巴斯蒂安。這比《薩爾杜》要好得 多!」 「頭兒!頭兒!」加尼瑪爾又說,「您看!他是被打在脖頸上的。所以他不是自殺。」 「了不起。」羅平咕噥著,「現在,會找我們算帳了,塞巴斯蒂安……從演員通道走吧 。」 他們悄悄地走下去。馬德萊娜·費雷爾在下面焦急地踱來踱「沒必要跑。」羅平指揮著 ,「我走前面。」 地下通道的狀況不錯,光線也足,差不多是筆直的一條路。有時,有些地方不得不低頭 通過,因為拱頂向下墜了。有些地方,水泥已經有了裂隙,有些土落了下來。 「現在我們應該是在樹林中了。」羅平說,「樹根用不了多久就會引發塌方的。行嗎? 塞巴斯蒂安,你恢復過來了嗎?」 「可以,老闆。我的手腕和踝骨還很疼,但我可以堅持。」 到了地下通道的盡頭,有一口豎井,極像他們已經留在身後的那一口井。梯級嵌在井壁 之中,沿著光滑的壁向上,通過一扇牆前,牆的中間配有把手。羅平轉動了一下把手。它卡 喀響了一下,牆體轉動了,就像櫃子那樣地轉動了。羅平用手電照了照自己的周圍。他認出 了瓦礫、碎磚瓦和廢木頭。他自己進到了狩獵房裡。壁爐就是用做出口的。 塞巴斯蒂安和馬德萊娜也依次進了房間,羅平又把壁爐推回原處。 「汽車就在後面。但是我們要特別小心。加尼瑪爾很有可能在這附近安排了警戒。」 他們沒有遇到人。樊尚·薩拉扎的汽車還停在那裡。羅平十分敏捷地把汽車倒到了大路 上,讓年輕女人和塞巴斯蒂安上了車。幾分鐘後,他們朝巴黎進發了。 「對不起,老闆。」塞巴斯蒂安說,「我有點支持不住了。我要睡一小會兒。您要把我 們帶到哪兒去?」 「我自己也還不知道呢。不過,只我們之間說,我想盡快地擺脫掉這輛車。與其說它很 快會連累到我們,還不如說它會勾起我們的不舒服的回憶呢!」 塞巴斯蒂安在後座上,像條獵狗一樣地縮成一團睡在座椅上,而且馬上就打起鼾來了。 「好啦,我親愛的朋友,」羅平說,「我想您現在該失業了……不,對不起,這個字眼 太殘酷了,我無意要冒犯您……我忘不掉是您救了我們,……但是僅就這一點,我能向您提 個問題嗎?……如果我問得不合適,您就不用回答……您怎知是我跟塞巴斯蒂安在一起的呢 ?」 「噫!這沒有什麼神秘的。正像您所知道的,我們都躲在了樓上。我們下午就到了那裡 。樊尚信任的人……(她馬上激動地說)……薩拉扎的人通知了我們。今天菜單上有大傢伙 ……這是他的原話。」 「於是您就想到這個『大傢伙』就是我。」 「是的。」 「謝謝。」 「從那時起,我就決定要介入了。」 汽車開始走利麥的下坡路了,羅平輕輕地踩了剎車。 「現在出車禍就太蠢了!……」他強調著,「如果所謂的『大傢伙』是另外的人呢?請 您說實話,馬德萊娜……您是不會動一根小指頭吧。」 她沒有回答,他們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我是從咖啡渣裡看出的,像其他人做的那樣。」羅平繼續說,「所以,我可以向您揭 示您想永遠留給自己的東西……您為什麼去阿爾及利亞?……因為他給您下達了指令。他的 妻子發現了你們之間的關係,他離您遠一點,以便有時間制訂一個徹底擺脫她的方案。」 「請不要說了。」 「要知道是她揭發了他。是她發現的我們跑出來的那個匪巢的。她知道自己受著威脅。 她把一封信放在了某處,只要她神奇地消失了,就把它發出去。當然啦,警署的行動太慢了 。一份這樣的指控!首先,沒有人會相信……您認識薩拉扎夫人嗎?」 馬德萊娜·費雷爾不作回答,沉默又一次把他們二人隔開了。 「她死後,他馬上就提出請您回來。」羅平繼續道,「而且還給了您關於馬賽事件的指 令……您並沒有爭辯。您聽從了,因為您對他是百依百順的,是吧?不是恐懼讓您去行動的 ,而是因為您已經被這個男人迷住了。」 「喂!住嘴!」 「是他告訴您我是亞森·羅平的,而不是塞巴斯蒂安剛才告訴您的。那麼,在天平的盤 上,一頭您放上了樊尚·薩拉扎,另一頭是亞森·羅平。於是不可避免的情況發生了!天平 朝對我有利的一側傾斜了……它總是朝我這一方傾斜的……您看到了,馬德萊娜。連上帝都 會嫉妒我的。他對莫伊茲說:『我就是我。』他偷走了我的名言。」 他放聲大笑起來。車子闖過了入市稅徵收處,進入了巴黎。過了一陣子,他在星形廣場 停了下來。 「為什麼在這兒?」年輕女人問。 「因為這是個有意義的地方。從這裡起,所有的路都是朝向不同方向的。由每一個人自 己去選擇……塞巴斯蒂安……噢!塞巴斯蒂安……醒一醒。」 他搖醒他。塞巴斯蒂安下了車。此時,羅平也已經為馬德萊娜打開了車門。天色已晚, 大街已經籠罩在夜色之中,有光亮卻沒有人跡。馬德萊娜和塞巴斯蒂安注視著羅平,好像他 們在期待著他什麼似的……一個命令?……或者一個邀請……「好啦,再見。」馬德萊娜說 。 她又等了一下,然後轉過臉去,為了不讓他們看到她的眼淚。她走進了瓦格朗大道。 「再見,老闆。」塞巴斯蒂安說,「真蠢……」 他試圖表達一下自己的憂傷。他做了一個心不在焉的動作,然後開始繞過廣場。他不時 地回頭看著。當他走出三十多米後,羅平下了決心。 「塞巴斯蒂安!」 年輕人停了下來,遲疑著。 「這兒,塞巴斯蒂安。那麼,我們就這樣分手,連握個手都沒有?」 「噫!老闆。」塞巴斯蒂安低聲說著,同時,還在喘著粗氣,因為他剛剛跑步過來的。 「如果我把你留下,怎麼樣?你願意嗎?」 「老闆……我……」 「好啦!我知道你很會說話,但是別勉強自己……來吧。」 他把手臂伸到塞巴斯蒂安的手臂下面。 「我有很多東西要教你,孩子!我把我的經驗借給你,你借給我你的二十歲年齡……」 他們遇到了兩名巡警。然後他們大笑著朝香榭麗捨大街走去。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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