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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文原名:次女シ野獸 三姊妹探偵團13
【第一章:失物】
內容簡介
夕里接二連三失去隨身物品,當她大惑不解之際,國友又因線人被殺而遭警視廳調查。
一個不知名的陌生男子,竟對夕里子的舉一動瞭如指掌,並不時打電話騷擾她。
夕里子正感苦惱不已時,綾子和珠美卻同時失去蹤影!同時,那陌生男子竟向夕里子
表非,如果她答應他的要求,便釋放綾子及珠美。夕里子深思熟慮後,決定………..
序曲
但願平安無事──當父親的背影從前往候機室的電動扶梯上消失時,夕里子禁不
住這樣祈禱。
「夕里子小姐了不起。」站在旁邊的平野說。
「嗄?」夕里子有點困惑不解地說。
「因你禱告說甚麼『但願平安無事』呀。我呀,不管出差到哪裡,家裡的太太連
我在不在都沒察覺呢。」
聽到父親的下屬這樣說,夕里子有點臉紅。
「你聽見了?我只想在嘴巴裡說說而已。」
「我知道你在擔心。佐佐本部長(注:總經理)雖然經常出國公幹,這次卻是第
一次去沙漠之國,一旦進入沙漠就不易跟外界聯絡了。不過不要緊,那些地方因為甚
麼也沒有,治安反而會很好。」
「謝謝……」
來到成田機場為出國公幹的父親送行的夕里子,之所以祈禱「但願平安無事」,
一方面當然是為父親的安全擔心,另一方面也有「父親不在的時候,但願沒有甚麼事
情發生在我們三姊妹身上」的含意。
蓋因每當父親出國公幹時,總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在佐佐本家三姊妹身上。
夕里子十七歲,高校二年級生,有個二十歲的姐姐綾子和十五歲的妹妹珠美。她
是次女,卻是家中最能幹的一個,父親不在時就要成為一家之主。想起過去所發生的
事,她就情不自禁地那樣祈禱,這可說是理所當然的。
「來,我送你回去。」平野說:「我去拿車,你到正面大堂門口等我就行了。」
「哦……不必了。」夕里子飛快地環視出境大堂。「我一個人回去可以了。」
「那可不行。因為我接受了部長『千萬拜託』的委託,必須把你送到公寓門口。
我的駕駛技術也不錯的。」
「不是那個意思,我──」夕里子說到一半。「噢,他來了!」
她鬆一口氣,因她看到國友小跑過來。
「來遲了,抱歉。」國友有點氣喘。「世伯已經出發了?」
「剛剛進入候機室。」
「是嗎?剛才的會議延長了。」
「沒關係。你溜出來,可以嗎?」
「嗯。今天可以回家了。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國友說著,發現愣在一旁的平
野。「你的朋友?」
「他是家父公司的人,平野先生。剛才是他開車送我們來的。平野先生,這位─
─國友先生。是我的……男朋友。」
「那是部長口裡常提及的刑警先生吧?幸會幸會。」他迅速掏出名片。「我叫平
野卓郎。」
「你好你好。」
「你跟刑警先生在一起,我就安心了。」平野微笑。「那麼,夕里子小姐,有甚
麼問題的話,隨時通知我。」
「是,不客氣。」
「那失陪了。」平野致意。「年輕真好哇!」他的嘆息看來出自真心。
目送平野的背影離開後,國友說:「他的年紀還不太大吧?」
「是家父信任的部下,大約三十七、八吧。」夕里子勾著國友的手臂。「哎,口
渴了。喝點甚麼吧。」
一到年尾,成田機場的人潮總比平日擁擠。幸好由於現在能出國的多是剛剛放冬
假的大學生,所以還不十分擁擠。
「一年的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在機場的餐廳,國友嘆一口氣說。
飛機跑道上紅色和藍色的光點造成美麗的直線和曲線,夕里子眺望著外面已暗下
來的景色說:「爸爸的飛機快要起飛了。」
「是不是在擔心又有甚麼事情發生?」
「別說不祥的話。」夕里子瞪國友一眼。「爸爸不到明年是不回來的。年末年
始,我們在商量著要去哪裡玩哪。國友你不可能跟我們去吧?」
「如果能去就好了……跟你兩個,找個山中的溫泉住幾天。」
聽起來也許有點「年紀老邁」的味道,但對整年都在追蹤罪犯,連休假也甚少有
的刑警行業來說,這個希望也許太難實現。
「反正我們有三個人嘛,你如果一起來也沒關係。」
「跟你們在一起一點也不疲倦的。」
「真的?不是只有我也可以?」
夕里子是十七歲的少女,她也嚮往比較浪漫的氣氛。
餐廳的座位很少,所以已坐滿人。國友的手在桌子底下輕輕地疊住夕里子的手。
「你的手好冷啊!」夕里子說。
「今天冷嘛。」
「沒帶手套?那我織一雙給你。這雙送給你的話,別人會取笑你吧?」夕里子拿
起自己擺在桌上的毛手套給他看。
「拜託你另外織一雙吧──噢,媽的。」國友之所以皺眉頭,是因為口袋裡的傳
呼機響起來。「我馬上回來。」
「嗯。」
國友好不容易才穿過桌子之間的狹窄通道走了出去。夕里子喝著冷卻了的紅茶。
有甚麼事件發生了嗎?難得國友有空,但在途中被叫出去是常有的事。
沒法子。誰叫他是幹這行的。
這時,斜後方的位子傳來「噹啷」一聲杯子打破的聲音。
「對不起。」侍應生頻頻鞠躬致歉。夕里子也回頭去張望了一會,然後見到國友
跑回來。
看到他那張苦瓜臉,不問也知道是甚麼回事。
「唉。」國友坐下。「去別的地方吧。」
「嗄?不是有事發生了嗎?」
「算了。別管它。」夕里子呆住了。國友噗哧而笑。
「你上當啦!沒啥大不了的事。騙你的。在電話裡辦妥啦!」
「你呀──像小孩子一樣愛捉弄人!」夕里子不由微笑起來。「我打電話回家,
說今晚不回去。」
「綾子會暈倒的。我一定會送你回去的。」國友認真地說:「總之,先離開這兒
吧!」
「好!」夕里子興沖沖地站起來。「我的手套──咦?」
「怎麼啦?」
「手套……只有一隻。另外一隻跑到哪兒去了?」
「奇怪──沒掉在地上呢。」國友窺望桌子底下。「是不是掉在別的地方?」
「但是──」剛才談起手套時,她還把它們拿在手裡。當時確實兩隻都在──至
少夕里子的印象是這樣。
看錯了嗎?夕里子環視桌子周圍,找不著。而且,因為他們拿起大衣站起來的關
係,在外面排隊等候位子的客人立刻來到旁邊站著。
「走吧。」夕里子催促。
手套是自己織的,夕里子很喜歡,遺失了當然覺得很遺憾,但她也沒奈何。
餐廳更擁擠了,國友結帳時夕里子走出餐廳外面,見到有二、三十個人在排隊,
嚇了一跳。
國友走出來,伸手摟住夕里子的肩。
夕里子很快回復心情。失去了的手套就算了吧。
當然,她做夢也沒想到,那是一連串「荒謬事件」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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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失物
「夕里子姐姐也會掉東西的。」珠美說。
「有甚麼好高興的?」
「我沒高興呀!」
「剛才是表示高興的語調。」
「我沒有。只是覺得好玩罷了。」
「你們兩個別鬥嘴啦!」綾子責備。「夕里子也是人,總會掉東西的嘛。」
「綾子姐姐是超世脫俗的人,所以時常掉東西。」
最小的珠美說話最刁鑽。
「希望明早不冷就好了。」夕里子攤開手指。「如此纖纖玉手會凍僵的──第一
節課有測驗!糟糕!」
「借我的手套給你吧。」綾子攤開報紙說。
「真的?不愧是我的好姐姐!」夕里子雙手合十。「回家時在路上買一雙。明天
借我一天吧。」
「嗯──不過,我的是滑雪用的手套哦。」
夕里子一時語塞。
「測驗重要!不過,姐姐沒手套不要緊嗎?」
「我借珠美的。」
「一天五百圓。」珠美說:「若是那樣,我不如直接借給二姐好了。」
「看來我忍耐一下的好。」夕里子嘆息。
跟國友的約會提早結束,回到家裡,身體稍暖後,夕里子伸個懶腰說:「我去洗
澡啦。」
「我待會才洗。」珠美在看電視。
綾子已經洗過了。體質的關係,她若不洗個熱水澡來清醒腦袋的話,九點左右就
會睡著了。
二十歲了,太早睡也很難為情,但這並非她自願的。作為大學生,畢竟要唸書才
行,因此有必要洗個澡來使自己清醒。
「只顧看電視。」夕里子走進浴室後,綾子站起來對珠美說。
「我不像大姐般需要八、九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你就會拌嘴。」綾子嘟起嘴兒。
電話作響。剛好在旁邊的綾子接聽。
「喂。」她說。
也許有欠禮貌,但父親交代過,他不在的時候「不能報上名字」。畢竟只有三個
女孩子在家,一切小心為上。
「夕里子小姐?」傳來男聲。
「嗄?」綾子想反問,但對方好像肯定她就是。
「果然是你。一聽聲音就知道。」
古怪的男聲。好像鼻塞的含糊聲音。
「請問──」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暫時。很快你就會知道。而且,你也一定會愛上我。放
心,這不是惡作劇。」
「哦!」
「我是個愛你的人──比誰都愛你。」
綾子不曉得說甚麼才好,於是沉默。
「請記住,我今晚打過電話來的事──懂嗎?」
隔了一會,電話掛斷了。綾子呆了片刻,歪歪頭,放下話筒。
「誰打來的?」珠美問。
綾子衝口而出地回答:「打錯的。」
「打錯的也講那麼久?奇怪。」
綾子不想嚇壞十五歲的妹妹,但她不知道該如何說明剛才的情況,結果說了那句
話。
到底是怎麼回事?
夕里子小姐……說不定是打給另外一個「夕里子」的。
不管怎樣都好,當事人說「不是惡作劇」,肯定就不是惡作劇了──綾子稍作複
雜的想法。正想走出客廳時,電話又響起。
「喂。」又是剛才的男人打來嗎?綾子戰戰兢兢地接聽。
「啊,佐佐本小姐?我是警視廳的高見澤。」一把明朗的聲音。綾子鬆一口氣。
可是,他是誰?
「你好。我是大姐綾子。」
「這麼晚了,對不起。今晚國友是不是跟夕里子小姐在一起?」
想起了。他是比國友小一歲的後輩刑警,一起來過家裡。
「嗯。好像出去過,但舍妹已經回來啦。」
「是嗎?那我試試傳呼他。我怕打擾他們,所以打來問一問。」他輕笑。
聽見那個笑聲,綾子相當清楚地想起高見澤來了。
雖然只跟國友差一歲,但他看起來年輕得多。有時還打扮得像個大四學生呢。
綾子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那輕快的笑聲──十分自然、開朗。
「對不起,晚安。」
正要掛線時,綾子突然說:「其實,剛才接到電話。」
「電話?國友打來的?」
「不,不曉得他是誰……」
綾子把剛才那個打給夕里子的怪電話的內容告訴了高見澤。
「原來如此。最近那種騷擾人的惡作劇好像很多,不過沒甚麼好擔心的。」
「說的也是。抱歉,我只是覺得不安。」綾子有點後悔。「你在忙,而我講了一
大堆莫名其妙的話。」
「不不,小心也是好的。如果再有這類電話的話,隨時聯絡好了。」
「可是,那種事很麻煩的。」
「是我們的工作嘛。尤其是保護國友的戀人,更是我的義務。」
雖然有開玩笑的成份,但萬一有事時就有依靠了,綾子放下心頭大石。待會兒告
訴夕里子吧。
「請多多指教。」綾子邊說邊鞠躬。
掛線時,不知幾時上了廁所的珠美跑回來。
「又有電話?向誰行禮?」
「嗄?甚麼也沒有哇。打錯的。」
綾子把呆呆站著的珠美拋在後頭,走出了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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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妹妹】
「喂!還有空位子沒有?」
那名穿白色西裝的黑社會份子用糾結的舌頭怒吼著,踢開酒吧的門。
白色西裝配紫色襯衣,看起來相當吸引。但西裝卻是髒兮兮的,襯衣的袖口也擦
破,怎麼看也稱不上「風光」。
「王八蛋!有話就儘管說吧!」他在亂罵時,門從裡面打開了。
「喂,我從剛才起──」話沒說完,順平一下子酒醒了。
「有點吵耳咧!」
出來的是個穿灰色三件頭西裝的青年,後面跟著兩名體型高大的保鑣。
「你好……大沼老大……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這兒……」順平拚命鞠躬。
被順平尊稱「老大」的人,怎麼看都比他年紀小。不過,在「權力」的世界裡,
實際年齡沒有任何意義。
「不知道就甚麼都能做嗎?」大沼說:「別帶著兇神惡煞的臉在這一帶跑來跑
去。店裡的人很為難的。」
「對不起……我時常在這裡喝酒的。」
大塊頭的順平在小個子的大沼面前彎腰弓背的模樣,看起來很滑稽。
「在這裡免費吃喝?老闆娘多難做呀!」大沼搖頭。「我不希望她以為我們之間
有人不要臉地喝霸王酒。」
「不是霸王……只是暫時賒帳而已。」
「是嗎?那麼,甚麼時候付錢?」
「那個……不久以後……」順平支吾其詞。
「大概不會付錢的吧。不做正經事的傢伙──算了。過去你欠的錢讓我來付。那
是組織的責任,也是面子問題。明白嗎?」
「萬分感謝。不好意思……」
「你休想再喝霸王酒啦!」
「呃……」
「你需要一點零用吧!」大沼拿出皮夾子,抽出幾張萬圓鈔票。「把這錢拿去,
馬上消失。」他手一鬆,鈔票散落在他腳畔。順平猶豫著要不要彎腰去拾。
「幹嘛不撿起來?」
「不……」
「擺甚麼架子?」
大沼右手向順平的臉打下去,順平站著不動。可是,大沼的手指上戴著大大的寶
石戒指,他故意用手背打他。
順平的右臉上出現一條血痕。他臉色蒼白地看著大沼。
「那個眼光是甚麼意思?」大沼說:「有甚麼怨言嗎?」
「不……沒有。」順平的聲音顫抖──跪下去,一張一張地撿起鈔票。
「給我記住。來拿東西時,繞去後門。」說完,大沼回到酒吧裡面去了。
門在順平面前「砰」地關上。
「畜牲!」順平不吐不快地說:「那個小毛頭!」
順平把手中的鈔票握得皺成一團,沒出息的是他不能把它丟掉。
風好冷──用這些錢,找個地方喝酒吧!
錢就是錢。沒錯。
順平歪歪倒倒地邁步。心裡想著:找間遠一點的吧。
可是,順平能夠吃得開的,目前只有這一帶而已。出到外面,他是「毫無用處」
的。
突然,順平察覺有人跟自己並肩而行,不由吃一驚。
「甚麼嘛。」
「毋須害怕。」那人說:「忘掉我了?還不至於患上癡呆症吧。」
酒吧的其中一扇門打開,醉酒的男人步履蹣跚地摟住一名女招待。
「露美好可愛!真的!」
「是啦是啦!你能回家嗎?」女招待笑。
藉著店裡的燈光照射,順平看清楚那人的樣貌,令他想起來了。
「是你呀……我怎會忘記你呢?」
「那就好,走吧。」對方催促他。「近來景氣如何?」
「還好啦。」
男人笑了。「看不出來呀!那小子是誰?」
「他叫大沼。是現在『波士』的女人的兒子。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原來如此。大概很沒趣吧?」
「他對那間店的老闆娘有意思,想親近她,借故趕我走的。」順平聳聳肩。
「別用那種骯髒的錢。」男人讓順平的手握住鈔票。
「對不起。」
河內順平,二十七歲。因不健康的氣色出現在臉上,外表看似三十五、六了。
「妹妹好嗎?」男人問,順平有點遲疑。
「她在做事,生活很清閒。」
「別逞強了。我在前面的店子見到一個女孩很像她。好像身體不是太好哦!」
「是嗎?」順平移開眼睛。「你不是來叫我做事的吧?」
「這樣下去,她活不久的。可能活不過二十歲。現在,十八?」
「大概是吧。」
「必須去醫院好好醫治才行──你明明在擔心,幹嘛還要撐門面呢?」
「多管閒事!我妹妹的事不要你管!」
順平這樣大聲喊,但看得出是裝出來的。
「我要託你辦事。」男人說:「我出一筆錢,希望你無論如何都要接受。」
順平終於面泛微笑。
「早點說嘛!」
「清理好傷口,讓妹妹看到會嚇倒她的。先想好藉口吧。」
「嗯……」順平掏出皺巴巴的手帕抹傷口。「那麼,你要我做甚麼?恐嚇,還是
痛打對方一頓?」
「我要你綁架一名少女。」
順平呆了一陣,然後打量一下周圍。
「不要緊的。邊走邊談最安全。在這一帶走的都是醉漢。」
「等等──你是說誘拐?那種事很棘手哦。」
「我懂。我會給你一筆錢。」
「可是……」
「我也不是有太多錢,是盡我所有的了。你也盡可能幫忙吧。」
「讓我考慮一下──萬一上頭知道我瞞著他們做那種事的話……」順平的表情很
嚴肅。「拐了那女孩,打算怎樣?」
「那個你不必操心。答應了嗎?那就請你作好各種準備。」
順平完全酒醒了。綁架的罪名很重。
「等我兩三天,可以嗎?」
「一天。我不能等太久,明天給我答覆。」男人說:「知道我的手提電話號碼
嗎?」
「嗯。」
「我等你。」
男人迅速離去,留下順平一個人在微暗的路上。
剛才是不是做夢?幻覺,還是空想?
不──不是。以前也曾替那傢伙辦過事,拿過他的錢。
順平知道那傢伙不是在開玩笑。而且,他會付出相當的酬勞給他「辦事」。
可是──怎麼說都好,這是「誘拐」。順平在路上佇立片刻,讓北風吹著。
突然回過神來,覺得寒意襲人,但已提不起勁去喝酒。
順平慌忙縮起脖子,豎起白色西裝的衣領,兩手插進口袋,逃避冷風似地往前邁
步。
順平沿著蜿蜒的小路回到公寓。
風大的日子,廉價公寓的建築物發出「吱吱」響聲。
走到二樓,掏出鑰匙──邦子肯定還沒回來。現在是那種店子生意最旺的時候。
不出所料──屋裡漆黑一片,冷得像冰箱。
開了燈,點了氣體暖爐的火,蹲在旁邊搓手取暖。
富裕的時候,順平也曾試過帶著女人在高級公寓生活。那時妹妹邦子還是中學
生,他把她交給親戚照顧。但邦子堅持說:「我要和哥哥住在一起──」
結果跑到公寓來。
順平也很開心,把女人趕走,接妹妹來住。
但是……
他悄悄打量涼颼颼的公寓房間。順平的、心裡潛伏著某種比房間更寒冷的東西。
邦子。
順平和邦子的父母早就雙亡。二人相差九歲,對順平來說,邦子是妹妹,同時也
是女兒。
二人在公寓一起生活時,邦子已經是高中生了。其實他們不像兄妹也不像父女,
可能稱作「新婚夫婦」比較正確。
可是,「蜜月」的日子持續不久。因著順平的失策,組織失去了其中一個地盤。
順平好不容易才避過斬手指謝罪的懲罰,卻以向組織借債的形式償還損失。
於是遷出高級公寓,搬來這幢破公寓。邦子一言不發地跟著來。
可是,一度當過「老大」的人,再做別人的手下是難堪的。順平開始酗酒。
某日,邦子沒回家。順平找了一個晚上。天亮時回到公寓一看,邦子在榻榻米上
睡著了。
她喝醉了。化過妝的邦子像另外一個人──邦子到歡場工作去了。
順平第一次怒打妹妹,但一想到自己的行為,他說不出「你不要做那種工作」的
話。
邦子工作了一年多。正如那傢伙所說的一樣,邦子開始蒼白而消瘦。順平也察覺
到,但在自己面前,她總是表現得活潑有朝氣,順平也不敢問她身體是否有事。
他害怕聽到答案。為了忘記自己,他又喝個不停。
這樣周而復始地過日子。
「錢啊……」
房間終於暖和了。站起來,脫去外套,他望望廚房,暗叫一聲「咦」。
邦子曾經回來過。
那情景顯示她正在預備晚飯,卻只是準備到一半,不像邦子的作風。
看看玄關,這才發現邦子的鞋子丟在那裡,拖鞋也排得好好的。剛才匆匆進屋的
關係,順平沒有看清楚。
那麼,她到哪兒去了?
順平佇立在房中央,然後想起。回來時,只有廁所的燈沒開。
「邦子。在嗎?」他敲敲廁所的門。「邦子──喂。」
打開門,順平呆住。
邦子蹲坐在廁所的窄小空間裡,吐出來的血佈滿地上。
「喂喂?」順平說:「聽見嗎?喂?」
經過公共電話旁邊的護士提醒他:「現在已是半夜了,小聲點。」然後走開。
順平點一點頭。
「聽見啦,這麼晚了,怎麼啦?」
「關於今天所說的,我能拿多少?」
頓了半晌。「有事發生了吧?」
「我妹妹──入院了。」順平小聲說:「但沒啥大不了。」
「是嗎?」
那傢伙看穿一切。說謊也沒用。
「其實相當麻煩。可以先拿一點嗎?」
「坦白說就好。」男人說:「好吧。我會想辦法。」
「不好意思。」
「哪間醫院?我介紹一間好的給你。」
「不,沒關係。在家附近,很方便。」
「是嗎?」
「哎。」順平說:「萬一……我被追逼,或者被捕的話,我妹妹的事能拜託你
嗎?」
「我考慮一下。現在只能說這個。」
「好的。謝了!」順平覺得那句話比保證可信。
「那份工作,我做。」
「決定了?」
「嗯,甚麼都做。說吧。」順平用低沉而堅定的聲音說。
「真的甚麼都做?」
「嗯,甚麼都做。」
這樣說完時,順平的眼睛望向走廊深處,邦子所在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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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保健室】
「夕里子,接球!」
大原敦子的聲音在體育館偌大的空間迴響。
夕里子不顧一切地伸手,把球拍打上去,可是還沒看到球飛到哪裡去,她已滾跌
在地,腰部嚴重地扭傷。
嘩然歡呼聲迸發(當然不是因夕里子摔倒的關係)。夕里子痛得沒心情去證實。
「成功了!成功了!」
女孩們飛躍的重量搖動了地面,夕里子又痛得差點慘叫。
「夕里子,怎麼啦?」同班的大原敦子終於奔過來。
「夕里子,沒事吧?」
「我……扭傷了腰。」
敦子扶她坐起,夕里子皺起眉頭。
「輕一點……慢慢的。」
「不要緊吧?」
「不是不要緊,我說過了!」
「對呀。不過,剛才得了一分,我們贏了!」敦子是旁觀者,十分悠閒。「可以
安心成佛了。」
「不要──啊,好痛!」
夕里子也笑了,但又痛了。
「好了,今天到此為止。」
「成功啦!」
「好棒的比賽呀!」
總之,「累人的排球賽」結束了,其他女孩們都魚貫地離開。
「好無情啊,真是!」
接了一個高難度的球,令球隊勝利的英雄──不,英雌,一下子就被人遺忘,當
然生氣。
「喂,佐佐本,怎麼啦?」
走過來的是體育教師宮田,這年春天開學才來的新老師,才二十多歲。
「老師,夕里子扭傷了腰。」
「是嗎?你跌的方式不對吧?」
「反正是我不對就是了!」夕里子氣鼓鼓地發小姐脾氣,宮田笑了。
「好,我送你到保健室去。幫你按摩好了。」
「不要!老師按摩,我會死掉!」夕里子相當認真地尖叫。
蓋因宮田個子並不高,但穿上運動衣的肌肉隆起來,胸膛很厚。敦子曾戲謔地
說:「可以切成多少塊肉扒?」
被這種老師用力按摩的話,身體可會四分五裂呢!
「開玩笑的──來,別動。」
宮田彎下身去,伸手到夕里子的腿和肩膀一帶,倏地把她抱起來。
太容易被抱起的關係,夕里子不禁想到:「難道我最近瘦了?」
「我送佐佐本到保健室。大原,你可以回去了。」
「是。」敦子邊跑邊說:「好像把她抱去新房的樣子咧。」
「傻瓜!」夕里子瞪她一眼。
「怪有趣的傢伙。」宮田簡直就像抱起布娃娃似地大步走出體育館。「聽說佐佐
本有個當刑警的男朋友?」
「不要提好了。你從哪兒聽來的?」
「事先知道學生的事是教師的義務。」
宮田長著一張跟體型不相稱的娃娃臉,給人年輕的印象。
「老師,你是不是參加過國家體育大會?」
「怎麼,你也知道那件事呀!」宮田笑了。「一次而已。全國第二名。」
「體操代表?」
「地上運動罷了。」
「可是很棒啊!是不是翻筋斗?做得很好呀。」
「聽說你也相當活潑嘛。」
「謠言都沒好事吧?」夕里子有點難為情。
「刑警要捉殺人犯嗎?」
「形勢所趨啦!他並不是很能幹那種刑警。老師,為何停止練習體操?蠻可惜
的。」
「像我這樣的人到處都有。為了體操而捨棄一切,我可不願意──必須放棄正常
人的生活方式才能更上一層樓,太苦了!」
「啊……」
夕里子從宮田的語調中聽出某種苦澀的味道。他放棄體操,選擇教女子排球隊,
看來隱藏著一些內情。
只看到宮田平日開朗一面的夕里子,覺得相當意外。
保健室的門開啟,負責保健的安井聰子穿著白袍走出來。
「咦,宮田老師。怎麼啦?」
「這女生扭傷腰。讓她躺一會就會復原的。」
「那就到這邊來吧。」
躺在保健室的硬床上,夕里子嘆息。
「你暫時躺著別動好了。」宮田說:「我幫你轉告下一節課的老師。」
「對不起。」夕里子致謝一番。「我覺得好多了。」
宮田向她微笑,離開保健室。
「輕輕鬆鬆地送你來的。」安井聰子搖頭。「好像大力神海格力斯一樣。」
不過──可能出乎意外地,他是個容易受傷的人,夕里子想。
「佐佐本同學,我有個會議,要出去一下。」
「啊,沒關係,請便。」
「有甚麼事的話,打內線五五○號吧。」安井拿起文件夾。「對對。『客人』快
到了。」
「客人?」
這時,門細細地被打開,有一隻眼睛窺望進來。
「歡迎。」安井聰子說:「今天有人陪你啦。」
戰戰兢兢地走進來的,是個身材瘦削、臉色不好的女孩。不同班,但夕里子知道
她也是高二學生。
夕里子想不起那女孩的名字。
「認識佐佐本同學嗎?她是西崎薰。」
「你好。」夕里子說。對方只是默默地注視她,也不打招呼。
「我要開會。你到那邊休息一下,可以吧?」
「嗯。」
「說『是』。」
「是。」
從語氣可以猜出來,她平時也是這樣應對的。
西崎薰?想起來了。從高一下學期起不常來學校上課,老師們都在談論她不知怎
樣了。
總算升上二年級。大概是來保健室偷懶不去上課的吧。
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何況安井是個寬大包容的老師。
安井聰子匆匆忙忙走出去以後,西崎薰慢吞吞地在保健室中踱步。她不看夕里子
一眼,但憑跡象知道她很在意。
「我打排球,不小心扭傷了腰。」夕里子說:「你呢?」
她以為對方不會答腔的。
「大家都以為我在偷懶。」答覆馬上回來了。
「不舒服?」夕里子問。
「肚子痛。真的哦!」
「嗯哼。」
「不信?」
「為甚麼?我沒有不信的理由呀!」
西崎薰倏地走到夕里子所躺的床邊。
「我看到了。」她說:「被宮田老師抱著,很舒服吧?」
有點令人不悅的說法。
「痛都痛死了,誰有時間理會那個。」夕里子仰視天花板。
「可惜!」
「可惜?」
「對呀!換作是我,我會勾住老師的脖子,把臉兒貼住他厚厚的胸膛。聽著老師
的心跳聲,跟我的心臟鼓動重疊為一,就有彼此在擁抱的感覺。」
跟這種一廂情願的人說話,實在有點累。
「我對那個不太感興趣。」夕里子閉起眼睛。
「哼」地嗤之以鼻,西崎薰又在保健室中來回踱步。可能打排球跑動得太疲倦的
關係,夕里子不知不覺地打起瞌睡來。
不知是在睡夢中抑或在現實裡,夕里子覺得有人打開保健室的門走進來。不,大
概只是開門窺望了一下吧!
夕里子只留下兩個印象,一是有人開門走了進來;一是打開門窺望了一下而已。
然後,她又迷迷糊糊地掉入睡夢中……
「夕里子。」
被人輕搖肩膀,夕里子赫然醒來。
「遲到了!」她不由溜口坐起來。「──怎麼,不是家裡呀!」
「對呀!」大原敦子笑。「夕里子簡直像做媽媽一樣。」
「別取笑我了──噢,腰好像好啦。」夕里子的手按著腰,稍微彎背看看。
「第五節課已經結束啦。」
「是嗎?我睡著啦。」夕里子甩甩頭。「這種事是第一遭。」
「有啥關係?夕里子也可以鬆弛一下。」
「回去吧。等我好嗎?」
「嗯。」夕里子下了床。
「咦?體育館的拖鞋呢?」在體育館裡面穿的膠鞋,只有右腳那隻。
「討厭。跑到哪兒去了?」
「床底下有沒有?」
夕里子四處找了一遍,但找不到。
「沒法子。借對拖鞋吧。」夕里子拿了保健室的拖鞋穿。
「噢,西崎薰同學。」西崎薰坐在布屏風的後面。
「你──有沒有看見我另外的一隻拖鞋?」
西崎薰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夕里子。
「我怎會知道?」她說。
「哦。」
夕里子從對方的眼神裡感覺到某種敵意,不由困惑起來。
可是她不想跟對方糾纏下去,於是手裡提著一隻體育館穿的拖鞋,跟敦子出到走
廊。
「那女孩是甚麼嘛?」敦子似乎生氣了。
「算啦。她叫西崎薰──」
「我知道……我無法喜歡她。」敦子聳聳肩。「夕里子,另外一隻拖鞋,會不會
在宮田老師抱你來的路上掉了?」
「別說甚麼抱呀抱的好不好?」夕里子苦笑。「可能是吧。」
不,那種膠拖鞋不會那麼容易脫落。而且,當宮田讓她躺在保健室的床上時,她
記得自己把兩隻拖鞋都脫下的。
嗚呼……
上次不見了手套,這次是鞋子。
有兩次就有第三次……下次會不見甚麼呢?
當然,夕里子只是不經意地這樣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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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貍貓」的電話】
房門打開,見到兄長抱著大大的包裹跑進來時,邦子嚇了一跳。
「哥!」
「甚麼?」河內順平在妹妹的床邊坐下。「來,我買了好多東西哦!飯糰、麵包
、牛奶、乳酸飲品,還有……叫甚麼?運動飲料。」
他一件一件地拿出來,因沒地方擺放的緣故,便把東西擺在床上。
「哎──我會從床上掉下去的。」邦子笑說。
「你笑了。看來精神不錯。」順平開心地說。
「哥……我那麼糟糕?」邦子認真地問。
「呃……還不知道要不要動手術。」他用輕鬆的語調說:「反正我習慣用刀,到
時我來幫你切好了。」
「不好了!哥哥連蘿蔔也不會切的。」
「你說的──總之,只要養好身體,靠那種甚麼──注意力嗎?就能痊癒的。多
吃些有營養的食物就行了。」
「你要說的是自然治癒力吧。」邦子修正他。「不過……」
「噢,錢的問題?別擔心。我剛找到好差事了。」
「好差事?」
「嗯。你甚麼也不用操心,睡覺好了。想想看,小病是福哦。吃好東西,睡好覺
就可以了。」
邦子沒有問下去。因她非常明白哥哥的心情,他在為自己打氣。
可是──對哥哥來說,「好差事」就是「賺錢的差事」,即是「危險的差事」。
哥哥少有地穿著光鮮的蘇格蘭絨外套。長褲和鞋子也是新的。他從哪裡得來那麼
多錢?哥哥,拜託,不要為我而做勉強的事。
話到脣邊停住,她怕說了出來哥哥會生氣。
「有些東西要放進冰箱,不然會壞掉。」邦子說:「先放回袋子裡。待會我會拜
託護士的。」
「好吧。」順平依她所言,把東西放回紙袋內。「──你瘦了。以前臉蛋兒是圓
嘟嘟的。」
「甚麼以前。我才十八歲啊!」
「是嗎?」順平笑了。「總之,早日回復珠圓玉潤吧。」
「我在節食呀。」邦子反駁。「這件外套是不是有點老成?」
「是嗎?我已經二十七歲了,總不能永遠扮年輕。」
剎那間,邦子以為哥哥金盆洗手了。但不可能。向組織借的錢不是小數目。
「總之……小心的好。」邦子另有深意地說。
「病人乖乖睡覺。」順平笑說:「噢,我該走了。」
他立刻站起來,輕握妹妹的手。
「晚上冷不冷?」
「比我們家溫暖多了。」
「是?那我也搬家算了。我再來。」
「嗯。」
順平急急步走了出去。
鄰床的女病人喊:「那位是你哥哥?」
「嗯。對不起,太大聲了。」
「沒有的事。他是很好的人咧,不是嗎?」
即使是恭維的話,邦子也覺得很高興。
對──是自己親愛的同胞哥哥。
請別做危險的事。為了我,真的不要插手危險的事……
「請多多保重。」
他深深鞠躬,然後出到走廊。
走了一會,他不吐不快地說:「那麼老了,早點死掉的好。」
跟在後面的手下全都咧嘴而笑。
大沼的眼睛停留在擦肩而過的護士身上。
「嘿,可愛的妞兒。」看來他把醫院搞錯是酒吧。
大沼代表母親,前來探訪以前在組織裡很有權勢的頭目。
不過,大沼不會對別人說恭維的話。在病房裡聽那位老人家說起以前的風光事跡
時,他覺得像被拷問般難過。
「累死了!喂,打電話看看,明美在不在。」他吩咐手下。「必須有女人抱在懷
才能除去疲倦。」
手下馬上打手提電話給那女人。
大沼面向醫院的玄關大門,驀地停步。「那不是河內嗎?」
河內順平跟平時不一樣,穿著光鮮地從醫院走了出去。
大沼思索了一陣。
「喂,去查查看,那傢伙來這兒幹甚麼。」他吩咐另一名手下。
那傢伙鮮有地穿著整齊。難道給他找到甚麼賺錢的差事?
「明美小姐在公寓裡。」手下報告。
「是?那我去她那裡一趟才回家。你去我媽那兒報告一下吧。」
「嗯。」
大沼大搖大擺地走到外面,等候手下把車駛過來。
「知道。」到接待處詢問的手下跑回來。「他妹妹入院了。」
「妹妹?」
「嗯。他有個十八歲的妹妹,為了還債,在我們地盤的店裡工作。」
「十八歲呀……像不像河內?」
「相當可愛咧,聽去過的傢伙說。」
「嗯哼。」大沼掏出香煙。手下立刻替他點火。
「是病人嘛,即使可愛也沒用,萬一被她傳染就不好玩了。」
「是呀!」
車子停靠過來。是輛很大的房車,進出醫院的人都瞪大眼睛注視。
「走吧。」大沼施施然坐上車──充滿受注目的快感。對他而言,在黑社會混的
生活跟藝人的無甚分別。
涼颼颼的日子。大沼怕冷。今天就跟明美在床上混一天好了。
明美是大沼的其中一個女人。由於他自己把所有女人都稱作「明美」的關係,到
底要到哪個「明美」處,必須花費一番心思才猜得到。
大沼吐出一口煙。
「喂,去查一下,河內的妹妹得了甚麼病,病到甚麼程度。」他說。
「國友兄。」被高見澤刑警喊住的國友,停止穿大衣袖子的動作。
「電話?誰打來的?」
「那個……」高見澤歪歪脖子。「怎樣聽都只聽見是『貍貓』。」
「啊,我知道了。」國友笑著接過話筒。「喂?」
「嗨,風流男子,好嗎?」傳來一把親切的聲音。
「哎,託福,連睡覺的時間也沒有。」國友在高見澤的桌邊坐下。「怎麼啦?腰
痛?」
「我和你不同。我又沒有高校生的女朋友。」
「甚麼意思嘛。」國友笑說。
「對了──今晚有沒有空?」
「有是有的。幾點左右?」
「十二點或一點左右,我還沒睡。」
「好,那就十二點吧。我也想早點睡。」
「是不是她在等著?不會花太多時間的。在我家不方便,到公園的老地方,可以
嗎?」
「這麼冷的天氣?」國友認真起來。「知道。我會早到的。」
「嗯。不會損失的啦!」
「知道。需要甚麼費用嗎?」
「以前在我手下的『豆田』被捕了。沒做甚麼大不了的事,跟警員打架罷了。可
以幫忙說說情嗎?」
「你說的『豆田』……是那個小流氓嗎?」
「對對。真名叫做『金田』。我也忘掉了。」對方大笑。
「我試試看。」
「拜託啦!我這邊很好,別擔心。」
「嗯。那麼,今晚見。」
國友掛斷電話。
「甚麼叫『貍貓』?」高見澤說。
「其實他叫田淵。六十多歲了,兩三年前是一個很精明的扒手。」
「啊。」
「可是有一次,他在電車裡扒來的皮包有大麻。因此被狙擊,在危險的關頭獲
救。」
「救他的是國友兄吧。」
「差不多啦!於是他洗手不幹,而且報恩。不時把好的情報告訴我,是個豪爽的
老人家。」國友說:「不過,在那個世界裡,他等於是『叛徒』。他做的是豁命的危
險事情啊!」
「會有事發生嗎?」
「多半是。」國友點頭。「他說在公園見面,可見對方也相當謹慎──哎,高見
澤,一起來好嗎?」
「嗯,可以呀。」
「你離遠監視好了。他不喜歡有別人在。」
「知道。」
「十一點左右,我去打電話。」
國友正要走開時,高見澤說:「說起電話,上次不是有個怪電話打去佐佐本家
嗎?其後有甚麼沒有?」
「不,甚麼也沒聽說──對了,晚上有時間的話,我過去看看。因為夕里子有任
何事都不會講出來的。」
「她那邊我不跟你一起去比較好吧。」
高見澤的嘲諷,國友裝作沒聽見,快步走出搜查第一科。
「嗄?二姐摔倒了?」珠美說:「少有的事。體育館的地板居然沒損毀呀!」
「盡說討人厭的話!」夕里子瞪她。
「不要緊吧?」綾子邊吃飯邊說:「要不要照Ⅹ光?」
「已經沒事啦!」夕里子呼一口氣。「吃飽了!」
「夕里子,考試呢?」
「甚麼考試?」
「期末考。不是快到了嗎?」
「下個星期啦!」
「哦。好好用功哦,不要讓父親傷心。」
不曉得那句說話出自怎樣的念頭,綾子卻在表明身為長女的擔心。
「是啦是啦!」夕里子聽過就算數。「今天輪到珠美負責煲浴室的熱水。」
「嗯。看完電視才煲可以嗎?」
「不行。煲熱水不花幾分鐘吧?」夕里子頂撞她一句。
這時,電話響了。夕里子接聽。
「嗨。夕里子小姐?我是平野。」父親的部下。那天送她到成田機場的。
「你好。家父是否有甚麼……」
「不,他在我們聯絡不到的地方。只是部長叫我不時打電話來問你們的情形。」
「噢,對不起,勞煩你了。」
「有甚麼古怪的事沒有?」
「沒甚麼事。」
「好極了。我從明天起去大阪兩天。我會住在大阪的N酒店,有事可以聯絡
我。」
「好。謝謝。」
父親的委託,也真夠細心的。
「我的工作是『打雜』的,一年到頭在外面跑。如果你聯絡公司的話,他們知道
我在哪裡的。」
「是。」
「不過,你們都很懂事,應該沒問題的。」平野說。
哎,不管平野如何「打雜」,他也不可能解決殺人事件的。
夕里子掛線後,電話馬上又作響。
「喂──哪一位?」
「晚飯吃飽了嗎?」
「嗄?」
「多吃一點,營養好一點,為了我。」這個──難道是姐姐所講的那個男人?
「夕里子小姐。」
「你是誰?為何我的事──」
「我愛你──相信我。」
古怪的聲音。好像透過甚麼儀器加工過的聲音。
「不是太失禮了嗎?打電話來,又不講名字,叫人怎樣知道你是誰?」
「好懂事的人。」對方笑。「不過,我知道的。你很快就會愛上我。」
「失陪了。」夕里子氣得想摔電話。
對方又說:「我也知道你的『他』的事。」
「你說甚麼?」
「忘了他吧。他不適合你的。」
夕里子悚然一驚。第一次覺得,這不是普通的惡作劇電話。
「我愛他。」夕里子堅決地說:「無論發生甚麼事都愛他。」
綾子和珠美瞪大眼睛望著夕里子。
「不可以這樣。你要好好地聽別人的忠告。」
對方的語調平穩,但可以聽得出有隱藏的強烈妒意。夕里子激怒了他。
「你要我怎樣做?」夕里子盡量保持平靜。她怕如果激動的話,對方可能老羞成
怒。
「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對方變成調侃的語調。「是他可能遭遇危險而已,各
種意義的危險。」
「那是甚麼意思?喂喂──掛線了。」夕里子嘆息,放下話筒。
「夕里子……是那個人的電話?」
「大概是吧。」夕里子聳聳肩。
可是──在猜不出對方是誰的情況下,夕里子完全束手無策。
「我去煲熱水。」珠美跑出去。「我也會好好洗碗的。」
「嗯。」夕里子停止收拾飯桌的動作。
剛才的電話,對方說了甚麼?
「晚飯吃飽了嗎?」他說。彷彿知道她剛剛吃過飯的樣子。
可是……也許是巧合。一定是!
夕里子把碗碟放進洗碗槽後,對綾子說:「我要打個電話給國友。」
然後急急拎起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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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深夜的公園】
豎起衣領也耐不住的寒意。
電視的天氣預告說是「這個冬天最冷的一天」。這確是神諭。
「時間到了。」國友說:「需要更厚的大衣。」
「對呀!不過,可以忍受一陣子的。」
國友和高見澤兩個吃了熱騰騰的烏冬麵,剛剛走出麵店。
距離約定的午夜十二時還差十五分鐘。兩人往前面不遠的公園走去。
「這個公園。」國友止步。「高見澤,你待在這個入口附近好嗎?找個可以避風
的地方好了。」
「知道。在哪兒跟那個『貍貓』見面?」
「裡面的板凳。這種日子,大概不會有好事的情侶來這裡談情說愛吧?」
「那麼,我會在這一帶的。」高見澤在進公園的地方止步。「我走進這排樹叢的
對面。有事就叫我。」
「嗯。聲音會傳到的。拜託了。」
國友走進公園深處去。
實際上,公園並不大,但有許多樹叢和植物,小徑蜿蜒曲折,做成寬敞的感覺。
擺放在各處的板凳,現在變成枯葉飛舞的舞台。
老地方的板凳……那個。
「貍貓」還沒來。
沒法子,國友在板凳坐下,一邊豎起衣領擋風,一邊把雙手互相猛搓。
「嗚呼……」
若是出外監視的話,有時會遇到更糟糕的情況。習慣了就不覺得太辛苦,然而寒
冷也不是好受的事。
國友想起夕里子。想想她,也許會暖和一點。
他很在意剛才夕里子打給他的電話。目前的情形不能做甚麼,但等事情發生了才
做又太遲。
今晚辦完這件事以後,轉去佐佐本家看看吧──橫豎夕里子和珠美都會熬夜的。
夕里子多半會為他預備熱飲吧。直接見到對方會比較安心。
傳來腳步聲。抬頭一看,有個穿灰色大衣的男人從小徑走過來。
誰?仔細一看,原來是「貍貓」田淵本人。
「久候啦!」田淵說,和他並肩而坐。
「哪裡,那麼冷你還出來,我才過意不去!」
國友知道田淵只穿褐色的大衣(他本人也曉得自己有「貍貓」的外號),現在第
一次覺得他是另外一個人。
「怎樣?有甚麼情報?」國友說。
「大量的『銷魂』進來了。」田淵說:「我想先通知你。」
「謝謝。知道交易地點和時間嗎?」
「六本木的『Ⅹ』店。」
「哦──那間店常常有交易的傳聞。好,我叫人二十四小時監視好了。如果知道
大約的交易日期──」
「知道哇。」
「是嗎?」
「後天晚上──周末,店內很擁擠哦。如果要動手的話,請先作好心理準備,會
造成大混亂。」
「我明白的。」
「多半是晚上十二點前後吧。目前知道的只有這些。」
國友笑了一下。「已經很足夠了。謝了。」
「哪裡哪裡……那麼,我走了。」田淵站起來。
平時不多說話的「貍貓」,今晚有點不像他,國友想。他把這麼多情報通知一名
刑警,可說是豁了命的行動。大概盡早離開的好。
「小心。」國友喊。走到半路的田淵飛快地回頭說一句「謝謝」,快步沿著小徑
走去。
國友往相反的方向走──突然,傳來刺耳的「砰」一聲,仿若撕裂冷風的聲音。
槍聲!國友赫然回頭,見到田淵蹲在小徑上。
「田淵!」國友奔上前去,抱他起來。
「不要緊……我沒事!」田淵的身體哆嗦。「擦過手臂──」
仔細一看,大衣的左臂開了一個燒焦的洞。「有沒有受傷?」
「不……只是弄破了大衣而已。」
「好極了──來,到我後面去。」
「國友先生,危險哦!」
「沒關係!」
國友扶他起來,四處張望歹徒是從哪裡開槍的。
「怎麼啦?」高見澤聞聲而至。「剛才是不是槍聲?」
「嗯,受到狙擊。到那一帶找找看!」
「是!」高見澤跑過去察看周圍的樹叢和花草叢。
「他是我的後輩高見澤。很優秀的人,不用擔心。」國友安慰田淵。
「我是希望你一個人來的。」田淵有點不高興。
過了一會,高見澤回來了。
「甚麼也沒有。大概跑了。」
「是吧。明天再到這一帶找找看,也許能找到子彈殼。」
「知道。在這之前,封鎖這一帶,不准人進入。」
「拜託了。來,走吧。」國友催促田淵。
「國友先生。」
「我明白的。即使交易取消,我也因你平安無事而高興。」
聽了國友的話,田淵笑逐顏開。
「國友先生有個高校生女友,我就原諒你吧。」
國友不由苦笑……
「夕里子。」綾子探出惺忪睡臉。「你的牙刷怎麼啦?」
穿著睡衣收拾桌面準備就寢的夕里子嚇了一跳,撫著胸說:
「姐姐!幹甚麼嘛?嚇死人!」
「好誇張呀!」當然,綾子也是身穿睡衣。
「你不是睡了嗎?」
「睡著了的。」
「睡不著?」
「醒啦。我想起在睡前刷牙時,不見你的牙刷。」
「哎呀……為那種事也會睡醒?」
「我醒了嘛。」綾子泰然。「不行嗎?」
「行呀……可是,牙刷是怎麼回事?我沒弄丟呀。」
「可是,沒有了呀!」
「那種事──」夕里子走出房間,走向洗手間。
的確,三人份的牙刷架上,只有兩支牙刷。「真的沒有!」
「可不是?我忘了問你。」
「珠美吧。但又不可能吃掉了。」
「別把甚麼都算到我頭上。」珠美也跑了過來。
「若是那樣,為何不見了?」
「會不會掉在甚麼地方?」
「我沒拿著牙刷走呀。」夕里子窺望了洗手間的垃圾簍。
可是,到處沒有牙刷的影子。「奇了!」
正在歪頭表示不解時,門鈴響了。「是誰呢?這麼晚。」
「啊,對對對。剛才國友哥來電,說要過來一下。」
「珠美!你故意隱瞞的吧。」
夕里子連忙衝向室內的對講機。
十分鐘後,國友喝了夕里子為他預備的味噌熱湯,舒一口氣。
「那你後天就有得忙囉。」
夕里子在睡衣上面披上開襟毛衣,跟國友一起吃茶漬飯。
「嗯。『貍貓』受狙擊,表示情報可能外洩了──不過,我們大致上也會搜查那
家店一下。」
「好好玩。我去看熱鬧好嗎?」珠美也在陪他們吃茶漬飯。
「不行。很危險哦!」
「二姐你還不是──」
「甚麼嘛?」
「好了好了。」國友笑。「因為不曉得會發生甚麼事,所以你們不能走近就是
了。」
「當然啦!國友也去?」
「雖不是我查辦的差事,但因『貍貓』的關係──對了,有關那個電話的事,要
不要把對方的聲音錄下來?」
「也好……可是有幫助嗎?」
「總比甚麼都不做的好。我叫人來這裡佈置一下好了。」
「謝謝。」夕里子說:「還有……」
「甚麼事?」
「最近,我常遺失東西。」
「遺失東西?」
「一隻手套、一隻學校體育館的拖鞋,還有……今晚也不見了牙刷。」
「怎會呢?」珠美瞠目。「你是說被人偷掉?」
「我想不是的……可是,我不會那麼容易掉東西的呀!」
國友皺起眉頭。
「可是,這樣接二連三的……如果是那個打電話來的人偷掉的話──他有可能想
盡量得到你的東西。」
「可不是?好可怕呀!若是這樣的話,表示手套在成田機場,鞋子在學校,然後
牙刷在我們家裡被偷!如果那人在我們不在家的時候潛入的話……」
「好噁心。」珠美這回表情很認真地說。
「確實。」國友站起來,大致上把各房間的窗戶和陽台看了一遍。
「沒有被撬過的痕跡。但不可能是從玄關進來的吧?」
「也許牙刷是另外一件事。當然,在家時我們都掛上門鏈的。我在想是不是要換
鎖哪?」
「也許那樣做比較好。只要說鑰匙不見了,鎖匠會馬上來。」
「嗯──小心就是了。」夕里子送國友出玄關。「晚安。」
珠美識趣地沒跟出來。
夕里子和國友的脣輕輕相碰。
國友離開後,夕里子把門緊緊關上,掛上門鏈。「這樣可以了。」
綾子已經睡著,珠美也上床去了。
把所有燈關掉後,夕里子走到洗手間,想到牙刷沒有了,不如漱漱口吧。
她拿起漱口杯,然後停手──怎會有這種事?
牙刷架上,好端端地豎著三支牙刷。
國友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已經將近天亮了。
因他在意夕里子所說的話,先回到警視廳,安排工作人員明天馬上去做電話的錄
音裝置等預備工夫。
無論怎樣年輕,睡眠不足加上寒冷,最容易患上感冒。「唉!」
他「叭」地倒在床上,連衣服也不換就想睡覺。畢竟還是該洗澡,清爽一些才容
易睡著吧。
好不容易爬起來,昏昏沉沉地甩著頭走向浴室──
「怎麼……」
留言電話在閃著燈。
他按了掣,把帶倒回來。
「承蒙照顧。這裡是M銀行的K分行。」
銀行?國友歪歪頭。
「謝謝你的存款。年關又到,希望你做定期存款,多少都可以。可能的話──先
做二百萬如何?好了,改天再電話聯絡。」
「嗶」一聲訊號聲,國友清醒過來。
「開甚麼玩笑?」他喃語。「甚麼『先做二百萬』?在說夢話呀!」
對,一定是撥錯了──國友下了一個合理的結論,把錄音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開
始打著哈欠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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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安裝竊聽器】
「安裝好啦!」穿工作服的換鎖工人,輕輕地把手按了一下帽邊。
「十分謝謝。」夕里子出到玄關。「進來喝杯茶……」
「不了,我還有工作。謝謝。」工人推辭,離開了。
夕里子鬆一口氣,鎖上新安裝的鎖。門鈕的觸覺很輕,很舒服。
「快中午啦。」她看看時鐘。
夕里子因昨晚的事而心驚,今天一早先通知學校自己會遲到,然後馬上找人換
鎖。
即使現在去學校,也是午休時間,不如吃點東西才去好了。
儘管如此……
昨晚,那支牙刷的確不在牙刷架上。可是臨睡的時候,它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國友來的時候,有人悄悄從玄關進來,把牙刷放回去又走了。只有這個可能。
有客人的時候,門鏈並沒有掛上去。
何等大膽的行動!
這不是普通的惡作劇。這是頭腦精明,行動大膽的男人所做的事。
換了新鎖,夕里子還是無法安心,好好地把門鏈掛上去。
綾子和珠美都上學去了,留下夕里子一個人在家。
「烤多士吃吧。」
肚子「咕咕」地叫,表示不能支持到晚上。現在只能做點不花工夫的東西吃。
電話作響,接聽之下,是國友。「你在呀!不用上學?」
「那個呀──」
她把換鎖的事告訴了國友。
「那就好!進公寓時要小心哦。懂嗎?」
「我會的。我想長壽一點哪。」
「那還用說。」國友有點生氣地說:「我本來想留話的。因為今晚會去你家安裝
錄音電話。」
「謝謝。」
對不起哦,你那麼忙──想說又停止。彼此知道對方都這樣想的關係,盡在不言
中。
「待會就去上學。吃點東西再走。」
「是嗎?要好好叮囑你的姐姐和妹妹,這是件危險的事,不可掉以輕心。」
「嗯。今早也提過了。我們約好今晚一起回家,她們兩個沒鑰匙嘛。」
「其實每天都這樣做就最好。那人居然潛入家裡來,不正常哪。」
「別說了,叫人害怕。」夕里子笑。
「辛苦你啦!」男人把鈔票塞進對方的手裡。「忘掉那件事。懂嗎?」
「該忘的都會忘記。」穿工作服的換鎖工人聳聳肩。
「那就好。」男人點點頭。
獨處時,男人回到車上,注視公寓的玄關。有一段距離的關係,不致引起猜疑。
男人手中握住的新後備鑰匙,因汗水而發亮。
等了十分鐘左右,她從公寓走出來了。
夕里子──我的夕里子。
他好想追上前去抱緊她。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要按程序去做。忍耐等候。等她心甘情願地投懷送抱。
男人在車上等了好久,才拿著重甸甸的袋子離開車廂。
公寓裡人影全無,電梯或走廊上都沒遇見任何人。
他看看「佐佐本」的名牌,然後掏出新的鑰匙。「卡嗦」一聲,門鈕輕輕旋轉。
走進裡頭,吸了一大口氣。彷彿「夕里子的味道」還彌漫著。
但不能太過悠閒。男人振奮精神,慎重起見,把鞋子藏在一邊,然後走進客廳。
應該不花太多時間才對。
男人把袋子擺在地上,拿起電話機。
那是電話的竊聽器,以及裝在電線插頭裡的隱蔽式米高風。
客廳、夕里子的房間、浴室都裝了竊聽器,四十分鐘左右便完成。
男人對自己的工作很滿意,正要離開之際,突然再次轉去夕里子的房間。
床上的毛毯掀開了一半。房間裡散發著某種檸檬似的清香味。
男人悄悄走近夕里子的床,掀起毛毯,碰碰床單,然後把臉埋進枕頭,沉醉在
「夕里子的味道」裡……
嘟嘟──嘟嘟嘟。男人霍地坐起身來。
手提電話響了!他面上有一瞬的蒼白。
應該預先關掉的。萬一有人躲在一邊怎辦?畢竟自己太緊張了。
「喂?」
「是我,順平。」傳來沉重的聲音。
「怎麼啦?」男人坐在地上,靠著夕里子的床。
「現在我在學校──我會做的。」
「拜託了。」
「可以嗎?」隔了一會,順平說:「真的要做?」
「當然。」男人說:「別認錯人了。相似的女孩多得很。」
「沒問題的。」順平保證,但聲音裡缺乏自信。
「那麼,晚上再聯絡吧。白天我也很忙。」
「好吧。沒問題的。只是慎重起見……」
「我懂。」
「那麼……」
順平在害怕。綁架──一旦做了,就不單只犯一種罪。
萬一對方認得順平的樣子,而且反抗的話,便不能讓對方活著回去。
殺人……
那是決定性的一步。
男人掛線,站起來。
「佐佐本。」擦肩而過的當兒被喊住。
「是。」夕里子回頭看宮田。
「今天你不是請假嗎?」
大概上過體育課的關係,宮田穿著運動衣,胸前掛著哨子。
「不,我中午才來的。」夕里子說:「家裡有點事。」
「是嗎?」宮田似乎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的腰又有毛病。」
「已經沒事了。」夕里子有點難為情地笑。「讓你擔心。」
「馬上就考試了。加油哦。」
即使有別的話要說,但說出口的卻是無聊的話。宮田自己似乎也察覺了,連忙移
開視線,快步走開。
夕里子目送宮田一會兒,想起大原敦子和自己約好了,於是加快腳步。
然後──在走廊翩然出現的,乃是西崎薰,那天在保健室見過的女孩。
「找我有事?」夕里子止步問。
「我有這樣說嗎?」
夕里子覺得胡鬧,想一走了之。
「慢著!哎,等一等。」阿薰喊住她。「抱歉──哎,宮田老師的事,想不想
聽?」
夕里子回過身來。「聽甚麼?」
「你想知道宮田老師的事吧?所以停步了。」
「甚麼嘛。是你喊住我的。」
「說謊!你明明喜歡宮田老師的。我知道。」她兩手盤在身後,在夕里子身邊走
來走去。「哎,是不是想在他厚厚的胸膛裡躺一躺?」
西崎薰本身想這樣做。不管夕里子肯定或否定,她都會不高興吧。
「別人的事,你何必理會呢?」夕里子說。
「是!不過……難道你不想知道老師為何放棄做體操選手麼?」
「你知道?」
「瞧!」西崎薰得意洋洋。「很感興趣咧。」
「我趕時間!」
「啊。整個上午逃學,不是嗎?」她頂撞。
「我事先提呈說會遲到的。」
「真好哇!優異生,逃學也可以騙倒老師。」
「你想說甚麼?」夕里子嘆息。
「宮田老師也是中午過後才到學校。真的哦!我們上午的體育課改為自修課。」
「哦──」
「偶然?蒙騙不了我的!你和宮田老師跑去了甚麼地方吧。」
夕里子困惑不已。無論說甚麼她都不相信的。
「我沒有跟他去任何地方。我很忙。你不信就算了。」
夕里子正要快步走開之際,阿薰突然說:「宮田老師呀,他被警察捉過!」
「你說甚麼?」
「我說他被捉過。不過,因為他是有名的選手,四周的人代為求情,事情才在內
部解決了。」
「那個是甚麼──」
「如果洩漏出去會很糟糕的,是不?宮田老師在教女學生哦,如果被人知道他曾
經狎玩小學女生而被捕的話,怎生得了?」
夕里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點甚麼吧,哎。」阿薰覺得不過癮似地窺視夕里子的臉。
「西崎同學。」夕里子說:「知道人家的秘密,的確很有趣。可是必須懂得區
別:哪些事可以告訴別人,哪些不可以。我是為你好才說的。」
阿薰「哼」地笑了。
「生氣了?我呀,隨時可以見到宮田老師的。他不希望我把我所知道的事告訴大
家。」
夕里子並沒有生氣。阿薰以為宮田老師會喜歡她。因此只能用這種形式來說話。
「小心哦──現在可能也有人在甚麼地方聽著。」
「多管閒事!請你也好自為之!」
阿薰三步併作兩步走開去了。
夕里子帶著有點沉重的心情邁步──
「敦子!你在呀。」
「嗯。」大原敦子走前來。「你來得好遲,所以我過來看看。結果……」
「剛才那番話,你聽見了?」
「嗯。」
「不出所料──站在走廊上談話,不曉得有人在哪兒聽著。」夕里子嘆息。「我
想她並不是壞女孩。」
「可是──是真的嗎?宮田老師的事。」
「不曉得……完全聽信謠言是可怕的。來,走吧。」
「要回去了?」
「不要緊。今天我和姐姐妹妹約好了。」
「好熱鬧哇!我也可以去麼?」
「當然!去吃點蛋糕甚麼的。」
「贊成!」二人踏著輕快的步伐回教室。
來了嗎?
河內順平把手中的照片和那少女比來比去看著,知道沒錯時,不由哆嗦起來。
終於到了這個田地了……
她和一個女同學在一起。順平靜靜地發動引擎──等她一個人時,迅速把她拖上
車。
她在開朗地笑著──盡情笑吧。說不定從此再也沒機會笑了。
樹影在完全西斜了的陽光下拉長,兩名少女一邊聊天一邊踩過那些斑駁樹影。
盡情地說吧!說不定再也沒機會說話了。
握著駕駛盤的手在沁汗。順平也知道自己準備要做甚麼。
並非綁架小孩子。萬一對方認得自己的樣子,自己就危險了。不管委託他辦事的
傢伙怎麼想,有些情形不得不以「撕票」收場……
邦子──假如她知道我殺人,她會怎樣想?
他慢慢開動車子,等候那女孩一個人獨處的時刻。
快──一個人走吧。
焦急的心情,以及期望她不要單獨走的心情交錯。連自己也不太清楚是哪一種心
情。
「再見啦!珠美。」另外一個女孩揮手道別。
「拜拜。」
那女孩一個人了。是的。這是命運──註定了的。
她在斑馬線上止步。前後無人,絕好的機會。這種機會不會有第二次。
順平靜靜地把車靠邊停下。
汗水沿著太陽穴往下滴。正要打開車門時──
那女孩看著他的車。難道她發覺有古怪?
突然,那女孩往順平走過來。甚麼事?順平大吃一驚。她怎麼啦?
女孩「咯咯」地敲他的車窗。
順平絞下玻璃。
「甚麼?」
「哎,車燈一直開著哦。天還亮咧。」女孩說。
車燈?前頭燈亮著!「謝謝!」順平慌忙把燈關掉。
「不客氣。」說完,女孩大步地越過斑馬線去了。
順平目瞪口呆地目送她。
回過神來,又有幾部車子出現在路上,女學生群又在行人道上走著。
順平大嘆一口氣,擦掉額頭的汗水。
今天已經不行了。
奇妙的心情。好像有點遺憾,又覺得如釋重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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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噩夢】
「時間到了。」國友看著腕錶說。
「要走了嗎?」高見澤點點頭。
「再等一會吧。不然反而造成干擾。」
兩人坐在車上──不遠處,「Ⅹ」的霓虹燈閃著金光。
午夜十二時。他們應該進去搜查了。
國友不是緝毒組的,卻因為「貍貓」的通報而來,必須盡量不干擾別組的工作。
「開始啦。」高見澤說。
警員在店前佈陣。人數多得令人想像不到他們躲在那裡。路過的人也停下來觀
望,不知發生甚麼事。當然,有許多警員進入店內了。
裡外都被包圍,馬路也封鎖了。
「走吧。」
等了五六分鐘,國友他們下車。
「不要停!請走開!」警員對看熱鬧的人不耐煩地大聲喝道。
「辛苦啦!」國友他們出示了警察證,走進裡面。
音樂停了,只有喧嚷的談話聲。
「大概是在裡頭交易的。」高見澤說:「這間店的內部相當深長咧。」
「你知道?」
「我來玩過。」
「啊……」國友沒有興趣到這種吵鬧的地方玩。
刑警們忙碌地跑來跑去。像是經營者、打蝴蝶領帶的男子悻悻然盤起胳膊。
「嗨,你好。」國友跟一名相識的刑警打招呼。
「國友兄。看來是大豐收。謝謝你。」刑警滿臉泛著紅光。
「找到嗎?」
「找到了『銷魂』,大概有一公斤吧。我們每個角落都搜遍了。」
「那就好。」
國友鬆一口氣。雖然擔心田淵的人身安全,但一旦有成果時,就能給他相應的報
酬了。
「好像有個隱秘的櫃門。」從窄小的走廊揚起聲音。
「好,敲破它!」負責的刑警幹勁十足。
國友等人也跟著去。
走廊深處的牆壁,有一道乍看是圖案的裂縫。
「撬開來看。可能是秘密逃生通道。」
「是。」
用鐵枝插進裂縫去撬著時,木板發出「啪勒啪勒」的破裂聲。
國友稍微退後看著──
突然,那道隱蔽的門打開了。
太突然了。見到槍口時,國友一把捉住高見澤的手臂,喊著「伏下!」,自己也
趴在地上。
槍聲響起。國友見到那名負責的刑警中彈,血流如注地倒下。
兇手手裡有槍。當他發現門快被撬開時,他主動撲出來。
拿的是小型自動手槍。子彈在牆上開洞,其他刑警肩膀中槍,踉蹌倒地。
穿西裝的男人嘩然嚷著衝出走廊。
國友趴在地上,幾乎下意識地握好手槍。高見澤也靠到對面牆壁,準備拔槍。
那個男人發狂似地衝過來,大概沒看到腳畔的國友他們吧。國友兩手握槍,瞄準
男人的腿扣動扳機。
是第幾槍打中的?男人膝蓋中槍,發出悲鳴倒下。
其他警員蜂擁而上。
「救護車──擔架!」聲音此起彼落。
國友好不容易站了起來。
「沒事吧?」高見澤走過來。
「嗯。」國友點點頭。「怎會搞成這樣!」
負責的刑警倒地不動。救護隊員抬著擔架跑過來,國友想,多半沒救了。
汗水淋漓。他收起手槍。
歹徒也抱著鮮血淋漓的腿大喊大叫。
「國友兄!」高見澤說:「國友兄!」
「嗯?」
終於回過神來──就像做了一瞬間的噩夢。
「在裡頭的房間……」
「有甚麼東西?」
高見澤一言不發。
國友窺望一下打開的門內,僵住了。
手腳被綁在椅子上的人,是田淵──喉嚨被割破,血染上衣,腳下的血在擴散。
「做得好殘酷……」高見澤搖搖頭。「國友兄──」
「帶去外面。」
「知道。」
好像經過很久才出到外面。
國友分開看熱鬧的人群,走了一段路,這才嘆一口氣。
冷風吹過,完全不能降低身體的熱度。
當然,縱然知道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可是用槍打人,終究是少有的事。而且,刑
警也中槍了,換過另一種情形的話,死的可能是國友自己。
國友想到這裡,身體還在打顫。
救護車響起尖銳的警笛聲,分開路上擁擠的車陣呼嘯而去。
邦子看見自己所吊的鹽水包已滴完,便向護士說:「我可以上廁所嗎?」
「可以呀。那麼,十分鐘左右我再來。」護士爽快答允。
「拜託了。」邦子從床上走下來。
已經入夜了,病房的燈都關掉,有些人便亮起自己枕邊的燈來看書,但再過半小
時也就關燈就寢吧?
上完廁所後,邦子慢慢地洗手洗臉。
水龍頭隨時有熱水流出來,對於在那幢寒冷的公寓過冬的邦子來說,是件開心的
事。
住院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體驗,除了注射和吊鹽水的針會痛以外,等於在長期休
假一樣。
雖然擔心哥哥的事,但一直擔心也沒用。
入院之後,令邦子驚訝的是按時來巡房的護士們。病人中有不少跟自己病情差不
多的年輕人,一到吊鹽水時間,她們都會準時來替換。
她們大概須要照顧幾十個病人吧,然而就像姐姐似地關心邦子一個……
好厲害呀!
邦子十分感動。
如果病好了,債務也全部還清的話,我不如也重新入學當護士──就著這幾天的
住院體驗,邦子開始有這個想法。
特別是現在來換鹽水的護士,名叫悠子的,有個跟邦子同年的妹妹,對她和藹親
切得很。邦子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學生時代傾慕學會的前輩、學姐一般。
用紙擦乾手,正要離開廁所時,突然有人擋在面前。
「甚麼事?」邦子的聲音顫抖。
「你是河內的妹妹嗎?」那年輕男子咧嘴而笑。「長得不像你哥哥,蠻可愛的
嘛。」
見到他後面還有兩個男子站著時,邦子不寒而慄──不過,這裡是醫院,他們不
敢亂來的。
她這樣告訴自己。
「別怕嘛。」男人笑了。「我叫大沼。你聽你哥哥提過吧?」
名字聽過。哥哥時常講他的壞話。
「是。」她終於回答了。
「我對女孩子很溫柔的,不用害怕。」
「呃……有甚麼事嗎?」
「你哥哥呀,最近有點怪怪的哦。好像蠻有錢的樣子──你知道吧,你哥哥要湊
錢還債給組織的事。」
「嗯……」
「他肯工作最好。只要把錢還清,我們也不追究甚麼。不過嘛,如果他瞞著組織
在外面做甚麼事的話,事後會給我們添麻煩。明白嗎?」
「是。」
「知道你哥哥在搞甚麼花樣嗎?」
「不知道。」
「隱瞞不是好事哦。」大沼的手解開邦子的睡衣鈕扣,搔她裡面的肌膚。
「真的不知道。」邦子說。
「是嗎?那麼,我再問一次。你住院的錢、他換新裝的錢……從哪裡來的?」大
沼笑著玩弄邦子的胸脯。
邦子臉色蒼白且打著哆嗦,可是不能動彈。
就在這時候。
「你們做甚麼?」傳來一把清亮的聲音。
是悠子!邦子大大喘一口氣。
「來探病的。」大沼回頭說。
「探病時間已經結束。請回。」悠子嚴厲地說。
「原來如此。那就回去吧。」大沼聳聳肩。「我跟她很熟的。她的服務很好,所
以我想到要來探探病──哎,邦子,早點回來上班吧,還有很多客人等著要摸你
哪。」
「電梯在那邊。」悠子說。
大沼跟在兩名保鑣後面走了。
「邦子小姐,沒事吧?」邦子點一下頭,同時踉蹌欲跌。
「振作些!」悠子扶著邦子,把她帶回病房。
「等等……悠子姐姐。」邦子在走廊停步。「我……因為哥哥欠債……」
「邦子小姐──」
「我不是喜歡才去做事的!相信我!」邦子哭起來。
「我知道,我明白的。」悠子攬住邦子的肩,鼓舞似地運力。「不能跟那種人打
交道,懂嗎?」
「可是……我在那種地方上班,大概不能當護士吧。」
「哎唷唷。」悠子笑了。「你想當護士?那麼首先要停止哭泣,早日恢復元氣。
知道嗎?」
邦子終於忍住眼淚,破涕而笑。
「是。」她做了一個哭中帶笑的表情。
「差點幹了?」男人說。
「沒有適當的機會。」順平說著,隱藏不了有點內疚的心情。
男人不作聲──在酒吧的一角,兩個男人的組合是奇妙的。
「你膽怯了。」男人說:「老實說出來嘛。」
順平有點生氣。
「嗯……是害怕,的確。不過,沒有膽怯。真的!」他強調。「只是時機不對罷
了。真的。」
「是嗎?」
「相信我。我連妹妹的住院費都借了,該做的一定做。」
「好吧。」男人點點頭。「──妹妹怎樣了?」
「好像沒甚麼大問題了。」
「好極啦。」男人從內袋掏出一個信封。「收下這個。買點好東西給妹妹吃。」
「不好意思。」順平接過信封。男人按著他那隻手。
「希望把下次的費用交給你時,工作已經完成。」他說。
「知道。不會出錯的。我會綁走佐佐本珠美的。」
「別太大聲。」男人責備他,乾了自己的酒。然後站起來。
「那就走吧──你還要喝?」
「馬上就走的。為明天做好準備。」
「應該是這樣的。明天星期六,她大概會早回吧。」
「星期六?」順平這時才察覺的樣子。
「千萬拜託了。」
男人拍拍順平的肩膀,走了出去──桌上擺了兩人份有餘的錢。
男人離開酒吧,回到自己的車上。
醉酒駕車危險,必須醒醒酒才行。可是,男人似乎無意開車。
他按了掣,徐徐地提高音量
「快去洗澡好不好?珠美。」聲音清晰得驚人。
「我在看電視嘛。」
「明天不是要上學嗎?真是的……」
「叭噠叭噠」的拖鞋聲。
「二姐,你先洗好了。國友哥來到的話,我來陪他。」
「那我沖個花灑浴就好,十五分鐘左右出來。國友來了,你這樣告訴他吧。」
「知道啦。在見到二姐以前,他不會回去的。」
「國友這麼沮喪?」
「他說只要見到二姐就會振作起來喎!」
「知道啦。那就拜託啦。」
男人換了另外一個掣。
接收力稍降,有雜音,可是聽見「窸窸窣窣」在脫衣的聲音時,男人覺得臉部發
燙起來。
夕里子……我的夕里子。過了一會,傳來花灑聲。
倘若我變成流動的熱水包圍著夕里子就好了,男人想。
夕里子……我一定會把你抱在懷裡。一定。
男人把音量調校到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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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陷阱】
「佐佐本同學──佐佐本綾子同學。」
呼喚聲在學生食堂裡迴響。
「是。」不知怎地,回答的是綾子的朋友。
「綾子!叫你呀。」
「是嗎?」
朋友也不太明白綾子是怎麼回事。「你的電話哦。」朋友說。
「對不起。」
綾子連忙衝上去(話是這麼說,但她一急就會栽倒的關係,所以仍是慢慢地走
著)。
「一位平野先生打來的。」
「哦。」
平野?是誰呢?
「喂──我是佐佐本。」
「嗨,綾子小姐!我是你父親的下屬平野。」
「噢,家父承蒙照顧了。」
說起來,父親曾經交代過甚麼人,「我不在的時候,一有甚麼就聯絡你們」甚麼
的。
那個人是「平野」嗎?綾子記不起。
「其實剛才我也聯絡過夕里子小姐的,但聯絡不上。」
「對不起。有甚麼事要轉告嗎?」
「其實是令尊在出差的地方入院了。」
「唷,那不行呀!」她以為「令尊」是對方的「爸爸」。
「不,是……」
「是我爸爸嗎?」幸好綾子也馬上察覺了。「呃──應該怎辦?要不要叫救護
車?」
「請鎮定。沒啥大不了的事。」對方慌忙說:「只是要辦住院手續,需要家人的
簽名而已。」
「好的。我該怎麼做?」
「能不能請你過來一趟?」
「我馬上去!謝謝你。」綾子準備掛線。
「請等等!我還沒說地點哪。」
「噢,也是。」
對方大概已滿頭大汗吧。
綾子向櫃台的收銀員要了便條紙和原子筆,照對方所說的記下來。
「那麼,我馬上去。」
「勞駕了。」
綾子掛了線,向收銀員道謝。
「我必須回去了。」回到位子,她對朋友說。
「去哪兒?」
「出國公幹的家父好像入院了。所以我必須馬上去一趟。」
「唷,很麻煩哪。在甚麼地方?」
「好像在崎玉縣。」
朋友眨眨眼睛。
電話的聲音終於使國友醒過來。「吵死人啦!」
發牢騷並不能使電話聲停止。
昨晚去了夕里子那兒,回來已經很晚,而且回來後一直睡不著。
田淵死去的樣子,一直在他眼前浮現。
這當然不是國友的錯。因為實在無法保護所有提供情報的人,而且田淵也笑著拒
絕國友的好意,說「我暫時找個地方躲起來好了」。
田淵本身也應該做好心理準備的。可是,那樣不能使國友的心情得到寬慰。
電話……電話嗎?
國友一邊拿起話筒一邊看看時鐘。已經下午一點鐘了?國友被嚇一跳。
「是。」他打著哈欠說。
「你在呀!好極了。」
「高見澤嗎?甚麼事?」國友甩甩頭。
「國友兄。請冷靜地聽我說。」
「甚麼嘛?」
「關於昨晚田淵的事。」
「哦……怎麼啦?知道甚麼了嗎?」
「那是……」高見澤欲言又止。
「甚麼?快說。不管聽到甚麼,他都不能復生的了。」
「可是,你一定想不到是這麼回事。」高見澤說。
「甚麼?快說啊!」國友開始不耐煩。
「其實──搜查科的人,很快就會到你那裡去。」
「來我這兒?」
「帶國友兄回來盤問。」
國友以為自己睡迷糊了。「高見澤,肯定嗎?」
「有人說,叫人殺田淵的是國友兄──」
「你說甚麼?」
「請別生氣!我們接到這樣的告密。」
「開甚麼玩笑!」
「那件事的報酬是存三百萬入國友兄的戶口。向銀行查證後,確實存了,所以形
式上不得不調查一下。」
「你說三百萬?胡說!我連三萬也──」
說到一半,國友想起來了──那個留言電話!先做兩百萬的定期……
是不是搞錯對象?當時國友這樣想。
「國友兄!喂喂?」
「我在聽──是陷阱!媽的!」
「我想一查就知道的。只是我無法保持緘默,所以──」
「謝謝你。」
「還有──」
「還有嗎?」
「那個告密的人好像也去了報社,科長大概不能等閒視之吧。」
「報社?甚麼人做的?」
「我想不會報導出來的……不過,他們已經知道了你的名字。」
怎會搞成這種局面!是誰做出這種事來?
「國友兄!」
「謝謝。其後的事我會想辦法。對不起!」
「哪裡……國友兄,我是相信你的。」
高見澤這樣故意說,給國友頗大的衝擊。
掛線後,他急急洗臉。稍微鎮定下來後,猛然大怒。
部署那種事的,大概是殺田淵的同一個人吧?怎麼偏偏選中我……
國友開始準備外出。我要親自逮捕殺田淵的人。昨晚,國友已下定決心。
可是,現在自己變成被調查的對象,當然不去找殺田淵的兇手了。
國友決定了──他並不是「畏罪而逃」。只要做成是踫巧出去就行。
他急忙拿起大衣,衝出房間。
「珠美,對不起哦!」那位朋友揮揮手。
「下次你請客吧。」珠美說。
珠美的情形,絕對不是開玩笑。她的朋友也清楚珠美的為人,於是鄭重地提示
說:「最多五百圓。」
「好吧。」
早上,朋友告訴她:「放學後等我吧。」
結果,珠美空等了一小時。
朋友因著「學會的事拖延了」的關係,害珠美「白白損失了一小時」。
最後朋友答應以請客的方式賠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餓死啦!」一個人離開校舍的珠美嘟嘟嚷嚷地說。
老實說,可能是肚子餓才心情不好的。
不吃東西是支持不到回家的。十五歲正值食欲旺盛期,又沒胖到必須在意節食。
珠美加快腳步走出校門。
「吃甚麼好呢……」她自言自語。
對!星期六,多數食店都沒有「午餐服務」,如果跟平時一樣走進去的話,收費
可能是平日的兩倍。如果糊裡糊塗光顧了,搞不好會懊惱得一晚不能入睡。
「對了。」
聽說有間賣「甜不辣」(注:日式食品)的店,周末也有午餐的服務。現在年輕
的女孩都愛吃甜不辣、泡菜之類的東西。
那間店擠不擠呢?不過──自己一個人嘛,應該很容易找位子,頂多跟別人「搭
檯」就是了。對。就這樣辦。
決定去處後,珠美的步伐輕快許多(雖然在這之前也不沉重)。斑馬線恰好轉綠
燈──
「喂!」有人從車上喊。
「嗯?」珠美回頭望。「咦,上次忘了關車頭燈的人!」
今天他沒開著車頭燈。
「不必特地來道謝的。」珠美說。男人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不……啊,道謝是應該的,禮尚往來嘛。」他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對了──哎,想不想吃甜不辣?」
「甚麼?」
「只有周末才有的服務,好便宜哦!一個人吃的話,要跟別人搭檯。不過,叔叔
也是不認識的人咧,嘻嘻。」男人完全嚇呆了。
「肚子好餓──如何?」
「唔……說起來,我也還沒吃午飯。」
「那就吃吧!可以載我去嗎?我帶路!坐車去的話,兩分鐘,不,三分鐘就
到!」珠美不由分說,即刻迅速坐進前座。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
沒法子,順平依她所言驅車往前,兩三分鐘後駛進一條窄窄的巷子,好不容易找
到空位停車。
「這邊這邊。」順平被她拉進一幢大廈地庫的甜不辣店,整間店都是女孩。
「兩位──哪裡都可以!」
珠美大聲呼叫,店員馬上給她找到位子。
「如果客氣的話,永遠沒位子坐的。」珠美在窄小的椅子坐下。「好小哇。」
「呃……不要緊。」
大塊頭的順平,必須聳起肩膀才不至於跟鄰座的客人相碰。
店裡很熱,順平在冒汗,同時在驚愕,到底自己在幹甚麼?
我要「綁架」這個少女哦!居然跟她一起來吃甜不辣,像甚麼話!
「把叔叔硬拉著來,抱歉哦!」珠美說:「不趕時間吧?」
「不……沒關係。」順平用濕手巾擦臉。「不過……」
「甚麼?」
「你居然能那樣子喊住店員要位子呀。我最怕這種情況。」
換作他自己,一定是裝模作樣地站在一邊,等店裡的人發現才走過來招呼吧。
對順平來說,現代女孩這種「想做就做」、「想說就說」的作風,無疑是一種文
化震盪。
「你每天開車到那一帶?」
珠美這樣問,令順平有點為難。他只好說:「不,偶爾啦。」
「不過,經常有人忘了關燈的。一直開著車燈,電池不是很快就耗完了嗎?」
可以跟一名要綁架的對手如此談笑風生嗎?
正覺傷腦筋時,甜不辣上來了,順平首先鬆一口氣。
「好好吃的,我先吃啦!」
珠美「叭」地拉開木筷子,開始吃起來,卻燙得瞪大眼睛怪叫「燙死了……」。
見到她的樣子,順平想起妹妹邦子。
邦子在她這個年齡,也是活潑有朝氣,吱裡呱啦地愛說話,但現在……
邦子──原諒我。順平也開始吃了,白蘿蔔燙得他翻白眼……
「好吃。」走出店外,珠美嘆一口氣,轉向順平。「謝謝款待。」
她向他鞠躬。
總不能向珠美說「分開結帳」,於是順平幫珠美付了帳。
「不……小意思。」不到一千圓。道謝使他過意不去。
「不是錢的問題。你請一個不認識的女子吃東西,怪不幸的。」
珠美多少有點內疚。
「我開車送你一程吧。」順平說。
「不用了。車站就在前面不遠處。」
順平嘆息──不做不行了。為了邦子。她的身體須要醫治……
「上車吧。」
「不,我──」話沒講完,見到順平手裡有槍,珠美啞然。
「我不想用的。乖乖坐上前座吧。」
珠美終於領悟到,順平不是在開玩笑。她聽話地坐上前座。
順平坐上駕駛座,對珠美說:「兩手繞去後面。」
他從儀錶板內取出一副手銬。珠美臉色都白了。
「安靜點,我不會傷害你的。來,手。」
珠美把兩隻手繞到背後,讓他扣上手銬。
「還得好好繫上安全帶才行。」順平看著珠美。「拜託,乖乖聽話──我不想殺
你,假如必須丟下你逃亡的話,我只好殺了你。因我不想束手就擒。」
珠美默然點點頭。
「好。那就走吧。」順平開動車子,駛出大馬路。
「手痛不痛?三四十分鐘而已。忍耐一下。」車子順暢地加入車龍往前開動。
珠美終於從衝擊中恢復過來。「你想把我怎樣?」
「只是暫時把你關起來而已。」
「我家不是有錢人哦。」
「不是為錢。」
「那麼,是甚麼?」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受人委託的──住口。我不會回答你的問題了。」
順平一直盯著前面。
三十幾分鐘後,車子來到一個古怪的地方。
有幾幢陳舊的大廈毗鄰而建,有些地方像缺掉牙齒似的不見了。
停車後,順平幫珠美下車。
「這是鬼城。」他環視四周說。
「這裡……幹甚麼的?」
「景氣好的時候,被人炒地皮霸佔的土地。在拆毀以前市道不好,於是保持原狀
──到這邊來。」
珠美雖然臉色蒼白,但步伐穩定。
在車上,她已作好某程度的心理準備。她不願意被殺。假如這男的目的是要把珠
美「據為己有」的話,她就不反抗。總比被殺的好。
可是,珠美不認為這人會做出這種事來……
站在一幢半毀的建築物前。
「進去──這邊。」他把她帶到其中一道門前。「來,我幫你解開手銬。」
雙手自由了,珠美稍微鬆一口氣。
可是,接下去的瞬間,順平開了門,把珠美推進去。
珠美往前踉蹌走了兩三步──突然,腳下的地板消失了。
「哎呀!」隨著短促的叫聲,珠美向下墜落。
「叭噹」──掉在四五片床墊重疊的上面,珠美被揚起的塵埃嗆得咳嗽。
「有沒有受傷?」順平從上面窺望。
向下墜落了三公尺左右──珠美環視幽暗的周圍。
「是地下室。要拆了,沒樓梯。不可能爬上來的。弄不好的話,會受重傷哦。」
「你要怎樣?」
「你只要待在這兒就行了。在事情辦完以前──在床墊上睡吧。毛毯在那個角
落。」順平指了一下黑暗的一角。「也許會冷,忍耐吧。右邊深處有廁所。食物方
面,我會帶給你。今天的晚餐在你腳下。」
珠美發現一個塑膠袋擺在那裡。
「別搞花樣。這也是工作。」順平說:「不管怎樣大喊大叫,這裡誰也不會來
的。乖乖聽話就可以了。」
珠美使勁瞪著順平說:「我要吃好的飯盒!還要帶周刊給我!」
「好吧。」順平笑了。「我明天再來。」
腳步聲遠去了,然後傳來車聲,逐漸遠去,直至聽不見。
「糟糕!」珠美打量偌大的地下室。
三公尺多的高度。怎麼看都不可能爬得上去。珠美想到會不會有墊腳台之類,但
環視四周後,發覺甚麼也沒有。
過了一會,身體冷了起來。怎麼說,十二月了。
雖然穿著大衣,入夜之後就逐漸寒冷了。
珠美拖了一張床墊,拿到外面的光線稍微照進來的角落。
用毛毯裹住身體,蜷曲而坐。除此以外甚麼都不能做。
變得如此不堪的局面……
可是,為何綁架我?難道長得太美的關係?珠美想起一些無關重要的事。
「真的是這裡嗎?」綾子也禁不住這樣問計程車司機。
「的確是這裡沒錯。」司機用不帶感情的聲音回答。
「是嗎?」
下了計程車,綾子愣愣地抬頭看那幢建築物。這是醫院?
當然,綾子並不認為父親是進了這間醫院。那個叫甚麼的(又忘了!)父親的下
屬說:「這間醫院是那間醫院的聯絡地點,請你過去看看。」於是綾子來了。
可是──從車站搭計程車,過了將近一小時,來到深山地帶,沿著除了樹木以外
就甚麼也沒有的山道走,結果抵達的是這個地方。
醫院……在即將倒塌的門柱上,掛著一個字跡幾乎消失的招牌,只能大概讀出
「醫院」的文字。
入住這裡的不是人,而是幽靈吧,綾子想。
殘舊、搖搖欲墜的房子。雜草枯萎了,包圍著仿若長滿白霉似的建築物。
誰會住在這麼糟糕的地方?
來到門邊,戰戰兢兢地窺望著時,傳來聲響,有兩名穿白袍的男人從建築物走出
來。好極啦!這裡畢竟是醫院。
「你好。」綾子施禮。「我叫佐佐本……」
「是佐佐本綾子小姐吧。聽說了,進來吧。」
兩名男子從兩旁提起綾子的手臂,幾乎以跑的速度把她帶到建築物裡面。
裡面跟外面一樣糟糕──塵埃處處,蜘蛛網滿佈,加上藥味彌漫,令人難受。
「嗨,歡迎。」
出來迎接的是個木乃伊怪人──可以這麼比喻的白髮老人,白衣也磨損成「灰
衣」了。
「呃,我叫佐佐本。為家父的事──」
「是的是的。我很了解的。」老人點點頭。「在這裡簽名吧。」
「呃……」
「這是必要的手續。來,簽這裡。」
「哦……」
在不清不楚的情形下,綾子在那份文件上簽了名。
「好好好。可以安心了。你會在這裡幸福快樂地過一生的。」老人把文件捲起,
塞進口袋。
「我──不是的。一定是有所誤會了。由於家父入院了,那位甚麼先生叫我來這
裡的。我甚麼事也沒有……」
對方的動作非常快速。綾子在說話時兩名大漢已抱起她的身體,把她帶出走廊,
拋進其中一道門內。
「哎──真的搞錯了!」綾子喊。
門「啪」地關上,男人的洪鐘聲從小窗響起:「再不乖乖聽話,就用藥物使你安
靜。懂嗎?」
「可是,你們搞錯了。我甚麼事也沒有哇!」綾子重複著,可是腳步聲走遠了。
究竟怎麼回事?
綾子靠著房門,用力甩甩頭──是哪個地方出了岔子呢?
這個時候。
「大吵大鬧也沒用的。」房內傳來說話聲。綾子嚇得差點跳起來。
「呃,你是誰?」
房內幽暗,眼睛還未適應的關係,看不清有誰在。
「我是誰都不重要。」有點沙啞的女聲。「新來的?闊別兩年啦,抑或三年?住
久了,時間都搞不清楚啦!」
眼睛稍微適應時,見到一名頭髮蓬鬆、穿著一件不知是睡衣還是工作服的女人,
從雙格床的上鋪俯視著綾子。
「這裡是甚麼地方?」綾子問。
「精神病院,而且是最壞那種。」女人說:「其實不是醫院,是監獄。說不定比
它更糟糕吧!」
「有甚麼……搞錯了。」
女人輕笑。「不管有沒有搞錯,一旦住了進來就不能活著出去。如果喊叫的話,
他們會用藥物使你變成廢人;聽話一點對你比較安全些。」
綾子環視空蕩蕩的房間,癱坐在地,抱頭喃語:「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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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要求】
「我回來啦。」夕里子提著超級市場的紙袋。「珠美!姐姐!在不在?」
沒有回音。
「真是的……」夕里子嘀咕地走進屋裡。「甚麼都要人家做……回來可以先預備
晚飯的嘛!」
她在逕自生氣。
可是,有些食物必須擺進冰箱,於是夕里子連衣服也沒換就直接進了廚房。
把東西都擺在該收好的地方後,她嘆一口氣,喃喃地說:「現在準備做飯又太
早。」
好睏──睡一下好了。
昨晚夕里子在等國友,聊了好久的關係,上床時已經很晚了。當然的,夕里子一
心想使國友提起精神來。
夕里子走進自己房間,換了便服,仰臥在床上。
國友不知怎樣了?
他因那名外號「貍貓」的線人的死而感到十分難過。
夕里子除了默默地陪著他以外,甚麼也幫不上忙。
夕里子深深嘆一口氣,立刻沉沉入睡,連校鬧鐘的時間也沒有。
做了一個夢──跟國友一起旅行的夢。
泡溫泉、跑山林、在湖上泛舟……
連自己也覺得像當了旅遊手冊內的卷頭插畫女郎般難為情。
簡直就像──對,像在渡蜜月!
但有甚麼關係?反正做夢而已……
相當愜意地乘著吊籃看風景的當兒,電話響了。國友接聽。
「是,我是國友──有命案?我馬上來。」
「喂!我們在渡蜜月哦!怎麼還管那種事?」夕里子生氣地喊。
「沒法子,這是工作嘛。那我走啦。」
國友從吊籃跳到下面的水裡去了!
「國友!慢著!國友!」夕里子這樣叫著……
咦?是電話。夕里子坐起來,喃喃地:「是夢呀……」
天色已微暗,嚇了一跳。走到客廳,開了燈,拿起電話筒。
「午覺睡得舒不舒服?」
是那傢伙──夕里子按了錄音的掣。
「謝謝你把我的聲音錄下來。」男人說:「不過,還是請你按一下電視的掣。」
「幹甚麼?」
「你所愛的人上電視哦。」
夕里子駭然一驚──她不想照男人所說的去做,但還是用遙控器開了電視,一直
更換頻道。
「──國友──」這個名字跳進耳際。
赫然。國友身上發生了甚麼事?
「哎,仔細想一想,看他適不適合你。」說完,男人掛線。
看了電視新聞的夕里子,不由脫口而出:「開甚麼玩笑!」
國友拿了人家的錢,叫人殺死那叫「貍貓」的線人!
簡直一派胡言!
正在發呆時,玄關傳來叩門聲。
「是!」急急跑去開門。「高見澤先生!」
「嗨,夕里子小姐。」高見澤有點內疚的樣子。「聽說了嗎?」
「看了電視新聞。一定是甚麼地方搞錯了!」
「我當然也這樣想。」高見澤點點頭。「不過,是上司的命令。國友兄行蹤不明
了。找到他時,我必須帶他回去。」
「怎麼可能!」
「是真的……我想他當然會跟你聯絡的。」
「目前沒有消息。」
「假如他來告訴你甚麼的話,請你叫他跟我一起回去好嗎?他藏起來很麻煩
哦。」高見澤從玄關窺望一下屋內。「如果現在他來了的話……」
「他不在。」夕里子用強硬的態度說:「即使他在,我也會保護他的。」
「夕里子小姐……我了解你的心情。」高見澤點點頭。「我也不想的。其實……
有幾個人在下面等著。我會回去,但這幢公寓已受監視。」
夕里子無法接受的事實。可是,這不是夢。
「明白了。隨便吧。」
「對不起。」高見澤說:「那就──」
「高見澤先生,國友沒到這裡來,我猜他是不想給我添麻煩的關係。」
「嗯……是吧。」
高見澤離開後,夕里子用力關門──不是高見澤的關係。雖然她知道。
夕里子告訴自己:「冷靜、冷靜。」她把所有窗簾拉上,開了所有的燈。
「不能相信!」
一定是有人想陷害國友。可是,是誰?夕里子坐在沙發上,抱頭苦惱。
然後,過了多久呢?突然察覺了。
綾子和珠美為何如此遲歸?她們沒說今天會遲回家。不祥的預感。
不可能……不可能她們又發生甚麼……
看看時鐘。然後衝進自己房間,取出記事簿和電話號碼的條子,拿起無線電話,
逐一打去她有頭緒的地方。
「你說甚麼?」平野說:「我打電話去綾子小姐的大學?不,我沒打過。」
「是嗎?」雖然是意料中事,夕里子畢竟大感失望。
「發生甚麼事?」
「聽說有人用你的名義打電話給綾子姐姐,說家父入院了,叫她馬上去一趟。」
「怎會呢──那麼,難道她被拐了?」
夕里子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說:「好像是。」
「糟糕了!」傳來平野也很慌張的聲音。「報警吧──不,何不拜託你那位刑警
朋友想想辦法?」
「就這麼辦。謝謝。」
「有甚麼消息請告訴我。」
「是。」夕里子嘆息。
看看時鐘,已經這裡那裡地打了四十分鐘電話了。終於問到有關綾子的事,找到
那位跟她一起在食堂的朋友,知道她接到一個自稱平野的男人的電話。
當然只是假冒的名字。問題是綾子去了哪裡?
朋友說她只是表示「去崎玉縣」,至於崎玉縣的甚麼地方,真是無從查出。
平時的話,早就聯絡國友請求援助了……
國友連電話也沒一個。
怕他在她用電話時打來,夕里子使用別的電話打聽綾子和珠美的下落。
這種非常時候,連珠美也遲了。這孩子沒事吧?她向來堅強懂事……
電話響了。夕里子飛撲著前去接聽。「晚上好──嗄?」
「珠美還沒回來?」那位朋友覺得好奇。「今天我讓珠美等了好久,覺得對她不
起,所以……她應該早已回家了的……」
夕里子說「如果她回來就給你電話」,然後掛線。怎麼回事?
綾子、珠美都不見了蹤影,國友惹上莫名其妙的嫌疑。是巧合嗎?不會的!
有人在策劃──是那個人嗎?夕里子在客廳裡來回踱步。怎辦?怎麼辦?
「咯咯」。傳來聲響,她停步──剛才是甚麼聲音?
「咯咯」。陽台的窗戶。夕里子跑過去,拉開窗簾,是國友站在陽台上叩她的玻
璃門。
夕里子急急開門,讓國友進來。
「對不起!我不能從玄關進來,於是從電梯大堂沿著一層層的陽台──」
夕里子抱緊國友──二人擁抱了一會。
「沒事的。我來窩藏你。」夕里子說。
「不行。高見澤來過了吧?這裡最受警方注意。我不想把你牽連在內。」
「好見外呀!」
「就因不見外才這樣做的。」國友嘆息。「其他兩個呢?」
「看來是被人綁架了。」
國友啞然。「開玩笑吧?」
「真的──坐吧。吃點甚麼?」
「總之,告訴我一切。」
聽了夕里子的話,國友臉色都白了。「歹徒一定是同一個人。雖然不知目的為
何。」
「怎會這樣……卑鄙的傢伙!」國友聲音顫抖。「不管怎樣,我都會救她們出來
的。」
「你現在在逃亡哦。」
「我不須要逃亡。不過,如果現在出現的話,我就不能救她們兩個了。對不?」
「嗯。」夕里子嘆一口氣。「說要找她們,連她們在哪裡也沒頭緒啊!」
夕里子在國友的額頭吻了一下,說:「現在,你先休息一會。高見澤先生今晚不
會再來的了。」
夕里子一直坐在客廳裡,等電話。已經深夜了。國友吃過飯,睡著了。
夕里子知道,那人一定會打電話來。對那男的來說,他的目標是夕里子。
他一定會告訴她甚麼。一定。夕里子帶著祈禱的心情,一直凝視半空。
電話作響時,已是凌晨二時。
「喂?」
「這回沒錄音嗎?」
「你把我姐姐和妹妹怎樣了?」夕里子粗暴地說。
「好可怕。你生氣,我就掛線啦。」男人說。
「好。她們兩個都平安無事吧?」
「當然。她們好得很。」總之,只有姑且相信他。
「那麼,你有甚麼目的?」
「你知道的。我愛你。」
跟以前不同,語調狎呢。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處於優勢。
「你要我怎麼做?」
「首先禮貌一點。希望你說話溫柔一點。」
夕里子大嘆一口氣。「我應該怎麼做?請說。」
「對對對。」男人說:「首先,不准那位刑警先生做多餘的事。如果不願意,我
可以隨時通報哦,他現在在你那兒。」
夕里子倒抽一口涼氣。
「然後?」
「如果你想救你姐姐和妹妹的話,就要愛我。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粗魯的。」
「應該怎麼做?」
「明天星期日,你要跟我約會。」男人說:「盡量打扮漂亮一點。我們要愉快地
渡過這一晚。」
「知道。」
「我們先吃晚餐。我請你吃好吃的東西。」
「是。」
「然後,我們二人的夜──你不是小孩子,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夕里子渾身打顫。「如果那樣做的話,你就把她們還給我嗎?」
「如果你愛我的話。沒關係,不必太久時間,你就會回應我的愛的。」男人平靜
地說:「明天下午三點鐘,你在Ⅹ街的十字路口等我吧。」
「三點鐘嗎?」
「我期待你的到來。」
電話掛斷了。夕里子站起來,急急走到國友那裡去。
可是──國友能做甚麼?他只要踏出這裡一步,就有可能被捕。
夕里子拚命動腦筋。應該有辦法的──有甚麼好辦法……
時間不理會夕里子的苦惱,一分一秒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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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逃脫】
嗚……嗚……
從毛毯下面傳來異樣的聲音。
「喂!」她「咯咯」聲敲那道門。「喂!」
敲了一陣,走廊上傳來拖鞋聲。
「等等。現在開門了。」從小窗探出胖男人的眼睛。
「快點嘛。」房中的女人似乎很不安。
「幹甚麼?還早哦。」「卡嚓」一聲,門開了。
「因為……好噁心嘛。」女人用擠壓的聲音說:「晚飯裡面加了甚麼?」
「我們不做那種麻煩的事。」
「可是……她發出那麼奇怪的呻吟聲啊!」
「嗯?」男人豎起耳朵。
深夜,十二點多。不僅晚上,這間「醫院」連白天也很安靜。蓋因稍微吵鬧的病
人都用藥物使他聽話的關係。
嗚──有點像狼的遠嗥,時而漏氣、時而像尖銳的汽笛聲。
「大概在哭泣吧!沒出息。」男人笑了。
穿上皺巴巴白衣的男人,名叫高山,是這間醫院的看護人。
「是?但她一直這樣哦。」
跟綾子同房的這名女子,叫做有田紀代子,大麻中毒者。本來是為治療中毒症而
入院的──
「哎,給我藥吧。」紀代子向高山央求。
「等等吧。等我得到那女子之後。」高山有點粗暴地推開有田紀代子。「你出
去,不要干擾我。」
「好吧!」紀代子嘟起嘴巴。「年輕多好,好單純呀!」
高山突然用手摑紀代子的臉。很用力。紀代子的身體飛到房間角落摔倒了。
「別說自大的話!」高山俯視紀代子。「疼你的時候,你可以撒撒嬌──但沒義
務要給你藥哦。」
「原諒我……」紀代子聲音顫抖。「對不起……」
她的身體發抖。她嘗過沒藥吃的恐怖滋味。
「知道就出走廊去。」
高山頤指一下。紀代子匍匐著從房間爬了出去。
「也不照照鏡子才說話。」高山關起房門,彎身到雙格床的下鋪。
「哎……別哭嘛。」他用貓聲說:「在這裡惹怒我的人,不能活下去哦。這點要
好好記住──我對年輕可愛的女孩最親切的……」
高山往罩頭蓋著毯子的綾子伸手過去。
「明白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那個紀代子趕出去,讓你一個人住在這裡
哦。那個紀代子已經『用盡了』。只要扔到地庫去就行了──懂嗎?只要你乖乖聽我
的話……」
高山慢慢掀起毯子。
寒氣襲來,有田紀代子在走廊角落縮成一團。
她抱著兩腳拚命忍住不打哆嗦。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寒氣是因為寒冷的關係,還
是毒癮發作的關係。
沒出息──真的沒出息。
對於嘗試討好那種男人卻要挨罵又不能生氣的自己覺得悲慘無比。
興致來的時候,高山會恣意玩弄紀代子的身體。她無法拒絕。對現在的紀代子來
說,沒有毒品給她比死更痛苦。
現年三十一歲的紀代子,樣貌蒼白得像四十。紀代子感覺得出,最近高山開始對
她厭倦了。
就這時候,進來一個剛滿二十歲的新人。
高山不會眼巴巴地看著就算數。怪可憐的。雖然這樣想著,卻因有人跟自己有同
樣遭遇而幸災樂禍。
紀代子在等著那女孩的慘叫聲隔著門傳出來。一旦轉移了注意力,彷彿連寒氣也
忘了不少……
門打開了──咦?這麼快就完事?
看見從房間跑出來的不是高山,而是那叫綾子的女孩時,紀代子啞然。
「啊──」綾子打哈欠。「真好睡!不過,還是半夜哪……咦,紀代子小姐。」
她笑一笑。「你在那兒幹甚麼?」
紀代子忘掉寒意,站起來。「你……怎麼啦?」
「我也不知道……睡夢中,好像有人叫醒我。我呀,很難叫醒的,即使醒了也是
迷迷糊糊的。」
她難為情地甩甩頭。
「他……高山呢?」
「嗄?」
紀代子窺望房內,瞪大了眼。高山變成「大」字躺在那裡。
「你……把他怎麼啦?」
綾子歪歪頭。「不曉得。」
「甚麼不曉得!你這樣做,會給我帶來好大的麻煩啊!我……會被殺掉!」
她戰戰兢兢地走近,知道高山沒有死,只是暈倒過去了,但仍滿臉狐疑。
「怎麼辦?」紀代子惴惴不安。
「怎麼辦?」綾子悠閒地說。
「你是甚麼人?那麼難吃的晚飯你居然吃個精光,我就覺得有古怪。那不是人吃
的東西啊!」紀代子為那種小事拘泥生氣。
「當然是很難吃的。」綾子說:「可是沒有別的東西好吃呀。不是嗎?那些食物
起碼可以下肚,應該是有營養的。如果不養足精神,萬一有機會逃跑時,不是跑不動
了嗎?」
有時突然有急智說道理的綾子,用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壓倒了紀代子。
「是啦……有甚麼好生氣的?」
她對這個來歷不明的「怪物」畏懼三分。綾子當然沒有超能力。
那麼,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剛才,高山慢慢掀開綾子罩頭而蓋的毯子。然後發現這個「新來的」所發出的奇
怪聲音並不是哭泣聲,而只不過是用毯子蓋住整個頭,鼻息透過細縫呼出,發出宛如
笛鳴的聲音時,他光火了。
「起來!喂!」他搖她。綾子也扭轉身體半睡半醒著。
就那當兒,她的膝蓋直撞向坐在床邊、豎起一隻腳的高山的下胯。
那是無意識的動作,沒有出甚麼力。高山痛得喊一聲,連忙站起來。
他忘了那是下鋪床。站起來的當兒,頭部撞到上鋪床的框邊,於是連聲音也發不
出來,就這樣安靜地(?)暈倒在地。
甚麼也沒做,就把對方擺平,乃是綾子「不戰而勝」的獨創秘方。當然,她本人
並沒有擺平對方的自覺性。
「怎麼辦?這個人醒來的話,不會就這樣放過我們哦。」紀代子臉都變白了。
「那麼……出去吧。」
「出去?」
「離開這裡呀!何況我根本沒有任進來的理由。」
「別胡說了!那種事怎麼可能!」
「為甚麼?」
「甚麼為甚麼……」紀代子語塞──因她從沒想過可以離開這裡。
「你不能從這幢建築物跑出去的。」
「這人不是有鑰匙嗎?」綾子走近高山,在他的褲頭腰帶找到一串掛著的鑰匙,
得意地微笑說:「你瞧!」
紀代子真怕高山現在醒過來打她一頓。
綾子悠閒地從他的腰帶解下那串鑰匙。
「這條大的,一定是大門鑰匙。走吧。」
「可是……」
紀代子還在猶豫不決時,綾子已大步地走出走廊了。
紀代子連忙追趕上去。
不管怎樣散漫都好,綾子畢竟是佐佐本家三姊妹之一,經歷過種種危險遭遇。這
種時候也能處變不驚地沉著應對,是託過去冒險的福吧。
「怎麼沒有其他值班的人呢?」她為古怪的事情操心。
「高山『有事要辦』時,其他人都迴避去了。」紀代子說:「不過,如果這裡的
警鐘響了,他們會趕來的。」
「有甚麼事要辦?」
「那個──他要強姦你啊!」
「我也有反抗的權利的。」綾子她們來到玄關附近。
亮著燈的值班室是空的。
紀代子突然冷得打哆嗦。然後終於想起來──毒品吃完了。
對。即使從這間山中醫院跑了出去也逃不掉的。假如跟這女孩一起跑掉又被捉回
來的話,事情是何等嚴重……
紀代子知道地庫有一間照不到太陽的「反省室」,是個一旦進去了就不知道會發
生甚麼的地方。
我才不要被人丟到那種地方啊!大概沒有大麻吃了吧。那肯定比死更痛苦。
紀代子看到綾子走進值班室。
對。如果我捉到這女孩的話……高山一定會讚我,也會給我大麻吧。
想到這女孩將會遭遇甚麼時,不禁有點可憐她。
可是,如果被捉到也是一樣悲慘。對,我不須要陪她一起受刑罰的。
眼見綾子在值班室中打開架子這裡那裡東摸摸西看看的,紀代子終於發現桌面有
個重甸甸的煙灰缸,她悄悄拿在手裡。
「是不是這裡?」
綾子好像在找東西。紀代子拿起大理石做的煙灰缸,繞到身後,慢慢走近綾子。
「啊,有了!」綾子打開其中一個架子,開心地說。
紀代子站在綾子背後,慢慢掄起煙灰缸。
綾子倏地回轉身來,紀代子的手停住。
「請你穿上這個。」綾子脫下她自己的大衣遞給紀代子。「我穿著的,很暖和
哦。」
「但……」紀代子緩緩放下煙灰缸。「不是你的嗎?」
「我穿的是普通衣服,而你穿的像睡衣,外面一定冷得厲害──來,穿上吧。」
「嗯……」煙灰缸「咚」地掉在地上。
「對啦!」綾子赫然察覺的樣子。「這裡還有其他人住院吧?」
「嗯……好幾十個。」
「總不能只有我們跑掉呀!必須讓其他人也有機會逃跑才是。」
綾子往病房方向走回去,紀代子慌忙捉住她的手。
「如果那樣做會被逮到的!必須趕快跑!」
「不。」綾子給她看看鑰匙。「得到這個,是上帝叫我讓大家都跑掉的意思,有
神的旨意!如果我漠視的話,反而招來不幸的。」
「啊……」紀代子只有發呆的份兒。
綾子衝到走廊,使用手中的鑰匙,從邊端起把房門逐個逐個打開。
她好想讓夕里子和珠美看看這個場面。
「我也可以做得如此勤快!」
不過──所有房門都能用一條主要鑰匙全部打開的關係,她能開得那麼快,也是
理所當然的事。
就在那個時候,建築物中的緊急警鐘大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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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歹徒約見】
「姐姐……小心!後面!後面!」夕里子這樣喊著,赫然坐起。
「你沒事吧?」國友的手搭住夕里子的肩膀。
「啊……睡著了。」見到四周已經明亮,夕里子嚇一跳。「現在幾點?」
「快十二點了。」國友說:「你在這兒睡了一晚?」
「嗯……」夕里子在客廳的沙發睡了一覺。
「夢見綾子嗎?」國友和她並肩而坐,摟著她的肩。
「姐姐被一群男人追著,她在跑。可是,跑得太慢,馬上被追上了。他們從後面
打她……我叫『危險』,卻不能做甚麼。然後就醒了。」夕里子嘆息。「兩個都被拐
了,而我居然睡大覺!」
「不要這麼說。那我怎辦?」
夕里子微笑。
二人的嘴脣相碰了一下。夕里子站起來。
「吃點東西吧──隨時可以行動了。」
「嗯。」國友也是剛剛睡醒的樣子。
「今天星期日哪。」
「高見澤他們也休息就好了。」
「我去洗個澡。清爽一點。」
「也好。」
「國友,你也洗?」
「待會好了。總不能和你一起洗呀。」
夕里子笑一笑,走向浴室。她一直盯著浴室的圖畫。
「怎麼辦?」她喃喃自語。
不能拒絕歹徒的「約會」,因為它關乎綾子和珠美的性命。
夕里子遲疑著,不知應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國友。
如果夕里子出去赴約的話,歹徒一定會出現。除此以外,目前沒有辦法可以查出
歹徒的所在。
綾子和珠美現在怎樣了,只能問歹徒。他當然不會說出真相,可是夕里子暫時沒
有別的辦法。
「你們兩個總愛給人添麻煩!」她故意輕鬆地說。
她們兩個吉人天相,一定沒事的──為了使自己心安而說的一句話。
夕里子脫下衣服,開始淋浴。
告訴國友好了。也許國友只能從旁監視她和歹徒見面,總比甚麼也不說地答應赴
約來得更傷害國友吧。
問題是怎樣使國友離開這裡。高見澤和其他夥伴們一定在外面監視著這幢公寓大
廈。
有甚麼好辦法沒有……
夕里子關了水掣,用浴巾擦著身體時,聽見門鐘響。
誰呢?夕里子的手停頓了一下。接著馬上傳來叩門聲。
「夕里子小姐!我是高見澤。」夕里子慌了。國友當然聽見聲音了吧。
可是,現在自己這個裝束──她急急用浴巾裹著身體。
「等等!等一下!」她喊著,可是好像傳不到玄關的門外。
「夕里子小姐!我們進來啦!」
門打開了!當夕里子走出浴室的剎那,高見澤帶著其他刑警走了進來。
「啊──」見到身上只有一條浴巾的夕里子,高見澤臉漲紅了,飛快移開眼睛。
「不准看!」他對其他刑警大聲喊。
大家連忙背向夕里子。
「國友兄呢?」高見澤繼續背向夕里子說。
「不在!」
「剛才我接到電話,說他從這裡的陽台跳下去了!」
「嗄?」夕里子大驚失色。
「國友!不行啊!」她衝向客廳。
出陽台的玻璃窗開著,寒冷的風刮進來。厘士窗簾大大起伏翻動著。
「國友兄呢?」高見澤也跑過來。
夕里子搖搖頭。「我……看不見他。請看。」
高見澤用嚴肅的表情點點頭,出到陽台。
從客廳裡也一眼看到,陽台上誰也不在。可是──萬一國友真的跳下去的話……
高見澤把心一橫似地從陽台窺望下面。夕里子覺得心臟停頓了一下。
同時想到玄關的鎖為何打開了。
「誰也不在。」高見澤走回來。「不要緊。他並沒有跳下去。」
「好極了。」
夕里子按住胸口──驀地想起自己身上只裹著一條浴巾。
「高見澤兄!」一名年輕刑警衝進來。「被他跑了!剛才國友先生乘隙開走了我
們的車──」
「中計了!」高見澤敲敲腦袋。「他知道我們全都趕來這邊!喂,馬上通緝!」
「是!」其他刑警也往外衝了出去。
高見澤和夕里子對望一眼,笑了出來。
「國友兄做得好!不過也好。因我總不能當作假裝沒看見他呀。」
「煩人的傢伙。」夕里子也很開心。「不過,你們會追蹤他吧。」
「我可以留在這裡監視的……畢竟還是出去外面好了。」
「是呀。」
「那麼……小心別著涼了。」說完,高見澤也急急走了出去。
國友跑了出去,真的太好了。夕里子被冷風吹著,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身上的浴巾差點掉下來。夕里子連忙衝進自己房間,隨便拿件衣服套上。
「啊,太刺激了!」突然察覺,自己桌上的留言電話在閃燈。她按了掣。
「夕里子。」國友的聲音。「我不能讓你犯罪。我要想辦法逃脫,親手逮捕那個
殺田淵的兇手。綾子和珠美的事,你請高見澤設法做點甚麼吧。你自己也要萬分小
心。再聯絡。」
他大概是使用家裡的另一部電話,事先打來這裡留話的吧。
可是──起碼等我從浴室出來才走呀!
結果,夕里子必須單槍匹馬地赴歹徒的約會。
不過,也好……說不定這樣也好。
姐姐和妹妹的事由我負責。無論如何,我都要平平安安地救她們出來!
這是所謂的「背水之戰」吧,得知自己必須單獨應戰時,夕里子的內心湧起了鬥
志。
「姐姐!珠美!等著吧。我一定把歹徒綁著拖回來見你們!」
夕里子作出宣告。
歹徒指示,下午三點鐘在附近的十字路口見──還有時間。
「盡量打扮得漂亮一點。」她會好好答覆歹徒的要求。
穿得漂亮,萬一和歹徒搏鬥時也容易行動的服裝。她能想到這一點,畢竟是從經
驗得來的智慧。
「對!」
玄關的鎖──當然是國友出去時打開的。夕里子稍微鬆一口氣。因她想到又是歹
徒擅自開門進來的話,不禁打個冷顫。
走到玄關一看,夕里子停步。有個手提電話擺在門口。
她也想過會不會是高見澤掉在那兒的,可是剛才明明見到他筆直走了出去。
玄關的鎖是因刑警們進進出出所以開著的,那麼;樓下的中央鎖呢?
夕里子憑直覺知悉,把電話擺在那裡的是那個男人。乘隙進來放下電話就走了,
厚顏無恥,而且有點不正常。
夕里子上了鎖,掛上門鏈,然後輕輕拿起那個手提電話……
「老大。」門開了,手下探臉進來。
「幹嘛?這麼一大早的。」大沼滿口不悅地從床上坐起來。
「對不起。」說是一大早,其實下午一點鐘了。生氣的人沒道理。
「甚麼事?」
「你母親打電話來。」手下說。大沼慌了。
「媽媽打來的?快拿過來!」他伸手接過無線電話。「幹嗎不早說?」
「對不起。」
總之,他以為做甚麼事都要大聲叫就對了。大沼拿起話筒,聲音立即溫柔起來。
「媽咪?怎麼啦?」
「阿望啊,現在一個人?」阿望即是大沼的小名。
「嗯。」大沼揮揮手,叫手下出去。
其實床上躺著赤條條的「明美」,是許多「明美」之中的一個。
「哦。」大沼的母親美知子嘆一口氣。「今晚媽可能不回家了。」
「上哪兒去?」
「那個人呀,他少有地請我吃飯,然後找個地方過夜。」
「那不就好了嗎?」
「最近他忙,很少回來,所以想跟我好好過一下二人世界呢。今晚別打電話來
哦。」
「知道了,媽咪。」大沼說。床上的「明美」「唔」了一聲,翻了一個身。
「剛才是甚麼聲音?」
「沒甚麼呀。我餓了,肚子咕咕叫。」大沼連忙蒙混過去。
「哎喲,你要好好地吃才行呀。」
「是,媽咪。」
「那麼,明天來見我吧。」美知子說。
「知道。好好享受吧。」大沼咧嘴一笑,掛斷電話。
「我也餓啦。」「明美」用惺忪的眼睛抬眼望大沼。
「去吃點東西吧。」大沼打哈欠。「還是跟你再決勝負?」
大沼的手搔著「明美」的肌膚。
「不要。肚子餓了,提不起那個勁。」
「好吧──那就走吧。」
大沼從床上下來,正在穿晨褸時,手下又來了。「老大──有話報告。」
「甚麼事?」
「關於河內那廝的事……」
「啊,順平嗎?好,『明美』,你先去洗澡。」
「嗯。」
「明美」一絲不掛地下了床,打著哈欠走進浴室的樣子,手下張大嘴巴望著。
「看甚麼看──然後呢?」
「嗄?噢,然後我就跟在順平後面了。」
「發生甚麼事?」
「他──走進一間便利店,買了雜誌和便當。」
大沼怒氣沖沖地:「那種小事向我報告做甚麼?」
「不是的。」手下慌忙分辯。「順平拿著那些東西,跑去『鬼城』了。」
「『鬼城』?噢,在開發途中被棄置的三不管地帶?」
「是的。以前我們的老闆也出了一點錢投資的──」
「我知道。有一大堆拆到一半的大樓在那兒,是不?」
「嗯。那傢伙走進其中一幢半毀的大樓裡面。」
「幹甚麼?」
「那就不知道了──不過,傳來談話聲,肯定有東西。」
「談話聲?」
「好像是女人聲。他出來的時候甚麼也沒帶,大概是拿吃的給人吧。」
大沼歪歪頭。
「在那種地方養女人也很怪。」
「而且很冷哦。」
怪有趣的──大沼覺得無聊。他喜歡看到順平那廝不修邊幅、窮潦倒,向他打躬
作揖哈腰奉承的樣子。
一度做到「老大」的高超地位的人被降格,當然恨得咬牙切齒。讓他回想目前的
「身份」也是愉快的事。
加上──對了,他的妹妹。名字叫甚麼呢?
名字忘了,相當可愛的女孩。我喜歡的類型,合胃口。
「怎麼辦?要不要叫他出來報告?」
「不,先證實一下那女的是甚麼人再說。吃過午飯去那邊看看吧。預備車子。」
「知道。」手下鞠躬。「說不定,順平那傢伙是靠贖金才穿得那麼光鮮的。」
「綁架?」
大沼覺得不可能──偷偷運賣毒品或槍械,跟綁架殺人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假如順平為了錢而單獨做那種勾當的話……
大沼奸笑。那是威嚇他妹妹的絕好材料。
「明美」從浴室出來了。「啊,舒服極了!」
「準備外出。我也快點洗個澡。」
「等你。」「明美」給他一個響亮的飛吻。大沼愉悅地走進浴室去了。
當花灑的聲音傳出後,「明美」的態度完全改變,她嘆息著問手下:
「哎,我要扮演『明美』到幾時?已經厭倦啦。」
手下笑了一下,輕佻地說:
「有啥關係?有好東西吃,又有可觀的零用錢到手。」
「我也有自己喜歡的男人類型呀。」她嘟起嘴巴。「我不喜歡死纏爛打。」
「過些時候吧。」手下說。
「明美」聽出弦外之音,突然認真起來。
「當真?」
「嗯,再忍耐一些時候。」
「那……」
「噓。你甚麼也不知道的好。」手下飛快地瞄了一下浴室的門,然後輕笑。
「快穿衣服吧。會著涼哦。」他走出房間。
從浴室傳來大沼哼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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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躲藏】
夕里子吃了午飯。
不知道以後會怎樣。連今天能否平安渡過也不知道,居然正正經經地做飯吃了。
由於不知道對方會怎樣的聯絡,所以避免出門。快一點半了。
三點鐘的「約會」,來的是甚麼人?對方知道夕里子的一切。
難道對方是自己認識的人?
吃過飯後,正在喝咖啡時,電話響了。可能是國友。夕里子連忙接聽。
「你好,我是平野。」
「啊,你好……」
「很擔心吧。怎麼樣了?」
「目前警方在幫我查著。」夕里子說。
把真相告訴平野也於事無補。
「那麼,綾子小姐還沒回來?」
「嗯。不過,她傻人有傻福,沒事的。」夕里子故意開朗地說。
「哦……對了,今天嘛,你爸爸會有電話聯絡。」
「我爸爸嗎?」
「為公事而出城,順便打電話回來的樣子。在那邊工作的同事通知我的。應該也
會聯絡你們的。」
「家父──幾時會打來?」
「有時差的關係,可能半夜吧。十二點左右。他會聯絡我……如何?如果他先給
我電話的話──」
「請別告訴我爸爸!」夕里子急忙地說:「即使告訴他也沒用。如果要說就讓我
來說。」
「好吧。那麼,我就當作甚麼也不知道吧。」
「拜託。」夕里子說:「讓你操心,對不起。」
「不,那是工作嘛。」平野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
「關於有人冒平野先生的名打電話給大姐的事,我總是想不通。那人為何知道平
野先生的名字?」
「就是呀。」平野沉思一會。「對,那傢伙可能認識我……可是,歹徒並沒有向
我表示甚麼。好奇怪的事情。」
「平野先生,你知道有甚麼人可能會做那種事嗎?」
平野輕嘆一聲。「以前我在總務科,做了整整十年對付商業騙子的工作。你知道
甚麼是商業騙子嗎?」
「嗯,我懂。」
「屬於黑社會份子,為了錢而查探出各種公司的弱點,叫人『收買』。例如董事
股東的醜聞之類。是很不值一哂的工作,但既然受任了也沒法子。那段時間,我也接
觸過不少江湖上的朋友。」
「是嗎?很不好受吧!」
「社長嘛,說一句『做點甚麼』就了事。做點甚麼是很麻煩的啊!」平野似乎在
苦笑。「不過,我已脫離那種工作,我想不至於惹起甚麼人的仇恨才是。」
「明白了。如果想起甚麼的話,請告訴我。」
「嗯──你是個堅強的女孩啊!」平野大表欽佩。
夕里子道謝後掛了線。
父親打電話回來?半夜十二點左右。那個時候,是否能夠回到家裡?
歹徒似乎想跟夕里子共渡一宵,夕里子當然不願意去到那個地步。縱使是為了救
綾子和珠美……
在那之前必須設法做點甚麼!縱使把對方殺得半死(?),也要問出她們兩個所
在的地點!
她決定不作多餘的擔憂──橫豎預測不到事情的進展。見了面才決勝負。
過去都有驚無險地渡過了。
「我不會輸的!」夕里子大聲說。
男人微笑著喃語:「好有朝氣。」
他「卡」地關了掣──總不能永遠偷聽下去。他要準備。
歡迎夕里子投懷送抱的準備。
如此有朝氣的「少女」,我要把她變成「女人」。
夕里子……你的人生將在今晚改變。
男人開動汽車的引擎。
哼……
撥了好幾次電話都是通話中,西崎薰放棄了,拔出電話卡。
走出電話亭時,風好冷──並不是特別冷的日子,只是阿薰怕冷而已。
這種日子不出來就好了。現在後悔已太遲。而且,學校就在眼前。
上了高中後,星期天也一定有女生因學會活動的事到學校。即使阿薰在學校裡走
動也不會引起猜疑。
說是常有的習慣也很可怕。阿薰往自己的課室走去。
當然誰也不在。一個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感覺也不壞。
平時被大家迴避並漠視的我,如今一個人在課室裡。無論做任何事,誰也不會發
怨言。對,我是這裡的統治者!
阿薰來到黑板前面,用粉筆在黑板上寫滿「生日快樂」。然後補充一句「宮田老
師,我喜歡你」。
臉頰「唰」地染紅了──我在幹甚麼?
連忙把字擦掉時,有聲音說:「不要擦掉。」
不可能……不可能會這樣的。
運動服打扮的宮田站在課室門口,注視著黑板。
「老師──」阿薰總算擠出了聲音。「你來了學校嗎?」
「今天我值班。」宮田說:「西崎,你的字很漂亮哪。」
阿薰滿臉通紅。「沒有啦……」
「不,寫這麼大的字,筆畫如此清晰,學過書法是嗎?」
「鋼筆書法一級。」
她從沒告訴任何人。考試的時候,她每次都故意把字寫歪。
「了不起!」宮田很欽佩的樣子。「而且,我也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是嗎?」
「你竟然知道了。」
「第一次上課時,老師講過。」
「是嗎?我不記得了。」宮田微笑。「到職員室喝杯茶好嗎?」
「是!」阿薰回答,迅速擦掉黑板上的字。
「有甚麼事到學校來?」宮田在走廊上邊走邊問。
「沒有。不知道為甚麼。」不知道為甚麼……也許知道的。自己在等宮田。
「不知道為甚麼?」宮田笑了。「換作是我,絕對不來學校的。」
「我也不是喜歡才來的。」
「是?那你為甚麼來?」被他一問,她又臉紅了。
「你不曉得我在學校吧?」
阿薰默默地從口袋掏出一封信。
「這個……我想放進老師桌子的抽屜。」
「那真開心──家裡人知不知道?」
「怎會呢!」
「那你是瞞著家人出來的囉?」
「我說去找朋友玩。」
「在學校裡遇到甚麼人嗎?」
「只有老師罷了。」阿薰說。
「嗯哼。」宮田的眼睛突然望向遠方。一瞬的事。
「西崎,去體育館嗎?」宮田說。
「嗄?那麼冷……」
「可是,運動一下身體就暖和啦。」
「做甚麼運動?」
「甚麼都可以呀。籃球或排球都可以。」
「我想看看老師的體操表演。」阿薰想到了。
「體操?已經好久沒玩了,身體不夠柔軟啦!」
「可是──試試看嘛。拜託!」阿薰雙手合十。宮田笑了一下。
「好吧。那麼,你來幫忙鋪墊子。必須鋪好幾十片才行。如何?」
「是!」
阿薰覺得,如此爽快地馬上作出回答,乃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咕嚕」。肚子叫了,綾子慌忙說「噓」。
「不可能叫肚子不說話哪。」她笑。
「你呀……好有趣。」有田紀代子半驚奇半佩服地注視綾子。
「不再發冷了嗎?」
「還是一樣。」紀代子縮成一團,緊緊抱住膝蓋。
「臉色好白啊!」綾子覺得過意不去。「沒藥吃,很難受吧?抱歉。」
「算了。」她搖搖頭。「既然出來了,他們不會再給我吃的,算了。」
綾子悄悄打量四周,說:「這裡的環境稱不上舒服──倘若能夠打電話就好
了。」
綾子和紀代子,還沒被醫院的工作人員發現。
警鐘作響後,其後發生了甚麼事呢?
原來每間病房的門一齊打開時,警鐘就會響起。當她們兩個藏身在值班室時,看
護人員馬上從外面跑進來。
假如當時他們立刻搜索的話,大概很快就會找到綾子她們的。但是,當綾子打開
所有病房的門時,大部份還沒睡醒的病人都被警鐘嚇醒了。
他們陸陸續續走出走廊,開始大騷動。
綾子在不知情之下擊倒的高山,被其他看護人員抬了出去,終於恢復了知覺。
得悉綾子和紀代子逃跑的事,高山老羞成怒,大聲吼說:
「她們跑不遠的!趕快找回來!」
可是──事情並不如此簡單。
其他病人受到刺激,在建築物裡到處跑動,又喊又叫又哭的,其中也有人開始又
唱又跳的,必須設法先把他們帶回病房。
這個花費不少工夫,蓋因病人的數目比看護人員多太多,有時需要兩三個一起合
作才能帶一個病人回去,完全不能如願進行。
趁那段混亂期間,綾子和紀代子才得以出到外面。
可是──時間是半夜,而且置身深山中。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天氣奇
寒無比,怎麼都不可能逃跑了。
於是,當高山他們終於開始到外面搜索的時候,她們兩個又從建築物的後門進到
屋內,躲在廚房後面一個堆滿紙箱的地方。
天亮了,高山他們正式搜索山中。綾子她們雖然有點冷,但並非不能忍受,也就
一直潛身在那裡。
「快到中午啦。」紀代子說。
見到紀代子蒼白的臉上冒出冷汗,綾子心都痛了。
「我不應該拉你出來的……」
「算了。永遠對高山那種人言聽計從的話,我就不是人了。」紀代子說。
「紀代子小姐,為甚麼來這兒?」綾子問。紀代子聳聳肩。
「沒啥大不了的故事。」她說:「唸高中的時候,我開始墮落。我爸爸是地方上
的名流哦。」
「他是社長嗎?」
「校長先生啦,中學的。」
「是位老師呀!」
「他當了市會的候補議員哪,有我這種不肖女兒很不方便。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
就死了,爸爸娶了繼室。於是想把我送去別的地方。」
「然後就來了這兒?」
「起初是把我轉到寄宿學校去的,我很快就跑了出來。爸爸因此很憤怒──但我
做夢也沒想到,他會把我送來精神病院。」
「那麼……你來了多久?」
「已經十年……十年以上了吧。我記不清楚了。」
綾子啞然──突然,紀代子壓住胸口呻吟。「怎麼啦?」
「我……頭暈……」紀代子蹲下來,就這樣頭擦著地栽倒了。
「紀代子小姐!」
「噓!聽見的……」
「可是──」
「算了……你一個人……跑吧。我的事……不重要。」
紀代子全身冒出冷汗,她就這樣陷入深沉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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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約會開始】
晚間冷得睡不著的珠美,直到陽光照進地下室時,這才用毛毯裹著身體睡著了。
傳來「咯噠咯噠」的響聲,她又醒了。
「醒了嗎?」那個男人從上面窺視她。「便當、飲料,還有周刊。」
他用繩子吊著一個紙袋放下來。
「謝謝……」珠美仍舊裹著毯子,像蟲般坐起來蠕動著。「幾時送我回家?」
「等等吧。總之,事情辦完後就放你回去。」
珠美從毯子跑出來,打開便利店的紙袋,突然抬臉說:「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不
會告訴警察的。這樣交談,連你的名字也不知道,我可不願意。」
遲疑片刻,答覆來了。「我叫順平。」
「順平?很適合你。」
「是嗎?」他笑了。「你的名字也很適合你。」
「謝謝。」珠美說,用飲管刺穿紙包裝烏龍茶的吸口,啜了一口。
「我也有個妹妹。」順平蹲在原地,俯視著珠美。「現在十八歲。入院了。」
「哪裡不舒服?」
「呃……一點點啦。」
「我懂了。」
「甚麼?」
「是哥哥的錯。」
順平噗哧不已。「你好有趣。」
「不過,你會殺了我吧?」冷不防被問,順平嚇一跳。
「怎麼突然這樣講。」
「因為你把名字告訴我了──通常是不講的。」
順平不作聲。珠美抬臉看著順平。
「假如你殺人的話,你妹妹會傷心哦。」
「你……」
「我在這裡甚麼也不能做,而你,只要開槍我就完蛋了。可是,你不會就此忘記
一切的。」珠美說:「因你不是那種人。」
「我……」
「你大概會懊悔一生吧?如果開槍打我,那發子彈也同時打中你自己。」
對珠美而言,她罕有地談論「人生」。
「而且,我的姐姐們也不會就此罷休。你一定會被她們殺掉的。」
「哎。」順平認真地說:「其實我不想幹的,這也是工作,不過,殺你並不包括
在工作範圍內。」
「是誰委託的?」
「那個不能說。他是我的恩人。而且,我也不知道為何要綁架你。真的!」
「不知道也做了呀。」
「我口才不好,人又笨。」
「的確。」
順平苦笑。「我答應,不殺你。我會在我能夠做到的範圍內,讓你平安無事地回
家。」
「我靠你啦。」珠美打開便當的包裹。「領受了。」
她掰開木筷子,開始吃起來。
「好不好吃?」
「不錯啦。」
「那就好。」順平站起來。「那麼,我等一會兒再來。」
「嗯……晚上比較冷,可以多帶一張毯子給我嗎?」
「好吧。入夜以前,我帶給你。」
「拜託了。」珠美補充一句。「叫令妹保重哦。」
順平。大概沒撒謊吧,珠美想。
跟姐姐們一起捲入各種事件,珠美也懂得「看人」了。順平說他不想殺人,多半
是真的。可是,有人委託順平綁架珠美。
多半是「某人」對順平的妹妹有恩吧。假如那個人命令順平殺珠美的話,順平會
怎樣做?
那點珠美也無法預測。
把便當吃個精光後,珠美抬頭望頭頂。「有甚麼辦法可以逃跑?」
姐姐們一定牽腸掛肚,十分擔心了……
兩點五十分。夕里子離開公寓。
外面有點風,但她不在乎。
來到指定的十字路口,不過五分鐘。那個手提電話也放在手袋裡。自己也不知道
為甚麼帶著來……
來到十字路口,夕里子左顧右盼。不見可能是那人的人物。
他約定在十字路口,意味著可能是開車來。無論如何,一想到馬上就看到歹徒的
樣貌時,心臟不由加速跳動。
國友怎樣了?很擔心。其實不是擔心別人的事的時候,可是現在想想國友的事反
而覺得好過些。
否則她會太過緊張的。
「三點鐘了。」她看看錶,喃喃自語。
車子和人熙來攘往,沒有停下的跡象。
然後,一部計程車在夕里子面前倏地靠近,停下。夕里子吃一驚,窺望一下車
內,裡面沒人乘搭。
司機絞下車窗。「你是……佐佐本小姐?」
「嗯──我是。」夕里子說。
「是嗎?失禮了。我收到一個電召。」他重看便條。「佐佐本小姐,請。」
門打開──夕里子坐上車。
計程車開動後,夕里子問:「到哪兒去?」
「聽說是N公園。不是嗎?」司機反問。
「不……沒關係。」
怎麼回事?N公園是所謂的拍拖勝地,可以望見東京灣。
可是,如此天寒地凍的日子,不會有好事的情侶跑去那裡吧?
「呃……電召這部計程車的,是甚麼人?」夕里子問。
「不曉得。我只知道要去的地點而已。」
「是嗎?」他在N公園等嗎?夕里子不明白歹徒的心理。
走了十分鐘左右,手袋中的手提電話響了。夕里子連忙接聽。「喂?」
是那男子的含糊聲音。
「是。」
「了不起。你很守時。」
「嗯。為何你不來?」
「現在不是和你說話了嗎?」男人笑了。「別急。慢慢見面吧。待會。」
「她們兩個呢?」
「沒事。我會遵守諾言的。」真的嗎?可是,現在只能相信他了。
「應該怎麼做?」
「你甚麼也不必做,計程車會帶你去的。」
「你在N公園?」
「我?不,在更靠近你的地方。」
「那麼──」
「總之,你先鬆弛一下。露出兇巴巴的表情,心情也不會好的。」男人悠閒地
說:「享受一下兜風樂吧。」
「喂──」
「那麼,待會兒見。」
電話掛斷了。夕里子瞪著電話說:「去死吧!」
司機瞪大眼,從倒後鏡看看夕里子,問:「要去的地點沒問題嗎?」
「嗯。『去死吧』是我們之間的問候說話。」
「啊──現在年輕人所做的事真難理解。」司機嘆息。
大約一小時的車程。抵達N公園時,夕里子不知如何是好。
「那麼,一小時。」司機說。
「一小時?」
「對方是叫我在這裡等一個小時的。」
「是嗎?」一小時──換句話說,對方在公園裡等著?
夕里子下了計程車。
N公園很大。入口有好幾個,裡頭也有好幾條不同的散步小徑。
總之進去再說,可是見不到要找的人。夕里子遲疑了一瞬,往看海的方向走去。
令人驚訝的是,天氣如此寒冷,竟有好幾對情侶在板凳上偎依而坐或摟肩而行。
只有夕里子一個人踽踽獨行。
來到望見海的廣場,夕里子作個深呼吸。
不管對方以怎樣的方式出現都不表驚奇。冷靜判斷。
站著看海時,手提電話又響了。「喂?」
「冬天的海好不好看?」
「你在哪兒?」
「我看見你的──找也沒用。我並沒有太靠近你。」男人笑了。
「你要我怎樣做?」
「甚麼也不必做──這是約會嘛!我就這樣與你散步聊天。來,慢慢繞公園走一
圈吧,我和你。」
「聲音那麼遠,影子看不見,怎樣散步?」
「不是很獨特嗎?來,散散步,讓肚子餓一點。」
「隨你。」夕里子說,半帶賭氣地往前走。「真是的!」她嘀咕著。「在這種地
方一個人走,像甚麼話!」
確實,經過的情侶們見到手拿電話獨自散步的夕里子,都彼此竊竊私語。
其中也有清晰可聞的對話:「一定是被男人甩了,拿著電話取代男人。」
聽見這些,夕里子真的怒上心頭。
厲害!好厲害!
在體育館中,西崎薰忘掉寒冷,入神地注視那副在墊上飛躍的肉體。
把墊子鋪成十公尺大的正方形是很費力的工作,對於平日很少運動的阿薰來說,
只是幫頭幫尾的就足以氣喘不休了。
也想停止不做的,但當見到宮田脫去運動外衣,緊貼的汗衫把他堅厚的肌肉弄得
緊繃的樣子時,她改變了主意。
宮田做了輕度的準備體操後,跳上墊子,輕輕旋轉做個倒立,表演了難度愈來愈
高的動作。
像阿薰這種連高低杆也爬不土,從高杆懸吊十秒鐘都不可能的女孩,對於宮田所
表演的動作,她認為不是人類體能可以做到的。
宮田在空中連續翻了幾個筋斗,著地後,輕輕用肩膀喘氣,然後笑了。
「老師,好厲害!」阿薰鼓掌。在偌大的體育館空間,她的聲音如回聲般迴響盪
漾。
「休息一下。」宮田向阿薰走過來。
「難以置信!怎樣做到的?」
宮田從阿薰手中接過運動毛巾,擦掉額頭和脖子一帶的汗水。「訓練嘛。」
「可是,像我這種人,無論怎樣訓練都做不到的。」
「那也沒關係呀。人,只要擁有一技之長……」宮田說著,又像自言自語似地說
道:「不過,一旦做到比普通人做得更好時,你就必須在凡事上比普通人都做得更
好。那是非常痛苦的事……」
「可是──在一件事情上能做得比普通人更好,也很不容易呀。」
「嗯──單單是為了這個,就須要付出多少的練習啊?」宮田轉向墊子方面。
「流汗、骨折、扭傷,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結果如何?誰也不會記得我。除非
去奧運會拿個金牌回來,否則誰會記得一個幾年前代表過國家隊的選手?」
宮田以滔滔不絕的方式說出心中的話。阿薰覺得心痛。
「老師……在這種女校教體育,你不甘心吧?」
聽了阿薰的話,宮田仿若突然回到現狀似的笑了。
「沒有的事。可以見到像你這樣的女孩呀。」
「老師!阿諛的話不適合你哦。」說著,阿薰臉又紅了。「我一點也不可愛。」
「你自己這樣以為罷了。」宮田嘆一口氣。「坐下好嗎?」
「嗯。可是──坐哪兒?」
「坐地上很冷的。」宮田看看四周。「儲物室的跳箱好了。坐在那裡相當舒服的
哪。」
阿薰仿如一下子從夢中驚醒的感覺。
「可是──」
「甚麼呢?」
「不……可是那裡好像很冷的。」
「在這裡也一樣。走吧。」
在他催促下,只好跟著走──阿薰想起來了。
宮田曾經在體育館的儲物室裡,狎玩一名小學女生的事。
可是──我已不是小學生。是的。
「很久沒冒這麼多汗。」宮田在位置蠻高的跳箱上面坐下。「西崎,你也坐。」
「嗯……」坐在同一個跳箱上,相當拘束。幾乎身體相碰地坐著時,嗅到汗的味
道。對阿薰來說,那是令她暈眩的「男人的味道」。
「信上寫甚麼?」他問。
「嘎?呃……只是『生日快樂』……」
「僅此而已?」
「僅此……不是的。」
宮田那結實的手臂綑住她時,阿薰幾乎窒息,動彈不得。
「老師……」
「你希望我這樣做,對不對?」
對──好想你這樣做。做過無數次的夢。在空想中經驗過無數次這樣的一瞬。
可是──不是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是不是不是!有甚麼地方不對?不知道──
可是不對。最大的不同是,這是「現實」……
當阿薰被他緊緊抱著,感覺他那堅厚的胸瞠壓到自己胸上時,她清楚地知道了。
我所要的不是這樣!不要,老師!這種事──不能──
可是,已經遲了。阿薰未想出如何拒絕以前,已被宮田抱起,把她帶到儲物室深
處重疊的墊子上。
這不是夢──而是噩夢。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難姐難妹】
傳來汽車聲。珠美也對這種聲響敏感起來。
可不是嗎?假如有人經過的話,那是最好的求救機會。
她感覺到,那車聲跟順平的車子不一樣。她不熟悉汽車,只是覺得而已。
車停了!難道有人到這附近來辦事?
珠美把看到一半的周刊扔掉,不顧一切地扯開喉嚨喊:
「救命啊!我在這裡!地下室呀!救命啊!」
上面的門關著,但因這裡是拆卸中的大樓,到處有隙縫。
「救命啊!」腳步聲……到這邊來了!成功啦!
不是一個人。這是兩三個人的腳步聲。
「這裡呀!」她再喊。傳來上面的門開啟的聲音。
三個男人在窺視珠美。
珠美有點失望。當然,她並沒有期待國友或超人(怎樣的組合?)會來救她。
可是,站在那裡的,怎麼看都是黑社會份子,而且站在中間的是個十分裝模作樣
的「輕浮」人物。
「你在這種地方做甚麼?」中間那個小個子的男人問。
「我被綁架了!上不去。有沒有繩子、梯子之類?請放下來。」
「那真可憐!救你一把吧!」一點也沒同情心。只是覺得好玩而已。
不過,他既然說要救我,首先必須道謝一番的。
「謝謝。如果可能的話,容易上的梯子最好!」
「我最拿手那個了。昨晚我才到酒吧喝過『梯子酒』哪。」
那人說了幾句無聊的俏皮話,逕自笑起來──怪裡怪氣的。
「那麼,梯子……」
「在那之前,我想問你幾句話。」男人說:「綁架你的人,是不是河內順平?」
「嗄?你認識他?」
「那傢伙是我的手下嘛。」當事人看起來只像人家的手下。
「是順平做的?」
「是的。」
「目的是甚麼?」那人問:「贖金嗎?你看上去不像有錢小姐咧。」
好失禮呀──珠美生氣了。
「我不知道。那個順平也說他只是受人所託,不太清楚。」
「是嗎?那就問問當事人好了。」他點點頭。「喂,走吧。」
他催促其他兩個,準備走了。
「喂!你不是說救我的嗎?」珠美呱呱叫。
「噢,忘了──喂,拿繩子來。」
「是。」其中一個跑開去,很快又拿著繩子回來。
「我把繩子綁住車子,用車去拉。你要捉牢哦。」
珠美緊緊握住那條繩──有沒有其他比較輕鬆的辦法?
「轟隆轟隆」,引擎發出聲音,繩子一下子拉緊。
「嘩!」珠美禁不住喊出來。
傳來「吱吱」的繩子摩擦的聲音,珠美的身體騰空浮在半空。
「慢慢!慢一點!」
話沒說完,珠美已被拉到上面,而且在地面拖曳了一段距離。
她想起睏在手上的繩子甩開。
好不容易鬆開繩子,珠美差點碰到牆壁。
「謝謝。」說好說歹,都該道謝一番才是。
「哪裡哪裡。」那個裝模作樣的男人俯視珠美。「我叫大沼。你呢?」
「佐佐本──珠美。」
「是?總之,他不可能毫無理由地綁走一個人的。在我證實以前,請你做我的客
人吧。」大沼說。
「嗄?」
「喂,用這條繩子綁住她。一下子扔掉的話,是資源的浪費哪。」
珠美的兩手兩腳一下子就被五花大綁。
「你幹甚麼呀?」她埋怨,但已太遲。
「乖乖聽話。」大沼說:「假如我把你交給這兩個人的話,你猜會怎樣?」
珠美覺得,那個順平比這個人可靠得多。
「你想把我怎樣?」
「應該有利用價值的。順平那廝不會無故動手的。」大沼點了煙。「你是我的。
豈能讓那廝為所欲為呢?」他口中的煙噴到珠美臉上。
珠美故意嗆咳,反駁說:「資源的浪費哪。」
「好有趣。用你來裝飾房間好了。」
「我又不是布娃娃!」
「喂,搬她上車。」大沼指示。「讓我先告訴你,這部車的玻璃窗是有色防彈玻
璃做的。在裡面大喊大叫也沒有用。如果吵鬧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見到那部仿如會動的「房子」的大房車時,珠美知道大沼不是在開玩笑。
儘管如此──幹嘛我要遭遇如此不幸?
珠美詛咒上帝。不信而詛咒,大概上帝也有怨言吧!
如果發生甚麼不測的話──我要寄帳單去天國!
「好,出發!」
大沼在她對面的位子大喇喇地坐下後,車子靜靜地開動了。
「你想把那叫順平的怎麼樣?」珠美問。
「他瞞著組織搞花樣,必須砍掉兩三根手指才行。」光是想像已叫人痛不欲生。
「不能只是剪指甲?」
「你在取笑我?」
「因為──他說他妹妹生病了甚麼的。」
「他說到那個地步?對,他妹妹也蠻可愛的。」大沼咧嘴一笑。「知道你跑了,
他大概嚇破膽啦。他妹妹也愛上我了。」
一派胡言──珠美沒說出口。可是,我會被他怎麼樣?
萬一死了,姐姐會不會把我的儲蓄一起放進棺材?
身體變輕了,血液在體內流動的感覺。
藥進來了──有田紀代子鬆了一口氣。
畢竟不能戒掉啊!可是……發生了甚麼事?
「你醒啦?」有聲音說。
「你……」紀代子見到綾子在窺視著自己,抬起頭來。
「你躺著。藥物斷了一段時間的關係,馬上移動不好。」綾子按住她。
原來的病房。自己躺在雙層床的下鋪。
「我們被帶回來啦!」紀代子說。
「被找到了。」綾子微笑。
紀代子終於清楚地看見,綾子的臉腫了一些,手上有發紅的痕跡。
「你捱打了……高山那傢伙?」
「嗯。不過不要緊,皮肉之痛,不管它,自然會消腫的。」
「好可憐……過份的傢伙!」
看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的情形,紀代子猜到將近黃昏了。
儘管如此──他們居然給她藥。
發現身體並沒有疼痛的地方,紀代子覺得不可思議。倘若高山原諒她的話……
駭然。
「哎,你。」紀代子說:「為何這樣做?你是見我太辛苦了,才主動出去的?」
綾子默然微笑──紀代子嘆息。
「我的事……你別管就好了。」
「天性如此。」綾子說:「勉強自己做違反常規的事,不會有好報的。」
「違反常規的事?」
「即是不合性情的事……假如因此而喪命的話,我也認命了。」
這麼年輕,居然如此達觀,紀代子想。
「不過,可能的話,請答應我。」
「答應你甚麼?」
「如果離開這裡的話,去一間像樣的醫院,戒掉毒癮。」
「你呀……不如擔心自己的明天吧。」
這時,傳來聲音:「她不須要擔心明天。」
高山從門上的小窗窺望進來。
紀代子慢慢坐起來。高山笑一下。
「再遲一點給你藥的話,你早已休克而死啦。」
「我並不是想逃而逃的……她也是。」
「你別出聲──我是有借有還的人。喂,新來的。」
「我叫佐佐本綾子。」
「囉唆的傢伙。」高山滿臉不悅。「剛才我們之間做了裁判。立即判決,有罪。
作好心理準備吧!」
「幾時判決的?」
「剛剛。」
「那麼,律師呢?」
「我。」
「推事呢?」
「我呀。」高山冷笑。「法官,也是我。」
「好簡單哪。」
「是很簡單。懂嗎?這裡不允許反抗。有甚麼遺言沒有?」
「等等……」紀代子有點蹣跚地走近門邊。「剛才──你說『遺言』?」
「嗯。」
「饒恕她吧。她並沒有做錯甚麼。」
「你也想和她一起問吊?」
紀代子噤口不語。
高山咧嘴一笑。「先祈禱吧。」說完,走開了。
「你……怎麼辦?」紀代子的臉都白了。
「判決有罪會怎樣?」
「各種懲罰都有……他說是問吊。」
「吊頸?好像西片似的。」
「好鎮定哪。他們決定了就真的做到的呀!」
「這裡不是醫院嗎?」
「你……還不明白呀!這裡無論發生甚麼事,誰也不會在乎的。」紀代子說:
「明白嗎?這裡住的全是被家族遺棄的人。誓約書上寫明,無論發生甚麼都會不投訴
的啊!」
「是嗎?」綾子一點也不驚奇──當然紀代子不知道,在這以前,綾子遇到更多
驚險的荒謬事件。
「即使你被他們吊死了,對外只是報告『你背著大家偷偷自殺』罷了。」
綾子坐在床上。
「不管怎麼焦急也出不去的──上帝會為我們做點甚麼的。」她打個哈欠。「我
可以睡一下嗎?在下鋪。」
「嗯……」
「我怕睡上鋪會掉下來。啊──有事的話,叫醒我吧。」綾子躺下。
紀代子嘆息。「怎麼辦……我不希望你死,可是現在的我甚麼也不能做──如果
我有點魅力的話,可能還有誘惑甚麼人看看的辦法……」
傳來「咕」、「咕」的聲音,綾子一轉眼就睡著了。
紀代子呆若木雞。
世上有這種女孩嗎?說不定,她不是人。
紀代子開始認真地想……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晚餐】
「來。」男人說:「長夜漫漫──好好享受吧。」
計程車沿著湖畔道路,開往那幢建在樹林深處的酒店。樹林已被黑夜包圍了。
「在那間酒店的最高一層,可以望盡湖景的餐廳,已經訂位了。」
「用誰的名義?」夕里子問。
「當然是你的名字,佐佐本夕里子了。」
「那麼,我們可以在那邊見面了吧。」
夕里子在計程車內,用手提電話跟對方談話。
對方讓夕里子一個人在公園裡散步了一個小時,這回要帶她去吃晚餐。
所有指示已通知了計程車司機,夕里子只是透過電話聽對方改變過的聲音而已。
「當然。」男人回答:「在電話裡不能用餐。」
「說的也是。」
想到終於能夠見到對方的廬山真面目時,夕里子舒一口氣。
「到時可以告訴我她們兩個的事了吧。」
「怎樣呢──如果談話愉快的話,也許可以那樣做的。」男人笑說。
計程車抵達酒店前面。
「不必付錢。」男人說:「歡迎到S酒店。」
男人掛了線。夕里子打開車門時,門僮站在那裡。
「歡迎光臨S酒店。」門僮說。
「怎樣去上面的餐廳?」
「進去左手邊,有直達頂樓的電梯。」
「謝謝。」夕里子把手提電話收進手袋內,走進酒店大堂。
直達頂樓餐廳的電梯是鑲玻璃的,可以望見外面。湖對面的燈火搖曳,相當莊
麗。
夕里子一個人在電梯裡。為了給客人慢慢欣賞外面的風景吧,上升的速度並不
快。
對方是怎樣的人,夕里子決定不去揣測。他綁架了綾子和珠美,使國友涉嫌犯
罪。無論怎麼想,他只可能是熟悉夕里子家事的人。
那男人的聲音是使用變音米高風之類的裝置改變過的,完全聽不出真正的聲音。
即是電視新聞節目等出現「為保護私隱而改變聲音」的字幕那種。
目前卡拉OK使用的米高風也可以很簡單地做到各種不同聲音,不一定是有那種
專門知識的人才辦得到。
總之,那人大膽潛入自己公寓的房間,留下手提電話來進行「電話約會」……
故意改變聲音,卻又一直不肯現身。從種種跡象來看,對方一定是夕里子認識的
人。
綾子和珠美不知怎樣了……
單憑往日的「幹勁」,夕里子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可是,她能對男人的指示言聽計從嗎?一起進餐倒無所謂──豈能跟他一同過
夜!
電梯停在最高一層。
門打開時,穿燕尾禮服的男子上前迎迓。「歡迎光臨。」
「呃──」
「是佐佐本夕里子小姐吧。在恭候著。」
「哦……」
為了眺望外邊的夜景,整間餐廳的燈光照明都微暗。
夕里子從桌子之間穿過去。一半的位子被坐滿了。
「這邊。」
最靠內的一張圓形桌子。湖景一覽無遺。
侍應為夕里子拉開一張可以看到景色的椅子。當她坐下時,侍應即刻問:
「請問喝點甚麼?」
「呃……薑汁啤酒。」夕里子說:「我的朋友,還沒來嗎?」
「他說請你先用餐。」
「是嗎?」感到有點掃興。
桌上擺好兩份餐具。桌上的餐巾仿若孔雀開屏般攤開著。
夕里子挪動一下椅子,以便可以看見進來的人客──她的手袋中,有一把小型匕
首。萬一有必要時……
可是,如果殺了對方,她就不曉得綾子和珠美的下落了。
沒時間了!幾小時以後,男人要帶夕里子開房。在那段時間內,不可能找到她們
兩個的。
「國友……」夕里子喃語。
你現在在哪兒?做些甚麼?如果可以透過電話交談的話──
「久候了。」盛著薑啤的杯子擺在面前。
沒法子,夕里子只好拿起酒杯。這時,手提電話作響。她急急拿起來。
「喂?」
「那個位子如何?景觀不錯吧?」男人用悠閒的語調說。
「你在哪兒?不來吃餐?」
「別急嘛。好戲還在後頭。」男人說:「來,拿起杯來。我也是。現在拿的是盛
著些厘酒的杯。」
「在電話裡乾杯?」
「對──來,舉杯。」沒法子,夕里子用右手拿起杯子。
「拿好了。」
「那麼──乾杯。」
「乾杯……」好像傻瓜。可是也喝下了。夕里子把薑啤喝了一半左右,嘆一口
氣。
「那麼,用餐吧。我吃我的。別在意,你也吃你的吧。」
「我一個人吃?」
「我就在你身邊。我的心陪伴著你,我為你預備了特別的全餐。慢慢品嘗吧。」
「你不正常!告訴我,我姐姐和妹妹在哪裡?」
忍無可忍之餘,夕里子低聲逼問。
「別忘了,她們兩人的命運由我掌握著。如果你不充份鬆弛並享受一切的話,她
們將會有不幸的遭遇。」
「她們真的安然無恙?」
「目前是的。不過,我不保證她們是否長久平安無事哦。一切要看你以後的態度
表現了。」
夕里子徐徐嘆一口氣。「好吧。我會慢慢品嘗的。」
「這就對了。我也在用餐,只是沒有你吃的好。」男人說:「夕里子小姐。」
「甚麼?」
「可以告訴我一句話嗎?說『我愛你』。」
夕里子語塞。
「我明白的。你怎能愛一個從未謀面的對象呢?不過,這只是說說而已,可以
嗎?」
夕里子強忍怒氣。「說就行了是嗎──我愛你。」
即使只是一句話,說了也心痛。
「謝謝。」男人說:「最後你一定會由衷地說出那句話的。」
電話斷了線──夕里子差點把那具電話摔個稀巴爛。
「請拿起餐巾。」聲音說。夕里子回過神來。
冷盤的前菜端來了。
「是!」夕里子負氣地把餐巾攤放在膝蓋上。「我吃!」
男侍應嚇得直眨雙眼。
好冷。體育館的周圍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好冷──宮田在冒汗,他那濕潤的肌肉在發亮,可是阿薰覺得冷得透骨,置身在
窒息的恐懼和痛苦之中。
好像已經過了幾個世紀那麼長。
宮田的動作停了。呼吸粗野。
比剛才做墊上運動時在空中翻筋斗時的呼吸更劇烈──這種時候,阿薰還想到
「做這個比翻筋斗更耗體力」甚麼的。然後笑了起來。
「甚麼事?」宮田抬起臉。「你笑了?」
「沒有……只是想到,這個也是『墊上運動』哪。」
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阿薰也知道,假如這時候開玩笑的話,可能會激怒宮田。
然而她還是說了出口,畢竟是阿薰的年齡關係吧。
「你笑了──你們全都一樣!」
宮田離開阿薰的身體,穿上運動衣。阿薰從用具室的墊子上坐起來。
「老師。」她說:「不可以笑嗎?」
「你說甚麼?」宮田回過頭來。太暗了,看不清他臉上險惡的表情。
「因為──這麼糟糕的打扮。老師就好啦,你有運動衣。我該怎麼辦才好?衣服
都被撕破了……這樣子回去的話,家人會說甚麼?」
「甚麼都不會說。」宮田俯視阿薰。
「會說的。我不可能自己弄成這樣的嘛!」
「要說就讓他們說吧。你甚麼也不說就好了,對不?」
宮田伸手輕輕抬起阿薰的下巴。
「你喜歡我。對不?」
應該是的。可是,阿薰現在才知道,人的感情竟然可以如此簡單地改變。
那當然不是阿薰的錯。
「即使我不說,人家也會知道的,不是嗎?老師。」
「甚麼呀。那是甚麼意思?」
「我知道的。」
不能說!不可說出來!可是,阿薰無法制止自己。
「我知道的。老師曾經因玩弄小學女生而被捕的事。」
宮田一言不發。彷彿沒聽見阿薰所說的話。
「老師。」
「我早知道了。」
「知道甚麼?」
「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像你這樣的女孩,到處都有。先誘惑我,事後就說
了,『是這個人硬來的』。」
宮田笑了。整個人都變了的笑法。
「可憐的是我。為了一個撒謊的女孩,我白白糟蹋了國家隊選手的地位──西
崎,我以為你是不同的。我以為你了解我……」
「老師──我甚麼也不說。」
阿薰開始害怕。宮田的眼睛裡有某種不尋常的光芒。
「已經遲了──太遲了。」宮田喃喃地說:「你會說的,一定會。你無法沉默。
你會告訴所有人,在這裡被我侵犯的事。」
「不說不說!我,好冷。必須回家了。我該回去了!」
阿薰想站起來之際,被宮田推倒。「老師。」
「你不能說了。即使想說也不能說了。」
宮田那又大又厚的手,緊緊掐進阿薰的脖子裡。
阿薰掙扎。可是,宮田甚至感覺不到她的掙扎。
宮田的表情木然,指尖運力。阿薰的臉變成通紅。
「壞女孩……壞人都要死。你想陷害我……是不是?是不是?」
宮田的指尖更加用力了。
不能呼吸的阿薰,張開嘴巴想叫,可是當然連聲音也叫不出來。
「這就好了。西崎。」宮田微笑。「死在所愛的男人手裡,你是幸福的……」
背後──宮田的背後有人影接近。
「啪勒」,傳來甚麼破裂的聲音。宮田的身體有一瞬的硬直,隔了一會,「叭」
地趴倒在地。
阿薰拚命喘氣。喉嚨「咯咯」響,脖子四周如被火燒那般疼痛。
阿薰暫時不曉得發生了甚麼事。燈亮了,有個意想不到的人站在那裡。
「安井老師!」保健室的安井聰子,穿著平時的白袍,手拿球棒站在那裡。
「阿薰同學,你沒事吧?」安井聰子說。
「不是……沒事。」
「是呀。」
察覺自己幾乎全裸時,阿薰羞恥不已。
宮田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宮田老師,他死了?」
「失去知覺罷了。來,穿上這個。」安井脫下白袍,遞給阿薰。「打一一○(
注:一一○是日本的報警號碼)吧。」
「對不起……」阿薰穿上白衣。
「宮田老師的過去,我也知道。」安井聰子說:「不過,我以為他已重新做人
了。沒想到……」
「我……差點被殺啊!」
「是呀!他是個不能控制自己的人,一定是。」
阿薰被安井聰子摟著肩膀,走出儲藏室。
「上次,佐佐本同學在保健室躺著的時候──」阿薰說。
「嗄?」
「我偷看到了。宮田老師,他好像沒發現我在屏風後面。當時他的眼神──我覺
得好可怕。」
「佐佐本說她不見了鞋子。那也是宮田老師做的?」
「不。」阿薰搖搖頭。「是別人。悄悄進來,拿走了。我從屏風後面看見了。」
兩人走出體育館,在走廊上走著。
「來,打電話給警察吧。」走進保健室,安井聰子拿起話筒。
「我……怕了男人。」阿薰癱坐在椅子上,垂下肩膀。
安井聰子也通知了救護車。
「阿薰同學──你必須這樣想,是你運氣好。」
「我運氣好?」
「對。因你險些喪命了。只要留住性命,就能重新做人了。」
安井聰子的手搭住阿薰的肩。
這時,保健室的門「咯勒」一聲打開,滿頭鮮血的宮田站在那裡。
「老師!」
阿薰躲到安井聰子的後面。
「快跑!」安井聰子這樣喊,拿起一張椅子,向宮田擲去。宮田輕輕踢開它,往
安井撲過去。
直接搏鬥的話,即刻分出勝負。安井聰子被宮田摔到牆壁上。
「停手!停手!」阿薰哭嚷:「老師,停手!」
宮田俯視著蹲在地上的安井聰子,撿起椅子,高高地掄到頭上。
仰視的聰子眼底浮現恐懼之色。可是,她無法動彈。
宮田笑了。然後再一次用兩手緊緊掄起椅子,往聰子的頭打下去……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千鈞一髮】
「社長。」
其中一名手下走進客廳,走到久保田身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是嗎?知道了。」久保田點點頭,喝了一口葡萄酒。「沿著那條線收拾一切
吧。」
「是。」手下施個禮,出去了。
桌子對面的大沼美知子覺得沒趣,發出嬌填的聲音說:「哎,打令。」
「甚麼?」
「今晚不是只有我們兩個麼?難得氣氛那麼好,卻有人進來打岔……忘掉工作的
事,專心想我們的事好不好?」老實說,大沼美知子有點不耐煩了。
社長──即是組織的「波士」久保田,今晚跟平日有點不同。以前吃飯的時候,
總是用色迷迷的眼光盯著美知子,一吃完飯就馬上帶她上床了。
途中若有手下進來打報告的話,他會大聲怒罵道:「誰叫你們來干擾的?!」
美知子覺得好痛快。可是──今晚的情形有點不一樣。
「不要這樣說的好。」久保田邊吃邊說:「不做工哪有錢進來呀!沒錢就不能跟
你這樣子享受了。是不是?」
「嗯……」美知子大喝一口葡萄酒。
侍應在她的杯裡倒滿酒──相當醒目的男孩。今晚第一次見到。
美知子飛快地抬眼瞄了一下那年輕人曬黑了的臉。
「不久以前,有一筆大交易。」久保田說:「你聽說了吧?」
「嗯──好像是六本木的『的士高』甚麼的是不是?」
「嗯。『銷魂』,全部被充公了。二十億的損失。」
「嘩!」美知子瞪大了眼。
「不管我怎麼大方都好,二十億的損失,要翻本可不容易。」
「對呀──真是的。抱歉哦,我還發怨言哪。而你每次都要負起重大責任。」美
知子說:「阿望也常常跟我說,叫我為你著想一下,看看能不能幫幫你的忙。」
「那他倒是蠻細心的。」久保田微笑。「今晚,把所有不愉快的事一併忘掉吧。
我叫了特別的酒──拿過來。」
「是。」侍應行個禮,走了出去。
「唷,好棒呀:我每次喝的都是極品哪。」
「今晚所喝的酒,要以不同的眼光來看。」久保田一邊切牛扒一邊說:「不
過……那宗大交易,告密的傢伙被幹掉了。這是唯一的收穫吧。」
「名叫……田淵那個人吧。」美知子說:「不過,明明知道他告密,為何不能停
止交易?」
「唔……道理上是的。」久保田點點頭。「不過嘛,就想讓那班警察看看我們收
拾那個叛徒的場面哪。」
「可是,損失二十億哦!」
「不僅如此。我之所以處死那傢伙,還有另外一個理由。」
「甚麼呢?」
侍應拿來新的一瓶酒,預備新的玻璃杯,倒滿。
久保田試了一口。「好味道。乾杯吧。」
美知子那裡也拿來了新的酒杯,注入紅酒。
「為甚麼乾杯?」美知子拿起酒杯。
「唔──就為田淵所穿的灰色大衣吧,如何?」
血色從美知子的臉上褪去。
久保田喝了一口酒。
「怎麼啦?你不喝?臉色不好看咧。」
「你……」
「不單是告密的罪,他還想動我的女人。」
「不是的!的確,我送了大衣給他……但他年紀大了。他對女人……」
「別找藉口了。」久保田一直盯著美知子。「你也不再年輕了。我也是。假如你
帶個年輕帥哥回家的話,我還不會太生氣,但是那種老頭子──而且,你連『銷魂』
交易的日期也告訴他!」
「我……我……」美知子渾身顫抖。
「現在用餐吧──喂,杯子拿穩一點。酒灑出來啦。」
美知子把酒一飲而盡,可是手在抖,三分之一的酒都灑在桌布上面了。
「來,今晚的高潮節目開始啦。」久保田手指交叉,愉快地說。
這種時候,居然吃得十分飽。夕里子暗自佩服自己。
全套的晚餐。連甜品併盤都照單全收,通通塞進肚子。
在那期間也沒電話打來,加上不會有人單獨一個人在這種地方用餐的關係,自然
引來其他客人好奇的眼光。
在喝咖啡時,電話響了。「喂?」
「味道如何?」男人說。
「兩粒星吧。」
男人笑了。「這才是夕里子小姐嘛。」
「接下去呢?」
「帳已經結了。你先慢慢喝了咖啡再說。離開餐廳時,會有人把房間鑰匙交給
你。你到那個房間去。懂嗎?」
夕里子深深嘆一口氣。「然後?」
「然後?然後就看你的了。不過,你不會遺棄你的胞姐胞妹吧?」
夕里子喝了一口咖啡。
「我只要跟這部手提電話睡就行了嗎?」
男人笑了。
「那個怎樣呢?走著瞧吧。」他用逗引的說話方式。「那麼,我等著啦!」
夕里子把咖啡一飲而盡。
對方在同一間酒店的某個地方──完全沒頭緒。
騎虎難下。無論如何,只要去到房間就能見到他了吧──即使有危險,也只能撲
向對方的羅網。
夕里子站起來。
「謝謝了。」在餐廳的出口,像是餐廳經理的男子向夕里子施禮。
「這個,你的朋友的。」
他把房間鑰匙遞給夕里子。
鑰匙下面掛著的塑膠牌子在搖晃,上面有「806」的號碼。
「把這個交給你的,是怎樣的人?」夕里子問。
「這是櫃面轉交過來的。」
這就無從問起了。
「請使用這邊的電梯。」
「謝謝。」一個人走進電梯後,經理很有禮貌地替她按了「8」字的掣。
「晚安。」他鞠躬。
電梯到達八樓,夕里子出到寧靜的走廊。
「806」……這邊。
看著箭頭邁步時,手袋中的電話作響。周圍非常安靜的關係,嚇得差點跳起。
「喂?」
「嗨。作好心理準備了嗎?」
「所以我不是來了?」夕里子說。
「很好──來到『806』了嗎?」
「嗯,剛剛到。」她止步。「你在裡頭?」
「開鎖吧。」
房間鑰匙一插進去,門就開了。
「鑰匙留著,插在外面就好。」男人說。
原來他不在裡面。
夕里子照他所說的進入裡面,反手關上房門。
「是套房哦!裡面那道門是臥室。鬆弛一下吧。」
「話是這麼說……我已依照你所說的來了,總該亮一亮相給我看看吧?」
「也是──在那之前,為我們的夜乾杯吧。桌上有你的杯。」
桌面擺著香檳,還有兩隻玻璃杯。「幫忙倒在杯裡。兩隻都要。」
夕里子把手袋擱在椅子上,開始倒香檳。冒起細細的泡沫。
「那麼,喝了吧。這樣一來,我就到你那裡去。」
夕里子拿起手袋,掏出那把匕首,擺在桌面。
「怎麼啦?」
「我喝呀,不要催促我。」
夕里子把心一橫,將香檳一飲而盡。這麼一點酒精倒難不倒她。
「快來吧。」她放下杯。
「夕里子小姐……我是你所認識的人。這點你猜到了吧。」
「應該是吧。不過,你要游說我,卻只能用這種方法麼?」
「還好啦!因我不能隨便地愛一個女人。女人背叛了我。就是這麼回事。可
是……見到你時,我無法按捺自己。光是從遠處看你,不能滿足我……」
一陣暈眩──我醉了?可是,這麼一點點香檳……
夕里子站不穩。突然雙腿乏力,她坐倒在地。
「你──下了藥!」
「因為你在必要時,可能會行刺我。藥性相當強,睡著以後,無論發生甚麼事,
你暫時都不會醒來的了。」
電話從夕里子的手掉下去。頭暈眼花、眼皮很重、全身乏力。
「不要恨我。」男人說:「當你醒來時,你已經是我的了。然後,天亮時,你就
知道我是誰了。夕里子小姐,晚安……」
男人的聲音遠去。夕里子拚命想爬起來,但力不從心。
國友!國友……仿如被湧上來的波浪吞噬似的,夕里子被拖入深沉的睡鄉……
幾分鐘後,門開了。進來的男人慢慢走近夕里子,謹慎地彎下身去。他探探夕里
子的脈搏,滿意地點點頭,抱起夕里子的身體。
然後把她帶進臥室……
男人入神地凝視床上的夕里子。然後深深嘆一口氣,脫掉上衣。
這時,外套口袋裡的手提電話大作。男人有點狐疑地皺皺眉頭。
房門發出沉重的響聲,打開了。
「出去。」高山說。
綾子從床上站起來,說:「請不要對紀代子小姐做出過份的事。」
「你擔心自己的事好了。」
幾名看護人一起來。不可能逃跑了。
「哎,等一下。」紀代子忍無可忍了。「你殺了她有甚麼用?求求你,放開
她!」
「你也想死嗎?」高山瞪著紀代子。
「紀代子小姐……上天今日一定會懲罰這些人的。所以,你要好好活著。」綾子
握住紀代子的手。
「懲罰?是不是天打雷劈?」高山笑了。「來,帶她走!」
看護人想捉著綾子的手臂,綾子突然厲聲說:「我自己走!」
高山催促紀代子。「你一起來。讓你參觀她怎樣『自殺』。」
綾子被帶往地庫。
濕漉漉的、冷冷的空氣。微暗的走廊深處,只有一個房間有燈。
「這裡的病人,經常在這個房間上吊死的。」高山說:「自己想死的話,怎麼阻
止也阻止不了。對不對?」
空蕩蕩的房門的天花板上,有個掛燈光器具的鉤子。那裡掛著一條有環的繩子。
「要來自殺,會不會太高了?」綾子說。
「別擔心。」
他們搬來大桌子,擺在繩子下面,又在桌上擺了一張木椅。
「綁著也可以,反正事後甚麼也不知道了。還是你自己爽爽快快地做?」高山笑
嘻嘻地說。
他以為綾子一定怕得向他乞求饒命。可是,綾子是個一旦做出決定就義無反顧的
人。
「我自己上去好了,有人把椅子拿開就可以了。」她說。
「不行啊!」紀代子快要哭出來了。「太過份了!」
「好膽識!喂,扶她上去!」綾子被他們推到桌子上。
她攏一攏頭髮問:「有沒有鏡子?我想看看頭髮亂不亂。」
高山氣得七孔生煙。
其實,他想在弄死綾子以前好好「耍弄」她一番的。如果她肯服從聽話的話,可
以考慮放她一條生路。
可是,當事人已爬上椅子,把自己的脖子套到繩圈裡。
這種人是第一次遇見。
「這繩子是便宜貨呀!」綾子這樣說。高山氣得要爆炸了。
「多管閒事!」
「斷了就死不了的。」
「快點!」
「悉聽尊便。」綾子太過鎮定了,其他看護人忐忑不安。
「喂,把椅子踢掉!」高山下令,可是誰也不動。
「那麼,讓我來做!」高山爬上桌面。
「不要!」紀代子撲上去。
高山踢掉椅子。綾子的身體大大搖動。紀代子撲上前,盡量抱住綾子的身體往上
舉。
「別干擾!」高山企圖拉開紀代子。
「嘎吱嘎吱」……從鉤子接口處有白色粉末紛落。
「不行啊!」
紀代子抱緊綾子的身體。被高山一推之下,兩人的體重掛在繩子上。
繩子沒斷,鉤子也沒脫落。取而代之的──
發出「轟」一聲,整個天花板一下子崩落。
綾子和紀代子一起從桌上滾跌到地,恰好藏身在桌子下面。
白煙彌漫,暫時甚麼也看不見。
「沒事吧?」紀代子急急解開繩子。
「還好……好厲害的灰塵!」綾子嗆咳不已。「喉嚨差點斷掉!」
「好氣定神閒啊。」紀代子笑了。
當她們從桌子底下爬出來時,以高山為首的看護人們,全體被崩落的天花板石材
壓在下面,暈死過去。
「好痛快!」紀代子用腳尖捅捅他們。
「哎,是不是天譴?」綾子說:「來,再用鑰匙開門,把所有人放走吧。還要打
電話……」
「你──究竟是不是人?」紀代子真心地問。
有人走近的聲音,邦子醒了。「誰?」
床邊站著一名大塊頭的男子。
是他──那個跟著大沼的保鑣!邦子不寒而慄。
「老大在等著。」男人說:「來吧!」
邦子猶豫不決。可是這裡是病房,不能給其他病人添麻煩。
「好吧。不要驚動其他人。」她小聲地說,穿上拖鞋,走出寧靜的病房。
跟著男人在走廊上走,她被帶到「診症室」。
開了燈,邦子差點喊出來。「哥哥!」
順平靠著診症台,軟癱癱地坐倒在地。嘴角有血流出來,大概被痛打過吧,臉都
腫了。
「哥哥──你受了重傷!」邦子奔上前。
「邦子……不要過來!」
「哥──」她赫然回頭。
「嗨!」大沼嬉皮笑臉地站在那裡。
不單如此。其中一名保鑣用槍指著的,乃是護士三橋悠子。
「悠子姐姐……」
「別兇巴巴的──是你哥哥的錯。他沒事先報告,私下綁架女孩子。給我們帶來
好大的麻煩咧。」
「綁架女孩子?」
「邦子……快跑!與你無關!」順平痛苦地說。
「哎,你很疼惜你哥哥吧?其實呀,應該砍他兩三根手指的。」大沼說:「現在
就看你的了。一是照我的話去做,不然就要你哥哥的手指!」
邦子站起來──沒有任何遲疑。
「說吧。我該怎麼做?」
「懂事的孩子。」大沼點點頭。「護士小姐,我要借用這張診症台哦。」
「邦子小姐!不要!」悠子不由叫嚷起來。
「住口!」大沼瞪著悠子。「我連你也一併要了!」
「不行!悠子姐姐是無辜的。我讓你為所欲為好了!」
「好──上台去吧。」
邦子穿著睡衣,爬上診症台,躺下。
「這就對了……你好可愛咧,嘻嘻。」大沼脫掉大衣,扔到地上。
突然,順平上前抱著大沼的腿咬下去。
大沼怪叫。保鑣跑上前,踢順平的腹部。
「好傢伙!」大沼抱起一隻腳踉蹌著,氣得滿臉漲紅。「幫我殺了他!」
「不要!」邦子從台上跑下來,抱起順平。
「喂!」大沼命令持槍的保鑣。「給他一發子彈!」
「求求你!放過他!」邦子緊緊抱著哥哥順平。
「阻止的話,一起吃子彈!」大沼離開診症台。「快點開槍!」
他重複一次。
保鑣拿起手槍,扣動扳機。
傳來刺耳的槍聲──子彈貫穿大沼的胸膛。
「喂……」大沼踉蹌欲跌。「幹甚麼……為甚麼……」
他喃語著,就這樣跌坐在地,仰頭倒下,不動了。
邦子和順平啞然望著眼前的一切。
「忘記你們所見到的事。」其中一名保鑣說:「懂嗎?當作甚麼也沒看見。」
「為甚麼?」順平呻吟著說。
「忘掉一切吧。」兩名保鑣快步走了出去。
「哥……」邦子抱緊順平。
悠子急急向大沼奔過去。
吃完飯後,久保田用餐巾擦擦嘴。
「喂,收拾吧。」他對手下說。
然後站起來,走近對面的位子。
「你太愛出風頭了。擅自揮霍金錢,又嬌縱你那個窩囊兒子──這就是今晚的高
潮了。」
可是,對方已聽不見久保田的說話。
當大沼被槍殺之際,美知子也因喝了有毒的酒而斃命。
「收拾乾淨些。」久保田說:「喂,順平綁架的女孩在哪兒?」
「帶到隔壁房間來了。」手下說。
「是嗎?」久保田開了門,走進隔壁房間。
沙發上,有個手腳被綁的少女──不用說,她是珠美。
「還是小孩子哪。」
「好像是中學生。」手下輕佻地說:「胸部還扁扁的。」
他用手捅一捅珠美的胸。
「我咬死你!」珠美大聲說。
「愉快愉快!」久保田大笑。「哎,這種年齡的女人最好玩了──喂,給她注射
一下。」
「哦,會生效吧。」
「順平那傢伙讓我吃了大虧,叫這女的服侍我一下,當作賠償也好。」
久保田大喇喇坐在沙發對面,叼著煙斗。
手下從金屬容器拿出注射器。
珠美扭動身體想逃,可是繩子解不開。
「不要亂動,不然會痛哦。」手下揪著珠美的手臂。
「有客人。」冷不防門打開,一名手下臉青青地站在門口。
「誰?」
「別動!」兩名持槍的男子撞開手下,衝進房間。
「有甚麼事?」久保田站起來。
「你殺『貍貓』的回禮。你跑不掉的了!」
這時,珠美大叫:「國友哥!」
來者是國友和高見澤兩人。
國友大吃一驚:「珠美!你在這兒幹甚麼?」
「國友那句無情的話,我一生不會忘記的!」珠美生氣地說。
「好誇張!」綾子說:「人家救了你,你還不感謝呀。」
「應該感謝的是我!」夕里子說:「叫人擔心死了!」
三姊妹平安無事地回到了公寓。
「你們的運氣很好哪!不要緊,無論發生甚麼,你們都能活下去的。」國友笑
說。
「不過,國友也是的,只要告訴我一聲,說你和高見澤先生一起去找殺田淵的兇
手就好了嘛。」夕里子投訴。
「因為不能對外公開呀!而且,我們想早日解決這件事,然後去救綾子和珠美
呀。」
「天助自助者。」綾子說。
「我們找到了大沼美知子的屍體。這樣一來,久保田一輩子都不能離開監獄
啦。」國友說:「他對『貍貓』做了一件殘忍的事……」
「那個人真的和波士的女人有『甚麼』嗎?他不是老頭子了嗎?」珠美問。
綾子皺起眉頭責備她:「珠美,說話方式文雅一點的好。」
「那是荒唐可笑的故事。」國友嘆息。「確實有個手下見到田淵從大沼美知子的
臥室出來。不過,他不是做了甚麼令久保田『戴綠帽』的事。田淵本來不是扒手嗎?
他的手指很靈活,改行當指壓師。那天,他是幫美知子做按摩後出來的。」
「按摩?」
「對。在閒談中,美知子洩漏了許多情報,那也是田淵所要的。不過,久保田的
情報錯誤,加上嫉妒,招來殺身之禍。」
「所以不能做壞事。」夕里子點點頭。「『貍貓』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午後的溫煦陽光,照進公寓的房間。
綾子按著肚皮。
「給我吃垃圾食物,肚子還怪怪的。」她嘆息。「國友,那些病人的事,拜託
啦!」
國友苦笑。「那邊的警署,有史以來未如此忙碌過。那叫高山的看護人自白了,
也許連他也數不清,究竟幹了多少宗罪案。」
「好可怕。」綾子搖搖頭。
「現在才覺得害怕呀!」
「不是的。在家中造成妨礙的人,居然那樣子被世人隔離,住在那種地方等
死……叫人思考甚麼叫家族啊!」綾子注視兩個妹妹。「我們家姊妹絕對不會這
樣!」
「當然啦!誰會乖乖住進那種地方?」夕里子憤然。「我會用炸藥炸毀它!」
「實際上,那間醫院也要拆毀了。病人已被送去其他有規模的醫院,重新接受檢
查了。」
「紀代子小姐會不會康復呢?」
「她自己提出說要進戒毒所的。一定沒問題。她說康復後,如果重回社會的話,
她會來看你。」
「我期待著!」綾子交叉兩手貼在胸前。
「她說她要親眼證實一下,綾子小姐究竟是人不是人呢。」
「甚麼意思?」綾子歪歪頭。
門鐘響。高見澤來了。他抱著一副大機器。
「來,用這個把室內的竊聽器全部找出來!」
「好極了。我知道一定有的。」夕里子說。
「對了。以前在這裡當管理員的男人,受人所託,偷偷進來拿了鎖頭的模型,拿
去做後備鑰匙了。」
「這樣一來,牙刷的謎團就解開了!誰委託的?」
「他說沒直接見過面。看樣子不是假話。」高見澤說:「總之,先檢查屋內再
說。」
他沿著發出電波的地點找了一遍,陸陸續續找到了竊聽器和隱藏的米高風。
找到浴室的米高風時,夕里子羞紅了臉,對著米高風怒吼:「卑鄙下流!」
珠美說:「反正都做了,索性弄成錄像機不就好了。」
一小時左右,全部裝置拆除了。
「拿指紋吧。說不定還留著。」國友很仔細地收進袋裡。
「辛苦啦!我來泡咖啡。」
夕里子磨了新豆,倒進煮咖啡器。站在廚房時,國友來到她身邊。
「被你罵也沒法子。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去歹徒那裡。」他說。
「是我自己要去的呀!」
「當然我明白──綾子小姐,還有你,都是憑自己的力量突圍的。珠美也是因緣
巧合歪打正著……」
「只要結局好就行了。」夕里子飛快地吻了國友一下。「不過嘛……」
「我知道。我會設法找出歹徒的。」
「嗯。不過,在酒店房間裡,歹徒用迷藥弄睡了我,為何甚麼也不做就走了?」
「那不是很好嗎?」
「當然是好……可是,令人在意呀!」
不知何時,珠美來到身邊。「讓我告訴你好嗎?」
「甚麼嘛。」
「一定是二姐的鼻子冒出鼻涕泡,把歹徒嚇跑啦!」
夕里子狠狠瞪了珠美一眼。
「關於綾子小姐被安排住院的手續,歹徒居然不必出面就辦到,也算了不起
了。」國友說。
「那人真討厭。」
「河內順平應該知道才是。不過,那人替他出錢給妹妹入院,他大概想報恩吧,
怎樣都不肯說出對方的名字。」
「必須找到他!否則夜裡睡不著。」夕里子盤起雙臂生悶氣。
「我找到歹徒的眉目了!」珠美說。
「甚麼?」
「歹徒呀,一定是大近視。」
夕里子拿起鏟子,向珠美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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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天使書城
【尾聲】
「佐佐本同學!」
午休時間,出到校園的夕里子,聽見呼聲,轉過身來。
「西崎同學!你出來啦?」
「嗯……」阿薰垂下眼睛。「我說了過份的話,對不起!」
「那種小事,算啦──你才難堪哪。」夕里子摟著阿薰的肩。「不過,抬頭挺
胸,你一定能克服的!」
「嗯……」阿薰微笑。
那天,見到宮田掄起椅子要打安井聰子時,阿薰不顧一切地拿起桌面的界刀,向
宮田撲過去。
刀尖刺進宮田的腳,安井聰子獲救了。
「男人好可怕啊!」阿薰說。
「不是每個都那樣的。」夕里子說。
「夕里子就好啦!有個出色的男朋友。」阿薰說:「我可以叫你夕里子嗎?」
「嗯,阿薰。」夕里子笑說:「我們都還年輕,你很快就會遇見不同的男性。」
「是嗎……」阿薰抬起眼睛。「誰在向我們這邊揮手呢?」
夕里子往校門望一望。
「噢──是平野先生。他是我爸爸的下屬。爸爸出差時,他為各種事擔心我們
哪。」
平野向她們走過來。
阿薰一直盯著平野,然後說:「是他。」
「嗄?」
「那個人──在保健室,偷你鞋子的人。」阿薰說。
夕里子啞然!怎會是他?
「嗨,甚麼事也沒有,好極啦!」平野走過來說:「前一晚,你爸爸打電話回
家,他說沒人接,好擔心哪。他說今晚再打回來給你們。」
「是嗎?」夕里子說。
對──那天,這個人在成田機場。第一次遺失手套時,是他做的。
「平野先生……」
「甚麼呢?有話儘管說好了。」
「為甚麼?」
「嗄?」
「為甚麼,在酒店時,甚麼也不做就走了?」
平野沉默了片刻。「你在說甚麼呀?」
「總有一天會知道的。還有,綁架珠美那個河內,他為了庇護你,聽說甚麼都不
說。因此,他的刑期會加長。他妹妹的情形不穩定哦。你不應該做那種事的。我的事
不必說,但你不能使他的妹妹受苦哪!」
平野一直入神地聽夕里子說話,終於,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夕里子小姐……你是個出色的女孩。」他說:「假如我能向你正面求愛就好
了。要是我年輕二十歲。」
「為何做那種事……」
「我想用父親的眼光來守護你,可惜我做不到──以前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在工
作上,我做過許多齷齪的事。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可以很簡單地叫女孩子賣身。」
「可是,做那種事,不會有人愛你的。」
「我知道。」平野點點頭。「這樣也好。既然被你識穿了,我也沒有希望了。為
了實現自己對你的思念,我只能那樣做。」
「但──」
「慢著。現在,我不想在這裡向你告白。」平野垂下眼瞼。「為了委託河內辦
事,以及給錢那間醫院,我盜用了公司一大筆錢。等你父親回國後,我會辭職,然後
向警方自首。」
平野一直盯著夕里子。「你可以原諒我嗎?」
夕里子也一直回望平野,說:「好吧。」
「謝謝。」平野嘆息。「事到如今,我要整理許多身邊的事,才能離開。」
「平野先生──」
「那麼,再見。今晚記得接你爸爸的電話哦。」平野輕輕致意,準備離去。
「等等。」夕里子喊住他。「剛才的疑問,請讓我知道答案。」
平野回頭。
「嗯……是的。當時我也遲疑著,不知如何是好。夢想終於成真了。而你就在我
眼前睡著……」
「為何走了?」
「有電話。」
「電話?」
平野覺得可笑似的一個人笑了起來。
「是的。我的交易客戶遇到麻煩,叫我馬上去……我想拒絕的。這麼重要的時刻
嘛。可是……結果我還是趕去了。」
「那麼──你被工作傳呼出去了?」
「對呀?難得經過那麼多勞苦。」平野笑了。「世事不能強求啊──再見。」
「再見……」夕里子揮揮手。
平野不再回頭。
從他的背影,夕里子看到的不是「犯罪者」,而是一名「社會人」所流露出來的
無奈和寂寞。
這時,鐘聲在校園裡迴響。
「啊,上課了!走吧。」
夕里子上前催促阿薰,兩人一同往校舍拔足奔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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