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保子穿了一套出門穿的和服,半截的外褂和長衫都是一式的小碎花。她平素不大 穿和服,走路時老惦著和服的下擺不要擺得太開。走到街上,薄暮中蕩漾著丁香花的幽 香。 她剛從公寓大廈出來。這座高高聳立的大樓;幾乎所有的窗戶都燈光通亮,可是大 樓背後的西天還映著落日的余渾,昏黃中染著些紫靄。夕照之下,上野公園的樹叢,以 及樹叢那邊寬永寺的屋簷,都顯得黑黝黝的,構戚一幅水墨剪影。 微風掠過耳鬢,飄來丁香的芬芳。風裡透著春意,暖洋洋的。 「啊,多迷人的傍晚……」志保子不由得自言自語。倘若坐在十樓的陽台上,看著 燈光一盞盞亮起來,整座大都會愈益顯得光輝燦爛,這會兒倒正是欣賞夜景的好時侯。 剛過五點半就分手,連共進晚餐都不可得,叫人心裡怪委屈的。可是,他說有個年 輕的下屬要來商量什麼事,志保子便也無可奈何。可不,志保子借口「感冒」,才沒參 加公司裡的集體旅行,她又怎能同一天上在專務董事的新公寓裡,遇見公司的同事呢! 志保子向十樓的窗子回眸一笑,便輕步走在冷僻的小路上。 寂寥之中,她的心情卻是欣喜愉快的。也許是方才兩人共度半日浮生的光景,以及 在嶄新潔白的寢室裡銷魂的一刻,使她感到心曠神怡。還有,右手提著的那只小皮包… …包裡裝著一只鬧鐘和一條打高爾夫球穿的褲子。鬧鐘從搬家以來走得就不准;褲子雖 是新的,拉鍊壞了。志保子打算把鬧鐘送出去修,拉鍊自己縫一下。他現在連這種事都 求自己做,志保子不免心裡感到熱乎乎的,有種女性所特有的喜悅。 暮色漸漸濃重起來,走過一段路便是緩坡,通向國營電車的鶯谷站。這一帶,地理 方位在上野公園北側,德川家的陵墓占去了不少地面,四處矗立著許多高樓,同他新近 喬遷的那座公寓大廈一樣。樹木很多,很早以來便是幽靜的住宅區。 路上很少看到人影,更兼假日,沒有下班的人,不過,志保子並不覺得寂寞,也不 感到害怕。她的全部意識還沉浸在回憶裡,重溫他的歡聲笑語,眼前浮現出他整理書架 和櫃櫥的身影。 志保子剛走到路燈那邊,正要穿過一個小十字路口,猛不防從左邊小巷裡快步飛奔 出一個人,和她撞個滿懷,志保子驚叫了一聲。對方趕忙避開,彼此看了一眼,兩個人 臉上的神情,都不勝錯愕。 對方是個男子,黑外套的領子幾乎要遮掉他的尖下巴須兒,一雙眼睛隔著淺色的墨 鏡,迷惘地俯視著志保子。 「碧川先生……」 先開口的是志保子。儘管兩人同樣吃驚,終究是志保子,先從這次意外的邂逅中鎮 靜了下來。路燈的光直射在碧川公介身上。不知怎的,他臉上極端狼狽的神情,竟毫不 加掩飾,好象僵住凝固了似的。 「好久不見了,你不是在旭川麼?怎麼這時侯會……」 本來想問他為什麼到東京來,在這裡……志保子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碧川方才從 那條僻靜的小巷走出來。小巷深處,是他妻子一江的家。碧川同跡見一江結婚之後,便 住在那裡,直到去年秋天。半個月前,專務董事把他新公寓的地點告訴她時,志保子頓 時想到這件事上來。不過地點雖然很近,彼此早已不通往來,後來也就忘了。 志保子望著碧川滿臉緊張,直僵僵站在那裡,心裡畢竟覺得有些蹊蹺。志保子聽一 江的妹妹二美說過,碧川同一江結婚剛剛兩年,關係便破裂了。去年九月,兩個人恩斷 義絕,離了婚,碧川連戶口也遷走了。難道碧川今晚是跟半年前離婚的女人重修舊好麼 ?他是今年一月份才調往北海道的旭川營業所的……碧川沒有回答志保子的間話,看了 一下手錶,吟哦之間慢慢轉過半個身子,便無言地走了起來。他走,並不是要丟下志保 子,看來他料到志保子也是去鶯谷站,自然會跟隨著一起走的。 志保子追上碧川,走到並排的時候,碧川便放快步子,急急忙忙,彷彿趕時間似的 。兩手插在外套的口袋,下巴埋在領子裡,低著頭……這樣子很不像他。這時,志保子 偶然發現,碧川頭上那頂綠色鴨舌帽,卻是從未見他戴過的。心裡掠過一陣莫可名狀的 感喟。 「還好吧?」 好不容易他才開口。依然低著頭,聲音幾乎聽不出。 「呃,還湊合。」 「……」 「你的事,我聽二美說過。離了婚,是麼?」 「嗯……」 「今晚你又去看一江了?」 毫無諷刺的意味,純屬好奇的發問。瞟過去一眼,看到碧川的側臉莫名其妙地扭曲 起來。他的回答仍是無言的沉默。 走近國營電車站,店舖裡的燈光照得馬路通明,行人也多了起來。碧川的頭愈來愈 低,盡看自己的腳下,每逢有人掠身而過,就別轉臉去。只是腳步仍舊很急促,幾次借 著光看手錶。 「你這就回旭川麼?」 「嗯……」他含糊其詞地應著。 志保子不免又有些納悶。她過去同碧川交往時,碧川一向談吐爽利,口齒清楚,有 時甚至還很饒舌。說話時會拿眼睛逼視對方,讓人覺得他很自信。 兩年半以前,碧川和志保子同屬一家航空公司,都在東京機場客運科工作。碧川進 公司的第二年,也是志保子高中畢業後工作的第二年。那年春天,兩人私相愛悅,彼此 也海誓山盟了一番。然而,這種關係只維持了一年多。偶然有一次,志保子把跡見一江 介紹給碧川,哪知碧川竟對一江一見傾心起來。 一江同二美這兩姐妹,是某貿易公司董事的千金。當時一江是私立大學四年級的學 生,二美念三年級。志保子和二美是高中同學,畢業後,同二美她們仍有來往。碧川和 一江的相識,是因為一江和同學結伴想去歐洲旅行,以紀念大學生活,於是來找在航空 公司工作的志保子商量,問歐洲有什麼關係可以照顧他們,圖些方便。志保子不假思索 地把碧川介紹給一汪,碧川便托付在倫敦分公司工作的朋友,代為照料一江這一行。 可是,事情並未就此了結。事後,志保子後悔不已,男女之間的邂逅,竟包蘊著多 大的危險啊。 一江旅行回來後剛三個月,碧川便親口告訴志保子,說他要同一江結婚。結婚的同 時,碧川就辭去航空公司的職務,在岳父身為董事的貿易公司裡謀得一個肥缺。名義上 婦隨夫姓,一汪改姓碧川,但是夫婦二人卻住在名分上屬於一江的一幢瀟灑別緻的洋房 裡。碧川實際上等於入贅,作了闊小姐的乘龍快婿。 不久,志保子也離開航空公司,到現在這家經銷洋酒西藥的中等企業裡工作。碧川 走了,自己象是被遺棄在公司裡,志保子覺得不是滋味。他們結婚之後,她一次也沒見 到碧川。有關他們的消息,都是二美傳到自己耳朵裡的。二美大學畢業後還沒結婚,一 個人住在豪華的公寓裡,鏤金刻銀,做些精緻的裝飾品。 後來,她們的父親病故,只剩下姐妹二人;不久,碧川同一江離婚,又轉到旭川工 作,等等,志保子都是從二美那裡聽說的。 想不到,眼下竟又同碧川重逢……看來他的生活未必幸福。人事無常,連碧川這人 也變了。志保子直感到,今晚他身上有點異乎尋常的地方。 在碧川快步的帶動下,不出十分鐘便到了鶯谷站。車站上的時針,指著五點四十五 分。白天車站很清閒,傍晚卻人流滾滾。走到自動售票機前面,兩人自然而然停住了腳 步。碧川這才正面打量志保子,志保子對他說:「我要乘公共汽車,失陪了。」 他仍用一雙彷彿在凝神思索的眼睛,默默地望著志保子。志保子正要轉過身子,抬 腳定開的時侯,碧川衝口說:「等一等,我還有話。」 志保子多半己經料到他有話要說。 回頭一看,他正急忙從自動售票機裡取出兩枚車栗。 「今晚遇見我的事,你萬萬不能告訴別人!」 不知什麼緣故,志保子覺得碧川這句話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兩人搭乘山手線環行電車,肩膀靠在車廂聯結器凸起的地方,面對面站著。車廂裡 很擁擠,不過還沒擠到象沙丁魚那樣。兩人身旁是四、五個高中生模樣的人,帶著練劍 術的竹刀,大聲談著比賽的事,所以,他們兩人的低聲耳語便不必擔心被其他乘客聽去 。車窗外早己暝色四合,商業區裡萬燈齊輝,帶著春天特有的潮潤的光暈。 「我今天一天按理是應該耽在旭川宿舍裡的。要是有人知道我實際上到了東京…… 那就麻煩了。」 聲音象從喉嚨裡擠出來的,有些發顫。淡色墨鏡後的眸子,一反方纔,異常熱切地 望著志保子,一刻也不肯放鬆。 「那……你要是真為難,我可以給你保密,不過,我得知道是怎麼回事……」 「好吧……」 碧川咬了一下嘴唇,沉吟了一會兒說:「我同一江的婚事,如同一場春夢。不知你 怎麼聽說的……她勉強算得是個妻子,至多只半年的光景,後來就本性畢露了。奢侈, 傲慢,簡直可說是淫蕩……尤其是,對我的一舉一動,猜忌到極點……」 「這些事,恐怕你婚前未必不知道吧……」 志保子譏刺地回敬了一句。的確,一江的這些品性,只有同她有過交往,在她那冷 若冰霜,端莊而又頗具西洋風度的容貌中,是不難想象出來的。一江就同唯一的妹妹二 美,也相處得不很融洽。她們雖是兩姐妹,卻是同父異母。兩人的母親都已過世。一江 的母親,娘家很闊,母親在生前就把財產轉到一江的名下,由一江全部繼承。戶籍上, 兩姐妹也與一般的姐妹一樣;長得同父親都很象,儘管不是一母所生,在外表上,容貌 ,甚至連聲音,都像得出奇。不過,一江出落得更標致,勻稱。由於一江生性奢華,爭 強好勝,不論在什麼地方,都像女皇一樣,鶴立雞群。 二美雖然和這位只大一歲的異母姐姐同時長大,但處處都有點微妙的差別,性格上 甚至截然相反,她比較內向,有些陰郁。 「晤……結婚前你勸過我一次。可是,當時我完全拜倒在一江那另有一面的魅力之 下。而且,那時我很自信,以為她即便有種種缺點,我也能把她收拾得服服貼貼。並且 她父親對我十分中意,最後被他們說服了……」 「……」 「一江的父親有心髒病,也許預感到自己不久於人世了,趁活著的時侯,想給一江 說妥一門親事……」 話雖如此,別人的懇求,總不成其為結婚的理由的。娶個闊小姐作妻子,在丈人當 董事的公司裡又能飛黃騰達,這種誘惑,恐怕碧川也是抵禦不了的。 「現在她父親已經過世,同一江又離了婚,這一切不都已前塵影事了麼?」 即使對自己,這些也都成為無足輕重的往事了。志保子頭腦清醒地回想著這些往事 。可是碧川深深歎了口氣,同時又疲倦地搖了搖頭「哪兒的話!我這輩子都給一江毀了 。直到眼下還是這樣。」 「……?」 「她簡直是個心黑手狠的女人,她瞧不起我,自己在外面任情冶遊不說,還雇私人 偵探監視我的一言一行。我呢,存心報復,妻子既然寡廉鮮恥,我便也逢場作戲。於是 ,她便借機提出離婚。結果我吃了虧。這還不算,離婚之後,仍不放過我,在她亡父的 心腹,公司裡的上司面前惡毒誹謗我。這樣,我便被他們一腳踢到了旭川。本來,我丈 人沒什麼資本,也是靠薪金,現在人一死,同他女兒又離了婚,我這半路進他們公司的 人,在那裡就不會有出頭之日了。」 「可是……一江為什麼要那麼恨你呢?」 經這麼一問,碧川候地轉過視線,隔著乘客的肩頭望著車窗外面。良久,他才回過 目光來看志保子,眉尖微蹙,眸子裡象閃著淚光似的。 「她一定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我始終不能忘情於你。她是憑女人的直覺猜出來的。 事實上,每逢我想你的時侯,不能不更加恨她。要是當初我不受她的誘惑,同你結婚的 話,我們一定會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我正在認真考慮這間題,準備再一次寄希望於將來 ,這或許不能算是夢想。」 顯然是一派巧言令色!志保子心裡雖不以為然,卻又不禁泛出一絲快慰,儘管並不 十分滿足。 電車停站了,乘客蠕動了起來。等到恢復平靜,電車開動的時侯,志保子冷靜地問 :「你講了一通跟一江的齷齪,同你來東京保密的事,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重大……」 碧川向志保子更靠緊一些,放低聲音說。碧川身上的氣味,直撲進志保子的鼻孔, 混著男性化妝品,是那麼捻熟。 「我要乘這輛電車到濱松街,然後換單軌電車到東京機場。由鸞谷乘山手線到濱松 街要十五分鐘。單軌電車也要十五分鐘。連換車的時間在內,六點半可以趕到機場。這 麼走,比乘出租汽車,時間更經濟。」 他的話好象部分在回答志保子的問題,目不轉睛地看著志保子的眼睛,又繼續說: 「在東京機場搭乘全日本航空公司七點十五分飛往札幌的『三星號』客機,八點四十分 飛抵千歲機場。再從千歲機場坐出租汽車到札幌火車站。這樣,便可從從容容趕上夜裡 十點十五分由札幌發車的坎雪五號,快車。午夜十二點四十七分就可到達旭川。這是今 晚回旭川的末班車。要趕上『大雪五號』快車,就得乘上七點十五分從東京起飛的末班 機。——當然,可能的話,不這麼換來換去,選擇直接由東京飛往旭川的路線。然而, 東亞國內航空公司去旭川的航線,中午十二點五十分就沒有班機了,而且,飛機又小, 乘上去容易惹人注目。再說,旭川機場上熟人也多。」 志保子漠然感到,與其說他是在回答問話,不如說他說出了問題的核心。真實而重 大的,令人恐怖的回答是……「十二點四十七分,一到旭川,我便到車站前的快餐館去 。那兒一直要營業到夜裡兩點。我沒事兒人似的,走進店裡,跟相熟的女孩子廝混閒聊 一陣,讓她們記住我耽在那裡的大致時間,然後岔過話知暗示我今天整天在旭川,耽在 公司單身宿舍裡整理賬目。這樣一來,就可以證明我不在現場,一點破綻也沒有,只要 我方才沒在十字路口上碰到你。一個想證明自己不在現場的人,最怕的莫過於在現場附 近碰到見證人。」 不在現場……見證人……這些詞兒象一個個漩渦,合著隆隆的車聲,在志保子的腦 袋裡打轉。 「你難道……」 碧川見志保子盯著自己,一下子瞇起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時電車不知開進 什麼站裡,突然剎住了車。或許是稍稍開過了站頭。 腳下一個站立不穩,碧川的高個子便撞到了志保子的肩頭。 「是的……今晚我把一江殺了。」 撞過來的身子還沒有站挺,碧川就在志保子的耳邊悄悄私語道。 「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一江。她拿我的荒唐替自己遮掩,不傷自己一根毫毛。把 我趕走,也許對她自己朝秦暮楚,良心上過得去點,但她卻把我寶貴的一生給毀了。離 了婚,事情並沒到此就完。我不報復,不足以解我心頭之恨……」 從濱松街車站裡的山手線月台出來,走去換乘單軌屯車。碧川雜在人群裡,口齒稍 許清楚了一些,跟從前一樣。 他和志保子兩人眼睛望著前面,對面走來的人看他們,以為是在隨便閒談。 「今天剛過中午,我便乘飛機離開扎幌,神不知鬼不覺回到了東京。四點來鐘到一 江家裡。我原先配了一把鑰匙,悄悄開門進去。現在這座寬敞的洋房,只有一江一個人 住。平時有個女傭人,星期節假日女傭人回去休息。我從別處打聽到,一江前幾天得了 感冒,到今天還沒好,整天在家裡。我進去的時侯,看到臥室裡我的一張床撤掉了,顯 得空闊,一江坐在梳妝台前,正在做面部按摩。聽見門聲,她回過頭來,我一聲不響, 慢慢走近她,兩手一下掐住她的脖子。我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她看我突然出現在面前的 一剎那間,一定會明白我要干什麼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檢票口,又並肩走上單軌電車的台階。三年多前,與碧川在同一 個科室工作,兩人相親相愛,時常出去幽會,這些往事,驀地闖進志保子的意識裡,不 合時宜地懷念追想起來。現在他犯了罪,作了案,聽他的自白還不過十分鐘前的事。人 的感覺竟這樣遲鈍,志保子頓時覺得實在不可思議。 「等一江斷了氣,我把她睡衣下擺弄亂,拖鞋扔得遠遠的,佈置成她掙扎抵抗過的 痕跡。然後打開抽屜和保險櫃,隨便找了些東西,把家裡翻得亂七八糟。我打破廚房的 窗子,溜了出來。當然,大門還像原先那樣鎖著。這一來,一眼看上去,會以為是強盜 搶劫吧。」 「……」 「現揚情況,完全像打家劫捨的。即使懷疑到我,我已同她離婚,戶口也遷了出去 ,我殺一江,得不到一分餞的好處。只要能證明我不在現揚,就萬無一失,絕對安全。 」 兩個人走上單軌電車站。車子還沒進站,乘客稀稀朗朗地排隊等著。他們排在隊尾 ,同前面的人稍稍離開一段距離。碧川放低聲音說:「事情的全部經過就是這樣。我這 次復仇成功與否,全憑你的良心。我之所以向你和盤托出,固然是出於害怕,怕我不言 而別,一旦事發,你向警察出首今天遇到我的事。更主要的,是想教你了解我的心情。 說老實話,我現在真後悔當韌不該同你那樣分手。事到如今,不論我怎麼道歉,你也不 會原諒我的。但是,我真正愛的女人,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只有你一個而已。我相信 ,也只有你是真心愛過我的。」 空蕩蕩的紅色車輛慢慢滑進站,車門打開的時侯,兩人不約而同地扭過頭來,目光 在半空中相遇了。 「我求求你,今晚你碰到我的事,全當是你我之間的秘密吧。」 放過他也末嘗不可……窗縫裡,吹來東京灣上涼爽的晚風。志保子看著碧川胸前飄 拂的領帶,一面茫然忖度著。 在單軌電車裡,兩人面對面靠窗口坐著。車裡只有八成乘客,很安靜,說話完全可 以被鄰近的乘客聽去。所以,開車後兩人幾乎沒開口。 也許,碧川要說的話都說完了,眼睛無神地望著窗外。 過了六點鐘,外面已經夜色蒼茫。 就算我壓根兒沒遇到他也行。其實,過十字路口的時侯,再早那麼一、二分鐘,或 遲一、二分鐘,就不會遇上他了。即使他在自己前面兩三米遠的地方走,戴了那麼一頂 從末見他戴過的鴨舌帽,又豎起了大衣領子,哪裡會認得出他就是碧川公介啊。 而且,他又是那麼一臉的倦容。本來就清瘦的臉,現在更見瘦削了,眼圈發黑,凹 了進去。怪可憐的,到今天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內心深受創傷。 往事盡付東流水,讓它過去算了。志保子思前想後,沉浸在一種感傷而又帶點甜蜜 的心境中。碧川拋棄了志保子,投到一江的懷裡,這種薄倖的行為,到頭來他自己吃虧 受苦,自食其果,這筆賬可以一筆勾銷了。而且,同碧川分手後,志保子也可以說找到 了自己的幸福。她換了了家商行,進了秘書科,和頂頭上司專務董事之間偷偷地培育起 寶貴的愛情。 不錯,碧川己經罪有應得。他把己經離了婚,把形同陌路的妻子殺了……正如他所 說,也得不到一分錢的好處,反而危險得很。他的行為本身不足以說明,一江給他造成 傷害之深麼?的確,他的犯罪,沒有什麼利害打算。把它解釋為驕橫自專的一江自做自 受,或許更公平。 我無須乎向警察說謊,只要不作聲,裝作不知道,刑警是不會找上門來,向我志保 子問什麼的。 志保子頓時覺得渾身癱軟,頭靠在椅子上,眼晴望著碧川的領帶。晚風不停地從窗 縫裡刮進來,翻弄著那條橫條紋的領帶,一根短大的銀別針,把領帶別在襯衫上。別針 上的圖案象是抽像派藝術,仔細看去,卻是兩個重疊在一起的羅馬字母。一個字毋是 K字,還有一個,正要放眼看去,單軌車在中途停站了。 站台上的時鐘指著六點二十分。到東京機場是六點半……趕上七點十五分的飛機是 毫無問題的。八點四十分飛抵千歲,然後從扎幌火車站換乘快車「大雪五號」……志保 子把才纔碧川在山手線電車裡談的乘車路線回想了一遍。猛然間發現一個疑點,不由得 一怔。 他說,半夜十二點四十七分回到旭川,要去車站前的快餐館露個面。那麼,證明今 晚他不在現場就無懈可擊了。 可是,等一會兒,一江之死被人發現,驗屍可以推算出死亡的時刻,而按照碧川今 天往返的路線來追查,不是有可能發現是他犯的罪麼?事實上也正是他幹的呀! 「關於證明你不在現揚……」 志保子忘其所以地問道,一下子注意到自己所在的揚所,便頓住了口。 「什麼?」碧川探過身子,志保子也湊了過去,兩人緊靠著玻璃窗說了起來。 「你怎麼證明,在一江被害的時刻,你人絕對不可能在現場?難道在旭川的單身宿 舍裡,你安排了一個替身……」 志保子不覺握高了嗓門,他慌忙攔住她,急口回答說:「不,正相反。」 「正相反?」 「不……並不是說要人作假證明,說我不在現場,而是要別人把作案時間搞錯…… 」 「這是什麼意思?」 碧川似乎有些躊躇,看著志保子心情很複雜。志保子盯住他不放,他有點欲說還休 的樣子。然後向周圍很快掃了一眼說:「當然,作案時間真給查出來了,我不在現場的 證據的確站不住腳。半夜裡去快餐館,並不能證明我整天在公司的宿舍裡。要別人冒充 我,談何容易。」 「是呀……」 「所以,我要想辦法,使推測出來的一江死亡的時間,比實際上的要晚一些。這一 來,很自然的,證明我不在現場這一點便能夠成立。」 「那麼說,你是找到一江的替身了?」 「不能說是替身……」 不知為什麼,碧川神情游移,口氣也吞吞吐吐。而志保子卻有種直覺,這個疑團非 緊緊抓住不可。 「那你究竟有什麼神通呢?」她尖利地看著碧川的眼晴。 「……每逢假日的傍晚,一江照例要給女傭人打電話,吩咐她第二天回來時,買些 什麼食品。因為星期天和節假日,女傭人回家休息。 一江對飲食極其講究……這習慣大概在結婚前就有了。這樣,我托一個聲音和一江 非常相似的女人,在傍晚六點半的時侯,裝成一江給女傭人打電話。還有,晚上給她家 送牛奶,總是在六點半以後。也由那個女人從牛奶箱裡把奶取來,用我給她的一把鑰匙 ,開進門去,把牛奶放在廚房的桌子上。這樣,一江被殺就會斷定是在今天下午六點半 以後。比實際大約晚一小時。我知道,根據屍體解剖來推斷死亡時間,前後可有一個小 時的誤差。」 「……」 「另一方面,即使懷疑到我,假定六點半以後在她家作的案,我是不可能七點一刻 在東京機場,乘上開往扎幌的飛機的。乘不上七點一刻的飛機,就趕不上由扎幌開出的 『大雪五號』快車。錯過『大雪五號』,今天夜裡就沒有抵達旭川的火車了。所以,只 要從『大雪五號』 下了車,到站前的快餐館露一露面,便可以提出反證,在六點半之後這段時間裡, 我人不可能在東京。這麼一來,我不在現場的證據便能成立。」 志保子心裡尋思,他畢竟是找到一江的替身了。即使取牛奶不算預替,假充一江給 女傭人打電話,不就是冒名頂替麼?照方才碧川自己露出的口風來看,找個替身確實不 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何況長年的女傭人,要瞞過她的耳朵,聲音非象一江不可。找這樣 一個人……忽然,在志保子的腦際閃過一個女人的影子。是二美!只有二美能辦到。一 江和二美雖是異母姐妹,她們的容貌和聲音一模一樣,甚至志保子在電話裡,也常常弄 錯。猛然間志保子心裡一陣緊張,她把目光凌空收回,向碧川領帶上的別針投了過去。 銀別針上的圖案,仔細看過去仍是兩個疊在一起的縮寫字母。K字和……後面一個字, 確實像F。是碧川公介(AokawaKoske)的K和跡見二美(AtomiFumi)的F! 二美現在還是獨身一人,她的興趣和工作是鏤刻金銀裝飾品。這枚別針一定是二美 的手藝,作為定情之物送給碧川的。 志保子驚愕之下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功夫,單軌電車已經滑行到東京機場站了。 四至此,碧川犯罪的全貌已一清二楚。他的動機,背景,一切的一切。 什麼忘不了志保子,寄希望於將來咧,什麼更加憎恨一江冽,真是厚顏無恥!說來 說去,只不過是為了籠絡志保子,叫她緘口不講今天這次邂逅罷了。完全是有口無心, 一派花言巧語! 他大步朝國內航線休息廳走去,志保子落後一步,眼睛盯著他的背項,彷彿要把他 看穿似的。 碧川同二美這種黑關係從方才碧川的話裡,不難猜得出來。他嘴上雖說,一江雇了 私人偵探,探出他「逢場作戲」並以此為離婚理由,把他趕出家門。實際上,恐怕是一 江知道他與二美私通的事。這樣看來,一江恨他就不難理解了。當然,離婚是在對他不 利的條件下進行的。他今後也休想在公司裡青雲直上了。 表面上看起來,他給趕出了富裕的生活,一腳踢到旭川去,其實,他並不準備吃一 點點虧的。只要他與二美同心合力,偷偷幹掉一江的話……固然一江的財產不會叫前夫 來繼承,但是,她的父母已經亡故,從戶籍上來看,親屬只有妹妹二美一個人。所以, 一江的遺產必定全部轉給二美,等到時過境遷,碧川和二美成為眷屬,這筆財產還不是 聽碧川的便! 對於這樣狡猾的犯罪行為,難道能置之不理麼? 今晚,在那個昏暗的十字路口碰到他,真是天賜良機,讓志保子可以復仇雪恥! 七點一刻飛往札幌的航班,國內航線的櫃台,已在開始辦理搭機手續。 碧川回頭朝志保子看了一眼,然後走到窗口。平時,狹長的休息廳裡總是人群熙攘 ,今天是三月裡的假日,去蜜月旅行和旅游回來的人似乎不多。除了去札幌的,日本航 空公司開往福岡的一班航線也正在辦理手續,櫃台前站了一隊人。志保子回想起從前曾 在這裡工作,不由得觸景生情,但只是一瞬間的感觸。 她又把尖利的視線轉向碧川的後影,看他隔著別人的肩膀正伸手去接機票。等一會 兒便向警察出首,從她今晚在一江家附近遇見輕裝簡出的碧川說起,一直說到看他乘上 全日本航空公司的末班機飛回北海道為止,一五一十全給他兜出去。如果再有個旁證, 告發起來就更有力了。不過,這也不難辦到。譬如說,當著航空公司職員的面,突然同 碧川口角起來,讓他們記住碧川的相貌和姓名;再有,打翻小賣部的陳列品,加深售貨 員對他的印象,等等……志保子正在物色地點,朝四周迅速打量著,她驀地一怔,抽身 退了回來。 有個中年男子,從通向進站大廳的自動扶梯旁,慢慢走了過來。他不正是現在公司 裡的一位科長麼?因為不在一個處,他同公司裡今天組織的旅行沒有關係,看樣子是因 私事給人送行的。 他兩手插在上衣口袋裡,面帶笑容,同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少年,大概是他的兒子, 一面說著話,一面從志保子前面走過。幸好沒給發現……志保子松了一口氣,剎時間渾 身發僵,彷彿給澆了一盆冷水。自己今天出沒在鶯谷附近,要是給別人知道了豈不太尷 尬了! 剛才一心只想碧川的事,自己的事倒反撤在腦後。這時看見公司的人,急忙之間, 只好裝作沒留意似的,低頭看著腳下。她同現在公司裡專務董事私下相愛是分到秘書科 以後不久的事。他們的關係己有半年多,但誰都不知道。 四十歲的專務董事,妻子有病,聽說她娘家在戰爭時期有恩於董事家。原先他們夫 妻倆住在小金井一幢老房子裡,兩個月前,妻子生病住院,養病也可能要拖很久,於是 他把小金井的家關上門,在鶯谷買了一套公寓房子,這樣離公司和醫院都很近。 新公寓並不是他的外宅,公司的人都知道這地址。所以,志保子推說「感冒」沒有 參加公司組織的旅行,要是別人知道她當天下午在公寓附近走動,馬上會察覺出她和董 事之間的特殊關係。何況當今的時尚,即使什麼事情也沒有,在別人眼裡,董事和女秘 書之間情投意合,常常也免不了飛短流長。 倘若向警方報告今天見到碧川的始末,難免把自己的隱私也暴露出來。因為志保子 的檢舉是直接指控犯人的重要證詞,警方在采納之前,對她當時前前後後的行動,必然 要徹查一番。 專務董事和志保子的關係一旦在公司裡傳開,遲早要傳到他住院的妻子耳朵裡。再 說,他妻子的侄子也在公司裡工作。所以,無論如何也要避免生事。 志保子知道,專務是喜歡他妻子的。至少,對病弱的妻子深為憐恤同情。他跟志保 子來往之初,便率直地對志保子說過,要小心在意,兩人的關係決不能讓他妻子察覺。 他歉疚地說,只要他妻子人還在,公開場合裡,他不能對志保子作應有的表示。 志保子聽了並不覺得屈辱。相反,更加相信他的為人,心裡覺得很踏實。她暗暗發 誓,兩人的秘密來往,決不洩露出去。志保子的這種努力,也是她愛面子不求報償的證 據……志保子一直立在那裡,碧川辦完登機手續,又走到她面前。其他旅客把機票換成 登機卡後,一個個急忙向第二休息廳走去……碧川迅速向四周掃了一眼,更加走近來, 望著志保子的眼晴說:「今晚的事,我完全信任你。」又小聲地叮囑一遍。志保子有意 無意之間慢慢點了點頭。 「謝謝。等事情過後,我再同你聯繫。」 碧川口角上浮出一絲笑意,用指頭在志保子臉上戳了一下,一轉身便走開了。 外套的領子照舊豎了起來,低頭走路。等他的背影從自動扶梯上消失之後,志保子 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櫃台上的時鐘剛過六點四十分。到他乘的「三星號」飛機發動,還有三十五分鐘… …憤激之中帶著焦灼,志保子怒火中燒。這麼一聲不響,把他白白放回旭川,難道對麼 ?自已能這樣做麼? 要想有所行動,便只有今夫晚上。錯過這個機會,自己的決心就會愈來愈小,情況 便開始對碧川有利。 可是,如果就這樣跑到警察那裡,到頭來會把自己寶貴的人生也斷送掉。同碧川這 種人弄得兩敗俱傷,何苦來呢! 然而,對這件窮兇極惡的罪案,自己掌握著真相,難道能眼睜睜讓他跑掉? 一江,二美,以及其他男男女女,他們形形色色的面孔,在志保子的腦海裡閃了過 去。 這工夫,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六點四十三分……四十六分……掛在櫃台後面牆壁 上的時鐘,指針每移動一下,滴答滴答的聲音彷彿都傳到了耳膜。這是不可能的。距離 在四米以上,怎麼可能聽見秒針滴答滴答的聲音……但她確實聽見了。滴答,滴答,有 節奏地響著,宛然在催促志保子當機立斷似的! 隔了一會兒,志保子才發現聲音真正的來源在哪裡。又過了片刻,她打定了主意, 同時邁出一直站著不動的腳。 五時針已經走到六點五十分。 播音員在催促旅客趕快辦理七點十五分飛往扎幌的搭機手續。 一旦要見諸行動,志保子也夠迅速果斷的。她跑到售票窗口。 「還有去札幌的座位麼?」 「還有空位。您得趕快,馬上就要停辦搭機手續了。」 志保子點點頭,買了一張機票。「三星號」客機有三百多座位,似乎還剩下不少空 位。為慎重起見,志保子問了一句,女職員說,今晚只乘了百份之六十的人。 問到姓名和年齡時,志保子回答說。「山田薰,二十八歲。」 她耍了一個花招,用了一個辨別不出男女的假名,年紀也多說了四歲。 她把剛買的機票送到隔璧窗口,辦搭機手續。 「有行李麼?」男職員問。 志保子把一只小黑皮箱放到櫃台上,這是她方才從鶯谷公寓出來時,一直提在右手 的。裡面裝著專務董事的高爾夫褲子,當擺設的小瓷狗,鍍金的鬧鐘;還有兩三本紙皮 書……有的是要送出去修的,有的是志保子要的。她迅速權衡一下,當機立斷,這才松 開了直握著皮包的手指。志保子覺得,假使把皮箱遺棄或丟失,包裡的東西是不會叫專 務董事為難的。鬧鐘可算高級品,但也不是什麼特殊的紀念品,專務說過,修好了可以 送給志保子。 而且,最初觸發志保子這個念頭的,正是這只鬧鐘的鐘擺聲。這件事日後志保子會 向專務解釋清楚的。當她發現,傳到自己耳膜上的滴答滴答聲,不是櫃台上面的掛鐘, 而是來自右手提的皮箱裡時,過去在航空公司工作時發生的一件事,驀地兜上心頭…… 存好皮箱,接過行李牌和登機卡,志保子一身輕松,只拿了一只手皮包,急忙向第二休 息廳走去。 乘自動扶梯到了二樓,經過核對身份,便下樓到侯車室,等汽車把旅客載到飛機旁 邊去。 寬闊的候車室裡,附設有小賣部和咖啡間,相當擁擠。是七點十五分去扎幌,七點 半去福岡的乘客在等侯開車。 志保子怕碧川發現她,所以注意力都集中在眼睛上,但這擔心是多余的。 志保子走進侯車室時,去扎幌的人正準備上車,在檢票口排了長隊。前頭的人已經 走出柵門,上車坐好了。志保子掃了一眼,沒有看見碧川,他準是坐在汽車裡了。 志保子排在隊裡。 走到檢票口,把登機卡交給職員。職員撕下半張,把有座位號的半張退給她。 志保子接過來便向外走去。 眼前停著兩輛大轎車。只要乘上車,就一直可以送到停在跑道上的飛機旁。走在前 面的人,陸續坐進車裡。 但是,志保子沒去乘汽車。走了兩三步,突然腳根一轉,快步朝候車室方向走回來 。這一瞬間,她似乎體味到,一顆心猛地揪緊了。等知道她並沒有因此受到責怪,膽子 又壯了起來。在旅客止步的地方走動,是越發不能鬼鬼祟祟的。要堂堂正正,沉得住氣 。即或有職員看到,只以為有什麼正當理由才在那裡走。這是志保子根據早先的工作經 驗學到的一點心理學。 沿著侯車室,從黑洞洞的水泥地上繞過去,就是俗稱「手指廊」的這條通道。不乘 汽車,步行到飛機旁時,可以從這條廊子走過去。此刻,廊子裡面空蕩蕩的。走廊隨處 都有出入口通向外面,志保子不費勁地便走進了「手指廊」。順著這條廊子可以徑直走 到出站大廳,在那裡混進剛下飛機的旅客裡走出機場。 志保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照舊向前走過去。不時遇上穿制服的職員,他們僅僅 瞥了一眼,便漠不關心地走了過去。也許志保子一身樸素的和服幫了忙。玻璃窗外,有 一輛大轎車在慢慢拐彎駛過去。 準是送旅客上飛機去札幌的。想到碧川也坐在裡面,志保子這才心滿意足,覺得非 常痛快。 等乘客全部上了飛機,空中小姐該重新查點人數,與檢票員提供的數字核實。 可是少了一個人。他們大約要重數一遍。但不論怎麼數,數目總是對不上。飛機上 的乘客,比檢票口撕下的票數少了一位。於是職員們一個個緊張起來。他們會想到,沒 上飛機的旅客,說不定在飛機上放了什麼爆炸物品。 有關人員便聚集起來,進行商議。 是哪個座位上的乘客不見了呢?根據撕下來的票根,過一會兒就能查出來。 那位旅客存行李了麼?——要是存了行李,事情就更加麻煩了。只好請旅客暫下飛 機,多半是再回到侯車室去。已經裝上飛機的行李都得卸下來,請物主一一辨認。以三 百個座位,六成乘客而論,查起來可是相當費工夫的。 最後,好不容易找到無主的行李,全部的警惕都關注在留下來的那只小黑皮箱上。 可不是,從皮箱裡傳出滴答滴答的鐘擺聲,周圍的緊張是可想而知的。 是定時炸彈麼? 那時該同警視廳聯繫,科學搜查組便火速奔赴機場。 他們的手,將戰戰兢兢地打開皮箱,拿出的是——高爾夫褲子,小瓷狗,再就是走 時不准的鬧鐘,如此而已!等到他們明白過來,至少誤點一小時了。志保子是把握十足 的,因為以前她在航空公司工作時,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 定點七時十五分飛往札幌的飛機,既然推遲一小時起飛,到干歲機場將是九點四十 分。這麼一來,絕對趕不上十點十五分由札幌發車的「大雪五號」快車。哪怕汽車從千 歲機場全速開到扎幌火車站,一路暢行無阻也要四十五分鐘。 即或碧川被困在候車室的時候,突然靈機一動,要改乘日本航空公司八點十分飛往 札幌的飛機,他也趕不上「大雪五號」快車了。倘如他死了心,今晚不回旭川,到了千 歲機場再找證據,表示他不在東京現場,也將是徒勞無益的。就算他同二美合謀成功, 作案時間被誤斷為六點半以後,人家也能算計到,不論是晚飛一小時的全日空末班機, 或是八點十分的日航末班機,這兩班飛機兇手是完全能趕得上的。 假使他從千歲機場乘出租汽車到旭川,走這麼一段長距離,司機會記住他,結果適 得其反。 總之,只要碧川今晚乘不上札幌發車的「大雪五號、他就不能證明自己不在現揚。 他的犯罪陰謀,再怎麼狡猜,也就從根本上崩潰了。 相反,憑那張用化名買的機票,那個假名是不易判斷出性別的,志保子便用不著擔 心自己被人識破。 志保子今晚的行動,整個兒都在夜的掩護下,人不知鬼不覺地告發了碧川。 郁子的偵探小屋 出品 穎穎掃校 http://yuzispy.yeah.net 轉載時請保留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