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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第安那號出航 1】 我坐上凱迪拉克從成城的家裏出發，穿越逗葉新道的隧道而上海岸大道時，時鐘正指著 一點四十五分。 穿過隧道後，突然一片汪洋呈現眼前，相模彎的海面住四月的太陽照射下，一片銀波跳 躍，好不亮麗。 「沒想到還趕得上。」 終於看到海，我鬆了一口氣，愉快地說。 「在東名高速公路橫濱出口時，我還在擔心趕不上呢﹗」 「您的目的地可是葉山船塢吧﹖」 司機汒日用他那一向平板的聲調問。在父親的兩位司機裏，我對這個汒田，打心眼裏討 厭。人才四十歲前後，就一副老頭子的模樣。雖然態度異常殷勤，但又常答非所問。有時又 會逆出讓人意想不到的話。 「對﹗在鐙摺港灣裏…：快要到了吧﹗」 「逗子船塢、葉山船塢這些名詞常常聽，但不知船塢到底是甚麼意思﹗」 又開始離題了。 「大概是指專門停泊帆船類，或用來停泊遊樂的船隻及其附屬多樣設備的港口。」 我不耐煩地回答。本來是不想理他，但又不願讓他以為我不懂。 「那原本是哪國語言﹖」 「我以前曾查過字典，但是英語辭典及法文辭典都沒有這個字。所以到現在還在個疑問。 這句話到底是哪國語言呢?」 「字典太舊了吧﹗」我不快地回答。 「您今天是從葉山船塢出發吧﹖」 「對。」 「要上幾天船?」 「是遊艇﹗」 我不由自已地訂正。雖然遊艇也是船。但在汒田口中說出，就會令人聯想到破舊的漁船。 「這次的海上旅行，預定一星期後抵達沖繩。」 「要那麼久的時間﹗那一定是條大船。」 「全日本只有三艘，聽說非常豪華。」 「我的老家在北陸的一個漁村裏，聽您這麼一說，令我回想起出海前的父親。」 汒田又勾出令人莫名其炒的話題。 「出海前，他總要跑到村裏的金昆羅神像前祈求一路順風，也極怕看到黑貓，總說出海前 著到黑貓，一定會死人的……」 「啊﹗大概是那裏。」 我指著不遠前的橘色建築物。它立於岸上，右手邊是港口。 「就是這裏沒錯。寫著瑪琳露園。」 車子馳入填海地時，好像輪子掉進溝裏一樣猛跳一下。我一見常患腰痛的汒田皺著臉的 樣子，更加生氣罵道： 「小心一點﹗檸檬批要被你摔壞了。」 我叫汒田把薩姆奈特旅行箱及檸檬批盒搬到「瑪琳露園」的入口處，即命他回去。 「辛苦了。我不在時，爸爸的事可交代你了。」臨走前我不忘交代他。 玻璃幃幕的瑪琳露園咖啡廳裏，充滿溫暖的陽光。室內只有幾位客人，氣氛很閒靜。 咖啡廳正面和右方都是海。灣岸邊繫著無數的遊艇。林立在空中的船柱有如豎條紋，海 面上也各處飄著白帆。 今天可是個航海的好天氣。 春日的藍空，無數海歐飛翔，艷陽下，大海藍藍的微笑。從稻村崎到孤立在海中的江之 島，雖有一部分被薄霧給罩住，但仍可依稀著到淡淡的粉紅。那是櫻花盛開了。 剛把視線移到左邊的我，不由自已地吞了一口氣，雙眼發直。 防波堤的前方，停著一條白色的船。甲板上的船室，有無數的窗口，船首往上仰，順著 船首下來的是極為優雅的弓形弧度。船體大部分都是光滑的象牙白色調。但在吃水線下的船 體則塗著鮮紅色。雖比起客輪，它是小了一點。但比起停泊在岸壁旁的無數遊艇而言，卻又 大得多，而且也美極了。 「哇﹗那一定是印第安那號。」 我聽到耳邊一聲駕呼，嚇了一跳回過頭。只見一位六十歲左石，略微肥胖的男性，坐在 身旁的圓椅上，探出頭著。 「果然名不虛傳。」 女侍應生端來了我的三文治和咖啡。身旁那位男性要了杯奶茶。他戴頂茶色厚尼龍鴨舌 帽、格子上衣。嘴上叨根煙斗。一副文化界人士的模樣。 因他對我搭訕，我只好回答： 「原來是那一艘呀﹗」 「但是，為甚麼沒有帆呢﹖」 他看了我一眼，忍住了笑。 「沒有帆的遊艇多得是。」 「……」 「遊艇在英文上是私人船的總稱。」 「那汽艇呢﹖」 「簡單的分別是，有船艙的船可稱為遊艇。遊艇中有有帆的，也有無帆的。」 「喔﹗是這麼回事啊﹗我還一直以為遊艇都有帆，而汽艇……」 「一般來說，有帆的遊艇只是稱為遊艇或外洋汽艇;沒帆只借助馬達來行駛的則稱為機動 汽艇。」 「那…：印第安那號可是機動汽艇﹖」 「沒錯。」 「那﹗我要乘的就是那條船了。」 我咬了一口三文治，再次凝望防波堤外的船。 「咦:你也要乘印第安那號﹖」 「是啊﹗……那你……」 「我也受到邀請，這麼說來，我們今後的一個星期都會在一起囉。真是榮幸能與你這麼 年輕、迷人的小姐共處一船。我姓冬川，請多指教。」 「我是桶谷遙，也請多多指教。」 聽說這一次的航海旅行很豪華。現在正是航海的好季節，船又是日本最高級的。聽說船 主把旅行中所需要的東西全準備齊全了。要求我們這些客人的只是:在這次航行中，如果有 少了就沒法忍耐的嗜好品，就請自備。 說完，他瞄了一下吧檯上的紙袋，淡茶色的紙袋上印著菸草的牌子。 我也不自主的看看檸檬批的盒子，這是準備來當禮物的，也是我最喜歡吃的零食。 這間賣檸檬批的西式點心店位於成城。說到成城，我便想起成城的兩旁都是大豪邸的綠 色大道，這使我心中一緊，因為我想起了父親。他現在正疲倦地躺在虎之門的醫院病床上。 「嗯﹗接我們的人該來了吧。」 就在冬川看錶時，我衝動地離座。 「對不起﹗我去打個電話－－」 我穿過旋轉門，往瑪琳露園外的公共電話跑去。店內當然有電話﹐但是我想在靜一點的 地方打電話給父親。 我插入電話卡，打到父親化名住進的醫院的特別病房專用電話，這電話只有我及少數親 人知道。 電話鈴響了四聲，對方才拿起話筒。 「喂﹗」父親的聲音似乎很憂鬱。 「爸爸，是我。」 「喔﹗小遙。」 父親的聲調略微興會。 「你現在在哪裏﹖」 「葉山船塢。快到上船的時間了。」 「喔﹗好好的玩吧﹗不過小心點。」 「我知道。爸爸你沒關係吧﹖」 「我不要緊的。」 「血壓呢﹖」 「沒甚麼變化。」 「我靠岸之後，再打電話給你。」 「好。小遙，記得上船後，一定要先確定救生船及救生衣放置的位置，雖說宇野家的船樣 樣俱備，但有時備用品破損或人數太多不夠用的情形也是有的。萬一有這種情形，你一定要 先拿一份放在自己的房間。知不知道﹖」 「是的。」 「就算有老人及小孩子也不要理會。你的救生衣就該你穿，絕對不可以讓出喔。」 「我知道了。我會記得爸爸的話的……爸爸可也要支持下去喔﹗」 「妳不要擔心我。我絕不會撇下妳不管的。」 放下話筒，我的臉直發熱，可憐的爸爸，大部分的人以為他以心臟病及高血壓的理由入 院是假的，認為他只是藉故逃避。但是爸爸自從那次不幸事件後，不知嚐了多少痛苦。人們 把他說成大惡人似的……爸爸根本甚麼也沒做。況且那是在別人的過失下所造成的事故，我 爸爸難道不也是受害人之一嗎﹖ 加油喲﹗爸爸。你只要再忍耐一段日子，事情就會有圓滿的結果的。就如爸爸所說的一 樣，世間很多事都是靠時間及金錢來解決。只要事情解決，新聞界及人們都會把它忘卻。因 為日本人最健忘。在這段期間，你可躲入醫院，以玩股票來舒解心情。我這次會接受邀請， 一半也是為了要散心。 熾天使書城
【印第安那號出航 2】 當我要轉回瑪琳露園時，一位男性早我一步滑進旋轉門，他進去後即站在門旁環規室內。 店內只有六、七位客人分別散在各角落喝茶。 「乘印第安那號的客人請到這裏來。」 我一聽那個人的呼聲，便轉到他面前。只見他身材矮胖但很年輕﹐一臉曬得古銅色，頭 上壓著一頂帽子。 「我要帶領各位坐小船到遊艇上。」 店內有四位男女站起來。男性三位，包括冬川。女性一位，他們各自帶著大行李箱或旅 行包向我們走來。冬川把我的薩姆奈特旅行箱及裝著檸檬批的大盒子提過來﹐我向他道聲謝， 跟在他後面。 一位四十歲左右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站在櫃台邊，正準備付錢。 「讓我來付。」 來迎接我們的男人把大家的帳單收齊，一起付了錢。 連我在內共五個人隨著他走向岸邊的最終端，他替我及另外一位女性提行李。這個女人 大約是四十歲吧﹗臉的輪廓很深，氣質不錯，深藍外套配白色的牛仔褲，一副很瀟灑灑的樣子。 岸邊的前方，有兩條長長的防波堤分別橫立在左右，中間隔有一個出口的水門。防波堤 與岸壁之間的水面，浮著一艘大型黃色的橡皮船，被繫於岸壁旁。 接我們的人先跳上船。 「行李太多只好分兩次接送，讓女士們先上船。」 被招待的客人裏，一位年輕高大的男士道： 「我在這裏看行李，你先帶他們四個人過去。」 他大約三十歲左右，又冷漠又英俊的臉好面熟。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接我們的男人回答說： 「好。那就麻煩你了。」 於是四位客人上了橡皮船，發動馬達穿出水門。 防波堤外的海風略微陰冷。但坐在船上的客人們都很興奮，直視著前方。 「船太大了，沒法入港。」 來接的人向我們說明。事實上，愈靠近愈覺得船很大，大到有一股壓迫感。 等船駛近，才發覺到船側中間大大地寫著鮮紅的：「印第安那」四個字。 橡皮舶的速度慢了下來，貼近大船後部甲板的繩梯。 四個人依序爬上繩梯。 甲板的邊緣上，站著一位大漢，鼻下有一撮鬍子。他把我們一個個地拉上船後，橡皮船 又轉回去接人。 「很冷吧﹗請到大廳休息。」 有鬍子的男人打開玻璃門，請我們進去。大廳的一角可讓人脫鞋，屋內的地板上鋪著一 層厚厚的長毛地毯。 「哇﹗好寬敞。」 我驚呼出聲。在橡皮船上就發覺印第安那號比在岸上看到時大得多。但是，一到船上， 更覺得甲板及大廳比想像中還寬敞及豪華。 「好像飯店的蜜月套房。」 另一位女乘客接下去說。 「請坐﹗請坐﹗」 我們在那男人的招呼下，坐在一張淡紫色皮革沙發。L字形的沙發及圓柱椅合起來可坐 上七、八人沒問題。 沙發的對角邊有一座吧抬。整個櫃台由帶有光澤的桃花心木做成，背面酒櫃的緣邊也鑲 有桃花心木，其他則都是玻璃。酒櫃內整齊地排滿酒杯。 沙發及酒吧檯佔了整個房間的後半部，前半部左側有一個圓形餐桌，右邊有電視、音響、 書櫃及牌桌等。 牆壁及天花板都統一為象牙白，其他各處則配以桃花心木。整個大廳都經過一番精心設 計，呈現看上流社會的氣氛，給人一種安全及信賴感。 「真難想像這是在船上。」 不知是誰在私語，我也有同感。除了引擎開動及地板有點搖動之外。 「這條船大約有多少噸﹖」 穿著灰色西裝略顯削瘦的紳士問。他帶著點關西腔。 「全長是一o二呎。九十九噸。但通常遊艇是不以噸來計算的。」 「一o二呎也就是約三十公尺左右吧﹖」 「第一次乘遊艇吧﹖」 「像這麼大的倒是第一次。」 留有鬍子的男人並不多話，一旦開口，便露出潔白健康的牙齒。 橡皮船到達了，第一次來迎接的男人及留在岸上的男人正在搬運行李。 冬川看到他們在搬東西，便要過去幫忙，留有鬍子的男人阻止了他。 「沒關係，馬上好了。」 他出了甲板，沒一會兒大家的行李都被搬進大廳。 「大家都到齊了，你去弄咖啡給大家喝好嗎﹖」 第一次去迎接的男人點頭，鑽入櫃台。 「謝謝大家大駕光臨。我是船長龍崎。」 鬍子男人有點靦腆地向我們自我介紹。他身高一八o多，厚而寬的肩膀，浪濃的大眉加 上粗黑的鬍子，非常男性化，再加上低沉性感的聲音，可真百分之百符合令人信賴的船長的 形象。我偷偷地打個滿分給他。看他那張被曬成小麥色的臉上，額及眼邊的皺紋，最少也有 五十歲了吧﹗ 「這位是輪機長東先生。」 站在櫃台裏的他輕輕地點頭。他大約二十七、八歲左右吧﹗ 「船員只有我們兩個，加上五位旅客，總共七個人。到沖繩的宜野灣港口的這段海裡，我 們預定以平均十浬的速度航行。星期六到達，星期六的早晨解散。整個行程預定一個星期。 等放航後我再帶各位到各自的臥房及介紹艙內設備。如果還有甚麼事……」 「你剛剛說只有七個人﹖」 冬川仰頭。 「是的。」 「這麼說，你就是船主?……」 「不﹗不﹗我只是船長不是船主。不過在這次航行中我負責各位的安全，若有緊急時我也 會指示各位的。」 「那，船主待會兒上船嗎﹖」 龍崎望了他一眼，摸摸鬍子。 「他……他沒和你們聯絡?」 「啊﹖」 「我也沒接到任何通知。」 四十歲左右的女性不滿地道。我也認為船主及他的家人應該一起來。 「真對不起。我還以為船主已經直接和各位聯絡過了。事實上船主因工作的關係，必須延 遲一天。他不願因他而改變各位的時間，所以今天也照著預定表出航。我們明天晚上將會在 御前崎港停靠接船主。」 「喔﹗原來如此。事情弄明白就好了。」 「在御前椅上船?嗯﹗只要坐上新幹線或走東名高速，就可以趕上這條船吧。」 帶著關西腔的紳士看著放在櫃台上的地球儀說。 「船主一家有幾個人要來﹖」那位女性問。 「這我並不清楚。」龍崎搖頭，又說：「不過，房間很多。」 咖啡的香味瀰慢了整個大廳，東正在倒煮好的咖啡。剛剛留在岸邊上的年輕人，站起來 為大家傳遞。 「我帶了點檸檬批，大家嚐嚐。」 我在行李堆中找出檸檬批盒子，開始解繩子。 「這是在成城一家西洋點心店買的。味道還不錯。」 「我沒甚麼特別的嗜好。不過我帶了些水果。」 那個女人拿出一個紙包，那是銀座最有名的水果店的包裝紙。 男士們也把他們所帶來的白蘭地、魚子醬等放上櫃台，大廳的氣氛突然變得很和諧，只 要事情弄清楚了，船主及他的家人不在反而更輕鬆。我偷偷地打量另外四位客人，他們身上 所戴的及穿的品味倒都還合格。 大家都好像過得還不錯的樣子。不過能被有名的財閥家族邀請，當然不會太差。如果有 低階層的人混進來的話，光是和他們同席就令我頭痛。 「我要去操縱室了。我走之前能否請大家自我介紹。大家將要相處一個星期，知道互相的 名字比較……」 坐在沙發一端的冬川接觸到龍崎的視線後，便站起來做開頭。 「我叫冬川牧彥。或許有哪位曾讀過我寫的書。我從報社退休後，寫過一些東西。」 「啊﹗你就是那位－－」 那位四十歲左右的女性一隻手停在半空中。 「《決斷的風景》好像得到小說賞的候補……」 「我也拜讀了您的大作，非常有趣。」穿灰色西服的人也靜靜地點頭道。 「這真令人高興。」 冬川把手放在鴨舌帽上致謝。 從一開始我就直覺他是從事文化工作的人，果然沒錯。 「我叫鰍澤弘，是婦產科醫生。」 帶著關西腔的男人自我介紹，四十歲左右，削瘦而蒼白，高尚的臉上戴著一副金框眼鏡。 長長的鷹鉤鼻及薄薄的唇，帶著有點諷人的神情。 「有醫生在，讓人感到心安多了。」冬川說。 「聽你的口音，你住在關西﹖」 「不﹗我住在東京。只是出生在那裏，但發音老是改不掉。」 「我叫久世元子，是律師。」 那位女性的口齒很清晰，一副律師的樣子，大家便有所悟似地點點頭。但是仔細聽的話， 其實她還帶著點鄉下腔調。 「我在四合開間小小的律師事務所，請多指教。」 她或許是鄉下出生，現在住在東京的吧﹗ 接著，大家把視線移往剛剛獨自留在岸上看著行李的高大男人身上。 「奈良井義昭。如果有誰記得我的話，我會很高與。」 他輕輕地皺著眉，聳肩說道。 「五、六年前我還常在電視露面。但是，這幾年卻一直打不進優良職業選手賽。」 「啊﹗你就是那位職業高爾夫球手奈良井先生﹖」 我馬上叫了出來。 「我老覺得在哪兒見過你，原來是在電視的轉播賽中。」 「我也玩高爾夫球。我最愛看職業高爾夫球選手賽了。」 這麼一說，我想起最近確實很久沒在體育報紙上看到他的照片了。我看他不只上不了優 良職業選手賽。因為他在預選時節節失利，連選手賽也無法參加吧。 「還有，我的興趣是做菜。這次的航行中，船員只有兩位，一定忙不過來，所以我自告奮 勇當廚師。反正材料很豐富，如果大家想吃甚麼，儘管說沒關係。」 龍崎及東高興地點頭。 最後輪到我了。二十五歲的我，大概是這裏最年輕的吧﹗或許因為這樣，大家看我的眼 光，除了好奇之外，還有點輕鬆及微笑。 「桶谷遙，在一家公司當董事的秘書。」 我快速地說一邊。內心祈禱聽到我名字的人，不要會想到我的父親。我比誰都尊敬他， 現在也一樣。只是在那件不幸事故被遺忘前，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和父親的關係。所以我辭 掉當父親私書的職位，來到現在任職的公司。這也是父親站在我立場上替我著想而決定的事。 「甚麼行業的公司﹖如果妳不介意的話，請告訴我們。」冬川問我。 「經營旅行杜及高爾夫球場……」 「哪裏的高爾夫球場?」奈良井馬上接著問。我說出在千葉縣裏的一個場名，他「啊」了 一聲，搖頭表示不知道。但是，這個新球場因會員招收得太多，發生很多糾紛。而且也是沒 資格舉行選手賽的球場。 「你通常在高爾夫球場上班﹖」 「不﹗我在東京總公司的秘書室裏。」 大家不再問下去，我也結束自我介紹。大家都沒有由我的姓氏聯想到父親。這時我對桶 谷這個姓並不是很稀有的事，感到十分安慰。 「謝謝大家。」龍崎站起來。 「我們現在開始起航。在房間決定好之前，請大家暫時委屈在大廳。」 「請多多指教。」大家異口同聲說，半站起來點頭致謝。 我抬起頭，突然看到玻璃窗外的甲板扶手上，有一口黑影在移動，不禁心中一緊。 那是一隻和狗一般大的大黑貓。 熾天使書城
【印第安那號出航 3】 印第安那號比預定出港的時間稍遲一點，延至當天下午三點才起航。那是因為東用橡皮 船把貓送上岸的關係。 大概是隻野貓吧﹗牠脖子上沒有頸圈。甚麼時候跳上橡皮舶的，連船員們也弄不清楚。 「我昨天才上這條船，連些燃料、水、食物，和一些瑣碎的東西。來來往往的分運了好幾 次，很有可能牠在我不注意中跳下橡皮船，然後再跳上遊艇。」 龍崎似乎也贊同東的說法而點頭。他們兩人對黑貓上船之事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 不能把貓丟到海裏。東使用魚乾誘牠，把牠抱到橡皮船，送牠上岸。 東再回到船上之後把繩梯摺好，到前甲板把錨捲回。 因為這不是客輪，用不著敲鑼打鼓的起錨，所以船靜靜地啟航了。 船長不知是否在操縱室掌舵。東在船艙及甲板間上上下下的。 五位旅客剛開始時都站在甲板上，觀看漸漸遠去的葉山海岸及江之島的景色。午後的陽 光照亮了岸邊的白色建築物及帆船的桅竿。那些景物的後面則是翠綠青山及櫻花。船快速而 有力地駛在如鏡般的海面上，愈行愈遠，最後只留下一條航跡。 雖然景致很美，但站在甲板土太久，身櫃也會發顫，於是有一、兩個人陸續折回大廳。 「讓你們久等。接下來我來介紹船內的設備及分配房間。」 東也回來了。他忙完了吧﹗ 「這裏是廚房……」 他打開餐桌及牌桌前面的門。 「烤箱、微波櫃、冰箱和冷凍庫、洗碗櫃等電器設備樣樣俱全。」 好像高級公寓的全自動廚房設備一樣。 「待會兒你可要教我如何使用。」奈良井道。 「垃圾怎麼辦﹖」 「用攪碎機攪碎，再流入海中。」 「真理想。」 在東的引領下，大家走入右手邊的走廊。 廊上鋪著淡色的鬆軟地毯。 來到一間很舒服的房間。 這是一間正方形的房間。天花板垂下一座吊燈，雙人床、書桌、衣櫃等分布在四角。有 專用的浴室及廁所。窗簾是自動起動式的，東按電鈕示範給我們看。 「船主來的話，都住這間吧﹗」鰍澤問。 「不﹗這是船長室，在操縱室的正後面。船主室是在甲板下部。」 「這間房間可真華麗呀。」久世元子驚嘆說。 「船主室更是豪華呢﹗」 「在這個空間有限的遊艇內，光為船長就準備這麼大的房間，可見船長在船上的地位是極 高的。」 冬川得意地解說。 經過船長室再往前走一點有一道門，一打開就是操縱室。 龍崎拿著舵，專心注視著前方，他的前後全是複雜的儀器。電視映像機上，映著船尾部 的海面。葉山海岸依稀可見。 「航行時，一定要有一位航海員在操縱室裏看守。我想各位是很少有機會上這裏的，如果 各位有機會再來這裏的話，請絕對不要碰這裏的儀器。」 操縱室的前方叫前甲板。甲板上放有全白的沙灘椅。因通常被人用來當曬太陽的地方， 所以稱為日光甲板。東為我們說明。 「救生船這類東西放在哪兒呢﹖」 我想起父親的叮囑，於是問他。 「在這上面的甲板上。」他指著操縱室上面說。 「我慢慢會再向各位做詳細的說明。現在，是否先帶各位到各個房間參觀比較好呢?」 在大家表示同意之後，我們隨他走下船長室外側走廊邊的一個陡斜樓梯。下面是下部甲 板層。 最前端是船主室。從鑲有金色把手的白色門前開始是走廊。其兩端則有數個茶色門排列 著。 「等船主來時，我想他會請各位在他房間喝茶，那時各位再慢慢欣賞室內的陳設吧﹗客房 共有八間，室內擺設及設計幾乎都一樣。請各位各自邊擇。對，還有這裏是浴室及廁所。」 他打開樓梯正面的門。大小好像商業旅館的浴室一樣，有洋式浴缸、花灑蓮蓬頭、馬桶 等設備。 「客房裏沒有這些衛生設備，這是共用的。」 「這個梯子下去是甚麼地方?」 樓梯的陰暗處有個梯子直通下面，鰍澤指著問。 「這下面是機械室。裏面有燃料、冰箱、洗衣機和吹風機，各位可自由使用。只是比較不 方便。」 「你睡在哪兒﹖」 「那邊是船員室。」 東指著船主室正對面走廊底端的地方。那裏的門比客房的門大一點。 「裏面有雙層床。如果長長期航行的話，船員便會增多。」 「原來如此﹗」 「嗯……」 大家一時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在觀看鋪著地毯的走廊，牆上貼著珍珠色摸起來有點棉質 感的牆祇及燈光燦爛的天花板。 我常常和父親到外國旅行，見過各式各樣新奇豪華的事物，但乘搭像這種豪華的遊艇旅 行倒是頭一邊。這一次的經驗也改變了我以往對帆船或遊艇的印象。 最後，東打開最近的客房，讓我們參觀。 兩張單人床緊緊密排在一起。各個床上的枕頭位置上都有一個圓窗。左手邊是燈台桌。 床腳側有可上鎖的衣櫃及簡單的洗面台。 「嗯﹗我們快分配房間吧﹗」冬川開口道。 「我要靠近樓梯那一間。我煮飯時常常要上廚房。」奈良井道。 「偏勞你了。」 「反正多了一間。浴室旁那間不要住比較好。水聲是很吵的。」東建議我們。 「那麼，讓兩位女士住中間，我們住最後兩間怎樣﹖」 對冬川的提案，鰍澤表示無異議。 各個客房門上都鑲著K金號碼。從前面開始算，一號房是奈良井，二號房沒人，三號房 是久世，四號房是我，五號房是鰍澤，六號房給冬川。 等房間決定後，大家各自把自己的行李搬下來。 我進入四號房，隨手把門關上，躺在床上先休息一下。 這時除了引擎聲外，四周都很安靜。 堅上貼著藍色與灰色貝殼花樣的牆紙。這是個樸素又清潔的房間。 圓窗的位置在水平線上，可看得到不時在搖晃的海。我不敢看太久，怕會暈船。於是站 起來打開皮箱，把帶來的衣物吊在衣櫃裏。 收檯完行李後，我把一本咖啡色皮革封面的日記本及鋼筆盒，放在桌上。 我對自己從高中時就養成每日勤寫日記的習慣，一直都感到很驕傲。 鼓勵我寫日記的是父親。 「爸爸從富山的高等小學畢業後，便一個人上東京，從在煤球舖裏做事時起就開始記日 記。雖然有時只寫幾行字，但每當我回過頭再看時，往往會使我想起從前窮困的日子，及沒 有錢的人被人不當人看待等等令人心酸的回億。然後我就暗暗發誓，這一輩子再也不要嘗受 那種屈辱，我一定要努力賺錢，築一個自己的王國，擁有財富及崇高的地位，讓過去曾羞辱 過我或認識我的人，刮目相看。我的鬥志就是如此被引發的。小遙，你從小就生活得很富裕， 爸爸也從未讓妳缺乏過甚麼，但妳不妨試著寫日記。雖然你長得很漂亮，家境又好，但是我 相信等你再回頭看自己的日記時，定會喚起你再向上爬的野心。」 最初聽到父親這種說法，心中並不以為然。但現在我能完全領會到父親的心境。 對﹗我要愈變愈高貴、愈美麗，前往更上流的上流社會。 突然傳出由風琴奏的「給愛麗絲」的音樂，不一會兒，東在說話。 「各位旅客，今天六點我們有一個歡迎晚會。請大家儘早到大廳集合。」 天花板的一角有一台擴音器，聲音由那裏傳來。 我在洗面台旁的鏡子前卸妝、洗面。洗面台旁有個小水缸，溫水經過水龍頭流出。 我仔細地重新整妝。衣服一件又一件地試穿。 今晚船主與其家族的人沒來，客人裏也沒有特別英俊有魅力的年輕男士，船長雖然還不 錯，但年齡太大。我並不需要多作打扮，但是，讓那些中年紳士們眼花撩亂也不錯。 最後我選了一件能使我更顯曲麗的桃粉紅色禮服，配上鑽石耳環及別針。我一走進大廳， 滿室都是香味。餐桌上已擺滿各式美味佳餚及七份餐巾及刀叉等。 孟得爾遜的小提琴獨奏曲緩緩地輕流在空氣中。 冬川和鰍澤坐在沙發喝酒。鰍澤一身深色西裝，冬川只換了一件乾淨的藍色外衣，那頂 有點髒的帽子還是戴在頭上。 「哇，桶谷小姐，怎麼變得那麼漂亮，讓我們耳目一新。」 冬川站起來張開雙手迎接。 「請不要叫我小姐不小姐的，喊我小遙。」 「小遙，要來點酒嗎﹖」 冬川以眼示意裝滿酒瓶的推車。 「兩位要喝甚麼?」 「我要雪莉酒，鰍澤先生要吉爾酒吧。」 「我也來一杯吉爾。」 我端了杯琥珀色的酒，佇立在沙龍的窗邊。 天空尚存黃昏的餘韻。淺灰色的天空潑了幾點夕陽的彩霞。右手前方可見得到陸地。燈 台一閃一亮的。 「那不是伊豆半島嗎﹖」 鰍澤不知何時走過來，用他那特殊鼻音說。 「現在正是觀賞夕陽的好時刻。」 「鰍澤先生，你第一次乘船旅行嗎﹖」 「以前曾經乘過一位醫生朋友的小型遊艇。我對船或飛機這類機械都不感與趣。這次的邀 請我猶豫了很久，現在想想來得可真對。」 「可不是嘛﹗船平穩得很，一點也不用擔心會暈船。」 「你要是有甚麼不舒服，請不要客氣，儘管跟我說，藥多得－－」 「哇﹗奈良井先生，這件衣服可真適合你。」 這時，久世的聲音響遍全廳，往餐桌一看，穿戴著廚師上衣及帽子的奈良井正端著一大 盤伊勢大蝦從廚房出來。 「一個人太忙了吧﹗我來幫你。」 「不用﹗不用﹗別介意，我愛煮。」 久世女律師穿了一套芥菜色套裝。 雖然我幾乎不下廚，但又不好意思不幫忙，於是我走向她，預備和她一起到廚房幫忙。 但，她似乎一點都沒有要去廚房的意思。只見她用戴著貓眼石戒指的手撫摸著牌桌四周， 很感興趣地四處觀看。 書櫃裏放著望洋書及遊艇的專輯照片大全，四、五本克莉絲蒂的偵探小說。裏面有一冊 我曾讀過。 《最後每個人都消失了》這本書聽說是她的代表作之一。 「船主好像是克莉絲蒂的書迷呢。」久世笑著說。 「咦﹗這是甚麼?」 我的目光停在放在牌桌最裏邊飾品櫃裏的金屬盤。圓形金屬盤上置放著陶製小動物，共 七隻，紅、黑、綠、銀等顏色的陶製小動物。個個臉上的表情都很可愛。 「虎、牛、猴、羊、兔……這是……」 「這不是老鼠嗎?」久世探過頭看。 「真是老鼠喲﹗好可愛﹗」 「陶器下面都有磁鐵，所以不會從盤字裏掉下來。」 「好奇怪喔﹗我曾在朋友家看過這種類似的陶器，但記得有十二個……」 「這些也是十二生肖裏的動物。但是，只有七個，會不會掉了﹖」 我和久世不禁相視而笑。 「你屬甚麼﹖」 「兔子。」 「我是馬。」 我們回頭看，發現自己的生肖都在裏面。 「嘿﹗大家都到了啊﹗」 東出現在走廊門外。 「我們可以開始了吧﹖」 一半是衝著廚房說的。 「好啊﹗」奈良井在廚房內答道。 「船長也來嗎?」久世問。 「請他先來露個面吧﹗過了大鳥就可以用自動操舵了。」 我一直在注意伊豆半島。果然往左一看，整個窗戶都給大鳥給遮掩了。 餐桌上有法國鵝肝、魚子醬、燻鮭魚、奶油侷干貝、魚貝飯、牛肉脆餅及蝦仁沙律等， 高級又不費工夫的料理，精美地排列著。 六點一到，大家紛紛入席。奈良井脫下廚師白衣，裏面是件鮮艷的夏威夷裝。 天空尚未暗，但已有幾點星光。比在東京看時更大更亮。 「﹃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句成語，用在這個時候最適合不過。」 鰍澤似乎感觸極多。 被東叫來聚餐的船長，也從操縱室來了。這兩位船員連換衣服的時間也沒有。龍崎雖仍 舊是套黑色套頭運動衣，但卻可表現他雄桿的魅力。 「讓大家久等了。我們現在正轉向大鳥的西方。各位是否看到元町港的燈塔﹖」 「燈塔在哪兒﹖」 坐在他對面的久世間。龍崎用手指指右方。 「喔﹗那是稻取岬，在下田的北方。」 「那麼，我們是預定從伊豆半島及大島中間向南走下去了﹖」 「我們計劃晚上以八海里的速度，靜靜地航行。」 奈良井打開香檳，幫大家倒酒。 大家推舉船長帶頭乾杯。 「祝大家有個愉快的航行﹗乾杯﹗」 「乾杯﹗」 大家略微交談後，便埋頭猛吃。因下午兩點必須在葉山船塢集合，所以大家一早就從東 京出發，應該是沒有人有時間吃午餐。 「嗯﹗真好吃。」 「這全部都是奈良井先生做的﹖」 「不﹗一部分是拜託東京都內的飯店做的。從明天開始……」 「能準備得這麼豐富，也很不簡單……」 「來點雪柏莉的葡萄酒好嗎﹖」 這些關於食物上的交談結束後，大家不約而同地轉為沉默。大概大家在飯飽酒足之餘， 心情轉為輕鬆的關係吧﹗ 冬川拿出煙斗，龍崎問周圍的人取得許可後才點上煙。 這時音樂正奏著孟得爾遜的最後樂章。 引擎聲、船的前進聲，和悲傷美麗的小提琴覺雖全傳入耳內，但大廳裏卻有一股溫馨舒 適的感覺。 就在冬川似乎有話要說，拿出口中的煙斗時，突然「嗶」的一聲，破壞了室內整個氣氛。 好像麥克風壞了一樣，聲音震得人們的耳朵發出耳鳴。 接著出現高昂而咬字清晰的男人聲音。 「各位，請不要說話。我是裁判官。請大家做好心理準備，靜靜聽我宣布。」 事出突然，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這聲音並不是來自席上的人，似乎是來自他方。聲音 嚴肅，且能震撼聽者的心靈。 還未來得及找到聲音來源，那聲音又開始說話。這次說得很緩慢，句句清亮。 「以下我要宣布的是，各位所犯的殺人罪行： 「龍崎四郎，一九七o年五月致戶田廣男及布施邦康二人死亡。 「冬川牧彥，一九七一年八月造成橋口由枝走向自殺之路。 「鰍澤弘，一九八o年二月殺害宮雪子。 「久世元子，一九八三年六月致岩城堅次冤死獄中。 「奈良井義昭，一九八三年九月造成上尾徹之死。 「東順司，一九八四年四月導致山邊繁三發狂而死。 「桶谷遙，一九八六年四月造成協村雄一死亡。 「各位所犯的罪，與殺人罪無異。被告需要辯解嗎﹖」 熾天使書城
【印第安那號出航 4】 「到底怎麼回事﹖」 經過數秒鐘的寂靜，鰍澤醫生才以微顫的聲音發問，打破沉默。「裁判官」已經不再說 話。孟得爾遜的音樂仍舊以同樣音量流出。 七人同時轉過頭。聲音似乎是由牌桌那邊傳出來的。大家的視線反覆地搜索於電視、C D組合音響之間。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啊」的聲音，就在同時東站起來。 CD組合音響的一邊垂吊著短天鵝絨布窗簾。在天鵝絨窗簾下櫃處露出像收音機一角的 東西。 東把手伸入窗簾。 一個組合音響暗藏在裏面，錄音帶仍在轉動。東接停它，慌忙地把錄音帶取出。 「就是這個。聲音從這裏出來。」 「誰放的﹖」 「嗯……這個組合音響中裝有定時器，在一星期前也可以裝配。」 「一星期前……」 大家跑到暗藏的組合音響前，龍崎、冬川、奈良井、久世四個人伸長脖子看，我與鰍澤 望著他們的背後。我對機器一竅不通，挺多只會放自己房間的CD唱盤。站在身旁的鰍澤似 乎也和我差不多。 「嗯﹗這個機器早在一星期前就裝好了，但是……設定錄音帶於今天下午六點半放送是何 時動的手腳﹖」 「這就不清楚了。」 「也可能是昨天或今天被設定好的。」冬川說。 「你們甚麼時候上這條舶的?」 「昨天下午第一次上這條船。」 龍崎帶點壓抑的口氣說。 「昨天我和東一起上這艘船看看需要些甚麼東西，然後補了些貨上來。忙到傍晚也沒住在 船上，兩人都到以前的船友家過夜，直到今晨九點才再上船。」 「但是馬達鑰匙及操縱室鑰匙一直都在我們身上。大廳是從裏面反鎖上的，甲板下層各個 房間的鎗匙都是放在操縱室裏。」 「這麼說外面的人無法趁虛進入囉?」 「應該是這樣。」 「從昨天到今天，你們上船後，有沒有人來拜訪﹖」 「沒有﹗」 「那麼有機會安裝這些設備的就只有船主，或者……你們兩位其中之一了。」 龍崎只輕輕地聳聳肩。 「也許，是你們這些旅客上船後才安裝的。」 東笑著反譏。 「房間分配後的一個半小時左右，這裏可都沒人。」 「奈良井先生在煮飯吧。」 放置牌桌及CD組合音響的大廳一角，有一道門和廚房相接。 「在廚房及餐桌間不也來回端了好多遍菜了嗎﹖」 「我在的時候門一直是開著的，也沒看到誰……不過，我幾乎一直都是在廚房的最角落烤 東西，要是有誰進來我也不知道……」 「這麼說每個人都有下手的機會了。」 冬川一副心有所悟似地點頭道。 「船主、船員或者旅客們只要躲過奈良井先生的視線，誰都有機會下手。但是奈良井先生 不是比別人更有機會下手嗎﹖」 奈良井猛地臉色黯了下來。 「嚴格說來，可疑的人也並不只限於剛剛冬川先生所指的人。」 久世第一次插嘴說話，不禁讓人聯想到法庭上的辯論。 「如果在一個星期前有別的旅客到過這條船，那些客人之中有人裝置這設備……也說不 定。你有沒有聽過船主說起這件事﹖」 最後她的眼光停留在龍崎身上。 「我們都沒聽說過。」他毫不考慮地回答。 「哎呀﹗誰裝的都無所謂啦﹗」 鰍澤冷笑的操著關西腔插上嘴。 「反正是個惡作劇罷了。大家為甚麼這麼緊張，我可真不明白。」 「當然是個惡作劇，就是這樣才令人更好奇。」 冬川一副很好玩的樣子，或者他是裝著對這件事覺得很有趣。 「我們全都犯了等於是殺人罪的罪。這玩笑可真過分。尤其鰍澤醫生被說得最過分，說他 殺了叫甚麼來著的女性。」 鰍澤的臉一瞬間痙攣似地歪扭，好像要遮掩他的表情似的。他用他那纖細的手指慢慢地 把眼鏡扶正。 「我想是船主吧﹗」我也加上意見。「也許這也是對客人的一種服務吧﹗娛樂性的一種 ……」 「妳不覺得我們這種情形很類似……」久性突然轉向我。「我從剛剛就在想，我們現在這 種狀況就像……」 她一直看看我，好像在回想以前我們所交談過的事。 我和她交談，似乎只有在牌桌附近時而已…… 我的視線不知不覺地瞄向書櫃及放小飾品的櫃子。 書櫥裏最多的是克莉絲蒂的偵探小說，這裏面我所曾讀過的是…… 戴著閃亮貓眼寶石的手伸出去，把《最後每個人都消失了》那本書抽出來。 「對﹗就是這個。我們的情形就跟這本小說說的一樣。」 「我也讀過這本書。學生時代看的。詳細的內容已記不清。」 鰍澤說完，冬川也一副自己當然也看過的表情。 「這是克莉絲蒂的代表作之一，曾搬上銀幕很多次，故事是環繞在英國的童話歌謠上。但 是，這跟我們……」 「我只聽過這本書名。」奈良井抹抹額頭。龍崎和東的不語正表示他們沒看過。 「簡略地說，有十位客人被招待到英國的某一個小島上……」 久世性急地一邊翻書，一邊快語說道。 「不對。客人只有八個人。另外兩人是僕役夫婦。島上有座豪邸……這座島叫甚麼名字來 著……啊﹗有了，印第安島。」 「印第安島﹖」 奈良井本來半閉的眼突然睜大。 「這艘船叫印第安那號。」 久世「啊」的一聲張大了嘴。 「妳不說，我還沒注意到這點。剛剛我所說的類似是指……在這本小說中，審判的聲音也 是突然出現在晚餐中。在場十人的罪狀全被宣布。看﹗就在這裏。」 她把那頁展示給大家看，然後大聲地唸： 「各位是我以下所宣告的罪狀中的殺人嫌疑犯。愛德華.約翰.阿姆斯特龍，你在一九 二五年，逼死路易.梅莉.克麗絲。艾美莉.卡洛琳.布蘭德，你在……就在這種情形下， 全體的罪狀都被舉發。最後那一句是：被告需要辯解嗎﹖」 「這不是和剛才錄音帶所說的一樣﹖」 奈良井笑出來。 「那卷錄音帶最後也是這麼說的。那後來結局怎麼樣了﹖」 「一個個，和童謠裏的下場一樣……」 「童謠?」 「和英國的古老童話歌謠的下場一樣。」冬川插口道。 「十個印第安少年……」 久世翻開關於印第安少年的真面。 「十個印第安少年出去吃飯，一個人的喉嚨被梗住死了，剩下九人。六個印第安少年鬧蜂 巢，被蜂蟹死了一個，剩下五人。像這首古老的搖籃曲一樣的死法，一個接一個……」 「一個接一個﹖」 「被殺了﹗」 「我想起來了。這首童謠的歌詞好像都被裱掛在各個寢室裏。」 鰍澤似乎已回憶出一些內容。 「但是我的房間甚麼也沒有。」 「我也沒有。」 久世似乎很高與地說。 「我想這大概是日本沒有類似這類的童謠吧。真可惜﹗想東施效顰都不成。」 「但是，有這種飾物……」 我指著七個陶製小動物。 「我最近才讀過那本小說。記得在餐桌中間好像擺了十個印第安人娃娃。」 「對﹗對﹗是有這麼一段。但是……」 「我一點都沒注意到這些東西。」 東好奇地拿起來看。 「猴、鼠、兔……」 「十二生肖?」龍崎說。 「如果這是十二生肖，那麼我的生肖也在裏面，我是屬鼠的。」東道。 「我們的生肖也在內。」久世和我同時點頭。 「我是昭和元年生，屬虎。」冬川說。 「我是羊。」鰍澤有點不快地皺眉。 「我是猴。」奈良井有氣無力地說。 「船長呢﹖」 被久世詢問的龍崎停了一會兒才回答： 「屬牛。」 「果然如此……大家的生肖都在裏面。這裏就只有七個生肖……」 久世抽了一口氣，突然不說話。 奇妙而不安的氣氛籠罩著每個人。 「大家繼續吃飯吧。」 龍崎似乎掙脫了不安，指著餐桌說。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可以再放一次錄音帶，慢慢再檢討。不過我要先回操縱室了。」 「我來接班。」 東說道。龍崎看看手錶。大廳裏掛著的舵形掛鐘指著六點四十分。 「快要七點了。」 「那，拜託了。」龍崎說。 東走出走廊的上門。 「看守操縱室原則上是四小時換班一次。」 龍崎在大家坐定之後坐下來。 「這個要趁熱吃。」 奈良井邊說邊把魚貝飯盛到各個小盤上。 他的側面映在我眼前，我不禁觀察他的鬢角周圍。等他把小盤遞給我，我才回過神來。 「謝謝。」 大家又開始動手用餐，冬川從冰桶中取出一瓶新葡萄酒。 「這次換紅葡萄酒。要來一杯雪特.拉特爾嗎﹖」 「在克莉絲蒂的小說裏，主人是犯人嗎﹖」 分配完魚貝飯的奈良井問久世。 「嗯－－結局到底怎樣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到最後也不知道主人是誰。」 她用餐巾擦擦嘴，伸手拿出放在推車一端的小說，放在膝上開始翻閱。 「小說裏大部分的客人都是被一位叫申利克.諾曼.歐恩的人所邀請，但是事實上並沒 有這個人。U.N.歐恩，U.N.O，也就是UNKNOWN的意思……」 「這個假名取得可真妙。」 「UNO﹗」 在口中反覆地唸著的鰍澤突然手一鬆，刀子掉到盤上，弄出刺耳的聲音。 「這不是宇野的意思嗎?」(註：宇野的日語發音為UNO) 這句話連龍崎也被震撼住，端到嘴邊的酒杯也停在半空中。 「有道理。」冬川敲著桌子說。 「這下可複雜了，或許宇野這個人領悟到小說上的UNO這三個字，想做這種惡作劇也不 一定。」 「宇野……」 不知誰在自語地說。 宇野是一個大企業財團，旗下擁有鐵路、石油、保險、百貨等大企業，這個家族的名字 在日本是無人不知。接近九十歲的總帥宇野剛太的孩子，連他的小姨太所生的加起來有七、 八個，兒子和女婿都在各個企業當領導者。孫子及親戚也各據要職。除了幾個宇野的大代表 外，外部的人對於宇野一族共有幾人、各在甚麼職位都不清楚。 我也是只知道自己是被宇野家邀請而已，至於是被宇野家的誰所邀請就不知道了。反正 被宇野家招待是不會有損失的。我就是抱這個念頭而來。 「總之，等明天到了御前崎，宇野家族上船後，一切都會變成笑話吧……」 一下子就滿臉通紅的冬川帶著微醉的聲音說。 「但是，仔細想想的話……」 久世邊合上克莉絲蒂的小說沒自語。 「明天宇野家人會來嗎?」 熾天使書城
【招待者是誰 2】 鬧鐘吵醒了我的清夢。兩張合併的單人床旁的燈台桌內藏有收音機及鬧鐘設備。我把鬧 鐘設定在七點五十分。 按停鬧鐘，我躺在床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昨夜回到房間時大約是十點半左右吧。晚餐中發生的錄音帶事件，最後大家一致認同是 船主的惡作劇。 之後沒人再提此事，大家在閒聊下繼續晚餐。其他的旅客們都是有地位又有教養且各有 其專業的人，因此使交談充滿了機智及幽默。他們也不忘引出些讓我這個年輕又無人生經驗 的小丫頭產生興趣的話題，讓我也加入其中。 晚餐非常豐富，酒也很齊全。我喝了很多雲特.拉特爾紅酒。 但是，我內心中總有一種被洞視的不安。 就算是惡作劇吧!船主如何查出協村雄一和我之間的秘密關係﹖ 我必須馬上把這令人不快之事趕出腦海，因為把不愉快的事從日常意識中驅出是很重要 的事。這也是父親指導我的。 後來龍崎出去與東換班。東進來再進餐。 到了九點晚餐完畢後，奈良井開始收拾，大家也打著把髒碗盤端到廚房，其他的則讓洗 碗機負責。 奈良井表示還要準備明天的早餐，因此繼續留在廚房，其他四位旅客則坐到沙發上繼續 喝酒。 將近十點時，久世及我和剛從廚房出來的奈良井三人回到下部甲板。 我在久世之後使用浴室，等我沐浴完回到房內時，約是十點半左右。 等寫完日記上床時，差不多是十一點了。 在被窩裏想著父親時，突然協材的臉浮現在眼前。 「桶谷遙，一九八六年四月造成協村雄一死亡。」 尖銳的錄音帶聲音響徹耳洞，受驚的我把棉被櫃蓋頭上，努力入睡。 幸好船的適度與搖動的頻率有似搖籃一般，沒多久我沉入夢鄉。 忽然想起早餐的時間是八點半，我跳下床。 打開枕頭上面的窗簾，炫目的朝陽射入眼內，凹窗的下半部全被碧綠的海所掩蓋，上半 部則是淡藍的碧空。 洗了把臉後，我換上檸檬色羊毛套裝，略上點妝，走出甲板。 一打開大廳旁的門，一陣麵色香撲且而來，廚房空無一人，外側甲板則站有數人。 冬川、鰍澤、久世三人在甲板上，或抽著煙斗或靠在櫃杆凝望海面。 我和他們三人道聲早安。 「哇﹗令天天氣真好﹗」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海風。 「我們現在在哪裏﹖」 「我剛問過東了，他說現在在伊豆半島的南邊。」冬川回答。 「已經看不到陸地了。」 「可能會一直都看不到陸地。剛才東說我們要往黑潮馳去。」 往哪裏看都是一片汪洋，雖然天空晴朗，但波浪很大。或許是在外海吧﹗搖動也此昨天 「我們今天傍晚不是會停泊在御前崎嗎﹖」 背對著我們，站在不遠處船尾的鰍澤回過頭。 「是呀﹖船主一家要上船。」久世說。 鰍澤再回頭望著海的那一方，推推眼鏡，慢慢又回過頭來。 「我昨夜考慮了很久，決定等船主上船之後，質問他為何錄那種錄音帶。如果那只是惡作 劇，玩笑也未免開得太大，我想我或許會在御前崎下船。」 冬川及久世互望一眼。鰍澤昨晚還說為何大家為那種小小的惡作劇而認真…… 「哎呀﹗你也不要太認真嘛﹗」 冬川邊做頸部運動邊說。 「這只是個黑色惡作劇罷了。我還高與多個話題可談哩﹗是不是因為只有你一個人被宣告 殺害一位女性，而感到很不安呢?」 「你這是甚麼意思﹖」 鰍澤的太陽穴上突然青筋暴出。 「你不也逼死過女人?」 突然二人一言不發互瞪對方。 「不管是直接殺人或間接造成他人死亡，都一樣有罪。」 醫生略緩了口氣，又說： 「錄音帶說大家所犯的行為事實上和殺人罪一樣。當然這都是沒根據的話。」 眼見兩人之間的敵對氣氛漸緩和下來，我鬆了口氣，來這裏的目的是散心，如果被這種 氣氛所破壞可買受不了。 久世把手貼在臉頰，表情複雜。 「為甚麼呢﹖」 「安裝這卷錄音帶的人或許是我們其中的哪一位也說不定。」 「但是，印第安那號及宇野這個謎和克莉絲蒂的小說一模一樣，又有那些陶製動物……」 「名字或許是偶然吧﹗可能有人偶然利用到這點也說不定。只要上船後把陶製動物偷偷放 上去不就得了。船員們也說是第一次看到。」 「那－－如果是客人動的手腳，一定是奈良井。」 冬川一度把煙斗拿開。 「我們分配房間後，他就馬上去廚房，直到我們開飯，他都一直在那裏。」 「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 話說到一半我往大廳看看，大廳裏沒有奈良井的蹤影。 「甚麼?」久世好奇地問。 「嗯……或許是我弄錯了。那個人說他是高爾夫球手奈良井義胎時，我只是覺得他面熟， 但又不知在哪裏看過，所以他自稱是奈良井時，我就深信不疑……」 「嗯﹗」 「但是昨夜他在分盛料理時，我看到他的側面，忽然想起一件事。高爾夫球手的奈良井有 臉的眼尾處不是有道傷痕嗎﹖雖然不是很大的傷痕，但在銀幕上卻是滿惹眼的。五、六年前 他常獲勝時，照片也常出現在報紙的體育版上……」 「奈良井……妳是說這個在船上的奈良井沒有傷痕﹖」 「沒有。所以我昨天就覺得很奇怪。」 「這麼說來他是冒牌貨﹖」 「我沒有看過他本人，不知道……」 冬川與鰍澤不大能確定的樣子。 「我對高爾夫球不大清楚……」 「只知道幾位名選手的名字……」 「他煮的料理倒是很棒。」久世道。 「或許廚師才是他的本行﹖」冬川問道。 「或許吧﹗早餐的時間到了嘛﹖」 聽久世一說，看看手錶已經八點四十分。 在海風的吹拂下，身櫃漸漸凍起來，大家便依序回到大廳。 室內仍舊瀰漫著麵色香，但是卻沒有咖啡的香味。只見廚房仍收拾得很整齊，未見奈良 井起床弄早點。 「奇怪﹗他不是說八點半吃早餐嗎?」冬川不解地說。 「睡遲了吧﹖」 「他昨晚還說高爾夫球員一向早起，所以他也養成早睡的習慣。」 「大概是暈船吧﹗」 鰍澤皺著眉。 「不對，我去看看。」 鰍澤醫生順著走廊的階級下去，久世與我走進廚房。 「看來得靠我們兩個了。」 「你平常都下廚房嗎﹖」 「我是兩個小孩的媽媽呢﹗每天早晨上班前還得為丈夫及小孩弄早餐。」 「這裏有麵包製造機。」 我的眼光停在烤箱旁。 「昨晚設定好時間的，為了今天早晨八點半的早餐。」 「難怪一大早就有麵包香味，這麼說來奈良井真是尚未起床……」 久世打開冰箱看看有甚麼東西，我準備開始煮咖啡。 忽然，大廳傳來開門聲，我們兩人便回頭望去。 鰍澤響生滿臉蒼白，楞楞地望著我們。他的眼鏡滑到鼻梁下，兩眼無神，整個人都虛脫 似的。 「廚師還好吧﹗」久世謔笑地說。「還賴在床上嗎﹖」 他無力地點點頭。 「暈船覺得這麼厲害啊﹖」 「不是暈船……比那個更嚴重……」 他含著一種奇妙的感嘆聲訊： 「奈良井死在床上了。」 熾天使書城
【招待者是誰 2】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久性失聲地問。聲音裏帶點歇斯底里，嘴唇不住地痙攣。 「鰍澤醫生，玩笑不要開得那麼大嘛﹖」 「不要嚇人嘛﹗你看我心跳得好厲害。」 我雙手撫胸。 巧著煙斗的冬川從鰍澤的背後走進來。 「怎麼了﹖」 鰍澤一副受了刺激似地，緩緩地轉過頭，面向冬川，眼鏡跌在鼻梁下。 「奈良井死在床上﹗」 他正視冬川又重複說一遍。 「真的﹖」 「真的……你下去看看就知道。」 鰍澤打開大廳的門往走廊走去，其餘三人也默默地跟著他，大家走下船長室外側的陡斜 的樓梯。 甲板下層有兩排客房，奈良井的臥室在樓梯下來右邊的第一號室。 鰍澤門也不敲就打開房門走進去。 奈良井面向天花板橫躺在床上，右手垂到床下，毛毯皺得很厲害。 冬川一個箭步跑向他，鰍澤及久世也跟上去，我只前進二、三步就停住。看到奈良井因 痛苦而歪扭的側面及直視天花板的死白眼，就嚇得連站都站不穩了。 「奈良井……奈良井……」 冬川大聲喊奈良井的名字且猛搖他。 「死了……全身都冰冷了……」 我聽到冬川嘎啞的自語，勉強自己把視線轉向他們。 在鰍澤及久世身體的中間，奈良井的白眼望向天花板，一動也不動。 「脈搏停止了，瞪孔也已放大。」 鰍澤撥開奈良井的眼皮，從口袋中取出小電筒照他的瞳孔。 「我剛開始也不能相信，所以才從自己的房間取出這個小電筒，查看他的瞳孔，才敢確實 他是否已死亡。」 他合下奈良井的眼。 「但，但是……死因是甚麼?」冬川問。 「沒有外傷，也沒任何可疑的特徵。只能說或許是急性心臟病。要等到解剖後才能確實曉 得原因。」 「他有心臟病嗎?……」 「他發作時一定很痛苦……」久世看了鰍澤一眼。 「我想是急性的，看他臉上痛苦的表情就知道。不過他只要爬到我房間，我會想辦法救他 的。」 「好可憐……」 久世雙手合掌哽咽地說著。男士們也為他默禱，我也跟著做。 久世一邊輕聲哭一邊把皺了的毛毯弄平，再把它拉上蓋在奈良井的臉上。 等她蓋上奈良井的臉之後，我才有勇氣走近。從小學二年級母親過世之後，我是第一次 看到死人。母親的遺容我已沒有記憶了，唯一記得是她入棺前我曾去碰她的身體。她的身體 冷得有如石頭一般，冷得令人豎起汗毛。 但是他人的屍體對我而言，只覺得很可怕很髒。根本沒有辦法正視。 久世輕輕地為奈良井把毛毯拉好，而且蹲下身為他把垂下的右手放入毛毯。 「咦﹗」她口中輕喊一聲。 「怎麼有一個針筒?……」 她手指著滾落於地上的一支針筒。針筒從奈良井手邊掉下，涼到離床邊十公分左右的地 方。在附近不遠的地方又發現一個裝筒的塑膠空袋。 鰍澤趕忙拾起針筒查看。 裏面幾乎是空的，只有一點透明的液體。 鰍澤醫生把針筒湊近鼻子聞。 他把針筒置於床頭桌上，隨後把奈良井的手從毛毯裏拉出，捲起奈良井左手袖子，把眼 睛湊近手臂仔細檢查。 不一會兒他深深嘆一口氣。 「你們看，這裏有注射的痕跡。」 青白色的皮膚上有一個米粒大的血塊。 「這裏打過針。」 「注射進甚麼藥物呢﹖」冬川問。 「嗯﹗我猜想或許是……針筒裏存留些無臭無色像水一般的液體……」 「南美箭毒﹗不是以前印第安人塗在毒箭上的毒藥嗎﹖」 對於久世的說法，冬川也似有所悟地點頭。 「我想起來了﹗我曾讀過一本書，裏面寫到亞馬遜河探險的探險家其中一人，因被土人的 毒箭射中而亡。」 「南美箭毒便是印第安人使用的毒箭上之毒藥，它的主要用途是南美土人用來狩獵的。近 代則被當做筋肉弛緩劑，醫院裏常使用。但是由植物所提煉出的南美箭毒由於太少又太貴， 現在用的通常是化學藥品調配出來的。」 「……」 「這種藥物通常使用於大手術時，插入人工氣管使患者會時停止呼吸，或使筋肉麻痺防止 痙變。但是要用得很適度，如果注射太多的話，會使呼吸筋肉圈麻痺太久﹐永遠停止呼吸。」 「這麼說來奈良井是自己注射而死的?」 「我不敢斷定這是否南美箭毒，只是依目前情況猜想罷了……」 「自己也能注射嗎﹖」 「可以﹗平時是靜脈注射，但也可以筋肉注射。只是這支針筒……」 鰍澤拿起針筒及塑膠空袋仔細觀看。袋中邊留有針筒的蓋子。 「我們要趕快通知船長吧﹖」 我第一次開口說話。 「趕快和警察聯絡，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雖然我極為害怕仍保持冷靜。 「是啊﹗我們得趕快通知船員們。」 冬川附和我。他們三人好像這時才發覺我的存在似地，不約而同的轉向我。 「船長會用無線電和海上保安廳聯絡吧﹗」 我衝出房間，由於太急了，好幾次幾乎滑倒在鋪著地毯的樓梯上。 一打開廚房的門，便幾乎和東撞個滿懷。 「我剛剛還在想大家上哪兒去了，早餐也還沒準備。」 我向一臉驚訝的東大略說了奈良井死了的事。 「奈良井死了﹖」 東驚訝地喊道，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我也一直都不敢相信他死了。但是……大家都在下面。你快去通報船長。」 我不知不覺用命令父親手下的語氣對他說。 東一時變了臉，但還是走出走廊去敲操縱室的門。 我聽到東進去說明事態的聲音後，又回去下部甲板。 其餘三人仍留在一號室。久世在翻離床不遠的書桌的抽屜;冬川打開衣櫥查看;鰍澤則 站在床頭桌的旁邊。 突然我懷疑他們是否在找遺書。 「我已請東去報告船長了，他們就快來了吧﹗可找到甚麼﹖」我問鰍澤。 他推推眼鏡，全神貫注於桌上的針筒及塑膠袋。裝上印有廠牌名及數字等。 「奈良井是自殺的吧﹗他從一開始就準備好藥及針筒……」 我強烈地期待他肯定我這個假設。 鰍澤微微把頭一偏。 「我剛開始時也是這麼認為。但是……這個針筒是我帶來的。」 ***** 熾天使書城
【招待者是誰 3】 甲板最前部的操縱室裏充滿了耀眼的朝陽。橫三公尺直一公尺的空間前後，擠滿了各式 複雜的儀器，中間放了一個大型的舵。東站在前方的掌舵台上。 緊急用的無線電設於後方的配電盤旁。 「從這裏可與下田的海上保安部聯絡。我馬上跟他們通話。」 說完，龍崎取下無線電話，四位客人嚥下口水靜觀他敏捷的動作。狹窄的操縱室裏擠滿 了六個人。 四個客人分站在龍崎的兩側，把他圍住。其實無線電聯絡交給船長去執行就可以，但是， 或許是集團思想太重了吧﹗我也隨大家一起看船長打無線電話。 本來我是在門外等，但是看到大家隨著船長走近操縱室，自己也不知不覺跟了進來。 他拿起電話筒後，「嗡﹗」聲從裏面傳出。隨著他按下一個開關，電話筒傳出來的一連 串雜音就通過機音器，響遍全室。 他接下話筒中間的按鈕，掛在一旁的紅色燈就亮了，雜音也消失了。似乎是把無線電切 到發出訊號的線上。 「緊急﹗緊急﹗這是印第安那號﹗這是印第安那號－－」 燈光一閃一閃的。不久就聽到對方的聲音。 「這裏是海上保安廳。請說﹗」 「船內有人死了。一位男士在船室裏自殺。請說。」 「報告你們的所在。請說。」 龍崎回頭看舵右方的衛生航法裝貴。 「北緯三十四度五十五分，東經一百三十九度二十六分。請說。」 「你能與二一五o聯絡嗎﹖請說。」 「是的。我會與二一五o聯絡。」 龍崎再操縱按鈕之後，又出現不少的異樣雜音。他又切回發訊裝貴。 「這是印第安那號﹗這是印第安那號﹗海上保安廳，請說。」 「這是海上保安廳。」 與上一個男性同樣聲音的人回答。 「請仔細說明。請說。」 對方的語調變為鎮定及緩慢。 「印第安那號昨天下午三點從葉山船塢出港，預定航行一星期後到達那霸。現在的位置是 伊豆半島南方四十二公里，北緯三十四度五十五分，東經一百三十九度二十六分。今天早上 發現一位大約三十一、二歲男性旅客死在船室床上。旅客中的一位醫生判斷那位男性是注射 南美箭毒自殺，推斷於今天凌晨死亡。我們現在該如何處貴才好﹖請說。」 「需要緊急的救援嗎?請說。」 「我想並不需要。請說。」 「那……」 對方沉默一陣，似乎要判別情況的重要性。 「現在你附近並無巡邏船。請到御前崎入港。保持現場完整，儘早入港。請說。」 「是的，印第安那號將以十二海里的速度向御前航行。請說。」 「通話完畢。」 龍崎掛掉話筒後，紅燈就不亮了。 「我們預定進入御前崎港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半左右。」 他簡捷地說完之後，便開始向東指示。 四人鬆了一口氣，走出操縱室回到大廳。 大家各自坐在沙發上或高腳椅上。 「他為了使大家都能聽到而打開擴音機。」冬川帶點疲倦的聲音說。 「能直接聽到海上保安廳的話可真令人放心。」 「為甚麼中途要換局呢?」 對於我的疑問，他鄧重地點頭說： 「第一次的無線是二一八二的洲際數。那是國際緊急無線，不只是海上保安廳，在附近的 港口或商船、漁船都可利用。因這無線不能被長久佔線，所以如果持要詳細說明時，就要把 它切到通常像電話般的無線，這樣就能單獨和海上保安廳通話。」 「你怎麼這麼清楚，冬川先生﹖」 「我對駕駛船還稍微懂一點。和幾位友人共同買了一艘小型遊艇，有時會出海玩玩。」 「所以你才這麼清楚。」 「船向似乎變了，波浪的聲音不一樣……」 他豎起耳朵聽的神情似乎是感覺出船的方向慢慢在搏動，但是我一點也感覺不出。 「最近的港口還是御前畸吧﹗」久世道。 「能接納這麼大的舶的港口也有限。」 「而且船主也在等我們。」 一提起船主，室內的氣氛突然變得沉重。昨夜晚餐時突然從錄音帶發出自稱裁判官的冷 酷的男音，還有今晨的事件－－當然那卷錄音帶與奈良井的死無關－－但這兩件事情又似乎 引起大家的恐懼及不安。 「奈良井甚麼時候去世的﹖」冬川挺起胸膛問。 「船長說是今晨去世的。」 「臉及手部已冰冷，顎、頸也開始有點僵硬了，從這點看來，大約死了四．五個小時……」 「這麼說，是凌晨二至四點左右﹖」 「應該是吧﹗」 「我們昨天晚上回房時大約是十點左右吧。」 久性女律師以規律又有秩序的語調說，眼睛看看我。 「久世、我及奈良井依序去洗澡。我大約十點半左右洗完出來後去敲一號室的門﹐也聽到 他說﹃知道了﹄的聲音，並不特別奇怪。」 「十一點左右我也聽到他從浴室出來回房的聲音。我房間就在鄰室嘛﹗我想起來了﹐不久 後我聽到他房間裏有說話的聲音，或許是收音機的聲音。」 「收音機嗎﹖」 冬川撫著下巴。 「反正，奈良井從那個時候，不﹗從做飯時或在這次航海前就已決意要自殺了嗎?」 久世凝視著前方，似乎極力在思索從前的記憶。 「我一點也看不出他有自殺的傾向。不過如果他事先就準備了針筒及毒藥的話……」 言…． 「不﹗那是……」 鰍嘖插嘴進來﹐把冬川的話打斯。 「我剛才正和小遙說明時正好船長進來而中斷。之後我們又去打無線聯絡，所以等到現在 才能仔細向大家說明。」 他環視了大廳一圈，然後走向通往甲板的門邊，提起門邊下的厚實黑皮包回來。 大概是先前我為了報告船長而上去甲板時，他回房去拿出來的吧﹗ 我重返一號室時，他曾要告訴我有的針筒之事，卻因龍崎及東進來而中斷。 當龍崎知道狀況緊急，便表示要與海上保安廳聯絡。也許是在大家往操縱室去時，鰍澤 順便把黑皮包帶上大廳的呢﹗ 他把皮包放在桌子上打開。 這個皮包似乎是醫生出診時用的出診包，裏面裝有聽診器、血壓器、手術刀、剪刀等醫 療器具，還有裝注射藥的盒子及裝有幾支針筒的袋子。 他拿出一支針筒。針筒是放在袋中的，但袋子早就被剪開。 「這是掉在奈良井床下的針筒，我把袋子及針筒撿起來放回我的皮包。最初我看到這個針 筒的廠牌及大小時，就懷疑是從我皮包裏拿出來的，於是我回去檢查我的出診包，果然少了 一支。」 「這麼說來是奈良井逕自把醫生的針筒取出﹖」 「只有這種可能。」 「藥也是你的?」 久世接著問。 「不是﹗不是﹗南美箭毒不能在醫院外使用。」 「這麼說是奈良井自備毒藥，而針筒是借用鰍澤醫生的?」 「上船後我便把出診包放在我的房間，我沒有鎖門，所以被拿出來用的機會很大。」 昨天決定好房間後，大家就各自把自己的行李運回自己的房間，直至傍晚六點才又回大 廳集合。奈良井在這之前就在廚房裏弄晚飯，他是有可能利用鰍澤上去大廳時偷溜下到五號 室。或許在晚餐後利用鰍澤及冬川在大廳飲酒，其他三人各自回到自己房間時進去五號室。 「這種解釋似乎很牽強。毒藥自備，注射器卻是向剛認識的人借用。這不像是決心要自殺 的樣子。」 久世冷靜地分析。 「不過如果他事先知道其中有一位客人是醫生，就可以預先得知他一定會帶出診包來。何 況船上也會有醫療器具。」冬川解釋說。 「但是如果船室裏的房間都上了鎖，豈不是沒下手的機會﹗」 「他也有其他機會﹗」 我失言地叫出來。 「我們在葉山上船前，東不是去接我們嗎﹖最初他說行李太多一定要分兩次時，奈良井說 他要留下來看行李叫我們先過去，不是我們四人先坐船過來的嗎﹖」 「那時我的出診包也放在岸上。」 鰍澤用力地點頭。 「他一定是利用東回去載他前把針筒取出。」 「如果是這樣，那一定是事前計劃好的。」冬川說。 「還有一點不自然的地方。」久世接著說。「如果說是奈良井自己注射而死，為甚麼現場 沒有藥瓶﹖」 「這一點倒沒甚麼可疑。」鰍澤搖頭否定。 「只要把藥吸入針筒，蓋上針筒蓋，可以保存數小時甚至數月。奈良井可能在葉山岸上時 已從我的皮包抽出一支針筒，等上船後才拿出自己預先準備的南美箭毒，用針筒吸出保存 再把空瓶丟入海中。然後在半夜自己注射自殺。如此一來，他的附近只會留下針筒及針筒蓋 與裝針筒的塑膠袋。」 久世對這個解釋頗為接受似地閉嘴不語。有一陣子誰也沒開口說話。 奈良井「有可能是自殺身亡」﹗ 大家互相地印證，確定他的確是自殺，使彼此安心。但是空氣裏卻罩著一股奇異的沉默。 東從廚房的門進來。 「大家還在這啊?用過餐了嗎﹖」 這一提，大家才發覺尚未吃早餐。舵狀掛鐘已指著十點二十五分了。 「啊﹗還沒呢﹗」 「船長希望大家鎮靜點。他表示船內就好像是一座密室一樣，有些人容易陷入異常的精神 狀態，也容易出一些事故。大約還有四個小時就可以到達御前崎港，到時自然會水落石出的。 總之先用點餐吧﹗雖然奈良井不在比較不方便……」 「讓我們來弄。」 久世站起來。 「船員們也都餓了吧﹗我先弄點簡單的東西來應應急。」 我也不能不幫忙。 「只要有杯咖啡，我就很感謝。」冬川拿出煙斗說。 「別擔心。我還會給你弄吐司及煎蛋的……才不會浪費今天早上烤好的麵包。」 「對啊﹗我們有設定時間烤好的麵包。」 麵包香味早就消失。 「奈良井在自殺以前還不忘為我們設定時間烤麵包。我們一定得珍惜地吃。」 久世話中帶點哽咽。 「不要再談這事了。放點音樂輕鬆一下吧。」 東走向CD組合音響。 我隨著久世走向廚房時，視線自然地移向音響附近。 書櫃裏有幾本書排列著，旁邊是牌桌。裝飾架內的圓形金屬盤裏，有一些陶製動物。虎 牛、馬、兔……我無意識地數著，然後不知不覺停下腳步。 「只有六個：」 「嗯?」久性回頭看我。 「奈良井是屬甚麼﹖」 「好像是猴子﹖」 她的回答和我猜想的答案一致。 「果真是……猴子不見了。」 ***** 熾天使書城
【招待者是誰 4】 「有沒有人知道，這裏的動物少了一隻﹖」 東問大家，但沒人回答。 隨後大家很謹慎地四周在找。藏於陶器裏的磁鐵功能消失了?會掉到哪兒﹖ 「沒有﹗」 「我也找不到。」 「不可能掉得太遠。」 最後五人放棄尋找，一臉陰晦地彼此相望，冬川與鰍澤留在大廳，其餘三人進入廚房。 奇怪的是沒有人為這件事做個詮釋。 但是我相信東以外的三人，沒有不對陶製動物不見一事產生其他聯想的。昨夜那三人才 表示過自己曾讀過克莉絲蒂的《最後每個人都消失了》。 那個故事裏的餐桌上，擺了十個印第安人娃娃，登場人物裏，每有一人被殺，娃娃也就 消失一個…… 真無聊，根本扯不上關係﹗不要想了。 我在心中對自己強調，其他的人也一定和我有相同的心境吧﹗這根本用不著提出來讓大 家談論，而且也不是令人愉快的話題。 東、久世與我踏進廚房。 麵包製造機一旁有奈良井昨天穿的廚師白衣。 東把它捲成一團往壁上的木柵中塞。 「我大概說明一下，烤箱、微波櫃、櫃子都是使用電的。廚房裏有安全設計，就算海浪洶 湧，鍋盤也不會掉下來。」 「電從哪兒來?」我問。 「船艙裏設有發電機，隨時都可供電。它的燃料是輕油。其他的如冷氣機等也全都是用電 的。這邊是冰箱及冷凍庫，還有製冰器……」 他教我們使用冷水及熱水。 「咖啡也可在這裏煮，我去大廳的酒吧檯煮，麻煩你們準備麵色及蛋。」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久世開朗地答。 我把麵包切片放入烤麵包機時，久世也開始煎煙肉、蛋。 不槐是兩個孩子的媽媽，身手很巧。 「我想拿瓶啤酒。」 冬川探出頭來。 「想喝杯啤酒換換心情。」 除了仍在操縱室內的船長那份外，其他五人的早餐不一會就放上餐桌。除了麵色及蛋外， 久世也弄了些沙律。我把乳酪及歐洲香腸也放上桌。 「肚子可真餓。」冬川道。 「快到中午了嘛﹗」 「我不客氣了。」鰍澤已撕下麵包住嘴裏塞。 令我驚嘆的是大家的食欲旺盛，我也在不知不覺中擺平了兩個煎蛋。我平日只吃一個。 這裏是四周被海環繞的船上。雖說船不久將可入港，但不先填飽五臟不行。 但是大家的心情都被奈良井的事所影響。 「奈良井還年輕，怎會想不開……」 啜飲咖啡的鰍澤皺眉惋惜地說。 「猴年生……也不過是三十一、二歲。」 「他說自己被委託當廚師，他自己也很樂意……但，是被誰委託的﹖」 久世低頭沉思一會兒。 「是邀請我們的人嗎?」東不大有自信地附和。 「他有說是被宇野家族的哪一位邀請的嗎﹖」 「這倒沒有……只不過他滿興奮自己最近好運當頭。」 「好運當頭﹖」 「他昨天門分配完房間之後就上廚房去，那時我也在廚房向他說明廚房設備及使用法。我 們閒聊了一陣。他是高知縣一所著名高爾夫球場的球員。我們都知道他最近的成績並不理想。 他和球場的契約在這一季截止，球場並無意和他續約。」 「嗯﹗最近高爾夫球場不太願意安置職業球員及研習球員。」 冬川得意地加上自己的博學。 「他們也沒法，只靠獎金過日子……」 「就在那個時候，一位平日在高爾夫球場很照顧他的實業家就向宇野先生推薦他，去宇野 家族企業新設立的高爾夫球場。宇野先生似乎也對奈良井很感與趣，於是請他四月時一起去 沖繩，到時再談其他的契約條件。最後到達那霸時，再在那霸球場試打一遍，如果成績不錯 的話就正式簽約。這些是奈良井告訴我的。」 「那麼，是誰提出請他當調理師的?」 「他毛遂自薦的樣子。他說白白搭船去玩不好意思，能否讓他充當廚師。他對宇野表示自 己烹飪的手藝和有執照的廚師不相上下，或許是想拍拍馬屁，順便賣弄一下吧﹗」 「和他直接接觸的是宇野象的哪一位﹖」 久世從昨晚開始就一直注意這個問題。 「不曉得﹗或許是其中一位兒子吧﹗大概是新高爾夫球場的董事長……」 我聽他們的對話時，突然發覺到一個很簡單就可知道答案的方法。他們真是奇怪。 不管是宇野家中的哪位成員邀請我們，只要問船員們不就可真相大白了嗎﹖當然船主是 因為自己喜歡船才買的，因此也會選和自己志同道合的船員。龍崎和東應該認識他。 「常常和東一起航海的是宇野家成員的哪一位﹖」 東有點訝異地回頭看我。 「我誰都不認識啊﹗」 「為甚麼﹖你不是長年都在這條船上嗎﹖」 「我是第一次上這條舶的。是龍崎找我來……」 「你是臨時代工的﹗」我輕蔑地說。 「但龍崎可是船主的人吧﹗」 「不﹗他也是昨天才第一次上這條船。」 東輕快地答。 「我和龍崎常一起工作。他先被聘請，然後，他才邀我來。」 「被僱來航海﹖」 「這麼說，你們是專業者?」 鰍澤插上話。 「當然﹗」 東一副理所當然似地回答。 「龍崎在藤澤有一個家，也充當辦公室。他從學生時代就開始玩遊艇，已有近三十年的經 驗。各處的船業者及船主都會找他。」 「你所謂的工作就是把船開動?」 「不錯。比如說船主去外國參加帆船比賽後，幫船主把船開回國，或把子船開回母船等。 我現在的經驗還不能當大船的船長。但是有了龍崎的技術時，我會有很多一星期到十天的航 海工作，而且一次薪水大約有一百萬左右。」 「喔……原來你和龍崎都是職業船員。這次龍崎接受印第安那號的船主的聘請後，再邀請 你一起出海的﹖」 「沒錯﹗」 「那問龍崎就曉得了嘛﹗宇野象的哪一位是這次邀請的主人。」我再強調地說。 「他似乎也不曉得。不過問問也無妨。」 「為甚麼他會不知道﹖」 「他也不是直接被船主聘請，是由別的船員朋友那裏接來的工作。好像是說船主有個航海 旅行計劃，客人都邀請好了，但是原先聘好的船長臨時生病不能出航。船主便和自己的船員 朋友商量另請一位船長，於是這件工作就轉到龍崎手上……」 「……我們這裏面有沒有人直接由船主邀請﹖」 久世略帶緊張的望著大家。 沒有人馬上回答。 我努力回憶著我所知道的。 這回的邀請，我是直接從我的上司美峰觀光的專務聽來的，他受到公司的大股東－－也 是高爾夫球場的理事所指示。據說是宇野家的人通過那位理事表示，一定要我去參加這次的 航海旅行…… 邀請我的人到底是宇野家族中的哪位，我根本就不清楚……我只覺得這個海上旅行似乎 滿不錯的。我以為可能是常坐豪華遊艇旅行的大家族中的某位兒子，來我們的高爾夫球場時 看到我，對我很欣賞，於是請他父親設法邀請我。 專務一向急性子，又很忙，我一聽到是宇野家族的人，便心想絕不會太差，等去旅行後 自然就會認識。 「我的情形是這樣的。」 冬川打開沉默後，東推開椅子。 「我去和船長換班，讓他來吃飯。」 剛要站起來的他突然曲身不動。 「咦﹗船停住了……」 大家不自覺地停住呼吸。 仔細一瞧，果然窗外的海面不再向後退。 更明顯的是船停止不動後，上船以後便綿綿不斷的引擎聲不見了，平常聽慣了它的打聲 停住之後顯得異常寂靜。 ***** 熾天使書城
【招待者是誰 5】 廚房邊的門打開，龍崎大步地跨進來。 「引擎突然停了。」他望著東說。「來幫我修理。」 「怎麼回事﹖」 「不知道。也許是燃料管被塞住了。」 龍崎說完就回頭離去，東也跟著他走。 在門被關閉之前。 「船長﹗」 鰍澤突然失聲地叫住他。他似乎失去了控制，和今天早上在甲板上和冬川爭執時一樣。 龍崎走回二、三步。 「船長，這個故障是甚麼原因﹖」鰍澤質問似地問。 「我也不知道。突然嘎的一聲引擎就停了，我們現在要去找出原因，緊急修理。」 「真是單純的機械故障嗎，或是人為?」 我的心猛跳一下，看著鰍澤。 「事實是如何我也不清楚。」 只有龍崎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 「等原因查明後再向各位報告。」 鰍澤似乎還有話說似的，但他忍著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氣後說： 「總之請你趕快把船修好，讓船上路。在上船時你曾說你是船長，航行中所發生的事情你 會負全責。從昨夜起就開始發生一連串不偷快的事情，我們並沒有說這全是你的責任。但是 引擎停了，船不能動，這你可是脫不了責任。如果是單純的機械故障，那就是你出航前沒檢 查清楚;如果是人為意外，這也是你在管理上出了差錯。這些現在都無所謂了，只是絕對請 你無論如何能把我們安全、無事地送到御前崎港口就好了。」 龍崎緊閉著嘴，一言不發的走出去。 絕對安全、無事－－ 長而直的鷹鉤鼻，英俊的下顎。鰍澤醫生那嘲笑世人的側面，不住地浮現害怕的神情。 我們也被感染，這條印第安那號不斷地發生事故…… 眼見兩位船員退出房間關上門，久世轉向鰍澤。 「你剛剛說人為的原因……有甚麼確實根據﹖」 「確實根據倒是沒有……」 他喝一口冷咖啡，似乎很苦似地把嘴抿緊。 「我們出航後還不滿二十四小時，引擎就停了，這不是很不自然嗎?雖然我一點也不懂機 械，但這一點常識倒是有的。」 「你說得沒錯。」 冬川把煙斗拿開。 「我有很多次航海經驗，如果不是遇到大風暴的話，遊艇是不會隨便發生故障的。」 「不會是和那位自稱奈良井的人串通好的吧﹖」 「奈良井?在他死之前嗎?」久世道。 「那個男人自稱是職業高爾夫球員，他不是冒牌貨嗎?」醫生瞄向我說。 「真的奈良井義昭的右眼角有傷痕，但那個人並沒有。剛剛我看了一下他的側面，還是沒 有……」 我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連聲音也是顫抖的。 「那個男人或許是精神異常者，想當職業高爾夫球員想瘋了，誤認自己就是真的奈良井義 昭，在失意及錯覺下產生破壞性的心理狀態，我的一位精神科醫生朋友也曾遇過這種病例。」 「在連串失意之下，使他對成功之人產生報復之意。所以他登上印第安那號後就安置了那 卷錄音帶，讓危險的氣氛瀰漫整條船後，他再自殺。然後讓引擎在設定的時間內壞掉，讓我 們這些殘餘者飽受恐怖的壓力，漂流在無際的海上……」 久世把最後一塊撕下來的麵包像丟穢物似地丟向盤中。 「不知他還安置了甚麼破壞的裝置﹖」 「我們還認為他那麼好心，臨死還不忘為我們設定時間烘麵包呢﹗如果他下了毒……」 剛剛還說不可浪費一絲一毫的麵包，現在突然胸中反胃，我拚命忍著，心跳得很急促， 冷汗快速地隨背脊而下。 久世拿紙巾用力擦嘴後，道： 「如果說是他一手導演的話，那他又怎能上這條船﹖冒牌貨是不可能被邀請的。」 「這可不一定。精神異常患者可能熟知正牌的事情。我的精神科朋友曾說，這類患者很熟 悉他們所假冒的人的性格、生活習慣，甚至小小的怪癖也能微妙地模仿，他們甚至不自覺自 己是在模仿。昨夜死去的那個男人，或許曾在真的奈良井身邊待過而得知他被印第安那號邀 請之事，但真正的奈良井因事不能參加，他就替他赴約。上船後扮演一下奈良井，再自殺。」 「連奈良井義昭的舊罪行都查出來﹖」 久世的話，似乎是一桶冷水淋向大家。似乎每個人都想起昨夜的錄音帶及錄音帶中所控 訴的罪狀。 「我想起來了，四、五年前奈良井義昭有個不名譽的謠言。」 「不名譽的謠言﹖」 「大約是在那之前的三年前，當時奈良井常接二連三獲勝。每年的獎金都可上前五名內。」 「沒錯。當時的奈良井及上尾徹都是年輕選手中的第一把高手，常常獲勝呢﹗」 我也略微了解高爾夫球世界的事。 「兩人的實力不相上下，大家都稱他們為天生勁敵。但是上屠徹略高一籌﹐奈良井一直都 低於他。」 「對﹗對﹗有一陣子大家都愛看他們兩個比賽，上尾幾乎都獲勝，奈良井始終無法勝過上 尾，但是後來……」 我也回憶起當初的情形。 「沒多久，上尾和黑社會吵架，受了重傷，從此不起，大約一年後就死了。又過了大約一 年左右奈良井雖仍舊打球，但卻不似以前精采。慢慢的，他的名氣愈來愈小，沒多久他也消 失在高爾夫球競賽場上了。」 「在他消失之前，似乎發生過不名譽的傳言。」 「好像是他曾出席過黑社會的結婚典禮。」 謠言好像是由此而起。但在那之前，在新宿街上吵架，把喝醉酒的上尾打成重傷的兩位 暴力團員已因傷人罪名被檢控。結果那兩人只被判刑一年，這場傷人罪判決完畢沒多久，周 刊就登出奈良井參加暴力集團的結婚典禮，及與黑社會頭子一起打高爾夫球的醜聞。被處刑 約兩人也正是他所交往的暴力團員。 「那……那麼，該不會……」 「新聞界多少誇張了一點，這件醜聞我也知道些。」 冬川加入話圈。 「因為沒有證據，周刊雜誌裏寫的也就很曖昧。事實上，辦理那兩位暴力團員的檢察官， 正是我在司法研習生時代的同期同學。上尾去世，奈良井也被人們漸漸淡忘。我那位檢察官 同學在審查那兩位暴力團員時，曾接到密告電話，說那兩位團員和上尾吵架及把他打傷，全 是受頭子所指示，而頭子是受奈良井所托。但是耶兩位團員一直聲稱是因小事而導致吵架， 並非受頭子所主使，所以無法證實。原先的匿名電話或許是上尾那邊的人打來，故意要陷害 奈良井的也說不定。總之結局是無法證明背後有人唆使，只好以傷人罪送兩人法辦。」 「這個謠言在高爾夫球界流傳得很厲害，有一部分報紙也曾刊登這件事。」 冬川以前是報社記者。 「那位上尾選手是因受傷而死的嗎?」不懂高爾夫球的鰍澤問。 「入院半年，傷是治好了，但卻無法繼續打職業高爾夫球。最後自暴自棄，終日飲酒……」 「後來結果是甚麼?」 「表面上是急性心臟病發作，半夜倒在自己住宅附近的路上，被救護車送往醫院途中就去 世了。聽說他入院時因打嗎啡止痛而染上毒癮。」 「嗯﹗這倒有可能。」 醫生若有所悟似的頷首道。 「如果奈良井真的借用暴力集團來便上尾受傷，那麼就是奈良井借刀殺人。和昨日錄音帶 所公布的罪行一致。」 「錄音帶上怎麼說奈良井?」我問。 「以年月來推算倒是很符合，所以我還記得。奈良井義昭，一九八三年造成上尾徹致死的 原因。」 不知是誰嘆了一口氣。 「但是，如果昨夜自殺的是假的奈良井的話……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曾說過冒牌貨往往熟知正牌貨的周遭事故，他對於奈良井的醜聞當然很清楚，才能巧 妙地運用呀﹗」 「但是其他的人呢?他連其他六人的事情也調查得很仔細，或者……其他的人的罪狀都是 虛構﹖不知有誰認識錄音帶中所說的被害人﹖」 我也很熱中地環視眾人，很想知道究竟。 而我－－確實曾和鵰村雄一交往過一陣子。他死於一九八六年四月也是事實，但是果真 是我造成他死亡的嗎﹖ 「真是無稽之談﹗但是說實在的，名字並非不知道。」鰍澤坦白地公開。 「宮雪子是死在我的醫院裏的病患者，但是說甚麼她是被殺的，這簡直是胡言亂語﹗」 說到最後他變得很激動，太陽穴上浮現粗大血管。 「我也認識錄音帶所說的被害人。」久世接著說。「岩城堅次被告時，我是他的律師，但 是他是在服刑時死於獄中的。」 「我是認識橋口由枝沒錯，但是我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指為迫使她自殺的原因。在她死之 前，我有半年以上未和她接觸過。」 冬川因苦笑而嘴角歪斜，戴著鴨舌帽的頭不住地搖著。 那種男人忘了他最好。 把不愉快的問題從日常生活中拋去，除非萬不得已，絕不去想。 這時我也不忘實行父親教我的人生哲學。 「如果能夠早點修好船入港就好了。」 「那些船員已經是老手了，尤其是船長，應該沒問題吧﹗」冬川說。 「到了御前崎後，問問船主應該會馬上水落石出。職業球員奈良井或桌上的陶製動物等的 謎都能解開，如果連船主也不曉得的話，那就是昨夜自殺的那個人做的。」 「一定是他幹的﹗」鰍澤加重語氣的說。 沉默再次降臨。 馬達的聲音仍會未響。 陽光依舊普照海面，碧藍的海浪一波一波地傳向水平線。 「已經幾點了﹖」 久世伸長脖子往掛鐘上望去。 「一點十二分。」冬川道。 「照正常的話，現在應該到御前崎了。」 「我有點累……」 「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下，待在這裏也無濟於事。」 於是大家一同起身，幫忙把碗盤端入廚房，然後我與久世把廳碗盤放入洗碗機。 萬一傍晚前未能入港的話，我與久世約好五點在廚房會合，和昨天一樣六點吃晚飯。 「我們這些男士到時也會來幫忙。」 「我想晚餐大概會在御前崎港的飯店吃吧﹗」 四人依序走下下部甲板。 更下面的引擎室裏傳出龍崎與東的聲音。 沒有人把目光朝向一號室。 「客房裏沒鑰匙嗎﹖」 鰍澤自語地說。 「昨天船長不是說保管在操縱室嗎﹖」 「待會兒跟他要鑰匙。」 「從裏面可以上鎖。」久世開自己房間的門說。 ***** 4 我進入四號室後馬上上鎖。 突然全身乏力倒在床上。 背部傳來船的機動。 室內一片寂靜。沒有人語也沒有引擎的發動聲，有的只是船腹被海水敲擊而傳出的鈍重 之聲。 轉開床頭桌下的收音機，收音機裏傳來不知哪一國語言的廣播，有時滲入別的頻道的廣 播。 聽得我心浮氣躁﹐重重地把它關掉。 真是的﹗船怎麼不快點再啟航﹗ 我心中隱約地感覺到事情並不會那麼簡單地解決，而且還會有更惡劣的狀況。 好想念爸爸。 我忽然想到，爸爸現在是否正躺在虎之門醫院的病床上﹖ 昨天中午上船前曾打電話給他，到現在雖只有一天，但感覺上似乎已好久好久了。 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爸爸? 淚水不禁溢出來。我拉上毛毯倒頭就睡。 我怎麼會有這種蠢想法。就算再慢，黃昏也會到達御前崎，下船就可以打電話，車開快 點，今晚就可回到東京了。 我閉上眼想小睡一會兒。 但是腦海裏突然浮現協村一雄的臉。濃厚的雙眉及意志堅強的雙唇，那兩片唇裏發出雄 渾的男性聲音。 「不能就此放任下去。一定會發生事故的，你能不能說服你父親﹖」 我把毛毯蓋上頭。 但是仍會聽得到聲音。 「一定會發生事故……」 我不知睡了多久。 睜開眼時，室內已一片昏暗。 床頭桌的鐘正指著四點二十分。 我面向天花板，豎起耳朵。 聽不到。仍聽不到引擎的發動聲，還沒修理好。 接預定計劃的話，早應入港了。 一定有甚麼事發生。 腦中突然閃入不吉的預感。 不知會發生甚麼事，只是覺得將會遇到自己平生從未遇見過的危險，自己將會捲入…… 爸爸﹗救救我﹗ 父親的聲音這時閃入腦際。 「小遙，上船後一定要先確定救生船及救生衣的位置。有些船的救生用具會有破損，有些 則比乘客數目少，不夠用。一定要拿一套完整的救生用品放在自己房內。」 這是上船前父親在電話中叮嚀的話。 我快速起床。現在正是機會﹗ 圓窗上半部的青空仍舊延伸到天上。陽光卻只微弱地照射海面。 我披上外套悄悄把門打開。 走廊外沒人，厚重的地毯吸住了走音。 來到樓梯旁，我略窺視一下引擎室的梯子下方。有微弱的熒光燈，但不聞人聲。 我溜上階梯。 上面也寂靜無聲。 大廳裏也沒人影。約好五點在廚房見，大家仍在自己的房間休息吧﹗ 走向右舶的走廊，從船長室旁通過時，我湊進有著會絲窗簾的窗內窺望，卻不見龍崎的 蹤影。當然囉﹗引擎還未修好，怎可以躲在房內休息呢﹗ 打開前方的門，走進前部甲板。 再向前就得更小心了。我偷偷走向操縱室。 從上方玻璃偷窺裏而再慢慢前進。不出所料，誰也不在這裏。兩個船員全在船艙裏修理 引擎。船停了也不需要有人守在操縱室。 只要操縱室裏無人，也就沒人會看到我爬上飛翔甲板。這真是個絕好機會。船頭甲板上 放了數個白色躺椅，是為了做日光浴吧﹗一副太陽眼鏡孤零零地留在上面，不知是誰的。 我隨著右炫前方的梯子爬上飛翔甲板。 強而冷的風不斷地吹來。 在操縱室及船主塞上面的屋頂中央，有一支煙囪及林立的天線。 後面有一艘小型機動船被倒反繫住。還有我們上船時坐的黃色橡皮艇及寫著救生用具的 大箱子，和一些零件等。 救生衣在哪裏﹖ 我彎下身子尋找。 昨天問時，東說堆在上面。 放在哪個箱子﹖ 我朝著自己認為比較有可能的箱子前進，手則扶著小型機動船，生怕被強風吹倒。 在陣陣強風中我聞到一股臭味，那不是海風的腥味。 幾個箱子被置於小船後方。 我繞到小船後方時，一個男人的身子出現在我眼前。 那個男人斜斜地躺在木箱及船中間的細縫中，兩條腿朝向我。 頭被船的首桅陰影遮住。我見到那洗得發自的綠色船員上衣時，就直覺那是東。 「東﹗……東﹗……」 我儘量以鎮靜的聲音叫他。或許他正在工作，他會回頭看我，然後甚麼事都會回復正常 的。我如此地對自己說。 東沒答話。 我走到他身旁。 他的後腦部正對著我，頭髮上黏著一堆血。 剛剛的腐臭味又衝上鼻腔。 熾天使書城
【徬徨的船 1】 鰍澤醫生往倒臥在地的東的頸部大動脈上一按，縮回手搖了兩、二一下頭，道： 「已經死了﹗」 「啊……怎麼會﹗」 我尖叫。 「一點都沒辦法救他嗎﹖」 我低泣著，並不是為了東的死亡而哭泣，而是不能忍受船上又出現死人。 「我們醫生在確認病人死亡之時，除了接脈搏，還有用感覺和聽有沒有呼吸，有沒有心跳 他又一次搖頭。 「再下來只有看瞳孔的反應了－－」 他表情沉重，似乎早已斷定無數了，但仍扶起東的身子察看他的瞳孔。 「他已歸天了。」 「死因呢﹖」 久世小聲地問。經過我的通知，飛翔甲板上聚集了其他三位乘客。 「從外表看似乎是頭部受到重掌，沒有別的外傷。死因大概是嚴重腦部挫傷。」 他指著東的後腦，我馬上轉頭不看。還未完全乾掉的血從裏梢滴落在甲板上。 「似乎才過世不久。」冬川說。 「不錯。身體也還未全冷，應該是被襲擊不久就被發現的。」 「你有沒有看見誰?或是人影﹖」 經久世一問，男士們一致回頭，用殺氣十足的眼光看我。 「沒有……我也想不起來……應該是沒有。」 「那你為甚麼上來這裏﹖」 我一時答不出話，猛回頭看女律師。 神氣甚麼﹗你可知道我是誰的女兒﹗ 「我只是上來呼吸新鮮空氣。沒有甚麼原因。」 「妳是說偶然上來這裏，又偶然看到屍體囉。」 「不是偶然會是甚麼﹖」 「我沒甚麼意思……只是就算是豪華遊艇，它的寬度也是有限。如果東在被毆打後血未凝 固而被你發現的話，你應該會感覺到，或見到、聽到甚麼的……」 「走廊及甲板都有左右兩個方向喔﹗我是從右邊上到飛翔甲板的，如果犯人從左邊跑掉的 話……」 鰍澤眼鏡後面的眼睛瞇成一條線，他仔細地觀察我，從頭到腳。 他在檢查我身上是否有血漬。 憤怒及委屈一古腦兒衝上來。 「犯人一定是從左側逃回自己房間的。聽到我的聲音後才又若無其事地出來。」 幾分鐘前我才跑下下部甲板的樓梯，叫：「不得了﹗東出事了﹗」於是三個房間的門一 個一個打開，每個人都跑出來。 「船長呢?」 冬川忽然恍然大悟似地問。 「還在下面不是嗎﹖」 「沒聽到我們的聲音嗎﹖」 「東不是一直和船長在一起的嗎﹖」 「我去叫他。」 「麻煩你了。」 目送冬川下梯子的久世，忽然回頭四處察看。 「東被甚麼東西毆打的﹖」 「你在找兇器嗎?」鰍澤問。 「嗯……你有沒有看到﹖」 「被丟到海裏去了吧﹗」 我用一副連這點事也想不通的口氣說完後，又極端地後悔。如此一來自己的嫌疑又更重 了。 「喔……大概是吧﹗」 「東被打了幾下?」久世間。 「後腦被重擊一下的樣子。」 「那麼兇手一定是很有力氣的男人，光是一擊不大可能那麼容易死。」 「不，不一定是男人。只要握有像鐵鎚般硬的兇器，女人也可以下手。」 冬川與龍崎大聲的對話聲愈傳愈近。 先上來飛翔甲板的龍崎看到東時突然站住不動，過了幾秒，才跑過來抱住他。 「東﹗東﹗」 「想必冬川已經告訴你了，最先發現的是小遙。等我們都上來時他早斷氣了。」 「東原本不是在引擎室的嗎?」久世馬上就質問，不槐是律師。 龍崎深吸口氣，用鎮靜的口氣回答： 「我們本來是在檢查引擎停止的原因。直到剛剛才查出來，也修理好了。所以我叫東到操 縱室發動引擎，我則留在船艙內。但是等了很久引擎仍不動，我以為又是哪裏有問題，正想 再次檢查時……」 「東是何時上來操縱室﹖」 「四點十五分左右。大約十七、十八分吧﹗我看過錶，所以記得。」 「我醒來時是四點二十分。」我肯定地說。「我穿扮好才出來，所以來到這裏時大約是四 點二十五分左右。」 「我們可以假定事件是在四點二十分到二十五分左右發生。」 「我是聽到小遙的聲音才起床……」鰍澤道。 「我當時在聽收音機。是靜岡電台。廣播的內容我還記得。」 「我一直都在床上歇著。」 「我們先和海上保安廳聯絡吧。」 龍崎恢復平靜的口吻，從東的身旁站起來。 「請保持現場的完整。」 船長一下梯子，其餘四人也沉默地跟下去。和奈良井死時一樣的群體心理吧﹗對我而言， 不一起行動的話，更無法克制自己恐佈的心理。飛翔甲板慢慢被黑暗吞噬，浪濤開始打上甲 板。 進入操縱室的龍崎道： 「冬川，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好嗎﹖」 冬川站上掌舵台。龍崎則拿下反方向無線電的話筒。 在其餘三人的注視下，機械操縱的順序和今天早晨一樣，不同的只是這一次是直接與二 一五o無線電局聯絡。 「海上保安廳﹗海上保安廳﹗請回答。」 「這裏是海上保安廳﹗請說。」 「印第安那號上又出現死者。一位船員在飛翔甲板上被擊中頭部死亡。請說。」 「請指示現在位置。請說。」 龍崎回頭看航行指針。 「北緯三十四度三十二分，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六十分。請說。」 「頭部被擊中﹖那是殺人事件嗎?請說。」 「可能性很強。」 他簡短地說明。 「根據今晨下田海上保安部的資料，印第安那號昨夜也有一位死者吧﹗」 「是的。那位應該是自殺身亡。之後我們以每小時十二海里的速度向御前崎出發，約中午 十二點半時引擎發生故障，直到現在才修好。四點二十分左右修理完畢，已可以再航行。請 說。」 「請急速駛往御前崎。儘量不要移動現場。請說。」 「但是這一次事件是發生在飛翔甲板，我們想把屍體移回屋內。請說。」 「那麼請拍下現場照片之後再搬運進去。請說。」 「是的。海浪開始變大了，我們將以每小時十海里速度向御前畸前進。請說。」 「通話完畢。」 龍崎一掛上話筒，其餘的人馬上一致開口要問。 「船現在在哪裏﹖」 回頭轉向這裏的冬川搶先一步。 「雜御前崎大約還有四十二、三公里吧﹗我們在雜御前崎的東南三十多公里處發生引擎故 障，雜現在已有四個半鐘頭。在這附近就算是引擎不動了，船也會隨著海潮以一小時一公里 以上的速度向東北方漂流。因此現在－－」 「你剛剛說以十海里的速度航行。那麼到達御前崎將會是……」 「大約是晚上九點。」 還要四個小時。 大家都鬆了口氣。厭煩及說不出的複雜感覺等等的嘆氣聲從大家口中發出。 「請趕快上路吧﹗引擎不是修好了嗎?」鰍澤道。 「應該沒問題。」 龍崎與冬州換了位置站在舵前，扭開引擎的按鈕。 「嗚﹗嗚﹗」的發動聲，接下來的是「嚕﹗嚕﹗」的引擎聲，最初慢慢地，後來愈來愈 快，聲音也愈來愈響亮。四位旅客則以安心的表情互視。 「我們出發前要把東的遺體收拾好。」 「這件事由我們去做。」 鰍澤兩手接住龍崎的肩。 「請船長開船。儘早入港。」 「現場的照片也麻煩你們了。」 「這件事我相信也會有人做的。只是我對機器一竅不通，也沒有照相機。」 「沒關係，我有。」 冬川馬上答道。久性也說她有照相機，但似乎冬川的較為精密。 「請多照幾張，船到御前崎之後會被仔細檢查。拍完照之後，請把遺體放在毛毯上……」 「沒有擔架嗎﹖」 「沒有。也沒有那麼大的木板可充當擔架。請大家各持毛毯的一角抬起，將東的遺體安置 在船員室裏。」 龍崎請到最後嘴角有點發抖，他咬緊他的嘴唇。 冬川與久世走下下部甲板。 那時鰍澤早已上來飛翔甲板檢查東的遺體。我則面向著豔麗的黃昏景致。 不久，冬川他們把毛毯及大被單和照相機帶上來。 當過記者果然身手不凡，冬川身櫃雖然肥胖，但仍能機敏地從各個角度拍照。 拍完照後，久世把毛毯鋪地，男士們把剛漿好的新被單蓋在東的屍櫃上，略微包一下之 後，放於毛毯上。 久世合掌默禱，其餘的人也跟著做。 四人各持著毛毯的一角，將毛毯抬起。我把視線固定在自己手上，拚命壓抑住想大叫的 激動。 但我內心的激動馬上被冬川的一語給冰凍了。 「現在還好有四個人抬，如果再少了個人的話……」 ***** 熾天使書城
【徬徨的船 2】 裝著陶製動物的金屬圓盤被拿出來，擺在大廳的桌上。 裏面只剩下五個陶製動物，老鼠不見了。東屬鼠，令年應該是二十七或二十八…… 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但內心都想確認自己所屬的陶製動物是否還在。 把東的屍體抬放在船員室雙層床的下層後，我上去大廳，一進大廳即發現動物少了一隻。 我說少了一隻動物後，大家如午間時一樣反射動作似地四處找，但並不如前次找的徹底。 冬川重重地把金屬圓盤摔在桌子中央。 「不管是誰，不要再玩這種惡作劇了。」 五點半左右，龍崎從操縱室回來。 所有的人自然地圍著他坐下。窗外雖仍餘留點昏紅，但天空上的大星星已開始閃亮。 「操縱室沒人在，行嗎﹖」 把目光移離陶製動物的久世間。 「我把它轉換成自動操縱了。如有船隻接近到五公里內，響鈴就會大響。」 「喔﹗」 「只是，將靠港時或日落後一定得有人看守。」 龍崎看一下錶： 「離進港還有三個半小時，這段時間內我想和各位談談。雖然到時候海上保安廳會再仔細 調查及詢問，但身為船長的我，有責任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沒有人反對。 「鰍澤，東的死因確實有他殺的嫌疑嗎﹖」 「是的。雖然我不是法醫，但八九不離十……如果說是不小心跌倒，使得後腦撞到有硬角 的東西的話，身體應該會反轉倒臥……」 「有沒有發現別的地方有受到撞擊的痕跡﹖」 「我沒發現。」 「如果是意外事故的話，那麼東是自願上去飛翔甲板。他為甚麼要上去﹖」 久世望著龍崎問。 「我只是要他去操縱室開動引擎。」 「東可能是被兇手叫出去，然後再被掌中後腦。你不覺得這才是正確的嗎?」 律師冷酷的語調似乎是叫大家不要再逃避，要面對現實。 「如果是意外，陶製動物不會無故地消失。」我極不願面對事寅，但還是同意她的說法。 「奈良井的猴子為何消失?」 冬川的話讓我想起奈良井的死。 「午餐時大家都把這些怪事推給奈良井，認為他是精神異常者，冒充真正的職業高爾夫球 員奈良井義昭上船，裝設錄音帶，又偷偷放上陶製動物，然後偷了自己的生肖後自殺。如果 只是單純這樣倒還可以解釋，但這一次可行不通。東的死可不能說是奈良井生前所預設下的 事件。這麼一來……」 「陶製猴的消失或許不是奈良井所做的。而且……如果再仔細推敲的話……」 「難道……難道奈良井不是自殺……」我半哭泣地說。 「不﹗不﹗這還不能確定。」鰍澤安撫我說。 「不過，這艘印第安那號似乎有著甚麼看不見的陷阱及危險……」 「我也有那種感覺。」龍崎道。 「比如說引擎無故停止的原因，是燃料筒內的殘留物阻塞了濾過器的管子。一般新船在三 年內可能會有這種事出現，所以要常清理殘留物，但時間一久就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這艘 印第安那號已有五年歷史了。」 「你是說有人為的嫌疑?」冬川問。 「只要把耐油橡膠拔出，往管內塞入廢物，這是很容易動手腳的事。」 「馬達會馬上停止?」 「不﹗這要看怎麼放那些雜物。讓油慢慢流不過去直至不通也是一招。不過出港時，東已 把全部的油筒裝滿了，如果打開管口的話，油會流出而造成臭油味。況且，船在搖動的狀態 下也不太可能下手。我的意思是，這條船在交給我們時已經動過手腳了。」 「我想問大家的是，邀請諸位來的人是誰﹖」 「這個船長應該最清楚了吧﹖」 久世的反問令船長的濃眉深鎖。 「事實上我只是受他人所託。那是上周一晚上的事，就在出發前一個星期。一位名叫山 下、住在油壼的航海朋友打電話到我的事務所，拜託我駕駛印第安那號。說是宇野先生有個 航海計劃，客人都邀請了，但是船長卻在這時患了急性肝炎，一星期內治不好。最初是拜託 那位山下，但他因早有別的工作，所以才來問我可否幫忙。我則因有空檔，且印第安那號這 種船全日本只有三艘，是最高級的大型豪華遊艇。凡是喜歡玩船的人，一定想來乘著。這正 是最好的機會，我便高與的接受了這項工作。」 「東是你請來的﹖」 「對﹗到沖繩的一星期航海旅行裏，因為對方已拜託一位客人充當廚師，所以只需兩位船 員。我問對方能否帶一位平常合作慣的船員，對方回答可以……東真可憐，都是我連累他……」 龍崎一時說不下去，俯下頭。過一會抬起頭時，大而有力的雙眸充滿淚水。 「船上的鑰匙是怎樣到你手上﹖」 「星期六山下送來給我的。他對船主及對方船長的事，似乎非常清楚，不過我沒有多加詢 問。我與山下相識二十年以上，也是知心朋友，很本沒有半點疑心……」 「你是甚麼時候聽到船主要晚一天才上船﹖」 「喔﹗是對方打電話到山下家的，星期日下午我和東第一次上船，準備必要的水及燃料， 那晚便留在油壼的山下家。那時船主的秘書打電話來……啊﹗秘書原先是打到我家，我妻子 告訴他我在山下家，他才打來的。」 「那麼問山下就明白了﹗」 冬川馬上問： 「你現在能打電話給他嗎﹖」 「這艘船沒有設電話。」 「喔﹗」冬川雙手叉腰搖頭。 「我身為船長，卻對船主一無所知，真是對不起，不知有哪位知道船主或邀請者是誰﹖」 鰍澤搓著英挺的下巴，頭倒向一邊，以說實話的表情說： 「我在麻布開業行醫。因為是婦產科，所以患者全是女性。醫院在那種地方，所以上流社 會的夫人也不乏其數。裏面有一位政客夫人接受了印第安那號的航海旅行邀請，依她的說法 似乎和船主夫人很熟。她說客人全是女性，如果有一位男士在，她們將會很愉快，尤其是位 醫生的話更會令人有安全感……我因盛情難卻，便找了個願意來代診一星期的醫生，才出來 度假。」 鰍澤似乎想討好上流社會的夫人，來發展自己的事業。 「但是你上船後不覺得奇怪嗎?」我問。「那位議員太太也不在，男性客人也有兩位……」 「沒有，我只是想她大概會晚點來，其他的男乘客也大概是臨時補上的。我聽到船主會晚 點來時，以為她將會跟他們一起上船。而且她不可能騙我，或許她也被騙了，但她卻幸運地 因事不能來……」 「我嘛﹗剛剛也說過我本來就常乘船，也有幾次航海經驗。」冬川說。「我以前的上司小 澤比我更早退休，他打電話給我時，大約是三月底吧﹗他說宇野集團的總裁宇野剛太想請職 業撰稿家替他寫傳記，而且要求要懂船的人。因為剛太氏本人極喜愛船，所以造了印第安那 號這條船，他在繁忙工作之餘也不忘定期做長期航海旅行，並在航行期間轉換心情，籌劃下 一個經營戰略。他要求寫傳記的人，能詳細地記錄他的生活狀況，所以找以前的上司就推薦 我。剛太氏又要求職業撰稿者能與他一起航海旅行，他要在印第安那號上詳細地把他的一生 告訴撰稿者。這可是件求也求不得的事，我馬上就答應了。不久後，小澤就寄了一封信給我， 裏而是這一次旅行的日期及集合地點。」 「那封信還在嗎?」久世間。 「不﹗那是只寫著日期及地點，像廣告般的信，我沒帶來。」 「這麼說來只有你知道邀請者是宇野剛太囉﹗」 鰍澤半帶沉思地說。 「不過，我聽了各位的話後就開始懷疑。我根本沒直接和剛太氏談過話，就算通過電話， 也不能分辨真假。至於中間人小澤，我也好幾年沒接到他的電話了，仔細想想也不能確定是 否真是他打來的……說不定我上當了，那根本不是他。對﹗這可能性倒是很強……」 「妳的情形如何呢﹖」 久世望著我。她對我說話時，不知為甚麼老用有點看低我的眼光，說完話後又以另一種 試探性的眼光注視我。這令我很反感，但同時又有種不安感罩住我。難道她開始懷疑我的身 分及背景﹖從桶谷這個姓氏聯想到父親，甚至那件不幸的事故﹖ 如果他們知道的話，一定會像一般世人一樣，對父親有「不公平的責難」及中傷，那時 她對我的態度豈不是會更侮蔑﹖ 「我是公司的上司邀請的。」我誠實地回答。「我也不便問得太多。」 「那位上司是誰﹖」 「公司的專務。」 「你說你服務的公司是旅行社兼經營高爾夫球場?」 「是的。」 「對不起，你未婚嗎?」 「當然。」 「你家裏是做甚麼的﹖如果妳不嫌煩的話，請告訴我們。」 來了﹗我挺起身子，真要來了我也不會逃。 「家父經營幾家公司。貿易公司、不動產、保齡球館，還有……飯店。」 「東京的飯店?」 「嗯﹗伊豆及箱根也有。」 我心中盤算，如果他們問東京的飯店的名字及地點，我要堂堂正正地回答，但－－ 「哇﹗富家千金﹗」 鰍澤驚道，毫不隱瞞他對財富的關心，久世也不再問下去。 「我也得說出我的情形。」久世說。 「一位叫中本的三十多歲女性，她說從我以前所接過的客人中得知我的名字，而到我的四 合事務所來拜訪我。她的名片上印著﹃宇野企業集團，經營站總務室長﹄。她是一位頭腦非 常好的職業婦女，行為舉止相當得體。她表示下個月中旬左右，宇野剛太及家人將一起參加 印第安那號的航海旅行。剛太民準備在那時聽取家人的想法及希望立下遺囑，希望我能出席 在他們一族的談話及提供法律上的諮詢，還有完成正式的遺囑。」 「我當時很吃驚，幾乎不能相信這是真的。宇野剛太是何等的超級人士啊﹗像我這種年輕 的女律師又怎能當起如此大任，何況公司裏還有很多法律顧問。但是據中本女士說，他們的 家庭顧問律師最近有點癡昏，不能再依賴，我以前的那位客人和宇野家長長年老友，受到剛 太氏絕對的信任，那個人對我稱讚萬分，剛太氏本人則認為律師只要有實力及誠意就可以。 又說年輕的女性更能使人精神愉快……」 「那你也知道邀請者是宇野剛太囉﹗」 面對著鰍澤的久世，突然浮現出一絲寂寞的微笑，搖搖頭。 「我內心一直是半信半疑，所以船一球港我就開始後悔，怨自己為何上船前沒先弄清楚宇 野集團內是否真有中本這位女經營站總務室長，或直接打電話給剛太氏，真是鬼迷了心竅﹗」 久性握緊雙拳，咬緊嘴唇，雙眼會滿淚水。 經過一會兒的沉默後。 「果然不出我所料﹗」 平日很沉默的龍崎先打開話題。 「我們大家都受宇野家族這名字所誘惑，上了這艘印第安那號。」 「宇野，UNO(UNKNOWN)，這個縮寫並不是偶然﹗」 醫生的臉色異常地蒼白。 「但是大家都知道宇野家擁有全日本少有的豪華遊艇。」冬川望著龍崎。 「是這樣沒錯。」 「邀請者是宇野本人的可能性也並不是沒有，問題是到底是不是他。」 「我想大概是別人假冒宇野的名字，設下的陷阱……我認為這種可能性比較大。」久世道。 「但是，目的是甚麼?」 「現在還不能肯定。」 龍崎插進話。 「我們現在知道的只是敵人正在進行非常可怕的犯罪陰謀，他已經殺害了兩個人，又弄壞 引擎。我不相信奈良井是自殺死的。」 龍崎的聲音肯定又有說服力，令我愈發覺得恐怖。 「敵人大概不止一個。」 「但是……」 「我們其中有一位是他的同黨。」 「你是說這裏面有兇手﹖」 我看到久世一副害怕的樣子。 「不要說了﹗」 我不能再忍受了﹗ 「不要說了﹗不要﹗這麼可怕的事－－」 如本能的拒絕反應一般，我大聲的喊道。 「我覺得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在這船上。」 ***** 熾天使書城
【徬徨的船 3】 不知何時海上已全暗下來。 天空雖有星星在閃亮，但數目卻此昨夜來得少，或許雲太多了吧﹗ 波浪似乎愈來愈大，船的搖晃也變大。但幸運地，或應說是不幸，沒有人暈船。 「超過六點半了，還有兩個半小時就可進港，我去巡視一下。」 龍崎站起來。 「我陪你。」冬川道。「一個人太危險了。」 鰍澤遲疑一會兒。 「嗯……我也去，或許有人躲在甚麼角落。」 「那我們在這期間弄點簡單的晚餐｜｜」 久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臉色一變，把話吞回去。 「我也跟你們去﹗」 如此一來我也不能不跟去了，就算只剩下短短的時間也絕不能單獨行動，我決定要十二 萬分的小心。 「謝謝你們的好意，只是日落後一定要有人守在操縱室。冬川有經驗可以幫忙，能麻煩你 嗎?」 龍崎見到他臉上浮現一絲不安，馬上說： 「操縱室裏有鑰匙，絕對安全，我待會兒會向你說明。」龍崎一走出餐廳，大家隨後就跟 上。 「我相信你也知道，雖然說是看守，但也不用做很難的事，只是看看外面及雷達的變化即 可，要是有別的船接近時請通知我一聲。」 從操縱室窗外看出去，星光微弱地閃著，在黑暗的海面上行駛的情景，就好像站在一幅 可怕又暗鬱的畫前，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寂寞孤零的感覺。 「平常是四小時，你還不習慣，我們兩個小時交班一次。」 龍崎突然又想到甚麼似地說： 「入港前一個小時我來交班，你只要幫我看一個半小時就行了。」 他從牆上的玻璃櫃中拿出一套鑰匙交給冬川。 「你可用這把鎗匙從裏面上鎖。」 「好。」 「那我們去巡邏了。」 龍崎、我、久世、鰍澤依序地走下船長室旁的階梯。 「不要說話﹗」 龍崎小聲地說。因地上鋪有絨毯，所以沒有走音，不久聽到後方冬川上鎖的聲音。 到了下部甲板。 「從最下面開始巡邊。鰍澤及久世在這裏等，如果有誰出現，請大聲叫我。」 我跟著龍崎走下樓梯，大約只有四、五個台階。 下面的引擎室裏，焚光燈尚亮著。因在水面下所以沒有窗口。引孳、汽油、水筒、發電 機及配電盤等大型機械排列一起。無以數計的管道及計算器交錯複雜地連結著，引擎及發電 機的轟隆聲不絕於耳。 右手拿著手電筒的龍崎謹慎地照向機械間，察看陰暗之處，只有這裏的地上鋪著一凸一 凹的輕合金板，在上面走動一定會發出聲音，若有誰走動我們也可以聽到。 我在樓梯口等龍崎巡視一周回來。 他蹲下來挪開地上的一塊輕合金板，用手電筒往下照。 我不禁好奇地走近看，裏面是大約五十公分深的船底，只見含有抽的黑水在晃動。 「這裏叫做龍骨……龍骨裏所聚積的污水不時地會被抽水機抽入海中。」 看來龍骨裏無法躲人。 龍崎把輕合金地板放回原處站起。 「從這裏回去。」 引擎室的另一端的樓梯口，置有洗衣機、乾衣機和冰箱、冷凍庫。 「好大的冰箱及冷凍庫，大得可裝下人呢。」 「食物通常得出預定的數量多上一倍才行。」 打開兩台冰櫃的啊一看，裏面塞滿肉塊，一旁則打上十塊以上的乾冰。我緊皺眉頭，把 門關上。東染上血的頭部又浮現腦海。 那麼多肉要給誰吃﹖ 從後面的樓梯上去就是下部甲板的船員室，因位於船尾所以室內呈三角形，各邊有一張 雙層床，也有衣櫥及桌子等。剛剛檯東進來時已進來過一次。 三張雙層床和剛才進來時一樣，都拉上茶色布簾。 龍崎湊進每個布簾裏看，我從他的背後也能看到布簾裏的床位。只有在他打開入口處右 手邊的下層床的布簾時，我才把頭轉向一邊，但仍不小心瞥見一角染上血的被單。 船員室內有一間小小的廁所，裏面也沒人。 一打開通往走廊的門，就見鰍澤及久世站在外面。 「沒有別的可疑的人。」 「順便檢查一下客房好嗎﹖」 「可｜｜以。在我們下來之前，或許他早已跑掉了。」 鰍澤似乎很勉強地同意察看客房。 「不過｜｜」 久世躊躇一下說： 「或許有人躲在裏面也不一定。」 從後面開始查，先從右邊冬川的六號室開始，再到對面鰍淫的五號室，我的四號室及久 世的三號室。 空著的二號室，龍崎把床罩掀開，潔白的被單上一個皺褶也沒有。 最後一間的一號室是奈良井的房間，現在他的床上｜｜ 我再也沒有勇氣踏入。 其餘三人進去後不久，便馬上出來，他們三人雙眉深鎖，嘴抿成一條直線，臉色發白。 我們走到有著金色手把的白色門前，那是位於下部甲板最前端的船主室，沒有一位客人 看過裏面。如果犯人要選擇躲藏處，船主室應是最理想之地。 龍崎從他帶來的一串鈴匙中送出一支，大家屏氣看著他把鑰匙插入孔中。 他轉開門隨手把燈打開，就在燈亮的瞬間｜｜ 「哇……」 讚嘆的聲音自我口中而出。多麼美的房間﹗ 整個房間以清亮高貴的灰色系列為主。靠枕的布及分布四方的陶製抬燈軸等，都以海藍 色來襯托，使得整個室內充滿透明而又神秘的氣氛。 沉重的水晶吊燈、灰色的皮革沙發、大理石桌，和正對窗口鑲滿鏡片富麗堂皇的牆壁。 這間能夠表現出海的冷酷及寂靜的房間裏，只有一個置於鏡前的金色鐘錘來回地擺動， 表示時間的逝去。 龍崎大刺刺地走進裏面，打開左手邊的門。 裏面是睡房，和外面的格調迥然相異，充滿著溫暖樸實的氣氛。明亮的茶色柚木，德國 式大床上蓋著一件用植物的果實染製而成的床罩，壁上則是幾近無色的淡雅色調，似乎正訴 說著大溪地、南太乎洋島嶼之原始居民的生活情調。 確認了裏面沒有人的蹤跡後，龍崎轉向客廳的大鏡子，一壓。那是浴室的門。 大理石造成的浴缸是乾的。 船內最寬敞的廁所裏，從金色扶手到淨身盆，無一不晶麗朗亮，一點也沒有最近曾被使 用過的痕跡。 四人無語地退出，龍崎關上燈，合上可自動關閉的大門。 回到甲板後再檢查船長室，連船頭甲板、飛翔甲板及尾部甲板都巡視之後，才回到大廳。 三位客人累得躺在沙發上，龍崎也坐上吧檯旁的圓柱椅。他濃眉輕皺，手摸著鬍鬚，似 乎正苦思，不久他無意識地掏出香煙。 「真想喝一杯。」鰍澤說。 「贊成。」久世馬上答道。 她跑去把吧檯內側的酒杯拿出來，鰍澤馬上到小推車旁邊酒。 「白蘭地好嗎?」 四個酒杯溢出白蘭地的香味，這個香味使我想起父親。 「小說裏而似乎也有這個場面。」 淺嚐著白蘭地的久世淡淡地說。 「啊﹗」 「克莉絲蒂的《最後每個人都消失了》，好像是兩、三個男士查遍整座印第安島｜｜連洞 窟甚至用繩子爬下斷崖｜｜也沒有任何陌生人的蹤跡。」 鰍澤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說： 「這裏不是島，只是條船。」 「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找了。」龍崎深吸一口煙後，嚴肅地說。 「事情愈來愈不可捉摸。」 「嗯……只剩下一個可能性。」 「沒錯﹗只有一個。」 我也了解他們的意思。 但是真的沒有別的可能性了嗎﹖ 在我拚命地想有沒有別的可能時，龍崎肯定地宣布﹕ 「兇手在我們之中﹗」 ***** 熾天使書城
【徬徨的船 4】 瞬時，室內的空氣似乎凍結了。 龍崎把香煙弄熄，站了起來。 「現在是七點二十分，再一個半小時即可到達御前崎。下船後就可交給海上保安廳調查。」 「不久就可見到燈塔的燈。我八點去和冬川交班。大家在入港前可用點餐。上岸後相信海 上保安廳會徹底調查，想必今晚各位無法馬上回家。」 「我們去弄點吃的東西吧﹗」 久世看了我一眼說。 「好。」 我馬上站起來走進廚房。只剩下一個半小時，只要大家在一起，忙點事，時間一下就過去。 打開冰箱，這裏面也有生肉塊、燻牛肉片及生鮪魚片等，塞滿整個冰箱。 「煎牛排好嗎?」久世間。 「不要﹗不想再看到帶血的東西了。」 「說的也是。」 冷凍庫裏有東京某大飯店做的奶油侷通心粉、燉牛肉等等，會以一人分量為單位用鋁箔 盒裝著。 「把燉牛肉弄熱吧﹗這樣就簡單多了。」 「把罐頭湯打開再加上青菜弄熱。」 「好啊﹗」 龍崎及鰍澤仍留在大廳喝酒，我們在廚房裏也可聽到他們的對話。 「真是奇妙﹗看到這五隻陶製動物仍安在，竟能使人安心。」鰍澤說。 「故意安排這些東西……死了兩個人。」 「如果奈良井也是被殺的話，那兇手一定是個瘋子。但對那個兇手而言，他卻是替裁判官 在執行處罰。」 「處罰那些脫逃法律之鋼的罪犯。」 「那卷錄音帶說，東使某人發瘋而死，這件事你可曾聽過﹖」 「知道一點點，但並不很清楚。」 「大概是怎麼一回事﹖」 「東最近才成為專業遊艇員，三、四年前他還是個上班族。」 「做哪一行﹖」 「他的公司不知你曉不曉得﹖」 「岩田商事。」 正要打開微波爐的久世，手停在半空中，她也在聽。 「那家曾發生黃金詐欺案的……」 「他們的對象主要是獨居的老人，騙他們說買金子投資賺大錢，當他們把錢拿出來之後， 便交給他們一張黃金券，但是詐欺事件曝光後，黃金券就變成一張廢紙了。」 「我想起來了。那位社長不是被一位發怒的受害者，用日本刀給殺了嗎﹗」 「一些幹部也被檢舉了，東只是位推銷員而已，不用負法律上的責任。」 「那個事件出現很多受害者。騙那些無依無靠的老人的錢，真是惡劣，好幾個連棺材本也 被騙光的老人自殺了……」 「這件事，東並沒有對我說，是別人告訴我的。好像是說他拐騙一位老人全部的錢後，那 位老人竟瘋了，半夜離了家，隔日早晨被發現跌死在路旁的溝裏。」 「喔｜｜」 大廳中的兩人沉默下來。久世把在微波櫃中解凍的燉牛肉移至微波爐用的鍋中。 我把鋼弄熱再放入冷凍的青菜快炒，又聽到大廳傳出說話聲後連忙把火候轉小。 「我對這件事也感到很憤怒。如果你剛剛說的真有其事的話，那位﹃裁判官﹄可真是神通 廣大，甚麼都瞞不過他，或許是他對「被告」下處罰…… 「鰍澤醫生，奈良井死時，你也這麼說過，他是導致勁敵死亡的主因。錄音帶裏所公布的 竟全是事實﹗」 「也可以這麼說。」 「那麼你被控訴的罪呢﹖」 「哈哈哈﹗」醫生發出一陣無力的笑聲。 「我的這件事可說是無根無據一派胡言，有的患者早就無教了，想盡一切辦法也是無濟於 事，那是個人的命運，不是醫生的責任。」 「那麼，為甚麼錄音帶裏卻強調﹃殺害﹄這兩個字﹖」 「一派胡言﹗」 突然鰍澤發出尖叫。 「那全是謊言，完全不足以採信……」 「東和奈良井之事也是謊言﹖」 「你……你是甚麼意思﹖那你又怎樣﹖船長﹗你可是殺了兩個人喔﹗」 久世突然跑出廚房。 「哎呀﹗別說了，先吃飯吧﹗人要是肚子餓就容易生氣。」 「在這個節骨眼再提那種無聊的錄音帶，一點也無意義。自稱是裁判官的人不也犯了大錯 嗎﹗他不是殺了那位假冒奈良井的人嗎﹖」 在我們把飯菜端上桌時，臉色蒼白的鰍澤及滿臉通紅的龍崎相對怒視，等到燉牛肉及妊 包香味溢滿全室，他們才站起來各就一端對面而坐。 「要不要來點葡萄酒?」我問。 「白葡萄酒。」 鰍澤特別強調地說。紅葡萄酒會使人聯想到甚麼，不說也明白。 「我不要。」龍崎把我放好的杯子移開。 「我要趕快吃才能和冬川交班。應該快看到燈塔了。神子之島、石廊崎、波勝崎及御前畸 的燈塔都可一起看得到。」 他說完後，大家便默默地飲酒用餐。 再忍耐一小時十五分。 我不斷地看錶，儘量使自己保持冷靜。 進港後馬上打電話到父親的病房。今晚無論如何一定要趕回東京，就算半夜也要把茫田 叫醒，要他開凱迪拉克來接我。 海上保安廳的調查要多久﹖ 今晚可以查出誰是兇手嗎﹖ 可是究竟是誰? 龍崎用紙巾擦嘴後移開椅子。 「先走一步了。」 他低聲地說，走出飯廳。 不久冬川回來。 「辛苦了。」三人同聲地說。我問他要不要來點葡萄酒。 「謝謝﹗」 轉眼間他就一飲而盡，自動地再倒酒。 「聽說船內找不到其他的偷渡者﹖」 「嗯﹗」 「其實我也料到。你們不覺得我們現在的處境被安排得和克莉絲蒂的小說一樣嗎﹖只是舞 台從孤島變成船罷了。所以兇手應在最初出現的人物中。」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兇手一定是他沒錯。」 鰍澤看著操縱室的方向說。 「只有船長才能在大家上船之前準備好一切陷阱。而且東在死前一直和他在一起，他藉口 差使東上飛翔甲板是很容易的。只要不聲不響地跟在他後面，將他擊斃，再若無其事地回到 引擎室去就可以了。」 「殺奈良井時，則借用鰍澤醫生的針筒……說不定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目的是為了 強調每個人都有機會做這件事。」 久世同意地說。 「一定是這樣的，引擎故障或是甚麼故障的，對船長而言是輕而易舉就能動的手腳。」 冬川還是一副沉思的樣子喝著酒。 「小遙，你也這麼認為吧﹖」 在我回答鰍澤這個問題前，冬川搶先說： 「我並不完全贊同醫生的說法。」 「你是說不是船長幹的﹖」 「如果是他，他會選擇對自己最不利的時候下手殺東﹖他還有很多下手的機會。還有，能 向奈良井打針的人有限，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的。」 本來因喝點葡萄酒而臉略紅的鰍澤，刷地臉色轉為蒼白。 「你是甚麼意思﹖」 「醫生當然是最名正言順的。或者……」 「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沒那麼笨，用那種最令自己被懷疑的手段。」 鰍澤拚命地抑住顫抖的聲音。 「如果是船長拿針筒去扁奈良井注射的話，就算奈良井是傻子，也會抱著懷疑的態度吧﹗ 而且奈良井本身是運動員，他要是抵抗的話，船長也對他無可奈何吧。」 「如果是趁奈良井睡著的時候溜進去的呢﹖」 「不對……他的門好像有上鎖。」 久性慎重地說。 「昨晚十一點左右他從浴室回房時，我聽到他關門的聲音，我聽到﹃卡察﹄的上鎖聲。之 後又傳出一些講話聲……或許是收音機吧﹗」 「如果在奈良井使用浴室時溜進他的房間呢﹖奈良井不會對船長起疑心的。」 「但是如果要打針的話，那可就不一樣了。」 「上鎖的門是被打開的。奈良井關上門睡著後，船長再用鑰匙打開門偷溜進去，趁他熟睡 時打針。只有船員才知道有沒有鑰匙，東是被害人之一，因此剩下的只有船長了。」 「不……半夜到奈良井的房間，能使他開門又能讓他無防備之心的人，除了一個人有可能 之外，沒有別人。」 冬川眼瞄向鰍澤。 「那個人也就是……」 「誰都無所謂了﹗」 突然我把餐巾扔向桌子，我再也無法壓抑激動的情緒。 「再過一個小時就能入港，這趟不祥之旅也要結束了。人死了也沒辦法，誰是兇手跟我們 沒關係﹗」 「對﹗交給警察辦最好。」久性沉靜地說。 「只要行得正的話，沒甚麼好擔心的。」 「可以去整理行李了。」 大家一起把碗盤收進廚房。 我正想不洗盤就下樓去，但馬上又放棄這個想法。要儘且避免單獨行動。 按下自動洗碗機的按鈕後，鰍澤、我、久世、冬川依序下樓。 四人各自打開自己的房門，幾乎同時地把門關上。 察看房內無人後，我才將門反鎖。 從圓窗往外看，除了黝黑的波浪外，還未見到陸上的燈塔。 打開薩姆奈特皮箱，把吊在櫥櫃的衣服全扔進去，只留下藍白海軍領的洋裝，我脫下套 裝後即把它換上。入港後馬上會被警察質詢，儘量給他們一種純潔又可憐的印象，以免多招 懷疑。 我略微淡妝一下，把行李都準備好之後，才坐下來打開日記本。 今晚大概會徹夜乘車回家吧﹗趁記億還新，把令天所發生的事記下來。回到家後說給關 在病房悶得發慌的父親聽，當做一種禮物。 寫到大家在巡視船內是否藏有其他人時，突然門外一陣騷動。 連鋪有絨毯的走廊也聽得到腳步聲。 有人在大力敲門。 「不得了﹗」 「趕快出來﹗」 我正要衝出去，但突然又在門前停下。 這不會是陷阱吧﹗為了誘我出房﹖ 但是聲音並非只來自一人，男士們的叫聲中混著久世的悲鳴，大家似乎都趕去甲板了。 我也跑出走廊。 跑上一半樓梯時，我啊了一聲。 操縱室的門開著，濃煙從裏面出來，火焰在窗口跳躍，一股電線走火的焦味衝入鼻腔。 ***** 熾天使書城
【徬徨的船 6】 操縱室的火災大約兩、三分鐘就被熄滅了。但對我而言，似乎有一世紀之長。 等到火焰熄滅了，煙也消失，龍崎和冬川從裏面出來，兩人手中都拿著減火器。 鰍澤把大廳的靠枕拿在手中，大概是要去滅火吧﹗但他似乎沒下手的機會，和我一樣楞 楞地站在一旁。 久世則站在對面的甲板。 等到龍崎他們出來後，我才怯怯地窺看裏面，和舵反方向的機械上，有一部分沾滿了滅 火器的氣泡，但仍有很微細的煙緩緩冒出。 大家圍著亂髮髒臉的船長坐下，只見他喘著氣，坐在大廳的椅上。 他用他那隻大手掌擦一下臉，又拿掉沾在鬍子上的泡沫後，才開口道： 「我在開船時突然聞到一股臭味從後面傳來，回頭一看，配電盤上起火了﹗我嚇了一跳， 連忙把操縱室的減火器扳下，滅火時，正好冬川也跑進來幫我……」 「我整理好行李後，又上去大廳，心想再過四十分鐘就要入港了，不會有甚麼事發生，而 且在大一點的地方也比較安全……」 桌上放有蘇格廳酒酒瓶及杯子。 「不久就突然聽到操縱室發出噪音，也看到火花，於是就把廚房的滅火器拿出，在樓梯口 大喊了幾聲火災……」 鰍澤也說這時他正好從樓梯下的浴室出來，聽到冬川的叫聲後，連忙跑去敲久世和我的 門，及大喊「不得了」。 「可真嚇了我一跳，以前我就聽母親說過，沒有比船上火災更可怕的火災。難道沒有自動 減火設備嗎?」 「哪有這麼好的設備。」 龍崎搖搖頭說。聽到「自動滅火設備」這句話時，最為震驚的應該是我。 「火是減了，但損失頗大。」 龍崎帶著嘶啞的聲音說： 「壞了一個配電盤，所以照明燈、無線電、雷達等都不能使用。」 「無線電不能用了﹖」 「雷達也壞了﹖」 「船已來到離港十公里以內，應該可以看得到燈塔……」 他看著黑漆漆的窗外，一副不解的樣子。 「愈近港船隻愈多，照明燈或雷達壞掉都非常危險。」 「還需要修理嗎?」鰍澤一副可憐的樣子。 「不﹗就這樣入港吧﹗不過我們要全部看船﹗」 「……」 「我在操縱室裏掌舵，鰍澤到船頭甲板上，冬川到船尾去。兩位女士則各立於左右二般。 如果有別的船接近請立即通知我。冬川因位置太遠，請用手電筒向我打訊號，鰍澤可敲窗子 來通知我。還有｜｜」 船長瞄了我和久世一眼。 「這個時候一個人或許會害怕，如果有甚麼事可大覺叫喊。在甲板上的話，操縱室裏應該 聽得到的。」 四人相視無言。 「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在船上的話，﹃船長的命令即是法律﹄的時候也是有的。」 冬川第一個應允。 「為了進港也沒辦法。」久世答道。 我則拚命地自己安慰自己說小心四周就可以了。對於運動神經及反應靈敏上，我頗有自 信。萬一有敵人靠近，我逃得出誰都快。 「站崗之前我想明白一下火災的原因。」鰍澤帶點質問的口氣。 「大概是保險絲沒弄好而發生斷路吧﹗」 「人為上的安排也是可能嗎﹖」 「如果要做的話也有可能。如果把保險絲弄掉，換上鋼絲的話……」 「動上手腳後，在一定的時間內起火的情形也有嗎﹖」 「這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詳加調查也查得出來吧﹖」 「這恐怕不行，電線都被燒得差不多了。」 龍崎進到操縱室內，其餘四人則各就各位。 我站在左絃甲板，大廳裏的燈光可照到的明亮處;可看到前後，又可立即從身旁的門進 大廳內的位置。 冰冷的強風陣陣吹來。 只有一點星光照著海面，帶著陰涼光芒的波浪陣陣撲湧上來。眼前只是一片黝黑。 不知過了多久? 我借著大廳裏傳來的燈光看了下手錶，嚇了一跳。九點二十分了。不應早就入港了嗎? 但是為何連一座燈塔都看不到﹖ 一瞬間似乎有一把尖銳的刀穿入胸前。 這條船再也不能泊岸了嗎﹖ 我不知道為甚麼有那種強烈的感覺。 大海中的船，有如一座孤島，誰也不會來救你，聯絡工具也完全被切斷，和印第安島一樣。 會和那本小說的下場一樣嗎﹖ 一個個，依序地被迫向死亡…… 怎麼可能呢﹗有誰會做這種無聊的事﹖ 做這種事又有何意義﹖ 我聽到足音，踏在甲板上悄悄地向我走來…… 左絃後方的一角出現一個人影，手中握著一柄發亮的刀。 人影一時停下來，但又悄然地向我走來。這時我才發現自己錯了。我自認比常人敏捷， 但是沒想到卻被恐怖所鎮壓，身體無法動彈﹗ 熾天使書城
【背水之戰 1】 巨大的人影似乎洞穿了我的恐懼，一語不發地筆直地朝我走來，也不放低腳步聲。 我最初意識到的是黑影的頭頂上有一環不自然的圓圈，直到他走近有燈照到的區域，才 露出戴著略微航髒的格子鴨舌帽下的臉﹗ 冬川牧彥的嘴角上浮現著殘忍的冷笑，又濁又黃的雙眼冷冷地直視我。 他舉起握著登山刀的右手朝向我胸前﹗ 啊﹗犯人是他﹗ 如果仔細想想早就該知道是他﹗ 被極端的恐怖所籠罩住的我，腦海裏浮現出無限的記憶。 冬川熟悉船，任何陷阱也難不了他。 想大叫也叫不出來，想逃身體也不聽指揮。刀馬上就要穿過我的胸膛﹗ 但是－－突然我採取了連自己也無法置信的動作。我把右手插進剛換上的海軍領洋裝的 口袋裏，微動一下拇指與食指，伸向冬川。 「我有槍﹗再靠近來就殺了你﹗」 冬川嚇了一跳，把視線移下。看了膨脹的口袋一下，又把視線轉移到我臉上。雙眉皺緊， 一副遲疑的表情凝視著我。忽然大笑了起來。 「真不槐是大富豪的千金小姐，隨身還藏著護身用的手槍。」 「……」 「早知道你早有準備就不來了，我是來告訴你要帶著武器防身。」 他把手中的刀子插進刀銷裏，放回上衣口袋。我全身手腳都軟得快要站不住了。 「我們現在每個人都單獨地各據一方站崗，這對犯人來說可是求之不得的好機會。」 「我……我以為冬川你……」 原本我想說以為他是犯人，但又把話吞下去。不可刺激他﹗又沒證據證明他不是犯人。 「我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 他用一種奇怪的語調說，眼睛朝向海的那一端。 「犯人是……」 「我剛才不是說過嗎﹖這次的事件犯人是意圖學克莉絲蒂的小說。只是把舞台從孤島搬到 船上，把人數從十人改為七人，從背景到小道具﹐無一不和小說很類似。由此類推﹐不正是 暗示著犯罪動機也有相似之處嗎﹖」 「你說你最近曾讀過《最後每個人都消失》﹐妳還記得犯人是誰嗎﹖」 「名字倒是想不起來，只記得是裁判官……」 「沒錯﹗犯人是裁判官。和最初我們所聽到的錄音帶裏自稱之人一樣。我昨晚把那本小說 大略地再看過一遍，就是書櫃裏的那一本。你想得起裁判官大量殺人的動機嗎﹖」 「那是……嗯……好像是他不能滿足只能判刑放在法庭上的被告，想要制裁逃出法律之網 的罪人……」 「沒錯沒錯﹗犯罪的動機就是要制裁用法律之手無法制裁的殺人犯。他調查了很久，在其 中選出了九個人，自己也充當一位客人招待那九個人去印第安島。在他選擇那些犧牲者時， 他以前的判事工作可幫了他不少忙。無法被法庭判罪的，用巧妙手法犯罪之人應該聽得很多 吧﹗但是，他怎麼查到我的過去?」 不小心漏了口風的冬川抿緊嘴，把臉轉向我。 「現在這條船中的五個人，最接近小說中的裁判官是誰﹗答案應該很簡單吧﹗」 「啊……」 無底的恐怖像大浪一樣湧向胸前。和剛剛看到冬川的影子時所產生的恐懼不一樣，是又 冷又凍的恐怖﹗ 「你是說律師﹖」 「對﹗除了那個女人以外不做第二人想。她大概有點問題吧﹗她一副在法庭內質問犯人的 態度似地問我們一大堆問題不是嗎?令她感到快感的是把人逼到死境再加以處刑。而且更加 令我確信是她幹的原因是，今天下午三點多一點時，就在船員們在引擎室修理，我們各自回 房休息的期間，我去洗手間。剛要出來時看到甲板上有人要下樓，我急忙把門悄悄關上只留 下一點細縫。從細縫中我看到她從樓梯下來，穿著一身運動衣，像貓一樣左右察看無人後才 踮著腳尖溜回自己的房間。她那個時候一定是去預先察看殺東的場所及到操縱室去讓保險絲 斷路。剛才醫生向船長不是問過了麼，如果事先動了手腳，在一定時間內會不會起火，船長 不是回答了YEs嗎﹖」 我回想起女律師對人輕視的態度及不時試探式地看我的眼光。沒錯，一定是那個女人把 其餘六人的背景及過去的所作所為逐一調查過的﹗ 「我想起來了，在發現東的屍體沒多久，她自己開口說那時她在睡覺。如果內心沒有不 安，應該會等上去甲板後再說。」 「知道是她幹的話，一切都可解釋得通了。奈良井也好東也好，如果對方是女性的話也比 較會不提防，使用心計及找個藉口企圖接近他們，對一位律師來講是簡單至極。她就是如此 地制裁了他們兩個。接下來輪到我們被制裁了吧﹗」 他轉頭再望著黝黑的浪潮，略帶呻吟的口氣說：「事實上，或許我成了被制裁者，我也 沒話說的……」 在我驚訝之際，他仍對著黑暗的海面說話，似乎把我的存在給忘了。 「那是昭和四十五年的秋天，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我當時四十三歲，在東京本社經濟部 門，還是充滿著野心的在職記者……」 「……」 「脫逃法網的罪﹗事實上如果那件事公開於世的話，我和她都會因犯了國家公務員法而難 逃法律責任。她是違反公務員信守機密的義務責任，而我是犯了教唆洩漏機密之罪。四十七 年時也有一件類似的事件發生。當時涉嫌二人被起訴時還掀起了﹃國益﹄及國民的﹃知的權 利﹄，以及報道的自由的爭論。但是我的情形則是，知道真相的只有一小撮人，其餘的全被 新聞界給隱瞞起來，外表上是我變成英雄，只有她被處分……」 「她﹖」 我不知牠是否會回答我，他只是茫然地望著遠方繼續說： 「我是專跑通產省(日本經濟部)的記者，那時石炭局的局長秘書手下有一位可愛的女部 下，橋口由枝，三十二、二歲左右，有丈夫及小孩。我幾乎每天都會和她見面，見面時不免 會和她調調笑說說話，她對我也並不討厭……」 橋口由枝－－好像很熟，對﹗那卷錄音帶…… 「有一次我約她出去喝酒，讓她喝醉後再引誘她上旅館，她也順從地跟我去，我發誓當初 並不是想利用她才引誘她的，純粹是被她的魅力所感。不﹗如果說一定是百分之百的純粹， 我也不敢肯定……」 冬川似乎只有現在才是百分之百對自己誠實似地，把愁苦的臉投向深夜的冷風中。 「總之我倆，嗯﹗可以說是變成﹃兩情相悅﹄的關係。不久她會像做夢時的囈語般說出她 在工作上得知的情報，來討我的歡心……不﹗這也是我的脫罪藉口。是我巧妙地引誘她說出 她工作上的情報的。」 尚年輕的冬川抱著嬌憐的辦公室小姐在她耳邊低語的情景，不可思議地竟活生生地浮在 眼前。 「不久，她對我洩漏出兩家大石油公司即將合併的消息。兩家公司交涉的內容已傳送給局 長，她說這件事尚未給外部的人知道。這可是件大新聞，而且是獨家新聞。我一直向她保證 絕不會給她或通產省惹上麻煩，求她把機密文書的內容影印給我看，我一定會把機密來源隱 瞞不公開，請她相信我。」 「之後我一直強調我多麼的愛她。這件事完畢之後，我會和妻子離婚，也請她和她丈夫分 開。而且告訴她說我已和妻子下通牒，要她也給我一個愛的證明。最後她禁不住我的懇求， 終於把文件的影印本給我。我以那份文件為資料寫了一則署名的專櫃。結果，比料想中應有 的回響更大。那兩家公司本來預定在一個月後才發表合併消息，在這之前他們要和往來的顧 客、銀行、工會等私下交涉。石油是必須和巨大的資本來源連結，要說工業社會會因這三家 大公司而變化也並不為過，對於與之有的連行業的影響之大更是無法計測。企業合併正是經 濟新聞中的大新聞，我也因獨得獨家大新聞而得到報社的社長獎。」 「你拿到了獎，不會令通產省的人懷疑﹖」 「對於一位新聞記者來說，不論是新聞來源或取材方法都是秘密，絕不可洩漏。所以只要 我不開口，上司也不會要我說，就算他們略知一點也不會對外公布的。但是兩家石油公司及 石炭局則積極地想找出洩露機密的原因。那時她犯了一個錯誤，局長發現她抽屜裏的文件放 置的順序弄亂了，就找她來問。她終於在質問之下無法再隱瞞而全部坦白。但是局長也唯恐 這件事會牽連到他，對石油公司也將這件事隱瞞下來，只叫她以自願離職的方式離開。所以 這件﹃機密洩漏事件﹄就此結束。」 「那你和那位橋口女士結婚了嗎﹖」 冬川沉思地搖搖頭，嘴角露出自嘲似的微笑。 「她在被迫辭職後不久就離婚了。就算不為外人所知，但也瞞不過她的丈夫。她的丈 夫知道她有外遇後，立即把當時仍唸幼稚園的孩子接走，把她身無一文地趕出去。她為了 逃離人們的指責，一個人住進一間六個榻榻米大的房間，等我去接她。她把家裏整理得乾 乾淨淨，相信我一定會去接她－－我也曾數次去找過她，也對她伸出經濟上的援助及生活 上的鼓勵 我可以說只是去安撫她。我對她說事情並不能如她所期待的一般，那麼快就 能馬上在一起。你想想看，如果我現在馬上結婚的話，不正是向大家說因我和妳的關係， 才使你犯了洩漏機密之罪，對給我獎的報社來說豈不面子全失﹖而且我將要被擢拔為海外 特派員的機會，也會喪失。不會拖太久的。避一陣子，等這新聞冷了之後再做打算，請你 要耐心的等……」 「……」 「事件發生還不到七十五天，人們似乎是把這件事忘了。七十五天後我幾乎再也沒去 找她。她曾打過幾次電話到公司或家裏給我，但不久她也不再打來。聰明的她大概看出我 的心思，所以抽身而退吧﹗我終於放下心來繼續過日子，不久也忘了曾有她這個人。不久 －－從自己報社的新聞上得知她自殺。離我最後去牠的公寓大約過了半年左右，是在夏天 的尾端……」 我突然回憶起來，不知為甚麼裁判官的聲音明亮地在耳邊響起： 「冬川牧彥，一九七一年八月造成橋口由枝走向自殺之路。」 或許他並不記得確實的月份。 「在公寓附近的公園裏淋上電油焚身自殺。但馬上就被去公寓探訪牠的姐姐發現，不等送 到醫院前就已斷氣。她似乎早就決定要自殺，把房內整理得很乾淨，但沒有遺書－－報紙上 是如此記載的。所以應該沒人知道我與她的關係……但是或許她曾向她姐姐說到我，她的親 人只有那位結了婚的姐姐。或許她留有遺書也不一定……」 冬川雙眉深皺。 「把遺書留給姐姐，要姐姐不對外公開，當初她的姐姐也邊守她的遺言。但是如果後來忍 不住氣憤把那封信拿到律師處問可不可以控訴我……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被犯人所選上的理 由也應在這裏。當時凡與這件事有關的人都不在這條船上，如此一來就只有律師了。除了這 種職位的人，沒有人能得知我與橋口由枝之間的關係。」 他再向我走進一步，壓低聲音說： 「小遙，你一定要隨時保持警覺，那個女人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她一定又在企圖安排甚麼 的。」 「啊﹗」我驚叫一聲，又有一個影子從冬川的身後悄悄走近。 他驟然轉身，同時地那個影子也出現在燈光下。 久世元子的臉異常地蒼白，整身白色衣服的她，猛一看讓人誤以為是甲板上出現幽靈。 「你不覺得奇怪嗎﹖」 她好像受到打擊般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 「已經十點多了，早就應該入港了，為甚麼連一座燈塔也看不到﹖」 ***** 熾天使書城
【背水之戰 2】 冬川走在前頭敲左絃側操縱室的門，不等屋內的人回答就逕自開門要進去時，靠近右般 的玻璃窗外，鰍澤在敲窗。龍崎正要和他說話時，鰍澤看到我們三人的身影，也就從右炫進 去操縱室。 龍崎似乎有預感大家都會來，轉移原本面向著舵的身體，望著大家。為甚麼引擎熄了， 船停止航行﹖ 「船長你不奇怪嗎﹖時間到了，竟然－－」 鰍澤打斷冬川的話，問： 「是啊﹗我也是來問這件事的。進港時間已遲了一小時，為甚麼連一座燈塔也看不見﹖」 龍崎的唇閉成一線，似乎忍著氣似地頷首道： 「我剛剛也發現事情不對，檢查一下羅盤針，才發現到令人恐催的事實。為了讓大家能明 白，我先把船停下來，正要去叫各位時……」 「難道指南針壞了﹖」 「正是如此﹗」 他再移動身子指著舵前面的指南針。鑲著玻璃的木盒箱裏有一個標有「東西南北」四字 的圓盤，針現在正指著略靠北邊的西北方向。這又有哪裏值得奇怪﹖ 「我掌著舵時，有時會望望指南針，但竟沒想到被動了一個手腳。」 他指著盒子的另一例，四人伸長脖子一看，「啊」了一聲，在盒子上端的一個死角處放 置了一塊長三、四公分的長形磁鐵。 「我現在把這塊磁鐵拿開，請大家看看指南針。」 粗大的手指把磁鐵拿開的瞬間，指南針上的針馬上就轉向西南方向。 又一陣的嘆氣。 「不知是誰動這種手腳﹖看上去是指著西北方向，實際上卻是相反。因自動操縱裝置和羅 盤針相連在一起，一起啟動的，使得原本向御前崎馳去的船往反方向行駛。」 「甚麼時候開始發生的﹖」 久世用奇怪的聲音問。 「正確的時間不知道，至少在令天下午五點和海上保安廳取得聯絡報告東死亡的消息時， 也報告過當時的位置。那時指南針也好好的，沒有可疑的地方－－」 龍崎突然眼睛一亮。 「難道操縱室的火災並不是意外﹖只是要讓配電盤燒掉，指示針也不能動。這一定是 敵人的真正企圖。如果只讓羅盤針發生問題，但只要指示針的位置不一樣，就會馬上引起 疑問。」 他一拳打在羅盤針旁的檯上，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憤怒，滿臉漲紅地往我們一個個盯看。 「他媽的﹗這是誰幹的﹖」 「問這句話的應該是我們﹗」 久世冷冷地回答。 「我根本不知道使用磁鐵能令指南針變成這種玩意兒﹗」 「我也一樣﹗再重新說一遍，我對機器這種東西根本是一竅不通的。」鰍澤說。 「在這條船上懂船的人不是只有船長及冬川二人?」我說。腦海裏浮現出拔出刀子往我的 前刺的冬川的臉。有甚麼證據能證明他不是犯人?我回想。或許他是看到我的「手槍」才制 止他的行兇。 「開甚麼玩笑﹗」 冬川一聲苦笑反駁。 「說甚麼自己對機械一點也不懂，誰相信。說難聽點，如果企圖要行兇的話，才不會說自 己深懂船呢﹗」 「再說，對船最清楚不過的不是船長又會是誰?整天都待在操縱室的人對機械應該是熟得 不得了。我們大家到底該怎麼辦……」 說到一半，久世現出絕望的神情。可不是嗎﹗只要船長真的想幹的話，甚麼手腳也難不 倒他。 不可思議地，龍崎的雙眼突然變得柔和起來，眼光中似乎帶著一種可憐或憐恤。他深吸 一口氣冷靜地回答： 「我甚麼也沒做。」 「我們現在在哪裏﹖」 鰍澤突然開始擔心地環視早已陰暗的窗外。 「大概走向很南端了吧﹗我的房間裏有海面圖，可大約推定一下現在的位置……咦﹗低氣 壓快接近我們了……」 龍崎撕下靠近左般的傳真機上的紙。那裏正是位於配電盤的反方向，這樣方可免於被毀。 操縱室與身後的船長窒有一道門相通。 全體隨著龍崎進去。 寬大的書桌上攤著一張海面固，一旁有一個羅盤針，指向西北。 但是大家的眼光全朝向羅盤針盒的前方看，和剛剛一樣又出現一個磁鐵，龍崎把它取下 後，針指向西南方。 龍崎把磁鐵緊握在手中，令我以為他將會把它摔在地上。但只見他把它放入抽屜中，好 像是一件貴重的證據似地。 「沒有別的羅盤針了?」冬川問。 「還有一個放在操縱室的箱內，該不會連那裏也被動了手腳吧﹗嗯，今天下午五點和海上 保安廳取得聯絡時，印第安那號在這個位置。北緯三十四度三十二分，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六 十分。大約在御前崎的東南方約四十二公里。」 他在海面圖上用鉛筆點上一點。 「之後約半個鐘頭我人在操縱室裏應該是沒問題的。五點半左右，我改成自動操舵到 大廳去和你們全體圍在一起，談論被邀上船的來龍去脈後，大家有一段自由時間，不是 嗎﹖」 把東的遺體安置在船員室，回到了大廳，發現少了一隻陶製的鼠。 在略微尋找後終於放棄，之後有人上洗手間，我也去廚房會冰箱裏的冰水喝，但犯人有 時間在那期間匆促地溜進操縱室及船長室把磁鐵宣於指南針旁嗎﹖如果龍崎是犯人的話，機 會是很多;如果是冬川的話，可在他代看守操縱室時慢慢動手腳…… 「我們假設最壞的情形是犯人在五點半左右使羅盤針廳動方向，到我關掉引擎大約有五個 小時，這期間船以每小時十海里往西南方行駛，所以我們大慨在這裏－－」 他拿尺用鉛筆畫線，然後在線的尖端上點上一點。 「估計大概在這個位置。御前崎南面約七十五公里，鳥羽東南方約九十公里。但是……」 他把從傳真機上撕下來的紙攤在海面圖上。 「氣象傳真一天有兩次，在早上九點及下午四點時會自動傳過來，這是今天下午四點傳來 的，我們可以看到東北方上空有一團低氣壓，九州也有一個低氣壓。」 他在海面固上用手指慢慢地畫圈。 「我推測低氣壓的移動，可能會從關東到伊豆前端左右……為了避免到低氣壓區域，我想 往西方走，到鳥羽港入港。」 他決斷似地說。 「還需要多少時間﹖」 龍崎無法馬上回答鰍澤的問題。 「朝這個方向前駛……如遇到陸地再做修正的話，大約有九十公里，也要視波浪的大小而 定，如果以每小時十海里……」 龍崎看看手錶。 「現在是十點三十五分，我現在所預測的位置或許有點偏差，浪要是太高也必須減速前 進，把這些都算進去的話……入鳥羽港的時間大約可預定為明天早上八點。」 「明天早上……」 「還有十個小時。」 「這一次拜託一定要準時入港，再怎麼說，你可是這條船的負責人。」 鰍澤以一種哀求但又帶恐嚇的複雜口吻說。 「是否能無事入港也要靠大家的合作。」 龍崎公事化地回答。 「現在在外海上，並不需要像剛才一樣需要各位站崗。但是夜間一定要有人看守在操縱 室，必須麻煩你們輪流幫我看，我想把配電盤修好。」 「剛剛是快要入港所以沒時間修，現在反正有時間，把無線電及指示針一併修理不是比較 好嗎﹖」 冬川一副識途老馬的模樣。 「平常是每四個小時換班一次，還剩十個小時，先兩個小時交班一次吧﹗……剛才已經麻 煩冬川一次了。」 「抽籤決定﹗」 鰍澤先發制人地說，企圖把先從男性開始這句話封殺。 龍崎點頭，快速地在空白的留言紙上書線做籤。 「我有寫下號碼。」 他拿出書有三條線的紙，我和久世各選一條，最後一條則是鰍澤的。 龍崎把紙打開，久世是第一，第二是鰍澤，第三個看守的是我。 「最後可能會再麻煩冬川一次。」 「這麼說來，我先在操縱室裏看守，和船長一起修理電器了。」 久世滿臉蒼白。 「對﹗這個期間其他的人可去休息……」 久世略帶吃驚的看他，不久迸出一句： 「我還是很害怕。」 他馬上拉緊嘴角說： 「在電器修理好前，我將會一直和值班的人同在操縱室內，如果萬一在期間有任何事發 生，就可證明活下來的那個便是犯人，其餘三人可去告發他。或是就算離進港還有十個小時， 大家仍全聚在操縱室?」 ***** 熾天使書城
【背水之戰 3】 久世一個人回到房間把身上的衣服換下，換上航海外套及棉褲，鞋子也換上輕便鞋回來， 這期間沒人離開船長室。 龍崎在鰍澤催促之下到操縱室取下客房鑰匙交與大家。 「鑰匙各自只有一副，請放心。」 這未必是事實。我之所以會選擇回房休息，是因為身心過於疲倦及直覺可暫且相信龍崎 的話。 我想其餘三位客人(如果其中有一個是犯人的話，除去他)的想法也跟我一樣吧﹗ 晚上十一點，龍崎和久世進入操縱室，其餘三人則下去下部甲板。 三人各自站在自己房門前，好像在玩遊戲似地同時開門進去。 馬上鎖門。 把書桌移到門邊抵住門，幸好門是往裏開的，就算犯人有另一把鑰匙，在他推開門之前， 我還有時間可叫救命。 如果遇到危險或發現不對可大聲求救，到時聽到叫聲的人可呼喚其他的人一起去救助。 這是在大廳解散前大家共同決定的。 書桌上有鋼筆及攤開的日記本，剛剛寫到一半時因火災而放下。 我打開薩姆奈特皮箱把剛剛換下的套裝再重新換上，把洋裝掛上衣架，再脫鞋。 打開薩姆奈特皮箱時，想起有一把摺疊武水果刀。 把刀打開放在書桌上。 再拉開椅子，面對著門，我繼續寫日記，剛剛寫到四個人去巡視船艙，之後我們吃了燉 牛肉晚餐。回到房後不久又發生火災…… 漫長的一日所發生的事情，在記憶猶新時也要簡單地記述下來，就算如何的累，我也每 天不間斷地寫日記，這是件令我驕傲的習慣。 把這次的異常體驗詳細地記錄下來，等回去之後再出看日記邊說給快悶死在醫院中的父 親聽。但也可以說，寫日記是無意識中在安慰自己一定能安全地生存下去。 把其餘的事再記上日記後已經是十一點半了。 四月十九日星期二，第二日的航海總算結束了。離昨日下午三點的離港似乎已過半世紀， 離明日早晨的入港又像無止境的遙遠。 但是，時間總會到的。 我把小刀拿到枕邊，不洗面就躺下床，半夜三點開始輪到我值班，交班時間一到，鰍澤 會來叫我。 還有三個半小時，先睡了再說。但是萬一有人試圖要闖進來，一定得醒來，現在除了相 信自己的本能外別無他法。 我的身心已極端地疲倦了，心想一躺下去定會馬上入睡，但等到躺下來之後才感覺到腦 中特別清醒，也許是疲勞過度吧﹗抑或是動物性的戒心令我無法入眠﹖ 太多的往事片斷式地出現在腦海。 面向著黑暗的大海懺悔著自己的過去的冬川的聲音。 「事實上，或許他們成了被制裁者，也是沒話說的事。」 奈良井義昭及東順司的罪狀我也知道，如果這些事是真的話，他們兩個或許是犯了「法 律的手無法制裁的罪」。至少他們製造了令「被害者」死亡的原因，而且是很直接地製造。 我不知不覺地把下顎伸出毛毯外。 和他們比較，我呢﹖ 我確實有在父親跟前說翩村雄一的不是，令父親把他辭退的也是我，誰叫他傷害了我。 到哪裏都受到男士們的讚美及崇仰，隨時都能聽到男士們愛的告白，受到大膽的引誘，動作 上的求愛……受到男士們這麼獻媚的我，只要我表示一點好感，對他就是一種恩惠，但他竟 無視於我的存在，我還是他公司裏社長的獨生女兒﹗ 鵰村雄一是父親在東京青山所經營的飯店的負責人，前年四月他去世時是三十八歲，我 與他交往時他三十七而我二十二，被一位大我十五歲的男性所吸引，最初連我自己也不敢置 信－－ 我從很多上流階級子弟所讀的男女合校大學畢業後，就以父親的秘書身分往返於青山的 飯店與父親的辦公室間。鵰村一天有幾個小時在辨公室內聽父親的指示，安排飯店作業。 他身高大約一八o公分左右，身材健壯，雄赳赳而氣昂昂的臉及有個性的唇－－ 他畢業於東京近縣的國立大學，以前曾是運動健將，畢業後在父親的飯店就職。三十歲 左右結婚，育有一女，每天要花一個半小時縱近郊的國民住宅來青山上班，大部分的薪水得 支付房屋的分期付款。 他並不是很會打扮自己，也不大會說笑話，只是不像其他的男性職員，對我一點也沒有 任何侵權的敬意……但我卻無法制止自己對他的思慕。 「都是他的不對，太過分了嘛﹗」 我對父親撒嬌地嚷。 父親平日也覺得他很煩，認為身為一個飯店的負責人，不能有太多意見，所以就算我不 說話，父親遲早也會調走他的。 不過他確是因我的一句話而被解僱－－ 「但是，那不一樣﹗」 我大聲地說。 他並不是因被父親解僱而自殺，更何況他是毫無眷戀地走了，不管對上司或對我。 沒多久，聽說他在朋友的介紹下在黑部山峽的一個飯店裏找到新工作，把妻子留在東京， 一個人開車去赴任。途中遇到大豪雨後的路崩，連車帶人都摔入谷中。 這不是很明頗的不同﹖ 奈良井、東，還有冬川他們，不是令對手受傷，就是騙了老人的錢，或騙了女人的感情， 他們都是直接造成「被害者」死亡的原因，而我只是造成鵰村到鄉下做事。他途中遇到山崩， 也不能怪我，是他的命運如此。 大學裏的法學課中教授曾說過「因果關係的中斷」，我所造成的也不過是這樣﹗ 為其麼要把我和他們一樣列入「造成死亡原因」﹖ 「我是不一樣的﹗」 我重複地說。在無人的船室裏，回聲更加的空洞，或許空洞是自己太敏感吧﹗ 但是我怎能說自己完全無罪? 又怎能確信自己根本沒做過半點值得被懲罰的事﹖ 我的視線開始在動搖，這與船的動搖無關，像這種從腳底心開始的不安，無緣由的動搖， 是出自娘胎後的第一次。 恐怖﹖ 應該是來自於恐懼的動搖，但是如果再往內心深處追究的話－－ 勇敢點﹗再忍耐一下，把不愉快的問題從意識中趕出去。 我想起父親的教導，雖然並不能加強我的勇氣，但終於使我入睡。 做一個夢﹗ 操縱室的火災。恐怖的火焰伸向天花板，火舌逐漸向外延伸。 「沒有減火設備嗎﹖」 不知誰在大叫﹗ 但是沒有半滴水出來。 被火及煙追趕的我逃向甲板，也有其他的人跟著我跑。火焰就在身後，一個人、兩個人 跳下去了，輪到我跳了，我要往海裏跳－－突然倒吸了一口氣，這裏不是船上的甲板﹗不知 甚麼時候變成了大樓中的陽台。腳下大約有八、九層樓高，地上的瀝青在對我招手。 我開始悲嗚。 聲音驚醒了我，全身都是冷汗，心悸還未停。 「協村、協村……」 協村雄一的臉出現在黑暗中。 聲音發自他那有個性的唇中。 「不能再如此放任下去，一定會發生事情的，你一定要說服你的父親﹗」 我伏在枕上衝動地哽咽。 這時聽到敲門聲。 兩次……又兩次，比上次強點。 看看床頭桌的鍾，指向三點。 「來了﹗」 「到交班的時間了。」 鰍澤的聲音。 「沒關係吧﹗」 「馬上就來……」 我跳下床，把燈打開。 「船長在操縱室裏，你能一個人去嗎﹖或是要我陪你過去﹖」 我遲疑了一下。 「不用了，謝謝。」我回答說。 「鰍澤醫生，你快回房去吧﹗記得上鎖喔﹗」 他大步跑走。 我趕走睡意，披上航海外套，把水果刀放入刀銷內藏進口袋。 把書桌移開，再把門打開一點察看左右，靜悄無人。鰍澤聽了我的話早已回房，只見走 廊的燈光照在無人的走廊上。 我走出房外上鎖。 正要踏步走時，船突然橫向大力搖擺，就在同時身後突然砰的一茸，好像有東西撞到門。 我嚇了一跳，驀然回首。 隔壁的六號室門打開了。 隨著船的動搖，房門又關上，但又無法完全關上，留下四分之一的空隙在左右晃動。隙 縫中射出微弱的燈光。 六號室是冬川的房門，難道他沒上鎖就睡了﹖或許偷溜到別處? 我有一股衝動想偷窺裏面，不﹗或許這是個陷阱﹗ 但只要再退後三步就可看到六號室的房內。 在我剛好退後三步時，船又再一次橫向大幅搖動，這次門全開而撞擊到牆上。 書桌上的燈亮著，冬川面向書桌而坐，但卻不是在寫字的樣子。上半身靠在椅背上，頭 垂於身後。下半身則直直地坐著。睡著了吧﹗連門撞擊的聲音也弄不醒他的熟睡吧﹗ 往上仰的頭，鴨舌帽掉在地上，不過好像有點不對勁…… 我不知不覺地走近，走到他的身旁。 令我感到不對勁的是一條緞帶。一條寬而黑的緞帶，繞著冬川的脖子一圈在頸後又被打 了個結，剩下的則垂在鴨舌帽上。 桌上的燈從冬川的膝蓋上往上照，昏黃的雙眼朝著虛空處看，臉上則泛著異樣的赤紫。 淡茶色的褲子濕了一片，連腳下的地毯也濕了。 熾天使書城
【背水之戰 4】 六號室的燈被打開，八雙眼睛注視躺在床上的冬川。 一瞬間我錯覺這是電視螢幕上的鏡頭。太過於非現實了－－四個人中除了我以外，其餘 的人都可疑－－ 發現冬川屍體的我，大敲其他兩人的門大叫。聽到鰍澤及久世的回話後，又大步跑上甲 板到操縱室通知船長。不管發生其麼事都要全體集合，這是大家的約定，而且全體在一起也 比較安全。 龍崎把引擎停下，我隨著他走下下部甲板時，久世與鰍澤早已進入六號室，鰍澤正在檢 查冬川的屍體。 他和龍崎一起把冬川抬上床。 在三人的注視下他又開始檢查。或許是他在忙亂中時把手電筒也帶來吧﹗他用手電筒照 照冬川的瞳孔後把他的雙眼台上。又伸手探探冬川的脈搏，又似嫌不夠似地把耳朵湊上冬川 的左胸上。 沒多久他抬起頭，無言地為冬川解開緞帶。被打了重重死結的緞帶終於被解開後，冬川 那又粗又短的頭上出現斑斑的紅腫。 「死因是絞死。」 他終於開口說話。 「雖然我並不是法醫，但被絞死的屍體的特徵是很容易辨別的。臉上有很嚴重的瘀血，瘀 血斑點已顯現在臉上。而且……一定會有排洩物出來。」 「坐在椅子土時被人從背後絞死的?」龍崎問。 「被人從後面偷襲絞死的話，就算大男人也無法強烈抵抗。」 「死了多久了﹖」 「嗯﹗：我不大能確定，身體也大約涼得差不多了，不是才剛死沒多久。大約有三、四個小 時了吧﹗或是……」 他深嘆一口氣，把冬川的兩手置於胸前，再用毛毯覆上。 冬川的臉快被蓋上時，嗚咽聲突然從我口中發出： 「好可憐－－」 我從毛毯上抱住冬川手腕放置之處。 「好可憐……連冬川也……冬川竟然會被……對不起，我竟然懷疑你，你真的不是犯人。 被殺的人絕不會是犯人，我竟然直到你死了才知道你是清白的……」 我哭倒在他身上，連自己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一跳。 「振作一點﹗」 久性抱起我，她托住我的肩也開始啜泣。不小心瞄到別的男士們也眼眶通紅。一看到這 裏，我的感情突然冷卻下來。 餘留下來的人包括我共有四人。除了我以外的三人中一定有一位是殺人犯。是誰在演戲 掉假淚﹖ 「我們上去吧﹗」 龍崎略帶沙啞的聲音說。 「得向海上保安廳聯絡。」 「無線電不是壞了嗎?」久世間。 「剛剛才修好的。我原本就對電器不怎麼內行﹐我把被火燒的電線一根一根地拔出﹐再 換上預備的電線，又怕電線裝錯，一一用測試機測試。一條電纜中竟有四條電線﹐讓我忙得 不可開交。總算把指示器及無線電修好。」 四人走出六號室，久世最後一個出來順手把燈熄滅﹐向室內默禱一下﹐才靜靜地把門帶 上。 走在走廊時才發現船側搖得很厲害，低氣壓快靠近了吧﹗ 龍崎去操縱室和海上保安廳聯絡，大家也失去了一起去聽無線電通話的熱勁﹗ 「麻煩你了﹗」鰍澤大聲對走了的龍崎說。抽出小推車上的白蘭地，粗暴地倒入久世從酒 吧上拿出來的四隻杯子。 三人各有所思地飲酒。 全室寂靜無聲。 舵形的鐘正指著三點二十分。窗外仍是一片漆黑，沒有星星。愈來愈高的波浪令人不安， 波浪撞擊船腹的聲音，給人一種強大的威脅感。 大廳的桌上放著一個圓形金廳盤。那是在發生東被殺後拿出來放到這裏的，如今裏面只 剩下四隻陶製動物。牛、羊、馬、兔。 冬川的虎消失了。 我悄然地把兔子塞入口袋。被殺者所用的動物一定會消失，留下來的是生存的證據。如 是這樣，我把自己的好好保存起來就可免於一死了。 但是－－ 見到盤中只剩下三隻陶製動物，不見了兔子時，突然感到有不吉的感覺，好像是自己已 被殺了似的，我急忙把兔子放回。 「在搬運東的遺體時，冬川曾說過。」 久世聲音虛脫。 「還有四個人，所以可以輕鬆地每人拉一角的搬運，若是再少了一個人的話……」 「……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鰍澤猛然地敲打吧檯。 「可以相信的只有死人……沒錯﹗正如你剛剛所說的一樣。」 他突然指向我﹗ 龍崎踏進門。 「我已和鳥羽的海上保安廳取得聯絡了。因事態過於嚴重，他們將派巡邊艦過來。我已認 好指示盤的位置，把自動操縱舵調在正確的位置上，我想我們要趕緊入港。」 「到鳥羽還要多久?」鰍澤問。 「我們十點半修正指南針後，大約以每小時十海里的速度航行了四個半鐘頭，現在再以指 示盤逆算回來的話，和先前我們預料的位置略有出入，事實上我們在東南東邊的位置。現在 距離鳥羽大約有五十五公里，如果以十海里的速度航行則需要五個半鏡頭，可是，又開始起 浪了。」 龍崎皺著眉看看窗外。 「天氣如果變壞，恐怕時間又得延長。」 「會遲多久?」 「這很難說，隨著低氣壓的東進，愈靠近就……」 「你的意思是說不知道會遲多少個小時﹗」 鰍澤不悅地說。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說甚麼快要進港，說完沒多久又出現一位犧牲者。說甚麼再過五個 半小時再過六個小時，乾脆我們現在就在這裏徹徹底底地調查，把犯人捉起來。」 「我根本沒有垢你們。引擎故障、羅盤針異常、火災等等都是被動了手腳的。被騙的應該 是我才對。」 龍崎第一次粗暴地說話，這時的他突然變得很兇惡的機子。 「不過這次的冬川事件，如果把死亡時刻嚴密地推算，犯人應該會很快就能查出來。當 然，殺死冬川的人，也是殺死其他人的兇手。」 久世又回復在法庭上質問的口吻。 「醫生剛剛不是說冬川死了大約三至四個小時嗎﹖如果是三小時以上的話，死亡時間 應該在十二點以前，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有不在場證明。十二點時我和船長一起在操縱室 裏。」 「咦﹗妳的值班時間不是晚上十一點到清晨－－」 我故意不喊她的名字。 「預定是這樣沒錯，但我看她太累了的樣子，在十二點時送她回房休息。」 龍崎解釋說。 「那是十二點左右，剩下的一個小時由我看守，修理會變得遲一點也正是這個原因。」 「喔﹗所以清晨一點是你來叫我接班。」鰍澤說。 「我的不在場證明不是很明顯嗎?冬川是在十二點以前死的，不是嗎﹖」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 鰍澤神經質似地皺皺眉。 「我不是說過好幾次﹗我並不是法醫。我不能完全確定冬川是死了三個或四個小時，又或 者在更早之前已死亡。」 「也就是說沒有人有不在場證明。」 我悶悶地說。昨夜十一點從船長室解散後，或許到十二點為止久世及龍崎都在一起，但 等到十二點久世回到自己房間之後，大家都各自分散。 在這段期間不知是誰偷偷探訪冬川，誘他開門，趁他不注意再絞死他。 「如果對方是女性的話也比較不會提防，使用心計及找個藉口企圖接近人，對一位律師而 言是簡單至極。」 冬川的話在耳邊響起。 「捉蛇反被蛇哎……」 我無意識地說。 「昨夜在甲板上看船時冬川來找我。帶著刀子特地過來忠告我要隨身接帶武器。那時他問 我，如果犯人有意識地模仿克莉絲蒂的小說的話，和小說裏的犯人最接近的人是誰?答案很 簡單。」 我把視線移向女律師的側面。 「他又說昨天下午三點多，船員們在引擎室修理，其餘的人也待在自己房間時，他看到你 偷偷地從甲板上下來，踮著腳溜進自己的房間。他說那時你一定是去研究殺東的場所，再動 手腳令配電盤的保險絲斷路。我當時聽到這點時半信半疑。一半是我懷疑冬川是為了洗清自 己的嫌疑而假造這種話。但是，他被殺了，被殺的人一定是無辜的，他所說的話一定是全部 真實。所以我說捉蛇的反被蛇咬。」 久世轉頭回視我，輪廓深，額角是四角狀突出，一臉很聰明伶俐的樣子。單眼皮的雙瞳 裏看不出她的思路，但卻有一股妖豔之氣逸出。 這個女人知道我的來歷，也知道我是誰的女兒。我不可以太刺激她，否則她定會暴露出 我的秘密，到時大家都會突然對我敵視。 本能的保護響起警鐘，但是我再也不能冷靜地自制。 「冬川對你起疑卻也被你騙了，或許是被你的妖豔所迷惑……發了瘋的女律師不正和克莉 絲蒂的裁判官很類似﹗以為自己是神，對男士仍處以極刑。兇手就是你﹗」 久世的上半身微微地抖顫，雙拳伸向半空中，也在發抖。呼吸極為急促，一副就要攻擊 我的姿勢，我也準備應戰。 但是－－她下一個動作竟是雙拳敲桌，隨後大哭。 「你懷疑吧﹗……．儘量懷疑我好了，我已經都不在乎了。犯人是誰也好……我一定……我 一定得活下去。」雙肩因哭泣而顫抖。 「一定得活下去……為了我的兒子再怎麼樣也……嗚嗚。我可愛的兒子。」 大家愣在那裏不敢吭聲。 「我的圭一郎又老實又溫柔又孝順……在我生日時用光他的零用錢買玫瑰花送我。他喜歡 音樂，中學時他參加全國橫笛比賽還得到優勝。他的夢想是教導殘障小孩音樂，但是由於我 的一句話：如果小圭能繼承媽媽的衣缽不知有多好，就使他改變主意。他說，好，我一定用 功讀書像媽媽一樣當個不向權力低頭，為弱者辯護的律師。不管遇到甚麼障礙也要克服它…… 他從小因車禍而必須坐輪椅，這都是我的疏忽而引起的，但他一點也不怪我，還是這麼愛我， 而且比誰都敬慕我。啊﹗圭一郎在叫我，那個孩子需要我，我不能不回去……再怎樣也要活 著回去……」 有一段時間都沒人說話。 「你們三人之中藏有一個犯人﹗」 久世說道。她抬起哭得紅腫的臉，凝望半空，用哽咽的聲音繼續她的發言： 「請聽我的剖白﹗或許我也是該被制裁的人。你說我是﹃致岩城堅次冤死獄中﹄，又說 ﹃各位所犯的罪與殺人罪無異﹄，難道你沒發覺你說的話有誤嗎?間接殺人，裏面也分有許 多種類。一種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冷酷殘忍地使盡各種方法逃離法律之眼，以致於導致無辜 的人死亡這種故意性的間接殺人，及本無加害之意，只是在連串的不注意、怠慢及疏忽下造 成他人死亡的偶然性間接殺人。這種偶然性間接殺人在另一種意義上，加害者有時也是受害 者，而我的情形就是這種。」 「……」 「岩城，七年前我曾當他的法庭律師，牠是以強盜機疑犯而被扣押起來。半夜拿刀跑到民 家，把民家主婦綁起來，然後奪走大約二十萬塊左右逃走。當時的岩城大約四十五、六歲， 正在失業中，妻子也離他而去，整日只知喝酒。警察會何上他也是因為由酒屋老闆口中得知 他最近不知從哪裏得來一大筆錢，還有和受害主婦所描述的罪人一致的特徵。他在被警察審 問時也招供承認是他幹的。但是那時並未找到令民家主婦受到輕傷而沽有血潰的兇器。他招 供後，警察在他的公寓後院中挖出沾著血漬的兇器。血型也和受害者一樣，此時已罪行確然， 毫無疑問。被法庭指名做公家律師的我認為這是一件很容易就能解決的案件，於是就選擇了 這個案件。」 「法庭律師能自己選擇案件嗎?」 鰍澤插入的問題無異是要抑止久世逐漸高昂的情緒。 「本來應該是照順序分配的。」久世苦笑一下，醫生達到目的了。 「那個時候法庭一年平均會分配三、四件案件給我，那是義務性的，也不是不能夠拒 絕，律師一但自己能獨當一面時自然而然就會開始忙碌，因忙碌而自然不再做法庭律師的 也不在少數。你想想看，法庭律師的報酬，就算去見被告人或受害人數次，出兩、三次 庭，也不過五萬塊左右，那時我才三十九歲，在四谷開業四年，正是生意最好之時。要維 持一個事務所並不簡單，自從開始辦理遺產繼承或傷害賠償這類訴訟額巨大的案件後，憑 良心說，根本無心去辦理法庭所分配的案件。但是因我從前在一個學長的事務所做事時， 他常告訴我法庭所交予的案件也是工作，一定要接受，所以在學長跟前也不能拒絕，只好 把案件接下來。」 「喔……」 「所以，當我被通知去律師會館接收法庭委託案件之日時，一大早就趕了去，選個最簡單 的案件來辦，生怕太晚去的話，剩下的總是最棘手的案子。交通違法的案件是最容易不過的 ……但是那天早晨正要出門時就接到一位大顧客的電話，以致於略遲了點才趕去。剩下來的案 件中只有岩城的案件最單純，已經沒有任何疑點，人證物證均在，只要酌情請求減刑就行了。 但是等到他上法庭時卻令人大大驚訝﹗」 「你是說不是他幹的﹖」 「是的。錢是因為賭錢贏來的，他對刀子的事情也一無所知，只是因為他是一人獨居，所 以沒有辦法提出他的不在場證明。被警察終日連續審問之下，一心想睡才胡亂招供。但是事 到如今反供也沒用。我向他說最好誠實地認罪，法官看你有悔過之意應該會減刑的。我勸了 他好幾次，但他卻食古不化，死也不聽，最後弄得我倆之間的感情很惡劣。不過從最初開始 我就犯了一個基本上的錯誤，我以一個辯護人的身分竟無法相信被告人的話。」 「最後判有罪嗎﹖」 「當然﹗以強盜傷人罪名被起訴，懲役五年。比事先料想的來得重，但是他不再上 訴。就算要再上訴也得拜託法庭律師，他看到一審時的情形……不﹗應該說是我讓他感到 絕望。」 久世深嘆一聲。 「服刑兩年後他因腎病去世，等到發現他是無罪時，已又過了兩年。另一個強盜被捉，他 承認岩城的事也是他幹的，他的年齡也與岩城相符，他在賭場上與岩城略有交情。他坦白說 是他將血刀埋於岩城後院中，欲將罪名推在他身上。」 「那麼是一項冤獄了﹖」 「警察也沒公布這件事，岩城因無親人也沒人替他訴冤，報上也沒登載過這件事……犯人 為何會知道﹖」 久世目光銳利地注視三人，一個一個地。 「妳是怎麼得知這件事，現在已經不是問題了。總之是我沒盡心地辯護才使得岩城死於獄 中，我承認這是我犯的過失，但是我先前也說過間接殺人分為很多種，我真的那麼十惡不赦 嗎﹖而且……而且我已經受到懲罰了。」 忽然她的聲音裏又略帶泣聲。 「你想，當我知道真相後，我不後悔嗎﹖我日夜都受到悔恨及自責所煎熬……還有這一次 你所帶給我的恐怖與孤獨。你已經讓我備嚐了驚嚇及恐懼，難道還不夠嗎﹖求求你放了我， 我已經再也不能忍受了。請不要殺我……讓我，讓我回到圭一郎的身旁……」 大家又再次沉默下來，只有久世抽泣的聲音。 「我也想活下去﹗」 龍崎雄厚的聲音打破沉默。 「我們一定要查出兇手是誰，不會很難的，兇手就在這船上。等船入港後警察馬上就會找 出誰是兇手的。所以我們一定要同心協力讓這條船能安全入港 」 「不﹗我覺得這還不夠﹗」鰍澤說道。 「剛才我不是說過不會再上當嗎﹖我們當然要趕快上岸﹐但是在入港之前一定要想出對敵 之策，這是攸關我們生死的背水之戰。就算不能找出誰是凶手﹐也不能讓他再殺人了，你不 覺得這才是當今最重要之事嗎?」 熾天使書城
【背水之戰 5】 鰍澤提出的具體方案是大家再重新仔細檢查全船，然後檢查各人的行李，如果發現可當 兇器的東西或藥物等全部沒收，不是丟入海中，就是放到大家可看到的地方。 「犯人當初殺奈良井時是偷了我的針筒，但是一想到他仍持有南美箭毒，真令人難眠。」 「客房裏的鑰匙可真只有一支﹖」 我問龍崎。 「如果有第二支鑰匙，就算上了鎖也沒用。」 「明明就真的只有一副，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再去找啊﹗」 龍崎生氣地答道。平常極有修養的船長也變得易怒了。 「說做就做﹗」 他第一個站起來。 「但是在這之前得把船停下來，不介意吧﹗」 「好啊﹗」 這一次從上面開始檢查，外面也漸漸有點亮光，四人先從操縱室著手。 儀器類的機械是被固定著的，不可能被拿來當兇器用。 「鑰匙是保管在這裏的。」 龍崎打開釘在後面左側牆壁上的玻璃櫥。 「各位房內的鑰匙就是從這裏拿去的。現在這裏剩下的鑰匙是操縱室、船主室、奈良井的 一號室、空著的二號室，還有船員室的。」 他指著吊在裏面的鑰匙。 「如果還不放心的話，可以打開這裏全部的抽屜查查。」 我也不客氣地打開每個抽屜檢查，但沒有別的鑰匙。 大家往船長室前進。 「有一把登山刀及一套簡單的醫療器具。」 龍崎自己把那些搬到桌上，醫療箱中有針筒、繃帶、暈船藥及止痛藥等。 我們讓龍崎站在房間的中央，三個人就開始搜查，從浴室、洗手閒、抽屜、櫥櫃、壁畫 的後面，到床墊裏的隙縫。把抽屜裏的一把剪刀放到桌上。 「還有帶子類的也要拿出來。」久世道。 「帶子﹖」 「褲帶、皮帶、領帶等，監獄裏當然是不用說，警察在拘留嫌疑犯時，這一類的東西一定 要先沒收，怕他們上吊自殺，當然這些東西也可以用來殺人，冬川就是……」 龍崎聳聳肩，一副隨你們了的樣子。 「我身上的這一條皮帶能讓我繼續用嗎﹖」 鰍澤及久世看了繫在他牛仔褲上的皮帶一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兩人對看一下，再 看看我聳聳肩。 「這麼一來，如果船長的褲子掉下來的話，那我們可要小心了。」 他也反譏鰍澤的挖苦著： 「如果真要殺人的話，連內褲裏的橡皮筋都可用來當兇器。」 「說起褲子我想起來了，最後是全身檢查，光只是在衣服上摸摸還是不能安心，真對不 起，可不可以解開你全部的衣服，內褲可以不用脫。」 「……」 「當然我也會讓你們檢查，要做就做得徹底，大家也安心。」 最後一致決定在各人的房間內搜身，現在是鰍澤在檢查龍崎，兩位女性當然走出房間， 待會兒再互相檢查。 不到五分鐘，兩人雙雙走出甲板。 「船長身上沒有任何危險之物，要沒收的東西只有這些。」 先把醫療箱及登山刀放在大廳的桌上。 「現在該檢查這裏了﹗」 「等一等……」 龍崎看看錶。 「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十多分鐘，再這樣下去的話恐怕天要亮了。而且在這段期間把 船停住，豈不更拖延入港的時間。」 舵形鐘上正指著四點三十六分。 「這麼辦吧﹗我先檢查鰍澤的全身，再和各位去船員室搜查，剩下的就麻煩各位去巡視， 我則回到操縱室繼續開船，如何﹖」 「好吧﹗我也想讓船早點靠岸。」 久世、鰍澤及我都同意。 「船員室裏會有甚麼嗎﹖」 經鰍澤一問，船長不禁皺下眉頭。 「事實上，我想起東拿了把獵槍上船這件事。」 「甚麼……」 「從他出社會開始，航行及打獵就是他的與趣，這次他上船前去天城獵豬，所以來時把槍 也帶上船，我想他大概會放在船員室裏。」 大家神色緊張地隨著龍崎走到下部甲板。 他進去船員室後把櫥櫃、牆壁的內側、雙層床的下鋪、長椅子的下面等等設有抽屜的地 方，一一打開檢查。 在第二個櫥櫃裏發現了獵槍，槍彈帶也放在下面。 「就是這個吧﹗兩段散彈槍。」 龍崎把槍彈帶拿在手上檢查，槍彈帶裏仍餘留幾顆子彈。 「真想射一次看看。」 「這子彈可真大﹗」 鰍澤從龍崎手上接過槍彈帶，扳出一粒子彈，好奇地觀看。那是一粒鉛彈，長約五、六 公分，直徑一點五公分以上。 「散彈槍的子彈光是一顆，裏面就有好幾百粒散彈。這種子彈有兩種：一種叫散彈，另一 種叫一粒彈，散彈是用來打鳥，一粒彈是用來打野猷。」 「槍裏面有子彈嗎﹖」 久世擔心地問。 「沒有。」 龍崎把槍打開，槍身裏是空的，沒有子彈。 「平常在保管槍時，一定要把子彈拿出來，而且在家裏最忌把槍及槍彈帶像這樣放在一 塊，不過這只是臨時放在這裏。」 「別的暫且不管，這個要如何處理﹖」 於是四人一同返回大廳，其他的只等以後再檢查。龍崎拿槍，鰍澤拿槍彈帶，大家把槍 及槍彈帶一起放在桌上後，紛紛圍著桌子站著。 「這很簡單，丟到海裏嘛﹗」我說。 「不﹗最好不要。」 龍崎搖搖頭。 「這是東的遺物，而且也不能肯定這把槍沒有被用來做壞事。」 「有理﹗」 久世似乎想到甚麼點頭說。 「犯人可以用這把槍威脅被害人，叫他們把手放到後面，再絞死或注射毒藥。」 「是啊﹗果真如此的話，女人也能輕易地幹，等到海上保安廳調查時，這槍應該可以成為 重要證據，有指紋在上面也說不定﹗」 「那麼就要把槍放在這裏囉。不知會不會再被拿來當兇器﹖」 「嗯……我想到個好法子了。」 鰍澤把眼鏡往上推。 「把子彈丟了，把槍放在大家都可監視到的大廳裏。」 「也有道理。」 「好，這樣就不怕了。」 我考慮一下也覺得有理。 「但是槍裏面真的沒有子彈﹖」 龍崎再一次像剛才一樣把槍打開。 「子彈是裝在這個槍匣裏，再這樣把安全裝置拿掉，這麼一躺，子彈就飛出去了。」 他向著玻璃窗射，卡察一聲，窗戶還是安然無恙。 「就這麼辦了﹗」 龍崎拿起槍彈帶，四人走出甲板。 船外的冷風冰得嚇人，天色大部分都白了，還可看到雲，波涼打得和甲板一樣高，高得 令人心口直顫。 「浪開始洶湧了﹗」龍崎說。 「丟了喔﹗」 他把槍彈帶拿高在大家面前丟下海裏。 久世接著說，把龍崎的刀及剪刀也丟入海中。他雖照做，但似乎很不忍。 把該丟的東西都丟了後，四人又回到大廳。 「哇﹗可真冷。」 「風變得真強。」 「風裏帶有濕氣。或許不久就會下雨。」 時鐘快走到五點，本來預定上午九點入港，但剛剛大家在巡視船內時大約用了一小時時 間，所以還要五個小時才能進港。 「浪開始洶湧了，低氣壓可能也快接近了，我們一定要趕在那之前上岸。」 「那鰍澤的搜身檢查也待會兒再做吧﹗船長請你先開船－－」久世道。 「等你們檢查週全船後，我再來搜身。」 龍崎把獵槍置於酒吧檯上，快步走向操縱室。 剩下的三人繼續檢查大廳。 凡是看到槍刀類、藥物和其他能拿來當兇器的東西，一律拿出放在桌上。 但是沒多久就發現兇器這個定義很廣泛，例如小推車上放滿的酒瓶，誰又能說它不會被 拿來當兇器﹖廚房裏的菜刀、水果刀類的一律都被拿到大廳裏的桌上，但由一大塊鐵片做成 的鍋子呢? 如果再深究下去，堆滿在冰箱裏的凍牛肉塊、凍魚肉塊呢﹖ 「有一本推理小說裏，犯人是用一塊硬得像石頭般的鏡餅(日本式麻署，和年糕一樣放久 會發硬)當武器來殺人，後來他就將那塊鏡餅切成一片片烤來請警探吃。」 久世低聲地說，一時誰也不答話。 如果真的把這些可能會成為兇器的東西全沒收的話，那可得大費一番工夫。然而，就如 剛剛鰍澤所說的，要做就要做得徹底，大家也安心。 拿著他從操縱室裏借來的船主室及一、二號客房鑰匙，我們一起下去下部甲板。 只有船主室裏一片幽靜，似乎與外界隔離似的，刀槍之類的東西全與它無緣。 只有水晶吊燈及海藍色陶製的燈軸勉強可拿來當做兇器用，但沒有人開口說要將它們拿 出去。 鰍澤一打開一號室的門，就有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傳出。 他瞄了一下蓋著屍體的毛毯。 「屍體開始腐爛了，應該把它冰起來比較好。」 我用手帕掩住鼻子，雙腿發軟站都站不住，還好靠在牆上。 他們二人打開櫥櫃及抽屜，找到了一根高爾夫球桿。 「拿這個當兇器是最理想不過了。」久世道。後來又搜出一條皮帶和兩條領帶。 大家似乎部很疲倦，沒人開口說話。 無人的二號室裏一無所獲。 久世的三號室裏，她自己先把皮帶、圍巾、絲機、剪指甲刀、安眠藥及裝著消化劑的避 孕藥盒等拿出來，之後她站在房門中央不動，鰍澤默默地檢查，而我也不能不幫忙。 來到四號窒，我也交出皮帶、絲襪，還有一直放在口袋裏的水果刀給他們兩人，在下部 甲板裏所沒收到的東西先放在樓梯口下。 我們請鰍澤出去房間後，我和久世各自解開自己身上的衣裙，剩下襯裙及內褲後再開始 互相搜身及衣物，但是這時鰍澤偷偷把武器藏起來的話，待會兒會被龍崎搜身發現嗎﹖ 「好想休息……」 我突然感到頭暈，倒向床上。 「我不要再找了，我退出，剩下的你們兩個人去找吧﹗」 「怎麼可以﹗」久性反對地說。 「這件工作並不只是權利，還有義務，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去檢查的話，這豈不是給犯人 一個行兇的機會，或是給不是犯人的人一個危險?」 久世的嘴唇全無血色，又極為乾燥，連說話時也是邊喘氣邊說。 我們三人把引擎室也檢查過後，上去大廳時已經是早晨七點十五分了，甲板上已是一片 晨光，天空有一面已覆滿了雲，黑雲正快速地飄過來。海風咻咻，有時幾粒大雨滴敲向玻璃 窗，大家把從下部甲板及引擎室拿出的沒收品裝在洗衣用的大塑膠袋中，分為三袋，各人拿 一袋上去，裏面又加上從冬川及東房內找出的刀、剪刀、藥品及鰍澤的出診包，還有引擎室 裏搜出的螺絲鉗、鐵鉗、螺絲起子等工具。 已經沒有力氣的三人，把袋中的東西往大廳地上一丟，就默默地呆視起來。三個人在身 心極度疲倦下，再加上船橫搖得愈來愈厲害而且船，最後整個人變得更茫然，還不知犯人是 誰。我當場就蹲下來。 誰又能保證疲倦得眼睛都發紅的三人沒有遺落半點東西﹖ 更何況能稱為利器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要把全部的武器全沒收，真是不可能。 「把這些解決掉就休息吧﹗」 鰍澤似乎對自己鼓勵似的說，站了起來。 「好……做一點總比沒做的好。」 鰍澤跑去叫龍崎。 四個人把辛苦收集來的東西，三兩句話就決定了解決之道，絕大部分當然是丟入海中， 剩下的一把鈍刀用來切肉，還有鰍澤的出診包。但是手術刀要全丟掉，針筒也只能留下一支， 還有小型的鐵鉗及螺絲起子。 甲板上的風比剛剛丟東西時來得更強。 「外面大危險了，待會兒再丟，先檢查鰍澤的身上吧﹗」 廳龍崎這麼一說，我和久世都溜到廚房。 「要不要泡些咖啡﹖」 「你用吧，我不喝。」 暈船暈得愈來愈厲害，我連一滴水也喝不下，久性也只是問我一下，一動也不動。 「好了。」我們聽到龍崎的聲音傳進大廳時，鰍澤正拉上褲子。 沒有甚麼發現，只是鰍澤醫生仍保留他的皮帶及腰封。 「真不好意思，腰封習慣了。」 鰍澤不好意思地說。 「船仍照著計劃航行嗎?」久世詢問。 「嗯……浪太大了，我剛剛把速度減到每小時八海里，或許會比預定入港時間晚三十分 鐘。」 「巡邊船不是要來嗎﹖」 「天氣變得如此惡劣，應該是出不了航。」 「再遲三十分鐘，還有三個小時吧﹗」 「如果有誰能替我看一小時的船，我就很感激。」 龍崎說這話時其他二人都向我看來，這次該我了。 但我卻像小孩似的說： 「我沒辦法，暈船覺得很厲害，站都站不穩。」 「每個人也都很累啊﹗船長從昨晚起就沒睡。」 「只要讓我休息一小時，馬上就會恢復元氣的。」 「如果你暈船，我有藥。」 鰍澤打開出診包，拿出兩顆白色藥丸給我。 「這很有效喔﹗」 「我拿水給你。」久世跑去酒吧。 「不用了，我自己來。」 我拿著藥走進廚房，把杯子放在水龍頭下裝水。然後把藥湊近嘴邊－－突然下意識地把 它沖掉。 「要不要吃早餐﹖」 「不用，我沒食慾。」 久世與鰍澤彼此說著話。 他們兩人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看來我非看船不可。 「對不起，可不可以偏勞二人送我到房間﹖」久世說。 「要不三個人在一起，不然就一個人，這樣比較安全。」 「那麼先讓小遙去操縱室，我們在這裏等一下。」 龍崎催促我，自己先起身走出去。 「現在雷達邊未修好，你要注意著外面，如果有別條船接近我們，請跑來告訴我。」 「我就在後面的船長室休息，但是如果真的很不舒服沒辦法再支持下去的話，不要客氣， 叫醒我。」 等他出去後，我把門關上，從裏面上鎖，連後面和船長室連接的門也鎖上。 我站上掌舵台，這裏或許因為比甲板高，所以不覺得浪很高，只是浪沫很多。當船一前 進，浪沫就被激高，然後像花末一樣櫃向舵前的玻璃。波浪陣陣的灰色海面又賈又廣，但在 那盡處卻又被烏雲給遮斷了。 我聽從他的話注意著著窗外，但也只能維持一會兒。 又來一次巨大的搖晃，我被搖到右般的門邊，坐上圓凳子，將身體靠在儀器上。為了抑 制嘔吐及忍耐胃痛，除了靜止不動別無他法。閉緊氣，閉緊眼，靜止不動－－ 不知不覺中我竟睡著了，或許是太不舒服又或許是太累。 好冷，冷得我醒過來，但又馬上被睡覺引誘。 不知哪裏傳來一陣悲叫，尖銳的哭聲，好像從海底傳上來。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回想剛剛的慘叫。 我又睡了多久﹖ 這一次是敲門聲。從左邊……左般的玻璃窗上，不知是誰在敲打。 那個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急，把我的意識給敲醒了。 熾天使書城
【生命之網 1】 陣陣的敲門聲把我催醒。我拚命地睜開眼，看看手錶，已是八點五十五分。 就在此時又有一個大橫搖，使我撞向左絃門。 這時門外，龍崎在敲門。 我猶豫了一下。 但是突然間夢中的尖叫又傳來耳際，好像是從海底傳上來的恐怖叫聲，似乎不像是在做 夢－－ 龍崎的怨聲傳入耳中。 「快開門，有緊急事﹗」 龍崎的身後出現鰍澤的臉﹐於是我把門打開。 「有沒有任何事發生﹖」 「有沒有人來拿鑰匙﹖」 「鑰匙﹖沒有啊﹗已經過了交班時間了。」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我正要來和你換班時﹐鰍澤跑來叫我－－」 「船主室裏有燈光。」鰍澤說。 「但是門是上鎖著，打不開。」 龍崎打開左壁面上的玻璃櫥。 「船主室的兩把鈴匙都在這裏。」 把鈴匙拿下來後，他把引擎關掉。 「先檢查裏面要緊。」 龍崎、鰍澤及我依序下樓。已經是早晨了，但天空被雲雨所遮，陽光無法照射下來。船 的橫搖仍非常激烈，無法直走。 下來下部甲板﹐走到鑲著金色把手的白色門前。 「果然有燈。」 龍崎自語地說，由於門下有一細縫，燈光就由此而出。因為走廊的燈光不太明亮，所以 更顯得細縫中的燈光顯眼。 「我剛剛從廁所出來時才發現到的。」鰍澤說。 龍崎敲門。 沒人回答。 「久世呢?」我問。 「我剛剛敲了門沒人應，我想先通知船長比較好。」 「門是上鎖的。」 龍崎先轉了一下門，確定門是上鎖之後，把從操縱室裏取下的鑰匙往鑰匙孔裏插。 門開了。 船主室裏的水晶燈亮麗地放出光芒，更顯出客廳裏的高雅氣息。置於四角的海藍色陶製 抬燈也放出神秘的光彩。 冷冷的空氣瀰漫在室內。 只有這個房間像深海似的寧靜，絲毫不受外界的干擾。 快步走進的龍崎，先進去把左手邊的門打開。 臥室裏一片黑暗。他打開燈，罩上床罩的德國大床浮現眼前，沒有任何異狀。 隨後我們往與客廳反方向的牆壁走去，牆壁雖然全是鏡板拼湊而成，但有一道是通往浴 室的門。 龍崎把門一推，裏面寬亮著燈，進去後左邊是浴室，右邊是廁所。 看看左邊－－霎時，龍崎僵硬的側面似乎向我們表示事情的不對。鰍澤跟進，我也隨後 而入。 大理石製成的浴缸裏裝滿了水，底下沉著久世元子。穿著和剛剛離開大廳時一樣的航海 外套及運動長褲。臉朝向天花板睜眼恕視。 三人只是一楞，龍崎及鰍澤馬上把久性的身體從水中拉出置於浴室地上。 「久世﹗加油﹗」 鰍澤大聲地呼喚，騎上去開始實行人工呼吸。我只是楞在一旁看著鰍澤規則地一上一下 的背部。 龍崎和鰍澤交換著做人工呼吸。二人這一上一下地大約做了將近二十分鐘。 最後還是放棄了。二人臉上滿是汗，氣喘不止。 「在浴室裏太可憐了。」 過了一會兒，龍崎呻吟似地說。 「讓她睡在那上面吧﹗」 客廳中間還有一張大理石桌及一套灰色沙發。除此之外，在一角邊另設一個L形的流線 型沙發。 龍崎從浴室拿出浴巾，把一條置於沙發上。再與鰍澤二人分別檯著久世的兩臂及雙腳， 把她放在沙發上。在她身上蓋一條淡粉紅色的大浴巾。 二人似乎筋疲力盡的樣子，隔著桌子各坐一端。 我也拉開一張椅子坐下，離他們二人有一段距離，而且在看不見久世的位置。 很長一段時間，沒人開口。 只有鏡板前，裝飾櫥裏的金鐘的鍾錘在來回地擺動。我看著來來回回擺動的鍾錘，忽然 感到一陣空虛，好像裏魂出竅似的空空渺渺。是不是身心的疲勞已達到極限﹖ 「我和鰍澤送久世到房間時大約是早晨七點半左右。」 龍崎猛搔著頭拚命回想，似乎累得連思考能力都沒有。 「她回到自己房間後立即上鎖。鰍澤也自行回房，我也回到船長室休息。之後到底發生了 甚麼事，可否再一次仔細說明給我聽﹖」 他這句話似乎是針對鰍澤。 「該說的我剛剛已經對你說得很清楚，哪有甚麼別的可說﹗」 鰍澤生氣地回答。 「我回房後也是馬上把門上鎖，衣服也不脫就上床，或許是太累，馬上就沉入夢鄉。睡了 一會兒……大約是八點四十五分左右吧，我睡了約一小時又十五分就爬起來，只怪睡覺前沒 上洗手間。我從洗手間出來後才發現船主室裏有燈光。我感到很奇怪，敲門看看但沒有半點 回音，而且門是鎖著的。之後我跑去敲久世的門，她也沒回答，於是就跑到船長室去通知船 長。」 「在那之前－－」 就在龍崎開口說話時，船又開始猛搖，我被摔下椅子。拉上厚窗簾的窗外仍可聽到風的 怒嘯聲，波浪敲打船腹聲及雨敲窗聲。 「我的意思是說在你發現船主室有燈光前，是否有聽到敲門或談話聲之類……」 「沒有，我睡得跟豬一樣。」 「我有聽到悲鳴聲。」 從地底處傳來的悲鳴再一次地回響在耳際。 「甚麼時候?」二人異口同聲地問。 「嗯，我大約看船看了三十分鐘左右吧﹗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我以為是在做夢，又繼續 睡。」 「嗯，若我們假定小遙說的話確實，那麼事情應該是發生在八點到八點五十分左右吧﹗」 「船長，你不是應該在八點半和小遙交班的﹖」 「說起這件事對小遙真不好意思，我睡得太沉了，一驚醒後，時鐘已指在八點四十五分。 正慌慌張張起來換衣服時，正好鰍澤來敲門，之後我們二人就去操縱室找你。」 謊言﹗這二人中有一個人是在說謊。他們其中有一個是兇手，但我已沒力氣開口指責， 還是留點力氣自保。 「久世的死因是甚麼?」龍崎問。 「淹死。喝了很多水，浴室旁也濺滿了很多水，相信一定經過一番掙扎。真可憐﹗不知道 誰那麼狠心把她硬按下水溺死，不知道是你們兩位其中哪個人做的。」 「開甚麼玩笑﹗」 我忍住反胃搖頭說： 「我沒有那麼大的力氣。」 「那可不對﹗你的體格比她高大，又比她年輕一倍，若真要拚命一定是你贏。」 「我可一直都待在操縱室，再說我又怎能把她帶到這裏來﹖」 「她看對方是女的便掉以輕心吧﹗」 龍崎也這麼說我。 「她最不會去提防的人可是你。」 「而且這裏的鑰匙，把可當兇器用的東西沒收後掛回操縱室裏的鑰匙，只有你才能自由使 用。」 「胡說……是我睡著時犯人偷溜－－」 「操縱室不是鎖起來嗎﹖」 「那或許是用第三把鑰匙－－」 「不﹗船主室的鑰匙一開始就只有兩支。」 龍崎從衣袋中把鑰匙取出，斷定地說時，男士們的眼睛裏突然呈現殺氣。我全身因恐怖 而冒冷汗。這兩個人開始對我起疑。不﹗應該說不是犯人的那個人對我起疑心，而真正的犯 人也配合他，二人合力來對付我。被恐懼、憤怒及不安所折磨的他們不會把我殺了吧﹗ 突然－－ 有一股異樣、歇斯底里似的衝動從身體深處噴出，我大聲的尖叫，叫了甚麼自己也不知 道。或許摻雜了「兇手」這句話，總之再也抑制不了心底的恐懼、不安。 我尖叫了一陣，突然胃中一酸，忙衝到洗手間。我拚命地吐，吐在粉紅色的洗面槽中， 和著水流聲我的歇斯底里也慢慢抑止下來。 突然有一隻手輕拍我背後，我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原來是鰍澤。 「吐完了是不是舒服多了﹖」 我用冷水沖沖臉，再漱一下口，又趴向洗面槽時，他的手又繼續輕拍我。 「我剛剛和船長談過了，船主室的門是可自動上鎖的，也就是說開門時需要鑰匙，但關門 不需鑰匙也能自動關上。」 「剛剛久世和我們三個人來檢查船主室時是清晨五點左右，我們出來時是我最後把門帶上 的，但我不記得是否有按下裏門的開門鈕。或許是因我沒按下裏門的站門鈕才被兇手利用。 兇手大概是利用沒關上門的船主室來誘騙久世，殺了她之後才退出來。我剛剛已跟他說了有 這個可能性的理由，所以不能光憑鑰匙就斷定妳是兇手。」 我無力地搖頭。 「哎﹗不要那麼害怕，我們過去吧﹗而且－－」 鰍澤突然湊近我耳邊。 「而且我本來就不認為妳是兇手，我可以發誓。現在已經真相大白了，兇手一定是他－－」 他未講完，忽然碰地一聲船傾向一邊，我們兩個被拋向地毯上。 熾天使書城
【生命之網 2】 我已被船弄得頭昏眼花，連爬樓梯時都感到是在盪鞦韆，來到大廳時，酒吧檯旁的舵型 鐘已指向九點五十分。 現在船正漂浮在大浪中，從窗外看到的海浪全長白的。浪花高至四、五公尺，海水已衝 上甲板。船由橫搖變成縱搖。 風雨十分的大，打得廚房嘎嘎作響。 龍崎進入操縱室，我和鰍澤也隨後而入。 浪花像洪水般地撥向舵前玻璃，縱使龍崎打開雨刷仍無濟於事。 「進港時間預定是十點半左右，真的能夠準時到達嗎﹖」 「風勢很強，而且恐怕有龍捲風，船不能前進。」 「你不用再解釋或找藉口，只要跟我說甚麼時候能靠岸就行﹗」 從開始航行後，他問甚麼時候能上岸已不下數次。 「這要視天氣而定……我們先得和鳥羽方面取得聯絡。」 龍崎拿起無線電話筒。 「海上保安廳、海上保安廳﹗這裏是印第安那號，請回答﹗」 在這之前他總會打開麥克風讓在操縱室裏的人全廳得到他與海上保安廳對話的情形，但 這次他似乎已無意再如此做。不過我也不想再聽了。反正上次冬川被殺時也是交代他一個人 去聯絡。 「船內文有一位旅客被殺……事態極為嚴重，我已經沒辦法……」 龍崎把久世死在浴缸裏的情形大略報告。 「儘量在低氣壓接近前逃回港口。」 途中他伸手撕下由氣象傳真機傳出來的紙。 每日早晨九點及下午四點會自動傳來。 他邊看邊說之後;以儘早入港結束通話。 「昨天在東北地方的低氣壓已經走遠，但在九州南方的低氣壓已經上來了，早晨十點正是 在四國。」 龍崎指著天氣圖說明。 「暴風雨會愈來愈大。或許風速會升高到十五公里，所以船可能會被風所影響，機動遊艇 的甲板比較高，所以更會被風向所吹動，現在開始我必須一直掌舵，再以大海里速度前進。」 「我們兩個……如果需要幫忙的話－－」 鰍澤的話說到一半就被船的震動給撞向左邊門，我因抓住儀器而逃過一劫。 對﹗我也留在這裏，三個人在一起最安全，要是一個人的話，再怎麼小心也不能倖免毒 手的。 龍崎轉動馬達，緊握住舵。在風雨及大浪中駕船前進。 「船頭以直角前進是很危險，以橫角前進也是同樣危險，最好是對著波浪採取四十五度前 進。」 他全神貫注地操舵前進，只有這時的他才能讓我對他不起疑心。 鰍擇與我各站在他左右，拚命地把視線放在波浪上，有時龍崎也會叫鰍澤扶住舵而自己 去看看測量儀器或檢查機械。我在這時是從後扶持著搖搖欲墜的鰍澤削瘦的身體。 兩位男士已經完全克服自己的筋疲力盡，我也不知何時忘卻自己的暈船。三人一體同心 協力與瘋狂的大海格鬥。我們此時的狀態是這樣子的，但是如果由不知情的第三者看我們的 話，又是如何﹖ 不過，無情的自然力量仍超越我們的微弱之力，風雨不但更加猛烈，氣壓也每隔一小時 降低三毫巴。低氣壓快要接近了﹗船就像是片樹葉般漂浮在海上，屢次被大浪所捲，似乎每 次都即將面臨翻覆的命運。 掌著舵的龍崎眼睛充血，臉上直冒汗，有時也發出幾聲咒罵。 這樣持續了三個小時左右，他才放開掌著舵的手。 事實上也不是他想放開，而是他全身已無力。 「沒法子了，如果硬要再前進的話可就危險了。」 「……」 「舵無法固定，也沒法固定方向，就這麼進港是很危險的。」 「不上岸嗎?」 「那該怎麼辦?」 「我們要趕快脫離低氣壓區。」 「如果風浪再繼續大下去，恐怕我們等不到入港就會被大浪吞噬。」 我當場就蹲了下來。 「如果船長你認為這樣比較好的話……」 鰍澤的聲音似乎愈來愈遠。 「我們要如何呢?」 「把船順著風及浪航行，慢慢地，風本來是向東北方向次，但現在又朝南走了。波浪也和 風一樣，我們只要隨著風及浪的方向以四、五海里速度前進，應該可以走出低氣壓圈。」 「要多少時間?」 「以四、五海里前進是最為保險，但因速度終究還是很慢，邊需半天或十五個小時或者更 多，總之能躲過大風暴為止……」 「半天或十五個小時……」 醫生略微哀愁地說，又有一陣大浪敲上船腹，船傾了約二十度。我蹲著被滑向右絃，鰍 澤的身體壓在我身上。 我們總算站起來時，只見龍崎神情沉重，慢慢地轉舵，再換方向。 「不會沉船吧﹗」 我略帶頓抖的聲音問。 「不用擔心，我會掌好舵的，只是目前的狀況不能改為自動操舵，最少再需要一個人在操 縱室裏幫忙。這種危亂的狀態下不知又會發生甚麼事。」 「其餘的人可以去休息。」 「其餘的人?」如果再留下一人幫忙龍崎的話，其餘的人不是只剩一個人﹖ 鰍澤回頭看我，大概是我的臉上頗現出極度疲勞的表情吧﹗雖然兩、三個小時前我已忘 了自己的暈船，但一宣布離港尚遠時，一時氣力全失，連站都站不起來。 「你似乎已經不能再支持了。」 鰍澤以醫生的口氣說。 「去休息吧﹗不過你要借用船長室的床。」 「門也不要上鎖，萬一操縱室裏一有變故，我也能馬上跑進去，到時你醒來後也能助我一 臂之力。」 「……」 他說到最後一直凝視著我，似乎希望得到我的首肯。 「不﹗我也不睡，不然的話……」 「目前的你根本無法助我一臂之力，萬一一有變故的話﹗」 「一有變故」似乎把龍崎假想為敵。連接兩次被說的龍崎，臉上顯現怒容。 「隨你們的便，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只是要睡的話，在那之前可否弄杯牛奶及三文治，從 昨晚七點半後就沒再吃過一口東西了。」 「我去弄。」 我馬上回答，自己也嚇一跳，連喝口水的力氣都沒有的我，似乎被一股求生的本能所驅 動。 我搖搖晃晃地穿過大廳。 酒吧檯最顯眼的中央位置上還有東的機槍，鰍澤的出診包，還有做菜用的刀。我走過時 順手拿起一把刀。 走到飯廳中間，又來一次大傾斜，我被摔坐在牌桌上滑向壁邊。 被我無意識中抓著的是裝飾架裏的隔間板，板上放著金屬圓盤。 上次看到的時候確實是置於大廳的桌上。不知是誰整理的，又少了一隻動物。 我理所當然地想，因為圓盤上只剩三隻動物。總之兔子無事就好。 總算走到了廚房，把火腿切片再夾入麵包裹，可是費了我一番工夫，連奶油及芥末都省 了。 從碗櫥裏拿出三個玻璃杯，裏面的器皿都是個個被木製橫桿給夾開，絕不會掉下來，只 不過噹噹的響聲不絕。 廚房的一角，置放了一個像青菜籃般的竹籃，我把三文治及玻璃杯和牛奶紙盒放進去， 走回操縱室，途中把刀放回去。 船的方向似乎固定好了，速度也慢下來，龍崎正教鰍澤如何掌舵。 「像這種情形要向前直進時，要把舵慢慢各往左右移。」 我把牛奶注入玻璃杯，親手遞給一人一杯，因為如果置於檯上的話可能會滑下來。 「謝謝﹗」 「謝了﹗」 之後沒人開口說話，各自用餐，似乎在充電準備下次的戰鬥。 我總算吃了一片麵包，半杯牛奶。雖然肚子很餓，但吃多了又怕吐。 「我想我得去躺……」 「好﹗趕快去躺一下，我送妳到船長室吧﹗」 「我們需要你時會去叫你的。」 只要打開身後的一道門就是船長室了。 鰍澤對著坐在床上的我說： 「不要搪心，儘量睡，至少離開這個大風浪前不會有事的。」 「敵人現在也正需要人手，我們不會有事的，如果一有事，你聽到我大聲呼叫，一定要來 幫我。」 「我會的，但是……」 「不要怕，只要我們二人同心協力，一定會打贏他的，而且這是我們唯一的生存之道，絕 不可忘記﹗」 他回去操縱室後我躺上床，眼睛望著關上的門。 門沒上鎖，這是為了一有事發生鰍澤可逃進來，我也可幫他－－我反匆牠的話，一會兒 翻身跳起。 我下床後偷偷地打開往走廊的門。 我輕輕地倒著走，走下櫻梯滑進自己的四號室後，反身上鎖。 我一倒上床，第一次全身放鬆。 熾天使書城
【生命之網 3】 我睜開眼後過了幾秒鐘才發現船不再遙了。 並不是都不搖，也聽得到引擎聲，只是不再像大風暴中時的上下搖及左右晃，也聽不到 風的呼嘯聲及雨敲玻璃窗之聲。 或許是我在沉睡中也被不停的大動搖給搖醒數次吧﹗馬上就意識到船的動態。沉睡中不 知有幾次快要摔下床，又不知有幾次被摔向牆壁而裏，但仍又馬上沉睡。 室內一片明亮。 睡了多久了﹖ 咦﹗敲門聲。 「小遙，該起床了﹗」 是鰍澤的聲音，或許我是被他的敲門聲所叫醒。 「起來了﹗」我回答後轉身找手錶。六點三十八分，不知是早晨抑或下午。 「已經天亮了，四月二十一日星期四的早晨﹗」 「你已經睡了整整十五個小時，鎖上房門安安穩穩地睡。」 我想起昨夜的情景，他大概發現我不在船長室裏睡覺吧﹗ 或許如此，他的話中帶點譏諷的口氣，但並沒有生氣。 「我們總算脫離了低氣壓圈，海又恢復了平靜。你可不可以來幫我弄點早餐﹖」 「好﹗」 「船長現在正在休息，我先上去大廳。順便跟你談點事。」 他最後壓低聲音說。 我爬下床往圓窗外看。海面上仍有白色浪波﹐但卻是一片靜靜的機緣，天空則雲朵快速 地飄動，三、兩處碧空可見。 我脫下穿了好幾個小時帶有汗臭的套裝，換上襯衫及長褲。在暴風兩圈時似乎有海水打 進來，整個地板全濕灑灑的。 我邊換衣服邊盤算著。 不能就此躲在房內不出去嗎﹖ 難道這不是明哲保身的最安全之策? 但是離入港仍需要多少時間﹖ 肚子有點餓。再稍微忍耐一下－－馬上我就發現生理上並不允許我如此做。都已經睡了 十五個小時。 總之，不可能躲在房間幾個鐘頭都不出去。 不管如何我得先去洗手閒，然後再上去看看船現在的狀況，及曉得尚需多少個小時才能 進港。 注意周遭的狀況，一有危險馬上跑回房間。 我披上航海外套打開門。 出了無人的走廊把門上鎖後，把鑰匙放入口袋。 出了洗手間後上去甲板。昨日的大動盪似乎像做夢般已平穩無浪。只是甲板上的地毯到 處積有水漬。 鰍澤面向著飯廳的桌子，手托著雙頰，背縮成一口。我一打開門，他慢慢地回過頭，臉 色變得令人吃駕的憔悴。原本已瘦長的臉更加瘦了一圈，更顯得額骨高聳。一雙無神的黑眼 睛直視著我。 「昨晚似乎很勞累。」 「三、四十分鐘前浪才平靜下來，在那之前，我和船長一直都在交換掌舵。」 「都沒睡﹖」 「睡了大約兩個小時吧﹗我到船長室看你不在，忍不住就躺下去睡，不過大概是心裏一直 警覺著他一個人仍在隔壁吧﹗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 我正考慮是否要對他道歉我昨晚偷溜回到自己房間的事，雖然我並沒有跟他約定一定會 一直待在船長室。我仍猶豫不決時，他又開口說話，似乎無意提這件事。 「大概清晨六點大海總算平靜下來，先是風停，然後浪再變小。」 「我們的船現在在哪裏?」 「我們一離開低氣壓圈後，船長就測出我們現在的位置在室戶仰南方約二十五公里處。」 「室戶岬……」 「位於四國的右下方。因為還有一點浪，所以航行速度再慢些，船長說大約再過三個小時 即可入港。」 「再三個小時。」 我拉開一張椅子坐在他的斜對面，當然是隔著一段距離。 「他這話不知說了幾遍了。」 他拿下眼鏡用手指壓壓兩眼間。 「說甚麼再過八個小時就可入港，十有八九準靠不了岸。」 「……」 「我昨天不是說了嗎﹖事情已經擺得很明白了，除了他以外，犯人不做第二人想。仔細想 想早就應該料想得到的，我真是笨。只有做船長的才能夠自由自在地動手腳，不管在出航而 成出航後。」 「可是，那卷錄音帶的聲音……那不是龍崎的聲音啊﹗」 「那種事小事一件，只要委託個朋友錄，騙他是演戲用的，不就行了嗎。不過令我更確信 我的懷疑是……昨晚在操縱室內我看到他那隻布滿血絲的隻眼時，才突然想起，這個男人我 以前曾見過……」 鰍澤下顎凸出，睜開無神的雙眼投向甲板更遠的遠方。 「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一天晚上他來到我的醫院，衣服髒亂不堪，頭髮凌亂，只是沒有 像現在一樣留著鬍子，臉及手腳到處都受到擦傷。似乎是喝醉酒後跌仿再跑來醫院治傷的病 人，但他並不是來看病。他把我叫出去，大吼大叫地，他說了些甚麼我也聽不清楚，只是記 得他說了句﹃一定要為妹妹報仇，有朝一日一定要除掉你……﹄這句話給我很深刻的印象。」 他似乎很感嘆地連連搖搖頭。 「你知道他所指的是甚麼事嗎?」 「離雪子去世後只有兩個禮拜。」 「雪子﹖」 「宮雪子，妳不是曾聽過這個名字﹖」 他自嘲地哼一聲。 「那卷錄音帶﹖」 「鰍澤弘，一九八o牢二月殺害宮雪子－－裁判官宣布過的。」 「這件事是真的﹖」 我吸了一口氣。 「真的﹗」 意外地，他平靜地回答。 「宮雪子是死在我的醫院的病人。但是說甚麼被我殺害，那全是胡言亂語﹗」和他以前每 說到這件事時青筋暴立宛若兩人，他出奇地平靜。 「八年前雪子二十九歲時，看起來只有二十二、二歲左右，很稚氣的模樣。她當時是屬於 一家小藝能傳播公司，有時到電視裏客串一下，有時也出現在廣告中，或許你也曾看過她。 我也正因曾看過她才去和她搭訕，一半是好玩。第一次見到她是在電視台附近的飯店大廳 中。」 男人老是在飯店大廳或咖啡廳、新幹線車上等這類場所和各色各樣的女人邂逅。 「有一陣子我對她很瘋狂，結果她懷孕了。只能說自己不小心被她那稚氣無邪的容貌及言 行所騙。我的確很小心，但她卻懷孕了，老實說我有點不敢相信。」 婦產科醫生竟會不小心使愛人懷孕，他那醫生也不知怎麼當的。 「我費了很大工夫才說服她墮胎，也是從那時起我才發現她的真正企固。她不想再幹紅也 紅不了的演藝工作，只想找個金龜婿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因為她已經快要三十歲了。」 「她在妳的醫院墮胎的﹖」 「當然。墮胎手術很簡單也很快，她麻醉藥還未消就被移到休養室。我去探望她……我直 視著披瀉一頭米粉頭的她，半閉著睡覺，不禁心中浮現厭惡感。一股被害思想裏擊我的腦海。 這個女人雖然現在仍遵守與我的諾言，不把我們的秘密向世間公開，但這次的墮胎難保她不 到處宣傳，也不顧慮這對我是多大的難堪。我的醫院是位於南麻布的挪威大使館斜對面，那 一帶是屈指可數的高級住宅區，我的病人有很多政治家、外交官及財經界名人的太太們。當 時及現在都一樣，我在她們心目中可算是個偶像，她們之間都會互相猜疑誰才是我真正喜歡 的，雖然謠言滿天飛，但我對誰也不認真。我絕不特定對一個人好，這是默契也是規矩。在 這種默契中，她們可盡情享受危險的遊戲而不用擔心受傷，我也因她們的關係受到很多照顧。 如果她們知道我使一個沒沒無聞的小明星懷孕且令她墮胎，一定會使她們的夢破碎，把我的 地位摔至與傭僕一般，連看也不看我一眼。但是雪子並不能了解、體諒這其中緣由。她甚至 會為了霸佔我而到處渲染。這麼一來將會使我名譽掃地，最後連醫院也待不下去。我直覺這 個女人如果活下去的話，我一定逃不了那種命運……我幾乎是無意識地……無意識把 她……」 「扼住脖子﹖」 「不……麻醉中時只要壓住胸部，呼吸就會停止。再下來只要弄點手腳使氣管中塞有嘔吐 物，就可以變成窒息而死的症狀。」 「甚麼也難不倒醫生。」 他似乎聽不見我的話逕自繼續說，他愈說愈長，關西腔就愈來愈重。 「她的雙親從福島縣的鄉下趕來，我裝著一副很遺憾的表情對他們說明，說我曾告訴她手 術前一夜九點以後絕不可進食，因為麻醉中可能會有嘔吐情形，我再三地對她說明，有幾位 護士也有聽到……也沒看到嬰兒的父親露過面。她的雙親是老真人，而且又聽我說警告她時 護士們也在場後，大概也認為是自己的女兒不聽醫生的忠告才導致這種結果，也就作罷。之 後他們就把遺體接走，火化後把骨灰帶回家鄉。雪子是獨生女兒，在她上面還有一位大她十 幾歲的哥哥。他哥哥高中輟學後就到東京打天下，後來上船後就搬到神戶，幾乎不回去鄉下， 但對這位唯一的妹妹很關心，他要是聽到她去世的消息一定很傷心。」 「那位哥哥是龍崎﹖」 「我曾見過他，我被他的鬍子瞞過去。」 「真的﹖但是束曾說過船長從學生時代就開始玩帆船，將近有三十年的經驗……」 「他也被騙了。你仔細想想的話甚麼都很吻合。他說我的罪……對﹗他只對我的殺人罪有 絕對的確定，不是嗎﹖對其他的五人只指責有殺人的意圖，但沒自信說是他們親手動手。所 以才說甚麼導致死亡、製造死亡原因等這種模稜兩可的話。不過，總之大家都是天下烏鴉一 般黑﹗」 「我可沒殺死協村喔﹗」 我看到鰍澤冷哼一聲的表情後生氣地叫。 「你自己殺了人就把別人也當成和你一樣有罪，說甚麼錄音帶說得很有理，無事不生非， 把自己被宣告的那段罪則推說是謊話，推說全不知道－－」 「我深深能體會到，一個自認活得很光明正大的人，一旦犯了罪成了殺人犯後的恐懼感及 悲哀。大家都一樣外表裝成一副大好人的樣子。」 他頑固地死不認錯。 「不過，裁判官宣布罪名的表現手法上就有很大的不同，光從這一點，最初就該發現真相 了。我的意思是說龍崎的主要目的是對我復仇，但是為了掩飾他的動機，才又牽連五個人來 這裏。他一定會幹到底的，我們二人如果聯手合作的話，對他來說也是個勁敵。」 他盯著船長室方向看，突然一陣恐佈侵襲我，全身冒起一粒粒的疙瘩。 「我不會像久世一樣向敵人乞求饒命，我會奮戰到底，讓上天裁決，讓神決定要處罰誰， 要寬恕誰。我的確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而殺了一個女人，但和為了復仇而奪走六個生命的人一 出，誰的罪重﹖這要仰靠神的裁決。如果神是決定要處罰我的話，我也願……不……我希望他 能處罰那個殺人狂，原諒我。我要活下去，能再一次和妻子相見……」 他說到最後語尾發顫，一顆大粒的淚珠從蒼白的臉上滑落下來。他像在演戲般，抬起他 那茫然無助的臉，同天伸出雙手。 「請你還給我最愛的女人，我的妻子，為甚麼我不能再一次用我的手環抱你﹗－－啊﹗如 果有神……讓我伏在妳的腳下，我就算死了也甘心。偉大、善良、寬大的神啊﹗請你把我的 愛人還給我，那……」 醫生開始嗚咽，更多更大顆的淚珠滾滾而下。 他合起雙拳埋臉於其中，接著又突然仰起臉，一副很不解的樣子。 「我是怎麼了。總之我不到最後的頭絕不放棄，我絕不會因恐怖、畏懼而選擇自殺。如果 我死了的話，就是被他殺了，你務必記得。」 「你怎麼這……」 「人有時總覺得只有自己不會死，就算全人類都死了，也不包括自己。最不可思議的是， 有時往往和自己所想的完全相反。如果想下一個死的是我的話，那我就不會死。就算有誰仍 活著，但自己卻避不了死亡，這麼想就死不了的。」 「還有一件事我一定得和你說。如果我告訴你這件事的話，你就會相信我不是犯人，還有 我為甚麼一直認為妳不是犯人的理由。」 「為甚麼…：為甚麼你相信我不是﹖」 他溫柔地笑。 「我們都是機械白癡。音癡的人馬上就能找出誰和他是音癡同類，這一次的巧妙連續殺人 事件，只有懂機械的人才做得來。」 「沒錯哪﹗」 「那裏放著東的獵槍。」 他指向大廳的酒吧檯上。 「昨天一大清早，四個人就把它從船員室拿出放在那上面。子彈全丟下海了，槍裏沒子彈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本來應該?」 「記得嗎﹖從下面拿上來時是船長拿槍而我拿槍彈帶。在途中我偷偷拿下一個後，提議把 子彈全扔下海而留住槍。」 「嗯……」 「我說過很多次，我是機械白癡。我本來是不懂得裝彈的方法，但那時船長為了證實槍裏 面確實是空的，便打開槍膛，從頭做了一遍給我們看，不是嗎﹖」 子彈裝在這裏。然後拉上保險槓，再一扣扳機，子彈就飛出去－－我想起龍崎曾按扳機 射一槍給我們看，也記得按下扳機的卡察聲，那時槍裏沒子彈。 「幸好有他的示範，我等你去看守操縱室，其餘三人去休息時，再偷偷地把子彈裝進去。」 「那﹗現在這枝槍裏－－」 「只有一發。到了緊急狀況時，它可是我們唯一的護身符。」 「緊急狀況……」 我的心臟機跳動異常地快。 「我們還需要等嗎?」 「咦﹖」 「我們……我現在已完全弄明白了。而且也知道為甚麼你相信我不是犯人。這麼說來，犯 人是船長的話，我們為甚麼要等到有危險後才……」 「妳的意思是說我們要趕在他下手前給他個措手不及﹖」 「反正遲早都得動手，這樣我們更有保障。」 「言之有理。」 鰍澤恍然大悟似地點頭，不一會兒頭湊近盯著我看。 「人家說最毒女人心，果真不錯。但是這件事也不能操之過急，你別忘了我們兩個可都是 機械白癡，不等到確定入港子萬不可輕舉妄動。」 「這我可沒想到……」 「在船入港前，我們得借用他的航海技術，目前我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到確定能 進港時，我們再來商量對敵之策。因為我有考慮列在那之前可能會發生緊急狀況，才把槍的 事情告訴你。」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好意。」 「好﹗事情就這麼決定了，開始準備早餐吧﹗不對，在這之前得去看看那個傢伙現在在做 甚麼，敵人也在爭取時間想辦法解決我們，他躲起來不知在幹甚麼事，我們一點也不能粗心 大意。」 鰍澤推推眼鏡，筆直地站起。 他放輕腳步走出大廳。 我看著他走出去，不禁全身顫抖，醫生的側面看起來雖很疲倦但卻很冷靜，和剛剛哭泣 而崩潰的神情判若兩人。 他剛剛說的話該不會全是謊言吧﹖ 該不會是他一個人在演獨角戲吧﹖ 熾天使書城
【生命之網 4】 右般的走廊開始泛有朝陽的亮光。 從船長室門上方的窗戶偷窺後的鰍澤，退一步在我耳旁私語。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剛剛才說要在床上休息一下，但現在床是空的。」 「他去了哪裏﹖」 「操縱室吧﹗」 這一次不再偷窺，敲操縱室的門。 「誰﹖」 應聲的是龍崎陰沉的聲音，鰍澤回頭看我一眼，打開操縱室的門。 「哎呀﹗船長你還在這裏啊﹗再不休息身邊可會撐不住。」 「我也很想去躺一會兒，但又想在休息前和室戶的海上保安廳取得聯絡，結果 我踏進操縱室時看見龍崎拿著無線電話筒。 「結果無線電壞了。」 「甚麼﹖」 「指示針沒壞，但這一次換無線不中用了，一點也聽不到聲音。」 龍崎把話筒遞向我們，從前話筒中有「嘟﹗嘟﹗」的聲音，但這次甚麼聲音也沒有。他 按了話筒中央的按鈕，燈也沒亮，沒任何動靜。 他對各處的開關都試了，也喊叫了幾聲「海上保安廳請回答」，但一點也沒反應。 「不行﹗」 龍崎粗暴地把話筒掛上，他的側面顯得極端的疲倦。 「為甚麼又有故障了﹖」 「我想大概是昨夜的大風浪所造成的漏水。」 「漏水。喔﹗一次又一次發生事故。」 「可不是﹗」龍崎聽不出他的深意，自然地回答。 「沒找出原因前也不能下斷言。」 龍崎看看錶。 「七點半了。我去引擎室把電源關掉再開始檢查發生故障的原因，或許很快就能修理好。 我現在已把船改為自動操舵航行，再過兩個小時就能入港了。但是愈靠近港口愈有許多來來 往往的小型貨船，所以必須有人在這裏看守，因為雷達也壞了。」 「……」 「小遙這下可得麻煩你了，你昨夜也休息得很充足了嘛﹗」 「好﹗」 「我也和小遙一起看守，反正再忍耐一下就好了嘛﹗」 「那麻煩你們了。」 龍崎答道，快步地走出去。 「又是無線故障。」 「那我們不能和陸上取得聯絡了﹖」 「就算是真的故障，還不是他動的手腳。」 「他在打甚麼主意﹖」 「不知道……反正船也繼續在前進，方向也沒錯誤。」 鰍澤看看指南針。 「只要看得到陸地，我們就可下手了，到時就算沒有他，相信我們也能上岸的。」 他把視線從龍崎出去時所關上的門上移向我。 「我們現在正往港灣前進，如果途中遇到別的船可打訊號求救，這也是方法之一。」 「要怎麼做呢﹖」 「昨夜我不落痕跡地誘他說出來的，他說白天的話可打訊號筒。那是由壓克力做成的紅色 圓筒，放在飛翔甲板上的紅箱子裏的紅色固筒盒內，盒內有六根訊號筒，只要拿出來搖一搖， 就會著火，紅色的煙會從訊號筒裏發出，大約會噴出幾分鐘長的紅煙。如果附近有別的船的 話，他們看到煙後會跑來救助我們的，就算發煙筒掉入海裏也會繼續冒煙。」 「放在飛翔甲板上的紅箱子裏的紅色圓筒盒內。」 「我也會上去幫你，總之看到有船接近的話先通知我一聲。」 「咦﹗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看的嗎﹖」 「我剛剛是說給龍崎聽的，但我想先休息一下。」 「早餐呢﹖」 「嗯……等會兒再用。不知為甚麼突然感到很疲倦，再不休息恐怕就要倒了。」 我睡了十五個小時而他只睡了兩個小時，也難怪他很累。 「正如他所說的再忍耐兩個小時就可入港了，不過我很懷疑他的話，或許我們再也不能上 岸了，不知為甚麼我一直有這種感覺。」 他笑笑搖搖頭，似乎是想把這不吉利的念頭從腦海揮去。 「今後會發生甚麼事，反正我們也無法預測，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養精蓄銳。我不下去休 息，我要待在船長室睡，隨時保持二人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如果他上來說他想睡覺時，你 再來叫醒我。」 「好。」 「那你小心點囉﹗」 他關上船長室的門時，低聲對我說「Good Luck」﹗ 他好像沒有從裏面上鎖，一瞬間我開始遲疑了一下，但也沒辦法，操縱室這面的門沒有鎖。 我把靠走廊的門上鎖後，站上掌舵台。 一望無際的大海及又圓又長的水平線，雖然雲飄功得很快，但雲和雲之間的間隔愈來愈 寬，淡藍的天空上開始出現曙光，海面也由自灰色漸漸變成明亮的碧綠。 浪相當的高。 有時也有魚躍出海面。 四周全是海，雖然我很喜歡海，但下船後我可能有一陣子會不想見海，我已經煩透了。 能早點看到陸地有多好啊﹗早點……最好馬上。 我直視前方一動也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我的呼吸開始急促，我的情緒高昂。 島﹗ 蒙著濃霧的茶色與薄綠相間的島突然浮現在海的那一邊，船正急速地往前進，很大的一 座島，或許是四國的一角吧。 壁上的錢指著七點五十二、三分，尚早，或許邊有一大段距離吧﹗我下去找望遠鏡，記 得龍崎曾在靠壁邊的箱子裏拿出一副望遠鏡，果然在這裏，我又站上掌舵台望著望遠鏡。 鏡頭裏全是海，大概是焦點不合吧﹗ 我放下望遠鏡正要調較焦點時，前方﹗我吸了一口氣。 島不見了﹗ 消失了。 剛剛明明還看得很清楚……不管我揉了多少次眼，眼前只是一波接一波的浪潮。 海市蜃樓﹗ 「啊……」 要是有一艘船經過就好了，巡邏艦為何還不來﹖難道全是騙人的，龍崎並沒有和任何一 個保安廳聯絡。 船逆著浪向前駛進，船內只有規則的引擎覺，一片寂靜，龍崎真的在修理無線電嗎﹖ 水平線前方似乎浮現一樣東西，再仔細一看，是一座巨大的大廈聳立在半空。 大廈的窗子裏噴出煙，便又變成紅色火焰住四處裏延，慘叫覺此起彼落，有人從窗戶落 下來，黑黑的一團，一個……兩個…… 站在大廈下面的父親不知在叫甚麼，拿著一個大喇叭型的麥克風－－ 「快把古董拿下來，還有舶來品家具，這些是第一優先，快點……這是社長的命令﹗」 爸爸﹗不要﹗ 我兩手塞住耳朵，把頭栽向舵上。 不一會兒，我抬起頭時幻覺已經消失。 我邊哭邊下掌舵台，我已經沒有辮法再看守下去了。 我轉身去敲船長室的門。 沒有回音，鰍澤大概熟睡了吧﹗． 我轉動把手，把門打開。 「咦……」 毛毯仍疊得好好的，床上沒人，也沒有睡過的痕跡。 「鰍澤……鰍澤……」 浴室裏也沒人回答。 該不會去大廳或廚房了吧﹗我口乾得很。 大廳裏沒半個人影，獵槍也好好地放在酒吧檯上。 我穿過飯廳走進廚房，正要打開冰箱時，突然看到鰍澤的頭靠在烤櫃及微波爐的一角， 上身屈成一團倒向一邊，他的眼睛合上，臉色蒼白，但似乎沒有受傷之處。 我走近他身旁叫他。 「鰍澤……鰍澤……」 我搖搖他的身體，心中直認為他已經死了。 我會這麼認為是因為剛剛穿過飯廳時瞄了一下金屬回盤上的動物，只剩下兩隻了。 熾天使書城
【生命之網 5】 身後有腳步聲，我一驚，回頭看﹗ 龍崎站在那裏楞住了。 「他……他怎麼……」過了一會兒他才問我。 「我也不知道，我來這裏時他……」 他環視廚房一圈，然後把我推開。 他叫了數聲鰍澤的名字，然後把他平放在地上，他用手打他的雙頰，沒有反應後再按他 的脈搏。鰍澤右手的食指變白又有點腫。看清楚一點是像甜甜圈狀的白腫，似乎是受到嚴重 的火傷。 龍崎最後打開鰍澤的外套，耳朵湊上左胸聽。 「心臟沒有花跳。」 我也跟著他做一遍。連鰍澤都死了的話，該怎麼辨﹖不﹗或許還活著。我要自己去證實， 因為這裏又沒有醫生。 右手腕的脈搏沒有動靜，我再把自己的耳朵湊向心臟，但是等了又等還是沒聽到心跳。 我一時楞住了，抬起頭，無意識地撿起剛剛龍崎打開鰍澤上衣時，從外套裏掉出來的像 名片一樣大小的夾子。 打既一看，夾子中夾有一張照片，鰍澤的手環在一位比他年輕一點的女性的肩上，一副 很幸福的樣子，好像是夫婦。 她看起來很清純迷人。 我似乎在哪裏看過…… 我只是這麼感覺，但總想不起來，或許是錯覺吧﹗ 「我最愛的女人……為甚麼我不能再一次用我的手環抱你。」 鰍澤悲痛的哀嚎又再一次響遍其中。他愛他的太太，隨身不忘攜帶她的照片。 我的心中一緊，突然又起了一陣冷顫，望著龍崎。 「果然是你，你總算殺死鰍澤醫生了，你達到了你的目的了吧﹗」 龍崎似乎嚇了一跳，然後他壓低聲音說： 「原來如此，真是令人無法置信，最年輕，又是女的竟然會是犯人……」 「你胡說些甚麼﹗到這種地步了，妳還想裁給誰……你怎麼殺死他的﹖」 「你少再演戲了。我也想像得出妳是怎麼幹的。這大機就是所謂觸電死吧﹗從手指的火傷 就可看出來，還有，那就是兇器﹗」 他指著微波忙上的牆壁，插座上插有插頭，但電線的塑膠卻是剝落而品出裏面的鋼線。 「這裏是兩百伏特的電流，變壓器是裝在船艙內，剛剛燒了一個電源，那跟這裏沒關係。 但是如果手濕濕的去碰鋼線的話就會觸電而死。你假裝你一點也不懂船，事實上你精通得很。 你把甚麼都準備好之後，再叫真的不懂機械的鰍澤來，再令他把手伸向銅線。」 「你胡說……你﹗你這個殺人犯……禽獸﹗」 「如果鰍澤是很精通機械的人，那或許可以硬說他是自殺。由於他過於害怕，寧願自殺也 不願被他人所殺……但是由這種死亡看來，他不但不是犯人，還是個機械白癡，要不然的話 也不會選擇這種死法……」 「他不是自殺的，他告訴過我，說他不到最後的頭不輕言放棄，絕對不會自殺，如果他要 是死了，那就是……那就是……」 突然我的喉嚨僵硬，出不了聲。恐懼令我說不出話來。 龍崎站起來打開櫃子，拿出一疊白布，攤開，那條白色桌巾從鰍澤的腳踝以上蓋上。 「你給我滾進自己的房間﹗」 龍崎的語調變得異常粗暴，削瘦的臉帶點歪扭的笑，好像是在嘲諷。 「妳不值得讓我用這雙手處置佈，反正再過一個多小時就可到達室戶岬，海上保安廳的檢 察官將會嚴格調查，你這個連殺了五個人的殺人狂，再怎麼脫罪也免不了死刑，剩下一點自 由的時間讓妳自己好好的去品嘗吧﹗好﹗站起來﹗」 我站起來。 「我說讓妳自由，可不是允許你自由出入自己的房間，只要你膽敢踏出一步，我一定把你 扔下海，你聽到了沒有﹗」 龍崎怒視著我說。 我走出廚房照著他的指示，打開走廊的門。大廳裏的酒吧檯上的獵槍仍在，但是現在根 本無法靠近去拿，而且如果直看著槍的話，被他發覺可不就慘了。 我被他趕下樓梯。 下部甲板的走廊上飄浮著惡臭，和昨天早晨進到奈良井房間時的味道一樣……屍體開始 腐爛了。 我閉著氣快步跑進四號室，鎖上門。 我把耳朵湊近門聽，只隱隱約約聽到點踏在濕了的地毯上的腳步聲，但似乎已經走遠。 我把自己投向床。 絕望﹗……這種徹底的絕望感冷冷地從身體底處湧上來，平生第一次嚐到這種滋味。我 發頓了一會兒，突然莫名地惱怒。這或許是我無意識中的想求生路的證明吧﹗ 難道沒辦法了? 該怎麼辦? 獵槍浮現在腦海，鰍澤的死證明他說的話都是真的。 「到了緊急狀況時，它可是我們唯一的護身符﹗」 我一定得把它弄到手。 龍崎說再過一小時就到室戶仰，但是根本沒那回事。帶著五具屍櫃和我入港的印第安那 號如果真的上岸的話，最應該煩惱的應該是他。我們兩個人中如果我是無辜的話，那他就是 犯人。或許他會把罪名推到我頭上，但是檢察官會查明真相的，再怎麼說最不利的還是他。 我相信他還是會在上岸前把我殺了，然後再以別的途徑脫逃。 「他一定會幹到底的﹗」 鰍澤的聲音再度響起。 現在房間已經上鎖了，房門的鑰匙也在我的口袋裏。但是並不能說完全安全，如果他真 要進來的話，盡可打破房門。 船在航行時才有機會。 我跳起身，往回窗外望出，青綠色的海面上跳躍著光的粒子，這是船在前進的證明。 龍崎把應該去看守有無來往船隻的我關在房裏，這麼說來他現在應該在操縱室了﹗ 無線電修好了嗎﹖ 這可很難說，如果尚未修好的話，他難道不會中斷修理而去看船﹖ 而且他才威脅我不久，應該不會料到我馬上就會跑出房門。 我得現在就馬上行動，只要把槍弄到手。 我悄悄地走向門邊。 輕輕地打開把手。 我隻膝頭抖，一步一步地走出走廊，一步、兩步……引擎的聲音連綿不絕，但我仍注意 不便自己發出半點腳步聲。 總算到達樓梯口，正要把腳尖踏向梯板上時－－ 突然，引擎聲停了。 最初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等了很久仍聽不見馬達的響聲。 發生了甚麼事?呵……絕不會有甚麼好事的。只有再發生更壞的事而已。 我站著不動。 只是額抖，突然樓梯上面傳出聲響，我大步地逃回自己的房間。 足音慢慢地消失在引擎室。 我站在房內門側傾著耳細聽。 不知過了幾分或幾十分鐘，踏在濕地毯上的腳步覺愈來愈近，現在就站在門外。 「咚﹗」一聲。 「誰﹗」 「引擎停了﹗」 龍崎在外面怒吼。 「突然間就停了，我嚇了一跳，看看汽油錶，竟然指著零，跑下船艙內的油筒一看，果然 全是空的。」 「為甚麼﹖」 「不知道，出港前這都是東在弄的，他說裝滿了，事實上汽油錶上也指著滿檔，如果是滿 檔的話，就算到沖繩也應該足足有餘……真是令人想不通。」 「會不會在半途中漏了……」 「不可能，不可能會漏的，而且也沒有任何痕跡。」 「現在再說這些也沒用了，船動不了只好去求救。我也得趕快去修理無線電，但是我尚未 找出哪裏漏水。」 「要花上一段時間嗎?」 「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我對電器本來就不怎麼熟悉。或許幸運的話馬上就會修理好， 弄不好的話得花一、兩天的時間，所以我現在先跟你聲明。」 比剛剛他在廚房對我說話的口氣好了一點。 「你要出房門可以，但只限於使用廁所，浴室的話我會看情形讓妳使用的，但是除此以外 免談﹗我會把食物拿來給你，如果妳到上面去或跑出房外遊蕩的話，我馬上就把你扔下海， 我可不是在和你說著玩的喔﹗」 他把要說的話說完就走了。 我坐在床沿。 沒有了引擎聲的船內被一股空虛的寂靜籠罩住。規則地敲著船腹的波音，更加引人入夢。 圓窗外海面一片平穩，只有亮得耀眼的光從海面上反射土來。 絕望感再一次的湧向我，從四面八方而來。 龍崎不久就會來殺我。沒辦法和陸上聯絡，也無法航行－－我將會捲入滿舶的腐臭屍體 堆中，加入冤魂的行列。 為甚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我又曾做錯甚麼? 「爸爸……」 我想起父親的臉。 為甚麼他不再像以前一樣給我力量，給我安全感﹖不知為甚麼爸爸的臉變得好醜陋，站 在滿布著火焰，一個接一個的人從窗戶墮下來的大廈前，拿著喇叭型的麥克風的父親的臉。 「先救古董，這是社長的命令﹗」 那件不幸事故是由住宿飯店的客人的小孩玩火柴所引起的。百分之百是因他人的過失而 引起的災害，難道我父親不也是受害人之一﹖ 但是鵰村曾一次又一次對我說： 「一定得早點弄好防火設備，沒有自動灑水設備，也沒有防火門是非常危險的。再這樣放 任下去，一定會出大問題的，你一定要去說服妳的父親。」 如果－－如果鵰村仍留在公司的話，或許能避得開那件不幸事件…… 我木然地凝視半空。協村雄一親切的笑容浮現眼前，我哭了出來。 「對不起﹐鵰村……：原諒我……」 我伏在床上哭一會兒，突然想起一件事，再抬起頭來。 協材的死和我可說沒甚麼關連，我只是令他被解僱而已，他被山崩給送掉性命這事全是 他自己的命運。 事宜上他的死並不重要。主要的是因他的離去才致使這件不幸事件發生，造成喪失數十 人的生命，我也得對那些喪生的人負責，或許我是被這船所邀請的七個人中，不﹗除去犯人 應是六個人中，罪惡最深最重的女人。 茫然地注視著窗外的我，突然眼簾閃入一樣東西，我睜大眼仔細看，水面上浮現一個黑 影，是船嗎﹖ 沒錯﹗準沒錯，好像是油輪，而且愈來愈近。 我跳下床跑出房間，沒時間再猶豫，得賭一睹被龍崎發現的危險，先送出訊號筒的人勝 利，這是求生的最後機會。 飛翔甲板上的紅色箱子裏的紅色圓筒。 我在內心反覆地說，跑出走廊上了樓梯，走上左炫甲板。 從船首甲板的梯子爬上飛翔甲板，紅色箱子馬上映入眼簾。 打開蓋子，紅色圓筒盒子只有一個，是這個沒錯。 打開盒子，正如鰍澤所說內裝有六支像訊號筒似的東西，在我拿出一支時－－ 「等一等﹗」 我被龍崎尖銳的叫聲嚇了一跳。 「我來做，這很難。」 他迅速地把盒子奪走，置於欄杆上，正要拔出訊號筒時，兩手一鬆，盒子直直地掉入海 中，噗通一聲消失了。 「啊﹗不好，手滑掉了。」 「你故意的﹗」 我馬上轉身跑入大廳，衝向酒吧檯上的獵槍，比追上來的龍崎更快，拿起槍，拉開保險 槓，手指按著扳機，像昨天他教的一樣。 「不要動﹗再動我找扳機，這裏面可有子彈，那是醫生放進去的。」 龍崎像木頭一般直立不動。 「果然……果然是你，我還一直不能置信，一直都信任妳這位船長，但是現在讓我親眼看 到你故意把訊號筒丟入海裏，你就是犯人﹗」 「不，不是……我真的是手滑掉了。」 我把槍對準黑色襯衫的胸上。 「你不用再狡辯了，你的動機是甚麼?對醫生的復仇?牽連其他五個人，又計劃要殺掉 我，殺了我以後你又準備怎樣﹖反正你是得死的﹐你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要知道真 相。」 「我甚麼也不知道。」 他雙手無力地垂下，像無路可走的小孩一樣搖晃身體。 「現在我知道的只是你才是兇手，你勝了﹗你最後還想利用我幫你把屍體丟下海吧﹗你計 到得十分完美，但是你的目的到底是甚麼﹖」 他皺緊他那雙濃眉。 「求求你﹗殺了我之前最少要告訴我，你做這件事到底有甚麼意義﹖」 熾天使書城
【裁決 1】 「不要動﹗動我就開槍﹗」 我重複一遍，再一次對準龍崎的胸前，一點也不能大意。 「你快說為甚麼連殺了五個人，你真正的動機是甚麼﹖說你所安排的陷阱，及你如何查出 大家的過去……我想起來了，只有你才是清白的。」 「……」 「克莉絲蒂小說中的《最後每個人都消失了》裏，集合在島上的十人中只有審判官沒有做 過壞事，但是小說中有寫他替自己假造一個罪名，你也一樣﹗在錄音帶中弄一個假罪名，但 真正的……」 「胡說﹗:我也有做過壞事﹗」 龍崎跳了起來。 「我殺了兩個人，錄音帶裏說的沒錯﹗你要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 「不﹗那是事宜。錄音帶說:龍崎四郎，一九七o年致戶田廣男及布施邦康二人死亡，那 二人所駕駛的帆船是和我當時所駕駛的小渡輪相接而沉沒的。」 「……」 「在我當職業航海員之前，我曾當過渡輪的船長，專門迎送旅客到無人島上釣魚。那時我 駕著一艘十五、六噸的船和另一位手下送完客人回來，那時是在金澤八景的灣岸，那裏有很 多船來來往往，所以一定得看守。但是由於我走慣了那條路線也就不怎麼留意。在艙內喝酒 時，突然﹃碰﹄的一聲，我跑出甲板一看，一艘沒有我的船一半大的大約五噸左右的帆船翻 覆了，兩個男人被摔入海中，一個人好像是受了傷的樣子，另一個人似乎不會游泳，不一會 兒兩人就消失在波浪中，船也沉了下去。」 他似乎害怕他一說完我就會立即開槍似地，馬上又接下去說： 「幸好周圍沒其他的船，也就是說沒有目擊者，海上保安廳調查時，我強調自己在操縱室 內看守，但是對方的船從右邊靠過來。我說海上衝突預防法上有規定：如果從石炫看到對方 的船就往右轉，躲過對方的船尾。但是對方卻往左轉，所以才正面相撞。我沒想到有這種事 故發生，大概是對方沒認真地看守吧﹗等到我發現後已遲了﹗」 「那二人的屍體不久就找到了，船也因為是小型船也就讓它沉在下面，並不需要大費周章 地撈起來調查，所以我說的話也就順利地通過，當然我把那位年輕部下的嘴也塞緊了，大概 是他說漏了嘴才－－」 「你早就編好了這個故事了吧﹗」 「我並沒有編造，這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他突然咳嗽，不過請人相信自己有做過壞事也很奇怪，但是……一瞬間，他的臉上浮現 出我是真正的犯人似地，同裁判官承認自己殺人，豈不是在求死刑﹖ 「不﹗不是﹗」 這次他猛搖頭。 「我不是犯人，也沒有絲毫要加害妳的意思，你要相信……」 他突然撲向前，我趕忙跳向後面，再也不會上他的當了，他似乎認為他再前進的話可能 會遭到我的槍擊，便開始向後退，眼睛直瞪著槍口一步一步地往後退，我也一步步地跟進。 「站住﹗不然我可要開槍。」 「等一等。我給你看我不是犯人及對你沒有敵意的證據，在船長室裏，請你一定要看…… 拜託﹗」 突然他一轉身拔腳就跑，我拚命地追。 跑進船長室的他站在書桌前轉身面對我，我站在門口拿槍對準他。 「我要拿出證據證明我是清白的，但在那之前我也有話要說。」 龍崎的態度突然變了，是不是想開了呢﹖他眼睛露出異光，厚厚的嘴唇，現出無賴的笑 容。 「我不知道你過去曾犯過怎樣的罪，雖然妳的罪名也被錄音帶宣布過，但也不知是真是 假，不過我知道妳是誰﹗」 我的心跳了一下。 「在看守船時久世曾告訴過我，那之後我對你是半信半疑，一直不敢相信，但，現在我終 於明白了。」 他正對著我的槍口。 「現在就只剩下我們二人，而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犯人除了妳不會有別人的。我現在總 算領悟到為甚麼了，年輕的女孩能夠若無其事地一次接一次地殺人，無非是血統的關係，你 血液中流著不把人當人，像個畜生似的父親的血﹗」 「你說甚麼……」 「桶谷遙﹗妳是桶谷正毅的獨生女吧﹗東京青山的宇宙飯店社長。去年七月火災，把三十 名住客都燒死的根本沒有防火設備的飯店，久世曾在雜誌上的(父女情深篇)中看過妳的照 片。」 「……」 「當然那張照片是刊登於火災前，火災後雜誌斯登的只是你父親的極惡的非人道之處。我 也曾仔細地讀過，航海的人對事故是很敏感的，我愈看報道愈覺得你父親的不人道，不禁心 中也激起一片怒火。」 龍崎冷冷的表情上又添加一副不屑的模樣。 「我還記得雜誌上說火災是發生在七月中旬的清晨，從八樓或九樓開始起火，不一會兒火 勢就蔓延得很厲害，大約有三十名逃得慢一點的客人被燒死，對被煙霧所籠罩住的人，燒成 火球的火及被火追趕得無處可逃從窗戶跳下來的人來說，真是人間地獄。這全部都是桶谷所 造成的。」 「火災的原因是旅客的小孩玩火造成的。」 我好不容易用打顫的聲音反駁他一句。 「不管直接的原因是甚麼，燒死那麼多的人，那是因為飯店本身太糟糕了，蓋的時候就偷 工減料，看不到的地方則用膠合板掩飾，防火設備也全部違反建築法規，無視於消防廳再三 的改善命令，沒有自動灑水系統，也沒有防火區劃，防火門及火災響報器也不夠。還有，火 災時也沒有去疏散旅客避難，也不作廣播，那是因為夜間的職員太少之故。報上說你父親為 了節省開支，曾幾次大量裁員，看得剩下無幾的職員心都涼了，這些悲劇都是拜賜於你那位 吝嗇、蠻橫的拜金主義者的父親。 「不僅如此﹗趕到現場的桶谷竟然還當著一個個往窗口下跳的旅客面前怒吼著:﹃把古董 搬出來﹗﹄還說這是社長的命令﹗」 「不要再說了……不要……不然我要開槍了。」 「火災後也不去向遺族們請罪，有著一千億的資產，但只想著如何在賠償金上殺價，最後 直喊著:﹃自己也是受害者﹄，然後裝病入院，煩了時，就偷偷溜到愛人的住處去溫存一 番。」 「不﹗爸爸真的是生病……」 「事情被揭發到這種地步，就有些周刊批評桶谷不是人，是戴著人皮面具的畜生，妳是他 的女兒，妳的體內也流著和他一樣畜生的血液，這下子我也不用那麼吃驚一位年輕女人會接 二連三地殺人，也不用再問妳的動機及目的。」 「我不是犯人，犯人是你，男子漢大丈夫要敢做敢當﹗」 「我說過很多遍我是清白的，你自己心裏清楚得很，就算我提出證據給你看也是無意義 ……但是讓你看看也無妨。 「你只要看到這個就知道我不是犯人，也不可能有加害你之意，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的判 斷了。」 他打開抽屜，右手拿出一塊黑色的東西，突然向我伸出。 我一見那塊黑色物品……我的本能就直接向手指下命令，也不通過大腦。 我反射地按下扳機，槍聲一響。「啊」地一聲，一塊黑色東西從龍崎手中掉下，左手接 住胸口的他，慢慢地屈膝，過了幾秒，才砰地向前倒下。 伏趴在地的他，胸前流出一大灘血，血愈流愈多，附著在地毯上的血漬也愈來愈擴散。 他倒下後一動也不動。 我仍持著槍站立不動。 槍聲的餘音已消失於耳際，不知又過了多久。 我放下槍，坐落地上。鰍澤說只有一顆子彈，一直抱著沒子彈的槍也沒意義，而且也不 再需要用槍…… 我慢慢爬過龍崎身旁。 他的右手呈V狀置於頭上，左手被折於腳下。 我顫顫慄慄地摸他的右手腕，脈搏不跳。 本來想湊近聽他的心跳，但沒勇氣把他翻過來，而且也不知是否有力量，何況地毯上有 那麼多的血。他準是死了。 滾落在地上的黑色東西是－－看起來很便宜的假玩具槍。 「啊……」 我深吐一口氣，坐倒在地上。 平生第一次殺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算這把槍是玩具槍，龍崎隨時也能用他的力氣打倒我。事實上他 是有那種企圖。我只是正當防衛。 而且龍崎都已經殺了五個人，我說的話應該是會被採信的。 戰爭結束了，已經不再有危險，我勝了。 我全身無力，把臉放在膝蓋上蹲著，不知過了多久。 我總算走出船長室，進入大廳。 大廳裏罩滿了正午的豔陽光，碧藍色的海面反射出強烈的光芒。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沒目標地往飯廳前進。 將視線轉向牌桌。 裝飾櫃裏的金廳回盤內仍留有兩隻動物，牛與兔。龍崎一定是想殺了我之後再去處理這 隻兔子。 我把那兩隻動物放在手中，走出甲板。 面向著海，把牛遠遠地拋向海中。 最後剩下的兔，我放在掌中愛撫玩弄了一會兒後才放入口袋。 ***** 熾天使書城
【裁決 2】 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廣闊無際的大海。 水平線上呈現一片弧形，闊至二百度左右。 地球果真是圓的。 我深深地感觸。 天空幾乎是一片淡藍，只留有少數白雲。太陽高掛在遠方，只散播些光的粒子跳躍在海 面上。 這些亮店晶瑩的光的粒子，只是上下不停地跳躍而不移動。 因為船停了。 ……再也動不了了。 龍崎曾說再過一個多小時就可到達室戶坤。 一定得想辦法把船弄進港，要不就取得聯絡後叫人來接。 我突然開始煩躁，這艘船誰都不在了，只剩下我孤單一個。如果沒回到岸上就不算是得救。 我奔跑在甲板上。 停住引擎的操縱室內一片平靜無覺。我聽他說燃料沒有了－－ 我尋找汽油錶，就在舵的右方，引擎鑰匙孔的旁邊。雖然我對機械一竅不通，但因我會 開車，所以也會看汽油錶的指針。 針果然指著零。 我打了幾下引擎鑰匙，但一點也沒反應。 無線電修好了嗎﹖剛剛龍崎還在引擎室內修理無線電的。 轉向後方，把置於配電盤旁的無線電話筒拿下。沒故障時會有「嗡﹗嗡﹗」的聲音傳出， 但現在甚麼也沒聽到。 我回想龍崎操縱無線電的情形，到處按按轉轉接鈕，也按下話筒中央的按鈕。 但是機械仍無情地保持沉默。 果然還未修理好。 那麼，除了向別的船隻求救，別無他法。 「愈靠近港口愈有許多來來往往的小型貨物船，如果沒人看守將會危險。」 龍崎的話又浮現腦海。 剛剛油輪曾經過船附近，一定還會有別的船的。 我安慰自己說。 但是船現在的正確位置在哪裏? 只要把指示針上的數字和地圖一合就可以得知。 回頭一看指示針，我楞住了。電子指示針上的畫面一片黑暗，數字全消失了。龍崎曾說 指示針沒有壞－－ 我對自己的想法感到非常震驚。 到目前為止，我總是以龍崎說過的話為前提在思考，但他所說的話全都是事實嗎﹗也有 可能全都是謊言。 仔細想想現在船到底在哪裏，根本就無法曉得，或許是在往室戶岬途中，又或許漂流在 太平洋中某處。 我的心全涼了。 這一次是鰍澤的聲音出現在耳際。 「早就應該料想得到的，只有做船長的才能夠自由自在地動手腳，不管在出航前或出航 後。」 如果他是接照計劃進行的話，一次接一次的故障、火災，還有一些障礙等都是在他的計 劃中一一發生，當然除了暴風雨以外。這次的連續殺人事件，想來他是沒有向海上保安廳報 告。 一定是這樣的沒錯，他打的無線電想必只是做戲給我們看。 這麼說來他根本沒和海上保安廳聯絡過，也就沒有任何援兵，印第安那號將會漂流在大 海中，載著六個屍體及一個活生生的我…… 我突然眼前一黑搖搖欲墜，幸好抓住了舵才支持住身體。 絕不可絕望﹗ 到了這個地步，要是真的絕望了，那就只剩死路一條。 而且也不能就此斷定龍崎的話全是謊言，或許船就快接近陸地了。就算無線電、指示針 壞了，到引擎室裏去摸摸、按按的或許很快就能修得好。 總之做了再說。 我走出走廊，步下樓梯。 剛下到下部甲板就聞到一股逼人的臭氣，屍體腐爛得愈來愈嚴重。 我快步跑下引擎室。 引擎室內的螢光燈亮著，位於吃水線下的關係，所以陽光照不進來。 大型機械緊密地排列在一塊，許多的管通交錯在一起，地上則鋪著輕合金板。 地上散著些小型鐵鉗、螺絲起子、寫著測試用的道具及沾有油污的軍用手套。 道具不全，也很難修理吧﹗ 如果龍崎真是犯人的話，一定會把不可或缺的道具藏起來。 而且就算到目前為止所發生過的故障全是假的，也應有不測事故啊﹗就像這次的暴風雨。 我看到軍用手套似乎在匆忙中被脫掉的樣子時－－ 龍崎真的是犯人﹖ 心中不禁起了一絲疑問。 「求求你﹗殺了我之前最少要告訴我，你做這件事到底有甚麼意義﹖」 他那懇切的眼光浮現腦海。 但是除了我之外，最後一個生存的他如果不是犯人的話，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先前的五個人全都是自殺﹖ 龍崎是故意引誘我射殺他的﹖ 或許原本就沒有殺人狂存在，而是有六個自殺狂的人，又是自殺又是互相殺來殺去，我 只是偶然地當個證人罷了。 但是，如果真是如此，又有何意義﹖ 不明白。 我試著操作引擎、配電盤及凡是看得到的機器，且上去操縱室取下無線話筒，又轉轉引 擎鑰匙。重複操作了四次，但全無濟於事。我本來就從沒有一次能順利地開動機器。 我在筋疲力盡之下回到大廳。 只有向接近的船求救了，但是已經沒有訊號筒，不過仍可試試揮揮白布。 我從操縱室拿來了望遠鏡。 把飯廳桌上的白布取下，拖著一張椅子走出右炫甲板。 站上椅子拿起望遠鏡住四處看。 看不見陸地。 很遠之處有一個黑點，或許是船吧﹗但沒有要靠近來的意思。 不時有魚跳出海面。 像烏鴉般的黑鳥偶而在頭上盤迴，也看得見有小小的機影穿過上空。 剩下的只是海和天空。 好耀眼喔﹗眼睛好痛。在炎熱的太陽不斯的照射下，整個人都快變成人乾了。 我只好拿著望遠鏡回到大廳。 我坐上沙發，正閉上眼要舒舒服服地往後躺時，「碰﹗」的一聲從廚房裏傳出來。 ***** 熾天使書城
【裁決 3】 我嚇了一跳，縮緊身子。 誰﹖ 難道會有人﹖ 我拉長耳朵靜聽，但是再沒有任何聲響。 船內被一片寂靜籠罩，只有波浪撞擊船腹的聲音，好像從櫃內傳出一般。 這條船上真的只有我，再也沒別的人﹖ 真的﹖ 我屏著氣站起來。 或許有可能有人還活著。 那六個人的死並不是自殺，如果龍崎不是犯人的話，先死掉的那些人中，不知是誰又偷 偷地爬起來一次接一次地殺人﹖ 對犯人來說，最後生存的人是龍崎或我已經不重要了。只要再解決最後一個人，犯人再 自殺的話，這個永遠解不開的謎就讓世人去猜了，像克莉絲蒂的小說一樣。 這麼一來的話，最有可疑的是鰍澤﹗反過來說，如果是別人假裝死亡，但要瞞過當醫生 的他的話，豈不是不可能。 但是鰍淫的心臟確實不跳了，我當時曾把耳朵湊上他的左胸聽了很久。 是在他死之前死去的四個人中的哪一位﹖連醫生也給瞞過。 是誰假死﹖ 我全身發毛。 那個裝死的人隨時在等待機會殺我，大概會等到夜深時－－ 不……不一定在深夜，或許他隨時都有可能向我偷襲。 小遙﹗拿出勇氣﹗ 我嚇得連牙齒都在打顫。 在敵人動手之前先下手，只有這樣才能保命。勇氣……要有勇氣﹗ 除了剛剛從廚房傳來的一聲聲響後，再也聽不到任何動靜。 我從沙發上爬起，一步步移向酒吧檯。 吧檯上面有一把菜刀及出診包。但是出診包裏沒有半支手術刀，全給丟到海裏了。 武器只剩下那把菜刀了。幸好它波被拿走，我鬆了一口氣。把刀子塞入右口袋中。 我放輕腳步走向廚房，廚房裏一點聲音都沒有，我的心臟嚇得快停止了。 我悄悄探出頭，望向左內方。 鰍澤倒在地上，從頭到腳踝上蓋著一條白色、漿了糊的桌巾。和今天早晨一樣。 也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剛剛的聲音或許是風或甚麼東西弄成的吧﹗ 我跨向醫生身旁，揭開一點桌巾，看到鰍澤蒼白的臉之後馬上又蓋上桌巾。我今天早晨 才親自檢查他的脈搏及心跳，但是兩者都絲毫沒動靜。他的死是毫無疑問。 我又走向船長室門前，從上面的玻璃窗往內偷看。 龍崎和剛剛一樣的姿勢倒在地上，地毯上滲著一灘血。 我一步一步走向樓梯。啊﹗不賭命也不行。 一步一步地踏在樓梯上，但全身仍忍不住抖動。 下部甲板一片死寂和惡臭。 我拿出右口袋的刀子，緊緊地握住。 慢慢打開船主室房門。 打開電燈。 客廳的有角邊有一個L形沙發，久世就躺在上面。淡粉紅色的浴巾蓋在上半身。兩腿直 伸，左手垂落於地上。 我右手拿著刀子，左手伸向久世的左手時跳了起來，她的手像冰一樣冷。 小學二年級母親去世時，我曾在她入棺前摸她的手，像石頭般的冷硬。這個記憶又鮮明 地回到我的腦海。 像冰樣的手腕也不可能會有脈搏的。 我關上燈走出房門。 打開樓梯旁一號室的門，一股令人欲嘔的腐臭味撲鼻而來。雖然走廊上也有腐臭味，但 這間房間更臭，奈良井終究已死了三天了。 床上的毛毯明顯地蓋出凹凸有致的人體。再前進一步的話，惡臭會更令人難以忍受。 根本不想去揭開毛毯窺看。 但是還得察看，我從毛毯下把手伸進，剛觸到奈良井的指尖就把手抽開，他的手冰冷得 與久世無異。我能肯定他已死，因為不管誰聞到這種令人難以忍受的臭味，也會如此認為。 我忍住欲吐的胃酸跑出走廊。 只剩下冬川與東，他們的死應該是毫無疑問的。 但是如果這樣的話，我將會陷入迷宮。 絕不可氣餒，鼓起勇氣﹗這可是生死關頭。萬一要是發現有人活著，就用這把刀…… 我進入六號室。 翻開床上的毛毯。 冬川橫躺在床上，兩手放在胸前，那張臉變成怪異的暗綠色，這怎會是活著的人的臉﹖ 我無法再看下去，而且見他也沒呼吸的樣子，趕忙把毛毯再蓋上。 已經軟掉的腿，又衝出走廊。 剩下的只有東了，我再度握緊刀子。 小遙﹗加油﹗ 有聲音﹗ 「沙﹗沙﹗」的聲音，好像有東西在地上摩擦。 我身體硬直。 聲音似乎出前面的門裏傅出來。在東的房間裏。 我像被吸住般走向門前。 這裏的腐臭味也很強。 又有聲音，很不規則，絕不是機械或船的擺動覺。 把耳朵湊上房門的隙縫。 有東西在動，而且有呼吸聲﹗ 果然有人躲在房裏。 怎麼辨﹖ 門的那邊開始有開門的傾向，並不是轉開把手，而是有人在押門，是誰﹖ 三公分……五公分……誰會出來﹖ 我的神經快崩潰了，尖叫著揮動刀子打開門。突然有一口黑色的東西跳出來，我瘋狂地 揮動刀子。但那團黑塊已跑到走廊那端。 那是隻黑貓，像狗般大，東不是把牠抱上岸了? 巨大的黑豬跑到樓梯下面不見蹤影。 船員室的門開著，裏面沒一絲聲響，只有難以忍受的惡臭壓向我。 我搖搖晃晃地走進自己房裏。 伏在床上哭泣。 恐佈、疲勞、孤獨和絕望，還有……一切錯綜複雜的感情隨著眼淚流出，連身上剩下的 一點精力和生存毅力也快要隨淚水消失。 不知哭了多久﹗﹖ 我抬起臉，突然想起。 寫日記﹗ 我已經寫了很多年的日記了，但這一次卻不能每天寫。 從航行第二天夜裏開始沒動筆的吧﹗ 今天是……星期四下午吧﹗ 已經發生了好多事，冬川及久世的死、暴風雨的來臨和接下來的鰍澤及龍崎的死。 趁尚有記憶儘量清楚地記下來，回到東京才能仔細地描述給父親聽。 我拿起一本咖啡色皮革面的日記本及鋼筆盒走上大廳。 我走進飯廳選張面對窗口的位子坐下，如果有船經過的話也看得到，我把日記本攤開， 開始下筆。 要寫的事情太多，或許也太累了吧﹗寫的不多。 我不時走進廚房拿牛奶來喝，以及吃些奶酪及炸雞。 偶而遠處有黑色船影經過，我兩次跑出甲板，一邊大覺呼叫，一邊揮著白色桌巾。但是 船沒多久又愈走愈遠。 我想打開燈，但沒一處亮。或許我剛剛亂動配電盤的關係吧﹗ 已經沒力量再下去檢查了。 趁天暗前我去船長室床上拿毛毯，雖然龍崎的屍體仍橫臥在地上，但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躺躺在大廳的沙發上，不久看見一顆流星落下，好像在預告自己的死亡。 我用毛毯罩住臉。 不知睡了多久，我的額頭似乎觸到冷冷的東西，不覺地驚醒。 淡淡的星光下，有一個白色的影子。我睜開眼睛一看，一位穿著白衣的女人，臉上垂著 長髮，濕濕的髮梢觸到我的額頭。 她面無表情地朝下看看我，輪廓很深。是久世元子﹗ 我想高聲尖叫，但喉嚨發不出聲音，身邊僵硬得一動也不能動，只是緊緊地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我稍稍睜開一點眼縫，已經沒有她的影子了。 久世的幽靈出現了…… 我再也睡不著，蒙上毛毯，全身不住地顫抖。明顯的腳步聲從我身旁通過，此起彼落的 笑聲從下面便上來。 等到室內放亮後我才爬起來。 這一天雖也是晴空萬里，但比昨天雲多了點，風也略強，難道天氣又要變了? 我使用大廳旁的浴室。 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心中的虛空感漸漸蔓延全身。 我喝了點冰箱的橘子汁及兩片餅乾。 坐上飯廳的椅子又開始寫日記。 或許無法把它帶回東京了，但是一定有誰會解開這個謎的，我一定要詳細地記載下來。 快寫到我開槍打死龍崎的情景了。 「燒死那麼多人，那是因為飯店本身太糟糕了。」 「這些悲劇都是拜賜於你那位吝嗇、蠻橫的拜金主義者的父親。」 「不是人，是戴著人皮面具的畜生……妳的體內也流著和他一樣畜生的血液。」 龍崎的聲音又一次活生生地出現。 接下來是鵰村雄一強壯的聲音：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事的，拜託你去說服妳的父親。」 男人氣概十足的額頭及意志堅強的唇，我曾愛上他。最後我曾叫他到飯店的房間裏，準 備把我自己獻給他，但他竟冷冷地撇下我離去。 但是……或許這是應當的事。 我平生第一次如此覺得。 或許他是對的。 爸爸﹗我們輸了。我們一定有不對的地方。 經過一段很長的時間，我仍繼續寫日記。 總算寫完了，抬起頭一看，不知何時已烏雲密布，強風吹得船嘎嘎作響。 這時我看到一樣不可思議的東西。 大廳通往左炫甲板的門是開著的，有一條繩子吊在半空，繩子下端繫成一個可讓頭伸進 的圈，在那之下有一張圓柱椅子。 那是何時被安置上去的﹖ 我一直都沒注意到。 或許是現在才安置好吧﹗一定是神的判決﹗ 我在日記本另外一頁上寫： 「我自殺了，協村雄一的死是我造成的。他的死導致三十個人喪失生命。我是罪人，再 見﹗ 桶谷 遙」 我起身往繩子方向前進。 突然我心意一變，推開繩子走出甲板。 天空開始出現烏雲，但海仍會像美麗的藍寶石。 我看著海面，海面像一片鏡子般出現了父親慈祥的笑容。他對我總是慈愛的。 「你不要膽心我，我絕不會撇下妳的。」 那是我最後聽到父親的聲音。 爸爸﹗ 我爬上攔杆，往溫暖的大海躍出。 熾天使書城
【山丘上的飯店 1】 機動遊艇「印第安那號」，在四月二十三日星期六上午九點半發出了二一八二國際緊急 無線電。 無線電的內容是，印第安那號的一位年輕女乘客行蹤不明，有投海自盡的嫌疑，請求搜 尋。 海上保安廳問船現在的位置在哪裏，對方回答說在與論島西北約十公里處，那是沖繩的 第十一管區海上保安本部的管轄區。 海上保安廳指示對方轉無線電到二一五o的那霸海上保安廳本部，說明更詳細的內容。 「印第安那號在四月十八日星期一下午三點從葉山船塢出港，預定一星期到達沖繩。」 雄厚而穩定的男性聲音答道。 「今天二十三日的晚上，預定於沖繩的宜野櫻港口入港，一路的航行很順利，但是客人中 一位二十五歲的女性突然不見蹤影。她早上八點半沒出現在早餐桌上，我們等了一會兒，共 敲房門但始終沒人回答。我們全船上下搜索一遍後才打開房門，但是房內空無一人，只看見 一張遺書。因事態緊急，現在已經停船，請說﹗」 「請指示船現在的位置，請說﹗」 「北緯二十七度十五分，東經一百二十八度十五分。請說﹗」 「好﹗我馬上令那霸航空基地的海上飛機前往現場，大約二十分鐘以內可到達，印第安那 號請留在原地不動。請說。」 「是的﹗完畢﹗」 無線電話筒掛掉前，海上保安廳詢問對方說話的人是誰。對方答道：印第安那號船長龍 田三郎。 海上飛機二000T約二十分鐘就到達現場，和海上的印第安那號取得聯絡，問明行蹤 不明者的地點後，依著路線往回找。 飛機到達的前後各有一艘巡視艇和巡視船跟到現場。那兩艘船剛好就在附近，所以上午 十一點前兩艘船會合，分擔搜索的任務。巡視船沿著印第安那號所航行過的路線，南北來回 的找，巡視艇則以鋸齒式的航行路線搜索海面。搜索行動展開後，印第安那號即被命令照航 行計劃駛進宜野櫻港口。宜野泣市位於沖繩北方約十二公里處，是沖繩唯一能安頓一o二呎 大型機動船的船塢。 正午時分離開搜索海域圈的印第安那號，以巡航速度往南前進，通過伊江島及沖繩本島 後，大約下午五點左右就進入宜野淺的船塢。 二十三日星期六，沖繩有著仲夏中的晴空。 下午五點的南國陽光耀眼亮麗。 燈塔外側有一座珊瑚礁，因五點正是漲潮時間，所以沉於水面下，偶而露出一點礁角。 像寶石般的印第安那號出現在藍色的海面上，輕巧地避過珊瑚礁，依著海平面圖的指示 慢慢駛進防波堤的內側。 船塢還是新的，岸上有一幢兩層樓的管理事務所，在房屋前面停泊有十數艘帆船。空地 上全是些深綠的椰子樹、榕樹。深紅的芙蓉盛開，隨風飄搖。 終於，白色船體靜靜地靠上碼頭，船停止時，讓人產生那是一幅明亮優美的風景畫的錯 覺。 一條鋼繩套上碼頭旁的石柱，舵板放下來。 六位男女列隊走出絃板，只有一位女性。 在岸上等待的是那霸海上保安本部救難課主任和職員共二人。二人穿著合身的深藍色制 服，主任姓儀間，很年輕，大約三十多歲，另一位職員則大約二十六、七歲左右。 「你是船長嗎﹖」 儀間主任第一個走下來，同一位刁著煙斗，頭戴鴨舌帽的男性詢問﹐他搖搖頭否認地說 聲「不是」，指向最後第二位。 儀間又向一位身材高挺、鼻下蓄有鬍子的男性問了同樣的問題﹐對方點頭說﹕ 「我正是船長龍田三郎。」 儀間也自我介紹一番。 「大約的情形我們已聽過通訊中心的報告，現在我們要上船檢查一下﹐待會兒可能會詢問 船員及乘客們一些問題。」 「是的﹗」龍田點頭。 「……桶谷小姐……獲救了嗎﹖」 「不﹗到目前為止還未收到消息。」 「哎……」 龍田緊皺雙肩，其餘五人也重重嘆一口氣。 兩位船員帶領儀間巡視船艙，其餘乘客則到管理事務所休息。 乘客們隨著管理事務所的人走向事務所時，船員們及救難課主任一行，一起踏上船板， 另一位身材矮胖，大約二十七、八歲的船員自稱姓「西」。 豪華的船艙內，大廳及廚房都收拾得很乾淨。 「客房在下部甲板裏。」 龍田帶頭走下樓梯。 走到走廊時，儀閒略略聞到一股摻雜著芳香古龍水的奇特腐爛味。 「桶谷遙小姐使用四號室。」 龍田打開門。 貼著藍色與灰色貝殼花樣牆紙的室內，沒有任何異樣。 書桌中央有一張紙，一支蓋著筆蓋的鋼筆重重地壓在上面。 儀間讀著用鋼筆寫的遺書。 「我自殺了，協村雄一的死是我造成的。他的死導致三十個人喪失生命﹐我是罪人，再 見﹗ 桶谷 遙」 「這張紙似乎是從日記本上撕下來的，還有寫些甚麼嗎﹖」 「沒有，只有這張紙而已，她的東西只是些衣服及化妝品，沒有日記本。」 「上面說的三十條性命，還有我是罪人，指的是甚麼﹖」 龍田猶豫一下，看看西，西一副沉痛的樣子回答： 「這是……牠是桶谷正毅的獨生女，桶谷正毅正是那間燒死三十人的宇宙飯店的老闆，而 我們六人是那樁火災死者的家屬。」 儀間看著他。 「相信你也有所聞，火災後九個月了，和飯店的賠償交涉一直都沒進展，我們為了消除喪 失親人的悲痛，才籌劃了這一星期的航行計劃，剛好西又是我的航海朋友。」 「那麼這條船呢﹖」 「租來的。桶谷遙小姐聽到我們這個計劃後，請求我們也讓她參加。」 「事情就是這樣，雖然那位桶谷社長有點殘酷。」 西喃喃地又加上： 「小遙根本不像她的父親，她是位很善良又溫柔的女孩，她常常對我們說：很對不起，我 很想抵命替父親贖罪。我們也一直都在安慰她。」 「但是她終究是桶谷正毅的女兒，所以她一直不能原諒自己，我們要是多留意她一點就好 了……」 「真是可憐﹗」 龍日和西對著遺書，深深地低下頭默禱。 ***** 熾天使書城
【山丘上的飯店 2】 口頭調查大約一個小時就結束。 六個人的證供幾乎一樣，桶谷遙的自殺，是毫無疑問的，但是仍需要斷定遺書的筆跡。 海上保安廳和小遙東京的家取得聯絡，希望他們送來小遙寫過的東西，並派一個人過來。 但小遙並沒有其他的親人，只有一位生病的父親，所以將派她父親的秘書過來。 印第安那號的六人在口頭調查後，全投宿於船塢附近、那霸北方、喜會場山上的雪蘭頓 飯店。航行計劃中的日程表上的解散時間，是星期天早晨﹐所以飯店也是預先訂好的。 六人在餐廳裏用了點簡單的晚餐後，各自回房。 不久，他們一個一個溜到龍田及西的套房。 從房間窗戶望出去，在松樹及榕樹繁生的丘陵下，右手邊是東中國海、宜野灣市中心， 及貫穿市中心巨大的美軍基地，更遠處可看到那霸市內的燈火。 七點多鐘，太陽才下山沒多久。 只剩一點餘暉殘留於空中，第一顆星光出現後，基地電視台塔上的紅色燈光及無數的橘 黃色燈光，一齊相互映照。 不久，沿海民房的黃色燈火也一一點亮。 基地的上空隨時都有直升機在巡邏，黑色的機影在夜色中，因紅色的燈光而依稀可見。 六個人靜靜地看著充滿著燈光仍嫌寂寞的夜景。 服務生送來一瓶香檳酒後就離開，六個人自然地圍在桌旁。 香檳酒倒入六個酒杯內。 六人各自舉起酒杯。 「乾杯﹗」龍田開口道。 大家一起一口飲盡。為了甚麼而乾杯﹖沒有人問，如果問為甚麼的話，或許是為了達到 共同的目的而乾杯，也或許是為了追億慘死的親人吧﹗ 「總算能自由地伸伸筋骨，躺了五天，筋骨都在痠痛。」 奈良井義昭似乎要趕走肅然的氣氛，他操著名古屋口音說，伸直雙手雙腳。 「是我自己抽到第一的錢，也不能抱怨，但是從星期一晚上到星期五整整四天，可真長 喲﹗食物幾乎全是麵包及罐頭果汁。幸好星期二晚上久世偷偷拿些啤酒及燉牛舌給我。」 「奈良井那股痛苦露白眼的表情，可真是天下一絕喲﹗」久世的揶揄令大家發出輕笑。 六個人在船上自稱的姓氏及職業全是假的，他們真正的住所散布在全國各地，有的人在 本名上加一字，有的人則選擇和本名類似的假名，更有的人取個完全不同的名字等等，職業 也和真正的職業不同。 那是為了防止桶谷遙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及職業時，聯想起他們是「遺族會」中的成員， 導致發現他們真正的目的。 但在海上保安寫的口頭詢問時，他們則全說真實姓名及職業，因為只要海上保安馬一查， 就可知道真相。 這六個人再次集合時，則又恢復航行時的假名，或許那是因為他們在船上時隨時都注意 不要喊錯名字而造成的習慣，也或許是享受那場「船上戲劇」的餘韻吧﹗ 「我從以前就會這種特技，中學的話劇裏，我曾因飾演被慘殺的屍體而大受好評，最後小 遙來確認大家是否真正死亡時，我不但用乾冰鎮冰手，臉還在毛毯內弄出一副猙獰的樣子， 但是她卻不翻開毛毯而匆匆逃走，真可惜喲﹗」 「奈良井最舒服，只要在床上翻白眼就行了，而我把冷凍血液淋在頭上時，一直都覺得很 噁心。」 東回想往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他是小城的一位上班族，從高中時代就迷上船，和龍崎也是因海而認識，雖然相差二十 三歲，卻心意相投，結成好友。在同一個城市的中小企業當大主管的龍崎，因自己擁有小型 機動船，而常常約東一起航海。 沒多久龍崎發現東暗戀自己的女兒。 他對比東小四歲的女兒說穿這件事，女兒也對東有傾慕之心，所以他們就成為一對，且 訂了婚。 他們本來預定去年秋天舉行婚禮，蜜月旅行也決定往沖繩海上旅行一星期。 但是婚禮舉行的兩個月前－－去年的七月，龍崎的妻子和女兒到東京購買嫁妝，添置衣 服、家具及精美的杯具…：等等。龍崎每想到她們快快樂樂離家的情形，眼淚就開始不受控 制。 那一夜她們歇息在宇宙飯店，但是，等到他再看到妻子和女兒時，她們已變成兩具連性 別都分辨不出的焦黑屍體。她們緊緊地抱在一起，其中的一個遺體，手指上套有一枚戒指， 那是唯一可指認的線索，那隻戒指是東送給女兒的紅寶石訂婚戒指。 這一次計劃是龍崎先提出的。 「你覺得很噁心，但是那個冷凍血液可是很難弄到手的。」 鰍澤苦笑地說，只有他沒隱瞞真正的職業，他在的西開醫院，但不是婦產科而是「外科 .肛門科」。 「我假借緊急輸血之名，才到血液銀行弄了五袋，結果用了三袋，弄點手腳才留下兩袋。 血液是保存在真空袋中，放在冰箱的話，可保存一星期左右。」 「但是那些血沒有凝固﹗」 「裏面放了抗凝固劑的關係。」 「不會凝固的血真令人噁心，隨時都在滴……對了，你們用毛毯把我送到船員室時，正好 是晚飯時間，我一直怕肚子會餓得咕咕響。」 「不用怕﹗到時我會替你解圍的。」 曹生滿懷自信地說。 「只要說剛死沒多久，屍體有時也會放屁或肚子會嗚。」 「蓋上新被單才算得救。」久世也突然想起地說。 「被單因漿上糊而硬硬直直的，正可掩蓋胸部的上下呼吸。」 「我可是蓋著毛毯的。」奈良井道。 「沒辦法﹗誰叫床上剛好有毛毯。」 「早死的人又得多扮演﹃腐臭的屍體﹄一項，那才可真受不了。」 「可不是呢﹗」東若有同感地看一下奈良井。 「把船艙的冰箱及冷凍庫的肉塊拿出來，放在身上，讓它腐爛，喔﹗真噁心，我想我有一 段時間不敢吃牛排了。」 「第二天傍晚巡視船內時，小遙看到那麼多肉，便一副那麼多肉誰要吃的表情哩﹗」 龍崎總算露出點微笑。 「幸好把乾冰藏在更裏面。」 「先死的人裝死的時間是比較久，但是後來死的人的死法更難演。」 年紀最大的冬川邊說邊點上煙斗的人，一副很感慨的表情。 「戲演到這裏，就興起了一股想要更精彩的欲望。我選擇了絞死，但是查了醫學書後才知 道，被絞死的屍患，不但臉上會有瘀血，而且會大小便，這些常識似乎大家都知道。為了求 逼真，我畫上了舞台化妝，又灑了茶水在褲上，這些都費了我一番工夫。」 「但是那時小遙不是抱著冬川哭嗎?」久世輕輕咬嘴唇。 「喔﹗我也嚇了一跳，趕忙停住呼吸，憋得好苦。」 「那時她的精神似乎已經開始動搖了。」龍崎插口道。 大家一時沉默下來。 －－｜我也下了一番苦功。」 久世撫著比出港前略微削瘦的臉頰。 「在水中睜開眼、能閉氣多久等等，我在家裏的浴池不知已練了多久，但是等到真正派上 用場時卻變得好苦好苦……腦中一直想著我完了。」 她在飯店的火災裏失去了坐輪椅的兒子，他克服了一切障礙總算從國立大學畢業，而且 還通過了五月的司法筆試，為了七月的論文考而到東京，住宿在宇宙飯店。火災的那晚，走 廊傳來的火勢塞住逃生之路，他被左右火焰夾攻而死，死前還緊靠窗戶，在救火車到達前斷 送了二十三歲的生命。 「還有，從浴缸裏被抱上來後，全身又濕又冷，被放在沙發土時，因為龍崎他們三人仍在 船室，我一直忍住不打噴嚏，小遙又來巡視屍體，我只得用乾冰冰鎮臉和手腳，當然大家也 是和我一樣做過這件事……啊﹗感冒總是醫不好。」 久世抱緊兩腕，擤擤鼻子。 「比起溺死，我死得比較輕鬆。」 鰍澤推推眼鏡繼續道。 「觸電死很輕鬆，而且倒下的位置又在廚房，肚子餓了也不愁沒有食物呢﹗」 「而且聽說你的心在右邊，正好派上用場……」 冬川噴出一口煙苦笑地說。 「我天生體內內臟全和他人不同，位置左右相異，心臟在右方，肝臟和盲腸在左方。」 「聽說每八萬人或十幾萬人中才有一個人像這樣，實際上確實是多少﹗」 「病理學上並沒有正確的統計數字，有些人只是部分內臟位置相反。所以聽我的左腳當然 不可能有心跳聲。」 消除手腕上的脈動只要緊緊綁住手臂就行了。 「但是從你口袋內掉出來的照片夾，可真讓我捏把冷汗，裏面還夾了張令夫人的照片。」 龍崎道。 「喔……小遙好像撿起來著呢﹗」 鰍澤的臉沉下來。 「當時報上也刊登了內人的照片。她是三十人中的一位。我生怕小遙會發覺到，心跳個不 停。」 「右邊的心臟﹗」奈良井插口道。 「說到練習，我才想起，我也費了一番苦心。」 龍崎將視線轉移至夜景。 「和小遙對決時，為了引誘她到船長室，不使她在大廳裏開槍，我可是絞盡腦汁。如果被 射死在大廳的話，可是連廁所也去不得。」 他一笑也不笑，只是尷尬地摸摸鬍子。 「總之，逃到船長室時，才鬆了一口氣。當時真想叫你們來看我被擊倒的模樣，既自然又 逼真，拿捏得恰到好處。槍戰片的錄影帶我研究了好多遍。」 當然，獵槍裏並沒有真的子彈，而是把真正子彈內的鉛及木塞取出，再放進厚紙板，當 做火藥的栓，然後放入槍內，發射時，會發出和實彈一樣的衝擊力和爆炸聲。 小遙扣扳機的瞬間，龍崎按住在胸而倒，藏在黑色襯衫內的冷凍血液，緊緊地貼牢，但 血液袋會因他倒在地上而破裂流出。 「要裝死可不是那麼簡單呢﹗尤其是要裝得逼真。」 冬川一副感嘆的口氣道。大家也一同點頭表示附和。 「這不知是哪個總理的最拿手好戲。」 「不過，對方見到屍體時，總是會因恐怖而亂了心思。但是，我最怕的是，我們在無線電 通話動的手腳，會不會被她查覺。」東道。 和海上保安店聯格的無線電話，原本就是要演給小遙聽的。龍崎假裝切開發送開關，對 著無線話筒說話。說完後說覺「請說」時，站在另一方著的東及冬川，則暗暗按下藏在許多 儀器暗處的錄音機，把事先準備好的錄音帶從擴音機中播出。 而且全體都湧到操縱室聽無線電話，也只有兩次，之後的通話就由龍崎全權處理。 「她對機械一竅不通，這讓我們好辦事多了。」 龍崎及東相互望一眼。 「可不是，後來剩下她一個人時，我動了手腳使她發功不了引擎。操縱室內燃料指針的電 線被拉下來，當然指針會轉向零。再把自動起動機下的整速輪的壓力拔去，就算再怎麼轉動 引擎鑰匙也發動不了馬達。事實上燃料是足夠的。」 「我最怕的，是有其他的船靠近。大家也都知道船當時停下的位置並不是在雜室戶坤一小 時距離的位置，而是在是摺坤西南六十公里處。比東京到沖繩的波特航線更為內側，這已是 船不常走的路線。但還是出現一艘油輪。她當時正要點燃訊號筒，幸好我及時趕到，把訊號 筒全丟到海中，但做得太露骨以致被她懷疑。」 「哎﹗這件事。」 鰍澤再也不隱瞞他的關西腔。 「告訴小遙訊號筒的是我，但是我故意教錯她。我告訴她只要搖搖訊號筒就會自動走火， 但事實上不是一定要有火柴才行嗎﹗所以她根本無法點燃訊號筒。」 「哎呀﹗你怎不早告訴我－－」 「對不起，來不及通知你。」 「但是，最後留下的人還是會被懷疑。」 東插進話題。 「但是，最後她還是無法發現真相，一個人留在船上，神經愈來愈不對勁，最後投海自 盡，臨走前還留下一張真正的遺書。」 「那可是救命的遺書呢﹗」久世道。 「可不是，幸好她寫了遺書，要不然我們花費的苦心，可能一半付諸流水呢﹗」 奈良井又伸伸他的手腳。 全部的計劃，只是為了一個目的而設計。六個人一起完成他們共同的目的。 目的是為了使桶谷遙自殺。如果她能留下遺書，那就更好。 他們選擇大多數人都曾讀過的克莉絲蒂的名作，只是為了暗示她自殺。小說裏面最年輕 的女孩，最後使用著不見的犯人所準備好的吊綁與椅子自殺而死。 如果她最後再不自殺的話，他們六個人就準備合力將她吊死。只要大家心口合一地證明 她是自殺的，就沒有問題了。但是，因他們全部都是「遺族會」的成員，終究逃不了嫌疑吧﹗ 可是話說回來，檢察官沒證據也不能判他們的罪。 「可惜的是，她最後沒選擇上吊，辜負我們準備好的繩子。現在的年輕女性大概都覺得投 海自殺，出上吊自殺來得羅曼蒂克吧﹗或許……這也是她的命運。」 奈良井的自語，連他自己也沒發覺到其中暗藏的暗示。 「還好她上當，乖乖地死了。用不著我們動手。」 冬川抿緊嘴。 「動手殺了桶谷及他的女兒，豈不髒了我們的手。」 「那個丫頭被我們無底的悲痛所欺瞞。」久世咬牙說。 「我們眼裏隨時都會著像湖水般多的淚水。」 他們六個人有的是太太及女兒，有的是兒子，有的是女兒，有的是唯一的親弟弟，都死 於那次火災裏。全是他們最親愛的人，一想到他們的親人都死於恐怖及苦痛下，他們六個人 的心口就發痛。 經久世一說，大家都想起自己死去的親人，六人便因心酸而垂下頭，眼淚不禁簌簌地滴 下。 「他們在天之靈，多少會有一點安慰吧﹗」 龍崎沙啞地說。 沉重的沉默又開始瀰漫。 「真的嗎﹗死者會因此而高興嗎﹗」 意外地，久世擦去淚水，凝視半空。 「我現在愈來愈懷疑了，雖然我們沒有直接下手，但我們還是殺了桶谷遙。就算我們是對 罪大惡極的人實行報復，但神又允許了我們殺人復仇嗎﹗」 「不﹗途中我們也好幾次交給神做主。」 冬川壓抑著心中的動搖。 「船遇到大風暴時，我們也曾覺悟，或許會遭到沉船的命運。還有，最後只剩下小遙時， 如果附近有船接近，發覺她搖白布求救，這個我們也不能控制。但是神總是站在我們這邊， 我們必須相信這是神的旨意。」 「除了這樣，我們沒有其他的方法了。」鰍澤堅決地說。 「桶谷正毅一點也沒有悔過之心，現在案件仍在調查中，就算他被判事務上過失致死罪， 到最後還不是上訴再上訴，拖了很久之後，再判個兩年或三年的刑，這樣又算甚麼處罰呢﹗ 一點點的賠償金對一位持有一千億元財產的人而言，根本不的痛癢。不久後，他又能以一副 道貌岸然的姿態再出現，誰又能保證不會再出現犧牲者。」 「不錯﹗事實上只有這個辦法。」 龍崎從內心發出同感。 「那個老頭只對她的獨生女小遙鍾愛萬分，把他的命與他的女兒交換他都願意，如果他知 道女兒自殺的消息，一定能想像女兒走向自殺之路時，必定受了多大的煎熬﹗這樣才能使他 嚐到與我們同樣的痛苦，這比奪去他的性命更大快人心。」 「本來我也相信我們所做的是對的……但是現在……」 久世閉目祈禱。 《聖經》裏有這麼一段：「不要以惡報惡，親愛的子民，不要尋求報仇，讓它託付給神的 憤怒。我們真的被神賜予報復的資格嗎﹗」 ***** 熾天使書城
【山丘上的飯店 3】 又經過了十二個小時，四月二十四日星期天早上十點－－ 宮崎縣南端都井坤略北方的海岸，一至開車來遊玩的學生，發現一位年輕女孩和浮木一 起被漂上岸。 那位女性已被送往日南市的醫院。 沒多久，她恢復意識。 經日南警察署的警官詢問下，得知那位女士名叫「桶谷遙」，是從機動船上跳海自殺的。 她原本一心想自殺，但跳下海後，卻又下意識地開始掙扎，偶然抓住一塊浮木，漂流了 一段時間後，即失去知覺 星期六早晨，海上保安廳接到豪華遊艇印第安那號上的一位年輕女孩跳海自殺的消息後， 馬上被電視及報紙報道。 警察見名字也一致，即判定是她沒錯。 不知她是在哪個海域跳下海的，但依照發現她時她的狀態來推想，她應該是因無意識的 求生本能，而緊抱住一塊浮木，後來她昏迷後，又因航海外套勾住浮木而得救吧﹗ 順著黑潮的逆流，流到都井坤的吧﹗或許因為她年輕，但仍可以生存上岸，也是一項奇 蹟…… 警察急忙與那霸的海上保安部聯絡。 在電話打進來數分鐘前，東京虎之門的醫院裏，一位男性斷了氣。這位原本並不需要住 院的病人，卻以高血壓及心臟病的名義住進個人病房。 他以化名入院，但本名是桶谷正毅，六十三歲。 昨天桶谷接到獨生女從船上跳海自殺的消息後，身心變得異常衰弱。 星期天早晨十點多，他因心臟病突發而喪命。 就這樣一個人物退場。 一連串的悲慘事件，在神的安排下落幕。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熾天使 掃描, HJ 校正 * * http://www.angelibrary.com/index.html * ************************************************************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