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咖啡店裡飄灑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在褐色窗簾的襯托下顯得很柔和。瀧子與和泉 面對面地坐著閒談。她的目光忽然射向咖啡店的角落裡。 和泉見她心不在焉,困惑地望著她,悄聲問道:「你看見什麼了?」 「沒什麼……」 瀧子忙轉回臉,把剩有水果汁的大玻璃杯送到嘴邊。和泉詫然。他銜起一支香煙, 藉著點火的時候稍稍側過身子,朝著瀧子的目光前端瞥了一眼,這副諳熟的動作,不愧 是體現了廣播記者特有的風度。 「木偶師蓧澤來了!」 他鼻子裡噴著煙輕聲說道。 儘管發現了吸引瀧子注意的目標,但他並未引起注意。他進電視台和瀧子一起工作 ,在報導部只待了5年,博多木偶師蓧澤芳春有兩次來演播組登上銀屏,所以他認識蓧 澤。 「是啊。」 瀧子故意漫不經心地答道,在和泉的煙盒裡抽了根煙也點上火。 她比和泉大三歲,現在策劃室工作。和泉入社時,她與和泉一起搞過紀錄片攝制。 與和泉的工作熱忱相比,她待人寬厚,不卑不亢,不久與和泉成了朋友。 「他身邊陪著的女人很漂亮嘛!……好像以前也見過她和蓧澤君在一起散步。」 「呃!這麼說,他們也許很親密呢!」 瀧子為了掩飾臉部的窘迫,故意露出輕佻的微笑,她那注視著和泉的目光裡含著試 探的神情。 從發現蓧譯的背影,接著又見一位身穿和服的女人面對蓧澤朝著這邊坐下的時候起 ,瀧子便開始心神不寧了。她被女人那格外白皙的面龐所吸引了。 女人穿著典雅的蘇春色捻線綢翠綠短和服,年齡約莫三十四五歲,高聳著的黑髮呈 古典式樣,顯得別緻爾雅,襯托著她那張清秀的臉盤。瀧子覺得她是個良家婦女。 女人像是怕被人看見似地聳縮著肩膀,烏黑的眼眸熱切地凝望著蓧澤。她不住地隨 聲附和著,白嫩的臉龐隱隱地浮現出既非苦惱也非陶醉的火焰般的光澤。這使瀧子感到 一陣令人窒息似的疑惑。 平時沉默寡言的蓧澤,此刻正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麼。 兩人之間,有著一定的熱度!——也許只有瀧子,才對蓧澤有著這樣的直覺。 「蓧澤是個很有前途的人,因職業關係,迷戀他的女人也不少啊!」 和泉毫不在乎地說道。這話卻深深地刺痛了瀧子的心。 這時,一個小個子男人朝蓧澤的桌子走去。瀧子記得他好像是博多木偶的批發商。 蓧澤看見他,揚起瘦削的臉。同時,女人一邊用手指撮著佐賀錦緞手提包,一邊挪 動著椅子。她嫵媚地朝蓧澤打著招呼,又對來客微微點點頭之後,向這邊走來。瀧子不 禁怔怔地打量著她。 女人抿著嘴低著頭走過瀧子的身旁。她身材窈窕,鼻樑秀挺,目光剛毅,腮顎柔和 圓潤,簡直如同蓧澤製作的木偶裡注入了血液的溫馨……而且,她格外年輕,看上去只 有30歲,艷麗的皮膚化妝得非常勻稱,似乎是在證明著她的年齡。 女人的衣襟發出摩娑聲遠去時,瀧子猛地站起身。 「我忘了3點鐘要給局裡打電話啊!」 她忽然想起和泉在這裡是等著局裡來的電話,於是便找了這樣的藉口。 「我先告辭了。」 她朝和泉癡癡的目光莞爾一笑,走了。走出門時,她又回過頭向彎著瘦背聽著那批 發商講話的蓧澤望了一眼。蓧澤好像沒有察覺到瀧子。 瀧子走出大樓西側的咖啡店時,女人正在拐角處觀賞著陳列著的外國傢俱和陶瓷器 等。她步態悠然,儼然是一位消閒的家庭主婦的模樣。 是有夫之婦?……不像是單身……瀧子的胸膛裡不由響起一個嘲弄般的聲音。 「……我想做你的妻子,但倘若你有更合適的姑娘,我會衷心地祝福你的。」 那是三天前的深夜,在蓧澤的工作室兼臥室裡,自己不知為何講起的玩笑話。當時 蓧澤皺著眉頭,英俊的臉龐變得十分痛苦,好像要說什麼,卻又默默地將臉轉向昏暗的 窗邊,輕輕地歎了口氣。 蓧澤28歲。瀧子的熱情好像始終使他處於無法自制的狀態裡。但是那天晚上,她突 然感到自己的魅力對他失去了吸引力。平時蓧澤總因為寂寞,起碼要挽留她到凌晨2時 ,才讓她回到單人生活的公寓裡。但那天晚上,他的那種神態和語氣也都變得非常奇怪 ,顯得像是在敷衍。 回想起來,不僅是那天晚上,不知從何時起,蓧澤早就對她已經淡漠了……望著前 面身穿和服的背影,瀧子不由感到一種想要接近她的衝動。女人抓住電梯的皮帶時,她 在女人的背後站定了。 她覺得,那天晚上她對蓧澤開的玩笑是無心的,但卻是誠懇的。 瀧子大學畢業後在當地的電視台工作。不到半年,她和廣播課的同齡男子墜入情網 ,婚後又不到半年,她飽嘗了婚敗的辛酸。從此,她對結婚不敢抱有任何奢望,只埋頭 於文字工作。她雖然因頗有名氣而倍受同事們的嘲諷,但大致還算滿足於無牽無掛的單 身生活,和木偶師蓧澤來往不多,也從未談起過結婚之類的事。 何況,瀧子已經30歲,比蓧澤還大兩歲。 那麼,對他來說,我究竟成了什麼?……——女人走出電梯,穿過擁擠的通道,推 著旋轉門,走到大樓前的街上。街上傾灑著暖春的陽光。 在計程車的車站上,女人停留在兩三名候車乘客的行列裡。於是,瀧子從挎包裡取 出書,裝作看書的樣子背靠著女人。 她眼睛看著書,內心裡卻心亂如麻。 對蓧澤來說,她——無疑是請人。倘若一定要按社會分類是令人討厭的。但是,「 贊助者」——這種說法也許是最近才時興的,它有精神性的,也有金錢性的「贊助」。 令人心醉的交往持續了很久以後,兩年前,蓧澤和她商量,想要離開指導了他8年 的老師。這時,瀧子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由衷的歡愉,便馬上同意了。 蓧澤有兩次全國規模的工藝展覽會入選經歷,最後加入了青年木偶師協會。他跳出 以前的藝者和歌舞伎的藝術框架,在近代文學中大膽地探索,尋找素材,並在這領域裡 引起了一批頗有影響的批發商們的注意。所以她想,蓧澤即便一個人獨立,也大有前途 。 他並非只找她一人商量,但他與她也許算是緣份,商量以後馬上付諸於行動。兩人 尋找合適的工作室,一找到稱心的公寓,瀧子就墊了一半的購房費。公寓的費用貴得驚 人,據說用了他為購房積蓄的大部分費用。相對而言,瀧子獨身生活,有充裕的收人, 又有父母遺留的不多的存款。 如此頻繁的交往,兩人不知不覺地相互貼近了。但是,瀧子能夠冷靜地判斷出自己 對蓧澤決不會有什麼算計。像他那樣的青年,待人迂腐,對自己的嚮往傾注著全部的熱 情,這反而使人感到有一種危險。可以說,瀧子就是被那種無邪的天真所俘虜的。 在他獨立以後,瀧子依靠當地的宣傳媒介給予他諸多的關照。這時,他靠著勤奮終 於能大致維持他的工作室費用了。工作納人正軌,不久他考慮結婚,這是理所當然的。 倘若有合適的人選,瀧子打算作為朋友來祝賀他。 瀧子並不期望他有何報答。有時她會想起「獻身」這句話,雖然羞於啟齒,但她覺 得自己的心情和「獻身」很相似,她為此而悄悄地感到滿足。能夠使她退讓的姑娘,不 管怎樣,必須是能夠和他般配的人,當然要比他年輕,溫順、體貼他,和他同舟共濟, 作為伴侶,築起幸福的……然而,這女人不同! 瀧子翻閱著飄溢著香水昧的書頁,搖了搖頭。這時,恰好有兩輛空車一起滑進人行 道邊,後邊的汽車正是和電視台有契約的計程車公司裡的汽車。 瀧子坐上了車。 「跟上前面那輛汽車,我是電視台的。」 「明白了。」 中年司機欣然答道。 前面那輛計程車行駛著,緩慢地穿過一條繁華街,不久便在福岡城舊址那邊向左拐 進恬靜的住宅區裡。 這女人和蓧澤不相配!——瀧子凝視著女人在前面那輛汽車的後車窗裡晃動著的頸 脖,依然這麼清晰地感覺到。 儘管覺得比第一眼看見時顯得更年輕,但總有30歲了吧。年齡比蓧澤大,而且好像 是有夫之婦?—一車開了不到5分鐘,便在圍牆高築的房子跟前停下,看得見女人在打 開手提包。 瀧子讓車停在20米遠的前邊,道謝後下了車,儘管沒有必要但她還是放慢了腳步, 向女人走進的那扇門走去。 這是一條高級住宅街,兩側街樹茂密,白色的馬路使人倍感清靜,聳立著形式各異 的房幢。附近也許有網球場,靜寂的街道上不時地傳來年輕人的說笑和打球聲。 這幢二層樓房算不得豪華,卻新配置著奢侈的空調機,在色質潤和的柳安木板壁上 ,艷麗地映出鑲著貝塚風派的翠綠。鐵平石門柱的邊上設有水泥牆的車庫,車庫門緊閉 著。隔壁還有一間裝著開閉器的車庫。 這戶人家有兩輛汽車?仔細看來,一間車庫好像是鄰居家的。 姓氏牌上標著「菊野」。 瀧子注視著姓氏牌,忽然感到門的裡側似乎飄過鮮艷的色彩。她猛然屏住氣,翠綠 色短和服—一那個女人手捧一疊郵件出現在鋪石路上望著她,神情略帶驚訝。女人沒有 進屋,而是去了門柱背後的郵箱邊,或許還在那裡流覽了一遍。拿著信件的左手無名指 上,漂亮的蛋白石戒指閃著光亮——瀧子忙轉過身,微微側著腦袋,裝作在看隔壁姓氏 牌的模樣。 於是,女人轉過身,也不打招呼,帶著輕盈的身姿,步態輕捷地走向房門。她從手 提包裡取出鑰匙,打開門,走進房子裡後,又悄然關上了門。 瀧子望著門呆呆地站立著,嫵媚的肩背,無名指上耀出紅光的蛋白石,在她的眼簾 深處閃爍著沉凝的光芒。她頓感自己的內心裡燃燒著幽暗的火焰。 不料——瀧子看見的那個女人,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2瀧子放回電話聽筒,無神的目光游移地落在早報上。忽然,她發現出事了。 今天早晨,她已經向蓧澤的工作室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有人接。自從那天在咖啡店 裡看見他和那個女人幽會之後,至今已是第5天了。……平時,兩人總是三天必通一次 電話,這5天裡,瀧子卻沒有他的音信,她又忙於準備4月的廣播安排,昨天晚上起稍得 空閒,她便不斷地給他打電話,但都很遺憾。 她的耳邊還迴響著幽遠的電話呼號,目光無意地落在早報的社會版上,霍然看見一 張照片,一張模糊的女人面部的照片,似乎可曾認識……接著,照片的橫標題喚醒了她 的注意。 有夫之婦被害——2月14日(昨天)深夜11點鐘左右,住在福岡市中心地區內町的 S電鐵公司常務菊野守回到家裡,在客廳裡發現32歲的妻子佳江倒在血泊之中。佳江在 送往醫院的途中死亡。她的左腹部有刀傷,身邊掉有一把水果刀,傷口並不深,所以認 定死亡原因是失血過多所致。按菊野所說,佳江毫無自殺的理由。而且衣服上也有刀痕 ,傷口的位置和角度都說明那不可能是自殺,現場桌子上的煙灰缸裡有燒燬的紙跡,疑 點頗多,估計可能是他殺。警方開始偵查——和標題相比,內容顯得很單調,這是因為 案發後不久就作報導的緣故。 無論被害者的照片還是住址,或「菊野」的姓氏,瀧子對自己的記憶確信無疑。 那女人死了?而且可能是他殺?……瀧子的心裡劇烈地跳動著,她本能地站起身準 備外出。去局裡向報導部打聽,也許還能得到更詳細的情況。 離開房間時,瀧子想再給蓧澤打個電話試試,但轉念一想,蓧澤肯定不會在家的。 不知為何,她對自己這個判斷感到恐懼。 下午3時,和泉從縣警記者站回到局裡。 在和泉回來之前,瀧子不露痕跡地纏著報導部編輯組打聽,但毫無收穫,只是聽到 一些案件以外的情況。 ——佳江是菊野的後妻,以前當過國立醫院的護士。菊野的前妻五六年前病逝,留 下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兒,但不久那女兒也病逝了。三年前,50歲的菊野和佳江再婚,他 們之間沒有孩子。據鄰居反映,他們兩人生活得很和睦。 和泉回到報導部以後,估計和編輯組的交談該結束時,瀧子在走廊裡用目光示意他 出來。 他思索了一下,裝出一副要向瀧子告訴什麼的表情走到走廊裡。 「你很忙嗎?」 「嗯,今天就是那件殺人事件……」 和泉那彪圓的目光裡閃出欣喜的光亮。 「不過,我心裡直打鼓……」 他們在走廊裡並肩走著,瀧子低聲說道。 「被害者菊野佳江這個人,上次……我總覺得在哪裡見到過,不知是採訪時還是… …」 瀧子剛想說「上次在咖啡店裡和蓧澤在一起……」時便支吾起來。倘若和泉沒有留 意到這些,要特意向他暗示出蓧澤是不難做到的。 可是,和泉的口吻立刻充滿著熱切。 「看見受害者的照片時我就認出來了,是上次在咖啡店裡和木偶師蓧澤芳春在一起 的那個女人吧。」 瀧子遇上他那直率的目光,不由點了點頭。 「實際上還不止這些,剛才聽一課課長說……」 「說什麼?」 瀧子迫不及待地問。 「還是非正式消息,不能公開發表,說蓧澤是最大的涉嫌物件。」 瀧子感到一陣巨大的衝擊波緩緩地穿透她的胸膛,而且在今天早晨離家時,她就彷 彿已經感到早晚會是這樣的事態。 「這……是怎麼回事?」 「蓧澤芳春和菊野佳江好像還不是一般的朋友,我當時就有這樣的感覺。」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最早好像是她丈夫向員警洩露的。」 聽說,當員警問起佳江的異性關係時,菊野很不情願地說起,他曾經和妻子佳江去 參加一個宴會,經熟人介紹認識了蓧澤。佳江和蓧澤談得很投機。後來偶爾在她的櫥櫃 裡發現了標有蓧澤名字的博多小木偶,她說是喜歡才買來的,但既然如此,為何不擺出 來?菊野感到有些懷疑。幾天後,他坐在賓士著的汽車裡,看見蓧澤和佳江從臨街的旅 館餐廳裡一前一後地走出來。 「還有人證實他倆的關係呢!據鄰居圓井夫人說,10天前,她難得去菊野家玩,在 客廳裡時,電話鈴響了,那時佳江正在院子裡不知在幹什麼,所以圓井夫人接了電話, 不料對方是個男子,用迫切的口吻說,『是我!蓧澤!』夫人大吃一驚,馬上叫佳江聽 電話。蓧澤也許以為菊野家白天只有佳江一人。那夫人還清楚地記得蓧澤在電話裡的那 股子親熱勁兒……」 瀧子模模糊糊地想起和菊野家並排著的同樣門窗的車庫,和鄰居家的舊洋房。 「還有呢!蓧澤肯定和佳江有某種程度的交往,但僅此還不至於受到懷疑。今天下 午,又有了重大的突破。」 瀧子不由停下腳步。 「在現場的桌子上,煙灰缸裡有燒過的紙灰,這在報上也提到了吧。紙灰還沒有碎 ,所以縣警經過鑒定,認定是青年木偶師協會的展覽會介紹書。」 「呃……」 瀧子也聽蓧澤說起過,他是該協會成員。協會每年春天要召開展覽會,送給有關人 員的展覽會介紹書4月1日開始預定,馬上就要印出來了。 「和蓧澤密切有關的介紹書被毀,看來嫌疑人馬上就明確了,警方認為是出自感情 糾葛,蓧澤殺了佳江,為了消除自己的作案痕跡,燒燬了介紹書……」 「倘若那樣,為何不把介紹書帶走?特地在那裡燒掉,還不如帶回去幹脆俐落…… 」 「嗯,也有人這麼認為。但是,兇手作案後驚慌失措,弄巧成拙,以後回想起來覺 得幹了件蠢事,這也並不罕見……」 「嫌疑人只有蓧譯一個人嗎?比如,她和丈夫之間就沒有問題了嗎?」 「聽說現在菊野夫婦的生活很美滿呀!至於和蓧譯之間的事,菊野先生也說,剛發 現時心裡很彆扭,但後來也就不介意了。當然這不能看表面,可是菊野先生能證明自己 不在現場呀!佳江被害,推定時間是昨夜10時左右,經調查當時菊野在西區室見的弟弟 家,10時30分時離開那裡,他自己開車,11時到家報案的。聽說菊野的弟弟是S電鐵同 一系統的旅遊公司董事。今年是他們的父親第13次大忌,要商量做法事。弟弟夫婦和傭 人都證明菊野先生確實在10時30分時離開的,所以現場不在證明大體上成立。」 瀧子感到有些不滿,弟弟夫婦和傭人竟然也能算作證人?員警難道不考慮?但她沒 有說,怕引起和泉的懷疑。她還想刨根究底地多瞭解一些實情,但又害怕聽到些什麼, 腳步不由遲緩起來……「那麼……蓧澤講什麼?」 瀧子窺視著手錶,好像要趕快結束談話似地急切地說道。 「他已經失蹤了。」 「失蹤? 「昨夜案發後,因為菊野先生和鄰居圓井夫人都提起蓧澤,所以員警去走訪他,發 現房門緊閉,附近又找不到他,有人說他前天晚上就不見了,但不知他昨夜是否回家, 後來向他的朋友和長崎縣的娘家打聽,都毫無下落……」 瀧子瞬然木呆,頓感一陣輕微的暈眩。眼前浮現出蓧澤正熱心地對佳江講著什麼的 瘦削的背影。她感到一陣絕望和哀愁。再也見不到他了! 「下午員警在管理人的陪同下用配製鑰匙打開了他的房門,檢查了他的房間,還是 撲了個空。搜查本部今天也忙了一天,決定把他當作重要涉嫌物件作了佈置。因此對我 們也多少透露了一些資訊。」 蓧澤殺害佳江逃跑了? 瀧子頓感胸悶,像要嘔吐。她拋下和泉跑進了廁所,對著鏡子中那張蒼白的臉,心 中不斷地那麼喊道。 難道……不會的! 她瞭解蓧澤的秉性。他雖然埋頭於事業不諳世故,但除了瀧子之外,他決不會為一 個有夫的女人做出自我毀滅的舉動。 他決不會於那種事!瀧子想道。如同在向一個假設的敵人宣戰。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我知道得也不詳細啊!說是鄰居,平時也不大來往。」 圓井夫人習慣地向耳邊攏著滑落在面頰上的褐色頭髮,帶著尷尬的笑意,格外坦誠 地說道。她貌不驚人,但臉龐白皙,穿著花罩衫和拼接的裙子,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好像是個富裕家庭的主婦,性格潑辣,具有現代女性的氣息。 瀧子穿過寬綽的廚房,外面是伸坦著四方型草坪的院子,透過對面粗實的樹籬笆, 看得見菊野家的柳安木板壁,草坪裡還吊著鞦韆,看來這戶人家還有孩子。 「菊野家搬到這裡還只有三年。」 「那麼,這是舊住宅吧。」 「那還用說!這房子已經有10年了。」 她抬頭望著大白天就點著螢光燈的天花板。屋外烏雲密佈,路上不住地響起喇叭聲 ,好像隔壁人家的門前不斷地有車停下。下午1時起,要秘密舉行菊野佳江的葬禮。案 發後已經第四天了,蓧澤仍無下落。案件的偵破又無新的進展,看來搜查本部已把蓧澤 作為頭號嫌疑犯佈置偵查,報紙上也大肆渲染他的名字,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蓧澤成了 一個神秘的人物。 瀧子忽然想起要去參加佳江的葬禮,蓧澤也許會出現在那裡。因為佳江的死因,葬 禮的舉行,只有菊野的同事和佳江的朋友等幾個人參加。倘若藉口說自己是佳江生前的 好友,這也許不會受到咎責。 何況,她現在更想看看佳江的丈夫菊野守。 瀧子相信蓧澤是清白的,他即便失魂落魄地迷上了佳江,也不會沉溺到喪心病狂的 地步。 不!絕對不會有那樣的事!她信念堅定,這也許是支撐她的根基。 那麼,現場焚燒的展覽會介紹書的紙灰說明了什麼? 在她的眼裡,那是蓧澤蒙受不白之冤的象徵。她始終在想,倘若他真是兇手,要消 除作案的痕跡,無論怎樣驚慌,要在現場燒燬,還不如帶回去。——她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知道他和佳江的關係,特意設計陷害他的?留下介紹書反而會弄巧成拙, 所以把它燒燬,並留下完整的痕跡,以掩人耳目? 是誰? 只有菊野。佳江的身邊沒有出現過其他人,唯一發現蓧澤和佳江的關係的,只有菊 野——因為佳江的死因很蹊蹺,所以花圈寥寥無幾,葬禮帶著神秘的氣氛進行著。2點 鐘瀧子來訪後,香客還在斷斷續續地到來。 菊野守坐在喪主的位置上。他生就一副無可挑剔的體魄,頭髮烏黑發亮,梳理著很 服貼的背頭,性情好像很開朗,對瀧子顯得出乎異常的慇勤。 然而,在這副精幹的實業家的假面具下,隱藏著什麼樣的險惡用心?——瀧子瞬間 目光犀利地凝視著他。 那裡依然沒有出現蓧澤的身影。 瀧子告辭了菊野的家,走近鄰居圓井夫人的房門前時,她突然停下腳步。她更加堅 定了信心。 員警認為菊野夫婦之間很和洽,所以菊野沒有殺害佳江的動機,但是倘若在這背後 隱瞞著什麼秘密——這些情況雖然鄰居不一定知道,但和表面性的報導相比,也許能探 出更詳細的內情。 在圓井家門口,瀧子出示了電視台的名片以後,藉口最近這類家庭主婦遇害案件有 所增加,所以想作社會調查。圓井夫人一邊慇勤地把她領進房間裡,一邊說自己上午已 經去菊野家燒過香了。 「你說菊野家三年前搬到這裡來時,前妻已經去世,是帶著佳江來的?」 「是啊。聽說前妻是心律不齊,有心臟病,所以……小姐也受了遺傳呀!」 圓井夫人帶著靦腆的笑意直言不諱地說道。 言者無心,瀧子卻無端地感到內心裡一陣顫動。這時,她才突然發現自己忽視了一 個重大細節。 「那小姐是前妻生的吧,聽說她也死了……是搬來以後嗎?」 「搬來後有一年了吧?」 「是因為心臟病還是……」 「是心臟麻痺症,她平時就弱不經風,經常氣喘。她叫『祥子』,念高中一年級吧 ,人長得很漂亮,佳江好像也受苦了。」 最後那句漫不經心的話,瀧子聽著覺得有些蹊蹺。 「聽說佳江是國立醫院的護土吧。」 「是啊,菊野守踏上社會時,早就和佳江認識……」 前妻去世,菊野也許是為了多病的女兒,才娶護士當後妻的,但那女兒一年後就死 了……瀧子覺得撲朔迷離,胸膛裡更張得快要脹裂開來。 「那麼……祥子死時的情況……」 「我也不清楚,」 圓井夫人皺著眉露出困惑的神情,好像這問題不僅僅只是引起她的不快。 「那時正是季節轉換的時候,她晚上開始發作,佳江和傭人都忙不過來了。我是偶 然送些娘家帶來的糕點過去才知道的。」 「呃……」 「我有一種不樣的預感,心裡老惦記著,到了很晚還沒有入睡,過了12點鐘,我正 迷迷糊糊的,聽到有車停下,我起床在視窗窺視著,看見北山醫院的車來了,很多老醫 生正在下車呢。我尋思著準是病情惡化了。第二天早晨才知道她昨夜死了。聽說她發作 時迸發了心臟麻痺症,真可憐……」 她難過地低下頭,看來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她還有些心驚肉跳。 「北山醫院在東區名島那邊吧?」 瀧子記得北山醫院是一家私立醫院,規模很大,素以信譽著稱,院長是當地醫師協 會會員。 「這麼說,是從老遠的地方請醫生來的?」 「是啊。我至今還記得很清楚,黑色的外科急救車後邊,寫著『北山醫院』的字樣 。」 「他們平時就請那家醫院看病的嗎?」 「不!平時是在拐角上的橫手醫院裡看病的。這次北山醫院來,我想病情一定是惡 化了,而且很嚴重吧!」 「那天晚上,祥子是幾點死的?」 「大概是11時吧。」 「那麼醫生趕到這裡已經來不及了?」 「是啊,我第二天早晨才知道,是死於心臟麻痺症。」 就算專科醫生不在,病人告急時,無論多麼遠,也應該請專科醫生診斷吧!從東區 名島到這裡,即使半夜,開車也要40分鐘……是樣子死後才向北山醫院聯繫的?——倘 若那樣,關鍵是為何特地從遠處請醫生呢? 瀧子感到剛才產生的悵惆在胸中逐漸形成了一個塊壘。 這時,傳來開門的聲音,圓井夫人正要站起身,穿著草綠色罩衫的幼稚園那般大小 的少女背著手風琴跑了進來。 「這是我的小女兒。」 夫人向瀧子輕聲說道,摟著邊解挎包邊撒嬌的女兒隨聲附和著。 於是,瀧子起身告辭。她注視著母女倆的親熱勁兒正要走出大門,突然又停下了腳 步。 「對不起,我再問一下,祥子和佳江的關係很好嗎?高中一年級,這是個難以對付 的年齡呀!……」 「究竟如何……」 也許在幼小的女兒面前不好講話,夫人囁嚅地支吾著。 回到局裡後,瀧子向在國立醫院婦產科當醫生的女友打電話。她們是高中時的同窗 。 女兒去世的那天夜裡,菊野為何請北山醫院的醫生趕來?疑問像一層無法抹去的陰 雲籠罩在她的心頭,顯得越來越沉重。 她好不容易想起女友結婚後的姓氏後,接通電話,湊巧她正在醫院裡。 瀧子托她打聽S電鐵常務菊野守家和北山醫院的關係,或在國立醫院當過內科護士 的後妻菊野佳江和北山醫院有何聯繫?——回電來得很快,一小時左右就來了。 「聽現在的內科護土長北上君說,菊野佳江的舊姓是北山。她說佳江在時是主任護 士,她們關係很密切,她還參加了佳江的結婚儀式……」 女友快人快語地說道。 「菊野佳江的舊姓叫北山?」 「是啊,是北山醫院院長的外侄女。佳江的父母早就去世,後來被院長收留……表 面上是這樣的,但護士長透露,實際上是以前院長照管時的一個病人的遺腹子,因為是 孤兒,所以院長收養了她。就是說,是養女啊!」 「老醫生」深夜從北山醫院的黑色外科急救車上下來,慌慌張張地跑進菊野的家裡 。那副惶遽的身影,不知為何始終清晰地浮現在瀧子的眼前。她感到一股遲緩的衝擊波 在緩緩地搖撼著她的心胸。 電話結束後,瀧子還按著聽筒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她打開筆記本,找到她暗中 記下的圓井夫人家的電話號碼。 倘若佳江和院長關係如此特殊,即便直接請求院長也不會給人說閒話。瀧子發現還 有一絲能夠追溯的線索。 「剛才你說,祥子死時,菊野家好像有個傭人,那人後來辭去了嗎?」 圓井夫人歎了一口氣,好像對瀧子的糾纏感到無可奈何。 「是啊。那是一個好人呀。聽說祥子小時就來幫忙了。這人話不多,祥子死後沒什 麼要幫忙的了,自己也到了這把年齡……」 「現在在哪裡?」 「回到兒子那裡去了,住在築紫郡。聽說她走時還關照,倘若還要她幫忙,可以先 和她聯絡,但……」 瀧子懇求她幫助找到地址。夫人放下聽筒。瀧子的眼前不由浮現出案發後還沒有露 面的、直愣愣地注視著她的蓧澤的面龐。 她感到心裡一陣緊縮。她簡直想要為他作祈禱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瀧子坐在咖啡店裡,透過玻璃窗注視著俱樂部的門口。那裡淡淡地籠罩著人造公 園裡的燈光。過了約定時間不到5分鐘,菊野守出現了。他穿著黑色禮服,儀表堂堂。 瀧子反而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感到困惑,呼吸急促,不由整了整衣襟,挪了 挪桌子上的手提包。 菊野向寬敞的室內打量了一下,見瀧子一人坐在背靠院子的角落裡,便大步走來。 今夜,他的大背頭沒加梳理,反而顯得飄逸大方,戴著一副有色眼鏡,使他那精力旺盛 的臉頰上增添著一股野味,散發著掩飾了實際年齡的壯年人的生氣。 他走到桌子邊坐下,目光沉穩地注視著瀧子。 「上次還特地趕來送葬,實在感謝了。」 他用動聽的聲音向瀧子道謝後,就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又掃視了一眼靜謐的室內 ,語氣很隨便。 「這家店不錯嘛。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店。」 俱樂部遠離市中心鬧市區,在丘陵地帶中型旅館的地下室裡。因為剛開張不久,所 以鮮為人知。俱樂部裡沒有服務員,只有穿黑制服的侍從。樂隊按時奏起民歌和通俗的 古典音樂。現在正是休息時間,所以俱樂部裡靜悄悄的。11時以後,這裡因為喝酒的客 人才顯得有些喧鬧,但瀧子知道這時充其量也就兩三筆生意,所以才選擇了這裡。 「中午找我,是要談佳江的事嗎?」 侍從一離開,菊野就稍有異樣地問道,眸子裡消失了原來的坦率,帶著他那般年齡 特有的無邪的目光。 「是的,關於尊夫人的案件,想向菊野君請教……」 瀧子講出藏在心裡許久的話,開始時聲音還有些發顫,但一開口便漸漸鎮靜起來。 瀧子極力掩飾著自己想要掌握主動的心情。 「更正確地說,是關於兩年前貴小姐去世的案件。」 菊野詫然。慢慢地他的目光便落在邊上的空桌子那邊,流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 「那算什麼案件?」 「至今已有兩年了,的確是一直沒有被當作案件,但……我昨天遇到了笑口年,當 時她在你家已經幫傭了15年,現在住在築紫郡那珂川町的兒子身邊。」 菊野的目光驀地盯視著瀧子的臉。 「笑口年在你前妻時就已經來幫忙了。她將祥子從小帶大,所以對佳江毫無好感。 也許這個原因,她對我的提問毫無保留地亮了底,她也快70歲了,人到了那般年齡,把 重大秘密藏在心裡,也許會感到不堪重負的。」 「你……和佳江到底是什麼關係?」 菊野好像忍受著病痛似地皺著眉,用克制的聲音問道。 「說實話,我和佳江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我和蓧澤芳春是……有關係的,我的年齡 稍大一些,我們已經訂婚了。」 瀧子猛然被自己的出乎意外的謊話震驚了。瞬刻之間,她感到惶然。 「……你也知道,案發後蓧澤就不知去向了,對我也杳無音信了。他也是為了我, 所以我不得不搞清真相。調查到最後,就查到笑口年那裡。」 瀧子盯視著菊野,目光裡消失了剛才那般的狼狽。 他猛然站起,一副不可理喻的架勢。 「笑口年和這次案件有何聯繫?」 他冷冷地、不屑一顧的口吻。 瀧子想和顏悅色地誘使菊野自己開口,但看來他並非等閒之輩。 侍從將兩瓶威士卡放在菊野的面前,悄悄地離開了。 瀧子注視著玻璃杯。 「你也許已經知道,倘若你難以啟齒,那麼我來講吧。……前年春天,祥子去世的 那天夜裡,你11時左右到家,樣子剛死不久。……祥子臨死前的情況,佳江怎麼對你說 的,笑口年不知道,但她恰恰目睹了事實。」 「那天晚上9時30分以後,祥子開始氣喘,而且不能很快平息,於是10點鐘佳江向 專科的橫手醫院打電話,不料醫生去參加鹿兒島的學會了,那時祥子的病情惡化,氣喘 更加激烈……佳江是護土,家裡也備有氨茶鹼制劑,所以她就自己注射。可是不知是心 慌意亂搞錯了藥量,還是……還是沒有過失,反正靜脈注射以後,祥子馬上呼吸困難, 不省人事了。佳江忙進行人工呼吸,但祥子一去不回。聽說緊接著你就回家了。」菊野 微微皺眉,表情呆澀,下意識地端起玻璃杯送到嘴邊。 「就是說,祥子的死不是因為氣喘引起的心臟麻痺症,而是因為佳江的注射……據 說你一回家就把笑口年趕出屋外。不久她聽見佳江向北山醫院打電話,過了12點鐘,院 長在車上寫了祥子因心臟麻痺症而死亡的診斷書,這你都知道!」 「笑口年說,當初你要佳江進門時,祥子就極力反對。十四五歲是個難以對付的年 齡,而且小姐多愁善感,這也有情可願,但對佳江來說,這種現象未免太不堪忍受了。 甚至你不在家時,祥子開誠佈公地對佳江說,『你不走,我走!』」 菊野喝著威士卡低聲歎息,似怒非怒,似嘲非嘲。 「正因為如此,你必然會懷疑佳江故意增加藥量……你也應該知道,注射氨茶鹼制 劑過敏會引起呼吸困難……佳江或許為自己的過錯感到自責,也許有恃無恐,反正你很 果斷,事情已經無可挽救,再追究妻子的責任,就會傷害自己的名譽,所以就同意向北 山醫院求援了。你知道院長是佳江的養父,一定會妥善處理的。」 菊野一副至死不悟的表情,默默地喝著酒,像是在克制著感情的流露,尋找著應該 表示的態度,又像在爭取時間回味著瀧子的話。 瀧子極力抑制著再次產生的不安情緒。她感到自己的話裡似乎有著重大的失誤…… 因為這些話大多是憑自己的臆測。 昨夜,瀧子拜訪了已經年邁的小個子老太、菊野家以前的女傭人,終於得知佳江和 祥子已經不和,祥子病情發作,大多都由佳江進行靜脈注射。出事那天夜裡,佳江從祥 子的房間裡出來,看來已經給祥子打過針了。她告訴笑口年,祥子睡得很安靜,那時菊 野回來了。後來女傭人透過房門聽見菊野大聲叫喚著女兒的名字。不久就傳來佳江對著 電話聽筒慌亂地呼叫北山院長……「講完了?」 菊野突然拾起頭,目光裡掠過一絲驚慌,也許是酒的作用,他聲音渾濁,卻顯得很 誠懇。 「不!」 瀧子又堅定了信念。 「請讓我講下去。你有自己的社會聲譽和愛情,不管怎樣,對佳江的愛情吧,才不 追究祥子的死因,但你的內心裡從此產生了對佳江的憎恨,憎恨又不知不覺地形成了復 仇心理……在發現佳江和蓧澤來往的瞬間,你下定了決心。3月14日夜裡,你在弟弟家 裡對現場不在證明作了安排之後,悄悄回家,殺害了佳江,緊接著將準備好的展覽會介 紹書放在煙灰缸裡燒了,作了加害蓧澤的假像,並叫了急救車!」 兩人的氣息在昏暗的空間渾然一體。 「你只要說明情況就可以,我並不想告發你。」 瀧子克制著嗓音。 「我……無論如何不能原諒蓧澤,他背叛我,和有夫之婦佳江……所以我想瞭解真 情,這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我自己。他躲起來了,但能找到的,只是時間問題。他受 了冤枉,我漠然視之,隔岸觀火,這就是我最大的報復。」 這當然是誘使菊野坦白的圈套,放在桌上的手提包裡,性能良好的小型答錄機從他 坐下時就開始轉動著。可是,自己描繪著的想像帶著刺心般的悲哀,和不可名狀的自虐 般快感的痛苦,總在她的胸膛裡翻滾著。 「但是,倘若你不理我……」 她剛想說我也許就要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員警告發,這時菊野的嘴唇裡又發出似怒 似潮般的歎息。 「我無可奉告呀!」 他露出一句硬綁綁的嘲笑的話。 「因為我沒有殺人……祥子的死,倘若是笑口年這老太告訴你的,我也毫無辦法了 。祥子的確是因為佳江的注射受刺激而死的,佳江也老實承認了。只要看見注射的針跡 就清楚了。當然佳江說是為了緩和她的病狀才打針的,藥量也和平時一樣,我也滿腹疑 慮。反正,她向北山醫院打電話,讓院長寫心臟麻痺症的死亡診斷書,這你都知道。可 是,從那時起,佳江已絕對不可能從我身邊離開了。」 「這……」 「她害怕違背我的意志,我會將祥子的死因向員警告發。她不僅有殺人的嫌疑,而 且還要牽連北山院長,使院長身敗名裂。因此她對我百依百順,不敢造次。就是說,要 指望能從我身邊離開是不可能的,我為何要殺掉一個不會離開我的妻子呢?何況我還很 愛她呀!」 「但是……」 「我比佳江大12歲,她還處在妙齡,性情易變,但是除了回到我的身邊外,她別無 選擇,因為她不能自我折磨,忍受身心的痛苦。」 「我只能這樣對你說,倘若你還不滿足,就按你自己的喜歡去向員警告發吧。我想 您也許會因此而一輩子受到蓧澤的憎恨……」 「……為什麼?」 「他正因為迷戀佳江,才失意殺了佳江吧。他斷定是你揭穿了佳江的秘密,便不會 原諒你的。」 瀧子緘然。 他飛快地瞥了瀧子一眼,厚實的唇邊浮露出輕蔑的微笑站起身。菊野付了錢,悠然 走了。 瀧子詫然地望著他那頎長的背影,甚至忘了關上答錄機。 瀧子不由心亂如麻,胸膛裡滋生著淡淡的失敗感。也許因為事與願違,加上他扔下 的那幾句話,她被壓垮了。 倘若……兇手不是菊野,那麼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燒燬展覽會介紹書? 在紛亂的思緒中,她的頭腦裡浮現出這樣的疑問。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瀧子拖著疲憊的腳步登上公寓的樓梯,走到房門前時,聽見房間裡的電話鈴在響。 儘管已經11點鐘,但電視台也常常半夜裡打電話來。瀧子緩緩地打開房門,進屋拿 起聽筒。 「喂喂!」 沒有聲音。瀧子陡然湧出一種直覺,全身悚然緊縮。 「喂喂!」 「我是蓧澤。」 果真是他!稍帶鼻音、柔和而深沉的聲音,瀧子終於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牽念之情。 「蓧澤,你……現在在哪裡?」 「不遠處……」 「不遠處?在哪裡?我……」 「在電話裡不用講了吧。」 沉痛的嗓音,突然他又很乾脆地說道。 「我只是想向你道歉。」 「這麼說,殺佳江的果真是你?……」 「不!我沒有殺她。但是……倘若冤枉我,我也沒有辦法。」 「……說實話,我好像在做夢一樣。她也說很愛我,我想她還沒有孩子,又能和菊 野離婚,所以我向她求婚,但她總是一個勁地拒絕我。」 果然和佳江那麼鍾情?——瞬間,她感到內心裡湧出一股憤懣的情緒。 「那天晚上,我把剛印出來的展覽會介紹書給她送去,談到結婚的事情,那時我剛 喝了些酒,態度有些生硬,見她還是一口拒絕,不由冒起火來,便罵她還是貪戀著菊野 的財產和地位,但她說她真心愛著的只有我,儘管我是一個木偶師,將來又沒什麼依靠 。於是我提出要直接和菊野談一談,說服他離婚……我剛說到這裡,她黯然失色,神情 反常,想不到她走進廚房,突然用水果刀割自己的脖子,我大吃一驚,忙衝上去抓住她 的手。我們扭成一團時,刀尖激進了她的肋腹。」 「也許你不會相信,但這是事實……傷並不很深,我正要急救,外面車庫裡傳來開 門聲,她以為是菊野回來了,臉色突變,要我趕快走,傷口讓丈夫來包紮,因為在丈夫 那裡她可以找藉口搪塞過去,叫我從後門出去,不要被他發現……」 「那麼,你走時把展覽會介紹書留在那裡了吧。」 「我想不起來了,當時我只察覺出她只是不想被菊野發現,所以我就順從了,糊里 糊塗地從後門溜走了。走到房子前的道上後回頭一看,菊野家的車庫關著,看見鄰居家 的丈夫從隔壁的車庫裡走出來。那時我粗心了,還以為是菊野已經放好車進了屋子,其 實是鄰居家的文夫回家停車,所以我只好走了……」 「我不想回家,就在道邊的酒吧裡一直喝到天亮。早晨回到工作室聽收音機新聞廣 播時,才知佳江死了。菊野11時發現她昏倒在血泊中,那正是我離開的一小時之後。我 猛然醒悟,佳江將鄰居家的車庫開門聲錯聽為是自家的車庫裡發出的,以為丈夫回來了 ,我走後菊野沒有回來,她自己又止不住血,所以才失血過多死了……以後……我心裡 亂得很。即便說我畏罪潛逃,我也無法爭辯,起碼要受到員警的審查,……我心神不定 ,不知去哪裡好,走訪鄉下的老朋友,住在溫泉療養的旅館裡,只是心裡有個疑問解不 開。」 「什麼疑問?」 「佳江為何如此愛著我,卻又一味地拒絕與我結婚,如此害怕我們的關係被丈夫知 道?倘若她認為丈夫比我重要,也可以直說,可是……」 「嗯……」 瀧子已經得到疑問的答案。佳江肯定認為自己和蓧澤的關係被菊野知道,他就會把 祥子的死因公佈於世,會給有著養育之恩的北山醫院院長的臉上抹黑,甚至連蓧澤都會 懷疑自己曾經殺害了祥子。屈辱和恐怖使她不能對蓧澤挑明,反而選擇了死。佳江受傷 後擔心蓧澤會背上殺人的罪名,便掙扎著用盡最後的力氣,在煙灰缸裡將展覽會介紹書 燒了。 經過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佳江為了對蓧澤的愛,捨棄了生命……瀧子感到和剛才望著菊野離去時不同的、另 一種懷有深沉悲哀的敗北感。她感到慄然。以前她總以為自己對蓧澤的獻身是無償的, 甚至感到微薄的滿足。可是,實際上為了他,她並沒有失去任何東西。 瀧子內心裡惆悵著的塊壘不知不覺地渙然冰釋。 「不過,現在好了。」 聽筒裡又傳來熟悉的聲音。 「向你道歉以後,我才能安心,還有……請原諒我,我的工作室是你贊助我的…… 」 瀧子猛地掛上聽筒,她感到一陣更顫然的恐怖。電話中途掛斷,他必然還在附近。 聽筒裡還傳來嘈雜聲,也許就是她與蓧澤兩人常去進晚餐的那家餐廳,或是……瀧子飛 快地思考著,跑下公寓的樓梯。 找到他打算怎麼辦?她猛然這樣想起,將佳江的「秘密」告訴他,勸他證明佳江的 自殺。他也許不會同意這麼做?倘若將佳江捨命相護的「秘密」公開,也許正如菊野的 警告,蓧澤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的! 可是,向員警只交代佳江的自殺?倘若他被當作兇手受到起訴,我也不離開他!… …下樓梯時,瀧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的夜氣,像給自己壯膽似地挺起了胸膛。她朝著 她和蓧澤常去的那家快餐廳走去,急急地消失在夜幕裡。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