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媽的！」 當然誰也不會聽到我的話。現在，我周圍根本一個人影也沒有……時間還未到深夜 ，大概是晚上十一點左右罷了，然而在這荒郊野外的狹窄捷徑上，幾乎沒可能有車子經 過的。 但偏偏我的車子就在這種地方出問題，而我禁不住說了粗話，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幸好沒下雨，引擎也是乾爽的，這出上一次的情況好多了。年老的引擎氣喘如牛， 便車于呆在原地不動，而我則滿身油垢地在滂沱大雨中孤軍奮戰。 最糟的是車上還坐著我家那個倦極的「河東師」，以及熟睡了的孩子；內憂外患， 焦急加上豪雨，真是使人欲哭無淚。 幸好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即使稍微遲歸，老婆大概也不會擺在心上。橫豎她會先睡 。 只是車子的狀態出上次更惡劣，無論怎樣都無法使它「活」過來。 在這深山之中該如何是好？我已束手無策。 －－我是一間小型公司的外務營業員，在這樣的不景氣之中，不管多麼小的生意， 都必定要第一時間飛撲過去據為己有，否則下一分鐘就會被競爭對手搶掉。 如果連續三次失去先機的話，我鐵定一秒鐘內便被革職。因此無論多麼划不來，我 還是必須這樣于開車跑到這種偏僻的地方來拉生意。 因為剛才長話短說，回程的路多少可以鬆一口氣。然而來到城市與城市之間的偏僻 地帶時，車子卻「拋錨」了。但我總不能責怪車子的。 除了社長的「平治」以外，屬於公司的車子全部都賣掉了，我們當營業員的，全都 是出動自己的車子去跑外勤。車子要「罷工」也是理所當然。 「好了……怎麼辦呢？」 我想了一下－－這純粹是我的直覺，我覺得前面的市鎮倒是蠻近的。不過是十公里 吧，大概走兩小時就到了。 我的肚子正餓得打鼓，可是別無他法，只好從車上把公事包拿出來，在蜿蜒的路上 邁步。 －－還好是個月夜，圭在山路上並不困難，若是暗夜就麻煩了。 雖在夜涼如水的星空下趕路，但回到家時必要熱得滿頭大汗。 －－沒辦法啊，走就走吧。 焉知非福？或許會碰上什麼好事也說不定。 一生之中，總會遇到一次所謂的「幸運」吧！ 好不容易才熬到不惑之年，整個人卻變得畏首畏尾了。看到我這個窩囊疲乏的中年 人，「幸運之神」也會遊之則吉。 我也不希望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的……我停下來。 是什麼呢？在前面拐彎處好像隱約看見亮光。 這種地方也會有人家嗎？還是有漢堡包連鎖店在這種地方經營呢？ 「傻瓜。」不禁罵自己。 終於來到那個發光地方的前面了，真叫人膛目結舌。 為何會在這種地方出現：我怕是幻覺，用手揉了揉眼睛，可是，不管怎樣揉眼睛， 那個電話亭都沒有消失。 對，是電話亭。我因這「幸運」而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呆呆注視那個在黑暗中放光 的電話亭。 是誰憑一時高興，在這種地方設置電話亭？在一條運公車也不會經過的山路上。 －－走近一看，是近年難得一見的古老電話亭呢。現在的電話亭全是死硬派的冷硬 時髦設計，不會像眼前這個古典的「盒子型」 怎麼辦？儘管有電話在此……對了，不妨聯絡JAF︵注：日本汽車消費人協會的簡 稱︶。雖然我不是會員，不過只要聯絡一下，他們大概會派人來幫忙吧。 可是我那架破車是否還能「復活」呢？還是先打一通電話回家……打電話回家？要 說什麼呢？ 即使和枝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她又能幫上什麼忙呢？事實上，她什麼也幹不了。 如果她要跑來這裏，計程車也要花幾千圓－－不，是幾萬圓。 打電話回家也是浪費電話費。 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突然，我想起了若井，這完全是偶然和巧合。若井……他是從這附近去學校的。 我以前所上的私立男子高中裏，住得最遠的就是若井。他每天都得花兩小時來回學 校。 我曾去他家探訪過一次，所以還有點印象。若井的家就在前面的市鎮，是古老的釀 酒世家。 我遲疑了半晌－－雖然說是好朋友，但這卻是廿年以前的陳年舊事了，都不曉得對 方是否還記得我。 況且，縱使他記得，可能他也早已搬出那個老家了吧。他一定是在某家企業上班， 住到別的地方去了。 即使打了電話，也不曉得那個家還在不在……愈想愈覺得打了電話也沒用。可是， 我的手還是搭在那圓洞形的把手上，我的腳還是走進電話亭內。最後還是拿起了話筒。 那是只能使用十圓硬幣的舊式電話。十圓硬幣嗎？只有五個。打去他的家的話，應 該足夠了。 假如是他的父母接聽電話，就問他若非住在那裏好了。如果不在附近，那就作罷。 電話號碼是什麼呢？不用多想就立刻想起來了。後面全是「1」 確實是不會忘記的號碼。 「唉，還是算了吧。」 凡事都要一試的－－沒有比這更切合現狀的話了。 不論是撥動數字盤，還是數字盤走回原位的聲音，都勾起了無限緬懷的感覺。 嘟嘟嘟……接通了。至少還有人在使用這個號碼。 意想不到地對方立刻接聽。 「喂？」傳來滿有朝氣的男孩聲。「若井宅。喂？」 我實在有一剎那的錯覺。這聲音－－跟若非簡直是一模一樣，就是那個我認識的、 高中時代的若井。 突然，廿多年以前的記憶一一閃現，我想起自己跟若井那段經常通電話的日子，電 話費一下子激增，被母親罵個半死的事。 「喂，誰啊？」 連語氣也一模一樣，大概是若井的兒子吧？沒可能是他本人的，這聲音太年輕了。 「咳。」我清清喉嚨才說：「對不起，這麼晚了。我姓小坂……」 對方沉默了一下。 「怎麼，原來是勇一。」他直喊我的名字。「還以為是誰，怎麼那樣生疏拘謹。有 什麼事嗎？」 這下輪到我大吃一驚。無論怎樣，這絕不是闊別廿載的朋友在電話上的應對方式。 更何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年輕的聲音……可是對方的確直呼我的名字－－ 勇一。 「你是……阿太？」 若井的全名是若井太。 「那還用說嗎？你沒有什麼不妥吧？」對方驚詫地說：「怎麼聲音怪怪的？感冒了 嗎？」 「啊，沒有。你……」我說。 「是為明天的事嗎？放心吧，一定可以順利進行的。別擔心。」若井說：「但萬一 被人發現了，也就麻煩透頂，所以別讓「密探」發現。懂嗎？」 「啊，嗯……」 「喂，別戰戰兢兢的。」若井笑說：「你不是要去跟暗戀著的女孩子約會嗎？別太 過緊張，會壞事的。」 「嗯……」 「那就放心去吧。加油！」 「謝謝。」 話沒說完，對方已掛線了。 我茫然地把話筒掛回去，呆立當場。 剛才的聲音－－的確是若井太的聲音。可是，那是廿多年前的若井太的聲音。 我自己也不曉得什麼時候走出了電話亭，回到故障了的車子旁邊。 然後－－汽車聲！ 我聽錯了嗎？不，不是。燈光在樹林間一閃一滅地靠近過來。 一輛大貨車？大概是企圖走捷徑才會經過這裡吧。 我跑到路中間，向接近的燈光揮手。 「車于怎辦？」和枝說。 「叫輛拖車什麼的去拖回來不就成了。委託JAF……」 「我不是說那個。沒有車子，你的工作怎辦？」 和枝不耐煩地質問我。 她還沒睡覺，並不是為了等我回來，只是在追看深夜播放的電視電影罷了。 我邊吃著冷冰冰的飯菜，邊帶著胃痛來聽老婆發牢騷……假如不是幸運地遇上一輛 抄近道的貨車，恐怕到天亮我也不一定能走到家門前。但縱是如此，和枝也沒有為此而 唸一聲佛，或慶幸我能平安回來之類。 「那個……」我用平靜的聲音說：「如果車子可以修理的話，就再好不過。但我看 大概不可能的了。只好去買一部二手車吧。」 「又要花幾十萬圓分期付款？你從哪兒找來那筆錢啊？」 「總有辦法的。」 任憑你如何大聲喊也沒有用－－我可是心知肚明。 「隨便你吧。」和枝聳聳肩。「難為我每天跟錢包大眼瞪小眼地買東西。」 我沉默地繼續進食。雖然一點食慾也沒有，可是只要吃東西就不用答腔了。 「我先睡了。」和枝站起來。「明天還要送早苗上學。」 「嗯。晚安。」 沒有回應。 終於剩下自己一個，我不禁鬆了一口氣。這裹能稱作「家」嗎？ 和枝發牢騷也有她的道理。這間陳舊的公寓住宅，房租便宜，地方狹小，損壞也嚴 重。 想搬家卻無能為力－－這就是和枝煩躁的原因，我再清楚不過的以現在公司的業績 ，我的薪金和花紅又如此的不穩定，根本就不可能申請貸款。像我這種普通職員，無論 怎樣努力也做不了什麼大事。 我把碗筷拿到流理台，盛水浸著－－我必須在早上七時起床。如果現在洗澡的話， 定會引來鄰居們投訴，還是不洗為妙，隨便淋個花灑澡就好了。 鑽進被窩時，已是凌晨二時左右，即是睡不到四個小時又要起來。 躺下來後，我才想起今天奇妙的經歷。當然，我一句也沒向和枝提那到底是怎麼回 事？ 抬頭望看裂痕滿佈的幽暗天花時，一張臉孔浮現眼前。 開朗的笑顏，疏落的雀斑，稍微上熱的鼻子，劍眉星目和皓齒。 那張臉－－我看看那張很久沒回憶起的臉孔，不知不覺地沉入夢鄉2從沒想過，打 一通電話竟會叫人如此恐懼及猶豫。 午休時間，科長去了跟人應酬打高爾夫球，公司裏一片清靜。 我罕有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必須整理昨天出差的費用。 －－電話。 要不要再打打看……我幾次提起話筒，又把它放下。為什麼？害怕？我怕再聽到昨 晚那通不可思議的電話？ 可是，只不過是一通電話，完全害不到人。打打看又何妨？ 「小坂先生。」 突然被喊，嚇得我整個人彈了起來。 「幹嗎如此害怕？我的樣子很可怖嗎？」 輕鬆地跟我搭訕的是同科的八代景子。 她是這裏的資深職員，也快三十歲了，是個爽朗的談話對象。 「今天科長不在，好輕鬆啊。」我說。 「對。啊，聽說昨晚妳的車子壞了？」 「嗯，我回到家裏是深夜兩點半。」 「好可憐。」八代景子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那不如趁機休息一下吧。」 「休息？世上原來還有這個詞彙的嗎？」 「你這個做父親的，偶爾也要陪陪小早苗啊。」 八代景子的記憶力很好。見過一次的人，無論長相或名字都不會忘記。 「小早苗也十歲了吧！」 「嗯。應該是的。」 「時光飛逝。下星期就是你的生日了，對不對？」 「是嗎？」我反問之後，望一望月曆。「真的！我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你別小覷我的記憶力。」 「呃，佩服，佩服。」 「拿幾天假期，去一次家庭旅行吧。」 「這計畫實在太棒了。」我搖搖頭。「科長大概會說：你的請假單和辭職信一起遮 上來吧。」 「只是請假罷了，總有辦法的。」八代景子說：「來，我幫你沏另一杯茶吧？」 「謝謝。」 八代景子端起我的茶杯走開後，我的手再伸向電話。 －－過了相當長的時間，對方才來接聽。 「喂。」傳來柔弱的聲音。「若非宅……」 「若非公館嗎？我是……跟阿太一同唸高中的小坂。」 過了半晌。 「啊，小坂先生，是小坂勇一先生嗎？」 「是的。您是……伯母嗎：」 「嗯。啊，好懷念。」那是一把老女人的聲音。「你好嗎？」 「託福。呃，阿太還在府上嗎？我有點事想跟他聯絡。」 對方沉默了一會。我擔心她沒聽清楚，便再問：「阿太他在……」 「那孩子死了。」 一瞬間，我覺得時間停止了。 「當時沒有通知你，真抱歉。」伯母說。 「不不，那是……何時的事？」 「已經五年了。」 「五年前，他還那麼年輕……是生病還是意外？」 「不，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一定會通知小坂先生的。」伯母遲疑了一下，終於說： 「他是自殺的。」 「自殺……」 若非自殺？不可能！ 「嗯。他明明已結婚了，卻還去惹上婚外情。後來因變成恨，他殺了那個女人，自 己也……自殺了。這樣羞恥的事，實在難以啟齒……」 似乎可以看到伯母萎靡的老態。 我再也問不下去，也波多靚安慰的話就掛線了。 －－殉情？那個「開朗的男人」 我大受打擊。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不過由此卻確定了一件事。昨晚我從那個電話亭打出去的電話，不是打到現在的若 非家去。 可是，世上真會有這種事發生的嗎？ 我的電話像是接通遙遠的「過去」了。 如果是別人告訴我這樣的事，我一定會嗤之以鼻。但我卻親耳聽到那個若非的聲音 ，也聽見他提及體育老師的外號－－「密探」。 那絕對不是惡作劇或撥錯了號碼什麼的，那個肯定是高中三年級時候的若非太。 我的眼睛再望向月曆，下星期是我的生日……昨晚的電話，若非說了什麼來：「明 天的事……跟暗戀看的女孩子約會……他是這樣說了嗎：我記得那件事剛好是我十八歲 生日之前一個星期發生的。 那是偶然嗎：還是……「怎麼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八代景子端來了茶，我這才回過神來。 「謝謝。」 「你好像滿懷心事似的。」 「是嗎？」我向她微笑。「想到又年長一歲。衝擊可不少呢。」 到達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時間恰恰好－－九點前的話就太早了，必須是十點左右才行。 我只擔心電話亭是否還在那裏。 可是，它還是孤伶伶的站在那裹。黑暗的荒郊野外，就只有那一點光亮，彷彿告訴 你那是接通異空間的一點。 我下了車－－那是租來的車子。 即使我要買二手車，也得費幾天的時間。 我預備了許多十圓硬幣。走進電話亭中。 我的手不住的發抖，好不容易才撥了那個號碼，當然心情正非常激動……嘟嘟－－ 嘟嘟－－ 假如我的推想沒有錯的話……「喂，二神宅。」 我從僵硬的喉嚨擠出聲音。 「呃－－我是小坂，請問恭子小姐在家嗎？」 「噢，小坂先生嗎？我是恭子的母親。今天恭子麻煩你了。」非常開朗的聲音。「 請稍等一下。」 「是。」 汗水不住的冒出來－－成功了！我的想法果然正確。 「是小坂先生啊。」 伯母的話從遠處傳來。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之後……「喂？」 「是我。」 我的身體不停的顫抖－－恭子，是恭子的聲音：「今天多謝你。我好開心啊！你已 經回家了嗎？」 「啊－－不，我還在外面。」 聲音必須裝得更加年輕才成。 「你在做什麼？」 「嗯……我在回想今天的開心事。」 「啊哈。」 恭子失聲嬌笑著－－使我心醉神迷的笑聲。 「我不曉得原來小坂君你好浪漫。」 「你也是啊。」 「女孩子都是這樣的。不過，我也還清醒－－是不是花了很多錢？」 「沒關係。妳不必在意。」 「待你生日時，讓我請客吧。」 「那怎麼可以－－」 「沒關係。啊，今天學校方面沒問題吧？」恭子壓低聲音。「你蹺課的事，我沒告 訴媽媽。」 恭子上的私立高中今天剛好放假，所以找便拜託若非代、點名。 「別擔心。我都安排好了。」 「是嗎？那就好了。呃，我還以為會很無聊。」 「我嗎？」 「不是你，而是說約會本身。我還沒嚐試過嘛，所以找以為時間很難打發－－但原 來光是談天就很有趣了，真的。」 「我也是。」 「－－啊，爸爸在叫我了。」恭子說：「他不喜歡男孩子接近我的。 再見啦。」 「恭子！」我衝口而出喊住她。 「什麼！」 「－－你很棒。」 隔了半晌。 「謝謝。」她的聲音讓我想到她現在那羞赧的表情。「你也是。」 她補充說了以後便立即掛斷電話。 －－我走出電話亭。 心臟還在怦怦亂跳，呼吸困難得叫我氣喘不止。 廿年以前的「戀情」，突然有機會重來一次，而且是照看當時的情形重演，任誰都 會覺得痛苦又甜蜜的。 恭子。恭子。 我的想法十分正確－－雖然不合理，也不應在現實出現。 但卻發生了。這個電話亭，接上了我即將迎接十八歲那一年的「今天」。 這種事－－難道我在做夢：我不顧一切地飛車疾馳。彷彿真的回到了自己十八歲的 時候……「爸爸……」 早苗穿著睡衣，出到玄關來。 「怎麼還沒睡？小孩子不應晚睡的啊！」 我脫了鞋子走進屋裹。 「我正在做功課嘛。」 「啊，竟有那麼多功課！」 「嗯－－那麼，晚安。」 「晚安。」 我揉了揉早苗的頭。 －－踏入那個頂多只有八疊的客廳，雖說是客廳，但實際是客飯廳及廚房的合併空 間而已。 和枝正攤開報紙在看。 「我今天租了一輛車，」我說：「只是暫時租用兩三天罷了，也不便宜。還是快點 找一輛二手車的好。」 「嗯。」 和枝頭也不拾，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 「只有我們吃剩的東西。」 「什麼也好。」 我摘下領帶，嘆一口氣。 「今天比平當晚了。」站在廚房的和枝說。 「要工作嘛，有什麼辦法。」 「早苗一直在等你。」 「為什麼？」 「好像是功課有不明白的地方，她說要問爸爸。」 「問我？」 「你也不曉得每晚我們母女倆都在埋頭苦幹。現在的小學生比我們那時辛苦多了。 」 「是嗎？」我聳聳肩。「能夠的話我會早點回來的。」 「像今天這樣？」 「什麼意思？」 「早苗剛才曾打電話去找你，大概八點鐘左右吧。他們說你已經走了，所以她才不 睡覺等你回來……」 我一句也答不上－－的確，是我做了對不起早苗的事。可是今天是有特別原因的。 「我去了應酬。」我說。 「明白了。」和校用疲倦的聲音說：「不要太晚洗澡。」 「嗯……」 我帶著沉重的心情喝味噌湯。 在我心裏剛剛甦醒的「青春」，隨著和枝的一聲嘆息，像泡沫般煙消雲散……這個 念頭是什麼時候在我心中萌芽的呢？ 從第一次在那個電話亭打電話到若非象的時候？不，那時我根本無法理解所聽到的 一切。 恐怕是在逐漸接受這件怪事的過程中，那個念頭才在我心中萌生起在某種意義上， 這是一件可怕的事，但又實在是很美妙的想法－－ 問題是在付諸實行方面，時間有點緊迫。 －－我下了車。 就在那裏，房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是，跟記憶中的印象相比，那間房子已經像人 一樣衰老了、疲倦了，看起來垂頭喪氣的。 即使是在大白天明媚的陽光下，那裏總是像被什麼陰影籠罩著似的。 沒有餘暇沉浸在傷感之中了。我是趁看外勤工作時，偷空來到這個偏遠的地方。 已經是第三天租車了。本來想盡快物色一部二手車的，可是我連去找的時間也沒有 。 我帶著落寞的心情，注視那個曾被悉心照顧過，如今卻一片荒蕪的庭院。 我信步走向玄關。彷彿走過的不是空間，而是「時間」，且是往走去。 按了門鈴－－是沒有連接室內對講機的舊式門鈴。我連續按了兩三正要放棄時，玄 關隔門的那一邊終於有人影晃動。 「誰啊？」聲音說。 「對不起。」我說：「是二神先生嗎？」 「我問妳是誰啊？」 「您是二神恭一先生吧？」 「嗯。什麼事？」 謹慎的回答－－當然了。一個老人家，對於來歷不明的客人，不得不小心防範的。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也許您忘了，我叫小坂。」 「小坂？哪兒的小坂。」 老人在緊閉舊的門後問。 「曾經跟令千金恭子小姐交往過的小坂。」 －－門後是長長的沉默，是因為在找尋回憶，還是遲疑著要不要開門？終於門咯啦 咯啦的打開了，但只是開了一半。 「對不起，門的開關不好。」老人說：「進來吧。」 －－客廳的樣子沒有多大改變，但我的記憶也不大鮮明。 「坐吧。」二神恭一說：「也沒有茶給你，因為只有我一個人過活。」 二神恭一已經變成一個普通的老人，他應該七十歲了吧。 個仔細地看，還是能找到他當年的影子，以及她的倩影。 「好久不見了。」我說。 「是啊。幾年了？十年？恐怕更久了吧。」 「廿二年了，二神先生。」 「廿二年？那麼久了？」二神恭一意外地說：「年紀一大，時間就靜悄悄地流走了 。」 「我都四十歲了。」 「四十？是嗎？你的頭髮也少了。」二神笑說。 「呃－－伯母呢？」 「已經不在了，都七、八年了吧，大概。也許是十年，還是只有三、四年……」 「是嗎？」 「你在做什麼工作？」 「小公司的營業員罷了。」 「營業員－－好懷念的名稱。」 老人的臉上恢復少許生氣，大概是想起他以往工作時的事吧。 「那麼……有什麼事嗎？」二神問。 「也不算什麼……只是因為工作而來到附近，突然想到你們，所以便轉過來看看。 而且……」我有點遲疑地說：「令千金的事，我還沒有正式道歉。」 「恭子的事……」二神看著我喃喃地說：「對，我也一直很在意。」 二神的語調溫柔，但決不是軟弱。 「在意我的事嗎？」 「對……我對你說了很嚴厲的話。但當時我實在是怒火中燒。請你原諒。」 「不，哪裏的事。」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鬱悶終於放下了。「恭子小姐的死確實是 我的責任，這一件事我是難辭其咎的。」 －－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和恭子決定出外慶祝。 我一滿十八歲就拿到駕駛執照。只有三個月的學習駕駛經驗，卻用租來的車子與恭 子去兜風。 絕不會胡亂駕駛的－－我曾許下這樣的承諾。 我不是那種追求速度感、尋刺激的傻瓜。 「我會安全駕駛的。」 我對恭子發誓，恭子也絕對信任我。 然而事與願違。在路上，一輛巨型貨車一這是當時的感覺一緊貼在我們後面，不斷 按響號。 他分明就是在嘲笑我們。我稍微加速，於是貨車也加速。續續緊跟上來。 我打出請他先走的訊號，可貨車就是不離不棄地跟在後頭。不單大大地響號，更縮 短距離至危險的地步。 我也生氣了。猛踩油門，一下子超過時速一百公里的速度。 對於第一次跑那條路的我而言，這舉動實在是愚不可及。 當發現前面有急彎時，車子已衝破護欄，撞向陡坡，變成一堆廢鐵我的左腳小腿上 ，迄今還留下當時的傷痕。不過，我的運氣很好，只是這樣而已。 然而恭子……她撞上擋風玻璃，割斷了頸動脈，當救護車來到時，她已因失血過多 而奄奄一息……恭子的父親怒不可遏。假如我不是要了傷的話，大概會被他殺死。 可愛又開朗，人見人愛的獨生女兒，是足以令父親引以為傲的掌上明珠。父親的憤 怒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無法出席恭子的喪禮，而在出院許久之後，我只是到她的墳前獻上一束花……「 唉，我聽警察說過意外的情形，那貨車司機實在太過分了。那不是你的錯……之後我一 直想向你道歉。」 這意想不到的話令我心頭一熱。 「那孩子是真心喜歡妳的。」二神說。 「我也很喜歡她。」 「嗯，現在再見到你，我想必定要告訴你這件事。」二神說：「那孩子在醫院時， 曾短暫恢復了意識，也許是常人說的迴光返照吧。」 「是嗎？」 「當時她看到我和內子，你想她說了什麼？她不停地說「不是他的錯」、「與他無 關」什麼的……」 我渾身顫抖－－恭子！ 「其後，過了好多年，內子突然說：「假如那孩子還在的話，一定是跟小坂結婚， 如今可能已經兒孫滿堂了」……我聽了，眼淚便流出來。那個光景彷彿歷歷在目……」 我必須拼命壓抑猛湧上來的激情－－假如繼續逗留下去的話，我怕自己會失控痛哭 ……「雖然依依不捨。」我站起來。「但我還有工作在身，必須告辭了。」 「啊，工作要緊。有機會的話，請再光臨。」 「謝謝。」 －－離開二神家，回到車上，深深感到來了真好。 我還不想開動引擎－－美麗的回憶和溫暖的重逢，我想更多地細心咀嚼回味。 可是，時間不容許我再傷感下去。 我嘆一口氣，發動引擎……回到公司，已經過了八點鐘。 八代景子還在工作。我回到座位，點火抽煙。 「科長在等你。」 「等我？」 「對。在會議室。」 「啊－－要談些什麼呢？」 「不曉得。」八代景子搖搖頭。「不可能是什麼好事。」 「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吧。」 我說著便站起來，把煙蒂揉熄在煙灰缸裹。 敲了敲會議室的門，裏頭傳來科長那種平日慣性的不快語氣：「進來。」 「科長找我有事嗎？」 我邊進去邊說。 高出科長是個大胖子，膚色黝黑，但並非那種因日曬而成的古銅色，只予人暗啞的 感覺。 任誰也看得出那是因喝酒太多，搞壞了肝臟。而之所以經常心情不好，相信也與身 體失調有關係。 他從粗眉下面斜眼瞪我：「好遲啊。是不是在路上閒逛？」 「交通擠塞嘛。」我說。 「新聞說今天市區內交通順暢。」高田冷漠地說：「算了。車子怎麼了？」 「仍是駕著租來的車。我正在物色便宜的二手車。」 「找到了嗎？」 「還沒有。」 「租車很貴吧？」 「所以……公司可以暫時幫我付帳嗎？若再持續下去的話，實在好吃力。」我試看 提出。「當然，我會盡快找到車子的。」 「不必找了。」高田說。 我困惑極了，難道公司已經找到一部二手車給我代步？ 不管是好消息或壞消息，高田都用相同的調子說出來。 「怎麼回事？」我間。 「請你自動辭職吧。」 高出用理所當然的語調說。 我一下子呆了，甚至可能忘了呼吸。 「……科長。」終於擠出沙啞的聲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說了嗎？若你已經辭職，就沒必要再買車子了。」 「是……革職嗎？」 「會有退職金的。雖然數目不清楚。」 怒氣終於湧了土來。 「怎麼可能的！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別在這裏大喊大叫。」高日皺起眉頭。「你試試把自己的工作和酬勞放在天秤上 ，便會發現不合理。就是如此。這是社長決定的，與我無關。」 「可是，那麼突然……豈有此理！」 「對我吼叫也沒用的。」高田聳聳肩。「你要拿一點退職金離開，還是赤條條地被 扔出去，隨便你。」 －－我知道，說什麼也是徒然。 我步伐跟蹈地回到座位。 「沒事吧？」見到我，八代景子驚訝地說：「妳的臉色好差。怎麼了！」 「革職了。」我說。 「什麼？」 「革職了－－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事。我被革職了。」 我大笑起來。 「小坂先生！振作些！」 八代員子捉住我的肩膀猛搖。 「幹什麼！吵吵鬧鬧的！」高田走過來。「值得那麼高興嗎？」 高田這嗤之以鼻的言語引爆了我的怒氣。 「小坂先生！不要！」八代量子喊。 可是，已經阻止不了。我大踏步走向高田，握緊拳頭，直毆向高田那被埋在內堆裹 的下巴。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早安，爸爸。」旱苗說。 「怎麼啦？」和枝好奇地仰視我的臉。 「什麼怎麼？」 「你那麼早起來。」 「已睡醒了嘛。」我說。 「我還沒有泡咖啡。」 「我自己泡好了。」 我走到廚房去。 「早苗，快點吃吧。」和枝沒有隱藏她的煩厭。「真是的，整天慢吞吞的，要遲到 了。」 「每人都有自己的步伐。」我說：「吃東西還是慢慢吃的好。」 和枝飛快地看我一眼，什麼也波說。 「爸爸。」早苗說：「今天會晚歸嗎？」 「不曉得。」 「你問爸爸也沒用的。」和枝說：「好了，快去準備。」 「嗯。吃完這個就去吧。」 早苗以驚人的速度吃光了玉米片，站起來。 「爸爸。」 「什麼？」 「你今天要穿哪一件西裝外套？」 「什麼？」我奇怪地回過頭來。「就是掛在玄關那件。怎麼了？」 「沒什麼！」 早苗飛快地離開桌子，接著立刻揹著書包出來。 「我上學了。」 「嗯，帶了手帕沒有？」 「帶了。」 玄關傳來開門及關門聲，早苗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要吃什麼？」和枝來到廚房。「要不要煎蛋？」 「不了，一片吐司就好了。」我說：「我的胃還沒醒過來。」 趁泡咖啡、烤吐司的空檔，我穿上襯衣，給好領帶。 「今天要遠行？」和校問。 我邊吃吐司邊答：「稍遠一點罷了。要工作，沒辦法。」 「明白了。」和枝嘆息。「辛苦你了。」 「什麼？」 「你不累的嗎？怎麼不休息一下？」 和枝竟然說這種話？這是多少年沒發生過的事：「那可不行，大家都一樣忙，也不 光是我。」 「嗯。」和枝點點頭。 「我想今天把租車還回去。」 「那以後怎辦？」 「總有辦法的。別擔心。」 這天早上，我罕有地對妻子很溫柔……－－出到玄關，穿上外套，和枝出來送我。 這也是極少有的事。 「我走了。」 「路上小心。」和枝說：「睡眠不足，可別發生意外才好。」 今天怎麼搞的：聽到的盡是平時根本不會聽到的溫言軟語，我帶看困惑離開家門。 離開……說不定永遠都回不來了，我想……被公司開除的事，我並沒有告訴和枝。 因為我毆打高田科長，使公司一分錢退職金也不付便立即解僱我。 假如我再抱怨的話，對方只要以蓄意傷人罪把我扭送警察局就行。 公司無故把我開除，當然使我生氣，但我一點也沒有後悔揍了高田，而且我這個舉 動相信也大快人心。 儘管如此，被解僱的我，即時要面對「明日的生活」這個大重擔。 但這卻成了我決心實行我那秘密想法的契機。 對於那個沒有安寧的家，以及沒有報酬的工作，我早已毫不眷戀，現在我終於能完 全割斷這一切了。 －－然而我一邊驅車前行，一邊仍有所迷偶。 到底將要發生什麼事，根本一點頭緒他沒有，對於不明的前景也不無恐懼。 可是，即使幹了又會有什麼損失？如果沒有的話，那便咬咬牙撒手去幹好了－－我 這樣說服自己。 車子先轉去公司。 由於我還沒整理好私人物品，無論如何都要過來一趟。 在公司附近停了車，還沒走到門口，便見到八代景子出來了。 「我正在等你。」 她兩手提著大紙袋。 「八代小姐……」 「我從窗口看到妳的車。」八代景子說：「我猜妳不想再跟那傢伙碰面了吧？」 「對啊。」 「妳的東西，我幫你收拾好了。」 「麻煩你了。」 「這點小事就別放在心上。」八代量子微笑。「去喝杯茶吧。」 走進咖啡室，八代景子告訴我，高田科長因血壓高住院了。 「我不會同情他的。」我喝著咖啡說。 「我明白妳的心情。」八代景子說：「不過，科長也有家人的。」 我稍微垂下眼瞼。「－－也是。」 「假如需要住院一段時間的話，社長一定把高田革職的。」 「可不是－－這就是現實世界。」我說。 「只要仍活著，總會有辦法的。」八代景子把紅茶一飲而盡。「找到新工作了嗎？ 」 「說有又不是，說沒有也不是。」我坦白地說。 「小坂先生。」 「嗯！」 「去職的事，你沒告訴太太吧？」 我嚇了一跳。沒想到她會提起清件事。 「嗯。」 「這可不行啊。」 「我不想令她擔心。等我找到工作時再說吧。」我說。 「別說這種生疏的話。一起擔心生活才是夫妻嘛。」 八代景子的話，結結實實的刺痛我的心。可是，即使告訴和枝，她又會怎樣？ 我彷彿看到了因為歇斯底里而哭鬧不休的和枝。 我不想看見那種場面－－絕對不想。 「總之，好好告訴她，然後彼此一起商量以後的事。懂嗎？」 我很感謝八代景子的好意。我非常清楚她是真的為我設想的。 「明白了。」我說：「回去就告訴她。」 回去……我在車子裡不停地看表。 那天，我是下午二時去接牠的。準二時正到達。 恭子是個對時間一絲不苟的女孩。所以找也盡量準時到她家去。 沒問題了，看來來得及。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車子沿看那條捷徑走－－在這樣的白天，雖然走同樣的路，看起來卻像完全不同的 地方，使我感到有點不安。 它含在那裏嗎：我會不會走錯了路？ 還有－－那個電話亭白天也在嗎：愈是靠近，愈是惶恐不安。直至目前為止，我身 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夢一樣，彷彿前面的路完全在黑暗中…… 「拜託。」我唸唸有詞的。「拜託。」 突然，那個電話亭映入眼簾。 我停下車，深呼吸一下，便打開車門走下車去。口袋中的十圓硬幣叮噹作響。 －－到底會變得怎樣：假如在我迎接十八歲生日那天，我和恭子沒有坐車去兜風的 話：當然，那天其實可以有各式各樣的節目。不光是兜風，也可以去看電影，或者去看 展覽也行。 假如我們沒有去兜風的話，恭子就不會死了。然後，我和恭子……有可能嗎：我有 能力改寫自己的人生嗎？ 我決定一試。如果順利的話，我就會跟恭子結婚，說不定還能繼承她父親的公司。 如此一來，我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樣了。 我也不是沒有想過。若果我真的和恭子結婚，得到了另一個人生，有可能變得比現 在更不堪。 人生實在是不可逆料的，我對於當時能否和恭子一起也沒多少自倍。可是至少這裏 有「得到更美好的人生」的希望。 我看看腕表－－兩點多。 準時三點正，剛滿十八歲的我便會開車去接恭子。除非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否則 ，恭于就「必須在家」等候。 我投入了十圓硬幣，打了一通電話到恭子家。 「喂，二神宅。」 想不到會是恭子的聲音，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喂！」 「是我。」 我盡量用輕鬆的語調說。 「怎麼了？」恭子開朗地說：「我正在苦惱要穿哪一件衣服。但一定不會使你失望 。」 「對了。恭子，其實……「怎麼：」 「車子，好不容易借到的車子，發生故障了。」 「啊。」恭子說：「那你先去換部車子不就好了？」 「嗯，但我已經把車開至半路，不能換了。」 「真的？－－那好遺憾啊。真失望。」 「不過……我們可以到別的地方去。只要是你喜歡的地方，音樂會、展覽會，隨你 喜歡。」 「嗯。」恭子立刻恢復朝氣。「剛好有一個畫展我想去看，可以嗎？」 「當然。在哪兒？」 「上野－－那我要馬上出門了。萬一關門就掃興了。」 「好吧。那麼……」 「我們在上野車站的公園出口碰面吧。我大概四十分鐘後就到。」 「知道了。」 「下次再去兜風好了。」 「就這麼辦吧。」 「啊，生日快樂。」 恭子嬌笑看說，之後掛斷電話。 我吐了一口氣－－成功了！ 如此一來，即使三點正我駕著車去到她家門前，她也不在的了－－ 當然大家也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總之，那天恭子沒有出去兜風。不，萬一她在上野車站見不到我，折回家去，然後 我們再去兜風的話……但時間已經錯開了，就不會再遇到那輛貨車。 －－我把退回來的十圓硬幣放進口袋。總之，我終於幹了。以後的事就只能聽天由 命。 「是什麼東西？」 手在外套的口袋裏碰到一樣粗糙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畫了畫的粉紅色信封。 我困惑地打開來看，內裏有一封小小的信－－上面就是早苗那一手稱不上漂亮的字 。 「爸爸：生日快樂：我還沒拿到零用錢，買不到禮物；不過，我最愛爸爸了！ 爸爸辭職的事，媽媽已知道了，是爸爸公司的阿姨告訴我們的。不過，如果是那麼 討厭的公司，不做好了。一定能夠找到更好的公司的！ 今晚請盡量早些回家吧。媽媽說她要做一個大蛋糕。 加油啊。祝爸爸永遠健康我拿看信，呆果的站在那裹。 早苗，爸爸正在企圖消滅你嗎？ 和枝……早苗……我的不幸絕對不是因為你們。相反，是因為我才使你們不幸。 然而……我，我到底在幹什麼：我再投入十圓硬幣，急急撥號－－拜託，千萬要來 得及！ 「喂，二神宅。」 「啊，您好。我是小圾。」 「小圾先生？怎麼了？恭子剛剛出門了。」 「麻煩你叫住她，可以嗎？請趕快！」 「讓我看看。請等一下。」 傳來恭子的母親攔下話筒的聲音。 長若永恆的時間過去了。然後……「喂？你怎麼了？」是恭子的聲音。 「抱歉。」 「我已經出門了啊。到底怎麼了？」 「呃，我終於找到車于了。所以我們還是去兜風，好嗎？」 恭子－－你將會死去。就是在那次兜風的時候，你便失去了你那年輕的生命。 「是嗎？我倒沒所謂……可是，我也想去看畫展啊。」 「嗯……可是，租車的錢就可惜了……」 「也是。那我在家等你好了。三點鐘，能到嗎？」 恭子……我將再殺你一次，請你原諒我。 「嗯。三點鐘吧。」我說。 「我等你。再見。」 「恭子。」 「什麼？」 「你……」眼淚使視野模糊了。「我好喜歡你。」 「呃……你怎麼了？沒事吧：」 淚水沿看臉龐滑落－－恭子，我沒有忘記你，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我沒事……那麼 ，三點鐘見吧。」 「嗯，我等你。可別發生意外。」 我被打動了。 「不要緊……沒事的。」 「三點鐘。一定要準時來啊。」 恭子掛斷電話。 我顫抖著把話筒掛回去……走進玄關時，和枝邊間「誰啊？」邊走出來。 「老公？」看到我佇立在那裹。 「好早……」和枝兩手粉白粉白的。「我正在預備晚飯……「和枝。」我說：「是 我不好。」 和枝微笑了一下。 「公司的事嗎？那位八代小姐告訴我了。她說你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你正在找 工作了，對吧？」 「我不是要隱瞞你，只是實在難以啟齒。」 「罷了，罷了。」和枝點點頭。「反正早苗也五年級了，我也閒著無聊，也想再出 去工作。」 我彷彿第一次察覺到和枝那平靜的臉上的疲勞及溫柔。 我抱緊和枝。 「老公－－麵粉沾到妳的西裝上了。」 「嘩！」 後面傳來一聲大叫，我嚇得回過頭去。 早苗在那裹盈盈她笑。 「有沒有親媽媽？」 「嘿，你這小鬼，沒妳的事！」 「是－－明白了。」 早苗跳著走開，我與和枝相視而笑。 「我做了蛋糕。」 「是嗎？」我的唇輕輕貼在和枝的額上。「今年真是一個難忘的生日。」 和枝滿臉通紅，然後喊道：「要燒焦了！」 便撇下我一個直撲往廚房「嘖，又是紅燈！」 雄一禁不住發牢騷。 命運每每都是這樣的；總是在這種時候就頻頻遇上紅燈。 不過，河日雄一並不是每次都遵守交通訊號。他就像普通的中學二年級學生一樣， 即使是紅燈，但若沒有汽車經過，或附近沒有警察、老師的話，他必然會毫不客氣地衝 過斑馬線。 他對自己的運動神經滿有自信，但是讀書方面……卻不甚了了。 然而，儘管雄一能走得多快，他也決不敢在大清早胡亂越過這條公路，蓋因十噸級 的大卡車正一輛接一輛地載滿沙土，飛馳而過。實在令人驚嘆世界上竟有如此眾多的大 卡車。 每當眼前有一輛卡車經過，腳畔的大地就跳動一下。因此早上的公路總是連續不斷 地搖撼晃動。 雄一心想，如果現在發生大地震，我一定不會知道。 是經濟活動優先的關係吧，訊號很久也不轉換。一旦轉紅了就一直不改變，綠燈卻 又奇短無比，幾乎是人在半途跑看過去，就已經開始閃滅。 啊，終於轉錄了。 雄一從不耐煩地等待的人群中「脫穎而出」，率先一口氣越過斑馬線。便當也跟看 在書包裏跳舞。 可是不管現在怎樣跑，遲到已是不爭的事實，雄一自己是心知肚明的。因為現在已 過了上課時間十分鐘左右了。 然而雄一還是拼命地跑去學校，他才不會想盡早回校上課，只是想讓老師見到他匆 匆趕到的樣子，就不會為難他罷了。只要脹紅著臉，氣喘如牛地衝進教室的話，可能只 是被人嘲諷一句，頭腦被戳一下就了事這就不需要罰站走廊那麼麻煩。 其實那種手法只要重複多次就會無效了。然而雄一卻是「屢試不爽」 雄一不顧一切的穿過校門，衝進眼前的校舍去。 在鞋櫃旁換上室內鞋時，看到同班的治郎走過來。 「啊，雄一又遲到了。」 「要你管……你在幹嗎？」 這樣說是因為雄一見到治郎手裡的足球。第一堂課是物理課，應該與足球無關才是 。 「要去踢足球。」 說完，治郎索性在室內踢起球來。 「第一堂不是物理課嗎？」雄一問。「難不成跟體育課調換了？」 不對，如果調換了，治郎不可能穿著校服玩足球的。 「第一堂課突然變成自修課。」 治郎愉快地說。 「什麼？真的？」 雄一大失所望。早知如此，就不需要這樣急著趕來學校了。 物理科的村木老師也就是雄一的班主任。 「村木老師請假？真是千載難逢的事。」雄一說。 治郎搖搖頭。 「不是請假。」 「那麼……」 「聽說突然召開教職員會議。所以叫大家自修。」 「啊。」這也是罕有的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曉得。總之現在是自修時間。萬歲！」 「我這樣急急跑回來是白跑了。」 雄一嘆一口氣。 「要玩嗎？」治雄拋了拋手上的足球。 「那還用說嗎？我放下書包就馬上來！」 雄一突然精神起來，烯里嘩啦的衝上走廊。 雄一的學校是木造的陳舊校舍，預定要在兩年內拆卸重建，雄一他們幾乎是最後一 批學生了。 衝上樓梯，雄一咯啦一聲拉開教室的門。 教室裏誰也不在。自修時間說穿了就是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才不會有人認真地 留下來唸書的－－不，有一個。 走進教室時沒察覺，當雄一把書包放到自己的位子上一正確地說是丟過去︶，轉身 準備衝去運動場的時候，突然破人喊住：「早啊，河田同學。」 「哇！」雄一嚇得跳起來。「是你？你在哪裡冒出來的？」 「對不起。嚇到你了嗎？我剛才鑽到桌子底下找東西。」 尷尬她笑看說的是澤野涼子。 雄一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想嚇死人嗎？你一個人在溫習？」 雄一這樣問並沒有特別用意。因為澤野源子即使一個人留下來讀書，一點也不奇怪 。 澤野涼子是班上的優等生。由於沒有對手，涼子經常名列前茅，這已是既定的事實 。 對於經常排在倒數較前位置的雄一而言，他最怕的就是涼子了。 請別誤會，涼子並不是那種惹人討厭的人，更不是書呆于，對於像雄一這種成績不 好的學生，她也沒有投以輕視的眼光。 假如不是成績相差太懸殊的話，雄一可能會愛上涼子。因為她其實是個身段高桃， 性格爽朗的少女。 「不，我在等人。」 涼子走向雄一。 「相約在教室裡？是要跟老師約會嗎？」雄一開玩笑的說：我去踢足球了。」 澤野涼子對衝出去的雄一大喊道：「我要等的是河田同學啊！」 雄一立即停步，訝異的問：「你在等我？」 「是。」 「為什麼？我曾向你借錢沒歸還嗎？」 「我不是為了那種事才等妳的。」 涼子有點賭氣地說。 「那是為什麼？若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讓我先去踢足球好了。」 雄一轉身準備打開教室的門。 「對河日同學而言，這可說是非常重要的事。」 雄一的手搭住門把，回頭看看涼子。 「別裝模樣作樣了，你想說什麼？」 「想知道的話……」涼子慢慢走向雄一。「放棄足球，利用這自修時間陪陪我吧。 」 「什麼？」 「要踢足球，什麼時候也可以。可是，這種機會卻絕無僅有啊。」 雄一皺皺眉。 「你想幹什麼？」 「跟我來就是了。」 「你先說說看。」 「你不跟看來是不會知道的。」 雄一嘆一口氣。 「好吧。假如什麼也不是的話，小心我揍你。」他投降了。 「知道了。」涼子滿不在乎地說：「我只是想告訴河田同學一個而已。」 「真是叫人感激流涕。」 雄一反唇相稽。 「那就走吧。」 「去哪兒？」 「靜靜地跟看來就是了。」 涼子迅速打開大門，出到走廊，快步往前走。 雄一慌忙迫在涼子後面。 2「來教員室幹什麼？」雄一說。 「不想進去嗎？」 那還用說？沒有多少個學生喜歡進教員室的吧。 尤其像雄一這種成績不良的學生，這裏更不是他樂意踏足的場所。 「誰說的？」 可是在涼子面前，雄一只能如是說。 「不用擔心。」涼子愉快地說：「現在這裏可是空無一人。」 「沒有人？」 「對，你自己看看。」 涼子一手拉開教員室的門－－果然，教員室是空的。 「嘿，怎麼搞的？」 雄一環視室內說。 說起來，治郎曾說過有臨時的教職員會議。 「發生了什麼事呢？」 「總之進去吧。站在這襄也沒用。」 「進去這種地方幹什麼？」雄一問。 「你別管，快進來然後順手關門。」 涼子往教員室的深處走去。沒辦法，雄一只好跟在後面。 「唉，跑來這種地方到底要幹什麼？」 涼子不答腔，逕自走到最裏面的大櫥櫃前面，用手指咚咚地敲打那上了鎖的抽屜。 「你知道裹面有什麼在嗎：」 她看著雄一說。 「不曉得。難道……你知道？」 「嗯。」涼子點頭。「是全體學生的成績。」 「什麼？」雄一吃了一驚。「那麼你要……」 他說到一半就噤口不語，因為涼子正拉開了某張書桌的抽屜，正在翻弄襄面的東西 。 「喂，你幹什麼：還不停手！」 雄一喊她，可她卻不作聲，只一股勁地翻抽屜。 「應該在這裏的……」她自言自語看。「有了，找到了。」 她從裡面拿出一束鑰匙。 「幹什麼？」 雄一吃驚地看看涼子。 「我們要打開這個啊。」 雄一更加震驚不已。 「嗅，你竟然會做出這種事……「妳不想看看自己的成績嗎：」 涼子迅速開了鎖，拉出抽屜，探尋裡頭的文件來。 「喂，萬一被發現……」 雄一並非膽小之輩，可是老師隨時會進來的，這樣子實在不妥。 「就是這個了。」 涼子好像完全不在意的樣于。 「喉，一旦被發現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沒事的。」 「我才不想看自己的成績。」 雄一的話使涼子笑起來。 「真坦白啊。這就是河田同學的優點。」 「你當然想看成績了，而且大概會很高興。可我對於自己的成績早已心裏有數。」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是嗎？」涼子認真地說：「我可不是那麼想。」 「為什麼？」 「總之，請看吧。」 涼子從其中一個文件文中抽出一張卡片，遞給雄一。 雖然不太起勁，然而入總是有點好奇心的。雄一接過那張卡片。 上面的名字是「河日雄一」，沒錯，是自己的。 可是……看看看看，血色逐漸從牠的臉上消失。 「……這是什麼？」雄一禁不住大喊。 「怎樣？」涼于說。 「這種事……怎會這樣的？這不就是全部不及格嗎？」 數學2、物理1、國語2、歷史2、現代社會1……」 實在是叫人心驚的分數。因為這裏是採用「10」為滿分的記錄方。 縱然雄一對讀書沒有自信，可是他通常可以勉勉強強地拿到及格的分數，「安全著 陸」的。 最近成績也沒有突然變壞，然而……「怎會這樣？太過分了，為何－－」 「冷靜些。」涼子拍拍雄一的肩膊。「有沒有頭緒？」 「這怎麼可能？」雄一憤然。「我也不至於會拿到如此惡劣的分數啊！」 「所以找也很在意，這才要告訴你。」涼子說。 「我非抗議不可！」 雄一簡直火冒三丈。 「不行。你怎樣說明看到這個的事？單是偷看成績便要被罰停學。」 「那我要怎麼辦？」 「努力加油！從現在起考取好成績，還是有希望的。」 「話雖這麼說……」雅子嚇看嘴說：「但也不可能突飛猛進的。」 「可是，你能把這種成績帶回家去嗎？」 被她這麼一說，雄一也很為難。因為雄一很愛他的母親。假如把這種成績遮上去， 母親會如何哀嘆……「糟糕！應該怎辦才好？」 雄一也一籌莫展。 涼子把雄一的成績卡放回文件夾，把櫥櫃的抽屜推回去，然後上「你怎會知道這件 事的？」雄一問。 「知道就是了。」涼子含糊地說：「走吧。」 「去哪兒？」 「跟我來。」 涼子走出教員室，又再邁步往前。 雄一與她並肩而行，突然說：「呃，我是不是……該找個地方去補習比較好呢？」 涼于瞄了瞄雄一說：「沒那個必要。」 「可是……」 「只要從頭把教科書好好重新複習就是了。遇到不明之處多做幾遍，如此，雖不敢 說你能進東大，但要上一所好大學應該不難的。」 「是嗎……」 雄一還是沒什麼把握。 「那邊。」 涼子拐彎了。 「這回又到哪兒去？」 「跟我來吧。」 涼子似乎目標明確。 「這是什麼地方？」雄一說。 「噓！不要發出大聲音。」 出乎意料的地方－－目的地竟是儲物室。 又窄又小，塞滿一切不值錢的東西。 「這邊。」 涼子深入儲物室。 「幹什麼？」 「來，爬到這張桌子上。」 有毛病的桌子全擺在牆邊。 「到底想怎樣？」 「上面不是有一絲隙縫嗎？那邊，木板破裂的地方。」 如前所述，這間校舍已經破破爛爛的了，走廊開了好幾個洞，牆壁也像這樣子有裂 縫。 「那個嗎？」 「可以窺見隔壁房間的。」 「啊？」雄一直眨眼。「那邊是女子更衣室嗎？」 「傻瓜！」 涼子用手肘捅了捅雄一的測腹。 「哇，好痛……」 「職員會議正在進行。你聽聽看。」 「在隔壁？」 雄一悄悄爬上桌子－－原來如此，果然傳來會議談論什麼的聲音。 雄一稍微踞起腳，從裂縫窺望過去。 3「……我想只有這個辦法了。」 某人結束發言。 －－大半個會議室都映入雄一眼簾。 當然全是認識的面孔。可是，看來不是什麼愉快的會議。 所有人都體起胳膊，表情沉重，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總之，」校長開口了。「十五歲已經不是小孩于。是要對自己所做過的事負責的 年紀了。」 「但在法律上，他還不是大人。」某人說：「光是身體高大也不能把他當作成人看 待……」 「那個我明白。」另外一個人贊成牠的說法。「可是，把什麼都說成是社會的錯， 似乎有點太縱容他了。」 「我們也有責任。」 「當然可以理解……」 「事實上，學生在放學之後的行動，我們不可能完全掌握到的。」 「對，老師也是人。若每晚出去擔任巡邏的話，我們的生活也會受到影響。」 「大體上，那是警察的工作。我們……」 大家七嘴八舌的吵著，雄一愈聽愈不明白他們在談論些什麼。 「等等，請停一下：」 女教師發出高八度的喊聲，終於停止了高漲的議論。 「內容逐漸遠離事件了。」 「對。」校長說：「當務之急，是要抽出引起問題的學生。」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引發如此嚴重的爭執，必定是相當重大的事了，可是一直也沒有聽到什麼謠言。 「我想聲明一件事。」女教師說：「我們一直在談這名學生的事，但可不能忘記受 害的女生。」 「可是……」 「雖然她不是我校的學生。然而，我也有女兒，身為母親的我也別有想法。才不過 是中學一年級－－卻被男孩弓強姦了，這個創傷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假如我女兒是受 害者，那麼即使對方同樣是中學生，我也不會原諒他的。」 －－所有人噤口不語。 這事可不得了。雄一吞了一口唾液。我們學校有人強暴了女孩子！ 「可是，才不過是中學三年級的學生，而且僅僅犯了一次錯……」 「錯了就是錯了！」女教師反唇相稽。 「那女生有未來，他也有未來啊！」 「為了他的未來，應該讓他知道自己犯了如何嚴重的滔天大罪！」 「等等。」校長揚手制止。「問題學生的母親好像來了，就在外面。 她說務必要跟校方談談……怎麼辦？」 「我想還是不要談的好。」女教師說：「萬一大家因為同情而搞亂了判斷……」 「有什麼關係？」別的教師苦笑。「我們也有身為老師的立場的。」 「談談倒是無所謂。」 －－看來大家都覺得不妨一談。 「那就請她進來吧。」 校長說看，向旁邊的幹事點點頭。 幹事走出會議室，很快又出現了。 「來，這邊請。」 在幹事的催請下，一名母親戰戰兢兢地走進會議室……雄一啞然，一句話也說不出 來。 母親竟然出現眼前！ 荒謬！我做了什麼？幹嗎把我媽拖來這種地方？ 雄一的母親跟蹌走前兩三步，冷不妨跪倒地上，然後從喉嚨擠出沙啞的喊聲。 「萬分抱歉！」 她把頭抵在地板上，放聲大哭。 媽－－不要，我什麼也沒做過！不要！ 「媽！站起來！」 雄一忘我她大喊。就在這剎那，腳下的桌子一陣搖晃，雄一整個人滾跌下來。 然後就一無所知…………在夢中，雄一沒命的跑回教室。 「－－快坐下。」 班主任村木老師在講台上喊一句。 班上的同學全都乖乖就座。 雄一如夢初醒，莫名其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大家都到齊了吧。」教師說：「有一個悲哀的消息要告訴大家。」 整個教室突然緊張起來。 「澤野涼子同學，今早在上學途中，被大卡車撞倒，當場死亡。」 啊？竊竊私語聲在教室裏彌漫開來。 胡說八道！雄一差點失笑。 剛剛她才跟我在一起四處走。我們談了許多，現在她不是在自己的座位上……澤野 涼子的座位空空的。 「學校雖然已提出了好幾次的要求，希望政府在那條公路上達一座行人天橋，可是 終究還是來不及。發生了這件事，實在非常遺憾。」 老師垂下眼撿。 班中的女生們開始嚶嚶的哭起來。 雄一的視線從涼子的座位拉回來。 －－那張成績卡，那個會議，全都是幻覺嗎？是夢嗎？ 雄一駭然一驚－－中學三年級學生？十五歲？ 那個會議所談論的……是一年後的事。 那是我一年後的成績？一年後我會闖出那麼大的禍來嗎？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涼子……」雄一喃喃。 你想要告訴我，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我就會變成那個樣子嗎？ 我將會愈來愈不行，逐漸墮落，走入歧途……涼子，你……雄一再一次望向涼子的 座位。 「澤野同學是個認真的好學生。」教師說：「今天早上，她也是好好地遵守交通訊 號。因為要擔任值日生，所以特別提早出門。而貨車司機卻因為睡眠不足，開車時竟然 打瞌睡。他完全沒踩煞車掣，車子就這樣撞向澤野同學－－這種悲劇，學校不允許再度 發生。為了一悼澤野同學老師停止了說話。 女生們也都停止哭泣。大家帶著困惑的表情，望著獨自一人伏在桌上大哭個不停的 雄一……愛的錢也我也是……田代光明望著妻子的背影想，後者正不耐煩地幫他把外套 掛在衣架上－－我也是個好男人啊，遠超你所想像的。 當然田代也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並不算是什麼好男人。自麼說他也已經三十八歲 了，頭髮也變得有點稀薄。 肚子還沒跑出來，這也只是拜兩年前胃部出了問題所賜。光看外表，無論如何也不 能稱為「美男子」 可是，公司的女孩子之中，也有人被田代這種每天認真工作，雖不太出色，卻有實 際表現的男性所吸引。 而田代只是不想誘請年輕女孩而已。 假如我有那種意思的話，還是可以的。 「咦？這個如何得來的？」 妻子和世從田代的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個嶄新的錢包。 田代有點不高興。 「喂，別擅自檢查我的口袋好不好？」 「沒有啊。我只是看看有沒有五千圓的鈔票，仁子明天要繳交鋼琴課的費用。對了 ，這個錢包怎樣來的？」 「別人送的。」 「是嗎？嗯，你一定不會跑去買－－看來蠻昂貴。」 媽的！拜託不要隨便亂摸好不好？ 「誰送的？」 和世的疑問純粹是出於好奇心，一點也沒有「懷疑」的味道。 「公司的……午休時有個餞別派對。這是抽獎得到的。」 「嘿，你賺到了。你那個不是已經很殘舊了嗎？」 不是殘舊，而是要破了。 「喂，可以吃飯了嗎？」 「是，是。」 和世從錢包抽出一張五千圓的鈔票。 「喂。」 「明天還你吧。」和世迅速走向孩子的房間。「仁子，這是你明天的鋼琴學費。」 「謝謝。」 田代聳聳肩－－妻子這樣拿去了五千圓，之後是絕對不會歸還的。 不，和世並不是蓄意的。 只是經過一夜甜睡之後，她便會把前一天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這可說是她性格上的 優勝之處。 而這種悠閒的作風也使她的體型日益豐滿－－結婚的時候，她的腰還蠻細的，現在 ……唉，發牢騷也於事無補的了。和世就是和世，她的漫不經心雖不時使他煩躁，然而 對於這種低收入的清貧生活，她卻從不抱怨，所以田代也心存感激。 「來，吃飯了。」 和世替他盛飯。 和世的烹飪技術相當不錯。 對了，她親手做的家常菜也美味可口，雖然僅僅吃過一次……「家用又是赤字了。 好討厭。」和世坐下來嘆息。「拿了花紅不到一個月就一毛錢也不剩。真是的，都花到 哪兒去了？」 那是我要說的台詞啊，田代在心內嘀咕。 我錢包中的零用錢，三不五時就往妳的錢包跑去……和世攤開報紙來看，田代終於 鬆了一口氣。 看來他今天不用聆聽和性報告「鄰居的是非」之類的新聞。 事實上，身為家庭主婦的和世理所當然的熟知附近每一個人的近況，而田代卻建左 鄰右舍的臉孔也搞不清楚。 聆聽自己所不認識的人的閒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可是……今天以後就見不到她了。 突然想到這裏，田代覺得如釋重負之餘又有點失望，心情非常複當然，她從一開始 就知道田代是有婦之夫，而且決不會去搞離婚什麼的。 因此田代萬分小心，絕對不會去做不負責任，或者傷害她的事。 所以也稱不上是偷情，極其量只可說是可愛的柏拉圖式交往……－－當永田牧子遞 給他那個錢包時，田代從她眼睜裡看到有什麼在發亮。 「一直以來，多謝照顧了。」 午休時，當他來到樓頂上時，氷田牧子立即向他鞠躬說。 「別來這一套。能跟你談話，我也有回復青春的感覺，真的好開心。」田代由衷地 說：「聽說你要結婚了？」 「嗯。」永田牧子稍微低下頭去。「我又不能成為田代先生的太太，所以放棄了。 」 雖是半帶玩笑的語調，但卻難掩顫抖的聲音。 「你一定能成為好妻子的。」 「謝謝。」 個子嬌小、皮膚白晳的牧子，來自東北，一個人在東京生活。從兩年前起，就在父 母一股勁兒的催逼下連連相親。 不管她怎麼喜歡田代，終究不能結合。她也疲於違逆父母，終於無可奈何的決定回 鄉嫁入。 「這個送給你。」牧子把一個用普通白紙包住的東西遞給他。「不嫌棄的話，請用 。」 「什麼東西？」 「錢包。」 「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話到一半，想到若拒絕接受反而使她更加可憐，於是 改變主意。「謝謝你。那我不客氣了。」 「請你務必使用。」牧子鬆了一口氣。「是我親手做的。」 「你做的？」 田代拿起來仔細看看，嚇了一跳。 「因為我曾學過一點皮革工藝……」 「真了不起！啊，謝謝你。」 想到自己在餐廳或咖啡店結帳時，那個破破爛爛的錢包被牧子看在眼裏，田代有點 臉紅耳赤。 「問題是錢包的內容。」田代半開玩笑地說。 對於牧于為了避開同事的目光，沒有花心思在包裝上的這份用心，田代也十分感激 。 「我……」正當牧子想說什麼之際，察覺有人走上樓頂。「那我先走了。」 牧子匆匆離去。 當時，牧于到底想說什麼呢：結果，田代和牧子再也沒有私下說話的機會……「﹗ ﹗對了。」 和世突然大聲一喊，把田代拉回現實。 「老公。對面不是有個管原老太太的嗎：她今天……「啊，她怎麼了？」 田代勉強自己用心聆聽那個自己根本想不起她是誰的「菅原老太太」 的故事。 2……也有這種事情的。 田代帶著憂鬱的心情，等候被叫到。 他正等候拿止痛藥，卻估計不到需要付多少錢。 直是令人厭煩的悶熱日子。他本來已在公司附近藥店買了現成的止痛藥，但吃過後 也沒有多大作用。 在不太見效的情形下乘車外出，的確有點麻煩。總之，當務之急是必盡快鎮痛，否 則便無法跑外勤。 好不容易跑了一處地方，但痛楚使他直冒冷汗，根本無法好好談公事－－結果還是 放棄了，先打電話給客戶，然後衝進眼前的牙科診所。 打了止痛針，「鎮壓」了發炎的牙齒神經。終於止了痛，回到候診室，正當鬆一口 氣的時候，突然為錢包的內容感到不安。 倒楣的是，明天才是發薪日。他盯著永田牧子送給他的錢包，裡面只有四千圓－－ 這個數目夠不夠？ 媽的，本該還有五千圓的……和世拿去給仁子付鋼琴贅約五千圓，結果就是沒有歸 還。只好硬看頭皮說明內情，明天再來付帳好了。 「田代先生。」 被叫到名字了，他連忙走去取藥窗口。 「保險證呢？」 「因為是在工作途中，突然牙痛的關係……」 麻醉藥還有效，田代的舌頭還在打結，這幾句話說得頂辛苦。 「是嗎？那要七千六百圓了。」 「其實……」田代無意識地探索手裡的錢包。「現在手頭上……突然眼前一亮，錢 包中竟有一張萬圓的鈔票。 「怎麼回事？」 「啊，不，是七十六百圓嗎？」 田代慌忙拿出那一萬圓大鈔。 可是……奇怪了，剛才窺望時怎麼沒有發現……但那肯定是貨真價實的萬圓鈔票， 而且已拿回找贖的零錢。 偶然發生這種事情也不錯。 他完全找不到抱怨的理由。 「老公，對不起。」 和世的話，好不容易才傳進田代的耳裏，他正入神地看看電規的棒球賽現場轉播。 「什麼事？」 田代的眼睛仍不離開電視畫面。 「錢包。」 「錢包怎麼了？」 乘交換棒球投手之際，田代望了和世一眼。 「我忘掉了。你不是說今天要付夏季社員旅行的費用嗎？」 「嗯。」 「那你今天一定很為難。我一時大意，從妳的錢包拿掉了一萬圓。」 「什麼？」田代禁不住反問。 「那是今天要給出去的錢吧？」 田代呆了一會說：「啊，那個……費用可以明天再交的。」 「真的？那好極了。想到可能讓妳當眾出醜，我擔心了一整天。」 和世把自己的錢包拿過來。 「趁我還沒有忘記，先還給你好了。」 「嗯……」 田代接過那張萬圓鈔票，站起來走向臥室。 他從衣櫃中抽出外套，在口袋裏取出那個錢包。內裹共有八千圓。 可是，他今天確實已經付了那一萬圓的旅行費用。 怎麼回事？是否和世記錯了？ 田代有點遲疑，是否該把這一萬圓放進錢包裏去呢？和世只是「以為」自己拿掉了 一萬圓。 當然，這樣就等於賺到了。可是……想到和世費心安排家計收支時，田代遲疑看是 否該把這一萬圓據為己有－－實際上，田代是個誠實認真的男人。 可是坦白地奉還的話又似乎……把過去和世拿了卻忘記歸還的數目加起來，這一萬 圓還不夠呢！ 遲疑的結果是他把一萬圓放進錢包，因為他想早些回客廳去看職業棒球賽轉播。 而且，只要不隨便浪費的話，短時間內也不用向和世拿零用錢，這就跟已還她沒有 兩樣－－田代一邊再看電視，一沒在心中自圓其說。 為何我會遭遇如此的不幸？ 田代的下腹吃了狠狠的一拳，眼前立時一片黑，仆跌在冰冷的行人道上。為何我… …「嘿，醒了嗎？」 擁有摔角手身材的男人，用鞋失去端田代的側腹。 實力明顯相差太遠了。何況田代本來就不是會打架的人。 「原諒……我吧。」 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 「哼，道歉一句就能抵數的話，我們的生意還怎樣做下去？」 田代渾身哆嗦。 再被拳打腳踢的話就必死無疑，他心想。 －－是暴力酒吧。 他當然知道有這種黑店存在，但沒想到……下班後在別處喝了一點酒，之後經過的 這間店。 剛好出來送客的小姐熱情地請他入內，他也覺得多喝一杯地無妨，就跟她進去了。 一後來才知道，那位客人也是一夥的。︶喝了兩杯滲水的威士忌，那位小姐也叫了啤酒 。 這樣就合共十五萬圓：沒有比這更荒謬可惡的事！雖說拿了花紅，錢包多少也飽滿 了，卻也不過是五萬圓罷了。 當他老實說出來後，對方的態度立時改變。 他被強拖到後巷，被人拳打腳踢－－根本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錢包拿出來吧。」 男人咄咄地弄爭指骨。 田代忍看疼痛，伸手到口袋裹把錢包拔出來。 對方一手便奪過去，從中抽出一且鈔票。 「怎麼？帶了不少錢嘛。」男人數了一下。「太巧了。剛剛十五萬。」 田代莫名其妙地抬頭看看那個男人。 「帶了錢的話，從一開始就爽快拿出來付清好了。叫我白花了這氣力，渾蛋！」男 人哼她笑了。「快滾吧－－喂，報警是沒用的，懂嗎？」 男人把錢包扔回給田代，便轉身走進店裏去了。 不可能……太奇怪了！ 田代伸拿起那個錢包。十五萬？根本沒有可能發生！ 「好痛……」 下腹傳來陣陣劇痛－－田代東歪西倒地扶著牆走。 這樣于回到家時，當然把和世嚇個人仰馬翻。 「以後別再走進陌生的店了。」 切身嘗過苦頭，就是沒有和世的教誨，田代也再不敢胡來。 洗過澡，護理過傷口之後，待稍微平靜下來時，田代開始想那個錢包的事。 這決不是偶然的事。看牙醫時的一萬圓，付社員旅費時的一萬圓，以及今天的十五 萬圓……全都是在緊急關頭，就在他極為難的時候，那筆錢就飛進來了……是那個錢包 給他的。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當然，他要否定一切也極為簡單。可是，一萬圓也可說是記憶的錯，然而五萬變成 十五萬－－那真是天方夜譚。 水田牧子親手做給他的那個錢包。 一定藏有某些秘密。 「老公。」 和世突然罕有地表情嚴肅的坐在他面前。 「剛才你那番話是編出來的吧。」 「什麼？」田代吃了一驚。「我被打至滿身傷痕，你卻說是假的？」 「大概是另有原因吧！」 「為什麼妳會這樣以為……」 和世把錢包扔到田代面前，田代望著和世。 「你想說什麼？」 「如果妳的話是真的，那他就是相當親切的黑社會了。」 「親切！」 「他居然把五萬圓留下來給你。」 拋下這句話，和世悻悻然走開了。 田代拿起錢包，翻著裡面－－果然有五萬圓。 是水田牧子給他的3終於找到了。 田代站在那間掛著「佐佳木」的名牌，十分普通的木造房子前面，嘆了一口氣。 對，應該是這裡了。 雖說是一個小鎮，但也不應不問人就自己四處亂找。 竟然花了兩小時，太陽也即將下山了。 田代鑄曙半晌，按了房子的門鈴。不久，玄關的格子門深處就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 ：「來了－－哪位啊？」 田代報上姓名時，對方好像還不知道似的。當拉開大門時，牧子的眼睛睜得老大。 「啊，田代先生。」 「你好……」 「怎麼跑來這種地方？為什麼……啊，請，請進來。」 「那我打擾了。」 田代被引進屋裏－－是因為土地便宜的關係吧。房子十分寬敞，若在東京的話已被 稱為「大宅」了。 「太意外了。想不到田代先生竟然跑來這種鄉下地方。是不是出差？」 「不，不是的。」田代吞吞吐吐地說：「其實，我有話要對你說。」 「對我說？關於什麼的呢？」 牧子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 「你先生呢？」 「還沒回來。他通常晚上十點左右才回家的。」 「好忙呵。」 「不，他只是去喝酒罷了。他最喜歡酒的。」牧子微笑。「那麼，田代先生要說的 是……」 「這個。」 田代把錢包推到牧于面前。 「是我送給你的……」 「嗯。非常感激，所以找特地跑來還給你。」 「田代先生……」 「我知道這個非常特別。不，這還不足以說明，總之，它不是普通的錢包。」田代 盡量不看牧子的眼睛。「所以，我想應該還給你。如果扔掉的話，我怕對不起你。」 「是嗎？」牧子冷冷地說：「我還以為多少可以幫忙田代先生……」 「嗯，你的確幫了我很大的忙。而且好幾次了。可是……內子開始懷疑我了，她說 我騙她，這幾天完全不跟我說話，這樣下去，整個家庭就會變得亂七八糟的了。」 牧子垂下粉臉。 「那種事……我沒想過。」 「不。這些全是不可思議的事。即使我對內子直說，她也不會相信的。」 田代把錢包再推到牧子面前。 「對不起。這個要還給你了，可以嗎？」 牧子像從內心深處發出一下痛苦的嘆息。田代轉起來，那是一個不能忍受的嘆息。 「抱歉。難得你一番好意。」田代說。 「不。是我想得不周到，給你添了麻煩，對不起。」牧子深深鞠躬。 「但是請相信我。我絕對沒有破壞田代先生的家庭的意圖。」 「當然。因為我非常了解你的。」 田代欠欠身。 「你要回去了？」 「嗯，必須趕回東京去，不然內子又會瞎操心的。」 「那我就不便挽留了。」 －－來到玄關，牧子又再深深一鞠躬。 「請好好珍惜妳的太太。」她說。 離開牧子的家，走了波多遠。 「喂。」 一名六十歲左右的婆婆喊住田代。 「什麼？」 「剛才，妳是從那邊佐佳木的家走出來的嗎？」 「是的。怎麼了？」 「這是我的私事。對不起，我要趕路。」 走了幾步，婆婆追過來說：「為私事走進一閒空房子？」 「空房子？你胡說什麼？那裡好端端的有人住著。 「你看到誰？」 「當然是那位太太。對不起，我真的趕時間……」 「那邊的太太？」 「嗯，對。」 「是不是叫牧子什麼的：」 「嗯。」 「那個人不久前已死了。」 田代不禁笑起來。 「我削剛才見到她。怎可能死了－－對不起，失陪了。」 「你回頭看看那房子吧。」 「那房子怎麼啦？」 田代沒好氣的回頭去看－－一看便不由得目瞪口呆。 剛才進去和牧子談話的那間房子，現在燈火全滅，玻璃窗也四處打破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明明跟牧子告別……「謠言是真的啊。」那位婆婆說。 「謠言？」 「據說有人看到幽靈。就是那位自殺的太太。」 田代臉都白了。 「你說自殺？」 「對。她和丈夫處得不好。」 「自殺……可是，為什麼會搞成這樣？」 「據說那位太太經常去了錢。她丈夫是個小心眼的人，懷疑她在外面有男人。後來 連附近的人也用那種眼光去看她，誰也不跟她說話……不久，那位太太就患上精神病了 。」 「於是……」 「對。於是就自殺了－－已經是一個月前了吧。」 丟了錢……那麼……那些突然出現在我錢包裏的錢，就是從牧子的錢包裏消失的… …牧子正是死於那個原因。 田代呆呆地回到那間房子去看看。當然裡頭已沒有半個人影，連那個錢包也消失了 。 田代一動也不動地望看那間房于……「那是新真的？」田代問。 在廚房裏，田代望著和世把買回來的東西收拾好，順手拿起桌上那嶄新錢包。 「不是。」和世說：「那是人家送的，不過卻是個帶來好運的錢包。 「什麼好運？」 「今天我到超市去買東西，排隊付帳時才發現可能超出預算。為慎重見，我先看看 錢包，竟發現多了一張萬圓鈔票，比我記憶中多出了不少。」 「是嗎？」 「帶著這個錢包，一定會好事不斷。」 說著，和世笑了起來。 田代突然想到……是不是某個男人把這個錢包送給和世？ 然後，那個錢包－－ 如果沒把那個錢包還回去就好了，田代想。 1上課鐘聲響起，折原和子赫然抬起頭來。 要上課了，該走了。 折原和子推開椅子站起來，環視教員室。即使聽見鐘聲，也有老師完全充耳不聞。 有人仍然攤開報紙在看，彷彿在說不用著急似的。 可是和子並不想投訴。這並不是因為大家是同事，免傷和氣；因為現在連她自己站 起來走向教室，也需要莫大的氣力。 和子抱看點名冊，走出教員室。不知哪裹卡住了，門總不能順利打開。可是，誰也 不會去修理它。 陳舊的走廊上，每走一步都會使地板哎呀作響－－現時到哪兒也不容易找到這樣的 木造校舍。 給摯友折原和子芳齡廿八歲，大學畢業後，她立即被聘請為這間學校的英語教師。 當和子剛來的時候，這間校舍已是「古董」了，使得一直在城市的校園學習的和子 大吃一驚，不過，和子卻很喜歡這間木造校舍。這裏跟那種混凝土校舍不同，木板包圍 的空間使人覺得溫暖。 那時候，從各間教室傳來學生的說話聲，混著追逐的雜亂腳步聲，以及木板的哎呀 聲，就像荒腔走板的四重奏在耳邊響起。甚至有時學生跳躍的當兒，地板會翹脫掉…… 可是現在－－ 出奇地安靜……走廊上，只有和子的腳步聲異常地大聲迴響。 從每個教室裏仍傳來輕輕的談話聲，所有人都壓低聲音，彷彿在沉重地嘆息似的。 和子的腳步也同樣沉重，她實在害怕走進教室。 但是……不能不進去的吧。即使只有一個學生，我還是他的老師。 來到自己的班級前，和子先在門外站住，深呼吸一下，盡量擠出笑臉才去拉開教室 的門。 「早安。」她用開朗的聲音說：「如何？大家都好嗎？」 她走上講台，環視教室。 「來，好好打個招呼吧！」 椅子咯噠咯噠地響，大家紛紛站起來。 「老師早安！」 大家盡量發出朝氣勃勃的聲音－－可惜只有十一個人的聲音實在有「好，坐下。上 次我們在第八章結束的吧。」和子打開課本。「對了。今天有人缺席嗎？」 「沒有。」其中一名學生答。 對，其實也不需多問。如果有一個人缺席的話，大家馬上就知道。 「那麼……野口同學，請你接看上次的地方讀下去。」和子說……僅僅半年而已」 」半年之間，原本擁有三十六名學生的班級，已經跑了三分之二。感覺就像在做噩夢一 樣。 可是，這不是夢。而是突然襲擊這個小鎮的「災難」。 這個小小的鄉鎮，三十年來幾乎是依附看某家大企業的工場而存在。鎮上一半以上 的居民都是在那工場或旗下的企業做事，其他的人就為那些勞動者從事服務業或者經營 商店。 這裏即是所謂的「企業城市」 六年前，當和子被派來這間高中時，市鎮還挺有活力，這裡的高中畢業生也大部分 到鎮上的工廠就職。父子兩代都在工廠做工的例子不少，其中當然也有相當數目的女孩 去工作。 離開小鎮到外面謀生的人很少，在高中時感情要好的男生和女生，到工廠共事幾年 後，必然走上結婚之路，學生們都管他們叫「定期公車」。 「那兩個是「定期公車」。」一聽到這句便知道是什麼回事。 從東京來的和子初到鎮上時，對缺少變化和刺激的生活感到十分無聊；到逐漸習慣 了以後，反而變成了某種安穩的滿足感。人們對這位「年輕的女老師」也十分親切，某 一次她因感冒而臥病在床時，學生們的母親居然輪流來照顧她。 和子很喜歡這個市鎮。她祈願它永遠不會受到大都市毒氣的污染。 然後－－突如其來的「工場關閉」 對大企業而言，削減人手是最好的「截流」方法。在東南亞其他地方可用低廉的投 資另設工廠，於是只好關閉了這個鎮的生產線。 對於那個計畫，鎮上的人竟然一無所知－－突然某一天通告，要分三個階段解僱所 有人。 再找到工作的機會恨微。當然，在這個鎮上更沒辦法找到工作。 市鎮開始騷動了－－工會代表跑去東京的總公司抗議，然而連經理也見不到，徒然 失望而歸……還有兩個月，工場便完全關閉。從兩個月前開始，鎮上的人開始離鎮，紛 紛往東京和其他城市求職，或者投靠親戚朋友。 當第一個人出去後，情況就如雪崩般一發不可收抬－－理所當然的，學校裏的學生 也都隨同父母離開這個鎮。 幾乎每天都有送別會，每次學生們都哭了，然後到了今天……教室裹只剩下十一個 人。 能走的人幾乎部走了，現在鎮上的人口「流失」也告一段落，然而並不等於已平靜 下來。現在留下來的，全是沒有去處的人，即是說將在兩個月後失業的人和他的家屬。 已經是高中生了，當然明白父母所處的立場。這沉重的空氣理所當然的包圍了整間 學校……「好，讀到這裏。」折原和子說：「請誰翻譯好呢？－－三屋，三屋與子同學 ，你能翻譯嗎：」 三屋典子這時才打開課本，可見她剛才完全沒有在聽課。 「典子同學，怎麼了？」 和子重複再問，三屋與子這才如夢初醒的樣子。 「對不起。」她臉紅了。「請問是哪裡？老師。」 和子並沒有生氣。三屋典子是個非常認真的學生，不論對學習還是生活，她的心神 恍憾是可以理解的。 典子站起來，開始翻譯和子所指示的部分－－語調異常堅定。 假如把她那副老上的圓框眼鏡換成更可愛的，看起來也會比較活潑吧，和子想。 三屋典于那圓圓的臉配合圓滾滾的體型，看起來很結實。她很內向，經常成為班上 男生取笑的對象，然而無論別人說什麼，她都只是溫柔地一笑，並不生氣。 她的母親長期臥病在床，身為長女的她又要照顧弟妹，又要做家務，然而地一點也 不讓人覺得她有多辛勞。 可是，現在典于的家應該極不好過－－典子的父親是工場的工會委員長，身任跟公 司談判的先鋒。 沒有比指揮全無勝算的戰鬥更辛苦的任務了。而且，他必須先解決其他組員的動向 才能考慮自己的退路－－原本的生活已不輕鬆，恐怕他對前景也有所不安……「公園裏 ，許多人在聚集……」 正在翻譯的三屋典子突然停了下來。 和子在桌子之間慢慢走動。 「－－聚集……在做什麼呢？」和子看看三屋典子。「典子同學？」 突然，三屋與子崩跌在地上。椅子翻倒了，眼鏡也戒掉。 「典子！」 和子扔掉教科書，向典子奔過去。 「神田同學，可以幫我找這本書嗎？」 說這話的是班上一起當圖書館助理的同學，神田亞由美只說了聲好，便馬上接過書 卡。 「請趕快。」 「是。」 神田亞由美從圖書館管理員的位子走出來，走向圖書館裡頭的書庫，立即聞到舊書 獨有的氣味。書架子全靠看牆壁。 亞由美非常清楚，那些轉給自己的，全是很少從書架上拿出來的換句話說，找到了 那本書並拿出來時，必定要弄髒手，所以大家都不願意做這差事，最後便變成「交給那 位轉校生吧」。 不過，亞由美也不拒絕。她認為轉校沒多久，就受委任圖書館助理的工作，雖然疲 倦，卻能提早融入班上。 亞由美從來沒離開過那個小鎮一步。現在突然來到東京的私立學校，免不了凡事敏 感。 「呃……」舊卡的整理法跟現在的不一樣，找起書來頗要費一點功「會不含在上面 的書架……」 這間私立女子學校，從小學一直辦到大學，圖書館也很有氣派－－ 以前小鎮上的高中，圖書室只有一間教室大小。所以當亞由美第一次走進這間大得 幾乎倉迷路的圖書館時，真的呆了。 亞由美爬上鋼梯－－書庫是兩層樓的。 在最初，當人家把卡片遞給她時，她真是無從入手。過了一個月，每周二次值班整 理書本，不久就大致掌握了書本的歸類和位置。 「在這裏。」 亞由美在天花板附近的高架子上找到她要的書，便將安裝在架子上的梯子拉出來。 抽出那本書，跟卡片核對一下－－沒錯，沒問題了。 走下梯子……亞由美發現有人站在書架之間的狹窄通道深處，即時嚇了一跳。這種 時候實在很少會有人來的了。 那附近的其中一盞燈泡壞了，使四周有點昏暗，不過看得出是個穿上沉重校服的女 孩。 奇怪了。這女孩的校服……可愛的苔綠色外套和領帶，現在沒有人會穿那種土氣的 校服……但今亞由美驚訝的，是她對那件校服有印象。那跟自己在小鎮所上的高中校服 是一模一樣…… 「誰？」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亞由美喊。 然後，那女孩安靜地走列明亮的地方。亞由美跟她仍有一段距離，站在那裏的女孩 有一張帶上圓框眼鏡的圓臉，正用哀愁的眼神望著亞由美。 「典子！」亞由美當然要懷疑自己的眼睛。「妳不是典子嗎？」 是三屋典子，在小鎮高中時跟亞由美情同姊妹的女生。 「嚇我一跳。你怎會跑來這兒的？」 對於亞由美的質問，典子並沒有回答，只是浮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笑容。 亞由美想要走上前時，從下面傳來呼喚聲：「神田同學，可以了嗎？」 「是！現在就來！」亞由美邊回答邊急急走下樓梯。「典子，你等我一下！我先把 這本書拿過去。」 她把書拿到櫃台放下，說：「我去洗手。」 亞由美再度奔回書庫，上到二樓。 「典子，典子你在哪兒？」 她氣喘喘地回到原來的地方，卻看不見三屋典子的人影。 「典子你在哪兒！」 亞由美窺望了書架之間。無論圖書館有多大，畢竟還是有個限度的，況且，書庫的 出入口只有一個。亞由美肯定沒看到典子從這裏出去。 可是－－結果卻到處也找不到典子的蹤影。 2「謝謝您特地跑來。」 三屋典子的母親向和子不停地鞠躬。和子慌忙制止說：「請留步，不用送我了。這 只是份內事。」 假如不制止的話，她大概要跑到外面去送她了。 和子對典子說：「那麼你自己要小心一點，別再睡眠不足了。」 典子剛才暈倒了，在保健室躺了一會，很快就醒來。和子因為擔心她，所以親自送 她回家。 典子已恢復朝氣了…：可是和子仍有點在意，她和平日的典子好像有點不同。然而 什麼地方不同呢？和子也搞不清楚。 －－離開典子的家後，和子穿過鎮上的大街，走向自己的公寓。 走在籠罩於黃昏陰影中的街道上，更能體會鎮上燈光逐一消失的蕭瑟。關上套窗， 空置了的肩于何其多！然後，沒有住戶的肩子，很快就荒蕪了……兩星期以前離開的一 家－－那裡面有和子的學生－－她的家經常花團錦簇，陽台上、屋簷下、窗邊，盆栽花 木四季輪流開放，色彩鮮艷斑斕。 和子很喜歡從那房子前面經過。鎮上的人每天都可見證每一朵花兒開放的情況。 可是－－突然就搬去東京，不能帶走那幾十個花盆。只好把它們一一分給附近的人 家，然而收到贈花的人也不曉得會擺到什麼時候。 結果，一半以上的花盆就棄置在那裏，轉眼就凋零了。 現在，屋簷下和窗邊並排看的花盆裏，只有枯萎了的植物，彷彿象徵這個市鎮的枯 榮盛衰。 搬去東京後，那位女學生也有寫信過來，訴說她一家五口擠在狹小的公寓裏，連放 一個盆栽的地方也沒有，言下不勝寂寞……和子跟擦身而過的熟悉臉孔交換了無言的招 呼。禁不住思考到底企業是什麼？人創造了企業，不停工作並使之成長，然而企業又為 「人」 做了什麼呢？ 分隔了親人，把好友趕到天南地北，卻沒有一絲痛楚歉疚，那就是企業嗎？ 和子帶看沉重的心情，買了晚餐，回到自己的公寓。 走進公寓，剛亮了燈，電話鈴就適時大響。她連忙跑去接聽。 「折原老師？」 是女孩子的聲音。 「嗯，等一下。」和于故意沉思。「呃……到底是誰呢？」 「老師忘了我了。」 和子嘿嘿一笑，說：「對。我只記得有個叫神田亞由美的女孩。」 「嘩，老師仍記得我嗎？」 「那還用說。怎樣？生活好嗎？」 「是，終於適應了學校的生活了。」 亞由美本來就是個懂事隨和的女孩。 「你上的是女校吧。」 「是的。對了，老師，有件事想請教一下……」 「什麼事？若要談很久的話，換轉我打電話給你好嗎？」 「不，沒關係。」亞由美說：「是關於……典子的事。」 「三屋同學？」 「嗯。典子一家也搬出小鎮了嗎？」 和子有點困惑。 「沒有。大家都還在這裏。為什麼這樣問？」 「那麼……典子今天有沒有請假？」 「也沒有。只是，上課途中，突然暈倒了。」 「怎麼了？」 「沒什麼大礙的。為了慎重起見，我剛才親自送她回家了。為什麼突然問起她的事 ？」 －－亞由美一時說不出話來。 「老師……這不是開玩笑的。請認真聽我說。」她用沉重的聲音說：「今天，我見 到典子。」 和子重新坐好。亞由美不是那種喜歡捏造故事的孩子。 可是，聽了亞由美的話，和于更加混亂了。 「妳肯定她是三屋同學？」 「肯定沒錯。萬一只是相似的女孩，也不可能穿上你們的校服吧？」 亞由美言之有理。可是……那種事有可能發生嗎？ 「可能是我的幻覺。但我有點擔心，不知道典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學校時，亞由美和典于的感情極好。當亞由美決定轉校那天，和子便發現典子的 眼睛底下那深深的黑眼圈，恐怕是一夜沒睡吧。 「你有沒有跟她……那個像典子的女孩談話？」 「嗯，那時沒有那個時間。」亞由美說：「我來到這裡以後，還沒寫過信給與子。 新學校有好多事情忙－－」 「我明白的。別擔心，典子很體貼的，該沒問題。」 「等一下我會寫信給她的。」 「對，就這樣好了。」 「對不起，說了些沒頭沒腦的話。」 「不，我恨高興聽到你的聲音。」 頓了半晌，亞由美說：「學校－－剩下多少人了？」 「啊。我們班上只有十一人。」 「只有十一個人？」 「對，下星期島田同學也會轉校，那時就變成十個。」 「好寂寞啊。」 「可是沒有辦法的。只要你們在新的地方努力向上就好了。」 「是。」亞由美用堅定的聲音回答。「那麼，再見了，老師……」 她似乎還不想掛線，可是長途電話談太久，收費實在負擔不來。於是和子先行掛斷 電話。 出現在亞由美面前的女孩，跟典子一模一樣－－那種事會在現實中發生嗎？ 不－－一定是亞由美太在意典子的事，因此才把跟她有點酷似的女孩看成是她吧。 那是最有可能性的解釋。 「－－好了，吃晚飯吧。」 和子彷彿在跟自己說話般，先拉起窗簾換上家常便服。 亞由美掛線後，仍抓住話筒不放。 彷彿那個市鎮的空氣、風景和聲響，全都會透過電話線傳過來似的。 老師……聽見折原和子的聲音時，亞由美頓覺得心頭一緊。好懷念－－那種溫馨， 在現在這間「名校」裏是怎樣也找不到的……走進客廳，亞由美嚇一跳。 「爸爸！你回來了？」 仍穿著西裝的神田吉造癱坐在沙發裏。好像沒察覺亞由美進來的樣子，出神地望著 空中……「打電話給誰？」 他慢吞吞地轉向亞由美。 「嗯，折原老師。以前的老師。」 「那位年輕的女教師嗎？」神田吉造用無表情的聲音說：「有什麼事？」 「沒有……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亞由美說：「我去幫媽媽做飯。」 她往廚房走去「亞由美。」神田吉造喊住她，「不要再跟那個鎮上的人聯絡了。」 亞由美困惑不解。這並非父親第一次這樣說了。 「為什麼？我還有朋友在那裏，而且有什麼關係？」 她沒有直接說「不」。而且，亞由美不明白父親為何有這種要求。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突然，神田大發雷霆。亞由美則臉色發自地佇立在那裡。 「幹嗎大聲叫？」母親百合子從廚房衝出來。「亞由美，發生了什麼事？」 「別問我？」亞由美反唇相稽。「大聲叫的是爸爸。你怎麼不問他？」 亞由美衝出客廳，跑上樓去。 百合子有點擔心地望著女兒在工樓的房間方向，問道：「老公，怎麼了！」 「沒什麼！」 神田在生悶氣，似乎後悔自己剛才那一聲大喊。 「你別心煩氣燥了。去休息一下吧。」 神田默默地搖頭。牠的額上深深地列看百合子從未見過的苦惱。 「老公－－」 「我很忙，所以有點疲倦罷了。」聽起來實在言不由衷。「所以今天才提早回來。 」 「嗯。那我馬上去燒菜。你快去洗個澡，睡一下好了。」 「嗯。」 神田從沙發站起來，突然一個跟蹈。百合子大吃一驚。 「老公！」 「不。我沒什麼。」神田甩甩頭，向她笑一笑。「已經不年輕了。僅此而已。」 他步上二樓，往臥室走去，到了半途卻停下來，遲疑著要不要敲亞由美的房門。 「亞由美……」他隔看房門喊。「對不起，爸爸不該大聲罵你……爸爸太累了。而 且想到你應該早些適應新的學校生活……所以你該忘掉那個鎮的事。爸爸這樣為妳看想 ……」 一直也沒有回應。神田稍微頓了一下，說：「－－爸爸並不是要責備你，你明白嗎 ？」 就這時候……「爸爸一個人對著門在說什麼？」 回頭一看，亞由美正站在那裏。 「亞由美，你……不是在房間裡嗎？」 「我去了洗手間。」 「是嗎？我……不，沒什麼。」 神田脹紅了臉。看到他的樣子，亞由美噗哧一笑。 「別笑。人家在說正經話……」 「我知道了。爸爸，你的頭髮最近變白了。」 說看，亞由美往樓梯走去。 「我去幫媽媽做飯。」 神田的心情放鬆了。聽著亞由美從樓下傳來聲音說：「媽，讓我幫你。」 然後他走進臥室去。 3「三屋同學，三屋同學。」 和子有點不安地再三叫典子。 因為典子就像上次暈倒時那樣，有點出神地望著校庭。 可是，現在不是上課，而是午休時間。典子沒吃便當，只是默默地眺望窗外的冷雨 。 「啊，老師，對不起。」典子回過神來。「有什麼事……「沒什麼。只是……你好 像還沒吃午餐。」 「啊，嗯，沒關係。今早比較忙，所以沒時間做便當。」 「這樣對身體不好的。」和子說：「我叫了蕎麥麵。一起吃吧。」 「不……那是老師的午餐。」 「我不小心叫了兩份，但看來我吃不下了。來吧！」 典子沒有再拒絕。 和子和典子在教員室面對面而坐，一起吃熱騰騰的麵條。 「教員室也寂寞起來了。」典子說。 「對呀。老師們也有家庭的。」和子點點頭。「不過，我會賴在這裏不走的。一個 人樂得輕鬆。」 與子也築了一下，然後說：「又有人要走了嗎？」 和子躊躇了一會，說：「嗯，是安藤同學，他說下星期要走了。」 「那麼，班上就只剩下九個人了。」典子嘆息。「這個小鎮也會消失嗎？」 「對－－雖然我不應說些不切實際的話，但我真的不想那種事情發生。」 「我也是。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自己長大的小鎮消失的。」 典子把麵條吃得一乾二淨。 「老師，這麵的錢……」 「在說什麼啊。別讓老師蒙羞好不好？」 「對不起……」典子鞠了個大躬。「昨晚，爸爸沒回家。」 「啊！」 「到今天早上才終於回來了。我媽昨晚好像整夜沒台上眼……所以沒有做便當。我 也是好不容易才把弟妹送去學校。」 「你呢？有睡覺嗎？」 「一點點－－打個盹兒。」 「你一定要小心身體啊。」和子搖頭。「若沒精神的話，不妨早退。」 「不，沒關係。」典子臉上浮起害羞的笑容。「現在回去的話，反而吵醒爸爸。因 為房子很小。」 典子對四周的人都設想周到，這令和子更覺心痛。 「你爸爸很辛苦啊。還在為工會的事忙碌？」 「嗯。好像每天都在跟公司上層的人對峙，要他們為員工們找新工作……昨晚跟董 事局談判，好像發生了爭執。」 「咦？」 「每個人都有家庭，大家都為自己的事不安。而爸爸只為工會的事奔波，自己卻沒 去找工作……不過，我爸認為公司應該為大家安排工作，所以他才沒去找。」 的確，身為委員長，他不得不這樣做。何況典子的父親是那種拘泥於「人情義理」 的人。 「如果他能更加審時度勢，大概馬上會辭職去找工作了。」典子說：「結果，他和 其他工會的人吵架了，爭論到將近天明。」 如果爭論可以得出結論還好，結果到頭來卻是一場空。那是消耗精神又吃力不討好 的工作。 「你要好好安慰父親啊。」和子說。 「嗯。對了，昨天我收到亞由美的信。」典子想起來。「她知道了我上次暈倒的事 －－」 「對不起，剛好那天亞由美打電話給我，所以……「她好像正在為我擔心。我想今 天回信給她。」 「很好－－大家雖然各散東西，但也要好好保持聯絡，才不枉相識一場。」 「也是……」 典于似乎陷入某種思緒裡……「對了。亞由美的信上，有沒有提起一個跟你很相似 的女孩的事？」 「誰？」 「啊，她沒提起嗎？就是你暈倒那天，亞由美在學校裡見到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的女孩。還吃了一驚。」 典子的臉一下于變得通紅。 「那……是真的：」 她探前身子。 「嗯。連身上所穿的校服，也跟這裏的一樣。亞由美並沒有忘記你的事。」 可是，與子好像沒聽見和于的話似的，神色不寧地站起來，說：「多謝款待。」 她施個禮後便匆匆從教員室走了出去。 和子有點驚訝，但見到典子的精神好多了，又使她鬆了一口氣她不希望典于再暈倒 。 桌上電話鈴聲大作。和于喝了一口茶之後，提起話筒。 「－－我是折原－－啊，您好－－什麼？」 和子的表情僵住了。 「妳不是亞由美嗎？」一把聲音在前面響起。 亞由美從小說上抬眼一看，一個頭髮染紅的少女正站在她的桌于「－－認不出來？ 」那少女噗哧一笑。 「茂子？」 「對－－如何？這個髮型？」 亞由美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兒。眼前是之前在小鎮時的同窗，增田茂子。可是，卻完 全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 「你一個人？」增田茂子問。 「我跟朋友約好了。」亞由美說：「那就坐一回好了。」 茂子穿著像是校服的外套，裙子卻長至碰到腳踝。頸上又掛看幾串廉價的項鍊。 「茂子－－你爸爸不是說要去大阪嗎？」 「去過了。可就只找到一份跑腿的臭工作。我家老爸不是一直做同樣的工作嗎？別 的工作都幹不來。」 茂子掏出香煙來點著了。 「你要不要來一根？」 「不要。」亞由美搖搖頭。「那你們現在住東京？」 「嗯。算是望天打卦。有工作就出去，沒工作就游手好閒。我也覺得讀書只是白花 錢。某天在新宿閒逛時，便結識了一班有趣的傢伙。」 「茂子……」 「亞由美看來很不錯。你們家是最先找到新工作的吧。你父親果然是精英分子。」 「才沒有那種事。只是－－運氣好而已。」亞由美低聲說。 「對呀。真不知誰會好運氣，誰會觸霉頭。」茂于吐了一口煙。「好像有人上吊了 。」 亞由美困惑不已。 「什麼？那個小鎮？」 「你不知道嗎？吊頸自殺，救不活了。報紙都刊登出來。」 「吊頸……誰？」 「三屋什麼的。她不是跟你很要好嗎？就是她的父親啊。」 亞由美說不出話來。 「工會委員長，立場真不輕鬆。」茂子搖搖頭。「她母親的身體也不好，一定很不 好過了。」 「是……」亞由美說。 與子……你現在怎麼了：增田茂子喝完整杯可樂後，站起來！ 「你請客吧，亞由美看起來蠻富有的－－那麼，再見。」 她揉熄煙蒂，揚長而去。 亞由美必須拼命忍住才不致讓人發現她全身發抖－－她一年到晚往典子家跑的時候 ，典子的父親雖然不十分親切，但卻手巧得很，經常都會幫她忙。 他吊頸死了……怎會這樣？ 典子又如何？想到她在傷痛之餘還要照顧母親和弟妹，肯定心力交瘁，亞由美不由 得心痛不已。可是亞由美卻什麼也幫不上。 不管是怎樣的好朋友，一旦分隔兩地的話，只能寫信安慰罷了。可是－－增田茂子 的改變，也令亞由美受到很大打擊。但這也不能單單怪責孩子吧。 亞由美呆呆地越過玻璃，望看外面的馬路－－假日的原宿。中學生模樣的女孩們， 三五成群地招搖而過。 無憂無慮的笑容，歡呼雀躍的女孩們－－亞由美覺得，雖然自己和她們同年，卻無 法像她們那樣弓喧鬧叫嚷。 不，恐怕所有無可奈何地從那個小鎮走出來的女孩，都有同樣的想法……驀地，亞 由美的眼睛定住了－－一名穿黑衣的女孩正向她走過來。 雖看不清她的長相，但她身上的服裝，就如出席喪禮般，跟那條光明的街道極不相 稱。 那個走路的身影及姿勢，亞由美覺得做曹相識。可是……垂看頭走路的少女，在亞 由美面前經過時－－突然抬頭看亞由美。 －－水杯嚇得掉在地上，跌得粉碎。 「亞由美，你沒事吧？」 駭然回頭，見到早已約好碰面的朋友站在那裏。 「阿……」 「對不起，我遲到了－－你打翻杯子了，好危險。」 「嗯。」 亞由美站起來，望向外面。 已經看不見穿黑衣的女孩－－典子的倩影。 奇怪－－亞由美台上報紙，沉思起來。 她翻遍了這一星期的報紙，可是卻沒找到那則新聞，就是有關典子的父親自殺的新 聞。 「幹什麼？」 母親百合子窺望客廳。 「媽，其他報紙呢？」 「全在這裡了－－你在我什麼？」 「我有東西要看。」亞由美說：「爸爸還沒回來吧？」 「他說今天要晚一點回來。你先去洗澡吧。」 「待會才去好了。」 「是嗎？那媽媽先洗了。」 「嗯。」 亞由美再出去翻一遍報紙。 突然，像發現了什麼。她從頁數快速檢查上去。 「這個……」 兩天前的報紙，少了一頁。也許沒什麼大不了的，搞不好……亞由美轉移去搜尋廚 房的垃圾桶。好像沒有報紙之類的東西。 跑上三樓，走進父母的臥室。角落的廢紙簍裡－－盛滿了一堆紙巾。翻開下面來看 。有一張捏扭成一團的報紙。 「－－我回來了。」樓下傳來父親的聲音。「全都不在家嗎？」 亞由美攤開那張報紙，拿在手裏飛奔下樓。 「－－怎麼了？媽媽呢？」 癱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的父親，看到亞由美就問。 「爸爸為何要隱瞞這件事？」亞由美把報紙丟到桌上。「三屋先生自殺的消息已登 出來了。幹嗎要扔掉？」 父親的臉色發自，亞由美可沒有看漏。 「什麼幹嗎……我怕你看了含在意。」 「是爸爸自己在意吧。」 「什麼意思？」 父親盯著她－－眼裏有害怕與膽怯。 「爸爸……」亞由美慢慢坐下來。「我一直很在意，但我不斷告訴自己沒什麼的。 可是現在我不能再騙自己了。」 「亞由美……」 「為何只有爸爸如此順利？大家都在失業邊沿，為生活各散東西。然而我們剛來到 東京，就能住進這種新建的房子，我也立即可以上私立名門女校，連車子也買了……」 「那……因為現在的公司，對爸爸的工作很滿意。」 「可是實在太順利了。工場決定關門時，最先找到工作的，不是只有我們嗎？」 「你就是為此不滿嗎？」神田怒吼。「你想說我們一家三口最好露宿街頭，三餐不 繼？」 「那樣的人－－不，流落街頭的人多的是！」亞由美反唇相稽。「到底發生過什麼 事？爸爸，請告訴我。典子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現在她的父親自殺了！」 「那不是我的錯！」神田冷不妨站起來。「與我無關！」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爸爸……」 說話的不是亞由美。 「百合子……」 「媽，我以為妳正在洗澡。」 「熱水要一段時間才盛滿。」百合子說：「亞由美。不要再責問爸爸了。」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知道又如何？你都猜到了吧。」 「爸爸……與公司合作？」 「嗯。」神田點點頭。「因為工會反對厲害，為了不引起無謂的爭執，我受總公司 委託，暗中分裂工會。上面答應事成之後會給我職位。 我以此說服大家，好讓工場順利地關閉。」 「託福，這房子……」 「對。我從公司拿到儲備金，並得公司幫忙安排我用廉價買到這房子。」 「是嗎……」 至由美什麼感覺也沒有。也許現在沒有去感覺的勇氣。 「亞由美。」百合子說：「不要責怪爸爸。他是為了我們才這樣做的。而且－－爸 爸也很為難的啊！」 「媽。」亞由美站起來說：「你能這樣對典子說嗎？」 然後走出客廳，衝上二樓。 4折原和子來到三屋典子的家門前。 看到有人在玄關的門上貼看什麼。 「你在做什麼？」和子喊。 回過頭來的是工場的其中一名科長。 「啊，老師。」他立即招呼。「小兒承蒙照顧了。」 和子看看貼上去的紙。 「這個……兩星期以內要搬遷，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公司的決定。社員都不在了，宿舍當然不能讓他們繼續住。」 「儘管如此……這裏只有生病的太太和三名小孩。竟然叫他們兩星期內搬遷……」 「這是工司的規定。」 「橫豎工場都不在了，也不可能再有人等候著搬進來。讓他們住到公司關閉為止， 又有什麼相干？」 「可是……總公司方面，還是要補助水費、電費、煤氣費什麼的，這樣浪費經費… …」 「明白了。」和于好不容易忍住不大聲喊。「請回吧。」 「對不起……這是規定。」 那人嘀咕看離開了。 當那名科長離開後，和子扯下那張紙，撕碎了－－這樣做，並不能拯救這家人，但 她不得不這樣于發洩一下。 「－－有人在嗎？」她走進玄關裹。「太太。典子同學。」 沒有回應。都已經入夜了，不可能沒有人在家的。 白天舉行喪禮時，沒能好好談話，想到要跟典子談談以後的事，所以便跑來了。 她遲疑看該不該進去時，大門又再開放了。 「啊，老師。」 原來是附近的太太，正拖看典子弟妹的手，站在那裏。 「你好。他們怎麼了？」 「剛才典于來我家，說聲對不起，拜託我讓他們在我家吃晚飯。她說喪禮之後，還 有事要忙。」 「是嗎：那麼典子……」 「她應該在家的。」 和于覺得不安，決定進去看看。 「典子同學，典子……」 拉開隔門，和子倒抽一口涼氣。典子正倒在那裏。 「典子！」 和子奔過去，立即把耳朵貼到她胸前－－還有心跳。 「沒事。只是……昏過去了。」 和子突然想起，這個狀態，跟上次典子上課時突然暈倒的情況很相似。 無論怎樣都叫不醒她。 「她會自然醒過來的。」和子說：「多半是……太累了。」 「媽媽呢？」典子的妹妹說。 「對。去找媽媽吧。」 和子站起來說。 亞由美伏在床上，哭了好久。 可是，無論如何悲哀，也總不能永遠哭個沒完。 亞由美慢慢坐起身來，用手背擦眼睛。 「要手帕嗎？」有人說。 亞由美一聽就曉得是誰。回頭一看，典子果然坐在書桌前的椅子「典子……」 「我好想見你。」典尔說：「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真是難以估計。」 「典子，你……」 亞由美當然知道，典子不是以正常的方式來到這裡的。 世上竟然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事，然而眼前的人確是典子。 「我看過了很多書。」典子說：「全是關於超能力、空間移動之類的。 發現關鍵是在於那人有多強的意志想真的要去到另一個人的身邊。」 「呃……」 「我說過我倆永遠是朋友。」 「嗯，你說過了。」 可是－－我們還能維持友誼嗎？我已經知道一切真相了。 「你父親的事，請節哀順變。」亞由美說。 「嗯……不過，人死不能復生。」典子彷彿在說給自己聽似的。「亞由美，你變得 漂亮了。像個千金小姐似的。」 「你別說笑。」 亞由美禁不住移開視線。 「亞由美……你害怕嗎？」 「沒有。」 「我不是鬼魂。怎說好呢－－嗯，只是靈魂罷了。我把自己最想實現的事變成事實 。」 「典子……那時的一切已經結束了。」 「那只是大人們事。我們是朋友，對嗎？」 亞由美終於浮起笑容，說：「對……我們是朋友。」 這時，門外傳來父親的聲音：「亞由美。」 亞由美悚然一驚。 「不好了，妳不能在這裹。」她站起來。「爸爸，等一下。」 靚時遲，門已被推開了。 典子睜開眼睛，悄悄揚起頭來。 在寧靜又黑暗的家裏，傳來嚶嚶的哭泣聲。父親的喪禮已經結束了，誰還在哭呢？ 典子慢慢站起來，拉開隔門。 「老師。」 「典子！你醒來了。」和子擦去眼淚。「果然，跟上次一樣嗎？」 「又嚇到你了？抱歉。我去了亞由美那裏。」 「典子……」 「真的。剛才我還跟亞由美談話。」 「典子，聽我說。」和子的手搭在典子肩上。「你媽媽……「我想跟她身體太弱也 有關係……你父親去世後她實在太寂寞了。 「怎樣？－－ 「媽……她怎麼了！」 「她在廚房……等一下！」和子拼命按住典子。「典子！聽我說：」 「媽！媽……」 「她用菜刀割破喉嚨……」 與子掙脫了和子的手，衝進廚房……「你在跟誰說話？」神田說。 「三屋典子。」亞由美說：「你一定不會相信。」 「那個三屋的女兒……到這裏來？」神田搖搖頭。「亞由美，我明白你的心情。可 是，生活在世界上是不能單憑理想而活的。你明白嗎？」 亞由美坐在床上，聽看父親的「人生教訓」。 「我不希望讓妳活在貧困中。所以，爸爸才會出賣工會。但我沒有後悔。倘若要你 媽或是你為了生活而去工作，我一定會更加懊悔的。」 亞由美沉默不語。 「－－你沒有話要說嗎？」父親不安她說。 「還有什麼？」亞由美聳聳肩。「爸爸已經認為自己沒有錯。那我怎麼想又有何關 係：託妳的福，我才能住在這麼漂亮的房子中，每天上那種名校。」 「亞由美，你……」話沒說完，神田驚駭地睜大了眼。「那是什麼？」 亞由美回過頭去，看見令父親嚇得瞪大眼的一幕。 「典子！」 典于正站在房間角落。還是跟剛才一樣的喪服，可是現在她的兩手卻沾滿鮮血，看 清楚了，連衣服上面也是。 「發生了什麼事！典于！」亞由美喊說。 「怎會？這種事……豈有此事！」神田滿臉蒼白地怒吼。「畜生！這是幻覺，幻覺 ！」 「爸爸－－」 「滾開！」 神田隨手抓起椅子。 「爸爸，住手！」亞由美死命抱住父親雙手。 典子眼裹充滿撲滅不了的怒火，轉向神田，從肺俯裏擠出嘶啞的聲音，說：「我全 聽到了！太過分！我只好追在爸爸、媽媽之後，陪他們一起去了！」 「妖怪！快滾！」 神田輪起椅子，給結實猛地擊落在典子頭上。典子發出一下慘叫，倒了下去。 「典子！」 亞由美跑上前去。 神田呆呆立著－－他做夢也沒想到，那里真的有一個人在。 血從典子的額角流下來，她軟綿綿地癱倒地上，亞由美跑過去抱著典子睜開眼睛。 「亞由美……」 「典子。振作啊！我現在去叫救護車「不……就這樣用動。」 典子用沙啞的聲音說。 「可是……」 「竟然，可以……死在亞由美的懷中。」 「別說傻話：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我想像亞由美那樣……」典子說：「亞由美……是我的理想……「典子－－」 「想永遠……在你身邊……」 典子的身體條地消失了。然後，血染紅了的地毯上，只有眼鏡掉在那裡……和子難 過地坐在那裏，她被打垮了。 典子的照片一直在俯視自己－－她的笑容令她更難受。 她倒希望典子用責備的眼神瞪看自己。 鎮上的公民館內空無一人－－入夜了，典子的弟妹已由附近的太太帶回家去。 只有和子一個獨坐在典子的棺柩前。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母親的死固然是一詞打擊，但她用什麼打破自己的頭：……誰 也答不上來。 典子的屍體必須依例送去檢驗。 自己又在做什麼，當學生死去的時候，明明就在她身邊，可是我在幹什麼……和子 強忍看淚水。她不能哭，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她要好好正視自己所做過和沒做過的事。 有人進來－－回頭一看，和子嚇了一跳。 「神田同學？」 亞由美站在那裏。 「我有東西要還給典子。」亞由美說：「我不像典子那麼棒，我是坐火車過來的。 」 「嗯……」 亞由美先去上香。 「老師，這個給典子的。」 她取出一副破眼鏡。 「這個……你在哪兒找到的？」 「我的家，典子那時真的來了我家。」 「那麼……」 「是爸爸，是爸爸做的。」 亞由美將事情的經過告訴和子。 「那種事……」 「即使我說是爸爸做的，又有誰會相信？」亞由美紅著眼睛盯看典子的遺照。「爸 爸說他要償還。他會設法為留在工場的人找工作，還說不惜低頭拜託老闆。」 和子緩緩地點頭。 「不曉得事情會否就此完結。」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和子搖搖頭。 「來，給她戴上吧。」 「嗯。」 二人站起來，靜靜地把那副眼鏡，戴在沉睡在棺柩裡的典子臉上。 翌日，典于的喪禮結束後，亞由美便回到東京去。 和子迭她列車站後，回到鎮上。 鎮上看起來還是蕭條的灰濛濛一片，然而和子覺得自己的心情跟過去有點不同。 那是什麼呢？ 隨看日子過去，小鎮也許會逐漸消失。可是，不管大家分散在哪裏，絕對有些東西 是永不動搖的。 典子就親自證明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和關係，是可以超越時間和空間的羈絆。 當和子再三玩味典子的心情時，她又高興起來－－縱使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但是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奇蹟存在，那是何等美妙的事。 那是靠人與人之間愛的力量所成全的。 「老師，你好。」學生們跟她打招呼。 「大家好。」 和子笑臉以對，地想，在孩子們的友誼之下，這個小鎮會永遠存在下去的。 「老師，加油啊！」和子彷彿聽見典子的聲音，禁不住環視四周…… ︵告別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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