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波爾·希奈爾 吉姆·馬克·阿萊米,美國最大的犯罪學報紙《警探報》的創始人和總經理,在下午將 要下班時,剛剛走進編輯部大廳。他被幾位同事圍繞著,在向他們談著自己的意見——當然 這意見還不是很成熟,是有關前一天對三個小孩子犯下的可惡的罪行,以及在這種特殊情況 下激起的公眾的輿論的,他馬上把它命名為「三胞兄弟的被殘殺」。 就在對所有的兒童犯罪,尤其是前一天的重罪做完評論的幾分鐘後,吉姆·馬克·阿萊 米轉身對混在編輯中認真聽他說話的他的秘書帕特裡希啞·約翰斯頓說道:「帕特裡希姬, 現在是發信的時候啦。所有要簽字的信都準備好了嗎?請您到我辦公室來,好嗎?」 「都準備好了,先生……可是……」 帕特裡希娜停了下來。她豎起耳朵在聽一種奇怪的聲音,同時結束道:「……您的辦公 室裡有人,馬克·阿萊米先生!」 總經理聳了聳肩。 「我辦公室裡有人?這不可能!通向候見廳的門已經用插銷閂起來了。」 「可是您的特別出入口呢,先生?」 阿萊米笑著從口袋裡取出一把鑰匙。 「鑰匙從來不離我的身,它就在這兒。您在說夢話,帕特裡希婭……好啦,我們去工作 吧……請您原諒,弗爾德,讓您久等了!」 他十分親切地把手放在了他的一位助手的肩上,後者不是他的一位編輯,但是是他的一 位私人朋友。弗爾德幾乎每天都要到報社來看他。 「請您隨意,吉姆·阿萊米。」法律界人士和律師弗雷德裡克.弗爾德說,「我並不急 ,我知道發信的時候是什麼意思。」 「那好吧。」馬克·阿萊米說,「再見,先生們,明天見,盡量多地搜集犯罪的資料。 」 他點了一下頭,向同事們告辭,後面跟著他的秘書和弗雷德裡克·弗爾德。他走出編輯 部大廳,穿過一條走廊,打開了他的經理辦公室的門。 寬敞的房間裝飾得很豪華,裡面空無一人。 「您看,帕特裡希姬。這兒根本沒有人。」 「是的,」女秘書回答說,「可是您查看一下,先生,這扇門原來還是關著的,現在卻 已經打開了。」 她指了一下辦公室的一扇通往更小一點的裡面有保險櫃的房間的門。 「帕特裡希婭,從這個保險櫃到通向外街的我有時走的秘密出口,有兩百米長的走廊和 樓梯,其間有十三個門和五個插了插銷、上了鎖頭的柵欄門。沒有人能使用這條通道。」 帕特裡希姬思索了一下,她那兩道細眉輕輕地皺了一下。這是一位身材苗條的高個子年 輕女人,步履勻稱、輕柔,一看便知道是堅持體育活動的人。她的臉部有點不規則,或許是 有點短的緣故,沒有那種古典美,但是臉上的神色很自然,有一種未經修飾的、好像是透明 的純情,一張清秀端正的大嘴巴,紅紅的嘴唇,閃現出整齊的皓齒,寬寬的、聰明的額頭被 金黃色的頭髮遮掩著,特別是那雙長長的丹鳳眼,灰綠色的眸子,嵌在長長的黑睫毛下,一 種無法比擬的自然美。當帕特裡希婭嚴肅時,又表現出一種深沉的、近乎神秘的美;可是當 她確實十分高興時,則表現出的是一種輕桃的和帶點孩子氣的美。她充分地表現出健康、身 體與精神的和諧與活力,以及對生活的情趣。她是那種不騙人和不失望的女人中的一員,她 對任何人都表示出同情和信任,並總能激起他人的友誼和愛慕之情。 出於她在馬克·阿萊米身邊漸漸養成的習慣——它已經成為了一種條件反射,她朝屋內 的各個角落瀏覽了一遍,以確保她曾經整理好的東西沒有被人動過。 一個細節使她大吃一驚。 在辦公桌上放著的一本記事簿上,她倒著看到了用鉛筆寫的兩個字。一個是一個人的名 字:波爾。另一個,她辨認得不是那麼輕鬆,是一個人的姓:希奈爾。那麼,是波爾·希奈 爾。這是指的一個女人。 帕特裡希姬十分清楚馬克·阿萊米的嚴肅、正派的作風,他絕不允許一個女人到他呆的 地方來,而且也絕不會把她的姓名公開地寫在自己的經理辦公室裡。 那麼,波爾·希奈爾表示什麼呢? 馬克·阿萊米看著她,微笑著說:「真及時,帕特裡希婭,什麼也逃不過您的眼睛。但 是解釋是很簡單的:這是一本法文小說的標題,是一位翻譯今天送給我的,我比較喜歡。波 爾·希奈爾是女主人公的名字。法文的書名更富刺激性:《道德敗壞的波爾》。 帕特裡希姬有種感覺,她認為馬克·阿萊米沒有說出真正的解釋。可是她又怎麼能要求 另外的解釋和說明呢? 此時,電燈突然熄滅了,他們都置身在黑暗之中,她的思路也隨即被打斷了。 「請不用動,先生,是保險絲燒熔了。我知道。我去處理一下。」帕特裡希啞說。 她摸索著來到了馬克·阿萊米辦公室前面的那間候見室,它朝向經理室專用樓梯的三樓 樓梯平台。底層的電燈還在亮著,在黑暗中放出輻射的光。在堆放雜物的一間狹窄的小屋裡 ,年輕女人取出一架輕便的雙腳六級梯子,把它展開,靠牆放好。她爬上去,但同時又隱約 聽到從某個黑暗角落傳來的微弱的聲音,突然,她的心裡生出了一種恐懼……他在這兒。她 毫不懷疑這一點。他在這兒,躲在昏暗之中,隨時準備像窺視著獵物的猛獸一樣對她發起攻 擊……這是一個神秘的、可疑的和危險的人。她從來沒有見過他,但是她知道他的存在。她 知道他是馬克·阿萊米的特別秘書,是一位從不露面的秘書,也是他的一個保鏢、一個偵探 、一個管家、一個干所有機密事和雜務的人,一個神奇的人,陰險的人、危險的人、陰鬱的 人。帕特裡希婭始終在擔心他會在她的身邊出現,對她饞涎欲滴。他令她坐立不安,有時候 ,儘管她很勇敢,但她還是心驚膽戰。 她站在梯子上,心在怦怦地跳,她在認真地聽著……不,沒有什麼?……她肯定是自己 弄錯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盡力微笑著又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她取下保險,抽下斷了的保險絲,安上一條新的,把短路問題解決了。光明又回來了, 它從磨砂燈泡的玻璃後面射了出來。 此時,襲擊也發生了。躲在陰暗處的人正巧出現在帕特裡希姬的下面。兩隻有力的大手 緊緊抓住了年輕女人的膝頭。在差不多要失去知覺的情況下,帕特裡希婭在梯子上搖晃起來 ,但是她喊不出一聲來,接著就滑落了下來,落進了下面張開的雙臂之中。下面的人緊緊抱 住她,就勢把她按到了地板上。她無聲無息地躺到了地上。 帕特裡希婭知道襲擊她的這個人是個大塊頭,而且還有一股子蠻勁。她幾乎是馬上做出 的反應,她在抗爭,但是這是徒勞的。她緊緊地被對方抱著,像一頭被戰敗的獵物一樣,根 本就動彈不得。 這個人一面緊緊地抓住她,一面在她的耳朵邊悄悄地說:「不要反抗,帕特裡希婭,有 什麼用呢?也別喊叫!……老馬克·阿萊米會聽到的,而當他看到你倒在我的懷中時,他該 怎麼想呢?他會以為是我們的默契。他可能是對的。我們生來,我和你,就是要默契的。我 們兩個人都願意讓我們的慾望得到滿足,掙錢、贏得權力,而且是越快越好。可是你在浪費 時間,帕特裡希婭。絕不會因為你是阿萊米兒子的情婦就可以得到些什麼。小阿萊米只不過 是一個傻小子,一個無所做為的人。至於老的,他也差不多是屬於這一類的。此外,他正在 跟他的朋友弗爾德,一個像他一樣的人,在一起安排一樁大買賣……是的……他正在為此而 操勞。帕特裡希婭,如果我們會運作,我和你,早在六個月前,《警探報》也就落入我們的 手中了。那麼我們兩個人可以從中得到美元,美元,成千上萬的美元呀!預訂費、廣告費、 醜聞、敲詐勒索,裡面應有盡有。但是,需要懂得駕馭它們。而我是諳熟此道的!但是,我 很愛你,帕特裡希婭。這既是我的力量所在,又是我懦弱的一面。為幫助我成為主人,成為 無所不能的主人,你將與我共同承擔罪惡和共同分享勝利!我們兩個人,我們來統治這個世 界!你懂的,對吧?你接受嗎?」 她喃喃著,十分慌亂地說:「放開我……馬上放開我。我們以後再談這些東西……另外 選個時問。當我們不會被人聽到,不會引起注意……」 「那麼,我總需要我們這一默契的印證……你就發發善心吧……做一次愛,然後我就放 了你。」 帕特裡希啞十分慌亂。這個人酒氣沖天。她想像著他那張醜臉貼近她的臉時的情景。他 那激動得發燒的嘴唇在她的脖子上和臉上狂吻的同時,還在搜尋她那搖來晃去的嘴唇……於 是同樣的聲音又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我愛你,帕特裡希婭。你懂得嗎,愛情可以把你和 我,我們能夠生成的同盟變得倍加牢固的。兩個阿萊米,他們都是些無能之輩,是傀儡…… 而我,我想像到的,我知道的是你曾經展現出來的所有激情和慾望。愛我吧,帕特裡希婭。 這個世界上絕沒有另外一個人有我這種水平,有我這種智力,他們既沒有我的意志,也沒有 我的毅力。啊!你氣餒了,帕特裡希婭,你聽我說,你心慌意亂了……」 他說對了。儘管她反抗和噁心,她感到了惶恐不安,和一種奇怪的眩暈,而這些就帶著 她走向了最可怕的結局……這個人陰晦地冷笑著。 「好啦,你同意啦,帕特裡希婭……你不能再反抗了。你已經如臨深淵了。可憐的小美 人,不要以為你是一個女人,不要這樣以為!……在我面前,所有的人都會表現得惶恐不安 和苦惱的。我的意願決定一切,它可以推倒所有障礙,粉碎它們……而當我把命運掌握到我 的手中之時,我們差不多會是幸福的,對吧。承認這一點……而且不要害怕。我並不是惡人 ,儘管我的同志和我的敵人——朋友,我是沒有的——把我叫做『暴徒』……『野人』、『 死敵』、『凶狠的人』……」 帕特裡希婭徹底垮了。那麼誰又能來救她呢? 突然,那雙無情的大手鬆開了。野人抱怨著,為難以忍受的痛苦抱怨著。 「誰?你是誰?」他痛苦地呻吟著。 一個低沉和嘲諷的聲音回答道:「一位紳士,弗爾德先生的司機和朋友。他相信我,讓 我駕車送他去長島,他應該到他父母那裡去吃晚飯……也許還在那裡過夜。那麼,你明白啦 ?當我聽到你發表演講時,恰好是路過這裡。你說得很好,野人。只是,當你自稱是凌駕於 一切人之上時,你就大錯特錯了。」 「我沒有錯。」對方大聲吼了起來。 「錯了。你有一個主人。」 「一個主子,我?……說出他的姓名來……一個主子,我?……那就只能是亞森·羅平 。或許你就是亞森·羅平?」 「我是只發問而不許別人問的人。」 對方思索了一下。他用已經變了調的聲音低聲咕噥道:「總之,為什麼不可能呢?我知 道他正在紐約,而且正在跟阿萊米、弗爾德和公司在耍弄我不清楚的小詭計。而這樣擰胳膊 就是他的絕招。這是他戰勝最兇猛的敵人的絕活……那麼,你就是羅平啦?」 「你別去管這些。不管是不是羅平,我既然是你的頭兒,你就得聽命於我。」 「我,聽話?你是個瘋子吧。不管你是不是羅平,我的所作所為與你無關!弗爾德在阿 萊米的辦公室裡。到那兒去找他們吧。給我滾開!」 「首先,放開這個女人!然後滾蛋!」 「不!……」 「不!……」 於是,一隻大手又狠狠地落到了帕特裡希婭的身上。 「不?!……那就活該你倒霉了!我又要來了。」 野人發出了更加惶恐和痛苦的呻吟,好像有人在要他的命似的。他的雙臂垂了下來。他 像一個脫臼的木偶一樣,在地上打著滾。 解救帕特裡希婭的這位神奇人物幫助她起了身。她靠著他站著,還在氣喘吁吁地發著抖 ,口裡咕噥著:「小心一點!這個人很危險。」 「您認識他嗎?」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也從來沒有見到過他。但是他跟蹤我,我非常害怕他。」 「當您有危險時,您就叫我。只要我能聽到您的聲音,我一定會來保護您的。拿著,請 接受我給您的這隻小銀哨子,這是一隻施了魔法的小哨子,我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它的聲 音……在危險的時候,您就不停地吹它。我會來的……而且絕不耽擱。您要當心這個野人。 他是強盜中最凶殘的一個。我的職責是馬上把他交給司法部門。可是我們忽略了這一類的職 責……這是絕對錯誤的。」 他彎下柔軟的腰身,俊秀的臉上掛著極有修養的微笑,他很得體、很有禮貌地吻了一下 帕特裡希娜的手。 「您真的是亞森·羅平嗎?」她輕聲問道,同時試圖看清他的面孔。 「這對您並不重要!您難道不願意接受他的保護嗎?」 「噢,願意。不過我想知道……」 「無謂的好奇心理。」 她沒有堅持,而是轉身進了《警探報》的總經理辦公室,然後對自己這麼久離開表示了 歉意,說自己是因為有點不舒服。 「現在好啦,對吧?」馬克·阿萊米十分關切地問道。「是的,我看您的臉色已經恢復 過來了。」 於是他以另一副腔調說:「我們可能要認真談一下。我有很嚴肅的事情要對您說。」 在這十分友好的命令面前,心緒不寧的帕特裡希婭變得清醒了,鎮定了。她坐在了馬克 ·阿萊米指給她的一張扶手椅裡,望著他,等著他的下文。在短暫的靜默之後,他接著說道 :「帕特裡希婭,從您進這間公司至今,已經有十二年了,您在所有的下屬部門都已經幹過 了。您知道我為什麼在五年前,選了您擔任經理部的秘書嗎?」 「無疑是因為您認為我為人正派、正直,先生。」 「那是自然的,可是並非只是您一個人如此呀。還有其它的理由。」 「我能問您是些什麼理由嗎?」 「首先,您很美。而我又愛美。如果我在我的朋友弗爾德面前這樣說的話,您不要感到 不快。我對他無秘密可言。另外,您生活中有一段悲劇,是我一直關注的悲劇。我的那個兒 子,亨利,利用了您的處境艱難,溜到了您的身邊。您當時很年輕,對生活很陌生。他答應 您要娶您。您並不懂得反抗,於是他誘騙了您。隨後他又拋棄了您,認為只要給您一筆錢就 跟您兩訖了,當然,您拒絕了。然後,他娶了一位有錢的姑娘,而且還有很硬的關係。」 帕特裡希姬滿臉羞紅,用雙手遮著臉,低聲說道:「請不要再往下說了,阿萊米先生。 我為自己的過錯感到羞愧!我本想自殺的……」 「您要自殺?就因為一個年輕的無恥之徒玩弄了您!」 「別這樣說您的兒子。我求您……」 「您還在愛著他?」 「不。但我原諒了他。」 阿萊米做了一個猛烈的動作。 「可我,我沒有原諒。錯誤是歸在我兒子身上的!……所以我把您作為一名合作者召到 了我的身邊。」 「在您的眼裡這是一種補償吧?」 「是的。」 帕特裡希婭朝他抬起頭來,面對面去望著他。 「如果我早知道如此,我早就拒絕了,就像拒絕您的兒子給我的錢一樣。」她十分痛苦 地說。 「那您怎麼過活呢?」 「像我曾經做過的那樣,先生,靠做工……工作到下班離開這裡後,晚上,再到另外一 個地方工作到早上,來上班之前,再去第三家公司做些抄謄工作。世界上沒有身體好又勇敢 的人活不下去的,感謝上帝。靠自己的勞動!」 阿萊米皺起了眉頭。 「您太傲氣十足了。」 「很傲氣,這是真的。」 「而且還雄心勃勃。」 「是的。」她十分鎮定地回答道。 又出現了一小會兒沉默,然後《警探報》的總經理繼續說:「剛才,我在這張辦公桌上 看到了您的一篇關於我們曾在編輯部談過的,就在昨天發生的殺害三胞兄弟的這件恐怖兇殺 案的文章。」 帕特裡希姬改變了臉色和聲調,她是評論方面的新手。 「您曾耐心地讀過它啦,先生?」 「是的。」 「您認為合意嗎?」 總經理點了點頭。 「您所寫的這件兇殺案中,關於挑起此案的動機,關於您認為是罪犯的那個人多半是正 確的。不管怎麼說是有創意的,而且很合邏輯。您表現出了真正的判別力和想像力。」 「那麼,您會發表它啦?」十分欣喜的年輕女人問道。 「不。」 她吃了一驚。 「為什麼,先生?」她問道。她的聲音都有點變了。 「因為它不適合!」 「不適合?可是您剛才說……」 「作為文章發表不適合,是的。」阿萊米解釋道,「您知道吧,小姐,在我的眼裡,一 篇關於兇殺案的報道的價值不在於它出版發行的數量、它包含的暗示和實情。這只是一種使 所有東西得以曝光的方法。」 「我聽不太懂。」帕特裡希娘說。 「您會明自的。假設……」 他停了下來。毫無疑問,他很後悔自己不得不做出解釋。但他還是簡略地闡述了一下。 「假設我馬克·阿萊米本人被牽涉到某件神秘的事件中,而且不能自拔地被人在這個夜 晚殺掉了。那麼,當局勢令您承擔起敘述這一複雜事件的任務時,您的敘述必須要突出我們 現在進行的這次會晤,而且還要賦予這次會晤以哀婉動人的色彩,讓讀者從中感覺到令人生 畏的結局的端倪。要讓強烈的感受不斷地加強,直到最後一行行文的結束。記者和小說家的 全部技巧就在於準備悲慘事件,編導這一悲慘事件,指出它的曲折和它的高潮,並且讓這一 切馬上把讀者吸引住。被什麼東西所吸引?我無法告訴您這一點。這是天賦的奧秘。如果您 本身沒有用這種神秘地由裙子或女緊身衣構成的詞語去吸引讀者的天賦的話,那麼就沒有小 說,也不可能產生文章。您明白了嗎,帕特裡希婭·約翰斯頓?」 「我懂,先生,首先我應該像個見習生一樣地工作和學習。」 「正是這樣。在您的文章中有好的要素,但卻是由一個學校的小姑娘表達出來的,結果 沒有一點價值,沒有擊中要害。把它重新寫一下,再寫一些其它的。我再讀一讀它們……再 否認它們,直到您以好的藝術手法寫出一篇好的文章來。」 然後,他又笑著說:「我但願它不會是關於我的題材,也不是有關我的犯罪案件的曝光 。」 帕特裡希婭不安地望著他,突然以一種令男人傾倒的聲音對在其身邊工作過多年的這個 人說道:「您不用驚慌不安,先生。難道您真的能預見?……」 「沒有,絕對沒有什麼……但是我的報紙的本身特性使我與一個比較特別的社會發生了 關係,我們發表的某些文章又給我製造了仇恨和報應。這就是所謂的職業上的風險。我們別 再談它了。談談您吧,帕特裡希姬。我們來談一下您的現狀,再談一談您的將來。您幫了我 很大的忙。為了讓您在生活方面有可靠的物質保障,和使您今後一切如意,我簽了一張兩千 美元的支票,您去出納處領取吧。」 「這太多啦,先生。」 「太少了,這是考慮到您的能力和您今後將要為我做的。」 「可是,如果我失敗了呢?」 「這是不可能的。」 「您竟如此地相信我。」 「比這還要甚!我對您是絕對地相信的。我願意與您敞開心扉進行交談,而且是很隱秘 的話題。帕特裡希婭,您看,男人到了某個年齡時,他是需要更強烈的感受、更廣泛和更複 雜的激情的。我們已經到了這個階段,我的朋友弗爾德和我本人,而為了在我們的體內製造 出一種新的、強烈的興趣,它往往是千篇一律的,我們已經著手一項巨大的、全新的和有誘 惑力的事業,而這需要我們全部的經驗、全部的能動性,又可以同時滿足我們的好鬥本能和 對高尚品德的關注。我們要達到的目的是偉大的、是與我們的遭邪惡反對的嚴格的老清教徒 的思想深處相一致的,無論它們是如何表現它的。不久,我會讓您知道這一事業的真實情況 ,帕特裡希婭,因為您將正直、正派地參加到我們的充滿激情的鬥爭之中。弗爾德和我為了 實施我們的計劃,很快就會到法國去。您將與我們同行。我習慣了您的服務、您的忠誠的合 作,並且您的在場對我來說,比任何時候都變得更加不可缺少了。這將是,如果您願意的話 ,我們的一次旅行……一次我們的旅行……」 他遲疑著,十分侷促不安,不知道該如何結束自己的話,或者更確切地說,不敢結束自 己的話。他把年輕女人的兩隻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差不多是羞怯地,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們的蜜月旅行,帕特裡希婭。」 帕特裡希姬驚呆了,她在懷疑自己是否聽對了。這樣的一個要求,事先沒有任何跡象表 明,是如此地出乎意料,又如此地感人至深,但又是如此地笨拙、魯莽和嚴肅。她受到的感 動和由此引起的自豪,致使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淚水。她投入了老人的懷抱。 「謝謝……噢,謝謝!……這使我重新獲得了尊嚴!可是我怎麼能接受呢,先生?您的 兒子夾在了我們中間呀。」她說完這句話,便轉過臉去。 他皺起了眉頭。 「我的兒子是按照他的意願生活的,我願意按我的心意生活。」 她滿臉羞紅,十分為難地輕聲說道:「還有一件事您不知道,我看得出,阿萊米先生。 我有一個孩子……」 他吃了一驚。 「一個孩子!」 「是的!亨利的一個孩子,我非常愛的兒子,一個我要為他奉獻一生的兒子。他叫羅多 爾夫……他像愛情一樣美……他對人很親熱,又很聰明……」 「那是我的血脈啦?我兒子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這不是很自然嗎?」 「不,這不自然,」弗雷德裡克·弗爾德插話道,「冷靜一點。他太激動了,無法控制 自己了。」 阿萊米轉過臉來對著他,神情憂鬱地說:「那麼,按您的意思,弗爾德,我只有放棄啦 ?……」 「放棄?……我不這麼說……但是請認真想一想,冷靜理智地分析一下這非同尋常的形 勢……這一情況無疑將會為世人所知……而且會被認為是您的一個懦弱和不道德的行為。」 馬克·阿萊米認真地想了一會兒。 「好吧,」最終他違心地說,「讓時間去修補它吧。它總是為愛它的人們盡力的。無論 如何,帕特裡希婭,」他補充道,「所有這些絲毫也不應該影響我們的生活,我們的日常合 作。我們對此無異議,對吧?」 年輕女人看到被失去她的想法而折磨得十分痛苦的老人的不安,她又被深深地打動了。 「完全同意,阿萊米先生。」她回答說。 《警探報》的總經理拉開一隻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藏在深處的信封,他在上面寫了年 輕女人的名字,對她說:「這個信封裡有我給您寫的一個材料。您要在六個月之後,即九月 五日才能打開它看,您要完全按照裡面的指示行事,從現在起,我就把它交給您。隨時把它 帶在身上,要須臾不離。或者就把這個信封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別讓任何人知道!任 何人!……」 帕特裡希婭接過信封,朝馬克·阿萊米深過身去,同時伸出額頭接受他的吻。她又朝老 弗爾德伸過熱情的手,然後一面說著下面的話,一面退了出來:「明天見,老闆……明天見 ……而且是天天見……」 她穿過了候見廳。馬克·阿萊米和弗爾德緊跟在她的身後。走到樓梯平台時,他們看到 在他們下面,在一層和二層之間,兩個男人,一個緊隨另一個,在下樓。走在後面的那個人 高高的個頭、寬肩膀,樣子很笨拙,偷偷摸摸又惴惴不安地走著,像是要抓住另外那個並非 詭詐的人。他趕上了他,突然舉起了握著雪亮的刀的右手。帕特裡希姬真想大叫起來!但她 窒息得喊不出來了。手落了下去。但是,就在這凶器要刺到後背的同一瞬間,受攻擊的人俯 下身去,抓住了襲擊他的那個人的兩條腿,以一種摧枯拉朽之力把他搶了起來,越過樓梯扶 手,把他扔到了樓梯問。襲擊者被重重地摔到了二樓,又朝前衝了幾步,發出痛苦的呻吟。 《警探報》的總經理發出了一陣大笑。 「您有什麼好笑的,阿萊米先生?」帕特裡希婭不解地問道。「是您的秘書干的壞事, 是您的心腹。」 「對他是多麼好的教訓呀。」老人十分滿意地回答道,「野人是個這麼可恨的歹徒!大 家的頭號敵人。再有一秒鐘,他就要刺中他的同伴了。一個粗野的人,這個傢伙。但他對我 來說並非完全陌生……對您呢,弗爾德?」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弗爾德簡潔地回答道。 兩個朋友又回到了樓上。馬克·阿萊米把淺黃褐色的大皮公文包忘在了他的辦公桌上, 那裡面可是裝著與偉大的計劃息息相關的所有資料呀。 當繼續朝下走的帕特裡希婭來到樓梯底下時,兩位打鬥的人已經消失了。 「真遺憾。」她想,「我很想再看一看那個肯定是亞森·羅平的人。」 她走出大樓,同時在強行控制自己的不安情緒。大自然令她心裡好過了許多。大街上人 群稀落,在晚上,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年輕女人朝右拐去,坐到了一個比較寧靜的小廣場上 。她需要認真地思考一下。她對自己在新聞方面初次嘗試的失敗感到沮喪,但是從她老闆對 她說的同情、鼓勵的話中和從對她充滿信任、對她的未來充滿信心的話中,她又感到極大的 安慰……而這次他向她提出了結婚的要求,這對她來說標誌著對過去的寬恕,它使她高大和 純潔了。 帕特裡希婭出身孤女,被一位並不愛她而且對她漠不關心的老太婆親戚違心地收養,她 的童年是酸楚和孤獨的,她所有的童稚和熱情都被殘酷地扼殺了。她是在期待著盡快獨立之 中長大的。她在親戚死時就結束了自己的學業,當時她的親戚留給她的是只夠幾星期生計的 東西。但是帕特裡希姬非常勇敢,工作吸引了她。她是個出色的打字員,並很快獲得了一個 低微,但是她本人還滿意的位置,因為她的生活從此有了保障。 此時,帕特裡希姬在一間她有時星期六去的公司裡,遇上了亨利·馬克·阿萊米。他當 時也非常年輕,很英俊,而且顯得真誠和熱情……他對這位孤獨、迷人且年輕的姑娘大獻慇 勤……而帕特裡希婭熱情奔放,完全陶醉在對幸福生活的渴望之中。她除了要使這撩撥她的 愛情向前發展之外,其餘的就一無所知了。由於受到信任和懷有希望而激動的她,終於屈服 了……幾個月的幸福過後,就是不忠誠、遺棄,這是令她心碎的……而現在不得不蔑視她曾 經如此愛戀的人——也許現在還深深地愛著的人。這一折磨人的苦澀尤其令她心碎……可是 剛剛出生的孩子又重新把年輕女人與生活聯繫到了一起。帕特裡希姬在孩子身上,自襁褓時 起,就傾注了自己的全部期望。她對自己本身的生活沒有絲毫的企盼,她把自己全部的愛和 所有的激情都瘋狂地集中到了小羅多爾夫的身上。他是對背叛了她的父親的話的復仇。她要 把他塑造成一個真誠而高尚的人,就像她認為亨利·馬克·阿萊米本應該是的那種人……她 本人也還是一個孩子,現在卻不得不當母親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年輕女人從痛苦的過去 中解脫出來,並且重新獲得了生活的樂趣。只是要使她的兒子成為一個最有前途的顯赫之人 的意願變成了她生活的主要原因……可是,現在,她不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必要的幫助 嗎?這不是出乎意料地出現的天賜良機嗎?老馬克·阿萊米對她,對羅多爾夫來說,不是替 代了亨利·馬克·阿萊米這個騙子、這個卑怯的人、這一靠不住的靠山的最強大的靠山嗎? ……帕特裡希婭,在這漸漸降臨的黑暗中,預計著自己美好的未來。 時間一點點地在流逝。帕特裡希娘從她的幻想中醒來,站起身來,準備朝一家小飯店走 去。她在回自己的簡陋的女單身住房前,總是在這裡吃晚飯的。她工作是為了活命的。但是 她突然停了下來,在她的對面,在廣場外邊,在一幢房子的底層,一扇小門打開了。而這扇 小門,她很清楚,是通過長長的走廊和許多層的樓梯與馬克·阿萊米的放保險櫃的那間小窄 屋相通的。而他也常常是從這裡離開報社的。 確實,馬克·阿萊米在弗雷德裡克·弗爾德的陪伴下出現了。 這兩個人沒有看到帕特裡希姬,他們並肩穿過廣場,在一條與主要街道平行的小街裡走 遠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二章 十一人集會 帕特裡希婭不露面地悄悄跟上了這兩個男人。雖然不是出於平庸的好奇或者是出於興趣 她才這樣做的,但是她不會忘記吉姆·馬克·阿萊米對她說的那些關於冒險的結局或許對她來 說是悲慘的之類的話。他是否受到了某種實實在在的恐嚇?難道帕特裡希婭不應該在這些話 中看出某些應該引起她警覺的預示嗎?她的任務不就是監護他嗎?馬克·阿萊米和弗爾德在夜 間外出,無疑是出於這個原因。所以,她就有採取行動的必要。 兩個朋友頭也不回地朝前走著。他們手挽著手,激烈地爭論著。馬克·阿萊米用他那只 空著的手提著那只有皮把手的、淺黃褐色的公文包,弗雷德裡克·弗爾德則甩動著手杖。 他們走了很久,來到了悄悄地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帕特裡希婭從來沒有走過的一條街上, 他們沿街走著,沒有絲毫的猶豫,好像他們非常熟悉這條街似的。 最後,他們繞過一個寬闊的方形廣場,其中一面飾有柱廊,柱廊下面是一排商店。在這 個時候,它們的百葉窗都已經關上了。許多這種外表很相像的商店,同樣的佈局、同樣的大 小、同樣的裝潢,其間一扇扇門把它們間隔開來,那是通向上面住房的通道。 馬克·阿萊米突然停了下來,打開其中的一扇門。帕特裡希級站在不遠處,躲在拱廊的 陰影裡,隱隱約約地看到通往地下室的樓梯的最上面幾級。 馬克·阿萊米,後面緊跟著弗雷德裡克·弗爾德,走下樓梯,門也隨後關上了。《警探 報》總經理應該在上面呆了有一分鐘左右,然後才往下走的,因為帕特裡希娘發覺底層的商 店亮著燈,光線從地面的星形孔裡放射出來,再從那裡透過前面的窗簾顯露出來。 有幾分鐘時間的靜寂無聲。 十點鐘的鐘聲敲響了。幾乎是同時,有兩個男人出現了,他們無精打采地走著,來到拱 廊下面轉來轉去。這兩個男人來到了小商店的門前,其中一位用手裡拿著的金屬物件敲了敲 前門。金屬門中的一扇低矮的小門馬上從裡面打開了。兩個男人馬上湧了進去,敞開的小門 也隨即關上了。之後,帕特裡希婭始終在監視著,心在怦怦地跳著。她又發現一夥四個人, 好像無所事事的散步者一樣,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他們也在商店前面停下來,敲著前面的 門。小門同樣地為他們打開了。他們也消失在裡面了。 然後來的是一個人,他同樣地敲了門,一樣地進去了。然後又是一個。最後來的是一個 大個子,戴著壓得低低的帽子並圍著灰色的毛圍巾。 「一共十一個人。」在等了幾分鐘不見再有人來之後,帕特裡希婭默數道。十一個人, 包括馬克·阿萊米和弗爾德,他們是先來等其他這些人的,這些其他的人是幹什麼的?…… 這些看上去像是社會上的最複雜的各階層的人是些什麼人呢?他們到這裡來幹什麼呢?他們 如此神秘地聚集到這表面看來像是被遺棄的小商店來是幹什麼偷偷摸摸的事呢?而且是在如 此偏僻的街區……帕特裡希婭想起了總經理的話。這難道與他告訴她的,即他本人和弗雷德 裡克·弗爾德投身其中的偉大事業沒有一點關係嗎?這冒險和棘手的事業的結局對馬克·阿 萊米來說或許就是死亡。 帕特裡希婭十分不安,非常慌亂……如果他們此時要殺掉馬克·阿萊米呢?……她要趕 緊跑開,攔住第一個過路人,問他最近的警察局的地址……但是,她馬上就恢復了鎮定。她 有權介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嗎?也許它根本就沒有任何危險。馬克·阿萊米組織這次 集會,是完全知道它的必要性才這麼做的。如果他冒風險,那也是他心甘情願地接受的。在 這種情況下,帕特裡希婭以什麼樣的借口去把那些守不住秘密的警方人員召來打擾他的計劃 呢?這難道不是為了轉移想像中的危險而挑起真正的危險嗎? 年輕女人不露面,一動不動地等在那裡。時間在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金屬門上的小門終於拉起來了。三個人,四個、五個人出現了。他們共有十個 人,在始終巧妙地躲著的帕特裡希婭的犀利目光下散去。她看到了戴圍巾的那個人,好像也 認出了弗雷德裡克·弗爾德,但是沒有看到吉姆·馬克·阿萊米。 帕特裡希姬又等了一會兒……突然,她看到戴圍巾的人又出現了。他又沿原路折回了商 店。像先前一樣,他敲了門,然後很快溜進了為他敞開的低矮的門裡。 四五分鐘過去了,不會比這更長,戴圍巾的人又露面了。他走出了小門,手裡拿著馬克 ·阿萊米的那只淺黃褐色的皮公文包。他匆匆地離去了。 帕特裡希婭覺得此事十分可疑。為什麼這個人拿走了裡面裝著這個重要事業的全部秘密 的如此珍貴的公文包?年輕女人在想,她到底應該等著看到馬克·阿萊米出來,還是應該去 跟上這個戴圍巾的人。她沒有過多思考,馬上決定去跟蹤這個人。緊走幾步之後,她便跟上 了他。這個人走得很快,好像還十分不安地左顧右盼著……避免被人發現,帕特裡希婭不得 不格外小心。她既不敢太靠前,又時刻擔心在她不熟悉的街區的某條街的拐彎處看不見他了 。他突然跑了起來,帕特裡希婭也跟著跑了起來,跑到了有好幾條街交匯的一個廣場上。該 走哪一條街呢?那個男人已繹不見了……帕特裡希婭有點氣喘地停了下來。她的跟蹤一無所 獲……她對自己的笨拙既氣惱又羞愧,自怨自文地聳了聳肩。而她自以為很靈活……啊!她 是個蹩腳的偵探!好幾個小時,她都在監視,而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她現在才發覺, 她甚至連那些神秘人物集會的那間神秘商店的地址都不知道。她確實無法再找到它,……那 裡有拱廊……是的……就是有人把她帶到那裡,她是否還能認得出來呢?一個晚上浪費掉了 ……這就是她全部努力的唯一收穫……她十分困惑,又非常不滿意自己。她盲目地沿著一條 有很多人的,兩邊被燈火照得特別亮並有鬼鬼祟祟的顧客經常進出的酒吧的寬街漫步著。到 處充斥著喊叫聲和大笑聲。帕特裡希婭惴惴不安地,急速地朝前走著,她根本就不敢問路… …也看不見有警察局。相反,倒有一些氣勢洶洶的人在跟著她,想要跟她攀談。她走得更快 了。陣陣刺骨的寒風在抽打著她的臉。她以為自己已經走近了水邊。這個地方變得安靜了, 沒有人跡了,也暗多了。她來到了堆滿建築材料、沙子、石膏袋、堆放好的木柴堆、一排排 空桶和裝滿東西的桶的河岸上。 年輕女人突然吃了一驚,一隻沉重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哈!你在這兒,帕特裡希婭!多麼幸福的相會呀。我再也不放過你了,我的美人!不 ,你沒有必要掙扎!」 儘管她不能辨認出襲擊她的人的聲音和身影,但年輕女人還是相信他是那個被稱為「野 人」的傢伙,「暴徒」,那個下午已經在《警探報》報社的樓梯上糾纏過她的人。她試圖掙 脫出來,可是抓著她的那隻手像一隻鐵手。這個人邊嘲笑邊威脅地接著說道:「既然有此機 會,我警告你,我的寶貝,你走了一條錯路,小心一點!你現在於的可是間諜活動!是為誰 幹的?為了誰的愛?是老阿萊米的!天殺的,兒子完了,現在又輪到老子啦?還總是離不開 這個家!聽著,我的美人:如果你說出一句今天晚上你看到和知道的東西,你就徹底完蛋了 !是的,徹底完蛋!你和你的小羅多爾夫!這可愛的孩子,他也逃不脫的,我可以向你發這 個誓!那麼,保持沉默。嗯!別管我們的事,如果你還願意別人管你的事的話!懂了吧,嗯 ?為了使這一協議得到保證,來幹一次吧,我的美人!只一次,但是要真正的做愛。」 他抓得更緊了,想要夠到那張左右搖擺著的嘴。下午的爭鬥又開始了。帕特裡希啞抗爭 著,儘管很猛烈,但是她不敢叫喊,害怕會被不停地吼叫著的野人掐死。 「你真蠢!做一次愛,我也好讓你知道這件事:有很多錢好掙,我再跟你重複一遍!很 多的錢!怎麼你拒絕?你以為跟馬克·阿萊米工作能夠得到嗎?傻子,算了吧!啊!蠢傢伙 ……真蠢!」 她像一隻憤怒的母貓,用自己尖利的指甲死命地抓他。他的臉被抓出血來了。他大聲叫 道:「阿爾貝,幫我一把,你這老小子!」 一個穿水手服的人,身高六英尺的大漢,從岸邊的陰暗處出來,聽到野人的叫聲,跑了 過來。在他的幫助下,野人把帕特裡希婭摔到地上,窩成了一團。 「抓住她,阿爾貝!等著,這裡有個舒適的小窩,她在裡面就抓不到了,也逃不掉了! 」 他瞄準了河岸上的一隻大空桶。在大個子的幫助下,他舉起始終被窩成一團的年輕女人 ,猛地把她塞進了大桶裡。她全身窩在桶裡,只露出了腦袋。 「你給我好好看住她,阿爾貝。」野人命令道,「如果她想喊叫或者想從裡面出來,你 就給她腦袋狠狠地來上一腳,叫她像蝸牛一樣地縮回殼裡去。一小時之內我就會回來。你知 道我去哪兒,對吧?我剛把事情辦了一半,我得把它幹完!要趁熱打鐵。我們很走運,那麼 就要充分利用它。你那一份包在我的身上。等會兒見,帕特裡希婭。如果你覺得冷,我的房 子就在附近,在海洋酒吧裡,我等會兒帶你去那兒暖和一下。而你,水手,你記住命令啦? 給她腦袋一腳,或者,想要她不出聲,你就干她一傢伙!她喜歡這個!」 他冷笑著,抓起他放在一個袋子上的淺黃褐色皮公文包,走遠了。 帕特裡希婭蜷縮在大桶裡,並不覺得這可笑的境遇有什麼不適。恐懼和擔心令她興奮不 已。但是她馬上就厭惡起來了。水手等野人一走開,便湊到了她的面前,把臉靠到了她的臉 旁,近得使她噁心地嗅出他噴出的氣中混雜著的酒氣和煙氣。 「你好像喜歡那個?」他壓低聲音,淫穢地說道,「那麼我們可以達成一致了。野人, 我才不……!做一次愛,非常開心地幹,我就把你從桶裡放出來。」 「先把我放出來。」帕特裡希娜喘息著說,她看出這個令人噁心的野蠻人可以救她。 「那麼你答應我啦?」他猶豫不決地問。 「當然!你對我的要求,就只這麼一點。」 「我能要求更多!」他淫蕩地笑著說,「總之,我相信你。」 他抓住大桶,像玩把戲一樣地把它倒了過來。帕特裡希婭從裡面逃出來,滾到泥濘的地 上,然後猛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那麼,我的做愛呢?」大個子說著,同時伸著雙臂朝前面走來。 她朝後面退著躲開。 「想接吻?這是已經答應了的。只要是你想要的。但是不在這兒。這兒太冷。還會有人 來。他的房子在哪兒?」 他在黑暗中做了一個手勢。 「你看到紅色燈光……在那兒……那就是海洋酒吧。」 「我到那兒去。」帕特裡希啞說,「跟上我,我到那兒等你去。」 她輕鬆地逃脫了。她對自己得以逃脫喜出望外,所以根本就不覺得累了。現在,剩下的 最大的擔心又攫住了她。野人最後說的話令她惶恐不安。他所指的那另外一半工作是什麼? 他還要去完成什麼大事?他還要去殺某個人? 她匆匆朝那條有不少小酒館的街走去,進了有紅色招牌的那家酒館。 「一杯咖啡,一杯白蘭地。」她對酒館的招待說,「電話在哪兒?」 招待把她帶到了電話問。她查詢了一下號碼簿。 她茫然不知所措,緊張地思索著。她想:「好啦……要通知誰呢?警察局?……不,先 通知弗爾德……他該回到自己家了……而那裡就有危險。對……弗爾德·弗雷德裡克……」 她焦躁不安地撥了號碼,聽到對方摘下了話筒。 「喂……喂……」她用因過度激動而變得嘶啞的聲音說。 她遲疑著,不安著。此時,弗爾德說話了:「喂……您是誰?是您嗎,馬克·阿萊米? 野人剛剛到我這兒。」 年輕女人嚇得發抖。通知弗爾德……還是不要,一個老人怎麼能進行自衛呢?……是強 盜在恐嚇他。她回答道:「正是,我想跟他談一談……以馬克·阿萊米的名義。」 她馬上就聽到了野人的粗魯和嘶啞的聲音:「喂?是誰?」 「是我,帕特裡希婭……我要給你一個忠告。你趕緊走開……我已經把你對弗爾德的企 圖報告給了警方。你馬上走。」 「哈!是你。」他無動於衷地說,「那麼這個蠢水手幹完了自己的事了……行啦,我這 就走。不過我還得呆五分鐘。我還有話要對弗爾德先生說。」 帕特裡希婭在發抖,但是她的聲音卻變得專橫和強硬起來:「小心一點,野人。我全都 說了。警方人員已經乘汽車出發了。他們現在應該包圍了房子。想想坐電椅的滋味,如果你 犯罪的話……」 「謝謝你關心著我。」他以嘲笑的口吻說,「那麼,我只好加快速度了……」 對方沉默了一陣子。然後,突然迸發出一個聲嘶力竭的喊叫聲……一聲臨終時的叫喊。 「啊!這個強盜!」帕特裡希姬喃喃著,她喘息著,幾乎要暈過去,「這個強盜,他把 他給殺了。」 她十分慌亂地掛上電話,給酒吧檯的人扔了幾個小錢後便逃了出來。水手來到了:她躲 閃著他,在酒館外面拚命地跑著。幸虧她看到了一輛空的出租車,她跳了上去。她已經頭昏 腦脹了,本應該把弗雷德裡克·弗爾德家的地址或者是報社的地址告訴司機的,結果卻下意 識地把她自己的地址說了出來,就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動物,要本能地逃回自己的窩一樣。 她突然感到自己特別地疲乏,好像都快要累死了。她想躺下,睡上一覺……忘掉她預感 到的這幕慘劇。現在,這齣戲已經演完了,她對此已經束手無策了。動盪的事件已經把她壓 垮了。 她睡得很差,好幾次被可怕的幻覺驚醒。在半夜裡,她失眠了。這次的冒險令她越來越 害怕。關於隱秘的皮公文包這一插曲更增加了她的擔心。可是,她經過思索,無法找出合乎 邏輯的推理。也就是說,如果公文包從馬克·阿萊米那裡被盜走,那就只能是強行奪走的。 不,她完全相信弗雷德裡克·弗爾德已經成了野人的犧牲品,可是,還不到一秒鐘,她又為 馬克·阿萊米擔心了。她什麼也不去猜想,也不願意預料任何東西。 第二天,她來到報社,看到辦公室裡人聲鼎沸、編輯室裡一片混亂。當她得知老闆就在 自由廣場上的一個商店裡被人在心臟上刺了一刀時,她的驚訝是難以言表的。在自由廣場! 就是那兒,帶拱廊的廣場! 為了不倒下去,為了保持沉默,她極力堅持著。這一事件令她心緒不寧,她感到自己悔 恨不已。她不是可以救馬克·阿萊米的嗎?她不是可以採取行動的嗎?……她只是想著這些 ,想著在這已發生的罪行中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其餘的,就是稍後警方被通知的方式 ,警探們如何能知道這間商店,店主在那裡召集的會議,以及所有的細節,這是大家知道了 的。可是對她來說,在此悲慘時刻,這些已經無足輕重了,因為此時,她正像個女犯人一樣 在責怪自己沒有採取行動! 她還是讀了所有的晚報,它們以各種資料詳盡地描述了兇殺案。她讀了各類的評論文章 和關於死者的一篇往往是錯誤百出的生平介紹。一個知名人物的悲慘、神秘的死亡,在讀者 中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在這些報中,同時還敘述了另一件引起轟動的兇殺案,但是這並沒有使帕特裡希婭感到 意外;不正是她第一個打電話通報的嗎?而且就是在兇殺發生之時。這是一樁涉及弗雷德裡 克·弗爾德律師的兇殺案。他這個人,本應該很快去歐洲的,結果卻在自己家中被殺了。就 在動身的前一天晚上,被一位來看他的陌生人給了他心臟一刀——與《警探報》總經理挨的 那一刀一樣。這兩起兇殺案是否有某種關聯呢?報界都這麼揣測著。兩個死者關係很好,而 且有共同的事業。是一群強盜團伙殺害了他們嗎?是否在同一時間殺掉他們的呢? 但是,在弗爾德家,一個保險櫃被強行砸開了。一筆五萬美元的現金被盜走……難道這 是單槍匹馬一人幹的兇殺? 帕特裡希啞無庸置疑地知道是同一隻罪惡的手殺害了這兩位老人。但是確切的目的是什 麼?為了什麼了不起的暗帳嗎?野人是大型犯罪團伙的代表呢?還是僅僅是一個殺人的工具 ?她很想知道這一點……為達此目的,只有一個辦法……在雙重罪行發生的第二天下午,帕 特裡希娘被亨利·阿萊米召到了《警探報》的總經理室。做為吉姆·馬克·阿萊米的兒子和 繼承人,他接了班。 年輕女人看上去沒有一點激動,她應邀赴約了。亨利·馬克·阿萊米,三十歲。帕特裡 希婭已經有好幾年沒見他的面了,她發現他已經完全成熟了。同時她還認出了她過去早已熟 悉的面龐。但是,所有的激情在她的身上都已經死掉了,就像在他的身上一樣。他們像兩個 陌生人一樣地交談著。 「小姐,」年輕的經理說,「我的父親的私人記事本上的最後一句話是與您有關的:『 帕特裡希婭……有個性、激情和組織能力。副經理的位置完全適合於她。』」 他沒有看年輕女人,繼續說:「我將盡一切所能來完成我父親對您的安排意見……只要 ,當然啦,這要與您的意願相符合……」 帕特裡希婭同樣有保留地回答道:「我以為,先生,我為報社效力的最好方式是,全身 心地去為您父親報仇雪恨。幾個小時後,我就要去法國了。我已經在『法蘭西島』號船上訂 了位。」 亨利·馬克·阿萊米做了一個感到驚訝的動作。 「您要去法國?」他大聲問道。 「是的。根據您父親所說的某些話,我可以斷定他曾打算在近期內自己去法國一趟。」 「那又怎麼樣?」 「那麼,我以為這次法國之行是與馬克·阿萊米先生之死一案有關聯的。」 「您有證據嗎?」 「沒有確鑿的證據。這只是一個簡單的想法。」 「而就在報社最需要您的時候,您卻做出了如此重大的決定,就憑一個簡單的想法嗎? 」亨利·阿萊米有點嘲諷地強調著。 「為了行動,人們往往不得不順從自己的直覺。」帕特裡希婭十分平靜地解釋道。 「可是您要和警方取得一致意見呀。」 「我不認為有此必要。我不可能為警方提供任何有用的情況……」 沉默了一會兒功夫。 「您有錢嗎?」亨利·馬克·阿萊米繼續說著。不管他願意與否,年輕女人的決定還是 感人至深的。 「預支的兩千美元。是您父親撥到我在出納處的帳上的,做為我今後工作的預支。」 「這不夠的。」 「如果為了取得成果我需要一大筆錢的話,您將會被通知到的,先生。」 「我相信。再見,小姐。」 帕特裡希婭剛退出來,一個未經通報的年輕女人就跑進了總經理室。她漂亮、濃妝艷飾 ,穿著喪服仍顯出了雅致,她像一陣風似地從帕特裡希婭身邊擦過,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然 後喊叫著投進了亨利的懷中:「我的新大衣,親愛的!你覺得怎麼樣?現在是服喪期,對吧 ?」 這是亨利·阿萊米的妻子。 時間到了。帕特裡希姬登上了「法蘭西島」號船。她獨自一人。一位女友將在兩三周後 ,把她的兒子小羅多爾夫再帶給她。 這次航行馬上為這位年輕女人提供了很好的休息機會。她孤獨地呆在陌生的旅客之中, 船上的恬靜生活在她身上產生了無可抗拒的良好效果。人的一生中的某些時候,只有當閉上 眼睛時才能看得清楚。大海帶給您的這種泰然從容,正是人們在某些心緒不寧和猶豫難決時 所特別需要的。 頭兩天,帕特裡希婭沒有離開她的包艙。她的包艙在走廊的盡頭,左邊沒有一點聲響, 右邊也沒有一點響聲。「隔壁的旅客從來不出艙門,總是躺在床上。」客輪服務員這樣告訴 帕特裡希婭。 可是,在第三天,她在從甲板上散步回來後,發現她的旅行袋和所有的抽屜都是亂糟糟 的,有人到她這裡來翻東西了……誰來翻的呢?要找什麼呢? 帕特裡希婭讓人檢查了一下扁插銷,這扇艙門的兩邊都閂住了。它們沒被碰過,鎖也是 轉了雙圈的……不可能有人來過。可實際上確實有人來過了。 轉過天來,同樣的闖入,同樣的亂翻又發生在帕特裡希婭的包艙裡。她不能再猶豫了。 有人趁她不在時進來過。誰呢?又一次地,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找到線索,她加入到船上 的活動之中,以便觀察旅客們。她中、晚餐都去餐廳吃飯。她到甲板上去散步,出入於沙龍 ……聽著……觀察著……不,她不認識任何一個人……可是對她包艙的搜查和翻動仍在繼續 。帕特裡希娘向船長投訴了,後者告訴了負責搜尋工作的船上警長,讓他安排人進行監視。 監視和搜尋工作一無所獲。但是她本人通過調查,發現船上一隻大米粉罐子漏出的粉末 上留下了腳印。這個跡象向帕特裡希婭揭示出:闖進她包艙的人是從隔壁過來的。這間包艙 是由一個名叫安德萊伍·福伯的人佔用的。安德萊伍·福伯?……帕特裡希婭根本就不認識 他。可是在十分擔心、萬分惶惶不安之中,她認為這個名字的背後隱藏著「野人」這個傢伙 ……或許是那個在《警探報》社的樓梯平台上把「野人」打翻的人呢……誰又說得準?是他 把帕特裡希姬救出來的。 怎麼才能摸準情況呢?既然隔壁的旅客從來不出他的包艙。步。 她決心要弄清楚令她不安的這一疑團,她讓警長陪同著一起去拜訪隔壁包艙的旅客。警 長敲了門,進行交涉,最後利用他的權力,把帕特裡希娘帶了進去。 帕特裡希啞看到了神秘的旅客,驚訝得叫了起來。 「怎麼,是您?亨利……」 她請警長讓她獨自一人跟這間艙裡的客人呆一會兒。 亨利·馬克·阿萊米,在警長在場時,還控制著自己,可是,當他獨自和年輕女人呆著 時,自他們在報社見面時就戴著的無所謂的面具掉了下來。他面色慘白,慌亂無主。他跪在 了帕特裡希婭的腳下,供認了一切。 他愛她。他從來都沒中斷過對她的愛。他哀求她對他那不負責任的拋棄給予原諒。沒有 她,他無法再活下去。 「我很嫉妒。」他氣喘吁吁地結束道,「我很痛苦。這次動身是什麼意思?為我父親報 仇雪恨?這只不過是個借口!這是在撒謊。您不是一個人走的,帕特裡希婭!您跟一個您愛 的男人一塊走的!他是誰?我一無所知?但我會知道的!我要從他手裡把您奪回來!沒有比 您更重要的了。我的婚姻是一次瘋狂。我愛您!我忍受不了看著您跟別人走!我應該殺掉您 !我無法忍受您的背叛!」 在這些不公正的指責下,帕特裡希婭驚呆了,她感到憤慨:「至於背叛,這是您幹的事 ,亨利!我是委身於您的!我把自己全部的愛都給了您!我只是為了您和我們的孩子在活著 !可是您把這一切都毀掉了!所有這一切都毀於一旦,沒有理由,沒有任何解釋。在一張小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永別了!』您說要殺掉我?……可是,如果沒有羅多爾夫,我早就死 了!原諒您?休想吧。不過,我可以對再也不放在心上的殘酷的過去給予原諒!也可以對一 個已經從頭腦中抹掉的和根本就不再把他放在心上的、冷漠的人給予原諒!」 她非常地堅決,又很倔傲和毫不留情。亨利·馬克·阿萊米極力保持著冷靜。他站了起 來,答應她當天就換客艙,而且不再打攪她,還說一到了歐洲,他就馬上再返回紐約。 「您應該去管理您的報社和照看您的妻子。」帕特裡希婭近乎命令地說。 他聳了聳肩。 「不,報社讓我厭倦。這是超過我的能力的。編輯們集中在一起,他們會幹得比我好。 我已經在出發前交出了權力。我已經把所有的善後工作都解決好了……」 「那麼您的妻子呢?」 「當我真正瞭解了她之後,我討厭她。她非要把我從您的身邊奪走。這是一個被寵壞了 的孩子,自私、淺薄,而且非常任性!」 「您的位置是在她的身邊!因為您已經娶了她!您應該讓她幸福!這是您的職責!」 他辯駁著、哭泣著,重又開始懇求她。當看到她無動於衷後,他最終答應了她向他提出 的一切。 「一個懦夫,一個沒有主見和三心二意的人。」帕特裡希婭回到自己包艙後,這麼想著 ,「我當初怎麼會上當受騙到這種程度呢?怎麼會把他這麼一個人看成是一個正直的和值得 愛的人呢?……」 亨利·馬克·阿萊米並不使她害怕。她這一夜睡得很安穩。 可是第二天早上,她得知夜間在甲板上有兩個人在相罵打架。其中一個人把另外一個人 扔到了海裡。 那位名叫安德萊伍·福伯的旅客從那時候起就不見了。人們都相信他成了犧牲品。但是 無人知道是誰把他從船上扔下去的。沒有人是這次相罵打架的直接見證人。打鬥者之一被扔 進了大海,另外一個又隱匿了起來。人們在船員和旅客中徒勞地尋找著。這神秘人物未被揭 露出來。 可是帕特裡希婭斷定——儘管沒有證據——這個兇犯是「野人」。是他在殺害了父親之 後,又幹掉了兒子的。她猜想「野人」一定混在了旅客之中。她認真地研究所有的面孔…… 可是怎麼能夠認出只是匆匆一見,而且是在特別危機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仔細看的人呢? 年輕女人儘管膽子很大,但她知道這是危險時刻,因為她的看法是經過認真推理的,和 令人鼓舞的:有人在監視她。是的,那個曾經救過她一次的人,在必要時,還會再救她的, 那麼他也在這條「法蘭西島」號船上了?為什麼不呢?他不是曾許諾要救她,要保護她嗎? 他不是最強大的嗎?想到她要面對一切可能的攻擊,為了保護好自己,她像對待有用的護身 符一樣,在脖子上掛上了他給她的那隻小銀口哨。只要一有情況,她就叫他,他也就會來的 ,她對此堅信不移……現在,她心裡非常踏實,她可以在寧靜中度過剩下的旅行時光了。沒 有任何事發生。像野人一樣,她的拯救者就躲在她看不透的陰影裡。 到達後,在登岸的棧橋上,她就站在他們的迎面,但是沒有任何跡象讓她能夠在離船登 岸的旅客中辨認出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位,可是他們卻在她的記憶中佔據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一個是險惡、粗俗,令人生畏、並且有著執拗的、粗暴的和膽大妄為的激情的人;另一個 則是果敢、友好和強大的人。她信任他,有他在,她就再也沒有恐懼感了,因為他答應救助 她並保護她。 帕特裡希啞的方案是建立在以下的推理上的:吉姆·馬克·阿萊米的偉大而神秘的事業 決定了他要做這次到法國的旅行。那麼,野人,殺害他的這個人——就是他,這一點不容置 疑——也要到法國去,這樣做既可以躲避紐約警方的追捕,也可以繼續他已經開始了的想要 得到好處的行動。肯定地,在英格蘭秘密地離船之後,他想走另外一條路到法國來。於是帕 特裡希娘在勒阿弗爾租了一部汽車,開到布洛涅,然後到加來,為的是監視從大不列顛來的 旅客在此登岸。 傍晚時分,在加來,一個穿著寬大的套袖式大衣、戴著壓得很低的鴨舌帽、臉的下部裹 在灰色圍巾裡的人走過了棧橋。他的右手提著一隻沉重的衣箱。在他左手臂下,夾著一個用 紙包著而且用線繩捆著的包裹,大小與馬克·阿萊米被盜的那只皮公文包一樣。 帕特裡希婭小心地躲藏起來,觀察著這個人,最終認出了這個被人稱作「野人」的人的 身影。於是她緊緊跟了上去。 他上了去巴黎的火車,帕特裡希婭登上了他隔壁的那一節車廂。到巴黎後,他住進了離 北站不遠的一家大旅館。帕特裡希婭也在同一家旅館、同一層樓安頓了下來。 她斷定他不會懷疑她也在這裡。一整天她都在等著,同時在構思著行動計劃。但是很快 就又否定了這個計劃。樓層清掃房間的女工,在被她買通之後,及時地向她通報那位旅客的 時間安排。很簡單:他一個下午都在睡覺,並要人把晚餐送到他的房間去。他一刻不離那只 有皮把手的淺黃褐色的公文包。 這最後的信息戰勝了帕特裡希婭的猶豫和恐懼心理。要在強盜動作之前採取行動。要在 他沒來得及從中取走部分文件資料或者找到安全可靠地方藏起來之前,把公文包從他手中奪 下來。 帕特裡希婭從她的化妝袋裡取出一把袖珍手槍,這是一件自衛的武器。離開它,她是不 旅行的。然後,她又用一筆豐厚的小費,讓清掃衛生的女工把她帶到野人的房門前,用萬能 鑰匙給她打開了門。 帕特裡希姬走了進去,隨手關上了房門。她獨自一人跟這個男人呆在房間裡。 他剛剛吃過晚飯。他站起身來,帕特裡希姬看到了他那高大的身材,他的寬闊的肩膀, 他的野獸般的大臉。在此之前,她只能靠猜測,回憶在樓梯平台上、在河邊的陰影裡依稀看 到的臉。現在,驚訝之態使他變得滑稽可笑了。 但是,他馬上就恢復了常態,而且還想開一開玩笑。 「帕特裡希姬!不,是您嗎!多麼出人意料的驚喜!您想來看一位老朋友!那麼請坐吧 !來點水果、咖啡,還是烈性酒?不過,首先,要不要擁抱一下?」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她馬上用那支小手槍對準了他:「老實呆著,好吧!」 他笑了起來,但是卻停下了腳步:「那麼,為您做點什麼呢?」 「把您在小商店殺害了馬克·阿萊米先生,然後又在『十一人』集會後去偷走的淺黃褐 色公文包交給我。」帕特裡希姬命令道。 他仍然在笑著。 「既然我認為為了偷這只皮包而應該殺人,那麼就不會交出它去,明白吧!您要它有什 麼用呢?」 「繼續由我的老經理開始的事業。我想,所有必需的資料都在這個皮包裡面吧?……」 「肯定的。而且沒有它們,是什麼事情也幹不成的!」 「把它們交給我。您已經被警方通緝了,人們隨時可以因為這兩個兇殺案而逮捕您。那 麼,文件將會從我們手裡失去的。」 「我們?那麼您同意為我工作啦,我美麗的帕特裡希婭?」 「不,為我和為報社。」 「那也就是說為了您的老朋友,小阿萊米啦?」 「他死了。」帕特裡希婭沉重地說,同時未能掩飾住戰慄,「有人把他扔下水了。」 野人聳了聳肩。 「真是笑話!有人掉下水去,會的……而這個小傢伙,混到了三等艙的旅客之中。那麼 ,您沒有讀紐約方面最新獲得的消息嗎?」 「那麼,是誰落水了?」 「是一個因為骯髒的事情被逐出美洲的意大利僑民。他應該是犯了敲詐方面的事……」 「是從您的手中把我救出來的那個人把他扔下海的嗎?」 「我不認識這個人。」 「您在撒謊!他對您說他是亞森·羅平!」 「我根本就不能肯定。有可能是他……有可能不是……但不管怎麼說,您要公文包?」 「是的。」 「如果我拒絕呢?」 「我把您交給警方。」 「好吧。不過,先把我們二人之間的帳結清。」 一下子出現了沉默。野人顯得猶豫不決。最後他大聲說道:「您讓我怎麼辦吧,一邊是 您的手槍,一邊是警察……」 「把公文包給我……您把它藏到哪兒啦?」 「在我的枕頭下面。等著,您會得到的。」 野人始終置身於小手槍的威脅下。他朝床走過去,彎下腰……突然,他像一道閃電似地 跳到一邊。與此同時,床上的枕頭飛了過來,打到了帕特裡希婭的臉上,結果把她手中的小 手槍打掉了。 強盜馬上抓起武器,朝年輕女人走過來。 在光線暗淡的房間裡,她揣測著他那怒不可遏和野獸般的表情。 她把小銀哨放到了嘴上。 「住手!否則我就叫人啦!」 「有誰會來?」強盜冷笑著說。 「他。就是那個曾經在您面前保護過我的那個人。」 「你那神秘的救星?」 「我的救星,亞森·羅平。」 「你以為那是他嗎?」野人邊說著邊向後退去。 「你也以為是他。」帕特裡希姬說,「所以你才害怕了!……」 他還在試著充好漢。 「那好,你吹呀!讓他來呀!我想當面見識見識他。」 可惜的是這種慾望太有限了,因為他放年輕女人走了。 帕特裡希姬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決定第二天再進行新的嘗試,而且要事先通知好警方。 她睡了幾個小時,早晨被來來往往的人流和情緒激奮的說話聲吵醒了。 起床時,她從清潔房間的女工那裡得知,她稱作「野人」的那個人,就在夜間,被人在 腦袋上狠狠地給了一棍子。當時他還活著,人們對救活他並不灰心失望。人們對混進來來往 往的旅客中的襲擊者一無所知。 帕特裡希婭利用她的記者證,順利地參加到了警方的初步調查中。她沒得到什麼東西, 但是當她返回旅館後,清掃房間的女工看出受傷者不管怎麼說很能引起她的關注。做為一種 酬謝,她把被打昏的人的記事本交給了她。她是在他房間裡的暖氣後面發現它的。帕特裡希 婭接了過來,然後尋找公文包。但是沒有人看到它。襲擊野人的人肯定把它拿跑了。無疑是 要搶走它,他才來襲擊他的。 在證件套中,帕特裡希姬找到了一個小身份牌和藏在一張雲母片下面的照片。照片的背 後是馬克·阿萊米寫的一行字:(M)波爾·希奈爾三號記事本的一頁上記著某個埃德加· 貝克爾在樸次茅斯的地址(聖喬治酒店)。其它各頁都是空白的。帕特裡希婭猜測,這個埃 德加·貝克爾肯定是襲擊野人的人,也是偷走了皮公文包的人。她想要進行印證,同時也想 見一見這個人,看他是否把獵物帶到了英格蘭,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她馬上出發去了勒阿弗 爾,然後穿過英吉利海峽,到了樸次茅斯。 在那兒,她很容易地找到了聖喬治酒店。 這是港口邊的一間小酒店。整個酒店裡人聲鼎沸。老闆是一個長著紅棕色頭髮的大胖子 ,十分健談。他在向帕特裡希婭講述著。他這裡幾個小時之前發生了一起兇殺案。埃德加· 貝克爾,住在小酒店附近旅館的房客,被殺害了。他剛從法國做短期旅行回來……「他談到 過一隻淺黃褐色的公文包嗎?」帕特裡希婭問道,她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過度興奮。 「確實,小姐,我看到它在他的衣箱裡。貝克爾上樓休息去了。那麼,後來所發生的一 切,就沒有人知道了,因為沒有任何人看到任何東西。可是三個小時過後,女傭發現貝克爾 被扼死了。」 「那麼公文包呢?」帕特裡希婭問。 「沒有公文包的蹤影。但是我發現了一個小記事簿。看,我還忘記告訴警方這件事了。 」 「十英鎊,如果您把這個小記事本給我。」年輕女人說道。 老闆沒有絲毫的猶豫。 「噢!只要您願意。我要它有什麼用,再說貝克爾還欠我的錢,警方也不會付……」 這個記事本與「野人」的那個一樣,裡面有同樣的小身份牌,是由阿萊米先生簽字的, 一張同樣尺寸的照片,和同樣的標記:(M)波爾·希奈爾四號帕特裡希娘回到法國,落腳 在星區的一家旅館裡。只是在三天後,從她收到的《警探報》上,她才得知這篇出色的文章 在美國和在世界上的所有國家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它是以這樣聳人聽聞的句子開頭的:四樁 兇殺案發生了,兩件在紐約,一件在英格蘭,另一件在巴黎。表面看來,它們之間沒有任何 相同點,而且我不認為警方,即便他們有時間思索,對紐約發生的這兩起兇殺案來說,能發 現它們之間的絲毫關聯。可是,這是同一個兇殺案,我會不遺餘力地把它揭示出來的。 帕特裡希婭敘述了她與馬克·阿萊米的談話,敘述了某個夜晚她跟蹤他穿過大街小巷的 原因;在自由廣場商店的十一人集會;淺黃褐色的皮公文包的被盜;她給弗雷德裡克·弗爾 德的悲慘的電話;她的歐洲之行以及她所知道的關於另外兩個兇殺案的情況。 敘述得多麼巧妙!推理得多麼清晰!從第一行起,就營造出多麼好的氛圍!啊!她充分 地用活了老阿萊米給她上的課! 文章結束的那一頁凝聚了全部的力度,而且表現出它全部的含意:所以,為了一個好像 是極重要的事業而把十一個人召集起來的這一陰謀策劃的秘密會議,顯然是經過長時間準備 的。那麼商定的共同努力的最初結果是什麼呢?三個人被殺和一樁謀殺案!能夠說這一事業 是那些只能製造死亡、偷盜和那些醜惡行為的事業中的一個嗎?不。它是在兩個男人,兩個 有著相同意識和無所懷疑的性格的朋友的大腦裡產生的!馬克·阿萊米和律師弗雷德裡克· 弗爾德!但是它很艱難,充滿了障礙、危險和困難,兩個朋友應該在形跡可疑的人中挑選他 們的合夥人:冒險家、騙子、什麼壞事都幹的人、各階層的壞蛋。馬克·阿萊米挑起了這些 人的慾望和水不滿足的胃口。他對我說:「假設我投身一次最終會把我帶向死亡的冒險。」 而這些在一開始就突然發生了。兩位高尚的人馬上被殺害了,事業成功所必需的文件被擄走 了。這是一個卑鄙的、獸性十足的跨越國界的團伙,帶著野蠻的奢望,被目標所刺激。他們 變得更加冷酷殘忍……結果:又有兩個犧牲者。但這還沒有完結。 假設……您說?沒有真憑實據的假設? 我的那些論據,我將保留到做結論時。確切地說是我的證據,因為只有一個,但它是無 可辯駁的,而紐約的警方將會賦予它全部的權威性。 正是通過我得到的,分別屬於「野人」和埃德加·貝克爾的這兩個身份證發現問題的。 然而,我確信,人們應該或者將要在馬克·阿萊米和律師弗雷德裡克·弗爾德的文件之中找 到問樣的身份證……確實,這篇文章一被紐約警方得知,搜尋工作便在兩位被殺害的朋友的 資料中展開了,並且發現了兩個身份證,警方的注意力並沒有停留在它們上面。 人們看到上面有這些註釋。 在弗雷德裡克·弗爾德的那個上面:(M)波爾·希奈爾二號在吉姆·馬克·阿萊米的 那個上面:(M)波爾·希奈爾一號證據找到了:在這四個死去的人身上,有一個共同的東 西。是口令?是集合信號?是一個真實婦女的姓名?特別的綽號表示:「道德敗壞的波爾? 」神奇!完全的神奇!……是的,但是不管怎麼說,人們有權懷疑七個活著的人將通過這個 名宇集合起來:波爾·希奈爾,而且還配有指出他們在這邪惡的集團中的順序的序號和在前 面冠以大寫的字母「M」。 但是,在他們發現問題後的夜裡,兩位被殺害的人的身份證從警署的辦公中心丟失了… …怎麼回事?……又是一個神秘……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三章 奧拉斯·韋爾 蒙、德·奧特耶-隆尚公爵維克圖瓦爾老奶媽腳步輕輕地,摒住呼吸,走進了洗澡間,她 的主人裹著一件彩色浴衣,睡在一張沙發床上。 他連眼睛也不睜開地在低聲埋怨著:「幹什麼這麼小心翼翼地?你完全可以光當門、打 碎盤子、跳狐步舞、擂大鼓。我只要一安定下來,就不會輕易醒的。等會兒見,維克圖瓦爾 。」 他把頭埋在軟墊裡,又安然地入睡了。 維克圖瓦爾帶著一種欣喜,長時間地欣賞著他,嘴裡還咕噥著:「當他睡覺時,他就沒 有了那種愛開玩笑的笑容和充滿活力的神情了,可是這在前一天還是他所特有的。這總讓我 心神不定。我,他的老奶媽,那麼多年來我始終沒能習慣。」 最後,她又對自己咕噥開了:「他睡得像個孩子……哈!他笑了……肯定地,他在做好 夢……他的思想在休息,這可以看出來的。他的面孔多麼平靜……這讓他顯得年輕!人們從 來不會說,他是個快五十歲的人了。」 她還沒有說完,睡覺的人全都聽到了,他猛地起身,一把抓住她的喉部。 「你給我住口!」他喊道,「我會去向街角的肉店老闆說你的年齡嗎?他正在追你呢。 」 維克圖瓦爾驚呆了,她特別憤怒,因為那只強有力的大手正扼住她的脖子,而且正在準 備繼續用力。 「街角的肉鋪老闆……噢!……」 「你這麼大叫我的年齡是誹謗我。」 「這兒沒有人呀。」 「有我。可是我還不到三十歲……那你為什麼拿著嘲笑人的數字傷害我呢?」 他重新坐到沙發床上,打著哈欠,喝著水,然後又以孩童般的親熱摟著奶媽,並且大聲 地說道:「我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維克圖瓦爾!」 「為什麼呢,我的小寶貝?」 「因為我安排了我的生活。再也沒有冒險了!維克多和戈利奧斯特羅的冒險行動是最後 一批了。我已經夠了!我已經把財產安置好了,我要無憂無慮地盡情享受了,像個億萬富翁 那樣。而且我已經對各種各樣的女人厭倦了!愛情也夠了!征討也夠了!傷感也夠了!還有 那些大吵大鬧!月光下的柔情夠了!一切都已經夠了!我已經厭倦這一切了!給我一件上過 漿的襯衣和我最喜歡的外套。」 「你出去?」 「是的。奧拉斯·韋爾蒙,法蘭西航海界的一個古老家族的唯一後代,現在僑居在特朗 斯瓦爾,並在那裡以最光明正大的方式發了大財,今天晚上要去出席銀行家昂格爾曼家的一 年一度的盛大晚會。讓我穿好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的老媽媽!」 十點半鍾時,奧拉斯·韋爾蒙來到了位於聖奧諾雷區的一幢豪華住宅前,它既是昂格爾 曼銀行的所在地,又是銀行家的公館。穿過拱門,走過辦公樓群之後,他來到了一個被側翼 的住宅樓環繞的院子,它鋪著草皮,直通到那些一直延伸到香榭麗捨大街的美麗花園中的一 個花園。 兩個大的遮蓬在這院子裡和這柔軟的草皮上支了起來。盡頭是塊鬧哄哄的地方,那裡堆 著木馬、蹺蹺板和各種各樣新奇的、吸引人的東西;還有展示各種奇事的木棚、拳擊台和別 開生面的徒手道台。在這燈光閃爍的氛圍中,幾百個人擁在一起。三支交響樂隊和三支爵士 樂隊在瘋狂地演奏著。 昂格爾曼在大門入口處迎接著賓客。他白頭髮,但仍然年輕、光潔的臉孔泛著紅潤,一 副電影中的美國銀行家的派頭。他把財政狀況建立在靠技巧、正直和信譽建立起的三個堅實 的基礎之上。距他不遠的地方,站著他的妻子,漂亮的昂格爾曼夫人,是她那無數的仰慕者 這樣稱呼她的。 奧拉斯握住了銀行家的手。 「您好,昂格爾曼。」 昂格爾曼以同樣的友好態度回答著問候,但他好像很難給這張面孔一個名字。 「您好,親愛的朋友。您能來真好。」 匆匆走開的這位親愛的朋友,馬上又回來並壓低了聲音對他說:「知道我是誰嗎,昂格 爾曼?」 銀行家戰慄了一下,然後以同樣的聲調回答道:「我的天,我真的不知道,因為您有那 麼多的名字!」 「我是一個不喜歡讓人擺佈的……昂格爾曼先生。不過,在沒有任何正式論據的情況下 ,我覺得你出賣了我。」 「我……您……出賣您!」 尖利的手指已經嵌進了他的肩膀,但是表面看去像是一個親善的動作。壓得很低的聲音 又惡狠狠地說道:「聽著,昂格爾曼。只要有一天我被人盯上,我就會像砸碎玻璃一樣敲死 你。你就休想再活了。現在,我還給你一次機會……不過我是把你的令人仰慕的公司作為你 的忠誠與否的抵押品的。」 銀行家臉色變得灰白,但他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在自己的家中,所以馬上控制住了自己 。又表現出他那上流社會的微笑來。 可是奧拉斯已經走到前面去了。他正在對漂亮的昂格爾曼夫人鞠躬致意。他以一種皇家 的派頭和恰到好處的慇勤,吻了她的手,然後直起身來悄悄地說:「晚上好,瑪麗-泰雷茲 ……怎麼,總是那麼年輕,那麼迷人,那麼貞潔?」 他開著玩笑。她也在微笑,同時以同樣的嘲諷口吻喃喃著:「那你呢,瀟灑的憂鬱人, 還總是那麼正派嗎?」 「當然,正派是我的一件飾物。不過這一點並不是女人們想從我這裡得到的,對吧?瑪 麗-泰雷茲。」 「自命不凡的人!」 她的臉色有點微紅,同時聳了聳肩。而他則以一種更加嚴肅的語氣說:「監視你的丈夫 ,瑪麗-泰雷茲。請相信我,盯住他。」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悄悄問道。 「嗽!不是向女人獻慇勤的事……怎麼可能對漂亮的瑪麗-泰雷茲表現不忠呢!是涉及 更重要的事情……相信我,把他盯住。」 奧拉斯微笑著,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滿意。然後,他朝花園裡吸引人的地方走去。 他在人群中走了一會兒。其中有許多漂亮的女人。他朝那些他認識的女人中的某幾位微 笑著。在回他以微笑時,好幾個人的臉羞紅了,而且還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好像打算玩一 會兒。他在放木馬的地方轉了一圈,然後走進散打擂台的木棚。一位穿著玫瑰紅背心、虎皮 短褲的老競技者在與一名大塊頭的自吹自擂又很殘忍的職業打手較量時弄斷了自己的手腕。 奧拉斯把帽子拿在手中,在為老競技者懇求著。然後,他走進木棚,很快也穿上背心,出現 在擂台上。此時,人們正好可以欣賞到他那塊塊飽脹的肌肉的勻稱和他的身體的靈巧。他向 龐然大物般的打手挑戰,只交手兩下,便用日本式的最妙招法把他摔倒在地上了。觀眾群情 激昂,在為他歡呼喝彩。當他穿好衣服走出木棚後,人們都好奇地把他圍了起來。他嘴角掛 著微笑,又朝湧滿了跳舞者的舞場走了過去。 一對跳舞的人特別引人注目,他們以嫻熟靈巧的舞姿,吸引人們圍成一個圈子在欣賞他 們。奧拉斯也饒有興趣地欣賞著。此時,一位先生悄悄走到他的面前。這位先生特別高大, 奧拉斯被擋住,看不到前面了,於是他便移動了一下。這位先生過了一會兒也移動了一下, 仍然像影壁一樣地擋在了他的前面。奧拉斯要提出異議時,人群中出現了騷動。這位先生向 後退著,結果踩了奧拉斯的腳。他並非故意這麼做,只是太不注意了。 「請原諒。哎唷。」奧拉斯低聲抱怨著。 這位先生轉過身來。這是一個身材苗條的年輕人,很瀟灑,臉色紅潤,燙過發,衣服穿 得筆挺。一個很漂亮的小伙子。一圈捲起的小鬍子,勾勒出一張冷峻的地中海東部地區的人 的臉龐。他望著奧拉斯,但是不請求原諒。 舞會結束了。交響樂隊又開始了另一支曲子:探戈。地中海東部地區的那個人朝一位非 常漂亮的盎格魯-薩克遜型的年輕女人鞠了一躬,她就呆在距他幾步遠的地方,而且奧拉斯 早就注意到了她那優美的身段。她先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接受了邀請。這兩個人跳得那麼盡 善盡美,致使人們圍成圈子在看他們。 當地中海東部地區的那個人把年輕女人送回原地後,他又站到了奧拉斯·韋爾蒙的前面 。不過這一次,奧拉斯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搡到了一邊。地中海東部 地區的這個人發怒了,猛地轉過身來。 「先生……」 「太沒禮貌啦。」奧拉斯說。 這個男人氣得漲紅了臉,提高嗓門說:「要找事,對吧?」 「不。事實如此。」 「我認為被冒犯了。」 「我希望如此。」 地中海東部地區的這個人以一個十分灑脫的動作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張名片。 「阿馬爾蒂·帝·阿馬爾托伯爵!您的名字,先生?」 「德·奧特耶-隆尚大公。」 人們聚集到前面,為奧拉斯·韋爾蒙的冷靜的玩笑而開心地笑著。地中海東部地區的這 個人憤怒得滿臉通紅。他問道:「您的住址,先生?」 「這裡。」 「這裡?」 「是的。在事態嚴重的情況下,和我認為有重大的事情要處理時,我總是馬上而且是在 現場解決的。您認為受到了冒犯……那好吧!您想挑選什麼武器?劍?手槍?板斧?浸過毒 汁的匕首?長槍?一四三○型的弩?」 人們在他們的周圍笑得越來越厲害了。外國人感到,由於這個愛開玩笑而果斷的人,他 很可能遭到奚落,於是他控制住自己的憤懣,冷冷地回答道:「手槍,先生!」 「來吧。」 他們正好呆在離射擊場很近的地方,這裡已經準備好了靶子、管子和有雞蛋殼在上面跳 動的噴水管。奧拉斯取了兩支第二王朝時代的兩響福樓拜式長管手槍,讓人在他們面前裝好 子彈後,把其中一支遞給阿馬爾蒂伯爵,同時十分認真地對他說道:「只有擊中兩隻蛋殼, 才能挽回名譽。」 這位地中海東部地區的人猶豫了一下,最後甘願接受這句玩笑了。他舉起手槍,瞄了很 久,結果還是沒有擊中目標。奧拉斯從他手中接過槍來,漫不經心地舉手端平這兩支槍,連 瞄都不瞄一下,就扣動了扳機,兩個蛋殼都被打掉了。 人群中發出一陣讚歎聲。 「名譽保住了,先生。」奧拉斯說道,「我們的兩個蛋殼都滾到地上去了。」 於是他向阿馬爾蒂伯爵伸過手去,後者笑了起來,說道:「了不起,先生!機智又靈活 !這正是我所需要加強的!我非常想再見到您。」 「我可不是。」奧拉斯從容地說道。他匆匆地走開了,以便離開那些好奇的人們。 他又在花園中比較清靜的地方散了一會兒步。正當他準備朝門口走去時,一隻手落在了 他的肩上。 「我能跟您說幾句話嗎,先生?」一個女人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奧拉斯轉過身來。 「啊!漂亮的盎格魯-薩克遜夫人!」他以一種欣喜的語調大聲說道。 「美國人,而且是小姐。」她回答道。 他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 「我需要自我介紹嗎,小姐?」 「沒有必要。」她笑著說,「對我來說,德·奧特耶-隆尚大公就行啦。」 「很好,但我,我無幸認識您,小姐!」 「您能肯定嗎?好吧。我們在紐約的一棟房子的樓梯上見過面。您記不起來了?……再 說,我已經觀察您一個小時了。」 「那麼是監視啦?」 「是的。」 「為什麼呢?」 「因為您就是我找了好幾天的那個人。」 「您找的是什麼人?」 「能夠給我提供重要幫助的人。」 「我總是能為漂亮女人提供重要幫助的。」奧拉斯說道,他總是那麼獻慇勤,「小姐, 我聽從您的指揮。」 他把手臂伸給她,然後帶她穿過人群,又來到他剛剛離開的那個清靜的地方。他們在花 園的大樹下坐了下來。 「在這兒,您不冷嗎?」奧拉斯問道。 「我從來都不冷。」她回答道,同時還把這在光滑的肩膀上的紗羅撩了下來。 「謝謝。」奧拉斯讚許地說。 她感到驚奇。 「謝什麼?」 「您允許我欣賞的節目呀。太美了。像希臘的大理石雕塑。」 她臉色羞紅地皺起眉頭,又把紗羅拉到了肩上。 「您肯定願意聽我說嗎,先生?」她十分生硬地問道。 「當然,能夠對您有用,我很開心。」 「那麼,是這樣的:我是美國一份發行量很大的警報的工作人員。所以,我攪進了一樁 兇殺案中,而它最後一段是發生在法國的,這就是:馬克,阿萊米案件!我用很有成績的工 作在報社進行了成功的合作之後,現在又要進行搏鬥了。雖然已經進行了兩個月了,但卻沒 有絲毫的進展。在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的情況下,我於兩天前去了警署。在那裡見到了一 位警探,他給我提了極有益的忠告。最後他大聲地叫喊道:「啊!只要您能找到『某個人』 合作!」 「『某個人』?」奧拉斯問道。 「是這樣,警探告訴我,這是他們對一個玩世不恭的傢伙的稱呼。他有時跟我們一起幹 。他的名字,我們不知道,就連他的真實的外貌特徵我們也不清楚。這是一個上流社會的男 人,好像是一個很富有的王公貴族。他總是以特別的方式行動的。他強壯有力,又難以置信 地靈活。此外,還有那任什麼東西都無法干擾的冷靜……可是他在什麼地方呢?……噢!注 意……昂格爾曼男爵明天在他的聖奧諾雷區的豪華宮邸舉行一年一度的狂歡節,他會邀請全 巴黎的社會名流參加的。肯定這『某個人』會出席。您將發現他並讓他對您的事業產生興趣 。」 「那麼,您就到這兒來啦?」奧拉斯說,「那麼,因為您看到我摔倒了一個競技者,在 做善事,和與人決鬥擊蛋殼,您就以為:『這就是那某個人』啦!」 「是的。」美國女人回答道。 「那麼好吧!小姐,我確實是那個『某個人』,而且願意盡全力為您效勞。」 「謝謝。那麼我就開始吧。您瞭解一些我剛才跟您提及的美國案件的情況嗎?」 「馬克·阿萊米的案子?一點兒。」 「您是怎麼知道的?」 「我看了有關這一案子的一篇文章,是一位女人寫的。」 「是的,是我,帕特裡希啞·約翰斯頓。」 「祝賀您!」 「毫無保留嗎?」帕特裡希婭問道。她對這種讚賞的語調有所警覺。 「不,有個保留:文章寫得太好啦,文學色彩太濃重了,而且也太過於發揮了。關於犯 罪的題材,我還是喜歡平鋪直敘,而不是『敘述』,不是修飾潤色,不要去追求效果,也不 應該有戲劇性的變化。警探小說令我打瞌睡。」 她微笑了。 「這跟阿萊米先生給我的建議完全相反。我曾經做過他的秘書。但是關於激情,是我從 他那兒學到的。」 她簡單明瞭地敘述了事實。他認真地聽著,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當她結束時,他說 :「我現在完全明白了。」 「我的解說比我的文章更清楚?」 「不,可是您是用嘴把它說出來的,而您的嘴唇又是那麼地迷人。」 她又一次地臉紅了,不高興地咕噥著:「啊!這些法國人……總是這樣……」 「總是,小姐。」他平靜地說,「我真的只有說過我很愛她之後,才能敞開心扉地與女 人交談。這是一個光明正大與否的問題,您是知道的。現在先讓我對您的美貌、您的肩和您 的唇表示愛慕之意。好啦,有什麼東西困擾著您呢?」 「一切。」 「自從樸次茅斯的第四次犯罪之後,沒有出現任何新情況?」 「沒有。」 「沒有絲毫跡象?」 「沒有。我到巴黎快三個月了,三個月來一直就未找到任何線索。」 「這是您的過錯。」 「我的過錯?」 「是的。您只從偶然間給您提供的事實中汲取了一部分事情真相。」 「我汲取了人們所能汲取的一切事實。」 「沒有。證據是,在聽您解說時,我本人得到得更多一些。所以,如果您不順利,這完 全是您的錯誤造成的。您有疏忽和思想上的怠惰。」 「我在哪方面疏忽和怠惰啦?」帕特裡希啞受到了冒犯,不快地質問道。 「您過急地接受了關於波爾·希奈爾這個名字的解釋。希奈爾是:『道德敗壞者』。那 麼,您就由此得出結論,認為波爾·希奈爾是:『道德敗壞的波爾』。這是模稜兩可的解釋 ,太過於簡單化了。您應該深入到現實當中,想一想亞森·羅平過去是怎麼做的。您認識他 嗎?」 「像大家一樣,通過讀有關他的業績的書認識他的,但是,就他本人來說,我可能還不 認識他。」 「您失去的太多啦。」奧拉斯非常嚴肅地說道。 「他做了些什麼?」她驚奇地問。 「為了好玩,他有兩次把自己的名和自己的姓的字母打亂,然後以另外一種方式重新組 合起來,這就使他在一段時間裡,成了俄羅斯王子保爾·賽爾寧,隨後,又成為一名葡萄牙 的貴族路易·佩雷納。而且沒有一個人懷疑過他。」 奧拉斯一邊說著,一邊從他的皮夾子裡取出幾張名片。他把它們一撕為二,選出十一張 小卡片來,然後把「波爾·希奈爾」這兩個詞的字母分別寫到卡片上。最後,他把它們全部 交給年輕女人,同時說道:「按順序念。」 她大聲讀著這十一個字母:亞森·羅平「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弄混了?」 「這表示,美麗的帕特裡希嬌小姐,亞森·羅平的名字的十一個字母可以被他用來組合 成十一個字母的:波爾·希奈爾。」 「因此,波爾·希奈爾根本就不存在?」帕特裡希啞反問道。 奧拉斯點了點頭。 「它不存在。您很巧妙地把它歸咎於紐約團伙的一個簡單的口令和集合信號了。」 「口令本身其實掩飾了亞森·羅平這個名宇?」 「正是如此。」 「這個所謂的亞森·羅平在這次冒險事件中充當了一個角色,一個頭領的角色。對吧? 」 「我不這樣認為。當然,案件只應該是這樣表現的。可是,這不符合羅平的平和的性格 ,因為他不會同意所犯下的這四樁罪行的。我堅信,這個組織表面看來是在羅平的領導之下 成立起來的,其實恰恰相反,是要給他找麻煩。按照倫理道德,馬克·阿萊米是這樣對您說 的!對於像他和弗雷德裡克·弗爾德這樣的清教徒們來說,有比打擊壞人,讓其退贓和賦予 集團無限的力量以及能夠把羅平的巨大財富交到內行人的手中更道德和更值得稱頌的嗎?要 麼就讓人把它偷走,要麼就讓人去狠狠地敲詐勒索他。」 黑手黨攻擊亞森·羅平,我覺得這是這次新的十字軍東征的格言、口號和指示。我認為 ,要攻擊的和要消滅的異教徒、叛逆者和撒拉遜人,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是亞森·羅平先生 ;而十字軍參加者,布戎的戈德弗洛伊軍團,裡戎的理查德·科爾軍團和聖路易軍團是參加 到征服耶路撒冷戰役之中的,這就是馬克·阿萊米,是弗雷德裡克·弗爾德,是「野人」。 您像我一樣地不相信嗎?」 「噢!是的。」她十分真誠地承認道,「這正是我所瞭解的馬克·阿萊米。我清楚地看 到他投身到打擊偽基督的鬥爭之中,而在他的眼裡,亞森·羅平就代表了這個偽基督。」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四章 黑手黨 帕特裡希姬長時間地陷入了沉思之中。最終,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語:「那麼,黑手黨在 攻擊亞森·羅平……」 她抬起頭來,直視著奧拉斯·韋爾蒙:「黑手黨……」她重複道,「是的,您的結論應 該是對的。」 「肯定的,」他說,「而這個黑手黨,原來是美國的組織,並不局限於它的領導人們規 定的進行正大光明的行動的目的,即與壞人壞事鬥爭。他們想馬上就有錢。那麼,與此同時 ,他們像過去那些貪財的僱傭兵一樣,受雇於那些想要復仇的,或者要躲避報復行動的個人 ,或者受雇於決定想要某個政敵、有關的高級官員、敵對的將軍、很有魄力的政府首腦等倒 台的政界的搗亂集團。」 「那麼,人們如此談論的黑手黨竟然是這樣的?」 「是的。」 「您已經獲得了證據?」 「您也能獲得的。警方和全世界都能夠通過這些謀反分子的身份證辨認出來。您已經發 現並對外公佈了,它們都有一個大寫的字母『M』,對吧?」 「是的。」 「『M』是黑手黨的第一個字母;另外,『M』和『A』兩個字母是馬克·阿萊米的名字 的兩個打頭的字母;『F』、『F』則是弗雷德裡克·弗爾德的兩個打頭字母。此外,我還得 知為馬克·阿萊米充當秘書的人——『野人』,您是這樣稱呼他的——現在已經成為這個團 伙的首領,他叫瑪菲亞諾。正是從這個帕爾姆的西西里人的名字裡,頭領們找出的『黑手黨 』這個字的……黑手黨,過去是西西里的作惡者的團伙,他們以政治假相掩蓋他們的罪行… …這是黑手黨悲慘的過去……」 「在巴黎,人們近一段時間常常談論的黑手黨是否就是他們呢?」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同一類的字眼產生的是好的效果。我認為,它以各種方式指出壞 的思想。有一個世界性的黑手黨,差不多所有分散在各國的團伙都附屬於它,它組成一個可 怕的聯合體,專門從事偷盜和暗殺。不管怎麼說,我們知道,在紐約,有一個核心組織和一 個一直輻射到歐洲的行動中心,它是馬克·阿萊米和弗雷德裡克·弗爾德的傑作。他們並不 知道其罪惡底細,而且想把它辦成一個樂善好施的力量。根據我的情報,這個行動中心分成 兩個小組:戰士,行動人員。由西西里人瑪菲亞諾指揮。還有一個管理財務委員會,類似於 董事會的,是由兩個朋友創辦的,收受各項費用,而更主要的是分派利潤。總之,在這一類 的團伙中,規章制度是非常嚴格的,也是嚴格地絕對遵守按照等級分配利潤的。每個人都有 自己的一份,依照他的職級和他在各等級中的序號來確定。過去在海盜團伙中就是這麼做的 。對於不廉潔、懦弱的唯一的懲罰是:死。而且犯事的人是沒有能逃脫的。對他們來說,沒 有完全的藏身之地,也沒有能喬裝改扮躲過去的。遲早有一天,人們會發現他的屍體,是被 刻著『M』字母的匕首刺死的……黑手黨!」 在作出回答之前,帕特裡希婭又一次地沉默了,她又陷入了沉思。 「那麼,」她終於開口了,「我們意見一致了。您在各方面都有道理。但是,既然我沒 有能從波爾·希奈爾這個名字中,找出它的全部含義,我又怎麼能夠知道『M』字母是什麼 意思以及這個可怕的組織有這麼多值得懷疑的地方呢?您一定是掌握了特別的情報。」 「那當然啦!」奧拉斯·韋爾蒙承認道。 「那麼是以什麼方法呢?是否有一個成員叛變了?」 「正是!而且是亞森·羅平的一個過去的同夥。」 「那麼,是您的一個同夥,承認吧!」 「只要使您高興,不過眼下這並沒有任何意義。羅平的一個老同夥,現在成了紐約的一 個歹徒,而且被馬克·阿萊米僱用了。可是當他得知他們謀劃反對亞森·羅平時,他就向我 報告了。於是我馬上乘船去了紐約,我在馬克·阿萊米周圍進行活動,並把一份重要的資料 賣給了他。之後,我申請加入了該組織。」 「您也是黑手黨的成員!」 「這很簡單,甚至還身居高位呢。這是我的卡片:波爾·希奈爾十一號。」 「這真奇妙。」年輕女人喃喃著,既驚喜又非常欽佩,「這真不可思議,難以想像的機 智和大膽。」 「那麼,」他繼續道,「現在您總該明白了吧?」 他突然停了下來,好像在演戲似地提高了嗓門:「總之,小姐,女男爵,在認為她的畫 像有點發橙黃色,現在又變成了淺金黃色的之後,拒絕接受它。畫家想對她起訴。事情就是 這樣的。」 帕特裡希婭驚奇地望著他。他接著又把聲音壓得很低地說:「冷靜一點……不,我沒有 發瘋,但是有人在窺視我們。」 「這個故事真有趣。」帕特裡希婭笑著,大聲說道。 「是吧?」韋爾蒙說。 然後又悄悄地說道:「您看到這三四個穿晚禮服的傢伙了吧?是的,在那兒,他們混在 客人之中,但是都很顯眼。我說不出這是形跡可疑呢,還是鬼鬼祟祟,還是從一里地之外就 能嗅出的這個團伙的陰森恐怖……您一點也不記得他們了吧?」 「記得,」年輕女人抑制著自己過度興奮的感情說,「他們使我記起了在紐約的兇殺夜 見到的那些人,就在自由廣場的拱廊下面。」 「完全正確。」 「是您在盯著他們!」 「確實如此。」奧拉斯十分鎮定地說,「想一想,這個集團由十一個人組成。如果它最 終只剩下四個或者三個人的話,在分配利潤時,這三四個人就可以把獵物全部拿到手了。所 以這個團伙才一點點地自己拚命地收縮。很快,由於不斷地淘汰,最後只剩下一個了,這應 該發生在九月底的結帳和解體之時。注意,看一下右邊……您認識這個長胳膊長腿的大個子 吧?」 「天呀,不認識。」 「您剛才就是跟他一塊兒跳舞的,這是不對的。您本應該拒絕的……啊!……他走開了 ……阿馬爾蒂·帝·阿馬爾托伯爵,瑪菲亞諾男爵。」 「那麼是『野人』了?一個同夥?就是您認為是頭領的那個人?」 「是的……是馬克·阿萊米的親密無間的顧問,一個包攬一切的人。就是躲在暗處,讓 您不得安寧的那個人……是他殺了馬克·阿萊米和弗雷德裡克·弗爾德的……」 「而他也在巴黎的旅館裡被別人襲擊了,這是我親眼看到的!」 「襲擊,但不是殺害。他醫好了傷,而且在您那篇揭露他一開始扮演的角色的文章發表 之前從醫院裡消失了,因為他可能會因此而遭逮捕。」 年輕女人儘管很勇敢,但也還是顫抖了。 「噢!我不知道這些……噢!我害怕這個人!請您千萬要小心!」 「您也一樣,帕特裡希啞,小心一點。既然他已經盯上了您,他就不會輕易放過您的。 這可實在危險。」 她試圖控制住自己的不安情緒。 「可是我有什麼可害怕的?」 「跟我一樣。」 「可是我並不是他們團伙的成員呀。」 「這是真的!只是,您是敵人。您從紐約動身十分鐘後,同樣的電訊已經傳到了在歐洲 的每一位成員的手中:帕特裡希姬·約翰斯頓,秘書,為了給『M一號』和『二號』人物報 仇登船了。從這時起,您就被監視和被宣判了。今晚死神在窺視著您……我們一同離開這裡 。跟我在一起,您就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而且您到我家去過夜。」 「好。」她順從地說,「可是,請相信,我像擔心我的安全一樣,在擔心著您的安全。 您不是告訴過我,他們已經知道了羅平的所有住址了嗎?……」 「我給他們的單子是在馬克·阿萊米死之前的。我現在的住址沒有寫在上面。」 他站起身來。 「來吧,帕特裡希婭。把您的腦袋靠到我的肩上,請允許我用我充滿敬意的手臂摟抱著 您的腰……對,就要這樣……我們一塊兒走,不要像想逃跑的、想防備什麼的和互相援救的 戰戰兢兢的壞蛋那樣,要像戀人那樣相互溫情地偎依著,陶醉在激情之中。來吧,帕特裡希 婭,來吧!」 年輕女人順從著。他們相互偎依著,邁著穩健的步子,並肩走了。 他們朝大門口走去,但是在他們穿過花園的一段黑暗的、沒有一個人的地方時,一個男 人的瘦削的、很高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奧拉斯·韋爾蒙的手離開帕特裡希婭的腰部,並且像一道閃電般地把手電筒的光束照到 這個驀然而至的男人的臉上。他的另一隻空閒的手做好了扼對方喉嚨的準備。 奧拉斯冷冷地笑了起來。 「是的,真的是你,阿馬爾蒂·帝·阿馬爾托,德·瑪菲亞諾男爵。」他嘲笑著說,「 你就是『野人』。閃開一點,給我們留出一條路來。你沒有一副好嘴臉讓我喜歡在樹林邊遇 到你,你知道的……甚至我還想到處躲著你。我可不想讓你像殺死你的老闆,好人馬克·阿 萊米先生,那樣殺死我,還不用說律師弗雷德裡克·弗爾德!……那麼,說吧,你要不要一 個好的建議?讓帕特裡希婭·約翰斯頓安靜好吧。」 強盜向後退了一下,回答道:「紐約方面已經告訴我們,她對我們來說是個危險的女人 ……」 「那好,我在巴黎告訴你,她是不傷害人的。再多說一點兒,我愛她。那麼她是神聖不 可侵犯的。你別打算染指,瑪菲亞諾……否則的話……」 這個人大吼了起來:「你……早晚總有一天……」 「最好是晚,我的小傢伙。為了你的利益……你休想反對我……恰恰相反。」 「你是亞森·羅平。」 「沒有比這再對的了。趕緊滾吧!快點讓路!去管瑪罪亞諾的黑手黨吧,少來管我們。 這更謹慎,聽我的……」 強盜猶豫了片刻,然後突然消失在黑暗之中,好像他一下子扎進了水裡似的。 奧拉斯和帕特裡希姬離開花園,穿過了寬敞無人的大廳。當帕特裡希啞去存衣處取大衣 時,奧拉斯才去向昂格爾曼伯爵夫人告辭。 「您新征服的人太美了。」伯爵夫人以氣惱多於玩笑的語氣咕噥著。 「確實很漂亮。」奧拉斯認真地說,「但這不是一位被征服者,這是一位大西洋外來的 朋友,她不熟悉巴黎,讓我把她送回她的家。」 「僅此而已!可憐的朋友,您真不走運!」 「只要耐心等待,一切都會來的。」奧拉斯說教式地答道。 她兩眼緊盯著他的眼睛。 「那您永遠等我啦?」她囁嚅地問道。 「直到永遠。」奧拉斯回答道。 伯爵夫人轉過臉去了。帕特裡希婭趕上了他們。 奧拉斯重又挽起年輕的美國女人的手臂,然後兩個人一同走出了昂格爾曼的豪華宮邸。 他們在人行道上走了幾步,奧拉斯對他的同伴說:「我再向您重複一遍,別在您的家裡 過夜,帕特裡希婭。」 「那麼到您家啦?」 「到我家。這些傢伙很殘忍,您會害怕的。他們是從來不後退的。」 「您相信您的用人們嗎?」年輕女人問。 「我只有一個老保姆,我的老奶媽,她對我心誠到死。」 「忠貞的維克圖瓦爾?」 「是的。我可以為她而自豪,就像為我自己自豪一樣。來吧!」 他帶著她一直來到他的汽車旁,他們上了汽車。一刻鐘過後,奧拉斯把車子停在了奧特 耶,西貢大街二十三號,他住在前有院子後有花園的一棟樓房裡。 他打開朝街的柵欄門,按鈴通知維克圖瓦爾。當他們進來時,老奶媽可是並沒有在門前 台階上露面。 奧拉斯皺起了眉頭。 「這真怪。」他警覺地說,「維克圖瓦爾怎麼可能不亮前門廳的燈呢?怎麼不露面呢? 我不在家時,她是從來不睡的。」 他打開燈,然後馬上俯身查看樓梯上的地毯。 「有人來過,這是他們的腳印!我們上樓去好嗎?」 帕特裡希婭跟在他後面,匆匆地跑到了三樓,然後打開了一扇房門。在這間臥房裡,維 克圖瓦爾平躺在沙發床上。她被捆綁著,口裡乓塞了東西,眼睛上蒙著布條。 他朝她撲過去,在帕特裡希婭的幫助下給她鬆了綁。維克圖瓦爾已經昏過去了,但是她 很快就甦醒過來。 「沒什麼吧?沒受傷吧?」韋爾蒙問道。 勇敢的女人遲疑著。 「沒有,沒有一點兒……」 「發生什麼事啦?他們襲擊了你。你看清楚他們了嗎?他們是從哪兒來的?」 「我猜,是從餐廳那兒來的。我當時在這兒,昏昏欲睡。門被打開了,他們往我頭上扔 了什麼東西……」 奧拉斯已經匆匆跑到樓下去了。在一個大房間的另一頭,有一個配膳室。在這間配膳室 的壁櫥裡藏有一條樓梯,它通往地下的一扇門,它控制著院子下面的一條通道。這扇門現在 已經打開了。 「強盜!」奧拉斯大吼著,「他們在監視我!他們發現了一切!嘿!嘿!這是些旗鼓相 當的對手!跟他們打交道可就別想輕鬆。」 他回來,坐到餐廳裡的一張對著窗戶的桌子前,帕特裡希婭跟著他,把還有點頭昏的維 克圖瓦爾留在了樓上。年輕的美國女人坐到了桌子的另一面。 他們呆了很長時間,沒說一句話。兩個人都在認真地思索。最後,帕特裡希婭說道:「 這個黑手黨的人怎麼想要搶劫亞森·羅平呢?偌大的一份家產不可能像提手袋一樣地被拿走 的!」 「羅平在到處賣他擁有的證券票據、股份、首飾及其它東西時耍了花招。所有這些都變 成了現金,一大筆很顯眼的錢,而且他自以為已經隱藏好了,但也許它們已經被人家發現了 。那麼,這之間的爭奪就是他們與他之間的事情了!啊!我保證他們已經掌握了王牌和可以 獲勝的辦法。可是不管怎麼說,羅平畢竟是羅平呀!……」 「羅平心裡踏實嗎?……」 「並非總是如此。他們人多勢眾,行動神速,而且是膽大包天,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 。他們直到今天的所作所為都證明了這一點。此外,他們擁有所必需的資金。從一開始,馬 克·阿萊米和弗雷德裡克·弗爾德就每人提供了十萬法郎。此後,那些人早就使這筆數目翻 了幾番了。由於進行了一系列小的令人懷疑的行動,這就成了對他們有利的勝券,羅平對總 是處於常備不懈的狀態厭倦了。他渴望休息,過寧靜的生活,做一個謙謙君子。他要充分享 受生活,享受自己辛勤努力得來的果實。他現在的處境有點像戰爭勝利結束之後,拿破侖的 星形勳章開始褪色時的法國元帥們的處境。他厭倦了……」 奧拉斯·韋爾蒙突然停了下來。他幾乎要為自己的疏忽而後悔了。 「這個羅平,他真的這麼富有?」帕特裡希姬心不在焉地問道。 「嘿!很難估算……幾十個億吧……七十……八十……九十個億,大概吧。」 「那還是比較棒的。」 「不錯。而這些讓他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他完全有權擁有它們。就算一千萬是生意 上賺的,大概如此吧,還有七八百個百萬是其它各類的生意所得,而所有這些都是通過複雜 的手法、有力的遠征、冒著風險、受傷流血、恐怖的戰鬥和令人沮喪的失敗來體現的。此外 還有糟糕的投資、可怕的投機、危機、還不算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大的需求、支付的膳宿費 用。而羅平是從來不吝嗇的!在此情況下,他怎麼能不看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呢!羅平對他 人的財產並不眼紅,但是,別人也休想碰他的!這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只要有人覬覦他的財 產,就會令他不能自控。他也就會自然地變得凶狠無比。」 「真怪,」帕特裡希婭低聲說,「我原以為他不是這樣的。」 「他是一個人,所有做人應該具備的品性對他來說都不是陌生的。」奧拉斯十分冷靜地 回答說。 「可是我總覺得人不應該把偷盜來的東西全部據為己有呀。」美國女人強調道。 他聳了聳肩。 「為什麼呢?取比掙還要難得多。而且人所承受的風險也更大!擁有這唯一事實能造就 一個冷酷無情的人。而且隨著年齡的增大,這種情緒也就越加嚴重。羅平已經有了差不多一 百億……是的,這是他承認的數目。那麼,我不建議任何人去覬覦他那隱藏的財富。」 他的聲音消失了,但隨之而起的是勉強能夠聽到的囁嚅聲,同時他還用手掌遮住了自己 的口:「千萬別動,別說一句話,甚至也別哼一聲……您聽到我說的了嗎?」 「完全聽明白了。」她以同樣低沉的聲音回答道。 「這正是我所要求的。」 「有什麼事嗎?」帕特裡希姬問道。 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點燃一支香煙,向椅子背上一靠,然後看著藍色的煙圈打著旋升 上了天花板,同時囁嚅地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來:「無論我說什麼,您都不要做出反應,也 別發抖……要絕對地不假思索地服從。您準備好了嗎?」 「好啦。」她低聲應道,同時知道形勢非常嚴峻。 「在您的對面,有一塊鏡子掛在牆上。只要您把頭抬起幾個厘米,這面鏡子就會把我看 到的東西全部反饋給您,因為我是面對著窗戶的,您明白嗎?」 「是的,我看到了鏡子和窗戶……左下方的一塊玻璃,對吧?」 「正是的。有人在這塊玻璃上鑽了一個洞。您看到了嗎?」 「是的,而且我還看到了有東西在那裡動來動去。」 「動的是一支槍管,它伸出來,而且外面肯定有人在瞄準我。注意,看一下鏡子上方的 陳設武器架。上面少了一支槍,一支乙炔槍,它射擊時沒有聲音。」 「那麼誰在瞄準您呢?」 「肯定是瑪菲亞諾……『野人』,或者是他的一個因為靈活而被選中的同謀。千萬別動 。嘿!帕特裡希啞……您不會暈過去吧?」 「沒有任何問題……可是您呢?」 「我嗎,這是一種享樂。別出聲,帕特裡希婭。點上一支煙,這樣的話,煙就會遮住您 那蒼白的臉。外面的人在觀察您,但不要以為被發現了。現在,聽我的安排。您呆會兒沉著 地站起身來,上到二樓去。我的房間正對著樓梯平台,屋內有一部自動電話。您要通十七: 這是盜警處。要他們派五六個人到西貢大街二十三號來,要快。所有這些要壓低聲音。而您 不用擔心維克圖瓦爾,她在三樓很安全,您就呆在房間裡,放下所有的護窗,插上門閂,不 要給任何人開門……任何人!」 「那您呢?」帕特裡希姬話中帶著明顯的不安問道。 「我,只要不需要再照顧您,我就要幹事了。好啦,帕特裡希姬。」 然後他提高嗓門,大聲說道:「親愛的朋友,您這一天已經很勞累了。如果要我給您建 議的話,那就是請您去睡覺。我的老保姆會告訴您房間的。」 「您說得很對。」帕特裡希姬十分鎮定地回答道,「我已經疲乏不堪了。晚安,親愛的 朋友。」 年輕女人十分自然地站起身來,然後不慌不忙地走出了餐廳。 奧拉斯·韋爾蒙對自己十分滿意。他在危險面前表現出的自制力、沉著果敢,使他在年 輕女人的眼裡更加樹立起了自己的,也許由於先前自己的供認而有所降低的威信。 他發現槍口在蠕動,好像已經把它槓在了肩上。他大叫起來:「來吧,瑪菲亞諾!開槍 呀,我的小傢伙!可千萬別打偏了,否則我會把你僅有的一點腦漿擠出來的!」 他敞開外衣,挺胸向前。 子彈射了出來,沒有一點響聲。 韋爾蒙戰抖了一下,把手放到胸前,然後倒在了地板上。 此時外面響起了歡呼聲。落地長窗猛地一下子打開了。一個男人想跳進房間裡來……結 果卻渾身抖動著退了出去。韋爾蒙朝他開了一槍,手槍子彈擊中了他的肩頭。 韋爾蒙毫無損傷地站了起來。 「傻傢伙!」他對這個人說,「你真蠢,你以為你從我的槍械架上取下一支裝了子彈的 槍,你又是黑手黨裡的最佳射手,就足可以了。哎呀,就一切都好啦!我也就死定了!真是 蠢得可憐。你以為我也蠢到了把武器裝備好交給襲擊我的人嗎?這總是有可能的,因為我住 在一幢獨立住宅嘛!是的,我是把鋼管交到了襲擊者的手中,而子彈,正是它們缺少了最關 鍵的東西。」 「什麼?」對方大叫了起來。 「子彈,槍裡面什麼也沒有!那麼,你是在打空氣,傻子!你打的只是空氣。殺人不是 這麼幹的,我的老夥計!」 韋爾蒙一邊說著,一邊從武器架上取下第二支槍,然後朝窗戶走過去。他努力搜尋著逃 跑人的身影。他看不到瑪菲亞諾的影子,十分不安地在想:「這個鬼東西會到哪兒去呢?他 又在搞什麼陰謀詭計?」 突然,他聽到在二樓,有一陣尖厲的哨聲,他馬上就辨出了它的聲音。是帕特裡希婭在 求救。 「強盜們已經發現了我房間的秘密通道?」他在焦急地想著。 但是對他來說,焦急意味著行動。他匆匆朝樓梯跑去,三步兩步就登上了樓。 到了二樓,他站在房門前,從透過牆板傳出的嘈雜聲中,他明白裡面發生了戰鬥,也就 是說,他經常進出的秘密通道的出入口已經被人發現了。 於是他兇猛地撞擊門。 房間內,一扇牆已經打開了,瑪菲亞諾在拚命地想把帕特裡希婭帶走。在後面,在陰影 處,在秘密通道的入口處,站著兩個同謀,他們已經做好準備,必要時會馬上介入的。 帕特裡希婭已經精疲力竭,只能勉強地招架著。她已經把小銀哨子丟在了一邊,十分虛 弱地喊著:「救命呀!」 此時此刻,人們聽到韋爾蒙正在瘋狂地撞擊著已經鬆動了的房門。 「啊!我得救了!他來啦!」年輕女人囁嚅著,她也一下子恢復了力氣,拚死命地掙扎 起來。 瑪菲亞諾把她扼得更緊了。 「得救,還沒有呢!」 門咯吱咯吱地響著,兩個同謀從秘密通道口逃掉了。剩下的這個強盜氣得發狂。 「我至少得有所補償吧。」他大吼著。 他突然俯下身去,想吻年輕女人的嘴唇。 可惜的是他只能輕輕地碰一下。她向後仰去,同時用她的指甲對這討厭的接觸進行著反 抗。她抓破了他的臉。 「可恨!卑鄙下流的畜牲!」她大罵著,同時,與又把她抓住的男人撕打了起來。 突然,門扇倒了下來。瑪菲亞諾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一眼,韋爾蒙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 強盜的下頦重重地挨了一拳。他放開了帕特裡希婭,踉踉蹌蹌地站不穩了。一陣憤怒的耳光 又使他站直了身子,讓他清醒了過來。他想逃走,但是出入口已經關上了。於是他又回到房 子中央,取出他的手槍,坐下來,對韋爾蒙——他也始終未放下武器——說道:「等一等, 韋爾蒙。我們倆人先把我們的武器暫時放一放。兩個像我們這樣的人,如此激烈地打鬥,而 且不顧死活,總不能事先不商定好條件吧。」 韋爾蒙聳了聳肩。 「這可正是你想幹的。一段時間以來,就想殺死我而不做任何解釋。總之,我們可以談 一談,如果你願意,但是要光明正大地正派地談!」 「是這樣的!你今天晚上對我說,就在昂格爾曼家的晚會上,你聲明我們美麗的帕特裡 希婭是屬於你的。因為你喜歡她……那沒有辦法……你應該知道一點,你在她的身上是沒有 絲毫權利的。」 「我對我得到的,和她所給予我的是有權利的。」 強盜的眼裡閃出了凶光。 「我反對……」 「在這種情況下,你去找接待員吧。」韋爾蒙嘲笑著說,「有反對意見去那裡正合適。 」 瑪菲亞諾,輪到他聳肩了。 「你瘋啦!好啦,認真想想吧。你認識她還不到兩個小時。」 「那你呢?」 「已經四年了。四年來,我一直在她的身邊……我在窺視她,我在不露面地跟蹤她。她 知道我在阿萊米家,對吧,帕特裡希婭?有多少次我是在暗中跟著她呀!因為她也知道我愛 她,我想要得到她,她是我的一切,一切……」 「你說得好。」韋爾蒙冷笑著說,「但是,她如果是你的一切的話,而你,你對她卻是 沒有絲毫價值的。對吧,帕特裡希婭?」 「比這還要差。」她很反感地說。 「你看,瑪菲亞諾!好啦,滾吧,讓我安靜地呆在這個自由的位置上吧。」 「讓你?休想。你對她來說是個陌生人……你看嘛,你知道她的生活點滴事情嗎?你知 道她同時被阿萊米父子所愛嗎?」 「你在撒謊。」 「你知道她是亨利·阿萊米的情婦嗎?」 「你在造謠。」 「這絕對是真的。她還有了他的一個孩子呢。」 韋爾蒙臉色變得慘白。 「您撒謊……帕特裡希婭……我求您啦。」 「他說的是事實。」不屑撒謊的女人承認道,「我有一個孩子,一個現在已經十歲的兒 子……一個我很愛的兒子,羅多爾夫。他是我的生命,是我的全部希望。」 「一個她不能分開的兒子。」瑪菲亞諾補充道,「她讓人把他帶到巴黎來了,而且已經 有一段時間了。」 強盜的話對奧拉斯來說是具有某種含義的,所以後者十分不安地問道:「這個孩子在哪 兒,帕特裡希姬?是否沒有任何危險?」 她笑得十分肯定。 「是的,沒有任何危險。」 「您趕緊到他那兒去,帕特裡希婭。」韋爾蒙很嚴肅地說道,「把他帶到盡可能遠的地 方去。而且要馬上把他帶走。」 瑪菲亞諾冷笑了起來。 「已經太晚了。」 帕特裡希啞臉色慘白,跳了起來,眼睛裡流露出凶光。 「您這是什麼意思?我今天早上還看到過他呢。」 「是的,在吉維爾尼,對吧,在韋爾農附近的一位勇敢的瓦瓦塞爾媽媽家。再回那兒去 呀,帕特裡希婭,您在那兒再也找不到孩子和瓦瓦塞爾媽媽了。勇敢的女人今天下午把他給 我帶走了。」 帕特裡希啞臉色大變。 「您是一個無賴!一個惡魔!……這個孩子很脆弱,他需要精心的照顧!」 「他會得到這些照顧的,我向您保證。我就是他的母親。」瑪菲亞諾以一種奸詐的嘲諷 回答著。 「我去報告警署!」帕特裡希婭發瘋地叫喊著。 「我完全具有小阿萊米的做父親的權利。司法部門會祝賀我把孩子歸還了他的父親的! 」瑪菲亞諾耍弄地說。 韋爾蒙的可怕的大手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肩膀上。 「在司法部門之前,先是警署,它在等著你並且要和你清帳……」 「警署還遠得很呢。」強盜說。 「並非像你所想像的!我已經讓人給盜警處打了電話。他們的汽車五分鐘之內就會趕到 這裡。注意,聽好……汽車的喇叭聲……他們來了……看到形勢了吧,瑪菲亞諾?等著你的 將會是兩端有木條鎖的鎖鏈……拘留所……重罪法庭……還有斷頭台……」 「還要逮捕亞森·羅平!」 「你是神經病,對於警署來說,亞森·羅平是不可觸犯的。」 強盜想了一下。 「那麼,你有何提議呢?」他問道……「說出孩子在哪兒,我就網開一面,讓你從第二 個秘密通道逃走,就這樣。快點吧。汽車已經到了門口了。孩子在哪兒?」 「讓帕特裡希婭陪我一起去。由她和我去處理這件事。她知道我所提的條件,她首先妥 協,那我馬上就會把兒子還給她。」 「那我寧肯死。」帕特裡希婭低沉地說。 樓下已經響起了第一陣鈴聲,韋爾蒙大聲吆喝著:「他們來啦!」 他把一個手指按到了細木護壁板的一個凸出部位。 「只要我按一下,前門廳的門就會打開。那我就按啦,瑪菲亞諾?」 「儘管按。」瑪菲亞諾說,「那麼帕特裡希婭就休想知道她的兒子在哪兒。」 韋爾蒙接了凸出部位。馬上就聽到了樓下的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韋爾蒙朝門口走去, 迎住他們。動作像閃電般快,瑪菲亞諾朝一扇窗子跑過去,打開它,然後跨過欄杆,消失了 。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韋爾蒙冷笑著說,同時又抓起他的槍,它的槍栓上有一個特殊 的機關。 夜色籠罩著花園,中間的花園所佔的地方非常寬闊。 「他,」韋爾蒙繼續說,「還得翻過三堵矮牆才能到第四堵高些的牆邊。他必須借助放 在第四堵牆跟前的梯子才能爬上去,然後下到一條杳無人跡的小街上逃走。」 「如果他沒準備這架梯子呢?」帕特裡希婭問道。 「他已經準備了。從這兒就能看到它的立柱。」 年輕女人戰慄了。 「如果讓他跑掉,那麼我將永遠見不到我的兒子啦。」 此時,警員們在下面叫了起來。維克圖瓦爾從她的房間裡出來,下了樓。但是奧拉斯已 經向他們喊了起來:「樓梯,先生們!在二樓,對面的門。」 他以窗台為依托,端起了槍。 「別殺掉他。」帕特裡希婭懇求道,「那就會什麼也不知道了。我兒子也會丟了。」 「不用害怕。只是讓他的一條腿變得遲鈍一點。」 人們聽到了扣動扳機的聲音。但是沒有很大的聲響,沒有爆炸聲,最多只是一陣輕輕的 呼哨聲。可是,在花園的另一頭,痛苦的喊叫聲響了起來,同時還伴有呻吟。 韋爾蒙跨過陽台,再幫助帕特裡希婭翻過去,然後扶住她,借助梯子的正面固定的扣釘 下到了地上。 三堵矮牆很容易地被跨過去了,在比前面幾堵牆高出了許多的第四堵牆的牆腳下,躺著 一個人。他在不停地抽動著,韋爾蒙用手電筒照著他。 「是你,瑪菲亞諾?右腿肚子被打壞了,是吧?沒關係。我的大粒霰彈都是在消毒的高 壓鍋裡消過毒的,而且我還有一盒繃帶。把你的傷腿伸過來。仁慈的手會給你上繃帶的。」 帕特裡希婭靈巧地把一塊繃帶綁在了那不太嚴重的傷口上,此時的韋爾蒙正在敏捷地掏 著瑪菲亞諾的所有口袋。 「好啦。」他高興地叫道,「我抓住你了,我的壞蛋。我通過帕特裡希婭,已經得到了 你的成員名片。這裡是你在紐約偷的馬克·阿萊米的和弗爾德的東西。」 然後,他對著他的臉凶狠地說:「把孩子還給我們,然後我就把名片還給你。」 「我的卡片,」瑪菲亞諾咕噥著,「我根本就不在乎。」 「錯啦,我的孩子!你非常地在乎!這張有你在集團中的順序號碼的卡片,是你的唯一 的頭銜標誌,它決定了你在分配獲得的獵物中的利益。如果你不能在必要時出示它的話,你 就不能算是集團的成員。因此,你就不能參加利益的分配。那你就肯定會陷入困境,我的小 兔子!」 「不對!」瑪菲亞諾爭辯道,「那裡的人都認識我。我就說我的卡片被人偷走了。」 「要有證據!像帕特裡希姬或者是我這樣的證據。可是你誰的也得不到。這是希望的徹 底毀滅。」 「你忘了我手中有你們兩個人要的小孩啦。那我就把小孩看起來。」 「不。你今天早上給我們把他帶來,然後我們交換。有來才有往。」 「好吧。」傷者在思考了一會兒後說道。 「你完全明白了。」韋爾蒙強調說,「如果到早上九點鐘孩子還不來,那麼就祝你身體 健康,我把卡片燒掉。」 「真蠢!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呢?你把我的腿打傷了。我無法動彈了。」 「確實如此。讓帕特裡希婭重新給你包紮一下。然後你安心地休息,明天晚上,我們再 來找你。然後我們三個人一起去解救孩子。同意嗎?」 「同意!」 帕特裡希姬和韋爾蒙把他弄到大牆邊的一間堆滿花園用的椅子和長凳的小儲藏室裡。他 們把他放在一張長凳上,重新給他包紮,然後走出儲藏室,用鑰匙把門鎖了起來。 之後,他們回到了房間裡。 「偷盜!」奧拉斯對帶著警員來的班長說。 「真狡猾!你們怎麼會把他放走了呢……其實我們並沒有耽擱時問。他是從什麼地方跑 走的?」 「從花園裡,他翻過了最外面的高牆。請你們認真地找一找。」 當然,警員們的搜尋工作一無所獲。班長又回來問奧拉斯·韋爾蒙:「請問,您是什麼 人,先生?」 「是你們在警署裡稱為『某個人』的人。」 警員們驚奇地望了他一會兒,但是沒有做任何評論。 「那麼夫人呢?」班長又問道。 「帕特裡希婭·約翰斯頓小姐,美國記者,路過巴黎。」 班長帶走了他的人員。 這一夜,韋爾蒙睡在他房間的前廳裡,因為帕特裡希婭佔用了這個房問。 第二天一天沒有什麼事發生。維克圖瓦爾給他們做了可口的飯菜,他們倆像老朋友一樣 地親切交談著。到清晨時分,韋爾蒙給傷口在惡化的囚犯送去了一些吃的和大量的水。然後 ,他去午休一下,準備迎接可能是動盪不安的夜晚,因為他並不相信瑪菲亞諾的話。這個傢 伙會交還小羅多爾夫嗎? 當天晚上,奧拉斯和帕特裡希婭來到了圍牆腳下的儲藏室。奧拉斯打開門,馬上發出了 一聲驚叫……在他的手電筒的照射下,他看到儲藏室是空的。小鳥確實飛走了……沒有任何 痕跡留下來……鎖頭,曾經用鑰匙鎖好的,好像看不出有被扭動的痕跡。樓梯也擺放在平時 呆的地方。 「這幫傢伙真厲害。」奧拉斯氣哼哼地說,「他們應該是從與我毗鄰的那幢樓裡面穿過 的。」 「誰住在那裡?」帕特裡希婭問道。 「沒有人。但是是我用做秘密通道的兩條路線,一條通向底層,一條通到二樓,直到我 的房問。您昨天晚上看見的那一條……」 「在您的房間裡?」 「是的,您很清楚……就是您夜裡睡覺的那一問。您沒聽到有人從那裡經過?」 「沒有。」 「您絕對聽到了,因為出入口就頂著床。另外,我真蠢……不是這樣的嘛!」 「您是怎麼猜想的?」 「我什麼也不猜。我知道,帕特裡希婭,是您放走了瑪菲亞諾。」 她發抖了,勉強地微笑著。 「出於什麼動機,上帝!」她大聲說。 「他通過您的兒子控制您。他肯定對你進行了我不知道的恐嚇!這是對母愛的敲詐!」 接下來是一陣尷尬的沉默。帕特裡希婭低著頭,臉色蒼白,好像要哭似的。奧拉斯把手 電光射向她,仔細地觀察著她。過了一陣子,他又若有所思地說:「他是通過您的兒子控制 住您的。」 她不作回答。他顯得動搖了,打著響指,然後不再多說一個字,哼著小曲走出了儲藏室 ,臉上流露出譏諷的神情。 幾分鐘過後,在恢復了心情之後,他想跟帕特裡希婭再進行一次談話,以便瞭解她真正 的意圖,但是他找遍了花園和房子也沒有見到她。帕特裡希婭失蹤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奧拉斯讓人請來醫生,後者讓他不用為作為攻擊目標而受到驚嚇的維克圖瓦爾的健康擔 心。傷勢一點兒也不嚴重。也沒有任何挫傷。為了使受刺激的神經鬆弛下來,她全休了三四 天。然後又到鄉下去住了一段時問。 奧拉斯很愛他的老保姆。他盡一切所能要讓這位卓越的女人盡快地恢復健康。到了第二 天,在看到下午的報紙後,他便在五點鐘前來到了一位公證員家,並當場買下了在芒特郊區 的他最近看過的一處寬敞的產業紅房子。他是在剛才看到報紙時得到這房子要出售的消息的 。 當天,他把一位建築師和一名掛毯帷幔安裝工人召到紅房子來。他們保證在四十八小時 內一切都會安排好。韋爾蒙根本就等不到他的新居一切就緒,就派人找來了一批人,其中好 幾個是經過認真挑選的,他舊時的追隨者。他知道他們是最可靠的,也是最警覺的。 就在這一天的晚上,即買了紅房子的第二天,奧拉斯回到了他在奧特耶的住所。晚飯後 ,他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摘下聽筒:「是奧拉斯·韋爾蒙家。您是哪位?」 一個童稚的聲音回答道:「我是羅多爾夫先生。」 「羅多爾夫先生?不認識。」奧拉斯就像一個性情暴躁的人一樣地說道,並且還準備掛 上電話。 童稚的聲音馬上又響了起來:「羅多爾夫先生,帕特裡希婭夫人的兒子。」 「啊!好呀……能為您做點什麼嗎,羅多爾夫先生?」 「我母親認為形勢非常嚴峻,她想讓我和您見一個面,為的是認真考慮一下對策。」 「好主意,」奧拉斯說,「我們認真研究一下,羅多爾夫先生。只要您有時間,我都方 便。您選擇吧。還請告訴我地點。」他結束道,同時已經預見到了行動的方式。 「好吧,您同意我們見面……」 通話突然中斷了。奧拉斯憤怒地揮了一下手,站起身來,沿著從外面接到餐廳裡的電話 機上的電話線查看著。於是他來到了隔壁的配膳室。檢查馬上有了結果。電話線正好在通往 地下室的樓梯處被剪斷了。線的兩頭吊在那裡。那就是說,某個人躲在配膳室裡偷聽了通話 ,而且是在奧拉斯感興趣,又對對手構成危險的時候把它剪斷的。這個看不到的敵人是誰呢 ?他是為誰幹的呢? 奧拉斯·韋爾蒙沒有思索很久,他知道他的敵人……而且,兩天來,在瑪菲亞諾失蹤之 後,緊接著是帕特裡希啞的失蹤,他從內心深處在指責帕特裡希婭背叛了他……帕特裡希婭 為了救自己的兒子,把強盜放跑了……帕特裡希婭為了獲取「羅多爾夫先生」的徹底自由, 為了使其逃脫瑪菲亞諾的魔掌,成了西西里人的俘虜。 交易就是這樣地在她與瑪菲亞諾之間攤牌的。奧拉斯就像是親耳聽到地一樣明白:「順 從我,帕特裡希婭,我就把孩子還給你!」 帕特裡希婭順從了嗎?或者她已經準備屈服了?母親心裡的鬥爭是十分激烈的,它是如 此地激烈,以致帕特裡希婭在背叛了韋爾蒙,放走了他的敵人之後,還要讓她的兒子做中間 人來向韋爾蒙求救:「媽媽說形勢非常嚴峻……」孩子在見面時,肯定會告訴奧拉斯這一悲 劇發生的地點的。 這一地點,如何才能知道呢?奧拉斯一面受著情感方面的煎熬,一面在想,這對他來說 ,還從來沒有過。怎麼可能阻止陷於困境之中,在慌亂異常的情況下得知自己的兒子處於危 險之中的母親去獻身,去滿足這個魔鬼的慾望呢。 在奧拉斯·韋爾蒙那容易走極端的本性中,突然生出一股激情。他從一開始便達到了愛 情的最高點。他不能容忍的是自己面對這合謀的卑鄙無恥的恐嚇而變得束手無策。 他很有經驗,同時也明白,他在未獲取事件的新情況時,是休想靠僥倖來採取某些行動 的。他把自己關在家裡,研究行動的方式,隨後又放棄掉,繼續等消息。他疑慮重重,心緒 不寧,焦躁不安。他還從來沒有這麼痛苦過。 三天就這樣地過去了,十分地難熬又令人亢奮。第四天的早上,西貢大街的柵欄門上的 鈴響了起來。韋爾蒙朝窗子跑過去。一個孩子又一次地按了鈴。韋爾蒙匆匆跑下台階,跑進 了花園。大街上,一輛汽車全速開了過來。然後它猛地停在了樓前。一個男人跳下車,抓住 小孩並把他塞進車裡,汽車隨即發動起來。整個事情持續了不到二十秒鐘。韋爾蒙根本就來 不及介入。他打開柵欄門,看到了遠去的,隨後消失在空曠的大街上的桔黃色的敞篷汽車— —這是瑪菲亞諾的汽車。 韋爾蒙回到房內,看到了維克圖瓦爾,她已經恢復過來了,而且是聽到鈴聲跑下來的。 「趕緊去紅房子。」他命令道,「給我召三十個人,要最好的。把那邊安排成一個真正 的設防點,讓任何人都進不去。夜裡,我們的三隻牧羊犬,要最凶狠的那三隻,值勤守夜。 要有口令,有夜間巡邏、監視。總之,要有鐵的紀律。你要做好應付各種情況的準備。我可 能會給你帶個人去,你要一刻不眨眼地看好他。 「再見。迂迴過去,自己去想辦法吧。不,沒有意見,沒有問題,沒有討論。我的生命 處在了危機之中。而你知道我是如何看重它的!去吧!」 他本人又走進了奧特耶的家中,奧拉斯·韋爾蒙為自己的安全採取了所有必要的措施… …無用的小心謹慎,至少在開頭的十二天裡是這樣的。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生……所有這些只 是向韋爾蒙表明,儘管他的警惕性很高,他們不分晝夜,始終執勤守衛著,但任何時候敵人 都可能到他家中來的。而且是來去隨便的。他們可以搜查他、掌握有關他的細節和他的一切 情況。他感到在自己的周圍有飄浮遊蕩的、看不見的鬼怪。有時他會問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絕不是的:「有人」到他家來了。房子裡好像經常有鬼怪出沒……他查看了一個遍,沒有一 點用。他埋伏著,手裡握著手槍……沒有人……可是在他呆的隔壁房間裡,有窸窸的響聲、 喘氣聲,有時還有地板條的咯咯聲在告訴他那裡有人……他跑過去……沒有一個人……沒有 一個影子……沒有一點聲音……有時他又隱約聽到令他心驚膽戰的腳步聲。隨後又是死一般 的寂靜。他發怒了,他被這些惡毒的把戲攪得狼狽不堪。秘密通道的出入口其實早就鎖起來 了。這些人是怎麼進了他的家的呢?這是他的家呀,亞森·羅平的家! 但是到了第十三天的夜裡,在寂靜之中,一陣輕輕的擦刮聲從與凹室隔開的秘密通道裡 傳了出來。 正在床上看書的奧拉斯豎起耳朵在聽著。這種擦刮聲很清晰,同時還伴有奇怪的刺耳的 響聲。他以為是一隻迷路的小貓在抱怨,便從床上跳下地,一邊開燈,一邊把遮板抽了起來 。 在秘密樓梯的平台上,在陰影處,站著一個小男孩。他等在那裡,眉目清秀,很英俊, 梳著金色卷髮,穿著小女孩的衣服。 「你是誰?你在這兒幹什麼?」韋爾蒙惡狠狠地問道。但是他在小孩開口回答前就馬上 知道他是誰了。 「是我,羅多爾夫。」 他打著哆嗦,好像已經精疲力竭了。 奧拉斯抓住他的手,把他帶進房間,十分急切地問著他:「她在哪兒?是她派你來的? 她沒有什麼事吧?你從哪兒來?說呀,快一點!」 小孩掙脫出來。他好像恢復過來了,鼓起自己的勇氣,還有他母親的勇氣:「是的,是 她派我來的……我逃出來是為了找您的。但是我們別說這麼多了!還是趕緊行動吧。來吧! 」 「到哪兒去?」 「去找媽媽,那個男人不願意讓她出來!而我,我知道該怎麼做!聽我的吧。」 儘管形勢很嚴峻,而且帕特裡希婭又處在危險之中,但奧拉斯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很好。」他笑著說,「既然羅多爾夫先生知道該怎麼辦,那麼我也就只好服從了…… 走吧,羅多爾夫王子。」 「您為什麼叫我王子?」孩子問道。 「因為在一本著名的小說裡,有一位王子叫羅多爾夫,他戰勝了一切困難救出了他的朋 友們,讓他的敵人們上當受騙。你就是這種類型的人。我,我擔心……」 「不是我!」孩子說,「走吧!」 羅多爾夫在奧拉斯的前面,走進了秘密通道,他手裡還拿著一隻手電筒。他那金黃色的 卷髮在風中搖晃著。他走過樓梯平台,在黑暗中用他那敏銳的目光窺視著。 當他走到樓梯轉彎處時,奧拉斯拉住了他。 「等一會兒。我要告訴你:我擔心這條路的盡頭會有人把守。他們認識這條通道。」 羅多爾夫聳了聳肩。 「今天夜裡,它沒被人把守。」 「你是怎麼知道的?」 「如果有人把守它,我就不可能進來了。」 「也許是由於疏忽大意,他們把你放進來了……也許是為了把我和你引到外面去。算啦 ,隨它去吧,咱們還是走吧!到時候再說吧!」 孩子以十分堅定的神情搖了搖頭。 「什麼也看不見。我跟您說沒有人,那就肯定沒有人。」 「很好。」奧拉斯說,同時他又笑了起來,「不過讓我走在前面。」 「只要您願意。」羅多爾夫說,「不過我認識路,我是從那兒進來的。出口通到臨街的 一間小屋,就在您的車庫邊上。房子裡沒有人,大街上也是空蕩蕩的。我都看過了。媽媽也 跟我講過。我們可以朝那兒走。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此外,我注意了一下您的車庫。有人把 您的車開出去了。車在等著我們,沒有一個人。」 「哪一部車?」 「八個汽缸的。」 「天呀!是你開的?」 「不。是您的人。」 他們沒有碰到一個人,來到了街上,確實有輛汽車等在那兒。他們跳上車,奧拉斯坐到 了汽車方向盤的後面。羅多爾夫站在擋風玻璃的後面,沒戴帽子,在那裡指揮著:「向右! ……向左!……朝前開!走快一點呀!媽媽還在等著呢。」 「哪條街?」 「博姆街,跟奧斯曼大街平行。」 汽車全速前進著。奧拉斯從來沒開過這麼猛的車。他急速地轉著彎。好幾次他都應該為 自己沒有碰車、沒有翻車和衝上人行道而感到驚訝。 但是瑪菲亞諾粗暴地威脅帕特裡希婭的情景,以及小傢伙的鼓勁使他變得瘋狂起來。他 在繼續加速。 「向右拐!」小孩十分鎮定地喊道,「往右拐!博姆街在左邊的第一個路口……加速! 現在可以叫了。用喇叭叫……好!再來!」 奧拉斯看到一個奇怪的住宅,它的底層非常矮。在中二樓的窗戶前面,有一塊草坪。在 汽車喇叭的召喚下,中二樓的一扇窗子打開了,一個女人在草坪上跑著,一直跑到了石頭欄 杆處,然後翻身越過,消失在黑影之中。 「是你嗎,羅多爾夫?」 「是我,韋爾蒙。」 奧拉斯走下汽車。他認出了帕特裡希婭。 「啊!一切順利。」她高興地叫道。 但是她又轉過身去。因為另外一扇窗戶打開了。一個男人跳到了草坪上,憤怒地大叫著 。 「你真的要回去嗎?」 「您滑下來吧。」韋爾蒙指示著,同時朝她伸出了雙手。 帕特裡希婭沒有一點猶豫,她跨過石欄杆,投入了他那堅實的懷抱中。在把她放到地上 之前,有一秒鐘,他高興得都要發瘋了。 「媽媽!好媽媽!」羅多爾夫喃喃著,朝他母親跑了過去。 在高處,氣得大發雷霆的瑪菲亞諾在威脅著。他也跨了上來。 「請你住嘴,瑪菲亞諾,你幹什麼大喊大叫!」奧拉斯譏諷著,「可事實上,你給我提 供了一次最理想的瞄準機會,我的小傢伙!多麼圓的屁股呀!笨蛋!為了對稱,還是右邊一 下左邊一下吧。」 他從汽車裡取出了無聲長槍。就在瑪菲亞諾轉過身去,用雙手勾著欄杆準備往下跳時, 他開了兩槍。瑪菲亞諾每邊挨了一下,他重重地滾到了街上。 「救命呀,抓殺人兇手呀!」他撕破喉嚨地喊叫著。 「沒有必要這麼叫。只是擦破了一點皮,不會要命的。我真想好好整一整你這位巴黎先 生!」奧拉斯在離去時丟下了這句話。 於是汽車在博姆街的拐角轉彎了。 清晨兩點鐘,在交換過口令之後,汽車駛進了紅房子的燈火通明的院子。二十名衛士在 維克圖瓦爾的指揮下向新來的人們發出了歡呼聲。狗們也在他們的周圍歡蹦跳躍著。奧拉斯 把年輕女人和孩子帶進了一間飾滿鮮花的房問。 「沒有我的允許不准離開這裡,帕特裡希婭。你也一樣,羅多爾夫。」他命令道。 房間的窗前只有兩三米的花園。下面,三個衛士甚至被安排在草坪上日夜值勤。 奧拉斯把雙手放到了年輕女人的肩上,在不讓羅多爾夫聽到的情況下,他急切地問她: 「我沒去得太晚吧,帕特裡希婭?」 「沒有。」她的雙眼緊盯著他的眼睛在看,「沒有,不過正是時候。這個惡魔給我的時 限是到中午結束。」 「那您已經下了決心啦?……」 「去死,是的。」 「那羅多爾夫呢?」 「羅多爾夫會去奧特耶尋求您的庇護的。可是當我能夠把他給您派去時,我就已經平靜 下來了……我滿懷信心地等待著……我堅信您會救出我來的!」 「是羅多爾夫救的您,帕特裡希婭。多麼勇敢的小東西呀!」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就在被拘禁在博姆街的房子裡時,也就是在被她的兒子和奧拉斯·韋爾蒙解救出來的前 幾天,帕特裡希娘又給《警探報》寫了一篇新的文章。她用一枚戒指買通了一位女用人,得 以把文章傳到了紐約。這第二篇文章引起的反響比第一篇的還要大。這篇被翻譯成多國語言 的文章在全世界引起了轟動。應韋爾蒙的特別要求,帕特裡希婭在文章中沒有談及與他的相 見。但是她致力於描述他對波爾·希奈爾這一人名中獨立的大寫字母「M」的真正含義,以 及對名為黑手黨的這一組織的存在的發現。 帕特裡希婭提出的這一解釋,馬上就被讀者們接受了。它那麼簡潔明瞭,又扣人心弦。 警署讓人們隨意地去議論和猜測。在奧特耶報警之後,當警探來到樓內進行再一次的調查時 ,他們未能再找到「某個人」和美國的女記者,還有老保姆。所以,他們都是些可疑的人。 襲擊者也找不到,無論如何調查,這一事件總是無法解釋清楚。能夠承認那麼多的失敗嗎? 如果把這一事件,以及那麼多其它完全不同的尚不明朗的案件統統算到這陰險的黑手黨,和 命中注定要上重罪法庭的那位進行過那麼多次偷搶的強盜頭子的頭上,那該多好呀!要讓這 個抓不住的角色名譽掃地,這是絕好的機會。因為他的聲譽和不受處罰對當局來說是一個永 遠存在的挑戰。警署不失時機地抓住這一機會,希望來一次快速反擊,想使這些事件能夠有 利於自己和雙方的參戰者。他們總有一天會請求警方的合作,這樣就給他提供了有效地進入 戰鬥的可能性,而且會在一網打盡這些人的過程中獲利。 那麼,帕特裡希婭和奧拉斯·韋爾蒙就不會是警方要積極尋找的對象了。安全局決定再 看一看,並讓這些可疑的人在騙人的安全情況下睡大覺(至少它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四個星期以來,帕特裡希婭和奧拉斯·韋爾蒙一直在老保姆維克圖瓦爾和小羅多 爾夫的陪伴下,在有綠樹成蔭的大花園的、寬敞的、風景如畫的紅房子裡享受著恬靜的休息 。花園中的一條主要甬道,被呈拱形的濃密的椴村所覆蓋,像一條綠色長廊。道路夾在石頭 的大花盆和大理石的雕像之中,沿著塞納河,就像一幅和諧的、鋪滿鮮花的草場和果園的風 景畫。 在這休閒的寧靜中,韋爾蒙過著幸福的生活。他有一個難得的好性格,因此當他願意享 受眼前的所有可愛的東西時就能夠把最棘手的難題丟到腦後去。眼下,他一邊加強戒備,一 邊把瑪菲亞諾丟到了腦袋後面。瑪菲亞諾不存在了。韋爾蒙愛上了帕特裡希婭。但是他不對 她說。他們的親密只是停留在友誼上。但是他生活在這個年輕女人的身旁,日復一日地欣賞 她的美貌、她的智慧和她的青春歡樂,實在是太愜意了。而小羅多爾夫的在場,對韋爾蒙來 說,也是很愜意和很高興的。羅多爾夫很像他的母親,是個非常漂亮的孩子。跟他一起玩時 ,韋爾蒙感到自己也變成了孩子。帕特裡希婭看著他們,在開懷地笑著。 可是,韋爾蒙像人們所見到的那樣,始終保持著高度的戒備。他一到紅房子,就認真地 查看了所有的防衛準備工作,並且逐個地瞭解了老保姆維克圖瓦爾招募來的新用人的身份。 在這些用人中,韋爾蒙從來是對女性的誘惑力很敏感的。他被一位維克圖瓦爾認為是首 屈一指的女傭的,名叫昂熱利克的年輕的農家女的完美的和充滿活力的優雅打動了。韋爾蒙 愛戀著帕特裡希婭,對昂熱利克則是以一種非激情的方式加以欣賞的……可是她多麼有趣且 多麼漂亮呀!……她那鮮艷的臉龐,沒有化妝,也沒有打扮;她那苗條輕柔的身段,被裹在 身後繫帶子的黑天鵝絨的女緊身上衣中。她的樣子像一個喜劇中的聰明伶俐的貼身侍女。她 活躍、輕盈、好動,人們隨處可以看到她。在菜園裡,她挑選蔬菜;在果園裡,她採摘水果 ;在農場裡,她收拴著剛生下來的雞蛋。而且她嘴邊總是掛著微笑,眼睛裡流露出純樸的歡 樂,動作十分和諧又很有分寸。 「你是從哪兒把這個小美人挖掘出來的,維克圖瓦爾?」韋爾蒙第一天就這麼問道。 「昂熱利克?是一位供貨商給我帶來的。」 「證明呢?」 「非常好。她曾在隔壁城堡裡服務過。」 「哪座城堡?」 「就是看到高樹的那座,就在那兒,在左邊,高乃依城堡。」 「很好,我的好維克圖瓦爾。有漂亮女孩在身邊,總是非常愜意的!那個貼身用人菲爾 曼呢?……」 韋爾蒙按照規定瞭解完全體人員的情況之後,又去思考其它的事情了,尤其是關於眼下 的消遣娛樂活動。這個季節很美,鄉村的一切都很宜人。近旁的河流是他永不厭倦的娛樂場 所。小艇載著韋爾蒙、帕特裡希婭和她的兒子去河裡遊蕩。他們還常常下河游泳。小羅多爾 夫跟韋爾蒙越來越親,經常騎到他這位親密的夥伴的寬肩膀上,在水中發出歡快的喊叫聲。 在這輕鬆愉快的、無憂無慮的、美好的、充滿友誼和情感的時間裡,帕特裡希婭對她的 同伴表現出越來越完全的信任,並且對他越來越溫柔了。 「您為什麼要這樣看我?」有一天他這樣問她。那一天維克圖瓦爾把小羅多爾夫留在了 身邊,只有他們兩個人呆在小艇上。抓著槳葉的韋爾蒙,感到了同伴專注的目光久久地落在 自己的身上。 「請您原諒。」她說,「我有個冒失的習慣:藉著緊盯著人看來盡力瞭解他們的思想深 處。」 「我的思想深處只有一個秘密。我要使您快樂,僅此而已。」 隨後他又補充道:「而您的思想卻是很複雜的。您在想,這個男人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他是不是那個亞森·羅平?」 帕特裡希姬喃喃道:「就這一點來說,我沒有絲毫的懷疑。您是亞森·羅平……這是事 實,難道不對嗎?」 「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這要看您的意願了。」 「如果我希望您不是,這並不妨礙您是亞森·羅平。」 他壓低聲音承認道:「我真的是。」 年輕女人臉紅了,她被這一供認弄得有點手足無措了。 「謝天謝地。」她過了一會兒說,「跟您在一起,我肯定能夠勝利……不過我害怕…… 」 「害怕什麼?」 「為今後害怕。您的讓我快樂的意願與我們之間應該建立的嚴格的友誼關係是不相符的 。」 「關於這一點,您沒有什麼好懷疑的!」他微笑著說,「我們的友誼的界限始終是由您 來限定的。您不是那種別人可以隨心所欲地愚弄或誘惑的女人。」 「那麼……您喜歡這樣嗎?」 「您的一切我都喜歡。」 「一切?真的嗎?」 「是的,一切,因為我愛您。」 她又一次臉紅了,然後不說話了。 「帕特裡希婭……」他繼續說。 「幹什麼?」 「請允許我要求您回答我的求愛……否則我就投入水中去。」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 。 「我不答應您的這一要求。」她以同樣的口吻說道。 「那麼我就下水了。」 他說到做到。他放下船槳,站起來,穿著全身行頭,一頭扎進了塞納河,然後就猛游起 來。帕特裡希婭看到他朝位於他們右側,全速駛來的一艘小艇游了過去。這隻小艇由一位有 點駝背,像是一個長著白頭髮、白鬍子的老人的人在劃著。只是他划槳的動作又猛又快,顯 露出一個風華正茂的小伙子的活力和果敢。大概他覺得怪裡怪氣地戴上一副假頭髮和背上一 個假駝子很好玩。 「喂!」奧拉斯·韋爾蒙喊道,「喂!瑪菲亞諾!那麼你已經發現了我們的隱居地啦? 很了不起。」 瑪菲亞諾把槳葉放下來,掏出手槍,馬上射擊。子彈在距游水者的頭幾厘米處濺起了水 花。後者大笑了起來。 「沒用的笨蛋!你的手在發抖,瑪菲亞諾!把你那把戲給我,我來教你怎麼使用!」 這一挖苦激怒了西西里人。他站在小艇裡,掄起一隻槳葉,想把他的對手打蒙。後者沒 有等著挨打,而是一個猛子紮下去,消失在水裡了。過了一會兒,瑪菲亞諾的小艇開始搖晃 起來,同時,奧拉斯·韋爾蒙的腦袋出現在了船的左舷處。 「舉起手來。」奧拉斯威脅著吼道,「舉手投降,否則我就開槍。」 瑪菲亞諾想也不想他的這位剛剛在河底潛游了三十多米的對手能用什麼東西來射擊。他 舉起了手,驚慌失措。與此同時,在韋爾蒙的體重作用下,小船馬上傾覆了,它把西西里人 帶進了水中。 韋爾蒙發出了勝利的歡叫聲。 「勝利啦!敵人在隱居地作戰!瑪菲亞諾和黑手黨落水啦!你總會游泳吧?只可惜你游 得像一個死產的小牛犢!抬起頭來,媽的!否則你就要喝塞納河水了,在你還沒淹死之前, 你就會先被毒翻了……啊!不管怎麼說,自己想辦法吧。看,你的救星來了。」 河岸上,兩個男人跳下了水,然後朝西西里人游過來了,因為水流已經把小艇裹挾走了 。不過,在他們還沒游近時,優秀的游泳健將奧拉斯已經游到了陡峭的河岸,翻著放在堤坡 上的衣服,同時大聲說道:「又是馬克·阿萊米簽署的兩張卡片:連同瑪菲亞諾的,還有馬 克·阿萊米、弗爾德和埃德加·貝克爾的,我一共有六張了!趕快分贓吧!羅平的財寶歸我 啦!……」 帕特裡希姬呆在小艇裡,看到了這場戰鬥的全過程,非常地開心。 她走到了韋爾蒙身邊,後者摟著她的腰,他們一同走上了最近的一條路。此時三個傢伙 也已經游到了河岸邊。 韋爾蒙高興地大聲說著:「我贏得了金羊毛,美麗的帕特裡希婭!一切順利。敵人在河 床上啃泥啦!他們按照我的意志行事。我是無可比擬的、順從的僕人!僕人渾身上下都濕了 ,但是愛情之火會把他烤乾的!」 一個農民駕著一輛裝滿乾草的小車正好經過這裡。韋爾蒙把年輕女人放到上面,自己坐 在了她的身旁,同時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 「兩張卡片,帕特裡希啞,多大的收穫呀!」 「那對您有什麼用?如果他們成功了,您就會得不到錢……」 「誰又能說我無法把某一天流動的財產轉到我的口袋裡來呢?再說,這些財產也是從這 個口袋出去的,那就只能說是有借有還了。」 他坐在由一匹老馬蹣跚地拖著的小車上,好像是在做一生中最後一次的負重旅行。他們 繞了一個大圈子。 「我們總算到了紅房子啦。」農民說道,「不過我得把乾草送到農場去。」 「啊?」奧拉斯問道,「您是在紅房子的農場幹活的嗎?」 「是的。今天,要把乾草歸倉。」 「您聽到了嗎,帕特裡希婭?真好,真像是在夢中!有穀倉,有草場,還有人們收來的 乾草,全都是田園般的喜悅!……和寧靜!……我們是多麼地幸福呀!」 「我在懷疑。」她勉強地笑著說。 「請問,您懷疑什麼?」 「您的不專一!人們都知道您是很容易另求新歡的!」 「自從我認識您——無與倫比的帕特裡希婭——之後,您的頭髮無論是金黃色的還是栗 色的,都將是我艷羨不已的!並且,即便您的頭髮變成了白色,這一切也都不會改變……一 個戴了銀色桂冠的帕特裡希啞!多麼美的夢呀!」 「謝謝!您無論如何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年輕女人笑著回敬道,「我是疑心很重而且 是排他的和專一的人。我是不允許有一點蛛絲馬跡的。如果您見異思遷,那就請站開!」 他們對剛剛出現的敵人再次在他們面前出現很是擔心,為了將這種心情掩藏起來,他們 愉快地交談著,並走進了堆滿肥料的用水泥石塊壘起的有許多糞水池的大院子裡。在大院子 的中央,豎著一間呈缺角的塔樓形的鴿子棚。正在施工中的被常春籐覆蓋的哥特式小祭壇的 拱扶垛窗以及顯得威嚴、壯觀的門拱構成了這個鴿子棚,但它上面的引水槽卻早已是破爛不 堪了。 帕特裡希婭在韋爾蒙的幫助下從小車上下來了。她在這夜幕降臨之時,朝紅房子走去。 此時,奧拉斯則跟隨農民走進了馬廄,後者想讓主人看一看馬。幾分鐘後,奧拉斯穿過小樹 林和花園,也準備回去了。突然,他加快了步伐。他看到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台階下,他們指 手畫腳地,激動異常。 「怎麼回事?」他惴惴不安地問道。 「是年輕夫人!」大伙回答說。 「帕特裡希婭·約翰斯頓?」 「是的。我們看到她從遠處走來。突然,從暗處竄出來三個男人,把她圍了起來。她想 逃跑。她大聲喊叫著。可是,在我們趕到之前,三個男人已經抓住了她,而且把她扛到了肩 上。隨後,我們還聽到了她的喊叫聲,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奧拉斯臉色慘白,緊張得要命。 「確實,」他說,「我是聽到了喊聲。可是我還以為是小孩子呢……這些人是從哪個方 向走的?」 「他們是從新車庫和舊儲藏室之間走的。」 「那麼是朝花園盡頭,朝農場院子走的?」 「是的……」 奧拉斯沒有片刻懷疑,他知道這是瑪菲亞諾和他的同黨所為。他們直接從塞納河過來, 在他和帕特裡希婭之前來到了紅房子,準備好了這次伏擊,而且是在他本人和農民都在馬廄 裡的時候下手幹的。 他匆匆地去找到了農民。 「您知道,或者您聽人說起過從農場或是從花園有路通到塞納河嗎?」韋爾蒙直截了當 地問道。 農民沒有遲疑。 「有,我知道的!好像過去還有一條路通往高乃依城堡。是的,漂亮的昂熱利克,您的 女用人,來到這兒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以帶您去那裡。她很熟悉這條路。昂熱利克!昂熱 利克!」 但是漂亮的昂熱利克沒有回答。於是農民本人帶著奧拉斯朝鴿子棚走去了。在破舊不堪 的引水渠的一個拱廊下面,緊挨著它,有一堵牆指示了一個用大石塊堆砌起來的出口。 有一條秘密通道是無疑的了。農民對發現了這條全新的通道大為吃驚。 「他們剛從這裡走過。」他說,「請看,先生。他們甚至都沒把石塊放回原處。他們就 這麼胡亂地弄了一下。」 奧拉斯和農民用肩一推,就把障礙物推倒了。倒到下面黑暗的樓梯裡的石頭發出了很大 的聲響,回聲久久不散。 「通得很遠。」農民說,「而且在半路上,有一個柵欄門擋住了。」 農民點燃了一盞風燈。奧拉斯也打開了自己的手電筒。他們走了有兩百步左右,一道柵 欄門把他們攔住了。所幸的是,鑰匙留在了另一側的鎖頭上,這群暴徒忘記把它抽下去了。 他們繼續奔跑起來。很快,地下的空氣變得涼爽起來了,這就說明快到河邊了。突然, 通過一個既沒有玻璃,又沒有了窗欞的窗框——這是一棟不知道靠什麼奇跡豎立在那裡的破 房子的一扇窗戶——可以看到外面。在那些使這塊菜地凹凸不平的光滑的石頭中間,河流寬 闊的水面,在月光若隱若現的照射下,泛著光。在左邊三百米遠處,矗立著一塊大的巖岬。 它的後面,是滿院子的高大的楊柳樹。在這個院子裡燃燒著一大堆火。一個樹木茂盛的小丘 的巨大黑影顯現了出來。 奧拉斯小心謹慎地前行著。在火邊,有一頂坯布帳篷支在那裡。在這個帳篷的門口的布 簾子的下面,三個看上去像是燒炭工的男人坐在馬扎上。一張矮桌緊靠他們身邊,上面擺著 瓶子和盤子。在一個女人的服侍下,男人們正在吃著、喝著。 奧拉斯遲疑了一下,這三個男人很可能是瑪菲亞諾和他的同夥。他們怎麼敢如此大膽地 在他身邊安營紮寨!但是他知道瑪菲亞諾的瘋狂的膽量和草莽精神。而且他差不多立即,藉 著火光,認出了他們,而那個女人有可能是帕特裡希婭……奧拉斯辨認不出她的面孔,但是 他認出了她的身影……所以他為受辱而氣得發狂。一條繩子連接著年輕女人的手臂和瑪菲亞 諾坐著的馬扎……繩子一下子拉緊了,瑪菲亞諾在他的座位上搖晃了起來。最後他還是在同 夥們的大笑聲中摔倒了。 奧拉斯把農民留在了地下,自己一動不動地躲在了一棵大樹的樹幹後面,他的敵人是絕 對看不到他的。 他們這夥人結束了飯局,點起煙斗之後,便點燃火把,走進了帳篷。奧拉斯藉著他們的 火把之光,發現還有一頂更小一點的帳篷,在第一頂帳篷的後面。那個女人在完成了任務後 ,走進了這頂帳篷。 幾分鐘過後,火把熄滅了。說笑聲也隨即停了下來。 此時,韋爾蒙趴在地上,在雜草和樹木之間匍匐前進著。他不時地選擇著樹葉和小灌木 擋住的某些地形。 他就這樣來到了掛繩子的樁柱前,繞著大帳篷轉了一圈。突然,第二頂帳篷的篷布被掀 了起來。他毫不猶豫地溜了進去。 「是您吧,奧拉斯?」一個稍稍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著。 「帕特裡希婭?」 「是的,帕特裡希婭。快,進來!」 就在他要碰她的時候,她又開口說道:「我在黑暗中看到了您的到來,我在靜寂中聽到 了您的聲音。」 他激動地把她摟在了懷裡。她的嘴唇緊貼著他的耳朵,悄聲地說:「快逃……貝舒探長 和警署的人在找您。瑪菲亞諾已經通知了他們您就在紅房子裡。」 奧拉斯·韋爾蒙蔑視地冷笑起來。 「哈!」他說,「我明白為什麼他們敢在我身邊安營紮寨了。因為警署的保護使他們有 恃無恐了。」 「快逃,我求您啦。」年輕女人又說。 「您願意這樣嗎,帕特裡希婭?」 她囁嚅著:「我害怕……我為您擔心……我已經沒有力量了。」她最後補充道。 他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把嘴唇貼了上去……她沒有反抗……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第七章 沉睡中的林中美人 滿月把它那純潔的銀光灑在了這溫柔之夜。在沉睡的鄉間的寧靜中,混雜著千百種細微 的聲音:有地上升騰起來的生命的簌簌聲,還有夜鳥不時地、自由自在地從一個樹枝飛向另 一個樹枝的聲音。遠處歡暢的流水把它水晶般的和諧灑落下來。寧靜的夜晚為並肩躺在帳篷 裡的這對戀人提供了休息的溫床。有時,奧拉斯在半睡眠狀態中伸出手來撫摸他的一動不動 的同伴的肩膀,以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她就在身旁。因為形勢是如此地不可思議,以致他 都在懷疑這是否是真的。 清晨時分,曙光的第一束光從頂篷的縫隙處射了進來。奧拉斯坐起身來,他再一次地把 手放到了就在他身旁的那隻手臂上……但是,他大吃一驚,顫抖了,害怕了……他摸到的手 是冰冷的,很涼……像冰一樣……奧拉斯恐慌地俯下身去看那躺在床上的一動不動的人…… 射進帳篷裡的光線太昏暗了,他看到的是一張罩著薄薄面紗的臉。在半袒露的胸部,在左邊 乳房的下面,插著一把匕首……他怕得要死,把身子再次俯下去,耳朵貼在冰涼的皮上…… 再也聽不到心臟跳動的聲音了。 就這樣,像人們睡覺一樣,她安然地死去了……如此恐怖的死亡,致命的傷只是讓她在 情人的懷中抖動了一下,所以他也就沒有察覺出來。 奧拉斯跑到了隔壁的帳篷。瑪菲亞諾和他的人都不在了。他一分鐘也不敢耽擱,馬上一 口氣跑到了紅房子,去找幫手。 在紅房子的前門廳,他碰上了出來準備進行早晨巡查的維克圖瓦爾。 「他們把她殺了。」他對她說著,眼裡已經合滿了淚水。 維克圖瓦爾天真地問道:「那麼她死啦?」 他怔怔地望著她。 「是的,她死了。」 老保姆聳了聳肩。 「不可能!」 「可是我告訴你,一把匕首就插在她的心臟上。」 「可是我對你說:不可能。」 「為什麼?怎麼會呢?這是什麼意思?你有證據嗎?」 「這表明我的判斷,她沒有死……一個女人的直覺,這就是所有的證據。」 「那麼你以女人的直覺給我什麼建議呢?」 「趕緊回到那邊去,醫治傷者,別離開一步。保護她,以防再發生新的襲擊。」 她止住話茬。一陣急促的哨聲在花園的某個地方響了起來。 奧拉斯·韋爾蒙跳了起來,他驚呆了。 「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帕特裡希婭發出的信號。」 「那麼,一切都好。」勝利的維克圖瓦爾叫了起來,「你看,她還沒有死吧。她已經逃 出了瑪菲亞諾和他的同謀者的手心。」 奧拉斯滿臉喜悅地靠到了敞開的窗戶前,伸長耳朵在聽著。 幾乎是同時,一陣野獸的巨大又沙啞的怒吼聲也傳了過來,它在空曠的大地上滾動著、 延伸著,最後靜了下來。 老保姆就像聽到了雷聲似的,馬上就發表意見了。 「這是一隻母虎。」她說,「是的,昨天有人告訴我,有一隻母虎逃脫了,已經有好幾 天了。這是在辦流動動物展覽時的事了,而且說是已經逃進了他們稱之為原始森林的高乃依 城堡這裡來了。人們千方百計地搜捕它,它也因此受了傷。所以就變得更加兇猛、更加危險 了。如果它碰上了帕特裡希婭……」 奧拉斯從窗口跳出去,朝地下入口的那個老祭台跑去。他跑得飛快。當他趕到入口處時 ,聽到了岬角那一側的女人的喊叫聲和混雜在野獸的怒吼聲中的、不停的哨聲。 又一陣怒吼,只是更近了一些。野獸朝紅房子這邊來了。韋爾蒙迅速穿過岬角鄰近的草 地,朝帳篷衝過去。他看到帳篷已經散了架,他驚呆了。剩下的只是一堆碎布、樁柱和小馬 扎子,好像這裡剛剛發生了一場災難似的。 可是在附近的河面上,奧拉斯發現一艘小艇無聲無息地向遠方劃去。他一眼就認出了呆 在上面的三個男人。 「喂!瑪菲亞諾!」他大聲喊著,「你把帕特裡希婭怎麼啦?你殺了她,你這個殺人犯 !說!她是否已經死了?她在哪兒?」 呆在艇上的男人聳了聳肩。 「我什麼也不知道!去找她吧!她還活著,只是母老虎把她從我們手裡擄走了,還毀了 我們的設施。我想帕特裡希婭肯定被它帶跑了。去找她吧,這可是你的事。」 小艇在河面上消失了。 奧拉斯控制住自己的焦躁不安,他在聽著、看著。他什麼也看不到,也聽不到哨聲了, 也沒有吼叫聲了……四周的一片寧靜讓他覺得□得慌。 於是,他按照強盜們說的,開始搜尋起來。在不遠處,樹木的濃重的陰影環繞著高乃依 城堡的四周。他從牆的一個缺口處進去了。他先見到的是稀疏的樹木,人們告訴他的原始森 林,只是在距城堡很遠的地方才開始的。 一陣新的吼叫聲在不到兩百米的地方又響了起來。韋爾蒙停了下來,儘管他很勇敢,但 還是很不安。肯定是野獸嗅到了他的氣味,朝他跑過來了。他迅速地思考著。他能幹什麼呢 ?出於自衛,他只有一把小口徑的手槍。此外,如果母老虎突然從矮樹叢中一下子竄出來的 話,他又怎麼瞄準呢? 動物踩樹葉的聲音,折斷樹枝的聲音……越來越近了。野獸走近了。他聽到了深沉的虎 嘯聲,老虎的粗笨的喘息聲,但就是看不到它。 但是它肯定看到了他,而且隨時準備撲向這一獵物。 奧拉斯以雜技演員般的技巧跳了起來。他一下子抓住一根高高的樹枝,又用雙手用力撐 了起來。他感到,他的大腿上遭到了不是獠牙,而是熱吻般的衝擊。他舒展開身子,又成功 地抓到另外一根更高的樹枝,輕鬆地爬到了野獸難以接近的高度。 母虎在第一跳沒有得到任何好處的情況下,不想再做新的進攻了。奧拉斯很快就知道它 跑進了樹林中,他聽到了它的咆哮。隨後,它又發出了一陣怒吼,接下來是啃咬碎骨頭的吱 嘎聲。 奧拉斯嚇得發抖。野獸確實襲擊了在帳篷裡的帕特裡希婭,它是否又回到了被它撕碎的 屍體旁去了呢?如果真的如此,他便白冒著生命危險……也無法再救活死者了。 他此時軟弱無力、心緒不寧、焦慮不安。他又等了兩個小時才從樹上下來。這沒完沒了 的等待如此地殘忍,一下子令他無力承受了。他不顧危險,手裡握著手槍,在樹林中穿來穿 去。最後他鑽進了矮樹叢中。 他甚至大著膽子走到了他探測的森林的更濃密的邊緣地帶。儘管他仔細地搜索了一遍, 但他卻什麼也沒有找到。烏鴉在森林的上空拍打著翅膀飛來飛去,林中的小動物在他的面前 竄來竄去。但是再也沒有母虎的蹤影了。 他長時間地搜尋著,只是沒有絲毫的結果。他疲乏、失望。他被蚊子糾纏著,被悶熱搞 得疲憊不堪。此外,傍晚的暴風雨也在威脅著他。 最後,失魂落魄的他回到了紅房子,因為第一道閃電已經劃破了夜空,接踵而至的是那 沉悶的雷聲。 他沒有吃晚飯。他的神經在汩汩的雨聲中安靜了一些。他躺到了床上。可是無論他怎樣 試著睡覺,卻久久無法入睡。他那興奮的大腦又回憶起夜裡懷中抱著心愛的帕特裡希婭的每 一個時刻。他想像著睡覺時發生的事情。兇手們在黑暗中悄悄地溜了進來,他們躡手躡腳地 ,手中握著匕首,凶殘地刺向了帕特裡希婭。他們沒有推想他當時也在場。他,奧拉斯·韋 爾蒙……也許帕特裡希婭具有超常的勇氣,沒去做把危險轉移到他這一邊來的任何動作…… 她用自己的死救活了他……她多麼愛他呀! 但是還有呢……形勢動盪不安,無法說得明白。這小哨聲說明了什麼呢?這一呼救信號 顯然是帕特裡希婭發出的。為了發出求救信號,那就需要她活著……奧拉斯希望……是的, 確實有很多難以理解的東西,它們還讓人產生某種希望……暴風雨越來越猛了。突然,在震 撼空間的隆隆雷聲中,三條狗開始瘋狂地猛吠起來。它們肯定掙脫了鏈子,因為奧拉斯聽到 al4ds了它們極度興奮地猛奔起來的聲音。它們穿過花園,相互追逐著,好像去追趕在樹林 和灌木叢中遊蕩的鬼魂,而且一直追到了農場的院子中。這是令人厭惡的嘈雜聲,瘋狂的喧 嘩聲既神奇又恐怖。 人們會說,這塊地方形成的有堡壘保護的營壘遭到了野蠻的騎士們的不成章法的攻擊, 他們是一群烏合之眾,手持長劍衝入了守衛者的防線。奧拉斯·韋爾蒙在茫茫夜色中幻想著 ,他揣測著他們,幻想著他們揮舞著大刀和火把在殺在燒……還是這些狂吠聲,這些瘋狂的 喊叫聲,其間還夾雜著被追趕的獵物的驚慌失措的叫聲……然後,那邊又響起了母虎的憤怒 的咆哮聲。 奧拉斯叫來了護衛班的頭頭們。他們在注意地觀察著,但是他們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 麼事。 他們試圖到外面去看一看,但是在茫茫黑夜裡,在瓢潑大雨中,他們沒能走遠,再說什 麼東西也沒有看到……狂風繼續猛烈地掃蕩著花園,它那不同尋常的暴烈,使人想起了古老 傳說中受苦難的獵人的不吉利的行程。 拂曉時分,暴風雨漸漸地平息下來了……狗群仍在不聽話地狂奔著,好像得了衝動性精 神病似的。暴風雨停息了,傾盆大雨也減弱了勢頭,變成了靡靡細雨,它好像負有澆灑戰場 的使命似的。天亮了,可怕的幻覺消散了,人和牲畜也安靜下來了。狗群仍在嗚嗚著,只是 沒有那麼張狂了,好像還有了些節制,時刻擔心著那不可避免的鞭打,這是由它們夜間的發 狂引起的……這將由主人本人來完成,他要把自己的精神緊張發洩到它們身上去。 「而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說道,「為了什麼古老傳說中的妖怪?為了什麼飛 龍?為了什麼離奇古怪的東西?……真是的,我看見什麼啦?」 這是一隻卷毛狗,一隻快要死了的卷毛狗。它的頭被軋碎了,肚子被豁開了,爪子還在 不停地抖動著,就像是狂風中的一根樹枝。由於它的內臟被全部掏了出來,所以它沒有了血 色,樣子非常難看。 羅平抓住小屍體的耳朵,搖晃著,就像是搖晃戰利品一樣。他把它提給他的主人們看, 同時還大聲喊著:「看吧,仔細看看,這就是它拚命追逐的野獸。」 人群中的一個人仔細審視著死動物,然後說道:「哎呀,這是森林中睡美人的狗!」 「什麼?林中的睡美人?這是什麼意思?」 「當然啦,是一位在一座荒蕪的城堡裡睡了一個世紀的夫人。」 「哪個城堡?」 「高乃依城堡,就在那邊,在岬角的後面。」 「那裡有位夫人睡了一個世紀了?你在瞎扯!這是童話。」 「我是不知道。好像是有個夫人睡在……」 「你認識她嗎?」 「沒有人認識她。但是我問過村裡人,他們這麼告訴我……而且這一帶的人對此談論得 很多。」 「他們都說些什麼?」 「說她的祖父,在大革命時期,參加了對路易十六和皇室的宣判。於是,為了贖罪,她 跪在高乃依家族受難的地方生活了十年,此後她就一直睡下去了。」 「她獨身一人在城堡裡?」 「是獨自一人。」 「可是她還是要吃、要喝的呀!……」 「這就無從知道了。」 「她也散散步嗎?」 「她偶爾到村子裡來,不過所有遇見過她的人都知道她並沒有清醒過來,而且是邊睡邊 走路的。他們看到她睜著那雙像夢遊者的,只是看,卻什麼也看不見的眼睛……我,我是沒 有遇見過,但此事肯定是有的……」 奧拉斯·韋爾蒙沉思起來。他總結道:「我總該為她的卷毛狗的死去向她道個歉吧。這 個城堡的準確方位在哪兒?」 「噢!這個城堡是臨時搭建的小木棚。它完全頹廢了,又用些木板翻修過,四周環繞著 叫『原始森林』的樹林子。」 「那麼她既然睡著,就不會接待客人啦?」 「很少接待過。不過好像有一天,一個馴獅者和一個信差來通知說,一隻母虎從巡迴動 物展覽會中逃脫了。人們到處找不到它。當地的獵人們在千方百計地搜捕它。最後人們得知 它呆在了高乃依的林中,不過睡著的夫人回答信差說:『是的,我接待了它,它受了傷而且 變得兇猛異常,它現在在我的林子中,已經痊癒了,但是卻依然兇猛。你們去捉它吧。」 「信差拔腿跑了回來……」 下午,韋爾蒙讓人把小卷毛狗的屍體放進一個草筐裡,然後帶上它,朝岬角處走去。隨 後,他們沿著高坡的茂密樹林走去。一條泥濘的艱難的路通向已經被填平的護城河。被矮樹 林和橡樹覆蓋了的外堡基座突出其上。在一塊綠草坪的盡頭,豎立著已被歲月剝蝕得很厲害 的受難地。上面覆滿了籐類,在籐類植物下面,人們還能辨認出一座四分之三已經倒塌的建 築物的不規則的輪廓。它那些大石塊都已經滾成了一堆,上面長滿了青籐和苔蘚。 一個充滿敵意的告示在提醒著來訪者。四周豎著黑底白字的油漆告示牌:私人家產禁止 入內惡狗兇猛捕狼陷阱見不到一扇門,也沒有入口處。在荊棘叢中,有幾級殘留的長滿苔蘚 的台階直通到一扇窗口。裡面,是沒有了天花板的空蕩蕩的大廳,地下長滿了雜草和多年生 的植物,還有、些泥坑。一條小路,如果能這麼稱呼的話,在廢墟中蜿蜒著。就是通過這條 路,奧拉斯才得以來到一間豎在大廳中央的塗了柏油的長木棚前,他覺得它是唯一可以住人 的地方。 他推開門,同時喊道:「有人嗎?」 在小木棚的後面,響起了嘎吱一下的關門聲。 他朝這個方向走過去。穿過一間狹窄的小室,小室裡有一張行軍床。他走進了廚房,裡 面的木桌上擺著一個酒精爐,土豆在鍋裡煮著,邊上還有一碗牛奶。 林中的睡美人被闖入的人嚇著了,逃跑了。但是她把飯留在了原地。 奧拉斯想去追趕,但還是站住了腳。在他面前,只有兩步遠的地方,一隻野獸攔住了他 的去路。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第八章 新戰士 院子裡的濃厚的樹林中的樹叢密不透風,在野獸的後面形成了一堵綠牆。一個窄小的缺 口引出了一條濃密枝葉覆蓋著的昏暗的通道。高乃依城堡的老女主人應該是從這條通道逃遁 的。母虎在把她帶走之後,又回到了這位不受歡迎的造訪者的面前。 人和動物有一陣子一動不動地相互對視著,奧拉斯·韋爾蒙感到很不舒服,他在想:「 好小子,如果你敢動一動,它那已經伸出爪子的腳掌就會抓傷你,還會把你的腦袋揪下來。 」 但是他絕不能低頭。他的冷靜在未曾經受過的災難前經受著考驗。其實,他並不是不喜 歡這次邂逅,因為它使他與獸中王面對面地相遇,還能處之泰然。多麼好的意志和「自控」 的鍛煉呀! 一個世紀般長的一分鐘過去了……他始終泰然面對!……開始時,恐懼已經把他制服了 ,現在卻在逐漸減弱。他等待著攻擊……甚至還有點期盼它的意思……突然,野獸好像被目 不轉睛地盯著他的人的強加在它身上的意志征服了似的,它發出了深沉的、帶著哀怨的吼聲 。它轉過身去,用鼻子嗅著,準備從綠色通道走掉。於是,韋爾蒙的眼睛仍不離開它。他向 後退了兩步,從廚房的桌子上取下了裝著牛奶的碗,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母虎的身旁 。母虎先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下了決心,可以說是還有點扭扭捏捏地過來喝奶了。它只三 四舌頭,就把碗舔光了。它安靜下來之後,又來到了缺口處,在潮濕的草地上,用鼻子嗅從 這裡逃走的老夫人的足跡。奧拉斯發現母虎的後腿還有一點跛,這是在圍捕時受了傷的緣故 。他認為它在接受隱居在高乃依城堡的古怪女人的治療,而且已經跟她很親密了。 突然間,他不願再處在野獸的隨時會變化的脾氣的威懾下了。他手裡握著手槍,又穿過 這小木棚,走了出來,同時隨手關上了身後的門。他在跑回紅房子莊園的同時,還不時地回 頭戒備著身後。他痛定思痛,對自己得以平安地逃出危險境地還是比較滿意的。 兩天後,他鼓起勇氣探查了這密不透風的樹林,並再一次地走進了這座神秘的老宅。但 是這一次它好像被遺棄了。他既沒遇上林中睡美人,也沒遇上母虎。他叫喚著,沒有一點回 聲。他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三角大刀……目的是要引出野獸,然後刺死它……這樣的話,犧 牲者就得以復仇了!因為,通過思索,他確信帕特裡希婭仍然活著,當早晨他麻木地離開她 時,曾經以為她已經死掉了。只是到了後來,母虎才把她弄死了,然後又把她弄到了某個枯 枝敗葉覆蓋的洞穴之中的。而且韋爾蒙也想發現瑪菲亞諾的逃跑路線並給他以懲罰。但是沒 有任何跡象表明三個強盜的線索……幾個小時過去了,他一無所獲地遊蕩著,渴望著復仇和 殺戮。 他精疲力竭地走了回來,非常失望。可是維克圖瓦爾,他是把帕特裡希姬的命運賭注全 都交付給了她,充滿疑慮地搖著腦袋,並且對他說道:「我不改變自己的想法:她沒有死! 野獸沒有殺害她,瑪菲亞諾更不可能。」 「而作為證據的,始終是你的女人的直覺。」韋爾蒙淒切地譏諷道。 「這就足夠了。況且,羅多爾夫特別地安穩。他並不擔心他母親是否不在了。他很愛她 ,他也很容易激動,而且十分敏感……如果他的母親已死,他會覺察出來的……」 韋爾蒙聳了聳肩。 「超人的眼力……你相信這個吧?……」 「是的!」老婦人肯定地回答道。 沉默了一小會兒。談話又繼續下去了。韋爾蒙希望……可是這不是發瘋了嗎?……他十 分惱怒地繼續說:「可是,那天夜裡,我確實抱著一個活的女人……她到了早上就死了…… 」 「是的,但不是你想的那個女人。」 「那麼是誰呢?」 維克圖瓦爾抬眼看了一下四周,然後壓低聲音說:「聽著,自那一神奇之夜後,女用人 昂熱利克就失蹤了。可是,我從可靠的方面得知,這個昂熱利克是瑪菲亞諾的情婦。她認識 瑪菲亞諾的同夥們。她為他們做飯,而且每晚去和他們聚到一起。」 奧拉斯想了片刻。 「那麼,被殺的是昂熱利克啦?但願如此,我……可是,在此情況下,告訴我為什麼昂 熱利克要佔了帕特裡希婭的位置呢?為什麼她要把我拉進帳篷呢?為什麼瑪菲亞諾要殺死她 呢……為什麼?……為什麼呀?……」 「昂熱利克抓住機會接近你……這是她很久以來就想幹的……你沒有看到她向你投去的 眼神?……」 「那麼,你認為她是鍾情於我的啦?這有點吹牛!……而瑪菲亞諾出於嫉妒殺了她…… 可憐的傢伙……確實,他總是不能把自己心愛的人弄到手……她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對我很鍾 情……」 「不是你告訴我,你拿了他的最終證明有資格分利的卡片……他擔心在你身上找不到它 ,而且你如果死了,那將永遠找不到它了……再說,他儘管是一個膽大妄為的強盜,總還不 敢就這樣殺……奧拉斯·韋爾蒙……」 他搖了搖頭。 「你或許有道理……可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不大相信……總之,如果……你推理清 楚,很有邏輯性,我的好維克圖瓦爾!……」 「所以,你相信我啦?你被說服啦?」 「我認為你的論據是無可爭辯的,我毫無保留地接受,這樣更好一些。可憐的昂熱利克 ,真是的!……」 他對女用人被這野蠻人凶殘地殺死而感到氣憤,但同時又對自己產生的帕特裡希婭還活 著的想法而謹慎地希望著。 就在這次談話後的夜裡,韋爾蒙被老保姆叫醒了。 他從床上坐起身來,揉著眼睛,斥責她:「說實在的,你是否真的完全神經失常了?就 為了要把你的某些女人的直覺告訴我!……在半夜,四點鐘,你居然把我弄醒!你是瘋了, 還是哪兒著火了!」 但當他看到維克圖瓦爾的忐忑不安的表情時,他停了下來。 「羅多爾夫沒在他的房間裡。」她惴惴不安地說,「而且我想他不在家過夜已經不是第 一次了……」 「在十一點鐘!他起床了!總之,要過了青春期。只是,他開始得太早了一點……那你 以為他去哪兒啦?去了巴黎?去了倫敦?還是去了羅馬?」 「羅多爾夫很愛他的母親。我相信他是在找她了。他們有約會,這是肯定的……」 「可是他是從哪兒走的呢?」 「從窗戶。窗戶是開著的。」 「那些看家狗呢?」 「一個小時前它們狂吠過,肯定是在他離去時……而且有人告訴我,它們早上五點鐘也 叫喚,這也正是他回來的時候……每夜都是如此……」 「像小說一樣,我可憐的維克圖瓦爾!沒關係,我知道了……」 「還有呢。」老保姆繼續說,「三個男人在莊園附近不懷好意地轉來轉去。這可是我親 眼看到的。」 「是追你的那些色鬼們,維克圖瓦爾。」 「別開玩笑,這是一些警員。監視工作是由你的一個最糟糕的死敵指揮的,他就是貝舒 班長。」 「見舒,一個敵人!你真會開玩笑!至少警署還沒有下令逮捕我吧。別信那一套!我為 他們提供的服務太多了。」 他想了想,皺起了眉頭。 「儘管如此,我還是要小心一點……去吧。快點!還有一句話……有人動過我放在那兒 的保險櫃了!三個組字的按鈕都錯了位。」 「除了你和我之外,沒有人進到這兒來。既然不是我……」 「那麼是我忘記把這些數字恢復原位了。你要知道這是嚴重的事。那裡面有我的文件證 書、遺囑,還有我的各類箱櫃的鑰匙,以及我的所有藏物點和網點的密碼代號。」 「聖母瑪麗亞!」保姆搓著雙手發出了驚呼。 「聖母瑪麗亞與此毫不相干。應該是你要嚴加防範。否則,有你好受的。」 「什麼?」 「你自己的名譽。」奧拉斯冷冷地說道。 當天夜裡,奧拉斯攀上一棵大樹,從農場這個方向觀察著花園的柵欄門。 他躲在枝葉之中,耐心地等待著。這一等待是有收穫的。教堂鐘聲還沒有敲響子夜時, 他隱約看到了一個龐然大動物的柔軟並且拉長的身影。它先是悄然無聲地奔跑,然後又敏捷 地從他的身旁跳過了圍牆。狗群在窩裡狂吠了起來,奧拉斯從他呆的樹上跳了下來,朝羅多 爾夫的窗前跑去,然後躡手躡腳地靠近它。 窗戶四敞大開著,房間裡燈火輝煌。兩三分鐘過去了。監視者聽到了小孩的說話聲…… 隨後他突然看到母虎回到了陽台上,它應該是從這裡進去的。它十分巨大、非常嚇人,它把 它的那雙爪子放到了欄杆的橫桿上。羅多爾夫爬在它的背上,兩隻手臂牢牢地把住它那粗大 的脖子……還在大聲地笑著。 猛獸猛地一跳,跳進了樹叢中。然後,背上始終馱著那個開懷大笑的包袱,大步地跑了 起來。此時,狗群又開始大叫了起來。 與此同時,維克圖瓦爾也從她藏身的陽台陰影處閃了出來。 「怎麼樣!你看見了吧?」她驚慌不安地問道,「這個野獸要把這可憐的孩子帶到哪兒 去呢?」 「去他母親那兒,肯定地!」 「他可能是上帝吧?」 「帕特裡希婭應該是跟高乃依的夫人一起治療了這受傷的猛獸,而且治好了它。母虎已 經被馴化得差不多了,而且十分感恩,十分依戀她,並且像一隻忠於主人的小狗一樣地聽命 於她。」 「是看出了一些問題!」維克圖瓦爾讚賞地說著。 「我就是這麼看的。」韋爾蒙謙虛地說。 他跑著穿過農場,然後是通向高乃依城堡的草場。他沿著近乎荒蕪的路朝前走著,穿過 小木棚的窗戶……而且還發出了欣喜若狂的歡呼。帕特裡希姬坐在小客廳的一張扶手椅裡, 把兒子放在自己的膝頭,拚命地吻著他。 韋爾蒙走上前去,心醉神迷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女人。 「您……您……」他喃喃著,「多麼幸福呀!……我真不敢想像您還活著!那麼瑪菲亞 諾殺死的是什麼人呢?」 「昂熱利克。」 「她怎麼來到帳篷下的呢?」 「她把我放跑了,然後替代了我。只是到後來我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她愛亞森·羅平 。」帕特裡希婭緊皺著雙眉結束道。 「可以比這更差。」韋爾蒙冷漠地回答說。 「母虎,塞依達,在塌落的帳篷下面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她,而且不用我插手就把她帶來 了。這多可怕呀。」 帕特裡希婭顫抖了一下。 「瑪菲亞諾在哪兒?他的同謀在哪兒?」 「他們還在四周賊頭賊腦地轉來轉去,但是非常地謹慎小心。啊!多麼悲慘呀!……」 她又抱起兒子,充滿愛意地摟緊他。 「我的寶貝!我的寶貝!……你一直沒害怕吧,對嗎?塞依達沒弄痛你吧?」 「噢!一點兒也沒有,母親。為了不讓我太搖晃,它跑得很小心,我敢肯定……我就像 呆在你的懷裡一樣舒服。」 「總之,你和你那奇特的坐騎相處得很好。這真棒,不過現在應該睡一會兒了。塞依達 也該睡覺了。把它帶到它的窩裡去。」 孩子站起來,抓起這個龐然大物的耳朵,牽著它朝房間的另一頭走去。放床的凹室旁邊 的壁櫥裡放著一張床墊;凹室裡放著帕特裡希婭的床鋪。 可是,塞依達一面往前走著,一面極不情願地跟孩子抗爭著,這一抗爭演變成了一種輕 輕的咆哮。最後,它不動了,坐了下來,就坐在了它女主人的床前。它的頭靠到爪子上,又 開始大聲咆哮起來,同時還用尾巴猛地抽打著地板。 「好啦!塞依達。」帕特裡希婭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有什麼事,我的漂亮女?」 奧拉斯仔細地觀察著母虎。 「好像,」他強調道,「有人躲在了您的床底下,或者躲在了凹室裡。塞依達發現了他 們。」 「真的嗎,塞依達?」帕特裡希婭問道。 這個龐然大物報以更加狂躁的吼聲。它站起身來,用它那大嘴巴搖晃著床鋪。鐵架床猛 烈地撞擊著側牆。 三個可怕的喊聲從真的躲在床下的人口裡傳了出來,他們現在完全暴露了。 帕特裡希婭緊隨奧拉斯的後面,趕緊跑過去救這些闖進來的人。奧拉斯大喊道:「好啦 ,趕緊說吧,不然你們就完蛋了!你們幾個人?三個,對吧,還有著名的貝舒班長吧?好啦 ,快回答,我尊敬的警員們。」 「是的。是我,貝舒。」始終呆在地上,而且被怒氣沖沖、低聲吼著的塞依達嚇壞了的 警員應聲答道。 「那麼你來是要抓我的啦?」韋爾蒙緊追不捨地問道。 「是的。」 「先抓起塞依達吧,老朋友。也許它會讓你得手的。真的,你運氣不佳!你想叫它走開 嗎?」 「那將令我高興的!」見舒肯定地說。 「那麼,我是不能拒絕你的,好朋友!會讓你滿意的。此外,這樣更好。不然的話,我 會為你的健康體魄的完美而擔心的!好啦,帕特裡希婭·約翰斯頓,請把盯著我們的警衛撤 掉吧。」 年輕女人一隻手放在在她身旁像蒸汽機一樣地呼嚕著擦來擦去的母虎頭上,同時喊道: 「羅多爾夫!我的寶貝!」 孩子走過來,投入了她的懷抱。然後,帕特裡希姬朝外面打著手勢命令道:「塞依達, 現在是送你的小主人回去的時候了。去吧,塞依達!去吧,我的漂亮女!一定要輕一點兒, 對吧?」 母虎顯出認真地在聽的樣子。它以十分明顯的遺憾看著貝舒,它真想嘗一嘗他。但它仍 十分順從地決定去完成主人交給它的令它頗感自豪的使命。它一步步地走到羅多爾夫面前, 把自己的厚實的背伸了過去。孩子爬了上去,輕輕地給了它腦袋一下,用雙手摟住它的脖子 ,然後喊道:「向前進!」 巨獸跳了起來,只兩下子便到了屋外。過了一陣子,那邊的狗群又在夜裡吠了起來。 奧拉斯說話了:「快,貝舒,跟你的小朋友們從床鋪下出來吧。十分鐘之內,它就會回 來的。那麼你快一點吧。你有逮捕我的命令吧?」 貝舒站起身來,他的同伴們也是這麼跟著他幹的。 「是的,總是例行公事吧。」他撣著衣服上的灰塵說道。 「逮捕令應該已經揉皺了。還有另一份是逮捕塞依達的?」 貝舒很尷尬,不做回答。奧拉斯叉起了雙手。 「天爐星座,行啦!那麼,你想到過嗎,如果你沒有一份由權威人士簽署的文件的話, 塞依達將會被人用鐵鏈鎖住爪子的。」 他打開了通往廚房的門。 「快跑吧,我的小伙子!快跟你的小夥計們跑吧!像斑馬一樣地跑吧?跳上第一輛車, 趕緊逃到床上去好好休息吧!聽我的勸告,這是一個朋友的忠告。快跑,不然的話,塞依達 會把警員的肋骨當做一次早餐的。」 兩個小伙子已經跑了。貝舒也準備學他們的樣時,奧拉斯拉住了他:「還有一句話,貝 舒。是誰任命你為警探長的?」 「你。所以我感激……」 「你就是想通過抓到我來表示感激的。總之,我原諒你……貝舒,你願意我讓你成為隊 長嗎?願意!……那麼,你們回警察總署去。明天早上,星期六,在十一點半鍾時,跟你的 首長們提出,讓他們給你行動自由。我需要你……你明白嗎?」 「是的。謝謝!我感激……」 「快走吧!」 貝舒已經跑走了。奧拉斯轉身對著帕特裡希婭。 「那麼是您啦,林中睡美人?」他問道。 「是的,是我。我的母親是法國人,而住在這裡的老婦人,並不是瘋子,只是很古怪, 是我的一位親戚。在我剛到法國時,我曾來看過她。她對我特別熱情。遺憾的是,她病倒了 ,而且差不多是馬上就死去的,同時把這個頹敗、遺棄的舊產業留給了我……我到這裡落下 腳來,借用這在當地流傳的傳說來保護自己,避免引起他人的好奇。當地沒有人敢到這個地 方來……」 「我明白。」奧拉斯說,「您想方設法讓我買下這附近的紅房子……您有一個絕對可靠 的隱身處。您不知道羅多爾夫在我那裡將會得到很好的治療……而且距您也不遠。就是這樣 的,對吧?」 「是這樣的。」帕特裡希婭說道,「距您不太遠,我也同樣感到很幸福。」說著,她低 下頭去。 他做了一個想要把她摟到懷裡的動作,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年輕女人似乎對這柔情的 表白沒有任何準備。 「塞依達呢?」他問道。 「這很好理解。它在動物巡迴展覽時逃了出來,在對它的圍獵中受了傷。它逃到了此地 ,而我給它綁好了傷口,進行治療。出於感激,它向我表示出忠貞之情。在它的保護之下, 我再不用害怕瑪菲亞諾了。」 在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奧拉斯朝帕特裡希婭俯下身去。 「找到您多高興呀,帕特裡希啞!我還以為您已經死了呢……為什麼您不早讓我放下心 來呢?」他有點責怪地問道。 年輕女人有一陣子不說一句話。她閉著眼睛,而且面部表情也比較嚇人。 最後她回答道:「我不想再見到您。我不能忘記您已經選擇了另外一個人……是的,在 那天晚上,在帳篷裡面……」 「可是當時我以為是您呀,帕特裡希婭。」 「您根本就不應該這麼去想!就憑這一點,我就更不能原諒您了!把我當成這樣的一個 女人!瑪菲亞諾的情婦、女用人和他的可怕的女同謀!您怎麼能想到我可以自暴自棄到如此 地步呢?那麼我又怎麼能把這樣的一個印象從您的頭腦中抹去呢?」 「用更好的回憶去替代它嘛,我的帕特裡希婭。」 「既然它已經不是更好的,那也就不可能是更好的了。您拿一個姑娘當做我……我也就 不願意與她去競爭了!……」 奧拉斯被這醋意弄得欣喜若狂,他走上前去。 「競爭?您,帕特裡希婭?您真是有點瘋了!您不可能有相匹敵的對手的!我是中意於 您的!總之,是您,帕特裡希婭!是真正的!是唯一的!」 他激動異常,把她攬在懷中,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著她。她掙扎著,非常憤怒,不願意 接受他的道歉。她反抗到後來已經沒有一點氣力了。 「放開我!」她大聲喊道,「我恨您。您背叛了我。」 她戰慄著,就在知道抵抗不住了,並且羞怯地屈服之前,她盡最後的努力去推搡他。但 是他不鬆開雙手,而且還把臉也湊了過來。 落地長窗的兩扇門砰地一下子打開了。完成任務返回的母虎跳進房裡來,半伸著身體坐 在那裡,兩隻大眼睛就像兩顆閃著綠光的大燈。它隨時準備著撲上來。 奧拉斯·韋爾蒙放開帕特裡希婭,雙眼緊盯著野獸。他小心翼翼地,十分和氣地對它抱 怨著:「哈,你回來啦。我覺得你有點多管閒事,對吧?那麼,帕特裡希婭,您的小貓已經 痊癒了!哎呀,您有讓人尊重您的辦法!好的,很好……我尊重您!只是,我不願意出洋相 ,也不願意讓我所愛的女人譏笑我……」 他從口袋裡抽出了一把又長又鋒利的保險刀。這是他從不離身的。他打開了它。 「您這是幹什麼,奧拉斯?」帕特裡希婭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 「親愛的朋友,我要在您所愛的、令人敬畏的動物面前維護我的尊嚴。我不願意讓它把 奧拉斯·韋爾蒙看成是一個一嚇就逃跑的小孩子!如果您不當著這隻貓的面馬上就擁抱我的 話,我就劃開它的肚子。那將是一場十分壯觀的戰鬥!明白嗎?」 帕特裡希婭猶豫著,滿臉羞紅。最後,她站起身來,走過去靠在奧拉斯的肩膀上,把嘴 伸了過去。 「媽的,」他說,「只有這樣才能保住面子!……而我只是要求經常以這種方式強制別 人尊重!」 「我不能讓您殺死這只動物。」帕特裡希婭低聲咕噥著,「沒有它的保護,我真不知道 會變得怎樣呢。」 「或許我會被它殺掉呢。」奧拉斯強調道,「但這一點不會令您如此擔心的。」他很傷 感地補充道。這是他不多有的做法,所以深深地打動了女人的心。 「您這麼認為?」她咕噥著,臉也變得越來越紅了。 但是,她馬上就控制住了自己。她認為這是對自己的嚴重傷害,這種想法尚未完全消失 。她走到母虎前,把手放到了它的頭頂上。 「安靜一點,塞依達!」 野獸哼了哼作為回答。 「安靜一點,塞依達!」韋爾蒙重複了一遍,他現在也鎮定下來了,「安靜一點,好讓 先生不出醜地走!再見,林中女王!你身上的條紋使我想起了斑馬……但現在是我要跑呀。 」 他把帽子按在頭上,在走過母虎面前時又脫了下來,並且很嚴肅地向它致意。他就在要 出去時,又轉過身來對帕特裡希啞說:「我們很快又會再見的,帕特裡希婭。您是一個女魔 法師。您在塞依達身旁,就像是一幅美女馴獸圖。您具有古代女神的神態、氣質……而我特 別喜歡女神。我向您發誓!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帕特裡希婭!」 奧拉斯·韋爾蒙很快就回到了紅房子。維克圖瓦爾正在大廳裡等著他。大廳的所有門窗 都仔細地關了起來。她聽到主人的腳步聲後,迎著他跑了過來。 「羅多爾夫已經回來了,你知道嗎?」她大聲嚷道,「是野獸把他帶回來的,他大概已 經睡著了。」 「你是怎麼與母虎糾纏的?」 「噢!一切都很順利!我們沒有發生任何爭執。況且,我還準備了裁剪的大剪刀。」 「可憐的塞依達!它總算逃脫了。你應該準備一塊床前小地毯。嗯!維克圖瓦爾?」 「甚至兩塊。這隻野獸,它很大。不過它的樣子很溫順。」 「這是一種愛。」韋爾蒙笑著承認說。 「現在,」奧拉斯·韋爾蒙繼續說道,「我要跟你談最重要的事情,維克圖瓦爾!」 「這個時候?」保姆十分驚訝地叫了起來,「難道就不能等到明天?」 「不,不能。你坐到我的身邊來,坐這裡,坐大沙發床上。」 他們雙雙落座,靜默了一會兒。 奧拉斯的樣子一本正經,這也影響到了維克圖瓦爾。 他開始了:「所有的歷史學家一致認為,拿破侖一世只是在其統治的最後年代才如此偉 大的。他的武裝力量也是在一八一四年法蘭西戰場上才達到頂峰的。是叛變行為把他打倒的 。貝爾納多特與敵人勾結到一起後,已經把萊比錫的失敗裹挾了進來。如果莫羅將軍沒有出 賣蘇瓦松的話,布呂歇早就被消滅了。如果沒有馬爾蒙的陰謀詭計,巴黎也就不可能投降。 我們都同意吧。怎麼樣?」 老保姆神色慌張地眨著眼睛。 奧拉斯非常嚴肅地繼續說道:「我講到這裡,維克圖瓦爾:在尚波貝爾、在克拉奧納、 在蒙米拉耶,都是成績。可是,我腳下的土地已經開始滑動了。失敗已經臨近了。我的王朝 、我獲得的財富將很快落入敵人的手中。他們只要再努力一下,我就徹底毀滅了,無能為力 了,戰敗了,被打倒了,奄奄待斃了……聖埃萊娜……」 「那麼,你被人出賣了?」 「是的。我對自己剛剛陳述的一切確信不疑。有人進了我的房間,打開了我的保險櫃, 取走了鑰匙和文件。而這些東西可以使他們從我這裡竊取我全部的財富。他們可以將其變為 自己所有,直至最後一個蘇。再說,這一掠奪已經開始了。」 「有人進了你的房間?你能肯定?」保姆咕噥著,「誰能夠進去呢?……」 「我不知道。」 他緊盯著她,繼續說道:「那麼你呢,維克圖瓦爾,你不懷疑什麼人嗎?」 突然,她跪了下來,大聲哭喊起來:「你在懷疑我,我的小傢伙!那麼,我寧肯去死! ……」 「我不懷疑你打開了我的保險櫃,但是懷疑你同意別人進我的房間,搜查我的房問。難 道不對嗎?你老實回答,維克圖瓦爾。」 「是的。」她承認道,把臉埋在了雙手中。 他很寬容地用手把她的頭扶了起來。 「誰來了?帕特裡希姬,對吧?」 「是的。她是在你外出時來的,已經有幾天了,是來看她的兒子的。而且她跟兒子關在 房裡呆著。可是她怎麼會知道鎖的號碼呢?我不知道,我……除你之外,沒有人知道……」 「你不用管這些。我現在開始明白了。但是,你聽著,維克圖瓦爾,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她的來訪呢?我本可以早些知道她還活著……」 「她告訴我,如果跟你說她來過,那我就會令她有生命危險。她讓我向她發誓,我要絕 對地守口如瓶。」 「你是以什麼發的誓?」 「以我的靈魂永駐。」老保姆喘息著說。 奧拉斯十分威嚴地叉起雙手。 「那麼,你的靈魂永駐比我的靈魂暫存要緊要得多啦?你把靈魂永駐看得比給我盡職盡 責還要重要啦?」 老保姆哭得更厲害了。她始終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猛哭著。 突然,奧拉斯站了起來。有人在敲大廳的門。他走過去,隔著門板——他沒有開門—— 大聲喊了起來:「怎麼回事?」 「一位先生一定要見您,老闆。」一位小隊長回答道。 「他在這兒嗎?」 「在,老闆。」 「好的,我來跟他說話。你回崗去吧,艾蒂安。」 「是,老闆。」 當這個人的腳步聲遠去之後,在始終未開門的情況下,奧拉斯喊道:「是你嗎,貝舒? 」 「是我!我來了。有些事要符合手續。」 「你的逮捕命令?」 「確實如此。」 「你帶來啦?」 「帶來了。」 「從門底下遞進來。謝謝你,老夥計!」 官方文件從門下面塞了進來。奧拉斯彎腰撿起它來,然後開始認真地研究它。 「很好。」他大聲說道,「很好!完全符合手續。只是有個小毛病。」 「什麼錯誤?」貝舒很驚奇地問道。 「它被撕壞了,我的老夥計!」 奧拉斯把逮捕令撕成四塊,然後是八塊,再然後是十六塊。他把它們揉成一個小球,然 後把門打開。 「東西在這兒,親愛的朋友。」說著,他把紙球遞給了貝舒。 「啊!……啊!譬如……這……不能這麼干呀。」 貝舒氣得結巴起來。奧拉斯打了一個手勢讓他安靜下來。 「別這麼大喊大叫的。這種行為不雅。那麼。老夥計,說點別的吧,你的汽車在嗎?」 「在。」貝舒說道。奧拉斯的冷靜總是令他很受感動。 「開車帶我到警署去。要關心一下你的隊長的任命。不過,還得等我一會兒。」 「你去哪兒?我們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你。」 「我要去高乃依看一下帕特裡希姬。我還要跟她說幾句話。你陪我去嗎?」 「不。」貝舒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你錯了。塞依達沒有不耐煩。當你面對面地直視它時,它從來不會亂來的。」 「實際上,」見舒說,「我的同事和我根本就沒有面對面地看過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脾氣。」羅平說,「那麼,我就改日再去高乃依吧。先生們,現在 聽你們的指令。」 他親切地挽起貝舒的手臂。兩個人,後面跟著兩名陪警探來的、等在前廳裡的警員,朝 柵欄門走去。天已經大亮了一會兒了。他們上了等在路邊的警車。奧拉斯·韋爾蒙的心情格 外地好。 上午九點鐘時,在貝舒的斡旋下,他得以與警署總長舉行了一次會談。後者很好地接待 了奧拉斯·韋爾蒙伯爵,這位富有的、頗具影響力的紳士,而且他曾為政府出過很大的力。 在長時間的、友好的討論之後,韋爾蒙與警署總長分手了。他獲得了貝舒的任命。他提 供了一些有益的指示,並獲取了一些很有價值的情報。協商是很完滿的。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第九章 保險櫃 在自己的汽車裡,奧拉斯·韋爾蒙給自己粘了一個假鬍子,並戴上了一副玳瑁架的、鏡片 帶點顏色的眼鏡。 十點鐘敲響了,汽車沿人行道停在了馬路旁。就在最後一下鐘聲響起時,韋爾蒙走進了 昂格爾曼銀行的大門。 在拱門下,銀行的兩個接待員請他出示了成員卡,並進行了登記。 在前門廳,四個肩寬體大的英國警察守在那裡。在證明文件提出來後,又進行了登記。 最後,是按照規定的檢查、搜身和印證奧拉斯·韋爾蒙的身份。隨即,亞森·羅平被看 守們帶到了豪華的大理石樓梯前。他們在樓下的一個用鐵絲網加固的巨大的柵欄門前,停了 下來,並且按照下面的頻率敲了五下:一……二、三、四……五。於是,他們聽到有人拉插 門的聲音。緊接著,柵欄門的一扇打開了,它通向專門安放保險櫃的地下室。 再沒有其它通道可以通達安放這些保險櫃的地方。必須穿過柵欄門,然後是通向大廳另 一頭的銅門。中央的平頂藻井是用鐵條加固的。牆壁是用鋼板加固的。 在大廳裡,四十多名男人沿牆坐在扶手椅裡,或是成群結伙地圍在辦公人員呆的小檯子 周圍。在這些人中,人們看到有一個面色白皙、瘦削、目光冷峻的青年。他裝扮成國民公會 議員的樣子,笨拙地倣傚羅伯斯庇爾的神態,一副紈褲子弟的打扮:單片眼鏡貼在眼睛上, 手裡拿著短粗木棍,穿著寬領天鵝絨晚禮服,打著短領帶。 這四十個人中的其餘謀反者,差不多都是橫肉飽脹的無賴,大嘴方腮,一臉的凶狠、粗 俗相。 當鑼聲響起,通報最後一位的來到之時,他們同時站起身來。 奧拉斯·韋爾蒙譏笑地打量著他們,同時發出了一種傲慢、虛假的讚揚:「烏拉,強盜 同志們!」 效果是令人惱火的。四十個人都認為受到了傷害。「強盜」這個字眼對他們來說是難以 接受的。他們同時發出了反對的咕噥。 此時,呆在小檯子上、面色白晰的年輕人介入了。他用裁紙刀敲打著桌子。等到安靜下 來後,他說:「原諒他,他不認識我們。這是法國通訊員,是他把我們事業所必需的情報賣 給馬克·阿萊米先生的。」 他幾乎馬上開始以纖細的聲音,他本想盡力克服這種軟弱和無法改變的姿態,說:「紳 士們,今天是我們行動委員會在開始時就已經安排好的第一次集會,我想有必要就那些從開 始時就加入我們行列中的某些人做一些說明。 「正如你們所知道的那樣,朋友們,我們的集團成立至今已經有幾個世紀了。它是由勇 敢的、有虔誠的宗教信念並想在文藝復興的動盪時代拯救羅馬教廷的人組成的。當時,教皇 是捍衛羅馬和拉丁的文明精神,反對北方的法蘭克和日耳曼的蠻族的。」 「我堅決反對這樣的開場白!」一個宏亮的聲音大叫了起來。 「這種反對是出於什麼原因呢?」主席問道,他盡了很大的努力仍未能控制住事態。 「出於我自己的原因。此外,十一張卡片還沒有驗證。」 「我已經點過名了。」主席反駁道。 「規定要求這種點名要進行三次,以避免出差錯和遺漏。」 「最後一次,我叫九號、十號?沒有人能回應我們吧?那我們就沒有要叫的號了……」 「十二號,您在幹什麼?」 一個女人的聲音作了回答。一個年輕女人在甩掉男人的大衣後,出現了。她穿一身黑衣 ,戴著白面紗。她步履很有節奏地走上前,站到小檯子上的十一號的旁邊。 「這是我的識別標誌。」說著,她把一張卡片遞給了主席。 瑪菲亞諾大叫了起來,他驚呆了:「帕特裡希婭·約翰斯頓,阿萊米兒子的情婦,老阿 萊米的打字員!揭露我們這些人的女記者!」 「這是瑪菲亞諾又恨又愛地追逐的女人。」十一號大聲宣佈道。 「是您的情婦。」瑪菲亞諾疾聲大喊著。 「是我的未婚妻。」十一號修正道,同時把手放到了帕特裡希婭的肩膀上,「我的未婚 妻,每個人都會崇敬她的死裡逃生的。」 臉色白皙的主持會議的年輕人笑了起來。 「感情糾葛,」他說,「與我們不相干。有個問題,夫人……所有的卡片都剪下去一個 角,我本人的戳記是呈蜘蛛網的。您的卡片只有馬克:阿萊米的簽名,這一不正常的情況您 怎麼解釋?」 「正像大家從《警探報》上的文章中知道的那樣,」帕特裡希婭回答道,「在馬克·阿 萊米被殺害的前幾個小時,我曾跟他有過一次長時間的談話。在分手時,他交給了我一個信 封,囑咐我只能在今年的九月五日開啟。我按規定日期打開了它,這才知道持此卡的人要參 加一個十分重要的會議。這會議是馬克·阿萊米決定的,是在十月二十五日,星期三,在巴 黎,在這家銀行舉行的會議。所以我就來了。我聽了你們的爭論,知道了事情的大致情況和 我的權利。」 「很好。現在只需打開這些箱子啦。」 「箱子是打不開的。」十一號以生硬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的意志在這一點上是 不可動搖的。」 憤怒的恐嚇聲在他的周圍響了起來。 「我們是四十個人,而您只是一個人!」主席十分輕蔑地強調著。 「我是主人,而你們只不過是四十個人。」威脅性的回答又遞了過來。 十一號跳到小檯子上,朝通向保險櫃的門跑了過去。他站在那裡,每隻手裡握著一把槍 。一直呆在他前面維持秩序的集團成員紛紛向後退去,然後在相距一段距離的地方又聚攏起 來。 年輕人遲疑了一下,但是他的自尊心比謹慎表現得更強烈。他蔑視眼前的危險,朝前走 了三步,尖聲喊道:「我們的忍耐已經夠了!我責令您……」 「而我,我只要一動就讓你睡下去,小毛孩子。」 面色白皙的年輕人臉色更加蒼白了,但是他不再往前走了。 七嘴八舌的說話聲又響了起來:「您是什麼人?會如此大膽……」 此時,十一號把一支武器放回口袋,快速地動了一下。假鬍子和眼鏡都掉到了地上。一 個未經化妝的、微笑的,但是令人生畏的面孔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反響是令人震驚的。 「亞森·羅平!」 聽到這神奇的名字,全體人員都向後退去,而且馬上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 他繼續說道:「亞森·羅平,所有卡片的執有者。也就是具備擁有這些櫃子的數十億財 富的所有資格的人。當我得知為了重振威望,馬克·阿萊米和弗爾德又命令黑手黨徒組織對 我的征討時,我已經介入了這一事件,以便更好地監護我的利益。而且我把所有與我的住宅 、我的同夥、我的藏身地、我的洞穴、我的地下室、我的藏寶處有關的重要情報都提供給他 們了。還有他告訴你們的這條保險櫃的通道,我正往這裡死命地聚斂著我的財富。」 「危險的陰謀。」主席喃喃著,他剛剛恢復過來。 「但是何等地有趣呀!無論如何,結果就在這裡。我們的章程要求按比例的份額分配利 潤。可是,我不僅在這間匿名公司裡佔有大部分份額,而且還有全部的股份。如果你們不滿 意,可以去上法庭。與此同時,我將把這些財富據為己有,並守護著它們。我自認為有權。 我的良心告訴我,這樣更好一些……」 帕特裡希婭走近羅平的身旁。她充滿憂慮地低聲喃喃著:「只要有一個人開槍,他們就 會像惡狼一樣地朝您撲過來的。」 「他們不敢。」他回答道,「想一下這對強盜們來說代表著什麼,一個亞森·羅平呀! 想想我的威望!」 「這是錯的。對於一個盲目的團伙,一個憤怒得發狂和貪婪得要命的團伙,它什麼也不 會放在眼裡的!什麼也擋不住它!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擋住它!……」 「有,是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人群中就響了一槍。羅平的大腿被擦傷了。他搖晃了一下,倒在地 上,但是馬上又站了起來。只是他不得不倚牆靠著。 「你們真卑怯!」他喊道,「不過我並不怕你們放冷槍!我是不會讓步的。誰先要進這 個地下室,我就先打死誰。如果再開槍,我就要反擊了!這第一粒子彈給誰?給你嗎,瑪菲 亞諾?」 他用武器威脅著他們。大家再一次向後退去。面色白皙的年輕人又干預了。 「亞森·羅平,」他提高了嗓門說道,「我建議您還是妥協吧。請您接受這一建議。沒 有人懷疑您的勇敢和膽量。但是使命高於您的力量。您的財產在那兒。它是屬於我們的,我 們只有把它取出來了,您是不能反對的。您有什麼必要全部都守住呢?它是如此龐大,以致 對您來說,這個全部已經沒有實際意義了。請接受一個合理的分配:一億給我們,您還留下 幾個億供您享用。」 憤怒的抗議聲又響了起來。沒有人同意做出這樣的奉獻。他們一定要取出這巨大的財富 ,這筆財富令他們瘋狂。 羅平回答道:「你們的朋友和我,羅伯斯庇爾,我們的意見是一致的。他們想要全部, 我也是一樣。」 「你是要找死吧?」假國民公會議員戲劇性地喊道。 「是的!絕對是的!羅平如果被戰勝的話,那他就不是羅平。」 「但是你已經被戰勝了,羅平。」 「沒有,既然我還活著……現在,請注意,同志們。」他做了一個動作,站在最近處的 人為了想躲開,推擠著擁在他們身後的人。但是羅平馬上把他的一支手槍從兩顆紐扣間放進 了西服裡。他的另一隻手始終舉著武器,瞄準他的對手們。他把空出來的手放到嘴邊,兩個 手指按在舌頭上,像街頭小頑童一樣,熟練地吹出了一個尖厲的口哨。這突然發出的尖厲聲 ,在這狹小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所有的喊叫聲、恐嚇聲、咒罵聲都停了下來。在這焦躁的等待中,沉靜又恢復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第十章 S.O.S.1 1S。O.S.是呼救信號。——編者注。 行動是迅疾的,並且馬上對這信號做出了回應。 上面地面響起了跑動聲,藻井天頂像是被翻揭開的瓶子蓋,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了下來。 就這樣,頭頂上一百五十個正方形的洞,就像活動板門一樣地張開了。從這一百五十個 洞口伸下來一百五十個槍筒,它們的死亡的小黑眼睛緊緊盯住了人群。 「瞄準!」羅平以他宏鍾般地聲音指揮道。他又站了起來,自豪地、威風凜凜地微笑著 ,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傷勢。 他再次提高嗓門喊道:「瞄準!」 這一時刻真夠悲慘的。四十個人已經被嚇傻了。在行刑隊已經瞄準了的卡賓槍的威脅下 ,他們像被判了死刑似地一動不動地呆著。 羅平發出了一陣冷笑。 「好啦,同志們,勇敢一點!別這麼驚慌失措。哎呀!看好!為了讓你們恢復過來,我 來告訴你們一些放鬆動作,怎麼樣?開始!立正!雙手放兩側!眼睛向前看!好了嗎?按照 手臂動作曲腿。請注意,腳尖向前。一、二、三、四!很好!瑪菲亞諾,咱們在睡覺吧,小 伙子!上面請注意,瑪菲亞諾先生是個靠妓女過活的人,他躲在了同伴的隊伍當中,靠著牆 ,在我的左邊。如果他不聽話……」 持槍人中好像動了一下,他們在搜尋瑪菲亞諾先生。瑪菲亞諾以為,如果他猶豫不決的 話,必死無疑了。他也恬不知恥地聽從了羅平的命令。他挺起胸、抬起頭,把雙手放到髖關 節處,非常地認真,像個自覺性很高的小傢伙那樣盡量地把規定的動作做好。 「停!」羅平命令道。 這群人馬上服從,突然一下子不動了。就在此時,一隊流動哨兵從樓上來到了柵欄門前 。貝舒,剛剛上任的隊長,對此很感自豪。他指揮著這一隊人。 羅平在指責貝舒隊長:「喂,老朋友,你總還記得根據我和警署達成的協議,我給你交 出的四十名第一流的強盜吧。這都是第一流的角色,他們是一群出類拔萃的人,而且最善長 兇殺、綁架、偷盜珠寶和搶劫銀行。他們為首的是瑪菲亞諾先生,黑手黨的頭子,他是一個 雙手沾滿鮮血的凶殘人物。」 強盜們從開著的柵欄門一個接一個地出去了。 「你呢,羅平。」隊長以挑釁的口氣說道,同時走近他。 「我,沒有什麼。我是不可觸犯的。您已經接到了總長的命令了,對吧?」 「是的。命令是為了抓獲這些先生,就是黑手黨們,集合一百五十四名警員和衛士。」 「我要求的是一百五十名。」 「多餘的四名是與您有關的,羅平!」 「你發瘋啦?」 「絕對沒有。這是總長的命令。」 「噢!警署就這樣把我給甩啦?」 「是的。我們對你的那些手法和那些把戲已經厭倦了。你的價值比你帶給我們的價值要 高得多。」 羅平大笑了起來。 「一群沒有教養的人!你也要這麼蠢嗎?你,見舒!那麼,再說一次,你認為,逮捕羅 平的命令已經發出,那麼這個羅平就會像烤熟的雲雀一樣地張口可得了嗎?」 「命令逮捕你,並且要活的!」見舒指出。由於他的對手非常冷靜,他很不安,根本就 不敢走上跟前。 羅平再一次大笑了起來。 「活的!他們想把我裝到籠子裡,然後弄到大會堂展覽吧?」 「小孩子,滾開!」 「算上這些強盜,我們有二百個人。」 「等到你們有二十萬人時再說吧。」 貝舒試著對他曉之以理:「你忘記你已經受了傷,失了很多血,變成了半殘廢的人啦? 」 「半殘廢,這是你說的,我尊敬的貝舒!但就是這沒殘廢的部分才是最好的。我就靠這 四分之一的生命,來跟你們全體算賬,我的羔羊們!」 貝舒聳了聳肩。 「你錯啦,我可憐的羅平!你沒有力氣了……」 「是我剩下的力量,你看不上眼吧?我的皇家衛士呢?就沒有一點用處嗎?你知道的, 康布羅納!」 「讓他把衛士交出來!」 「可憐的貝舒,你也這樣要求我?」 「是的。」 「注意,你會被壓得粉碎的。」 「快點吧。」 「不,開始。你們先開槍吧,英格蘭的先生們。」 貝舒的臉色變得灰白。他儘管有信心,但還是很害怕。他對著他的下屬們大聲喊道:「 注意!……目標羅平!瞄準!」 一百五十名衛士面對羅平,把他們的槍瞄準了他。但是他們沒有開槍。對一個受傷的、 孤立無援的人開槍是一種可恥的行為。他們猶豫著。 貝舒氣得直跺腳。 「開槍!開槍!開槍呀!……」 「開槍呀!」羅平附和著,「那你們還害怕什麼呢?」 他面色蒼白。他儘管踉踉蹌蹌,由於失血而變得很虛弱,但是仍然不屈服。 帕特裡希婭扶著他。她儘管也臉色慘白,但是仍十分堅定。 「是時候了。」她低聲說。 「也許有點太晚了。」他回答道,「但不管怎樣,你要它來嘛!」 「是的。」 「在此情況下,承認你愛我。」他悄悄地要求著。 「我愛你,只是希望你活著。」 「你知道,沒有你,我就不能活下去,沒有你的愛情……」 她盯著他的雙眼,十分認真地回答道:「我知道。我要你活下去……」 「這是一種承諾?」 「是的。」 「那麼行動吧。」他喘息著。他已經支持不住了。 該她的啦。她取出一隻哨子。這是羅平以前給她的那隻小銀哨,她是從手袋裡取出來的 。她把它放在口裡,然後斷斷續續地吹出尖厲的拖得很長的哨聲來。她重複地吹著。穿透力 很強的、急迫的、絕望的聲波穿過走廊,傳到地下室,然後傳到了花園中。 接著,是一陣寧靜!……一陣長時間的、令人不安的、謎一般的、可怕的沉寂!這次是 怎麼回事呢?他們準備了什麼樣的營救呢?怎樣快捷的、令人震驚的和果斷的行動? 就在此時,在那邊建築物的下面,可怕的吼叫聲傳了過來,而且越來越真切,越來越近 。 「關上柵欄門。」貝舒吼道。 「關上柵欄門。」羅平平靜地附和著,「關上柵欄門,祈禱上帝,讓你們的靈魂安息吧 。一群壞傢伙。」 他跪了下來,再也支持不住了。他以驚人的毅力拼爭著,不讓自己倒下去。 帕特裡希婭俯下身去,雙手抱著他……同時還不停地發出信號,這是神聖的召喚! 羅平憑著自己的意志,控制住了自己的虛弱。他嘲諷道:「貝舒,你在可憐我。去把軍 隊叫來呀……全部的隊伍……還有坦克和大炮……」 「那你呢?你也有一支隊伍?」 「我……我叫來大戰中的勇士。起立,死傢伙!站起來,人間和地獄中的所有強者!」 羅平顯得興奮異常。帕特裡希婭突然停止吹哨子了。因為已經不再有此必要了。可怕的 喧嘩聲像鋪天蓋地的波浪一樣湧進了大廳。 援救工作迅速開始了。這奇特的援救、妙不可言的、令進攻的衛士們大感意外的援救工 作開始了。他們一下子變得驚慌失措了。 「塞依達!塞依達!」年輕女人欣喜若狂,激動地喊叫著,「塞依達!過來,塞依達! 」 母虎蹦跳著跑了過來。驚愕的警員們惶恐萬狀,開始逃跑了。可是,在柵欄門這一障礙 物前,野獸猶豫起來了。 鐵板製成的遮板佔了柵欄門的四分之三的高度。第一階段是這樣構成的,必要時這是一 個接力點……況且,就是沒有這個支撐點,這個柵欄門就無法逾越了嗎?上方的釘子和吊頂 之間也有足夠的空問。 母虎應該知道這一障礙是可以逾越的,因為它猛地一下子衝過去,像一隻小鳥一樣地騰 空躍起,擦著鋒利的釘子尖,但沒有碰上去,越過了柵欄門,然後輕輕地落在了帕特裡希姬 和羅平的面前。 可是,貝舒也把他的人聚到了一起,集合到了柵欄門前。 「開槍呀,媽的!……」他大吼著。 「您自己開槍吧。」一個游動的衛兵說。 「你的那個同夥說得對!」亞森·羅平說道,「你先開槍嘛,貝舒!但是我不得不警告 你,塞依達會很清楚是誰開的槍,誰把它打傷的,還知道是誰有膽量端起手臂,去瞄準它。 你可以把自己看成是已經被老虎吃了,我的老夥計。塞依達可是吃人肉的呀,是吃貝舒的肉 的呀!」 貝舒被激怒了,神氣地開了槍。母虎被輕輕地擦了一下,它原地跳動著,咆哮著,在發 著威。進攻者也遲疑起來了。他們中有三四個支持他們的頭頭的人,馬上冷靜下來,有條不 紊地、很穩重地、循規蹈矩地開了槍。塞依達抵擋不住了。可是這不期而至的、奇特的、令 人生畏的敵人的到來使他們產生了恐懼。它的奇特跟羅平的奇特的合作,總使他們覺得有些 超乎現實。這種聞所未聞的力量和這一人物的重新復位,使他們中的許多人覺得是非凡的、 令他們無法恢復平靜。一個野獸的出現是超乎自然的,超出了他們所學的規程和現行的警界 的技巧的……但是他們從來沒有準備過這樣的戰鬥……貝舒本人已經慌亂無措……可怕的迷 信的思緒困擾著他……一個虎和一個人的聯盟……他在警署是從來沒有見到過的……見舒逃 跑了。在他的身後是游動衛士的混亂的隊伍,其中還跟著四十名強盜。現在再也沒有人去看 守這些俘虜了。瑪菲亞諾已經跟母虎交過手了,他在急急地準備逃跑了。那位假花花公子緊 隨其左右。 「一百五十名警員、四十個強盜,還有那麼多的勃朗寧槍,所有這些……在亞森·羅平 和他心愛的大野貓面前敗下陣來。英雄們也都是有缺陷的。真可悲!這是什麼世道!什麼警 力呀!」羅平嘲笑著說。他儘管勝利了,但是也快要失去知覺了。 此時,沾沾自喜的、圓滿完成了任務並贏得了戰鬥的塞依達睡到了它女主人的腳下。她 在撫摸著它的額頭。然後,她合上眼瞼,豎起耳朵,捕捉著遠處傳來的聲響。母虎又打起了 呼嚕。 但是,一分鐘後,母虎又站起身來,咆哮了起來。帕特裡希婭在細心地照料著羅平,而 羅平也又恢復了知覺,他們二人又驚慌不安起來了。是的,第一個回合的戰鬥是獲勝了…… 可是……悄悄走動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沿著外牆走動的陰影隱藏得好好的,它漸漸地靠近 了柵欄門。 為他們的失敗而惱火的強盜們被這數百億的強大的誘餌所吸引,又從秘密甬道回來了。 他們握著武器的手臂,又都透過柵欄門的桿子伸了進來。 「瞄準,開槍!瞄準,開槍!瞄準,開槍呀!」羅平兩個音節一組地,有節奏地放開喉 嚨喊著。 塞依達朝柵欄門爬過去,露出它的獠牙,吼著收縮起身子,準備跳起來。 同樣的驚恐又令這些最高等的進攻者膽戰心驚。他們再一次地逃掉了。 「快,」羅平說,「他們再一次反擊的可能性仍然存在。我們趕緊跑!帕特裡希姬,收 起所有的鑰匙和所有有用的文件資料。夜裡我們把錢轉移掉,把這一切都運送到鄉下去。總 之,昂格爾曼的銀行是靠不住了。現在,我們抓緊一點!你和塞依達帶來的汽車還在院子裡 ,對吧?」 「是的,由艾蒂安看守著呢……至少他沒被抓起來……」 「為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在為我做事,也不知道汽車是我的。再說,貝舒過於關心我和 這四十名強盜了。他不會在來時想到別的事情的……而且他跟他的警員們逃跑時,應該只想 到盡快逃離塞依達能及的範圍。好啦,快一點吧?」 「可是我們能走到院子裡去嗎?」帕特裡希婭十分不安地問道。 「但這是必須的!」 他站起身來,結果差一點摔倒。 「好啦,」他笑著說,「這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需要一劑補藥和包紮一下。我們去找 吧。塞依達能把我帶到院子裡去,就像它帶羅多爾夫去高乃依城堡一樣。」 於是,羅平真的按照小男孩的做法,騎坐在這一貓科動物的背上。這個龐然大物甚至都 感覺不出這一重負。它從走廊出去,走到了銀行的院子裡。羅平最大的一部又寬、又長的汽 車,正在艾蒂安班長的守護下,等在那兒。對母虎產生的有禮貌的恐懼,使得所有的敵人連 同那些看熱鬧的人都躲得遠遠的。所以他們沒有見到一個人,也可以說是沒被任何人看到。 帕特裡希婭和羅平坐到了汽車的長凳子上,而母虎則蹲在他們的面前。於是艾蒂安坐到了方 向盤的後面。 「警員們都跑啦?」羅平在問。 「是的,老闆。還帶走了戴上手銬的強盜們。他們是在出口處把他們攏到一塊兒的。」 「總還有點小安慰吧。」羅平譏諷地說,「哈!他們真的想從我這裡拿走這麼多嗎?給 公眾輿論來一點噪音。如果羅平被抓住的話,總還有點令人不舒服嘛。好啦,艾蒂安,全速 前進!去紅房子,開足馬力!」 汽車發動了,沒有任何麻煩地離開了銀行的院子。沒有任何障礙,汽車直接朝紅房子駛 去了。 到了莊園後,在帕特裡希婭上樓去找兒子時,羅平從一走進前門廳,就開始粗聲粗氣地 喊了起來。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勝利的喜悅:「勝利啦!勝利啦!」 老保姆匆匆下了樓,神情緊張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我在這兒!你要幹什麼?我的孩子!」 「我沒有叫你。」 「你在喊維克圖瓦爾!」 「你是想說我在歡呼勝利。我可憐的老媽媽,這就是你這個名字惹出的麻煩。」 「那就用另外一個名字叫我吧。」 「正是的:我想馬上就辦!你同意嗎?泰爾莫皮爾?還是托爾比亞克?」 「你就不能給我找個基督教的名字?」 「一位著名女英雄的名字?聽著,冉·達克?它對你正合適。好,你對這個點頭啦?那 你就錯了,我不願意違背你的意志。不過,請放心,我不用費力就能給你找到的。還是先聽 聽我的英勇行為吧。」 他像個中學生一樣地笑著,講述著自己的輝煌戰績。 「有趣吧,嗯?我的老媽。我已經有年頭沒這麼開心啦。我將來對警署的鬥爭將有些怎 麼樣的前景呢!我要馴養一頭大象,一條鱷魚,還有一條響尾蛇。那他們說不定就會讓我安 生了。當我更換這些同謀者時,那些馴養的動物又是一筆經濟來源:我將有象牙儲備,有用 來做鞋子的鱷魚皮,還有我門上用的響鈴。現在,趕緊給我吃的東西,然後給我包紮一下! 」 「你受傷啦?」維克圖瓦爾惶恐不安地問。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擦傷了。我流了一點血,但是,對羅平來說,這算不了什麼 。況且這還會避免可能的充血。好啦,快一點,我還得趕緊走呢!」 「可是你又要到哪兒去呢?」 「找我的錢去。」 亞森·羅平在快速包紮了一下還沒有惡化的傷口,速度更快地簡單地吃了一點東西之後 ,休息了一個小時。他很精神,也完全恢復過來了。他指揮人們把二號車和三號車從車庫裡 調了出來。他在帕特裡希婭的陪伴下,登上了第一部車。在他的那些最強壯、最果敢的人中 被挑選出來的四個人,坐到了第二輛車上。 「我們還到昂格爾曼老傢伙那兒去。」羅平向帕特裡希婭解釋道,「那裡還有點小東西 要取。」 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汽車到了銀行的門前。羅平在帕特裡希婭的陪伴下,在他的 人員的簇擁下,來到了樓下的大廳。然後他直奔放保險櫃的房間走去。 他有鑰匙。他在編好鎖頭的密碼的字母之後,打開了第一個櫃子。 空的! 試著打開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全都是空的!櫃子是空的!財富已經全部失 蹤了。 羅平並沒有表現出激動的情緒來。他像個愛開玩笑的人一樣咯咯地笑了起來。 「保險櫃?全都空了……我的積蓄?全被別人吞掉了……我的錢呢?被偷掉了……」 一直在觀察他的帕特裡希婭問道:「您有個想法嗎?」 「不止一個。」 「是什麼呢?」 「我現在也說不清。但是只有從我自己這裡找起才是最合適的。在說話時,我好像什麼 也不想似的。」 他叫來一名銀行的警衛。當警衛知道可怕的母虎已經不在這裡時,便走上前來了。 「請叫昂格爾曼先生來。」羅平命令道。 然後他又陷入了沉思。 人們在昂格爾曼的住宅裡找到了昂格爾曼,他是在打鬥時把自己關到那裡的。現在,在 幾分鐘之後,他又露面了。 他向羅平伸過手去。 「我親愛的奧拉斯·韋爾蒙,非常高興見到您。您還好吧?」 羅平沒有握伸過來的手。 「我像一個遭賊偷的人一樣好。」他說,「是你偷走了我的錢。所有的保險櫃都已經空 了。」 昂格爾曼跳了起來。 「全空了!保險櫃空了!這絕不可能!啊!……」他摔倒在一個座位上,臉色慘白,氣 喘吁吁地,差不多已經昏厥了。 「是心臟問題,」他呻吟道,「我心臟有毛病。這可讓我倒霉了。為什麼你如此不謹慎 地告訴我這些事情呢?」 「我把事實告訴你。那麼如果不是你拿了我的錢,那會是誰呢?」 「我沒有一點兒線索。」 「絕不可能。我馬上要事實真相。誰把開這些櫃子的密碼告訴你的?別撒謊。是誰?」 他憤怒地盯著昂格爾曼。 昂格爾曼妥協了。 「是瑪菲亞諾。」 「錢在哪兒?」 「我不知道。」銀行家肯定地回答說,「你到哪兒去,韋爾蒙?」 「去解決這引人入勝的問題。」 羅平一刻也不耽擱地走出了放保險櫃的地下室。他穿過另一個大廳,腳步沉重地朝華麗 的大理石台階走去。 昂格爾曼緊隨其後。 「韋爾蒙!不,韋爾蒙!我求你了,不要去。不,韋爾—…·」 昂格爾曼的話音卡在了喉嚨裡。又一次地眩暈,銀行家倒在了樓梯的第一個台階上。 帕特裡希娘在保衛和羅平帶來的人的幫助下,把他扶了起來。然後,人們把他搬到了樓 下的大廳裡,讓他坐到了一張扶手椅裡。 很快,他又恢復了知覺,結結巴巴地說:「真悲慘……我猜得到他的方案……但是我妻 子是不會說的。我瞭解她。她一個字也不會說。啊!騙子!他以為無所不能。這就是跟像他 這樣的無賴共事的下場。」 開始帕特裡希啞還沒有明白過來,而現在她臉色突然大變了。 「把他抓起來!」他急促地說道。 銀行家戰抖著:「不可能的!反應太強烈了,我會承受住的!心臟,是吧……」 突然一下子變得死一般寧靜。帕特裡希虹在大廳的另一頭,坐在一張椅子上,一動不動 地呆著。 十分鐘過去了……一刻鐘……昂格爾曼哭喪著臉,極度失望地結結巴巴地嘟囔著。他說 著他的妻子,說她的貞操、她的勇氣、她的判斷力以及他對她的無限信任。所有這些也許是 真的……不過也有可能並不真實。 人們終於聽到腳步聲了,隨後是勝利者的歡快的口哨聲。最後,羅平露面了。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昂格爾曼大聲喊叫著,同時對他揮著拳頭,「這不是真 的!你不會這麼幹的!」 「真的是,」羅平十分嚴肅地說,「你的偷盜。你為此準備了兩天。你跟一個大的流動 馬戲團的頭頭們串通一氣,租了他們的十八輛大卡車。搬運行動就發生在昨天夜裡。從四點 鐘起,我的錢就流向了你的塔爾納城堡,它建在山口上,在一個幾乎是無法攀援的岩石上。 如果我的錢在那兒,那我就完蛋了。我也就再也見不到它們了。」 「這是編造的,是開玩笑,是長篇連載小說。」銀行家反駁著。 「給我提供這些情報的人是正直的。」羅平以十分肯定的語氣說。 「而你所說的這個人是瑪麗一泰雷茲,我的妻子吧?你撒謊!她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 亞森·羅平不作回答。冷酷的、志滿意得的微笑掛在他的嘴角上。 昂格爾曼又一次地昏了過去。 然而,帕特裡希啞離得遠遠地,一言不發地全都聽見了。她走過來,把羅平拉到一旁, 以急促顫抖的話語對他說:「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別這樣,別這樣。」他輕聲說,同時把手放到了她的肩上。但是她猛地把他的手甩掉 。她的眼裡滿含著淚水。 「不。您再一次地背叛了我!」 「帕特裡希婭,是您背叛我的。瑪菲亞諾是不可能猜出鎖的密碼的。這個世上只有一個 人可以做到,那就是您,帕特裡希婭。您知道在冒險生涯中,當然是從我這裡知道的,『波 爾·希奈爾』中的第一個字『波爾』這個名字的重要性。為什麼把我的秘密給了瑪菲亞諾呢 ?」 她臉紅了,但是毫不猶豫地、直截了當地回答道:「這是在博姆街發生的事。就在他抓 住我並把我關在草坪的那間房子裡時,我為羅多爾夫擔心,尤其是擔心我自己……瑪菲亞諾 答應在可怕地結束這一切之前再多給我一天,但他要求知道開保險櫃的五個組成字母,因為 他知道五個按鈕控制著它們的鎖。我跟他講試一試『波爾』。他做了,而且成功了。但是這 樣得來的這延緩的一天,使我得以把羅多爾夫派到您那兒去,而且我也得以被他和您救了出 來。然後,一封恐嚇要殺死羅多爾夫的信又逼迫我吐露出了其它的秘密……我被他嚇得發抖 ,也為您擔心害怕,因為有效地採取行動的時間還沒到來……我又能怎麼辦呢?」她十分不 安地結束道。 羅平再一次地抓住了她的手。 「你幹得不錯,帕特裡希婭,我請求你原諒。你也原諒我吧,嗯?」 「不!您背叛了我。我再也不想見您了。我下周就到美國去。」 「哪一天?」他問道。 「星期六。我已經在『波拿巴號』上訂了位。」 他笑了。 「我的位子也訂好了。今天是星期五。我們還有八天時問。我跟我的四個人去追這些卡 車。我會抓到他們的。我把他們帶回巴黎,再帶到諾曼底,我那兒有可靠的藏寶處。而且, 星期五晚上,我會在勒阿弗爾。我們同船航行,而且還是隔壁艙。」 她再也無力反抗了。他吻了她的手,然後離開了她。 昂格爾曼受著感情的煎熬,在羅平還沒有走到門口時趕上了他。 「那麼,這對我是毀滅。」倒霉的銀行家咕噥著,「在我這個年紀,我該怎麼辦呀?」 「哈!你還有藏起來的錢呀……」 「沒有!我發誓!」 「你妻子的陪嫁呢?」 「我跟其它的一塊兒運走了。」 「陪嫁在哪部卡車裡?」 「十四號卡車。」 「十四號卡車明天將會回到這裡,而且會直接交到昂格爾曼夫人的手裡,還有我私人的 禮物……不用害怕,我會像紳士一樣做的。」 「你是我的朋友,奧拉斯!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昂格爾曼說著,同時緊緊地握著他 的手表示感謝。 「我說過我不是一個壞傢伙。」羅平假裝客氣地說,「我對昂格爾曼夫人的誠摯的敬意 ,對吧……唉!至於禮物這個問題……給我一個建議……如果我把十五號車也送給她的話, 不會令她不快吧?」 昂格爾曼變得容光煥發起來。 「根本不會的,恰恰相反,親愛的朋友!恰恰相反!她會很感動的……」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再見,昂格爾曼。我會抽時間再來看你的……當我從這裡路過 時……」 「怎麼呢!您隨時受歡迎,我的妻子將會很高興……」 「我對此毫不懷疑。」 帕特裡希婭回到紅房子,來到了羅多爾夫的身旁。亞森·羅平根本就不管自己的傷勢, 他不顧疲勞,又跟他的四個人去追卡車了。 他只是經過兩天的夜以繼日的行動之後,當然是有條不紊地進行的,才得以回到紅房子 。如果是另外一個人,早就會累死了,而羅平卻像個鐵人一樣。 他一回來,就徑直進了自己的屋子,躺到床上去了。維克圖瓦爾像個孩子一樣地圍著他 轉來轉去。 「工作很漂亮。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對她說,「現在,我要睡覺。我要睡上二十四個 小時!……」 「你不冷嗎,我的孩子?」維克圖瓦爾不安地問道,「你沒有發燒吧?」 他興沖沖地從被單裡伸出頭來。 「天呀,你真饒舌!讓我睡一會兒吧,勝利女神。」 「你不冷?孩子,你能肯定?」她重複著。 「我在發抖。」他最終喘息道,「我都要累死了。」 「那麼給你一大杯熱的?一小罐?」 「一小罐『薩莫特拉斯』?但這是個美夢!嘿,你不是想在你的維克圖瓦爾的名後再加 個姓氏嗎?薩莫特拉斯不是挺美的!節奏感很強!給我一個摻熱糖水的烈酒,給我一小罐薩 莫特拉斯!……」 可是當老保姆把接熱糖水的烈酒和小罐拿來時,亞森·羅平已經把這些忘得光光的了。 他進入了夢鄉。 「睡得像個孩子。」維克圖瓦爾滿懷愛憐地說道。 於是她把摻了熱糖水的酒喝了下去。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婚姻 在把他們帶去美國的,橫渡大西洋的「波拿巴號」船的甲板上,奧拉斯·韋爾蒙和帕特 裡希婭並肩地坐著,望著遠方的地平線。 「我想,帕特裡希婭,」奧拉斯突然說道,「我想,現在您的第三篇文章也應該在《警 探報》上發表了。」 「肯定地,因為我把它傳過去已經有四天時間了。」她回答道,「此外,我在二等艙的 最新消息佈告欄裡已經看到了一些摘錄。」 「我在這裡面扮演了一個很漂亮的角色吧?」韋爾蒙假裝無所謂地問道。 「漂亮。尤其是有關保險櫃的那一場戰鬥。您的利用塞依達的想法代表著最科學、最獨 特的想法……老虎大戰警方……很顯然,這並非所有的人都能想到的,但這是天才的想像。 」 奧拉斯真是欣喜若狂。 「那將會在社會上產生多大反響呀!」他說道,「多麼輝煌的勝利!多麼值得大寫特寫 !多麼出色呀!」 帕特裡希婭對這值得稱頌的作者的虛榮報以微笑。 「我們將會像英雄一樣地受到歡迎的。」她說道。 他馬上變換了語氣。 「您,帕特裡希婭,肯定是的。可是我,人們給我準備的無疑是電椅子。」 「您瘋啦?您犯了什麼罪?是您贏得了勝利,還讓人把這些強盜抓了起來。沒有您,我 的朋友,我將一事無成……」 「您還是會取得這一成果的,只要您把羅平像奴隸一樣地拴到您的勝利戰車上。」 她深情地看著他,對這些話充滿了焦慮。尤其令她受不了的,是他講這些話時的神態和 語氣。 「但願你不要因為我而有煩惱。」 他聳了聳肩。 「怎麼會呢?他們將給我頒發一個民族的獎賞的,而為了我把家安在美國,會給我一座 貴賓摩天樓,並給我『公眾第一號敵人』的頭銜的。」 「這難道就是你不久前跟我講的結局嗎?」她問道。「當時您讓我想像您那一方面所必 須做的貢獻。」 她停了一會兒,她那美麗的眼睛濕潤了。然後她又繼續說:「我有時害怕您會離我而去 。」 他沒有表示反對。她喃喃道:「除了您之外,我不會再有幸福可言了,我的朋友。」 現在該輪到他盯住她看了。然後,他痛苦地說道:「除我之外……帕特裡希婭……我這 個樑上君子,小偷?我,亞森·羅平?」 「您知道您有一顆偉大的心……一顆最敏感、最能理解人、最有騎士風度的心。」 「例子呢?」他又恢復了輕鬆的口氣,問道。 「我只舉一個例子。因為我不願意帶羅多爾夫到美國去,害怕讓他暴露在隱蔽的敵人的 陰謀前。當時您就建議我讓他留在紅房子,由維克圖瓦爾照料……」 「她的真正名字是:薩莫特拉斯。」 「還有您的朋友們和塞依達的保護。」 亞森·羅平聳了聳肩。 「這並不是因為我心好,才這麼幹的,而是因為我愛您……啊!好啦,帕特裡希婭…… 為什麼每次當我向您談到我的愛情時,您總是這麼愛臉紅呢?」 她低下頭去,低聲咕噥著:「並不是您的話讓我臉紅,而是您的眼神,……是您那隱秘 的思想……」 她突然站起身來。 「好啦,來吧。也許有最新的消息公佈出來了。」 「行!走!」說著,他也同時站了起來。 她帶著他來到最新消息公佈欄前,幾封電報已經貼在了上面。人們可以看到:紐約。法 國的下一艘「波拿巴號」船給我們帶來了帕特裡希婭·約翰斯頓,《警探報》的著名女撰稿 人。她最終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成功,使得法國警方將西西里人瑪菲亞諾領導的強盜團伙一網 打盡。瑪菲亞諾是個有好幾個罪行的兇犯,尤其他是紐約的馬克·阿萊米和弗雷德裡克·弗 爾德兇殺案的兇手。 瑪菲亞諾,人們都知道,在法國還犯有其他罪行,是不可能被引渡回來的。 市政當局準備熱烈歡迎帕特裡希婭·約翰斯頓小姐的到來。 另一條消息是這樣說的:來自勒阿弗爾的一份電報證實,亞森·羅平已經上了「波拿巴 號」船。最嚴厲的戒備措施,在這個江洋大盜本人上岸前將得到保證。巴黎方面安全局的總 探長加尼瑪爾昨日已到達紐約,他將獲得所有的方便,以確保抓到亞森·羅平,他的這個老 對手。就像他在四分之一個世紀前干的那樣。法國警方將乘坐美國警署的快艇,跟美國軍隊 和警署代表一起去攔截「波拿巴號」輪。 第三條消息是這樣的:《警探報》宣佈,小阿萊米先生,該報經理,已獲准乘坐他的快 艇去接他的女撰稿人帕特裡希婭·約翰斯頓。在輪船靠岸,遊客上岸時,一班警員將由他來 負責指揮。 「很好。」奧拉斯叫了起來,「我們將會論功接受歡迎。也就是說,我是警方的總動員 人,而您,則是您孩子的父親。」 聽到這些譏諷的話和讀到這些急件後,帕特裡希姬變得憂鬱起來。 「那麼多的威脅、恐嚇。」她說,「我並不擔心小阿萊米那一方面,而是擔心您,我的 朋友。您的處境很可怕。」 「吹哨子叫塞依達來。」羅平開玩笑說.「總之,不要為我擔心。」他又十分嚴肅地接 著說:「我又沒有什麼危險。即便有,儘管不可能,我還是願意讓他們抓住的。沒有任何一 個認證的罪名可以提取到,來對我提起訴訟……但是我在想,這個小阿萊米,他到底想要幹 什麼?……」 「也許我們一塊兒旅行是個錯誤。」帕特裡希婭指出道,「只要一調查,就很容易知道 我們不是一起從勒阿弗爾離岸的。」 「是的。在夜裡,我也從來沒到您的包艙裡去過。」 「我也沒去過您那裡。」 他的眼睛緊盯著她。 「您感到遺憾吧,帕特裡希婭?」他狠狠地問道。 「可能吧。」她十分認真地回答說。 她向他抬起那張美麗、迷人的臉,在長時間地對視後,她顫抖著把嘴唇慢慢地向他伸了 過去……這天晚上,他們面對面地共進了晚餐。而且羅平還要了香檳酒。 「我離開您,帕特裡希婭,」他說,「在十一點左右,因為『波拿巴號』剛才已經過了 橋,而且已經在碼頭拋了錨。」 她很痛苦地低聲說:「這是我們幸福的最初時刻,我的朋友。這也許會是最後的時刻了 。」 他把她摟在了懷裡。 清晨,帕特裡希婭在洗漱和準備旅行的必需品。奧拉斯·韋爾蒙,確切地說是亞森·羅 平,已經不在了。門上的鑰匙還插在鎖眼裡,而且門鎖也還是轉了兩圈鎖住的。不過,帕特 裡希婭感到一陣潮濕的涼風灌滿了她的包艙,她檢查後發現舷窗沒有關緊。他是從這兒走的 ?為了什麼呢?從舷窗那兒是無法上到甲板上去的。帕特裡希婭看不到她的同伴的任何蹤跡 ,仍然呆在「波拿巴號」船上,吃著早餐。飯後,她準備再上到甲板上去時,有人給她送來 了一個便條。亨利·馬克·阿萊米要求會面。年輕女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對帕特裡希婭來說,時間過得很慢,太漫長了,她焦急不安地等待著事情的發生……到 底是什麼事情?她並不知道……港口擁滿了輪船、遊船、快艇和機帆船……水上飛機在空中 盤旋著。整個碼頭上熱鬧非常,人頭攢動……千百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汽笛聲、蒸汽機聲、 卸貨聲、喊叫聲……帕特裡希姬始終等待著。她不知道羅平在哪兒,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但是她現在非理性地,但又是正確地做出決定,在沒有得到他的確切消息之前,她絕不上岸 ——無論她以什麼方式得到他的消息。 這一願望沒有落空。在下午五點鐘時,她從下午版的報紙上讀到了由警方公佈的這樣的 內容:亞森·羅平海盜昨天,半夜時分,現代最神秘的不法之徒在幾個同夥的幫助下,登上 了《警探報》的船舷,就是小馬克·阿萊米的快艇的船舷。船員們在遭到了突然襲擊的情況 下,被解除了武裝。船長等人也都被關進了船艙。於是襲擊者控制了快艇。這種難以想像的 局面一直持續到將近中午的時候。這時,被俘的船長等人通過隔板上的小洞得以互相對話, 而且其中一人成功地打開了他同志們的艙門,把水手們放了出來。然後他們對海盜們展開了 反擊。最後海盜們儘管拚命抵抗,但還是繳械投降了。亞森·羅平本人在激烈戰鬥之後,由 於寡不敵眾,屈服了。他在船上像一頭被追趕得走投無路的野獸,最後被逼到了前面的舷桅 邊。但是就在要被抓獲時,他縱身一躍,跳進了水中。所有在場的那麼多人中,沒有一個人 看到他重又浮出水面來。 不用說,警方從早上開始就已經採取了所有的戒備措施。警員們沿著河岸站滿了。小艇 在港口游弋著。機關鎗也已經不準備射擊了。到現在(三點半鍾)沒有任何新的動向,也就 無法知道海盜頭子的下場如何了。警方最高頭領堅信,亞森·羅平不可能上岸,因為他們眼 見他投下水中,精疲力竭了,也許已經被水流裹挾走了。人們在尋找他的屍體。亞森·羅平 出於什麼目的,要攻擊馬克·阿萊米先生的快艇呢?在快艇遭到襲擊時,馬克·阿萊米先生 並沒在艇上,他聲明對此一無所知。著名的法國警探長加尼瑪爾也不知道,但是他本人不相 信這位著名的冒險家會死。 帕特裡希姬情緒激動地讀了這段文章。當文中談及亞森·羅平失蹤並可能已經死了時, 她非常焦躁不安。但是,她很快就搖著腦袋,笑著說:「亞森·羅平這樣完啦……亞森·羅 平淹死了……不可能。加尼瑪爾總探長說得很對……」 「我該怎麼辦?」於是年輕女人開始動起了腦筋,「要麼還在這裡等?要麼上岸?羅平 準備到哪兒去找我呢!還是他再也不來找我了?……」眼裡的淚水在打著轉。 一個小時過去了……然後又是一個小時……最後,剛剛出版的報紙給她帶來了新的消息 ,她情緒激動地讀了起來。 報紙上是這樣寫的:在《警探報》的經理辦公室裡,人們發現了小馬克·阿萊米。池被 綁在了椅子上,口裡塞著東西。他的加固保險箱裡被人拿走了一千五百美元,取代它們的是 一封短信:「錢將會如數歸還。我要在『諾曼底號』船上訂位於,而且得付款。我在船上, 在回程時,安排了一個魔術晚會,現場用旅客們的表和錢包等實物進行表演。亞森·羅平。 」 在小馬克·阿萊米的對面,加尼瑪爾總探長坐在另一張扶手椅中,穿著短褲和法蘭絨的 背心,也被捆綁著並塞上了嘴。他聲明,但不願解釋得更詳細,亞森·羅平取走了他的衣服 ,然後自己穿上,化妝逃跑了。亨利·馬克·阿萊米先生不願意做任何說明。為什麼保持沉 默?這個可怕的冒險家是怎麼威脅這兩個受害者的呢? 讀完之後,帕特裡希婭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而且還頗感自豪。這個羅平是多麼了不起 的超人啊!他具有多麼高的膽識啊!……多麼沉著鎮定!……可是又怎麼樣呢,他還呆在船 上?羅平絕不會把信送到這裡來的……她匆匆地上了岸,要了一輛出租車,回自己家了。 她走進了家們。房子裡到處擺滿了鮮花。一頓晚餐已經準備好了,全套餐具也擺上了圓 桌,在桌子旁的一張扶手椅上坐著一位賓客。 「是你!是你!」她大叫著、笑著、哭著,投進了她朋友的懷中。 在狂吻了幾次之後,他問她:「你當時沒擔心嗎?」 她微笑著聳了聳肩。 「噢!你,我很清楚,你任何時候都能頂住的。」 他們高興地吃著晚飯。然後,他很突然地,並且語氣十分嚴肅地說道:「您知道,帕特 裡希婭,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了。」 「什麼?什麼準備就緒?」她驚訝地問道。 「您的未來。我們談過了,小傢伙和我,就在我堵住他的嘴之前。在長時間地爭論之後 ,我們取得了一致。」 羅平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香檳酒。 「好啦,他娶您。」 帕特裡希婭渾身戰慄起來。 「可是我不會嫁給他的。」她乾脆利索地回答道,「您怎麼能這麼干呢?是的,我明白 ,您並不愛我!」 她的聲音嘶啞了,她的眼裡滿是淚水。她繼續說:「這難道就是您所希望的結局嗎?可 是我不讓步!絕不!」 「需要這樣。」他說著,兩眼緊盯著她。 她聳了聳肩。 「我或者接受,或者拒絕,這是我的自由。是這樣吧?」 「不。」 「為什麼?」 「因為您有個兒子,帕特裡希婭。」 她又一次地戰慄了。 「我的兒子是屬於我的。」 「屬於您和他的父親。」 「我有監護權,是我把他撫養大,他只屬於我自己,而且我絕不同意把羅多爾夫交出去 。」 羅平不無傷感地說:「想想您的未來,帕特裡希啞!亨利·馬克·阿萊米願意離婚娶您 並認回他的孩子。他將給羅多爾夫一個無暇的名字和美國的最大的一筆財富。我能像他,做 到這一點嗎?我們最近的嘗試向我們證明了這一點,我箱子裡的東西是我的敵人們覬覦的目 標。他們的陰謀永遠都是失敗的嗎?」 有一陣死一般的寂靜。帕特裡希婭顯得很難受。羅平繼續壓低聲音說:「那麼,羅多爾 夫取什麼名字呢?他的社會地位會怎樣呢?他又不是羅平的兒子……」 又是一陣沉默。帕特裡希姬還在猶豫著,但她知道犧牲自己是在所難免的了。 「我讓步。」她最後說,「但條件是我要再見到您。」 「婚禮將在十個月後舉行。帕特裡希婭……」 帕特裡希婭跳了起來,她望著他,臉上閃爍著欣喜的光。 「六個月!您可以說得更早一些嘛!六個月!但是這是永恆的!」 「還有,就是要會利用這些時問。我們抓緊吧。」羅平說。 他斟滿了兩杯香檳酒。 「我買下了小傢伙的快艇。」他繼續說道,「我打算乘這條船回法國。警方會讓我太平 的,比起給我找麻煩來,他們更需要我。我會跟警署總長處理好關係的,加尼瑪爾也會讓貝 舒閉嘴的,因為我已經告訴了他:我的安寧與我的沉默是相衝突的。是的,這是為了脫衣服 的插曲。您將會在年末的雜誌裡看到穿短褲的總探長。這將會滑天下之大稽……而且他還答 應了我一個位子,是看瑪菲亞諾被送上斷頭台的。」 帕特裡希婭不再聽他說,她現在只想著他們兩個人的事了。 「我要跟你一起乘快艇走。」她滿臉鮮紅,欣喜地對羅平說,「那將多麼愜意!我們盡 早動身。」 羅平笑了起來。 「馬上,就是現在吧!……而且,在越過大洋之後,我們再沿著塞納河一直駛到紅房子 。我們就住到那兒。你將看到羅多爾夫……多麼美妙呀!」 他握住自己的杯子,把它舉起來:「為我們的幸福乾杯!」 帕特裡希婭隨聲附和道:「為我們的幸福乾杯!」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