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治安官比爾﹒卡特林把信封裡的東西倒在他破舊的桌子上,然後盯著坐在他對面的
男人,這個男人比他稍年輕些,正不安地坐在那裡,聚精會神地聽著。
「和城裡人打交道真麻煩,」治安官說,「他們以為我們愛達荷人尚未開化。喏,
這位名叫埃德。哈維爾的警察局長,3年前曾來過這裡,現在要我尋找一個患記憶喪失
症的人。他居然還寫了一封兩頁紙的長信,教我怎麼去做,對我指手畫腳。」
治安官銳利的目光從眼鏡上方透射過來,漢克﹒盧卡斯敷衍地點了點頭。
「這個傢伙,」治安官接著說,「以前受過傷。他一個人到處瞎逛,經常獨自一人
出去3個月,回來後竟然不知道去過哪些地方,做過什麼,用了什麼名字,住在哪兒,
諸如此類的問題。他可以在某一天下午5點離開辦公室回家,而3個月後才再次露面。這
難道不值得注意嗎?」
盧卡斯附和說:「的確值得注意。」
「這不,」治安官接著說,「一年前他老毛病又犯了。去年9月他失蹤了,但這次
他給妻子寫了一張照片明信片,10月份寄給了她。」
「喂,等一會兒。」漢克說,「如果他給妻子寄了明信片,那他並不是完全喪失記
憶力嘛。他怎麼知道寄往哪裡?」
治安官說:「我正要說到這個問題,這相當有趣。他結婚已經3年了,但他寫這張
明信片時,用的卻是妻子出嫁前的名字,而且寄到妻子的娘家。他已經和她結婚了,卻
仍想著她是他的情人。」
漢克什麼也沒有說。
「至於這個埃德﹒哈維爾,」治安官接著說,「我想他在東部老家那裡是個呱呱叫
的警察局長,但是要把他放到我們這兒,他就只是一個度假的游客罷了。3年前剛來薩
蒙河支流地區時,他什麼錯誤都犯遍了——甚至包括迷路。現在倒好,他居然寫信給我
,告訴我哪些是該做的,而且還告訴我應該怎麼做。乍聽起來,我好象壓根兒未做過任
何調查工作似的。他告訴我,這傢伙名叫弗蘭克﹒阿德裡安,現在仍然用著自己的名字
,因為他在明信片上簽的是『弗蘭克』,還告訴我不妨去查查銀行看他是否開過帳戶,
和鎮上商店的老闆聊聊,去搜查搜查偏遠地區……」
「這些難道不對嗎?」漢克插了一句。
治安官不屑地哼了一聲:「這是他告訴我的該如何找到那傢伙的辦法!不過,我認
為這不是最好的辦法。」
漢克問:「不是嗎?」
「當然不是。」治安官肯定地說,然後補充道,「關於游客的趣事……」
「你剛才說想正式地和我談談,比爾。」漢克打斷了他的話,不安地變換了一下姿
勢。
「好啦,別不耐煩,」治安官說,「瞧你著急的樣子,就像在不該打獵的時節打了
獵而又害怕留下什麼痕跡似的。」
「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感覺,」漢克說,「我還記得在你當選之前,那時……」
「哦,這個患健忘症的傢伙。」治安官急切卻仍不失權威地打斷了漢克說,「看來
似乎已經到了薩蒙河支流地區,住在一個小木屋裡。他有一個照相機,有人給他拍了一
張站在小木屋前的照片。這照片寄給了他的妻子,正如我剛才所說,用的是她少女時代
的名字:科利斯﹒萊瑟恩。
「這張明信片是從特溫福爾斯寄出的,真該死,他們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去和特溫福
爾斯那裡的人聯繫。後來,有人說那可能是薩蒙河支流地區,而且失蹤人員部的主管發
現埃德﹒哈維爾3年前曾經到過這裡,因此便去找埃德,打聽這裡治安官的名字。埃德
沒有給他寫介紹信,他自己接管了這件事,井寫信將這一切告訴了我。」
「想問我些什麼嗎?」漢克插話說。
治安官把照片明信片從桌子上推了過去:「看看吧。」
漢克看著這張卡片。卡片背面留言處寫著:「科利斯,親愛的,這是我住的地方。
它是你所能想象到的最荒涼、最偏僻的地方。我仍能感覺到6星期前那次車禍的後
遺症,但是爬山、鹿肉、蹲魚,鍛煉以及新鮮空氣,這些會使我很快好起來的。」
卡片的收信人是科利斯小姐。
漢克把卡片翻過來,仔細看著那張照片。照片上是一間山裡的小木屋,一個男人站
在屋前,傻傻地衝著鏡頭笑。「車禍?」漢克問道。
「據埃德﹒哈維爾說,那次車禍發生在3年前。卡片上的日期表明,這是那傢伙在
第二次失蹤後大約6周寄出的。顯然,他的腦袋在車禍中受到了撞擊,此後無論何時,
他的記憶一出差錯,他就會回到出事的時間,之後的任何事件都是一片空白。」
漢克仍在琢磨著這張明信片。
治安官問道:「你看出了些什麼?」
漢克說:「這是捕獵者的小木屋,在一個山脊上。是秋天建的,你可以看到木屋周
圍那塊樹被砍掉了的地方。這顯示地面上曾有過約3英尺的雪。這傢伙肯定是個新手。
」
「確實如此。」治安官同意說。
漢克接著說:「那高統靴子,還有那靴子上的平頭釘,我打賭它們足有一噸重。再
看他掛在腰上的獵刀,太靠前了,刀鞘上也沒有什麼保護,他要是去打獵,跳過一根圓
木,或蹲下來點火時,刀尖肯定會穿透皮鞘刺進他的大腿,割斷他的大動脈,然後我們
就又有一樁游客死亡事件要處理了……你為什麼認為這木屋就在附近一帶?」
「你注意到角上的那個小『T.M.』標記了嗎?」
漢克點點頭。
「那是湯姆﹒莫頓的姓名首字母。他總在他印製的明信片上簽名,並在後面附上一
串數字。我自己也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但我在一些照片明信片上看到過那些數字,那
些照片明信片是湯姆製作的,反映的是鄉村垂釣景點以及小鎮附近的一些景觀。這張也
是湯姆印製的,這肯定沒錯。」
「你和湯姆談過了嗎?」
「還沒有,我不是正在等你嘛。」
「等我?為什麼?」
「嗯,」治安官說,「你瞧,是這樣的,漢克,我想讓你幫幫我。」
「喂,等會兒。」漢克說,「比爾,從你說話的方式來看,你已經做過一些安排了
。」
「這沒有什麼奇怪的。」卡特林治安官急忙說,「我給你找了幾個顧客,幾個城裡
來的游客。」
「都是些什麼人?」漢克問道。
「這個科利斯﹒阿德裡安,似乎突然之間非常急於找到她的丈夫。在她的身邊好像
另有一個男人,或許她想離婚。為了達到離婚的目的,她要以遺棄罪起訴她的丈夫並送
通知給他。或者,萬一她成了寡婦,那她就可以馬上再婚。這個新出現的男人有很多錢
,而且他出手闊綽,他想快些有個眉目。主管這次調查的城市偵探是一個名叫詹姆斯﹒
德威特的伙計,很能幹。他馬上要休假了,因此他和這位科利斯﹒阿德裡安將一道坐車
過來,他們想——」
「絕對不行,」漢克說,「我不能——」
「他們將付給你與普通游客一樣的價錢。」治安官得意洋洋地結束了他的話。
「嗯……」漢克猶豫了,「那就另當別論了。另一個傢伙呢,就是那個想要娶她的
人?他來嗎?」
「當然不來。」治安官說,「他一直沒有拋頭露面,就像一只緊貼著地面的小梅花
鹿一樣,希望誰也看不見他。他是東部一個大經紀人的有錢公子。他老爹名叫格裡德利
,腰纏萬貫,在政界也很有影響,是埃德﹒哈維爾的好友,這也是埃德﹒哈維爾那麼積
極的部分原因。你可以站在格裡德利的位置上去考慮這件事,假設警方找到了這個丈夫
,卻發現他喪失了記憶;或者也許他已厭倦了這場婚姻,想離婚,但他卻找了一位律師
,並且對離間夫妻感情的第三者進行起訴,或者是諸如此類的事情。不,這不可能,格
裡德利的兒子現在非常安全。」
漢克說:「哦,我已經把我的隊伍帶到了一個地方準備就緒,從那裡我可以帶一隊
人進入薩蒙河支流地區。當然,我不知道這位城市偵探是何許人,而且——」
「我們去看看湯姆﹒莫頓吧。」治安官建議說。
治安官和漢克﹒盧卡斯走出了木製的縣政府辦公樓,沐浴在陽光裡。雜亂的愛達荷
小鎮往往給那些不了解它的人們以錯覺。有一些框架結構商業建築稀疏地排列在僅有的
一條長街兩旁,其中許多都需要重新刷漆。從這裡,一點也看不出這個地方內在的繁榮
。
方圓50多英里內的牧人們把鎮上的設施用於維護他們的牧場。這個縣很大,可與東
部的某些州相比,來自縣裡各個角落的生意都流入了縣府所在地。坐落在一座簡易的平
房建築裡的那家銀行,偶爾討論一些金融事務,其影響有時會觸及眾多的自命不凡的城
市銀行。
治安官和漢克﹒盧卡斯拐進了湯姆﹒莫頓的門道。接待室裡淒冷清涼,裝飾著一些
面孔熟悉的照片,有穿制服的年輕男子,有高中畢業時的女孩。周圍都是手工上色的反
映邊遠山區的照片。
治安官和盧卡斯無視「找攝影師請按鈴」的告示,咚咚地沿著沒舖地毯的走廊向後
面的起居室和暗室走過去。
「喂,湯姆。」治安官喊道。
「你們好。」從一扇標著「暗室」的門後傳來了應答聲。
「我是治安官,你在干嘛呢?」
「正在從顯影液裡取些膠卷出來。你們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出來。」
這兩人感覺像是呆在鄰居家一樣和諧,所以很隨便。他們走進了起居室,在大肚膛
的火爐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火爐散發著宜人的溫暖。他們等著湯姆﹒莫頓從暗室裡出來
。
幾分鐘後,又高又瘦的攝影師出來了,渾身帶著醃泡菜似的酸性沖洗液的氣味,說
道:「我能幫你們做些什麼,伙計們?」
比爾﹒卡特林給他看了那張照片:「是你製作的這張明信片嗎,湯姆?」
「哎呀,我不知道。」
「角上的那些鋼筆墨水數字不是你寫的嗎?」
攝影師接過圖片,翻了過來,仔細看了看右上角的那些數字。「是我寫的。」他說
。
「怎麼回事?」治安官問道。
莫頓咧嘴一笑:「嗯,如果你們這些傢伙非得知道一些和你們並不相關的事,我可
沒那麼多閒功夫。所有的攝影材料上都有制造商標注的保質期,在這期間,制造商保證
它們的質量,但如果保管得當,這些材料在保質期之後還可以再保存幾個月甚至幾年。
而一旦過了保質期,如果你知道哪裡有賣,你就可以廉價地買到它們。
「嗯,去年我有機會買了四批過期的明信片紙張。我在上面標上數字註明是哪一批
,以防萬一要扔掉其中的一批。有時就在紙張開始報廢之前,印出來的圖片就有些模糊
了,但我還算幸運,沒遇上一點兒麻煩。」
「這麼說來,你肯定這是你印的圖片」
「是的,沒錯。」
「你想一想製作的日期。」
「天哪,比爾,你饒了我吧!」
治安官請求道:「好好看看嘛。」
莫頓仔細看著這張明信片,而治安官則焦慮地看著他。漢克﹒盧卡斯斜躺在椅子上
,把靴子擱在另一張椅子的扶手上,專心看著一份帶插圖的期刊。
莫頓檢查著明信片上的數字,然後說:「哎呀,等等,我開始想起來了。」
「好伙計,接著說。」治安官鼓勵道。
莫頓說:「這件事有些蹊蹺……是的,我現在記起來了,那傢伙只想印一張。」
「那有什麼奇怪的呢?」
「噢,是這樣的,當人們想把一張照片印到明信片上時,通常至少要印一打,送給
朋友。而這傢伙進來卻說,他想印一張,就一張。」
「是你沖洗的膠卷?你還記得嗎?」
「不,我沒沖。情況是這樣的:他隨身帶來了膠卷,全沖洗好了的,然後他遞給我
一張明信片大小的底片,讓我印在一張明信片上,說想送給他的女友。」
「記得他長得什麼樣嗎?」
「他就是照片裡的那個傢伙。」
「哦,有點意思。大約是去年9月份?」
「我想應該要早些,我覺得是在夏天的某個時候。」
治安官說:「不可能在夏天,肯定是在9月。」
莫頓琢磨著明信片右上角的鋼筆墨水數字,然後說,「我想這種材料在九月份的時
候已經沒有了。這是我在4月份前後弄到的一批,我想8月份就該用光了。但說不定是我
搞錯了。」
「哦,我們知道明信片上的日期以及他失蹤的時間。」
「什麼失蹤?」
「他有些不對勁,喪失了記憶,他妻子正在找他。你不記得關於他的任何情況嗎?
他用的名字或者其它的什麼?」
「啊呀,記不得了。在釣魚旺季,我從城裡來的游客那兒攬到很多活兒,不過我記
他們的名字只是為了將他們的照片寄回去,過後就忘了。」
「噢,湯姆,給這張明信片拍張照,然後幫我們快印6張。可以嗎?」
湯姆看了看表:「什麼時候要?」
「盡快。」
「我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問這個問題。」莫頓憤憤不平地說,「從你當上治安官以
來,你一直都是這麼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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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們兩人咚咚地沿著木板走廊往外走。漢克﹒盧卡斯對治安官說:「比爾,你知道
,如果那傢伙從去年秋天開始就一直呆在薩蒙河支流地區的話,那我是該知道的。或許
他進來一兩個月了,躲在某個地方的一個小木屋裡。讓我再看看那份關於他的材料。」
卡特林從埃德﹒哈維爾的信中取出那份材料遞了過去。
「5英尺9寸,」漢克說,「年齡,32歲,體重,185磅。紅頭髮,藍眼睛,白皮膚
,有雀斑……,不可能的,比爾,他不可能呆在這地區很久了。就算他來過,也沒有停
留。」
「我知道。」治安官安慰說,「但這個埃德﹒哈維爾,他認為搜查的唯一辦法就是
進入薩蒙河支流,然後在這個地區到處尋覓這間小木屋。」
「這間小木屋,」漢克說,「可能能找到。它在一個山脊上,是某個有一串陷阱的
人建的。開工大約是在秋天,當時地上還沒有雪,而完工的時候地面則已有約3英尺深
的積雪了。你可以看出哪些地方的樹樁是貼著地面砍的,哪些地方的樹樁是向上留一截
伐的。最後那幾棵小樹伸展在門的上方,可以用來懸掛捕捉器和其它東西,它們被從離
地面5英尺的地方砍倒了。這些樹樁就在小木屋周圍。」
比爾﹒卡特林衝著他咧嘴一樂:「我不會和這位即將出山的偵探說這些的,漢克。
」
「為什麼不?」
「嗯,」治安官說,「這些城市偵探挺有意思的,他們認為自己是唯一會推理的人
。
他們不知道所有的警察工作只不過是跟蹤線索,而一個牛仔一天要干的跟蹤活動比
偵探一個月干的還多。這個德威特要裝扮成一個打獵愛好者,但是他準備充當一個老牌
偵探。
如果你把他要說的話都搶先說了,這恐怕不太好。」
漢克咧嘴笑了:「我?我只是一個粗俗的老牛仔牧人而已。這個叫格裡德利的傢伙
出現有多久了?」
「嗯,這個嘛,」治安官說,「埃德﹒哈維爾可沒和我說。漢克,你不該知道什麼
格裡德利的。而且別把這個東部佬當作偵探對待。你就該知道你是在尋找一間木屋和一
個失蹤的傢伙,而這位偵探很可能會扮作他家城裡的某個朋友。」
「那,」漢克咧嘴回以一笑,「好辦多了……」
下了午班車走進旅館的這個女人,細細的腰,扁扁的臀,很自信的樣子。她似乎很
相信自己能完成既定的目標,而且清楚自己心裡想些什麼。
她的身上還帶著城市的印記。顯然,她不熟悉這裡的環境,她站了一會兒,上下打
量著街道以及兩旁各式各樣的框架結構建築物,然後抬起眼,目光越過屋頂投向遠處的
高山。在這樣的海拔高度下和這樣的干燥天氣裡,那些山的影子有著明顯的界線,似乎
全是黑的,與燦爛的陽光形成鮮明的對照。山尖直矗進深藍色的天空,在陽光沐浴下發
出令人眩目的光彩。
她突然發覺班車司機在好奇地看著自己,於是毫不遲疑地走進了旅館,穿過門廳,
徑直來到接待櫃台前,衝著雷﹒菲爾登點點頭。雷是旅館的老闆,他正站在櫃台後面迎
接到來的客人。她接過了老闆遞過來的筆。
當筆尖停在登記卡上時,她猶豫了片刻。憑著長期的經驗,雷﹒菲爾登意識到了這
片刻的猶豫意味著什麼,他好奇地揚起了眉。
然後這女人清晰而堅定地寫下了「馬裡恩﹒錢德勒,水晶城」幾個字。
雷﹒菲爾登變得友善健談起來。「住在那兒很久了嗎?」他問道,意指她寫的住址
。
雷﹒菲爾登把這種特別的方法作為一張隨時備用的王牌,來對付那些以假名登記的
女人。經驗告訴他,她們的反應不外乎是兩種:或者漲紅了臉很困窘,或者是冷冷地、
傲慢地看著他,在高貴的外表下尋求庇護。
但是這女人只是朝他真誠地、毫無戒備地一笑。她鎮靜的淡褐色眼睛裡一點也顯不
出尷尬。她用一種既不急促也不猶豫的聲音說道:「哦,其實我並不真的住在那兒,那
只是我的法定住處。」她接著平靜地說,「我想洗個澡,如果你這裡可以的話。我在你
這兒不打算長住,只是為攜帶行裝騎馬進入薩蒙河支流地區旅行做些準備。或許你認識
某個非常可靠的騎馬旅行的人。」
面對這雙堅定而友善的目光,菲爾登暗自認輸了:「哦,女士,這附近最好的騎馬
旅行者是漢克﹒盧卡斯。正巧,他明天就要進入薩蒙河支流,帶一隊人馬進去,你或許
能趕上加入他們——當然,前提是如果大家都沒意見的話。那樣你可以省一大筆錢。不
過,你得弄清楚你們在一起會不會相處得很好。你可以和漢克談談。」
她遲疑了。
「另外那兩個人預計今天下午的某個時候到,」菲爾登接著說,「男的叫德威特,
女的叫阿德裡安。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去和漢克說說。」
「我希望你去。」
「他在鎮上,我——」
門突然被推開了,這打斷了菲爾登的話。馬裡恩﹒錢德勒轉過身審視著來人。他走
進門廳,穿著一條深藍色的利維斯牌緊身牛仔褲,腳蹬一雙高跟靴,渾身松松垮垮的。
「這就是漢克。」菲爾登低聲說。
漢克大聲叫道:「看見我的游客了嗎?」
「他們沒坐班車來,或許他們是要坐自己的車來吧。」菲爾登回答道,「過來一下
,漢克。」
漢克迅速地上下掃視了一下這個年輕女子,然後摘下汗跡斑斑的闊邊帽,露出他黑
色的卷髮,亂糟糟的堆在頭上。菲爾登給他們做了介紹,解釋了緣由。
「噢,」漢克說,「我沒意見,但是你最好今天下午和其他人熟悉一下,看看你對
他們的感覺,然後徵求他們的意見。和你不喜歡的人出去,會很尷尬的,你會一下子就
患上木屋熱病的。」
「木屋熱病?」她問道,當她注意到漢克非常真誠時,她的聲音和眼睛流露出了濃
厚的興趣。
「對,我們這兒管它叫木屋熱病。兩個人整個冬天被大雪困在一間小木屋裡,除了
大眼瞪小眼,沒別的可干。很快他們就徹底地厭煩了,接下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
激怒他們,可想而知,他們會爭執不斷的。外來者在與不合脾氣的人一道野營旅行時,
有時也會有這種感覺。」
「噢,我敢肯定我會和這些人相處得很好的。」
「嗯,他們應該會和你相處得很好的。」漢克說。他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欽佩之情
:「你愛好什麼?釣魚?打獵?還是……」
她給了他一個微笑,如同剛才菲爾登盤問她住所時她所做的一樣:「我是一個業餘
攝影師。我想拍些薩蒙河支流地區的照片,而且我特別想拍一些關於人的,那些在這個
地區居住了很久的人們的照片。你知道,那些各式各樣的老居民。我在做些性格研究。
」
「噢,我想這倒是可以安排的。」漢克有些遲疑地說,「鄉村和木屋,這些都沒有
問題,不過那些人,你接觸時可得老練些。」
她笑了:「你會驚奇地發現我是多麼的老練。」
漢克咧嘴笑了:「哦,那些人下午來。到時候你可以去看看他們。」
她問道:「他們都愛好些什麼?打獵?還是釣魚?」
漢克說:「嗯,這個嘛,在這裡,人們不隨便地問這些問題。」
「可是你問了我呀。」
漢克把身體的重心從一只腳移到了另一只腳,饒有興趣。「嗯,女士,你得對我寬
容些。我可不一樣。」
「我向來善於寬容別人,」她說,「我經歷很廣的。」
「那遲早會有用處的。」漢克對她說。
「你是問問題的人,」她接著說,「那麼依你從他們那裡發現的情況來看,我加入
這個隊伍是否合適呢?」
「你還是先見過他們,再自己決定吧。」
「就我而言,我肯定沒問題。」
「你有睡袋嗎,女士?」
「還在快遞局呢——我是說,它應該在那兒。幾天前我把大部分行裝用特快的方式
郵寄過來了。」
「我去查查,」雷﹒菲爾登說,然後不經意地問道,「是從水晶城發來的嗎?」
她迎上他的目光。「不,」她說,「你就問問有沒有一個通過快遞局發給馬裡恩﹒
錢德勒的郵包,如果你願意,請……」
第二天下午的早些時候,馬裡恩﹒錢德勒騎著馬走在隊伍的前頭,她往後看著這長
長的馬隊。用白色防水布蓋著的行裝正隨著馱馬的走動而微微地左右搖晃著。整個馱隊
看起來像一只巨大的蜈蚣,每件白色的行裝酷似蜈蚣身上的一節。
這是條從峽谷壁上開出來的狹長的小路,大多數地方寬不及兩英尺。下面有一條溪
流急促地翻騰著,越過巖石和沉於水中的圓木,在轉彎處形成旋渦,在喧囂的湍流中激
起團團的白色浪花。
高聳的峽谷峭壁以及花崗巖的尖峰直插雲霄,在好些地段似乎就懸垂在路的上面。
在後面遠遠的地方是一些較緩的坡,佈滿了一片片黑虛虛的松林,一直往上直到最
後是最高峰的鋸齒般的山脊。
道路沒完沒了地盤旋著。從山凹處的一個牧場開始,這條路順著溪流穿過一些長滿
樹木的草地,那裡覆蓋著一層白色的寒霜,清冷、肅靜。現在,陽光高照,道路已經沿
著峽谷急劇的下降了許多。在這些低海拔地段,太陽把熱量都傾注在這條狹道上。
漢克﹒盧卡斯領著隊伍。在他後面的是科利斯﹒阿德裡安,馬裡恩估計她大約27歲
。
她有一頭粟色的頭髮,一雙棕色的眼睛,雖然她努力抑制著自己,但渾身卻籠罩著
一種悲劇氣氛。馬裡恩感到這種姿態很適合她,因為這會讓男人覺得她很「勇敢」。
看她騎馬的樣子,馬裡恩知道她是個新手。她的背過於僵硬,她堅持要用短馬鐙,
這使得她把重量壓到了馬鞍的後部。她已經兩次不經意地問了漢克:「不知道從出發時
算起,我們已經走了多遠了。」從盧卡斯回答時含糊卻輕松的語氣中,馬裡恩知道這對
於他是一件常事,這是游客感到疲勞的第一個信號。但科利斯表現得很勇敢,毫無怨言
,默默地騎在馬上。
在馬裡恩﹒錢德勒的後面是詹姆斯﹒德威特,一個35歲左右,粗壯、快活的男人,
行到道路不好的地方時,他乾脆抓住馬鞍頭,這種馬鞍在西部很常見。騎馬走在他後面
的是廚師薩姆﹒伊頓,一個文靜的中年男子,除非絕對必要,他通常一言不發。
在他的後面,馱馬隊在搖晃著前進,墊後的是霍華德﹒肯尼,牧人助手,一個剛退
伍回來的年輕小伙子,他的目光裡總是有些悲傷。馬裡恩注意到,當他高興的時候,他
似乎是在努力地把自己的思緒從過去的記憶中拉回來。而此後,他幾乎總是有一段時間
極其超然,凝目遠眺,灰色的眼眸裡充滿了疲憊。
現在,他正騎著馬前行,隊伍過後,塵土飛揚,對此他毫無怨言,覺得這是一天工
作的一部分。他不時地在馬鞍上轉動身子,用鏟子從山邊挖起一塊可以扔得出去的石頭
,然後站在馬鐙上,如果此時哪匹馬有拒絕前行的跡象,他就將石塊準確無誤地扔過去
,催馬繼續走。
漢克﹒盧卡斯,處在隊伍的最前面,馬鐙很矮,塌著背騎在馬上。他的闊邊帽滿是
汗漬,斜著耷拉在後腦勺上,他一直在不停地唱著牛仔號子。有時唱得很大聲,連後面
的人都能聽到一兩句快速滑過的歡快的歌詞,然後突然間他又自己壓低了聲音,只能聽
到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
這支長長的馱馬隊伍沿著峽谷蜿蜒前進,下午3時左右,進入了薩蒙河支流的開闊
地帶。
道路順著河流延伸了好幾英里,然後在一個多石地帶轉了個彎,這裡的路是從陡峭
的花崗巖石上炸出來的,幾乎容不下一匹馬立足。路左邊是大約200英尺的深谷,這條
道路非常狹窄,馬鞍的懸掛物以及馬身側面鼓出來的部分就完全遮住了路的邊緣。直坐
在馬鞍上往下看,只能看到左馬鐙下200英尺的深淵以及下面淌過的流水。
德威特緊緊抓著鞍頭,緊張地睜大了眼睛盯著道路,但他仍努力保持著快活的外表
。
「嗨,我說,漢克。」他叫道。
漢克﹒盧卡斯懶懶地從鞍上轉過身來,從左肩頭上往後看過去,想看個究竟,他轉
身時一點也沒有破壞平衡。他臉上的興趣只是出於禮貌,因而有些漫不經心。
「在這種地方,如果對面來了另一隊人馬,你該怎麼辦?」德威特憂心忡忡地問。
「噢,」漢克停頓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地說,「你不可能掉頭,也不可能過去,想
來唯一可做的就是看看哪件裝備最不值錢,然後把它扔掉。」
「請別開這樣的玩笑了。」科利斯﹒阿德裡安用一種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
漢克咧嘴笑了,極富感染力。「女士,」他說,「我沒開玩笑。這是我的回答。你
也不妨可以試試,看能否找出什麼別的辦法。」
說完之後,他又不緊不慢地咧開了嘴,接著說:「還有大概10分鐘就可以宿營了。
」
然後轉回身,又開始高聲唱起了一支哀婉的曲子。
馬裡恩﹒錢德勒看了看表,發現他說的10分鐘事實上是整整23分鐘。他們在一個草
地上搭起了帳篷,松樹正好提供了一片涼爽的樹蔭。馱隊的一切在按原計劃進行。廚師
升起了火,甚至在牧人們尚未把馬栓好,給頭馬系上頸鈴時,馬裡恩就已經聞到了食物
的香味。
詹姆斯﹒德威特走過來,站在她旁邊:「你似乎對這次旅行感覺挺好。」
「還行。」
「你常騎馬吧?」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你坐在馬上的樣子吧,你好像和它融為一體了。你不累嗎?」
「不是特別累。」
「我可累壞了,」他承認說,「我太胖了,適應不了這種旅行。我要讓自己忙起來
,減掉25磅的肉。減肥,我都已經信誓旦旦地喊了一年了,也許這是個良好的開端。」
馬裡恩衝著篝火點點頭:「還是等到篝火變成灰燼,你聞到烤牛排的香味之後再說
吧。」
「牛排?」
「是薩姆告訴我的。他說出來的第一天晚上吃牛排。」
德威特誇張地用手被擦了擦嘴。「那我想還是明天再開始節食吧,」他說,「這麼
說,你是來拍照的?」
「是的。」
「和某個雜誌有約?」
「不,我是個自由攝影師。」
「這樣的旅行對於自由攝影師來說是挺貴的,不是嗎?」
「不是吧!」她冷漠地說。
「請原諒。」他咧嘴一笑,「我總是招惹麻煩,說一些突然從腦袋裡冒出來的話。
沿路你拍了照片嗎?」
「不,我準備再等一兩天。這樣會好些,因為風景會更優美,而且第一天的旅行對
牲口和人來說都是最長和最辛苦的。騎馬旅行的人不希望出來的第一天,就讓你耽誤隊
伍的行程。」
「聽起來你像是老手了。」
她高興地笑了起來,說:「我是聽漢克說的。」
「但是你曾做過不少野營旅行嗎?」
「嗯,是的。」
很明顯,德威特還想接著問問題,但她的態度阻止了他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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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科利斯﹒阿德裡安走過來加入了他們的談話。「不覺得這太棒了嗎?」她問道,但
由於疲倦,她的聲音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漢克﹒盧卡斯已經拴好了馬,從馬鞍旁的帆布包裡取出了一罐果汁,用一把獵刀從
罐頭蓋上插了進去,然後取出一些紙杯子和一個瓶子,他快速地攪拌著配料。
「哎,」他說,「這是山裡的一種滋補劑。吃一些可以放鬆酸痛肌肉,消除背部痙
攣,促進食慾。德威特先生,來一點,怎麼樣?要我為你取出魚具,在晚餐前釣些鱒魚
嗎?」
德威特抓過雞尾酒。「天哪,不了,」他說,「我只想躺下來休息。睡袋在哪兒?
」
盧卡斯把飲料分給了大家,然後把自己的一份一飲而盡,說聲「馬上就來」,然後
立即開始去忙著打開行李。
馬裡恩為瀰漫在野營地裡的疲勞而慶幸。她本來就想逃避針對她的預定好的盤問,
而此時她意識到這疲勞幫了她大忙。德威特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而科利斯由於太累,
精神上支持不住了。
夕陽西下,溪流那邊山的影子很快向他們移了過來。一眨眼功夫,天氣就變得很涼
爽了,當他們端上烤牛排、土豆和沙拉時,山裡空氣的濃烈氣息,再加上雞尾酒的作用
,極大地刺激了他們的胃口,他們一心一意地吃起飯來。剛吃進去的食物馬上讓人昏昏
欲睡,他們甚至連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也不願意。
篝火熊熊地燃燒了一會兒,然後漸漸地熄了,就在營地外面守候著的黑暗此時已悄
悄地漫了進來。
「我要睡了,」馬裡恩說,「晚安,各位。」
詹姆斯﹒德威特歎了口氣,說「晚安」。他站起來向他的睡袋走過去。他頭兩步有
些搖晃,快失去平衡了,他蹣跚著試圖站立起來,可是此時他麻木的肌肉有些不聽使喚
了。過了一會,科利斯﹒阿德裡安也去睡了,馬裡恩匆匆脫了衣服鑽進睡袋。她看著篝
火,漢克﹒盧卡斯,薩姆﹒伊頓和霍華德﹒肯尼圍坐在火旁,還發著光的余火映出了他
們的黑色剪影。
她感到很困乏,想著他們談話的內容。她突然間對他們的專注起了疑心,於是決定
要清醒地躺在那裡看著他們。
她將輕巧的睡袋枕頭對折了一下,把頭枕高些,這樣就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們。她
的眼睛開始刺痛,於是暫且合上了眼睛避過篝火的光亮。她的意識幾乎立即墜入了溫暖
而舒適的深淵……她醒來的時候,空氣中有種黎明的氣息。高大的松樹上方的星星已經
引退進淡淡的藍綠色的天空裡。
她知道外面一定很冷,因為她可以感到鼻尖有些刺痛,但這睡袋套裡是暖暖的,她
舒服得幾乎不想動彈。她躺在那兒,半夢半醒的,聽著潺潺的流水聲以及帳篷周圍的聲
音。時間已不復存在。
現在可以看見松林的顏色了。星星已經引退了,天空一片瓦藍。她聽見遠處的叫喊
聲,然後是頭馬的頸鈴聲突然變成了一種歇斯底裡的喧鬧。馬蹄聲不絕於耳。她被驚醒
了,撐起一只肘,看見霍華德﹒肯尼騎在沒有鞍的馬背上,不時地喊著牛仔號子,趕著
馬群進了營地。馬裡恩睡意全消。
馬裡恩掙扎著穿好衣服,往臉上潑了一些涼水,隨即感到渾身充滿了活力,這是在
露天的地面睡了一夜,早晨醒來時常有的感覺。
新鮮空氣刺激了她的胃口,馬裡恩看著廚師把餅煎得金黃,然後把它們放進她的盤
子裡,外加幾片醃鹹肉。厚厚的一片家制黃油融了,順著熱乎乎的蛋糕邊淌下來,和楓
糖漿混在一起。在一個大鋼杯裡盛著純正的濃咖啡。
她津津有味地吃完了早餐,然後走到河邊,德威特剛把魚桿裝好。他已經預先做了
幾次拋釣,使誘餌變軟。現在,他正熟練地甩腕把一個蠅餌向很遠的地方拋去。
「喂,你好,」他說,親切地沖她咧嘴一笑:「今天早晨你氣色不錯嘛。」他左手
通過導桿控制著線,讓蠅餌避開了一個小漣漪,然後通過了一塊激流。
「感覺好極了。」她說。
一條鱒魚突然竄出了水面,向蠅餌撲過來,但卻咬空了,然後悻悻地鑽到水底下去
了。
「讓它跑了,」德威特說,「我太心急了。把蠅餌從它嘴裡扯出來了。」
漢克﹒盧卡斯悄悄地加入了他們。他用他特有的慢吞吞的聲音說:「沒必要沮喪,
這裡有的是。如果你想在我們裝行李的時候釣上一小時左右,你準能釣到多得帶不走的
……你沒看見阿德裡安夫人嗎?」
德威特突然扯回了魚線,又拋了一次。「沒看見,她起來了嗎?」他問道,眼睛盯
著蠅餌。
「肯定沒錯。她沿河而上散步去了,沒回來吃早餐。」
德威特突然說:「你說她走了?」
「是啊。好像是去散步了,」盧卡斯說,「但路上沒有什麼足跡。我想我還是沿著
河流去看看吧,然後在這裡瞧見了你在釣魚。」
盧卡斯有些漫無目的地沿著巖石間的河岸溜躂著,突然說:「她從這兒走的。」
馬裡恩看了兩遍才看到了足跡,地面上只有淡淡的印跡。但是,在前面大約20碼處
,一直走在前頭的盧卡斯發現了另一個新的足跡——這一次是在濕沙地上,清晰可見。
德威特突然喪失了釣魚的興趣,收回了魚線:「我想我最好還是跟著她。」
「如果你願意,繼續釣魚吧,」漢克說,「由我來吧……或許你想散散步。」他對
馬裡恩說,然後又咧嘴笑了,「萬一她在游泳,你可以過去,告訴她如果想吃早餐就得
快些了。我們要裝行李了。」
德威特猶豫了。「真的,我應該去的。」他說。
「為什麼?」漢克問道,接著又補充說,「我能像你那樣跟蹤她的足跡。」
德威特咧嘴一笑,「哦,好吧,如果你那麼說的話。」他說。
他又開始釣魚了,漢克和馬裡恩沿著溪流緩慢而上。
轉眼間,懶散的笑容從漢克的眼裡消失了。他的態度變得緊張而有條理。「你知道
她可能去哪兒了嗎?」他問。
「不知道,我在黎明前醒了一會兒,然後又打了個盹兒。我沒聽見她走動。」
「當肯尼和我出去趕馬的時候,她還在睡袋裡。你一點也不知道她可能幹什麼去了
嗎?」
「她或許想去洗個澡吧。」
「水很涼的,」漢克說,然後又突然補充道,「你知道她為什麼來這裡嗎?」
「她想找她的丈夫?」漢克試探地說。
「是的……你是個攝影師嗎?」
「是的。」
漢克說:「這裡有一張照片的複印件。不是很清楚,因為它不是曬印的照片,而是
一張照片的照片。你能從中看出什麼嗎?」他遞給她一張湯姆﹒莫頓製作的明信片的復
印件。
「關於它,」馬裡恩琢磨著這張照片問道,「你想知道些什麼?」
「我想知道你能看出的一切,就是能看得出的一切。」
「很多。」馬裡恩笑著說。
「比如說。」
「首先,」她說,「這張照片可能是用帶快速直線鏡頭的3一A折疊式柯達相機拍攝
的。拍攝的時間是正午。」
「你怎麼推斷出來的?」
「嗯,」她說,「儘管鏡頭的鏡徑已經調小了,但是照片的最角處還是有一些模糊
,而且陰影處有一些特別的漫開了的暖色。用快速直線鏡頭可以達到這種效果。無像散
鏡頭通常照出來的東西非常清晰,但在陰影中沒有這種暖色,而且——」
「等會兒。你說鏡頭的鏡徑調小是什麼意思?」馬裡恩問道。
她說:「當鏡頭的快門開得很大時,速度是提高了,但鏡頭視野沒有縱深。換句話
說,假如為了覆蓋一張明信片大小的底片,你采用一個長焦距鏡頭,然後調整鏡頭,比
如調在25英尺,然後打開鏡頭。約30英尺以外的東西就會不清晰,而20英尺以內的物體
也會很模糊。我忘了確切的數據表,但這個例子足以說明問題了。而如果鏡徑調小了,
那麼幾乎所有的景物都會在焦距上。調小鏡徑可以增加鏡頭視野的縱深。8或10英尺遠
的物體就會相當清楚,而遠處的物體也一樣清晰。」
「拍這照片的鏡頭鏡徑調小了嗎?」
「調小了,」馬裡恩說,「而且,你看見角上的那一小片白色的模糊影像了沒有?
喏,那是個光漏,可能是源於相機鏡頭後面皮腔上的小洞。如果是卷膠卷軸時不小
心造成的,你會看見另一種類型的光漏,而且……哦,阿德裡安夫人在這兒呢。」
科利斯﹒阿德裡安,整潔而且精神飽滿,從一塊巖石後面走了出來。顯然她正在專
心地看著溪流的那一邊。但她似乎看得太久了,以致最後看到漢克和馬裡恩時,顯得有
些過於驚奇。
馬裡恩剛想說「我想她一直在看我們」,但隨即迅速改變了主意,保持沉默。
漢克溫厚地說,但話裡仍有些責備:「我們這個搜索隊是出來尋找那個丟失的新手
的。」
「別擔心我,」科利斯﹒阿德裡安說著,迅速不安地笑了一下:「我想起來看看能
否見到鹿。」
「看見了嗎?」
「我看見了一些母鹿和幼鹿,還有一只小公鹿。」
「早餐快吃完了,」漢克說,「我們正在清理東西好上路。」
「哦,真對不起。我馬上就跑回去,漢克。」
「怎麼啦?」
「你看見那邊的峽谷了嗎,那個山脊頂附近有著奇形怪狀的巖石的地方?」
「嗯。」
「那是什麼地方?」
「斷腿谷。」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可以上到那兒去,那裡看起來是個絕妙的地方。」
「我們正要去那兒。」漢克說。
「噢,太好了。」
「你瞧,」漢克解釋說,「當比爾給我看那小木屋的照片時,那上面沒有任何東西
可以提供線索,說明它確切在哪兒,然而,從地面的狀況來看,我有預感它可能是在斷
腿谷。我想我們還是上去看看,如果馬裡恩小姐沒意見的話。」
「哦,我想那太好了,」馬裡恩急切地說,「它看起來很是吸引人。那塊巖石能拍
出真正絕妙的照片來。」
「那麼就這麼定了。」科利斯說。
馬裡恩不知道漢克﹒盧卡斯是否從科利斯的聲音中覺察到了一些沾沾自喜。她從眼
角瞥了他一眼,但他似乎正專心地從被河水磨蝕了的礫石中擇路而行。
當他們經過德威特身邊的時候,他正在忙著把一條魚扯上來,他異常專注以致於都
沒看到他們。廚師很明顯在生氣,而霍華德﹒肯尼面對著要把馱鞍架到馬背上的差使,
忿忿地不作聲。
科利斯﹒阿德裡安走到火旁,沒理會廚師的悶悶不樂。盧卡斯開始把馱鞍架到馬背
上,馬裡恩朝漢克和肯尼走過去。「我能做些什麼?」她問肯尼。
「不用了,」肯尼微笑著說,「你可以收拾自己的東西,放掉充氣床墊裡的空氣。
沒必要那麼著急出發,那個大美人還要磨蹭好一會兒呢。」
馬裡恩瞥了一眼科利斯﹒阿德裡安,她正坐在野營桌旁的一張折疊椅上,準備悠閒
地享受一頓早餐。
「我們得等到裝載廚房時才有活兒干,」肯尼解釋說,「或許還是我來幫你把床墊
裡的空氣放出來吧。」他走到床邊,擰松了活門,慢慢地把睡袋卷起來,放走了空氣。
「你喜歡這種生活嗎?」馬裡恩問。
「很喜歡。」
「但這很辛苦,不是嗎?」
「哦,有時候是。但這是一份好工作。只有這樣我才能在這片地區隨意地游覽,有
些像度假。」
「我明白了。」
「昨晚睡得好嗎?」他問道。
「挺好。」
「你會的。你昨天騎馬騎得不錯嘛,你很習慣坐在西部馬鞍上沿小路騎行。」
從他的眼睛裡,她覺察出他是在好奇地詢問,而且馬上意識到這絕非偶然,而是與
昨天晚上篝火旁的三人談話有著密切關係的精心計劃好的盤查。
「是的,我曾在山裡騎過馬。」她說,然後平靜地轉過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從那以後,馬裡恩總躲著霍華德﹒肯尼……營地被拆了,只剩下兩匹馬等待裝架負
荷,漢克﹒盧卡斯朝著游客們走過來。
「肯尼可以在廚師的協助下把剩下的行裝架上去,然後帶領馱隊前進。」盧卡斯說
,「我想先走一步,去找個好的宿營地。如果你們想跟我一道走,你們倒可以省下一些
時間。」
「那太好了。」馬裡恩說。
「等等,」德威特謹慎地提出反對意見,「你怎麼能擠出這段多余的時間呢?我看
馱隊再過15分鐘就可以啟程了。」
「前面有一段挺平坦的路,」漢克說,「我們可以讓馬小跑起來。」
「小跑!」科利斯﹒阿德裡安驚慌地叫道。
漢克咧嘴笑了:「你不喜歡,嗯?」
「如果非得這樣的話,那我很樂意一道跟隨。」科利斯不失尊嚴地說,「但如果不
是,我想我還是寧可讓馬走著。不過,你是領頭的,我聽你的。」
德威特插進話來,「你們倆先走吧,」他說,「慢一點,不著急,我們跟著馱隊過
去。畢竟,我們有一整天呢。我們的時間沒那麼值錢。」
盧卡斯看了馬裡恩一眼。
馬裡恩點點頭。
「那好,我們走吧。」盧卡斯說。他從馬鞍頭上取下他的寬鬆的套褲穿上,把腰扣
好,將腿下的鉤扣繫緊了,套上靴刺,然後翻身上馬。
他們輕快地小跑著出發了。在另一條溪流流入薩蒙河支流的地方,環繞著一大片溪
谷。他們多繞3英里才到了溪流那邊的峽谷口的對面。馬匹涉水過了一個淺灘,又走了
一段比較平緩的道路,然後開始上坡。
他們在途中暫歇了片刻,馬裡恩看著馬匹汗流如注。
「你不覺得讓馬跑得太快了點嗎?」她問道。
漢克向後翹起了他的闊邊帽:「實話和你說吧,我並不想和那兩人一道走。我不想
讓他們失望,萬一我找不到要找的東西的話。」
「你在找什麼?」
「照片上的那間小木屋。」
「你認為它在哪兒?」
「嗯,」漢克說,他向鞍子的一邊移了移,把右膝翹在鞍頭上,「我覺得對這個問
題的最好的回答就是我知道它不在哪兒。」
她笑了。
「你知道,」漢克接說,神情很嚴肅,「那間小木屋是在某個山脊上。我只知道它
大約是什麼時候建的,即在去年的隆冬之後建的,我是從被砍倒的樹木推斷出來的。我
發現它具有這個地區的一般風貌。而且,嗯,我也一直在四處打聽。」
「一年前,有一個傢伙,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這個男人,曾在這裡露了面,而且還
有一個伴兒。他們進了這一帶,然後消失了。人們都認為他們是穿過白崖地區的那條路
出去了。他們帶著一匹馱馬,我和賣馬給他們的人聊過。他們兩人其中一個是相當不錯
的野營手,另一個則是十足的新手。喏,這上面的某個地方可能就有一個建好的然後被
遺棄了的小木屋。」
「你知道它在哪兒嗎?」
漢克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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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馬裡恩環視著這塊荒涼雜亂、崎嶇不平的野地:「如果你不知道確切的地方,在這
種荒郊野外,你究竟怎麼能找到它呢?」
「就像住在木屋裡的人那樣去找唄。」漢克說,「冬天大雪覆蓋了路面,他們回家
的時候,得有個東西作指引。」
「你想說什麼意思?」
漢克指著沿路的樹林:「看到那些小標記了嗎?」
「哦,你是說樹上的那些刻痕?」
「對。哦,你看,沿著這條路你可以看到一條長長的刻痕,下面還有兩個短痕。它
們快長滿了,沒有明確的尋找日標的人是不會發現它們的。而對於熟悉森林生活的人來
說,這已經夠清楚了。」
「你認為這兩人在通向他們木屋的小路上留下了刻痕?」
「一定是的。」
「還有多遠?」
漢克咧嘴笑了:「我怎麼知道!我只是在尋找刻痕。」
他在鞍上轉過身去,把右腳又插進馬鐙裡。「好吧,」他說,「我們走。」
沿路上到處都有小片的野生草地,馬裡恩可以看到一片令人生畏的廣袤地帶——
1英里連著1英里的雜亂的山峰、佈滿著陰影的萬丈峽谷,高聳入雲的鋸齒狀山頂上覆蓋
著皚皚白雪。
漢克﹒盧卡斯回頭看著她,咧嘴笑了:「很美吧,是不是?」
「我想是的。」
突然間他勒住了馬。
「什麼?」
「一只麋鹿。」他說。
「在哪兒?我沒看見。」
「在那兒,等一會兒,它正準備要沖馬叫喚呢。」
從陰暗處傳來一聲響亮的長笛似的忽哨聲。開始是低鳴,然後升高了調子,接著是
兩聲低一些的叫聲,最後沒音了。
「哦,太神奇了!」馬裡恩驚呼道。
「第一次聽麋鹿的叫喚?」
她的眼睛閃爍著,點了點頭。
「它不喜歡這些馬,」盧卡斯說,「它以為它們是一些雄麋,是對手。這一帶很荒
涼,它不怎麼認得人。瞧,就在那樹蔭底下。」
她看見了,一只龐大的長著鹿角的動物站在樹蔭裡。突然它用足刨著地,低下頭,
發出一串短促而尖銳的咆哮聲以示挑釁。
「看來它準備進攻了。」馬裡恩警覺地說。
「是的。」漢克咧嘴笑了,「但是在對我們造成任何傷害之前,它會聞到我們的氣
味,發現我們不是麋鹿,然後匆忙逃走。」他突然轉向她:「我發現你並不想拍下它。
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看見你拍下什麼東西。如果你到這兒不是來拍照,那又是為什
麼呢?」
她說:「如果我告訴你,你能夠保守秘密嗎?」
「我會的。」
那只麋鹿往前快走了兩步,然後突然辨識了他們的氣味,嗅了嗅,迅速轉身逃走了
,就像一大片快速掠過的雲彩的影子,它碩大的身軀很快就在樹林裡消失了。
馬裡恩說話的時候顯得急促而緊張:「我進山是找我哥哥,我想他就是和弗蘭克﹒
阿德裡安在一起的那個人。這是我想和那兩人一道走的原因。」
漢克把馬調了個頭,面對著她。「好的,」他平靜地說,「你和我說說他吧。」
「我不太清楚,」她說,「去年夏天,我接到了哈裡的最後一封信。他那時在特溫
福爾斯。報紙上登了一則廣告說,有一個男人因為進山養病,需要一個十分熟悉宿營、
捕獵以及采礦的同伴。這個人除了願意平分發現的任何礦藏或皮貸的利潤之外,還願意
提供抵押品。哈裡寫信對我說他回復了廣告,得到了這份工作,他很喜歡他的同伴,而
且他們準備進入薩蒙河支流地區。那是我得到的關於他的最後的消息。」
「他常寫信給你嗎?」
「每兩三個月一封吧,」她說,「但我們很親密。」
「他給了你什麼地址沒有?」漢克問。
「給了,就是縣府所在地。」
「你往那兒給他寫信了嗎?」
「是的。」
「有什麼結果?」
「信被退了回來。我沒想過哈裡會走遠,而且他不會走了這麼久卻不寫一封信的,
除非有什麼不測。我一直懷疑那廣告有詐。」
「我明白了,」漢克說,「你哥哥叫哈裡﹒錢德勒?」
「哈裡﹒本頓,」她說。「我叫馬裡恩﹒錢德勒﹒本頓。在知道更多的情況之前,
我不想用我的姓。我想如果哈裡遇上了什麼麻煩,我或許可以幫幫他。他很衝動而且有
些任性。」
漢克敏銳地看著她:「他以前遇上過麻煩嗎?」
「是的,你知道,他——喔,他是很衝動的。」
「為什麼你不告訴科利斯﹒啊德裡安這些呢?」
「因為萬一他有了麻煩,」馬裡恩說,「如果人們不知道我是誰,我可以多幫他一
些。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告訴你,是因為你知道了我來這裡不是拍照,所以我想讓你知
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樣我就不會再去打探了?」漢克咧著嘴問道。
「差不多吧。」
「你這位哥哥是家裡的逆子吧?」
「是的。」
「但是你仍喜歡他?」
「是的。」
「願意告訴我上次他遇上的麻煩嗎?」
「不。」
漢克用馬刺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馬。「好吧,」他說,「我們走吧。」
他們又騎了半英里,正穿過大獵物區。有兩次,他們看見鹿群在站著觀望他們。一
次他們還聽到森林裡突然傳來一陣陣聲響,原來是一只龐大的雄麋鹿見他們過來時在讓
母麋鹿逃竄,然後那只雄麋鹿自己還轉過身來挑釁地沖他們叫著。
「通常在麋鹿活動地帶,不會有太多的鹿在附近活動。」漢克說,「但這裡似乎有
不少,我——這是什麼?」他突然停了下來。
「我什麼也沒看見。」
漢克指著一棵樹。
「哦,是的,現在我看見了。是一個刻痕,和這條路上的刻痕不一樣。看樣子刻它
的人不希望它太顯眼嘛。」
漢克指著其它一些樹,上面的刻痕幾乎已經看不出來了,「想去看看嗎?」他問道
。
她點點頭。
漢克掉轉馬頭順著山脊而下,沿著不明顯的小路前行。
「你不留下一些記號之類的,以便讓馱隊趕上我們嗎?」
「他們會看到我們的足跡的。」漢克說。
他們繞著走過了幾大片稀疏的樹林,在繞行的途中兩次迷了路,但最終還是又找到
了路。然後他們突然發現了一小片空曠地帶和一座小木屋,事前毫無預兆。
漢克翻身下馬,把韁繩擲在地上。
馬裡恩看了這小木屋一會兒,然後從馬鞍上跳下來。「這就是照片上的小木屋,」
她說,「照片是從那邊拍攝的。」
「我們四下看看吧。」
他們穿過門前的那一小塊空地,漢克推開了木屋的門。
馬裡恩站在他身邊,仔細打量著這間小屋。
裡面有一個粗鐵打制的柴爐,兩張倚牆而設的床,一個做工粗糙的板凳,一排釘在
牆上的盒子組成了碗櫃,裡面有一些碟子和刀叉。一個煎鍋掛在釘子上,還有一個很大
的長柄燉鍋,底朝上蓋在爐子上。小木屋是泥地面,但它比馬裡恩看過的任何丟棄的木
屋都乾淨。然而,屋裡還是有種特別的霉味,這表明距離上次爐子裡有火或是床上有人
睡覺的時候已經有很久了。
桌子上有一盞半滿的煤油燈。
「嗯,」漢克說,「我想就是這兒了。你說你哥哥是一個老資格的野營手?」
「是的。他有過很多設阱捕獵和勘探礦藏的經歷。他不怎麼喜歡文明世界。」
漢克點點頭。他脫下帽子,撓著鬢角的頭髮。
「怎麼啦?」她問道,「什麼事?」
「沒什麼,」漢克說,「我想一切都正常。我們還是回到原路上去吧。我們就在這
兒附近宿營。」
「我們可以在這片空地宿營,用這間小木屋,不行嗎?」
「最好別這樣,」漢克馬上說,「我們回原路吧,然後——嘿,這是什麼?」
漢克看著釘在木屋牆上的幾個盒子。
「是什麼?我沒看見什麼東西。」
漢克說:「那張紙,看上去像一個信封邊。」
「哦,是的。現在我瞧見了。」
漢克走過去,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信封的一角,把它從盒子與木屋圓木牆之間的縫
隙裡抽了出來。
馬裡恩緊張地笑了一下:「這一定是他放在那兒的一封信,忘郵了。」
漢克把信封翻了過來,說:「這是寫給『任何一個發現信的人』的。信封沒封,我
們看看吧。」
漢克打開了信封,取出僅有的一頁紙,紙的正反兩面都寫滿了工整的鋼筆字。他把
信舖在桌面上。
馬裡恩,與他並肩站著,和他一道讀著信:我的名字叫弗蘭克﹒阿德裡安,直到最
近幾天,我才記起關於我自己的很多事。我娶了科利斯﹒萊瑟恩﹒阿德裡安,我把她的
地址寫在了信的末尾,這樣,見到信的人在必要的情況下可以通知她。
我患了記憶喪失症。不久前的一次發作使我離開了家。有一段時間,我不知道自己
是誰,只記得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在一次汽車事故中,我頭部受了傷,之後記憶出現空
白。然而近來我的頭腦清醒過來,現在知道自己是誰了。
這一段時間我和一個叫哈裡﹒本頓的奇怪的人合夥,他是一個很有森林生活經驗的
人,而且長於騎馬旅行和勘探。我們到這間小木屋來做一些勘探,到天冷時則設阱捕獵
。
我曾聽說過木屋熱病,那是一種奇怪的病。這種病是兩個人不得不彼此經常呆在一
起,直到最後徹底厭煩並被激怒,從而產生了一種精神錯亂。
我從來沒想過這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很正常,可我的同伴,哈裡﹒本頓,漸漸地顯出木屋熱病的癥狀。他懷著一種強
烈而不正常的故意仇恨我。我想他瘋了。
幾天前,我們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爭執過,但我能看出本頓變得非常狂怒,
而且一直耿耿於懷。我打算離開這兒,但我還是一個新手,這會是一次艱苦的行程。我
敢肯定,如果本頓發現我背棄了他,他一定會追殺我的。因此我想搶先動身以防他追上
我。
如果最糟的事情發生了,請發現這封信的人通知我的妻子。
信上的署名是「弗蘭克﹒阿德裡安」,在署名下面是他妻子的地址。
漢克拾頭看著馬裡恩﹒本頓。
「哎,多荒謬啊!」她驚呼道,「這人一定不正常。哈裡一占也不像他說的那樣。
」
「熱病是一種奇怪的東西。」漢克說,「我曾見過一些很好的人。在他們患上木屋
熱病之前他們是極棒的野營夥伴。後來——唉,這是一種精神病。你無法——」
「哦,胡說八道!哈裡和別人一起在這個地區到處野營。他在山裡呆的時間和你一
樣多。認為哈裡會那樣勃然大怒,這大荒唐了。」
「可是,和一個新手呆在一塊當然是一種痛苦,」漢克指出,「有時,僅僅是和他
們爭吵就足以讓你……」
「可是,漢克,那絕對太愚蠢了。我不知道這人為什麼要寫那封信,但是,我知道
,它太荒唐了。」
「好吧,」漢克說,「我們回去吧,去攔住馱隊。我們將在這附近宿營,再看看這
木屋。這裡的一切似乎都很井井有條。」
馬裡恩點點頭,她太震驚生氣了,不想多說話。
漢克環顧四周,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後說:「哦,哦,這是什麼?」
「什麼?」
漢克向一面牆走去。牆腳處有一些棕紅色的斑跡,那顯然是什麼東西濺到了木牆上
,干了之後留下的梨形痕跡。
馬裡恩看著污跡,然後抬眼望著漢克:「漢克,這是……」
漢克點點頭,說:「我想我們最好離開這地方,去和他們會合。」
當馬裡恩﹒錢德勒﹒本頓、科利斯﹒阿德裡安、詹姆斯﹒德威特和漢克﹒盧卡斯返
回小木屋時已經是下午晚些時候了。在此期間,他們找到了一個宿營地,肯尼和廚師留
下來卸馬、扎營。盧卡斯簡短地描述了他們的發現並讓大家看了那封信。馬裡恩則向每
個人宣告了她是哈裡﹒本頓的妹妹,並嘲笑那封信。
詹姆斯﹒德威特對她的聲明並不驚訝。然而,他很快地就站在了阿德裡安夫人一邊
。
「你認為弗蘭克﹒阿德裡安寫那封信純屬玩笑嗎?」他說。
「他是一個新手,」馬裡恩說,「他不習慣和任何人住在山中。哈裡或許有些不愛
說話,而弗蘭克則把這視為木屋熱病。」
「嗯,如果弗蘭克平安無事,而這一切又只是誤會,」德威特說,「那為什麼他的
妻子得不到一點他的消息?」
「因為他有健忘症。他又喪失了記憶。」
「或許吧,」德威特說,可從他的語氣裡能聽出他一點都不信。「既然我們都已經
取下了面具,那我也不妨告訴你,我是主管夫蹤人員部的警探——喏,這是我的證件。
」
「我們走吧,好不好,」科利斯﹒啊德裡安說,「我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我只想
找到弗蘭克。我們走。」
他們一到達小木屋,德威特立即負責起現場,檢查牆上的棕紅色的斑跡。「那些污
跡是血,」他說,「現在,我們得小心些,不要弄亂了屋裡的任何東西。漢克,告訴我
你發現這封信的確切地方。」
漢克﹒盧卡斯把信又插回了盒子後面。「就在這兒,」他說,「就像這樣向外伸出
一點兒。」
「就伸出這麼多?」
「是的,差不多就是這樣。」
「我明白了,讓我們看看爐子吧。」
漢克說:「這裡似乎沒有什麼木柴或引火物,但我可以出去弄一些干木柴,只要幾
分鐘就可以讓屋裡暖和起來。」
「千萬別,」德威特說,「我們要讓一切保持原樣,除了可以看看爐架下面的爐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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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德威特找了一片鐵皮,用它做了一個小鏟子。然後開始掏爐灰。第二鏟之後,他發
出了一聲驚呼。
爐灰裡有四五粒燒焦灼鈕扣。
「我覺得你們最好還是出去一會兒,」德威特對科利斯和馬裡恩說,「情況看起來
不太妙。你們幾個女士出去等一會吧。我可不想毀掉任何證據。漢克,你站到門邊去。
在這種情況下,人多了反而壞事。我知道確切地要干什麼以及怎麼幹。記住,這是
我最拿手的。」
科利斯和馬裡恩出去了。科利斯在哭哭啼啼,而馬裡恩卻憤憤不平。漢克順著小路
下去了,他說這可能會通向一汪泉水。
緊接著是一段充滿仇視氣氛的等待。馬裡恩和科利斯坐在一根伐倒的圓木上,兩人
相距約8英尺的距離。她們都裝作看風景,但兩人的精神都很緊張。
過了一會兒,漢克﹒盧卡斯匆匆地趕了回來。他簡短地和德威特說了幾句話,接著
兩人動身走了,隨身帶了一把擱在屋角火爐旁的鏟子。科利斯似乎沒能看出漢克行動的
意圖,但馬裡恩卻驚恐地等待著,看著他們倆順著通往泉水的小路快速走過去。
大約20分鐘後他們回來了,從他們的態度中馬裡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德威特不停
地忙碌著,毫無疑問地已經完全負責起整件事情了。而漢克,拿著鏟子跟在後面,沮喪
地耷拉著腦袋。
德威特說:「科利斯,你來一下。」
她向他走過去,德威特低聲地說著什麼,不時地幾乎是偷偷地瞥著馬裡恩。馬裡恩
看見科利斯嚇了一跳,聽到她快叫出聲來;接著他們沿著小路下去了,留下馬裡恩孤零
零地坐在圓木上。10分鐘後他們就回來了,德威特眼裡冷冷的敵意證實了馬裡恩最擔心
的事。
他說:「我有責任通知你,本頓小姐,我們已經發現了弗蘭克﹒阿德裡安的屍體。
有確鑿的證據顯示,他是被一支高性能的來福槍擊中後腦致死的,用的是軟頭子彈
。從我已找到的其它證據來看,你哥哥無疑就是兇手。」
馬裡恩站了起來:「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只是對間接證據做了一個草率的判斷。我
哥哥或許是和他住在一塊,但他又不是山裡唯一的人。畢竟,阿德裡安的精神有些錯亂
。
他——」
「用一支來福槍擊中自己的後腦?」德威特挖苦地說。
「嗯,我猜想山裡還有其他的人,我哥哥和阿德裡安或許發現了一個富礦,然後—
—」
「那些,」德威特冷冷地說,「將是在我們抓到你哥哥之後你可以試圖向陪審團證
明的東西。」
「或者,」馬裡恩孤注一擲地說,「那屍體可能是別的什麼人的。」
「身份鑒定是千真萬確的,」德威特說,「儘管由於埋得淺,屍體狀況不好,但科
利斯還是做了肯定的判斷,除此之外,科利斯在到達這裡之前,還給了我一些鑒定的方
式。屍體的身份不會有問題。我的職責是顯而易見的,你哥哥現在是一個在逃犯。他搶
先逃跑了,逃了很久。但他逃跑的路線,看來是很容易尋找的。我將騎馬沿路追過去,
在路的盡頭有一部電話。」
當德威特去安慰科利斯之後,漢克﹒盧卡斯走上來和馬裡恩說話,他的抱歉之意溢
於言表。「出這一帶還有另一條路,」他說,「從這裡走大約15英里的小路,你就可以
上汽車公路了,那裡有一個農場和一部電話。德威特覺得他應該立即趕到那兒,我得給
他作向導。科利斯已經很累了,但她並不想留在這兒。」
「漢克,告訴我,」馬裡恩淚汪汪地說,「我不相信這個人發現的證據。他有偏見
,傲慢專橫,欺負人——」
「他是一個不錯的偵探。」漢克﹒盧卡斯說,「他所發現的證據,馬裡恩,有許多
能說明整個問題的線索。」
「那屍體是弗蘭克﹒阿德裡安的嗎?」
「看來沒有什麼疑問……鑒於目前這樣的情形,我覺得你留在木屋附近是不合適的
。
你不想回到宿營地和肯尼、廚師在一起嗎?」
「我不想。我想離開這個地方,我要離開這兒。」馬裡恩說,她感到自己的聲音快
要歇斯底裡了:「我想找個明辨是非的人談談,我要找這個地區的治安官。」
「嗯,」盧卡斯安慰他說,「治安官是一個公平正直的人,但自欺欺人是沒有用的
,迄今為止,這些證據是極其簡單明顯的。」
「如果他們為這件事起訴哈裡,我要花錢聘請最好的律師。」馬裡恩氣憤地叫道。
「喂,別干這樣的蠢事,」漢克說,「那樣你會真的遇上麻煩的。不要聘請任何高
價的城裡律師到鄉村來。你可以在這裡請一位平庸的鄉村律師,他熟悉木屋熱病。陪審
團也熟悉木屋熱病,而律師則熟悉陪審團——」
「我們在浪費時間,」德威特打斷了話,「白天時間不多了,我們得騎快些。你覺
得有必要帶一匹馱馬運我們的睡袋嗎?」
「不需要,」漢克說,「那兒有一個森林看守站和一個農場。如果需要,晚上我們
可以讓他們安排住宿,但我想,我們也許可以從博伊西叫一輛汽車來接我們。」
「我們出發吧。」德威特說。
「這一路會很辛苦的。」漢克提醒說。
德威特十分嚴肅:「我們能忍受的,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我的工作……」
一直到天黑後,他們才在那似乎役完沒了的小路上轉了最後一道彎,看見了拉長的
光影,聽到了收音機裡的聲音。
科利斯﹒阿德裡安幾乎快要崩潰了。德威特,牢牢地抓住鞍頭,像一堆肉似的斜癱
在馬上。馬裡恩,由於在鞍上的坐姿正確,顯得很習慣,但全身也是說不出的疲憊。只
有漢克﹒盧卡斯看起來輕松自如,很精神。
然而一到森林看守站,德威特很快就精神抖擻起來。他彷彿如魚得水,撥打電話,
徵用車輛,擔負起指揮任務。馬裡恩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管理者,他是當之無愧的。
當他們在等從博伊西開過來的汽車的時候,特德﹒米克和漢克聊了起來。這位農場
主住在約半英里外的地方,從合用電話裡非常坦誠地接了電話之後,就興奮不已地趕來
了。
「家畜怎麼樣?」
「非常好。每年約有8個月,這塊草地上總有不少草料。」
「馬怎麼樣?」
「很好。」
「你想賣一些嗎?」
米克咧嘴一笑:「你不會想買的。」
「有沒有來過一匹迷路的馬?」
「哎呀,還真有!」米克說,「去年冬天馬群進來吃乾草時,有一匹黑色的也進來
了,碩大而且強壯,我以前沒見過,也不知道是誰的,馬身上沒打烙印。」
「左前足是白的?額頭上有一顆星,對不對?」漢克問道,一只手在熟練地轉動著
一支煙。
「是的。」
「馬背沒問題吧?」漢克漫不經心地問。
「現在挺好,」米克說著,大笑起來,「但來的時候可不怎麼樣。」
「大約15歲?背部有些凹陷?」盧卡斯問。
「你不會告訴我它是你的吧?」
「不,但我知道是誰的。」
「好嘛,現在它的主人該付飼料錢了。」
馬裡恩聽著談話,心不在焉,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作為兇手的妹妹,她發現自
已被摒棄在這一小群人之外。事實上,她知道德威特甚至不樂意她呆在這屋裡,因為她
可以從電話裡聽到有關逮捕哈裡﹒本頓的指示。因此當她聽到汽車馬達聲時,她覺得這
是令人欣慰的解脫,因為他們又可以上路了……去縣府所在地的行程是漫長的,當他們
最終向比爾﹒卡特林報告時,已經接近中千時分了。他們全都精疲力盡了。
老治安官好奇地看著他們,他的態度鎮定、從容、而且審慎。「我看,你們一路上
相當辛苦了,」他對德威特說,「或許在我們開始工作之前,你們最好睡上一會兒。」
德威特挺了挺胸:「有這麼多事要做,我沒法睡。我要等到一切處理妥當後再休息
。」
「嗯,其實現在我們就可以接管了。」治安官賢明地向他保證說。
德威特搖了搖頭:「我不想顯出我很自負,但碰巧我在這兒,我要繼續我的工作。
」
比爾﹒卡特林有些三心二意地說:「我們這些鄉下佬在城裡會幹不好的。」
德威特微笑了。
「但另一方面,」卡特林說,「在鄉村我們幹得還湊合。」
「我希望,」德威特說,「有朝一日全美國的每個縣都有一個在城裡受過訓練的警
察。」
「嗯,那或許是件幸事。」比爾說。
德威特的聲音因為疲勞而變得沙啞:「好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們了結這個案子吧
。」
「你是說現在就了結?」
「是的,將其中的一個罪犯緝拿歸案。」
「誰?」
「動動腦筋,」德威特不耐煩地說,「重現犯罪的經過,然後根據事實推斷推斷就
明白了。」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漢克﹒盧卡斯告訴我,他認得那匹馱馬,而且有好一段時間了。他還認識賣馬給
阿德裡安的那個人。」
卡特林點點頭。
「去年冬天下雪後,當馬群進來吃乾草時,那匹馱馬出現在森林看守站附近。在此
之前,它一直在外面的牧場覓食。」
卡特林又點了點頭。
「你肯定能明白發生了什麼,」德威特接著說,努力抑制著自己的不耐煩:「在那
間小木屋的爐子裡,我們發現了一些紐扣,這意味著一些衣物被燒燬了。我們找不到一
件衣服、毯子、個人用品或任何東西,只有一些碟子之類的零碎東西。換句話說,這間
小木屋被人非常小心地收拾過,如果有誰偶然闖進去也不會想到有什麼異常,看起來就
像住在裡面的獵人在冬季結束時,拿著皮毛出去賣了。」
「漢克也是這樣告訴我的。」治安官說。
「嗯。」德威特說,「本頓殺了弗蘭克﹒阿德裡安,把行裝都裝到了馱馬上,然後
走到了森林看守站附近的農場,在那裡他上了公路。他卸了馱馬,放了它。」
「然後他消失了。」
「看來好象這麼干的。」治安官說。
「哎,」德威特不耐煩地說,「天哪,難道非得要我點透不行?好好想想發生了什
麼事,那根本不是什麼木屋熱病兇殺案,而是故意的有預謀的謀殺。阿德裡安有很多現
金,本頓帶著這些錢逃之夭夭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他上了那條路,卸了馱馬。他不會
莫名其妙地消失到空氣裡的,有人開車來接他,此人一定是這出戲裡的一個角色,她一
直在注意著事情的發展,等到人們準備開始調查時,就策劃著露面,裝作為她『親愛的
哥哥』非常擔心。換句話說,非常明顯,馬裡恩﹒本頓是她哥哥的同謀,針對弗蘭克﹒
阿德裡安的謀殺是有預謀的。」
馬裡恩跳了起來:「你怎麼能血口噴人?」
「喂,等等,女士。」比爾﹒卡特林權威地說,「如果不介意,請坐下來保持安靜
,呆一會兒等我有空時我想問你一些問題,但現在我們正在進行正式的調查,說話的應
該是德威特先生。」
馬裡恩慢吞吞地坐到了椅子上。
科利斯﹒阿德裡安對治安官說:「他可能是搭便車走了,我認為本頓小姐與此案無
關。」
「科利斯,別傻了,」德威特說,「我理解你仁慈的願望,本頓小姐以她高超的演
技欺騙了我們大家,但我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調查者,瞞不過我。」
馬裡思想說什麼,但治安官示意她保持安靜。
「你推想一下,」德威特接著說,「謀殺案發生於雪前的某個時候,是在地面上凍
之前。他們到那裡計劃勘探和捕獵,他們帶了足夠過一個冬天的生活物資,可能是一匹
馱馬能裝運的所有供應品,那一定有不少東西。本頓必須裝上這些東西並把它們運出去
,然後再處理掉。
「我專門問過那條路的交通情況。在打獵季節以外的時間裡,除了守林人和那個有
農場在那兒的傢伙,以及郵遞員外,路上基本不會有什麼人。
「我做事不想馬虎,我已經在電話裡和郵遞員談過了,特意問了他是否記得曾載搭
過一個攜帶很多宿營裝備的人。」
「他難道不能把這些東西藏起來嗎?」科利斯問。
「太危險了,」德威特立即說,「一定有很多食物得以某種方式處理掉:鹹肉、面
粉、糖、咖啡,還有毯子和其它一些隨身攜帶物品。簡單地把它們倒在某處冒的風險太
大,只要人們一發現這些東西,就知道發生了異常事件。」
治安官贊同地點點頭。「你分析得很好。」他說。
「我想你會發現,」德威特傲慢地對他說,「在城裡和在鄉村調查案件的原則都是
一樣的。在鄉村,或許地方更大些,使得尋找線索更困難。但另一方面,人口較少,這
又會使你更容易找到想要的東西。」
「是的,我想你是對的。」治安官說,「你剛才的推理很精闢。我相信他不可能搭
便車,是得有人接應他才行。」
「那麼你會發現那意味著什麼,」德威特接著說,「那意味著有預謀的兇殺,犯罪
是按照一定的計劃進行的,開那輛車的人得在某一天到達那裡。治安官,這是在你的縣
,我不想下命令去做什麼,但如果不得已的話,我將打算下達命令。我希望把本頓小姐
作為謀害弗蘭克﹒阿德裡安的兩個兇手之一逮捕起來。我希望現在就逮捕她。」
治安官轉向馬裡恩﹒本頓:「本頓小姐,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問你一兩個問題。我
知道這會有些尷尬,但如果你能坦率地回答,將會對弄清事實有所幫助……你哥哥有些
任性,是嗎?」
「是的。」
「做過很多野營和騎馬旅行?」
「做過許多。」
「常住在山裡?」
「是的。」
「他是相當不錯的勘探者?」
「是的。」
「還是不錯的騎馬旅行者和捕獵人?」
「是的。」
「漢克告訴我,你騎馬騎得很好,我猜想你經常在山裡騎馬,是嗎?」
「騎過一些。」
「和你哥哥一起?」
「是的。」
「你哥哥做這些旅行時,是不是常帶一個人做些捆裝工作或者干些別的什麼?」
「不,當然不,他喜歡自己干。」
治安官轉回身來面向德威特。「噢,漢克對我說,」他說,「在你們找到小木屋的
時候,屋裡爐旁有一把鏟子,一面牆上有一些血跡,但其它地方沒有。在小碗櫃裡有一
些碟子,洗乾淨後放好了的。屋裡沒有任何木柴或引火物。爐子裡的灰沒有掏乾淨,爐
灰裡有幾粒紐扣。這張短箋塞在那些組成碗櫃的盒子後面。屋裡沒有留下任何一樣東西
可以說明,那兩個曾在這裡住過的人當中有一個留在了後面。有人在路的盡頭髮現了馱
馬,背上有些皮磨掉了。」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德威特點點頭,然後有些不耐煩地說:「這些我都已經說過了。真該死,治安官,
是我親自去那間小木屋的,是我親眼看到的證據。」
「是的,你看了那間小木屋,」治安官說,「可有時,我們並不能總是明白所看到
的東西……現在讓我們來看看吧。阿德裡安夫人,你在這裡的旅館登記了,而且留下了
一些行李。我想,你準備出山時再帶上它們。」
「是的。漢克要我盡可能少帶一些東西,帶一些真正需要的生活用品就夠了。」
「漢克對我說,你不善於山間騎行。」
「這是我第一次騎馬旅行。」
「嗯,」治安官對德威特說,「我想你是對的,兇手必須有人接應,這意味著這是
一起有預謀的犯罪,他有一個同謀,事情是按計劃進行的。」
「那正是我想告訴你的,」德威特大聲他說,「這意味著是一樁謀殺案。」
「是的,但是你忽視了一些東西。讓我們來理理這個問題,比如說那張照片明信片
吧。」
「它怎麼啦?」
「注意到上面的影子了嗎?」
「影子!影子和弗蘭克﹒阿德裡安的被害有什麼關係?」
「這些影子很短,」卡特林說,「照片一定是在正午拍的,但即使這樣,在愛達荷
地區,除了在夏季,不可能有這麼短的影子。喔,湯姆﹒莫頓,就是那個曬印這張照片
的攝影師,將這張照片印在了明信片紙上,他說這些紙在7月底就用光了。影子也說明
時間是七月,而明信片上說是在10月。你怎麼解釋影子和——」
德威特笑了起來:「我甚至都不想去解釋,弗蘭克﹒阿德裡安是在9月份之後才失
蹤的。」
比爾﹒卡特林點點頭,平靜地接著說:「而且這張照片是用一個皮腔上有個小光漏
的折疊式相機拍攝的,這就是照片角上有一小片白色的模糊影像的原因。現在,我知道
你有些煩我,但你得再考慮一件事。你還記得馱馬出現時,它的背被擦破而後又愈合了
嗎?」
德威特說:「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沒瘋吧?我不想關心那匹該死的馬。」
「嗯,」治安官繼續說,「如果你要在山區開展工作,你就得熟悉山區。當然,在
運送大批的野營物品的過程中,即使你是個很不錯的野營騎手,有時也難免弄傷馱馬隊
伍中一兩匹馬的馬背,但是如果你只有一匹馬攜帶行李,而且你是牽著它步行,一般來
說,這比騎在馬背上要慢,只要你有一點騎馬旅行的常識,馬背就不會受傷。」
「現在,還有一件事。兇手離開時,想使偶然踏進木屋的人不會覺得有什麼異常。
每一樣東西看起來都很有條理,就象獵人在冬季結束後離開時那樣。
「但在這個地區,我們有條不成文的規矩。當一個人離開小木屋時,他總要在爐邊
留下些乾柴和引火物。這樣,如果他碰巧在暴風雨或暴風雪的時候回來,就可以有乾柴
點爐子了,而且如果別的什麼人碰巧進來尋找庇護時,也總會有乾柴生火。
「嗯,我並不想跟你嘮叨我們這裡所有的地方習俗,但這一條很特別,一直被嚴格
執行的,現在你懂了嗎?」
「懂什麼?」德威特問道。
「有兩個人住在小木屋裡,其中一個是新手,一個城裡來的游客,另一個是熟悉森
林生活的人。其中一個人殺了另一個,然後離開了。不管是誰收拾了小木屋,洗了碟子
,使屋子看起來就象兩人離開了那樣,那人肯定不是被害者。一定是殺人的那傢伙。」
「這很自然。」德威特說。
「而且,」比爾﹒卡特林指出,「在這件案子裡,殺人的是那個新手。」
這個想法對德威特來說是一個突然而又強烈的打擊。「可是你瞧,」他說,「他妻
子驗了屍體,有一個戒指在——」
「是的、是的,『她驗了屍體』。」卡特林說,「當然,兇手是存心要讓那個戒指
放在那兒,等待被鑒定的,而她在任何情況下都會做出肯定的鑒定。還記得你說過的話
吧,這起謀殺是有預謀的,一定有某個人在一個確定的日期於某個合適的地方來接應馱
馬。」
科利斯。阿德裡安一下子從桌子旁推開了椅子。「你竟然,」她生氣地質問道,「
想暗指我是——」
「哦,別緊張,女士,」治安官說,「我正在試圖幫助德威特理清這案子的頭緒。
德威特,還有一件事,漢克告訴我說,這信箋是從碗櫃後伸出來的。我問他,一個
有經驗的山裡人是否能輕易看到它,他在電話裡說:『天哪,比爾,甚至一個游客都能
看到它。』這下你該清楚了吧。你看,阿德裡安有些過於心急,他想確保信能讓人發現
。
「嗯,當漢克打電話告訴我這樁案子以及他所發現的東西時,我想了很多,然後我
找到了法官,弄了一張搜查令,搜查了阿德裡安夫人留在旅館的行李,而且,毫無疑問
,裡面有一個快速直線鏡頭的3—A折疊式相機。後來,我們把它拿到了湯姆﹒莫頓的暗
室裡,將一個電燈泡放進它的皮腔裡,相機皮腔裡的那個小針孔清晰可見……「唉,不
要打斷我,阿德裡安夫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騎馬和旅行,你一定累壞了。
而且,在這一帶,即使你想逃,也跑不到哪兒去。這可不像在城裡,一出門就可以
躲進人群裡。你得留在這兒,吃些藥。有一點想讓你知道,我們這裡的人對女士都很有
騎士風度,他們雖然不會釋放你,但也只會把你判成從犯或者一些不會導致極刑的罪名
。」
「你瘋了。」她說,「你們什麼證據都沒有,這是你們這些鄉巴佬對司法的歪曲。
」
「恐怕我們有很多證據可以指證你,」治安官說,「你和你丈夫很久以前就開始策
劃此事了。你們倆去年夏天就在這一帶探礦,而且發現了那間小木屋。它早已被遺棄了
,但還挺新,並沒有損壞。你們甚至在找到小木屋時,就拍下了那張照片,那是在你丈
夫表演失蹤把戲的一兩個月前。你們很狡猾,幾年前你們就投了保。這一切幹得簡直讓
人抓不到一點把柄。」
「等等,」德威特說,「科利斯,讓我來處理此事……治安官,你的推理自相矛盾
。」
「怎麼說?」
「你承認過,那個最後離開小木屋的人試圖把房間收拾得看上去就像獵人們在冬季
結束後離開的樣子。」
「那是漢克告訴我的。」治安官說。
「然而,漢克也告訴了你,那封信是留在一個很顯眼的地方,以致於任何人,甚至
一個游客都能看到它。」
治安官開心地笑了。「是的,那的確是很有趣。」他說,「正是漢克在電話裡告訴
我的這條線索引起了我的注意,因此我略做了一番思考。」
「我仍看不出任何有關的證據。」德威特說,現在他的敵意已經很明顯了。
「嗯,」治安官說,「你得再好好地考慮一下。你要把自己放到兇手的位置上,才
能想明白。」
「恐怕,」德威特滿懷嘲諷地說,「我的思維無法與你相比,我無法弄清這些東西
,或許你可以給我做一番解釋。」
「好吧,」治安官說,「就設想你自己是兇手吧。在屍體腐爛到難以做出肯定的鑒
定之前,你肯定不希望有人發現它。你已經把屍體埋在了一個淺坑裡,你希望它在坑裡
腐爛一段時間,然後你準備讓人發現它。嗯,如果它被發現得太早,你就完了,哦,你
可以想想那意味著什麼了,德威特。」
「意味著什麼?」
「那意味著兇手,或兇手的同謀,必須在合適的時候返回小木屋,把信放在可以被
發現的地方。這個主意就是,帶某個人去小木屋,而且當他到達那裡時,必須讓他能發
現信和屍體,因此放信的人希望信一定能被發現。而阿德裡安完全可以把信放在那兒,
就象他自己說的那樣。但是,如果是本頓殺了他,那麼本頓一定會看見那封信,並很自
然地把它燒掉。一個山裡人不可能看不到那封信的——絕對不可能。
「因此當漢克告訴我這封信以及它如何被發現時,我問了他墨水的顏色。墨水看上
去還是藍色的。嗯,你可能覺得墨水就是這樣的,而據我所知,墨水裡有一種化學物質
可以和氧結合,並在氧化後變成黑色,而那才是墨水最終不變的顏色。但在那種物質氧
化以前,人們在墨水裡放了藍色染料,這樣就可以看清寫下的東西。那就是墨跡在一段
時間內呈藍色,而在陳舊後就變成黑色的原因。你若找來一個可以細微辨別顏色的
人,他一定能夠非常準確地區分出筆跡的新舊。漢克說這筆跡看上去相當新。
「嗯,這促使我開始進一步思索,因此我在電話裡問漢克,可德裡安夫人的旅行情
況如何,她是否騎得很好。他說,就象絕大多數的游客一樣,她騎行時用短馬蹬,膝蓋
夾著馬身,身子後頃靠著馬鞍。因此我就推想,她不大可能作一次迅速的來回旅行,去
小木屋轉一趟,把信放在那兒,然後或許是割傷自己的手並在附近留下了一些血跡。所
以我估計,只有另外一個人可以干這件事。
「哦,我對弗蘭克﹒阿德裡安的情況掌握得相當詳盡,這多虧了我的朋友埃德﹒哈
維爾轉送過來的信。因此我推測,如果他要潛入小木屋,把信放在那兒,他就得要麼經
過森林看守站,要麼穿過薩蒙河支流。但這將是很艱苦的行程,因為他也是一個新手,
而且看來他們不可能冒險再找一個人參與這次行動中去。然而,近來這裡的人們正在引
進一些飛機,現在在距離小木屋大約5英里處,就有一個森林服務緊急著陸場。
「因此我在電話裡忙乎了一陣,打電話給周圍有包機業務的城市,詢問他們在最近
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裡,有沒有搭載一個有某些特徵的男人進入那個著陸場。結果,我確
實發現了不少重要的情況。」
「你發現了什麼?」德威特不由自主地產生了興趣。
「是這樣的,」治安官說,「一個人包機就得提供大量有關自己的情況。當然了,
這個人用的是假名,他目前在一家汽車修理廠工作,可能認為自己非常安全,不會有人
去煩擾他。嗯,我打了電話給我的朋友,他是那裡的治安官,然後我們找到他。
「當我找到他時,我在電話裡和他進行了交談,告訴他,他妻子已經得到了那筆保
險金,然後和一個叫格裡德利的花花公子跑了。我這是稍有些提前他說出了她的心思。
或許這個手段有些卑鄙,但極其有效,阿德裡安脾氣很急躁,似乎真的大動了肝火
,開始滔滔不絕地招供。顯然,他曾經聽說過格裡德利這個傢伙。」
「所以現在,阿德裡安夫人,我討厭這麼做,但我必須讓你住進監獄。我已經跟旅
館聯繫過了,取回了你的行李,一會兒當女看守看著你取東西時,你可以拿一些乾淨衣
服和——哦,天啦!」比爾﹒卡特林說,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同情:「她不暈倒才見鬼了
。
漢克,請你去盥洗盆濕一塊毛巾來,看看我們能不能弄醒她,好嗎?在那個抽屜裡
有瓶威士忌。
「本頓小姐,我想你也可以來一杯。你哥哥真是太不幸了,但這畢竟要比他是兇手
好些。
「至於埃德﹒哈維爾嘛,德威特,我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告訴他我們已經結了這
個案子,兇手已經緝拿歸案了。
「下面,如果你們願意,我們將把阿德裡安夫人安頓好,然後我想我們可以去吃點
東西。為這件案子,我幾乎整夜沒睡,我已經不像從前那般年輕了。當我熬夜不睡覺時
,我總要吃很多東西來提神。
「德威特,我對哈維爾說過了,你這位偵探在這兒幹得很好,哈維爾自豪得不得了
。
當然了,我跟他說,我們這些鄉巴佬也干了些零星的收尾工作。只是因為這是在我
們縣,你知道,而且選民們指望我們能讓一切正常。但是我告訴他,是你干了大部分的
活兒。」
「好了,漢克,把女看守叫來吧,然後我們下去看看能找到些什麼吃的。獵鹿季節
現在已經開始了,一個朋友送了我一塊鹿腰肉,我把它拿到了特德﹒柯林斯那兒,
告訴他準備好,我們一到,就給我們上一頓豐盛的鹿肉餐。」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阿德裡安夫人為她丈夫投保的保險公司非常感謝我們,
埃德﹒哈維爾告訴我,他們想捐獻一點錢。所以我認為,總體看來,我們這一天幹得不
壞,伙計們,你們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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