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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文原名:三毛貓ホームズの世紀末)
【第一章:詩人】
「啊──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野澤百合後悔了。
因為她想到對方可能突然提出「不要了」。不,若是拿了錢以後才說倒也無所
謂。
這是「不管理由如何,一旦付了錢就絕不退還」的緣故。
當然,那種事情並沒有明文規定,即使不退款,她也不會被起訴──誰叫他用錢
買大學女生。不實有人把這種事張揚出去,叫人「退款」的。
可是,百合的擔心是多餘的。那人露出有點難為情的笑容看看她,沒有半點不悅
的樣子。
「你知道了吧。」他的笑臉有些彆扭。
「我們……曾經見過面?」
如果他是朋友的朋友,畢竟不太好。
「不,大概後有吧。如果有的話──多半是你手袋裡那本紫色書的封底吧!」
他才廿七、八歲吧。衣著講究,外表英俊瀟灑。
百合在電話裡答應到對方指定的碰頭地點後,心想「大概又是禿頭的中年色情狂
吧」,不料前來一看時,她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如此出色的男人!而且年輕、衣著考究!
從外表看來,他像一個年輕有為的經營者,不然就是哪間公司的第二代社長,實
在難以想像他有這種嗜好。
只是……走進酒店時,以及來到房間,變成兩人私下在一起之後,卻有某種「似
曾相識」的感覺。
「紫色書?這是白鳥聖人的詩集哦。」百合從自己擱在床上的手袋裡取出那本露
出一點在外的硬皮薄書。
她「沙啦沙啦」地翻著書說:「我喜歡白鳥聖人,他給人某種冷傲的感覺。」
她的手停住了──在作者照片裡對她微笑的是……
「假的。」她呆住了。「──是真的?」
「嗯。」年輕的男人點點頭。「被你識穿了也沒法子。」
「可是……為甚麼?像你這樣的人,不是很受歡迎的麼?」
「沒有的事。只要我跟甚麼人約會一下,傳媒就馬上騷動了。電視會大肆報導,
八卦雜誌也會大書特書。」
詩人在雙人床邊坐下。
「──怎辦?」他說。
百合困惑了。「嗄?甚麼『怎辦』?」
「你大概很失望吧?沒關係,你走吧。」
「呃……可是,錢……」
「噢,我會付的──三萬圓?對吧。」他掏出錢包。「那麼……多給一張,當作
破壞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的補償。」
「錢……」
「我把你叫了出來,如果要你空手而回大概很為難吧?沒關係,反正我不會為錢
而苦惱的。」
百合把錢拿在手裡,自己也在床邊坐下來。
「我……不明白。不過,詩人也是男人,都是一樣的。」她說:「如果聖人先生
願意跟我上床……我會很開心的。」
「真的嗎?」
「嗯──下是很棒嗎?居然跟寫詩的人上床!啊──不過不要緊,我絕不會告訴
其他女孩的。」百合急促地說。
「我明白。我早知道你一定會這樣說。」
「但是──噢,怎麼辦?我緊張死了!」
不是演技或喬裝。百合的心真的在「怦怦」亂跳。
百合做這份「兼職」已一年了,跟她上過床的男人有好幾十個。
所謂的男人,每個都很單純。由於百合把這種事當作「工作」,因此她對任何男
人都不會流露出厭惡的神情。託福,男人對她的評價都很好,常常有客人指名道姓
說:「我要上次那個女孩。」
由於百合經常帶著冰冷的感覺去接客的關係,她也許不會那麼容易疲倦。
這樣的百合……現在覺得血液湧上頭部,她感到有點暈眩。
「你是大學生?」白鳥聖人邊問邊脫外套。
「嗯──是的。」
因為對方看起來很年輕,她的口吻不自覺地變得親暱起來。
「習慣了這份工作嗎?」
「已經……一年多了。大二的時候,我被學姐欺負,她們塞了一大疊派對門券給
我,一定要我賣光……於是,我利用這份兼職賺到的錢來補貼。」
「啊。然後就一直做下去?」
「嗯。之後是為自己的零用錢而做的。」百合笑了。「不過──我真的可以
嗎?」
「你很可愛呀。」
「是嗎?多難為情!」百合站起來。「那麼──我可以去淋個花灑浴麼?」
「嗯。你先進去,待會我也來。」
「是!」
換作平時,百合會在床邊脫掉衣服才進浴室,可是今天她不知怎地竟有點害羞,
於是她穿著衣服走進浴室,在浴缸裡一面放水一面脫衣。
──白鳥聖人!
好棒!
上回有個做兼職的朋友在她面前炫耀說她的對方是某藝人。但這次是不同的!
白鳥聖人是詩人,同時也是明星。
當然了,單是寫詩大概賺不了多少錢,於是他以詩人的身份上電視節目,那張端
正又俊俏的臉與詩人的形象很相稱,馬上就有了知名度。
隨身帶著他的詩集在街上走,開始成為大學女生的時髦玩意。
不過,野澤百合真的很喜歡他的詩,絕對不是為了趕時髦才帶在身邊。
啊,確實……百合一邊浸在浴缸裡一邊嘆息。
那位詩人居然用錢跟大學女生玩,確實令她有點失望。可是,怎麼說他也是廿八
歲的大男人,有這種嗜好也不出奇。
對──要對他溫柔一點。如果他高興的話,說不定下次會再找她。
對百含而言,最大的難題是不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不管她的忍耐力有多大,看
來自己的嘴巴也會擅自把真相說出來。
只告訴幾個感情要好的人好了……不過,只要說給一個人聽,事情馬上就會傳開
去。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百合用海綿格外仔細地擦著肌膚。
也許沒必要擔心保不保密這件事,因為……
門「卡嚓」一聲打開了。
「噢……一起洗澡嗎?」百合慌忙地坐直身子。「熱水會不會滿溢出來?」
「沒關係,我慢慢進去好了。」
白鳥聖人的身體瘦瘦長長的,好像泛著白光,不過十分勻稱。百合有點不好意思
地移開目光。
浴缸雖大,兩個人進去的話畢竟有些拘束。
「你藏起甚麼?」百合看見他把右手藏在背後,於是問道。
「你很快便會知道。」
白鳥聖人用左手把百合的頭移近自己。二人嘴脣相碰,百合陶醉地閉上眼睛。
幾秒鐘之後,詩人右手握著的匕首把百合的胸膛和腹部一帶剖開了。
「這就是詩人的右手了!」
電視鏡頭對焦著一隻白皙纖細的手。
「你就是用這隻手寫出那些美麗的詩句吧!」
女司儀用戲劇性的語調這樣說時,白鳥聖人的嘴邊浮起一絲有點嘲諷的笑意。不
過,只有極少數的人察覺得到。
「就是他呀。」在電視攝影棚的控制室觀看主機的片山晴美說:「的確給人詩人
的感覺呀。」
「僅此而已?」站在旁邊的女孩笑了。「晴美啊,真拿你沒辦法。」
「但他不是詩人嗎?人們一提起詩人,就會聯想到那一類型的人,實際上又如
何?」
「總之,這位詩人令年輕女孩陶醉是鐵一般的事實。」野田沙織說:「快到『發
問項目』了。」
在這家電視台做事的野田沙織是晴美高中時代的朋友。她看看腕錶。
「還有一分鐘。」她皺皺眉頭。「這個司儀總愛拖拖拉拉。」
「一分鐘也很重要吧?」
「即使相差十秒鐘也會很麻煩。一分鐘的話……必須革職啦。」
很奇妙。在電視台工作時,不管是怎樣的新手,也學會用令人以為是管理階層的
口吻說話。
「──那麼,現在是『發問項目』的時間。對我們今晚的嘉賓,詩人白鳥聖人先
生有甚麼疑問的話,請舉手。」
當司儀對攝影棚內的女孩們這樣說時,馬上有十幾個人舉手。
「嘩,好厲害!誰先開始呢?呃……」
「快點嘛。」沙織喃語。
司儀指指觀眾席,一個女孩站起來,說出自己的名字,然後問:「你在甚麼時候
想起詩句來?」
沙織低下頭,說:「問得何等無聊啊!」
在旁的晴美忍俊不禁。當然,這裡是控制室,即使笑了,攝影棚那邊也聽不到。
「這個嘛,」白鳥聖人調整坐姿。「任何時候──走著也好,睡著也好,都沒關
係。有時候從內心有甚麼湧上來,我就把它捉住,寫成文字,那就是詩了。」
「好。謝謝。還有……好的,坐在那邊穿著紅色毛衣的小姐。」
站起來的是個個子小、皮膚白皙、予人豐腴感的女孩。
「我是N女子大學的石津雪子。」她用響亮的聲音說:「拜讀了白鳥聖人先生的
語句後,我感覺到它背後好像對『死』有某種憧憬……也許是我誤會了。」
她的說法帶著一點點遲疑。
沙織聽了,說:「她的說法很罕有。『死』的字眼,很少在電視上出現哪。」
詩人沒有即刻回答那個問題,只是望著發問的女孩。在司儀的催促下,他才回過
神來。
「──對不起。哎,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批評。其實──」
「啊,失禮了。」司儀打斷他。「萬分抱歉,時間到了。本周的嘉賓是『死人』
──不,詩人白鳥──」
畫面轉播廣告片。
「真是的!」沙織仰視天花板。「不管做多少次都是那副模樣!」
「已經結束了嗎?」
「其後是結尾,只出現圖畫──咦?甚麼呢?」沙織越過玻璃窗,窺視攝影棚。
有人穿過攝影機之間,東張西望地走進攝影棚的佈景前。晴美瞪大了眼睛。
「石津!」
說起來,剛才發問的女孩好像也叫「石津」甚麼的……
「喂,那個人!退開!太礙眼啦!」沙織抓住咪說。
石津刑警的高大軀體大搖大擺地往女孩們並排而坐的觀眾席走上去。
晴美慌忙地衝出控制室,往攝影棚的樓梯奔下去。
當她打開重甸甸的門走進去時,便聽見石津揮手說:「嗨,雪子!」
「啊,哥哥!」剛才那個女孩站起來,向石津揮手還禮。
電視台的工作人員連忙捉住石津的手。「喂!請你出去!還沒結束哪!」
「嗄?甚麼?」石津吃驚。
「石津!到這邊來!」晴美喊。石津瞪大了眼睛。
「晴美小姐!你在這個地方做甚麼?曄!」
在觀眾席踏了空的石津向前摔倒,撞向正面的攝影機。
那時候,全國的電視正在放映那部攝影機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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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堂妹】
「真是的。」片山說:「我還以為有妖怪表演哪。」
「哥。」晴美苦笑。「不要再說了。」
「呃……」石津搔搔頭。「我不曉得應該去哪兒嘛,正在跑來跑去時,打開了那
道門,而她就在那裡……」
快到晚上九點了。
並非有石津在的地方就有飯吃。片山義太郎、晴美兄妹倆和石津之所以這麼晚才
吃飯是有原因的。
「來,吃吧!」石津拿起餐巾,雙眼早已發亮。
圓桌子上擺滿中國菜,剛好分成幾份。
「喂,石津。」晴美責備他。「等等嘛,主角還沒來。」
「嗄?」石津愣了一下。「哦,是呀。」
「你的堂妹到東京來讀書,我們這才請她吃飯的。你怎可以忘記?」片山說。
「對呀。連哥哥也說這樣的話,你完蛋啦。」晴美說。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片山怪叫。
幸好是廂房,周圍的客人聽不見。
「對了,哥哥,待會還要回去?」
「嗯。我是開小差溜出來的,吃完飯就得趕回去。」
「哥哥不在也沒啥關係吧?」
晴美暢所欲言,已是常有的事。不過,被說的人總覺得不大高興就是了。
「片山兄是不是在辦案?甚麼案子?」
「唔……大學女生被殺。在愛情酒店的浴室裡。好像是透過電話應召的兼職女
郎。」片山沒精打采地說。
「啊。好危險哪。那種工作,不知道會遇到怎樣的男人咧。」石津大口大口地喝
著烏龍茶。
「別提案子的事,談談你的堂妹好了。」
「哥哥,是不是有不想說的理由?」
「甚麼理由嘛!」片山假咳。「對了,石津,你的堂妹叫甚麼名字?」
「雪子。下雪的『雪』。」
「冬天出生的?」
「不,八月。」
「仲夏出生的,為甚麼叫『雪子』?」
「她的母親在熱天生產,聽說生得很辛苦,於是說要為孩子取個有涼意的名
字。」
「也是道理。」晴美笑了。「那麼,她今年十八歲?長得十分可愛。」
「是?大家都那樣說。還說她像我。」
──石津似乎沒察覺,晴美和片山有片刻的沉默……
「說起來,她遲到哪。你有沒有說清楚是這裡?」
「嗯,肯定沒說錯。」
石津的話含有他對吃和吃的地點的重視。
「再等一會吧。反正也遲了。」片山看看腕錶。石津的表情可憐兮兮的,按著肚
子呻吟……
在警視廳搜查第一科做事的片山義太郎,以及他的胞妹晴美經常譏笑哥哥的事,
大家都耳熟能詳了。
心地善良的片山,在家也經常被另一個女人欺負,因此他早已習以為常。他的個
子高瘦,有溜肩膀和溫和的娃娃臉,是性格裡外一致的人。
石津對晴美癡心一片,這點令片山很不以為然,時常嘮嘮叨叨,但石津沒有氣
餒。不,應該說他完全沒擺在心上更正確。
房門打開,侍應探臉進來。
「你們的朋友來了。」
「──對不起。」剛才在攝影棚的少女走進來。「哥,讓你久等了,抱歉。」
「進來再說吧──這是我的堂妹,雪子。」石津重新介紹一遍。「她是大學生,
開始獨立生活了。」
「你好。剛才辛苦你啦。」晴美微笑。「我叫片山晴美。這是家兄義太郎。」
「我的堂兄常提起你們。」雪子有禮地鞠躬。「請多多指教。」
說罷,她「哈啾」一聲打個大噴嚏。
「感冒了?」
「不……呃……府上飼養了貓狗嗎?」
「有隻貓。但不曉得能不能說是飼養牠。」
「那就是了。我對動物的毛非常敏感。即使牠不在現場,但養牠的主人身上一定
有毛黏附著。」
「唷,那真是敏感哪。好可惜,不能讓福爾摩斯見見你了。」晴美說:「請坐,
先吃飯吧。」
「是──堂見居然沒餓得昏過去。」雪子坐下,一面攤開餐巾一面說。
「遠近馳名咧。」片山嘲笑石津。幸好(?)石津正忙著把菜分到自己的碟子
上,似乎沒聽見。
「來遲了真抱歉。我剛才跟白鳥聖人傾談。」雪子一邊夾菜一邊說。
「跟那位詩人?在節目結束之後?」
「是的。我領了交通津貼,正要離開的時候──」
「小姐──等一下,可以嗎?」
雪子回過頭來.看見詩人站在那裡,不由嚇一跳。
「啊,你好……剛才我問了一個怪問題,對不起。」她的臉一下子紅起來。
「不不──有時間嗎?」白鳥聖人說。
「呃……一點點。待會我約了人。」
「跟男朋友約好了?」聖人微笑。
「不是。是剛才那個──我的堂兄。」她的臉更紅了。
「那麼,對不起。可以等我一下嗎?節目的監製說有事找我,很快便說完。」
「好。那我就站在這裡。」
「站在這裡嘛……前面是大堂。你到那邊的沙發坐著等好了。可以嗎?」
「好的。」
──看樣子,對方並沒有生氣,雪子鬆一口氣。
聖人快步走進去了,雪子依他所說,走到大堂的沙發坐下。
她對堂兄石津說了,待會直接去他約好的吃飯地點。
其實她待會準備跟朋友喝茶的──之所以會參加這個節目,是因為朋友說「一個
人去很無聊」的緣故。
她也喜歡白鳥聖人的詩,卻不至於喜歡得特地跑到這種地方來見他,因為她不是
那類崇拜作者的人。
可是,在電視台攝影棚內見到的詩人,比她想像中的更瀟灑帥氣。
於是她不圓禁地問了那個問題……
錄影結束後,雪子的朋友見到男朋友在外面等她,便交代一聲說:「抱歉!我先
走啦!」然後立刻揚長而去。
很自私呀。雖然雪子這樣想,卻沒有生氣。
雪子到東京來上大學的日子並不長。老實說,還不是找男朋友的時候。
這裡物價高,光是適應這兒的生活已夠她忙了。
突然,大堂的燈熄了一半,她嚇了一跳。
還不至於漆黑一片,然而一個人坐著總是有些膽怯──他怎麼不快點來呢?她窺
視一下走廊──
走廊那邊響起有點刺耳的腳步聲。不是聖人,是個女子。
只能見到輪廓,好像是個苗條的時髦女性。高跟鞋在地面「咯咯」地響。
大概等了十分鐘左右吧。
雪子看看腕錶……
「你在等那個人吧。」有聲音說。雪子一驚。
那女子站在稍遠的地方。
在朦朧的燈光下,雪子也看得出對方是個皮膚白皙、長臉的美人兒。大約廿五、
六歲吧。不過,雪子並不懂得分辨女人的年紀。
「請問……」
「你在等白鳥聖人吧。」女人喃喃自語似地說,雪子卻聽得很清楚。
「是……是的。」
「你的名字是石津雪子吧。」
「是。」
「剛才我看過電視。」
「是嗎?」
那女子的聲音,聽不出是善意還是惡意。
「你可以跟他交往,但不能愛上他。」
雪子漲紅了臉。
「甚麼交往……那種事──」
「不。那個人一定會提出說要跟你交往的。小心,他是詩人哦。」
「是……」
「假如那個人滿足於和你之間的愛情,他就不能寫詩了。你等於殺了一個詩
人。」
「甚麼愛情……」
「你已經開始愛上他了。」
「怎會……」
「總之,不要忘記我剛才的說話。」
說畢,女人霍地轉身,背向雪子快步離去。
在微暗的大堂中,雪子覺得自己被遺棄了,孤零零的很寂寞。
奇妙的是,她的心「卜卜」跳得很厲害。
是剛才那女子說了那番話的緣故嗎?一想到白鳥聖人出現時不知會說甚麼,她的
臉就莫名地發燙起來。
愛情甚麼的……
跟那麼有名的詩人談戀愛?
若是我單方面對他傾心的話還可以理解,但他怎麼可能愛上我?
對──那個女人大概有點問題……
腳步聲──「咯噠咯噠」地走近。
聽見那個聲音,連自己都不能置信的,雪子馬上知道是白鳥聖人。
剛才她才是第一次私下聽到他開口說話,並沒有留意他的腳步聲。
不過,肯定他就是聖人,沒錯。雪子連頭也不回,露出一個「我知道了」的微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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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夜宵】
「喂喂?」涼子用不耐煩的語氣說:「你要我等到幾時?嗄?已經離開了?肯定
吧──那麼,幾點鐘左右?」
涼子的眼睛望向牆上的掛鐘。
「──那是兩小時以前囉──好吧──懂嗎?沙織小姐,我信任你,才把聖人的
事交給你辦。萬一發生甚麼事的話,我隨時可以委託別人的──嗯。好吧。我這
邊……」
涼子發現兒子靠在客廳的門口站著。
「──就這樣吧。」她掛斷電話。「你上哪兒去了?」
「又為難沙織小姐了?」白鳥聖人坐在沙發上,把脫掉的外套扔掉。「怪可憐的
──幸好她不是那種歇斯底里的人。」
「聖人──」
「媽,我不是回來了嗎?」聖人對母親微微一笑。
「真是的……」涼子向兒子的笑臉投降。「媽才不管你哪。」
嘴巴在生氣,一張臉已轉嗔為笑。
「肚子餓不餓?想吃點甚麼?」
「嗯……隨便吃一點好了。」
「那麼,你先去洗個澡,清潔一下。」
「就這麼辦。明天如何?」他伸懶腰。
「傍晚有簽名會。四點鐘,出版社的車來接你。」
「那麼我可以好好睡覺了。」
聖人從客廳出去後,涼子趕緊走進廚房裡。
涼子十分清楚兒子的喜好──她很有自信。
不過,她也察覺到了。
當聖人說「隨便吃一點」的時候,表示他已經在外面吃過了。
可是他知道,如果說「不吃」的話,涼子會失望,因此他說「隨便吃一點」。
即使知道也不能埋怨。兒子的顧慮是細心的表現,她很感激。
──白鳥涼子,四十七歲。
生聖人那年,她才十九歲。現在,他已廿八歲了。
以年紀來說,涼子的外表保養得很好。她總是打扮得整整齊齊的,皮膚也很有光
澤。在這一點上聖人也不輸給她。
聖人像涼子,所有人都這樣說,當事人也心知肚明──那是因為幾乎誰也不認識
聖人父親的關係。
涼子關掉暖氣的按扭。由於這幢公寓不用煤氣的關係,所有廚房都要用電氣。
預備好夜宵後,涼子走向玄關。
她把聖人明天要穿的鞋子先拿出來。被塵埃弄髒了的鞋子,她是絕對不允許兒子
穿出去的!
打開鞋箱,正在考慮選哪一雙才好的涼子,無意識地瞄了一下玄關的門。
門的內側有個報紙格,那裡有一個白色的物體露出來。
取出來一看,是個白色信封。好像是甚麼人直接放進去的,沒有寄信人的名字或
其他資料。涼子拿著那個信封走進客廳。
她打開信封,把裡面的東西倒在茶几上。
為了謹慎起見──一旦成為名人,各種人都會伺機接近。
上一次涼子打開一封讀者來信時,差點把手割傷。信封裡藏著一把剃刀。
自此以後,對於來歷不明的信,涼子都會謹慎處理。
一張照片「叭」地掉在茶几上。
掀起來一看,涼子的臉「刷」地轉白。
「──好舒服。」
當聖人穿著睡衣走過來時,涼子已回復平日的表情。
「哦?你休息一下,我拿夜宵給你。」
「不用啦。在這裡吃不下的──三點了嗎?」
凌晨三點了。
聖人在飯廳吃母親做的茶漬飯。
「媽,你怎麼還不睡?明天不是有課嗎?」
「我的事沒關係。聖人,可別搞壞身體哦。」
涼子在兩間短期大學教英語。她是兼職講師,不用每天定時出門。
「明天我十點多才出去,你可以先睡。要不要打電話叫醒你?」
「我自己起來好了。」聖人搖搖頭。「明天我多半在外面吃了飯才回來。」
「跟誰?」
聖人愉快地望望母親。
「是誰?媽很在意嗎?」
「別取笑你的媽媽。」涼子苦笑。
「媽媽不妨偶爾拍拍拖嘛。最近你和久哉先生有見面嗎?」
「他很忙。」涼子說:「而且──他那邊的兒子好像不怎麼喜歡。」
真的嗎?聖人想這樣說。他看看母親,只是聳聳肩。
「要當心的是你。很多不三不四的女孩因著你的名氣而藉故接近你呀。」
「聽膩了。」聖人說:「──謝謝款待。我要睡了。」
「去吧。晚安。」
「晚安。」
聖人往臥室的方向走去。
涼子等聖人睡熟以後,拿出剛才的照片來細看。
然後,她打開櫥櫃的抽屜,開始撓動裡面的東西。當然她盡量不發出聲響,以免
吵醒那位「天才」……
「糟糕。」片山搖搖頭說。
「拜託!不要通知我的家人。」女孩從剛才起一直哭個不停。
──不是片山弄哭她的。
他曾經被女孩弄哭,但從沒弄哭過女孩。雖然沒甚麼好逞威風的。
「我永遠不會做第二次的了。」她不停地鞠躬。
「怎麼啦?」栗原探臉出來。
「科長!」
對片山來說,見到栗原警司的臉仿如見到救星一般是少有的事。
「半夜被你吵醒。」栗原睡眼惺忪。「現場呢?」
「啊……我和你一起去。」然後,片山對女孩說:「你留在這兒。」
「是。」女孩垂頭喪氣地點點頭。
「怎麼回事?」栗原邊走邊問。
「她在同一間酒店的另一個房間,跟一個五十歲的男人過夜──看來跟被殺的野
澤百合同屬一個組織,我正打算從她那裡問出甚麼來。」
──酒店的大堂裡,還有許多人進進出出。
由於發生兇殺案的關係,在外面路過的情侶也駐足圍觀。
「片山。」在電梯中,栗原說:「記得嗎?三個月前那件案子。」
「呃……三個月前的?」
「女人在湖畔被殺。被勒死的。」
「嗯。可是那件案子……」
「我知道。」栗原點點頭,與片山一起走出電梯。「兇手自殺了。」
「我記得好像是汽車修理工人甚麼的……喔,就是這一層。」
片山打開一道房門,走進房間裡。
「嗨,片山。沒事了嗎?」鑑證人員一見他便說。
「怎麼,又昏倒了?」栗原苦笑。「沒出息的傢伙。」
「又不是喜歡才貧血的。」片山反駁。「呃──不要告訴舍妹……」
浴室本來就很小,加上套取指紋的拍照的,更加擁擠不堪。
栗原看看浴缸,皺皺眉頭。
屍體已經被抬走了,滿溢的水鮮紅一片。
「是血池哪。」栗原搖搖頭。「出去吧。」
片山鬆一口氣。
「還有,科長──」
「嗯。」栗原在床邊停步。「我接到匿名電話。」
「對方說甚麼?」
「據說,這件案子和三個月前的案子都是同一個兇手幹的。」
「科長。換句話說──」
「嗯。即是說,三個月前,以重要證人身份被調查的男人並不是兇手。」
「而且,他被人當兇手查辦,後來自殺死了。」
「我知道。當然,匿名電話可能靠不住。只是想到萬一而已。」
片山十分了解栗原在意的事。
那個疑犯被某周刊斷定是「兇手」,刊出他的真實姓名,於是他被革了職,他的
家人也受到鄰里的鄙視和干擾,處境非常窘困。
然後他自殺了──雖然案子已經解決,但現在回想起來也不是味兒。
「片山──我也很在意那件案子。不過,事到如今才翻案,大概不容易吧。」
「嗯。」
「對不起,你可以再調查一次嗎?」
片山沒有馬上答覆。
如果他跑去見那個疑犯的遺族,可能會被人用水撥吧。不過,他知道自己不能說
「不」。
搭電梯下樓時,片山說:「說是同一個兇手,可是行兇手法完全不同哦。」
「嗯。不過,若果他是聰明的兇手,他會故意改變行兇手法的。」
「說的也是。」
他們回到剛才片山叫那女孩稍候的一樓房間。
有個四十歲左右、穿著拘束的套裝的女人坐在那裡。
片山東張西望地尋找那個女孩的蹤影時,眼前的女人說:「你在找加藤希代子,
是不是?」
「呃……不是你吧。」片山說。
怎麼看,她都不像是十八歲的大學女生。
「我叫芳賀忍。」那女人說。
「哦。」
「加藤希代子是我的學生,由我負責,我叫她回去了!」
她說得大義凜然,片山和栗原連生氣也忘掉,只能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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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演講】
「還有十分鐘。」野田沙織出現在休息室。「噢,你好。」
沙織看見的不是白鳥聖人,而是他的母親涼子。她不禁吃了一驚。
「甚麼『你好』?」涼子說:「你在幹甚麼?聖人跑到哪兒去了?」
「呃……」
「你的工作不是照顧聖人嗎?連他去了哪兒也不知道,怎樣做事啊?」
沙織氣昏了。
「我去找他。」她關上門。
「真是的!我又不是看小孩的保母!」她嘴裡嘀咕著,窺望一下男廁,然後走出
大堂去。
演講會上,也許有相識的朋友來捧場,聊天聊得忘了時間。
大堂裡站著很多年輕的女孩,相當擁擠。
這樣下去,整個大堂也會爆滿的。
「──沙織!」有人喊道。
「晴美!你來了?」
「嗯,好熱鬧。可以進去嗎?」
「當然。還不至於爆滿的。一個人?」
「兩個。」晴美指指腳畔。
「喵。」三色貓端坐在晴美的腳畔。
「哎,福爾摩斯,歡迎。」沙織蹲下身子,用自己的鼻尖去碰碰福爾摩斯的鼻
尖。「對對對,我不能跟你玩了。」
「沙織,你現在是那位詩人的經理人?」
「不是自願的。那個人是我們電視台的大人物,他們看中他有觀眾緣,認為他
『大概有點作為』,於是派我來照顧他──他跑到哪兒去了?」
「誰呀?」
「白鳥聖人囉。還有……七、八分鐘後就要開始了。」
「噢,他在那邊。」晴美指了一下自動販賣飲品機的方向。
「嗄?」
「他正在跟那個女孩聊天。」
回頭一看,他們剛好往這邊走過來。
「嗨,抱歉抱歉!讓你擔心了!」聖人對沙織說。
「真是的──事前交代一聲嘛。」
「抱歉抱歉。」
「你的母親來了。」
聖人瞪大眼睛。「我媽?」
「我要……去觀眾席了。」說話的是石津雪子。
「嗯──我們走吧。」聖人催促沙織,然後邁步走開。
「我們也該進去了吧。」晴美對石津雪子說。
「也好……哈啾!」雪子打了個大噴嚏。
「福爾摩斯,你別跑得太近嘛。」
「抱歉……牠好可愛,我好想抱抱牠……哈啾!」
「那麼,我讓福爾摩斯適當地坐好了。演講結束後再見吧。」晴美和福爾摩斯走
開了。
「好……」雪子說著抽抽鼻子。
「你。」有把聲音說。
「──嗄?」雪子躊躇著回過頭去。「你叫我嗎?」
「嗯──我是白鳥聖人的母親。」
雪子嚇了一跳。
「噢,你好……我叫石津雪子。幸會。」她禮貌地鞠躬致意。
「我是白鳥涼子──聖人有沒有告訴過你?」
「不……他只說過,他和母親兩人住在一起。」
「對。我和兒子兩個,再也不需要任何的外來者。」
雪子困惑地問:「那是──甚麼意思?」
「意思是說,即使你勾引聖人也沒用。及早收手吧,明白嗎?」
雪子在涼子堅定的目光中,找到強烈的敵意。
「甚麼收手……是聖人先生主動提出要跟我交往的。」
「不管怎樣也好,那孩子說甚麼都是一樣的──不要再見他。知道嗎?」
雪子的臉泛起紅霞。
「不知道──我今年十八歲,聖人先生比我大十歲。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要不
要交往,是由我們來決定的!」
她知道自己動怒了。
可是,涼子完全沒有生氣的跡象。她冷冷地說:「我是為你好而已。那是──」
話沒說完,大堂響起廣播:「演講會快要開始了,大堂的客人請就座。」
「開始啦。我必須聽兒子說話。失陪。」
雪子目送涼子快步走進觀眾席。她呼一口氣,這才察覺自己已是滿頭大汗。然
後,她往半掩的門急急走去。
「嗯哼──」晴美輕輕把門帶上。「很有趣呀。」
「喵。」福爾摩斯叫道。
「你說是壞嗜好?你也跟我差不多啦。」晴美逕自駁斥,在大廳中尋找空位子。
當她找到空位,抱著福爾摩斯坐下時,司儀立刻在舞台出現。頓時掌聲四起。
由於晴美坐在一旁的位子的關係,她反而能夠慢慢打量演講大廳的情形。
有了有了。
雪子盡量找前面的位子,終於找到了,坐下來。
雪子和詩人。
晴美把一切看在眼裡。白鳥聖人已經廿八歲了,而且是薄有名氣的人。
可是,這是人家的「戀情」,旁人多說也無謂……
司儀介紹過後,白鳥聖人走出舞台。聽眾中有八成是女性,而且大部份是大學生
和高中生。
「──大家好。」詩人柔和的聲音透過擴音器響起。「詩人本來是屬於黑夜的生
物,所以,在這種大白天的時間裡精神有點不好……」
雪子一直盯著講台上的聖人。她紅著臉,雙眸閃閃發亮。
晴美發現福爾摩斯看著完全不同的方向。
然後──找到了。
牠正在看那位母親。
母親坐在晴美對面靠邊的位子上,用燃燒的眼神交互地看著舞台和雪子。
前途不妙哪,晴美想。
福爾摩斯從她手中輕輕地跳到地上,然後在靠邊的通道上安靜地往前走。
晴美感覺到福爾摩斯的緊張。將有事發生。
稍微遲疑片刻後,晴美也悄悄離坐,站在通道上。
福爾摩斯在前面兩、三排的位子一帶止步。
場內光線稍暗,晴美不動聲色地逐漸往前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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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行兇前】
晴美輕輕推開前方的重門出到外面時,野田沙織剛巧經過。
「咦,晴美。」沙織停步。「要走了?」
晴美搖搖頭,說:「有個怪客。」
「嗄?」
「前面算起第二排。靠通道的關係,馬上就能出去。」
「怪客……她怎樣怪?」
「她的眼神很不尋常,好像根本沒有聽演講似的。」
沙織有點不安。
「有主機。你來。」
她帶晴美走進後台。
電視畫面對焦著正在說話的白鳥聖人。聲音響徹大廳,在後台裡反而聽不清楚。
「我把鏡頭從舞台轉換一下。」沙織按了掣。
鏡頭向著觀眾席,卻是遠距離的畫面,看不清楚每個觀眾的臉。
「可以用遙控器放大。」沙織慢慢旋轉儀器的掣。「說說看,是哪邊的位子?」
「啊,不愧是電視人。」晴美大表佩服。「前面第二排……再向左邊一些……」
鏡頭放大了,捕捉著前面幾排的觀眾,然後是大特寫。
「停。」晴美說:「這個。是不是抱著花束的?」
「哦──我記得了。」沙織點點頭。「她是入場前排隊等開場的二、三十人中的
一個。廿歲左右吧?沒甚麼表情的女孩。不過,這種時間,一定會有幾個這樣的
人。」
這點晴美也知道。在瘋狂的擁躉中,總有幾個超越「常識」的人。任何地方都有
這樣的事。
很難斷定那是不是「異常」。
「那個我明白。」晴美說:「不過,這個人一定有點問題,不然福爾摩斯不會跑
向她那邊。」
沙織在電視畫面的角落找到蹲在通道上的福爾摩斯的影子。
「啊,真的──府上的名探貓,好像有所發現哪。」
由於那是黑白電視,福爾摩斯的三色身體融進畫面上,不易辨認。
「總之可以肯定,她不單是來獻花的。但在她沒做甚麼以前,總不能叫警察來拘
捕她。」
「可是,等有事發生以後才……」沙織皺眉頭。「那位母親一定會向電視台要求
把我革職的。」
「母親坐在裡面一點的位子,正瞪著雪子看,好像要在她身上開個洞似的。」
「怎辦?晴美。」
晴美想了一下。
「知道她的名字嗎?」
「我有入場人士的明信片,我想可以知道的。你等一下。」
沙織從後台猛然衝出去,很快又跑回來,手裡捧著一綑明信片。
「──我想起來啦。這人寫的字出奇地小。看到明信片,我就覺得有點奇怪。」
沙織快速地瀏覽明信片。
晴美的眼睛片刻不離電視畫面。
「──這個。」沙織抽出其中一張明信片。「肯定沒錯,是它了。」
「給我看看。」
看見明信片上仿若要用放大鏡才能讀到的密密麻麻的小字時,晴美眨眨眼。
「好厲害。」
「不正常哦。寫了甚麼?」
「我猜是對白鳥聖人的詩的感想吧──我沒仔細地讀。好像是『詩為何物』之類
的……大部份是從某本書抄出來的文字。」
「啊?名字在哪兒──這個呀。岸田……由利子。是不是?」
真是小得要用放大鏡看的字體。
「知道名字又能怎樣?」
「是呀。總不能在演講途中發出傳呼廣播。」晴美猶豫著。
這時,有人從走廊探臉進來。
「對不起。」
「哥哥!嚇我一跳。」晴美撫著胸膛。
「好誇張。你才不會被這種事嚇著呢!」片山說:「嗨,你是──沙織小姐
吧?」
「你好。來得正好。是不是?晴美。」
「對呀。」
「甚麼?」片山好奇地在兩人的臉上看來看去。
片山在福爾摩斯旁邊悄悄蹲下。
然後,他一面用手輕撫福爾摩斯的脖子,一面用低沉的聲音說:「岸田由利子小
姐吧?府上有緊急電話找你。」
白鳥聖人的說話很平淡,卻能深深吸引聽眾,只有周圍幾個人留意到片山正在跟
那個女孩說話。
那女孩繼續抱緊花束,緩緩地望向片山。可是,她的眼睛焦點不定,即使轉向片
山,也像在看遠方的樣子。
「是……」
「你是岸田由利子小姐吧!」他再提醒一次:「我們接到通知,你的母親昏倒
了。」
岸田由利子呆了片刻。
「我媽……昏倒了?」
「嗯。請跟我來。」
「好吧。」
她沒有太大的遲疑,悄然起立。花束的包裝紙發出窸窣的聲音。
「這邊……」片山打開前方的門,先讓福爾摩斯出去,再讓岸田由利子走過去。
片山出到走廊後,率先走在前頭。
「那麼,到接待處去。」
「謝謝……」岸田由利子喃喃地說,跟在片山後面。
她一直盯著片山的背部。她的右手悄悄往花束裡頭探索,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反手握住。
她走近片山,掄起匕首──
「喵。」福爾摩斯在岸田由利子的後面叫。
由利子駭然回頭,再轉向片山時,他的手槍已直直地瞄準她。
「丟下它。」片山說:「快!」
由利子鐵青著臉。
「惡魔!」她吐出這一句,然後扔掉匕首。
「喵。」福爾摩斯再次叫起來。
「花束也放下。」片山說:「晴美!」
晴美立刻出現,並奔過來。
「把刀和花束拿起來,」片山喊。
晴美把兩件東西撿起之後,又往花束裡探索。「花束之中還藏著刀哪。」她說:
「沙織去了叫警察。」
「好──你在沙發坐下。」片山嘆一口氣。「我是刑警。你想行刺白鳥聖人,是
不?」
「刑警?」岸田由利子反問。「你為何不拘捕白鳥聖人?」
「幹嗎要拘捕他?」
「你們總有一天會懊悔的。」由利子的臉上浮起詭秘的笑容。「即使我失敗了,
還有其他人會代替我毀滅這個惡魔的。」
「惡魔?你說白鳥聖人是惡魔?」
「對呀。有正氣的人都知道。那個男人是惡魔,不然就是惡魔的使者。」
由利子沒有化妝,頭髮亂蓬蓬的,完全沒有修飾自己的儀容。
「你知道我剛才說的是謊話嗎?」片山問。
「嗯。我媽早就死了。」
「那你為何跟我出來?」
「我以為你是白鳥聖人的爪牙,如果在那裡發生爭執的話,會令別的觀眾受
傷。」
晴美站在遠處,問:「你說白鳥聖人是惡魔,是怎麼回事?難道他令你遇到甚麼
不幸的事嗎?」
「你們不會了解的。這個無關私人的恩怨,而是一種崇高的使命,要我消滅那個
『像惡魔的男人』。」
「你要殺人?」
「那個人是惡魔。我知道。」
說到這裡,岸田由利子瞪著前面,自此噤口不語。
「──剛剛報了警。」沙織走過來。「果然有事?」
「花束裡藏著兩把匕首。」
「唷!幸好你察覺到。」沙織撫撫胸口。
就在這時候──
「沙織小姐!」聲音說。白鳥涼子走過來。
「甚麼事?」
「那是甚麼玩意兒?對,就是他。」她指一指片山。「我的兒子在台上講話,他
走進來干擾,是不是?」
「白鳥女士。這位是刑警片山先生。他幫你的兒子避開危機啊!」
「危機?甚麼意思?」涼子皺眉頭。
這時,一直瞪著空氣的岸田由利子慢吞吞地轉向涼子。
「你就是那個惡魔的母親吧。」她說:「母親和兒子,都要受詛咒!」
「這人在說甚麼?」涼子呆若木雞。
「她說聽見上天的聲音,要消滅惡魔。白鳥女士,請看,她的花束裡藏著兩把匕
首。」
「你說甚麼?」
看到桌上的花束,以及擺在旁邊的匕首時,涼子瞪大了眼睛。
「這是──這女子帶來的?」
「嗯。她多半準備在演講結束後,假裝獻花時行刺白鳥聖人。假如片山刑警不在
的話──」
「沙織小姐!」涼子尖聲打斷她的話。「為何這女子進場時你沒發現?萬一聖人
有甚麼不測的話,你想怎麼辦?」
「開場時,我們不能做身體檢查。我們不是機場的保安員!」沙織反駁。
「那是你的工作啊!你是為此才拿薪金的呀!」
沙織似乎也是勃然大怒。
「我是電視台的職員,不是你兒子的保母!」她粗暴地反駁。
「哎,冷靜一下。」片山忍不住勸止她們。「結果甚麼事也沒發生──」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了。岸田由利子霍然起身狂奔。
「糟了!」片山追上去。
可是,由利子以驚人的速度衝出大堂。
這裡是電視台大廈七樓的大堂。若要逃跑,她只能搭電梯,或者從樓梯下去。
「喂,站住!」片山之所以這樣叫道,是因為她毫不猶豫地奔向樓梯方向。
難道她想從七樓跑到一樓不成?
可是,她的行動馬上推翻片山的假設。她不是下樓梯,而是打開通往太平梯的
門。
「喂!」片山追趕過去。
他有不祥的預感。那女子狂奔的趨勢,令他感覺到某種危險的東西。
費了一點工夫,由利子才打開通往太平梯的門。然後,她飛快地跑到外面。
片山用力頂住即將關上的門,追了出去。
在有欄杆的鐵製太平梯上,已經找不到由利子的蹤影。
她毫不猶豫地越過欄杆,飛撲到七樓下的路面上。
片山從欄杆俯視下面,看見由利子的身體「大」字形地倒在那裡──他想起自己
有畏高症,不由癱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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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母女】
「我回來啦。」
──她盡可能不露出疲態。
每當青木惠走進公寓,打開玄關的門時,她不得不先深呼吸一下。
想想也很不像話,才十八歲,便這麼累垮垮地回家……
兩個月前,剛搬來這幢公寓時,一名三十多歲的打工女郎對阿惠說:「大家年紀
差不多,互相照應吧!」
嚇得阿惠愕然。
蒼老得這麼快?才三個多月的時間而已。
「媽──睡了嗎?」
阿惠把門關上時,發現燈熄了,不由擔心起來。她以為母親不舒服,已經睡著
了。
「噓!」黑暗中傳來母親的聲音,阿惠嚇了一跳。
「媽,你還沒睡?」她亮了玄關的燈。
這裡只有一個臥房和一個廚房,是一眼便看完的「家」。可是,叫阿惠更震驚的
事還在後頭。
「媽!你幹甚麼?!」
她的母親育子用棉被蓋著頭,蹲坐在那裡,只有眼睛偷偷探出外面。
「阿惠!把燈關掉!」育子壓低聲音說。
「嗄?」
「弄暗它!裝作誰也不在!」
怎麼看都是認真的。為了讓母親安心,阿惠暫時把燈關掉。
「把門鎖好!」
「鎖了,沒事的。」阿惠安慰母親說。「怎麼啦?媽?」她在母親身邊坐下。
「我回來了,已經沒事了。告訴我,發生了甚麼事?」
育子用力握住女兒的手。
「不能發出大聲響!」她說:「那班傢伙會聽見的!」
「那班傢伙?」
「對……剛才呀,他們又打電話來。我說:『我不認識那個人。』」
「電話……打來這兒?」
阿惠有點不安。幾乎沒有人知道這裡的電話號碼才是。
「嗯……他們又來了。功藏已經不在了。那孩子不在了……」
「媽。不要再提哥哥的事了。」阿惠摟住母親的肩膀。「告訴我,是誰打來的電
話?」
就像要答覆阿惠的問題似的,電話作響。
「是他!阿惠,不能接聽,裝作不在好了!」育子拚命捉住阿惠的手腕。
「沒事的。我不去聽,怎知道是誰打來的?」
「但──」
「別擔心嘛。」
其實,阿惠本身也相當擔心。可是在母親面前,她必須裝作若無其事。
阿惠拿起話筒。
「──喂。」她小心翼翼地說。
「是青木女士的家嗎?」電話裡傳來一把爽朗的男聲。
「哪一位?」
「我是警視廳搜查第一科的人。我叫片山。」
「呃……有甚麼事?」
「你是──阿惠小姐?」
「是的……」
「好極了──其實是有關令兄的事,有些事想請教一下。」
阿惠飛快地瞄了母親一眼。
哥哥被人當殺人犯看待,患上神經病繼而自殺了。為了哥哥的事,刑警又來了?
這裡不行。對母親來說,她大概承受不了那件事!
阿惠即刻說:「若想談那件事,請到我工作的地方去。」
「好的。地點是──」
阿惠簡單地說明一遍。
「明天吧──五點下班後,我會去。」
「好的。那麼,我在『R』店等你。」
「片山先生嗎?請多多指教。」
阿惠掛斷電話。
「是保險公司的人,叫我買保險。他從哪兒查到我的電話呢?」她裝出笑臉。
「肯定嗎?不會受騙嗎?」
「沒事的,在外頭見面嘛。只要聽對方的說明就可以了。」阿惠開了房間的燈。
「來,開飯吧!我快餓昏了!」
「可是……」
育子似乎半信半疑,但也許她相信女兒的話吧,她不再說甚麼。
然而──雖然阿惠努力地佯裝平靜,心裡卻很不安。
事到如今,刑警還有甚麼事找她?
老實說,阿惠恨透了警察。哥哥──青木功藏涉嫌勒死一個女人,已是三個月前
的事。
受害人和功藏的確約會過一次。可是,僅此一次。他曾對阿惠說:「這女的不適
合我。」
失去了父親,高中畢業後在汽車修理廠當維修工人的功藏,對於一次約會就要花
幾萬圓的女人,是萬萬不想高攀的。
可是,那個女人被殺了。在錄口供的過程中,有人提出不負責任的證供:「青木
功藏被那女的甩了,好像恨透她。」
於是警察飛撲上來,把功藏當作「重要證人」盤問。
一本曾經把未成年罪犯的真名登載出來而揚名的周刊更把功藏的名字和照片刊登
出來,使母親一步也不能外出,阿惠也被迫從高中輟學。
功藏暫時被釋放。謀殺是毫無根據的事,也不能起訴,可是世人卻將功藏當作
「罪犯」。
結果,功藏失業,阿惠只好出來工作。
一天,當阿惠去上班時,功藏對母親說:「我去買香煙。」
外出之後,他就在一幢正在興建的大廈的一角弔頸死了。
阿惠和母親搬來這幢公寓重新過日子。正當她們快要忘掉一切時,卻接到那個電
話。
到底有甚麼事呢?
打電話來的刑警──叫片山吧,語調十分溫文有禮。
當然不能疏忽。總之,不能讓母親聽見。
「來,吃吧。」阿惠用開朗的語調說。
「咚咚。」輕輕的敲門聲。
「請進。」她連頭也沒從書本抬起來便答。開門的聲音。然後,一把戰戰兢兢的
聲音說:「現在──可以嗎?」
「咦,是希代子同學呀。」芳賀忍摘下眼鏡。「進來。把門關好哦。」
加藤希代子輕輕把門關上。
「上次謝謝了。」
「坐。」芳賀忍在自己的椅子上換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後來,你有聯絡警方
嗎?」
「沒有。」加藤希代子一臉嚴肅。「我已經受夠了。」
「受夠甚麼?」
「甚麼?做那種事,可能會像野澤百合那樣遭遇不測!」
芳賀忍看看腕錶。
「已經八點了?好遲哪──哎,找個地方一起吃飯吧。」
「但是……」
「你約了人?」
「沒有──好的。」希代子說:「我本來告訴家人我今天回家吃飯的。不過沒關
係,我打電話回去好了。」
芳賀忍看得出,希代子約了男朋友。現時希代子有兩個男朋友,都是感情要好的
「情人知己」,她不知道該怎樣抉擇。
你的事我全都知道哇──對,瞭如指掌。
「那麼,我收拾一下就走。你到樓下等我。」
「是。」希代子站起來。
芳賀忍關掉研究室的燈,走到外面上鎖。
頂著講師的頭銜,卻擁有私人研究室的個案並不多,但她在這間女子大學教了十
年,可說有實際的成績。
下樓時,校務處的女孩走上來。
「咦,芳賀老師,還沒回去?」
「晚安。」她微笑。「你也很晚嘛。」
「今晚文學系有活動。」
她是最近才來校務處上班的女孩。短期大學畢業,才廿一、二歲。由於她個子嬌
小的關係,外表看來像十多歲。
「你是……宇都宮小姐吧?」
「是的。」
「叫甚麼名字?」
「舞──跳舞的『舞』。一個字。」
「好可愛,很適合你。」
「謝謝。」宇都宮舞的臉有點紅。
好可愛──芳賀忍的心激動了一下。
「那麼,失陪了。」
「辛苦啦。」
有一瞬間看得入神──好險,必須留心。
芳賀忍的做人原則是永遠不失去自我。
下到一樓時,加藤希代子正在講電話。
「──嗯,抱歉哦──我再打給你好了──拜拜。」
希代子放下電話。
「啊,老師。」
「走吧。不要緊嗎?」
「是。」希代子點頭,把電話卡收進錢包裡。
走到停車場,芳賀忍讓希代子坐上自己的車。
「老師……你可以用更好的車呀。」希代子在前座坐下來時說。
「憑女子大學講師的薪金?我才不做惹人懷疑的事。」她綁好安全帶。「希代子
同學,今晚稍微遲一點回家可以嗎?」
「呃……但是──」
「我會好好聽你說話的,別擔心。」
「是……」
「還有──我也會把下次的考試題目告訴你。」
「真的?」
「當然,一切都為你好。」
芳賀忍的左手擱在希代子的大腿上。希代子移了一下視線。
──豈能放過這個女孩?她是搖錢樹,必須設法把她留在身邊才行。
做生意是一回事,芳賀忍認為加藤希代子真的很討人喜歡。
「來,走吧。想吃甚麼?」
說完,她發動引擎。
車子開走後,女子大學的校園回復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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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溫和的謊言】
正要開口時,那女孩便說:「被公司的人聽見不太好,請說小聲點。」
片山有點吃驚,但也點點頭。
「好的。那麼……要不要去別的地方?這裡可能會遇到你公司的人。」
青木惠遲疑片刻。
「可以這樣做嗎?」
「當然可以啦。」
「對不起,我說了任性的話。」她的語調平靜了些。
「完全沒關係,那就走吧!」
片山拿著發票站起來,到收銀處去付錢。
青木惠站在他的後面。
自動門「咯勒」一聲打開,五、六名辦公室女郎走進來。
「唷,阿惠。」有人露出感興趣的樣子。「你在做甚麼?」
「呃……我要出去一下。」阿惠望一望片山。「跟他。」
「啊?你的他?」
對方年約廿七、八歲吧。看阿惠相當介意的樣子,片山猜她是相當可怕的「前
輩」。
「呃……」
「我叫片山。」他致意一番。「她承蒙照顧了。」
「不客氣──噯,蠻溫柔的嘛。」
當著當事人面前說那種事真是罕見。
「失陪啦──走吧。」片山催促阿惠。
「嗯──我們先走啦。」
「慢走。」冷嘲的聲音。
片山讓青木惠暫時挽著他的手臂扮情侶。
離開咖啡室後,青木惠繼續挽著他的手臂。
「對不起。」走了一段路後,她才放手。「給你添了麻煩吧。」
「不不……你──十八歲?」
「嗯。」
「那就沒問題了。」
「嗄?」
「沒甚麼──」片山連忙搖搖頭。「對了,去哪兒呢?」
阿惠停步。
「我熟悉的一間店子。可以嗎?」
「你公司的人不會去?」
「嗯,絕對不會。」阿惠點頭。
的確──那不是大人會去的地方。
那是一間售賣各種卡通人物商品的店裡的冰果店。全是女學生──八成是中學
生,不大聲說話可能聽不見。
「──好厲害。」片山稍微冒汗。
不管她們年紀有多小,把眾多的魄力聚集在一起也真夠瞧的。
「抱歉。這裡以前比較寧靜。」
「沒關係。這樣反而不必擔心被人聽見──你對公司的人,好像蠻在乎的。」
青木惠稍微垂下眼睛。
「我隱瞞著哥哥的事──他們才僱用我的,但最近好像有人察覺到,變成流
言。」
「是嗎……你哥哥的事很不幸。不過即使我道歉也於事無補了。」
片山的話使阿惠困惑不解。
「刑警先生……我從沒想過要你道歉。」
「那是令人不愉快的案子。雖然我沒負責辦案,但在場的人都覺得想起來不是味
兒。」
「是嗎?那麼,你為甚麼要見我?」
「不久前,有一個大學女生在酒店被殺了。這件案子你記得嗎?」
片山把從報紙上剪下的報導拿給她看。
「──我不知道。現在我和母親住在一起……太浪費了,沒訂報紙。」
「受害人是野澤百合。聽過嗎?」
「不……沒聽過。」
「其實,警方接到匿名電話,說你哥哥涉嫌的案子和這件案子都是同一個兇手幹
的。」
「嗄?那麼,我哥哥是清白的?」
「不。是不是真的,還要看以後。不過,上司叫我非正式地再調查那件案
子……」片山有點吞吐。「當然,你哥哥不可能回來了。你可能會說,事到如今還查
甚麼。」
「不……假如兇手真的另有其人,而且捉到的話……我媽才真的獲救。」阿惠
說:「我媽……快要得精神分裂症了。不,可能已經患病了。當然,我們沒有去看醫
生。」
「是嗎……應該是的。假如搞錯的話,真是做了對不起你們的事──不是,我是
說,不管兇手是誰,警方都不應該讓那種事情發生才是。很抱歉。假如你的母親要去
醫院看病,或者有人在你工作的地方說甚麼難聽的話,告訴我好了,我會盡量幫
你。」
聽了片山的說話,阿惠低下頭去,壓低聲音哭起來。
片山嚇一跳。
「你……沒事吧?」
大概不是「沒事」才會哭吧。片山不曉得說甚麼才好。
「對不起……這三個月來,我開始不相信任何人……我好開心──對不起。」阿
惠掏出手帕來擦眼睛。
片山突然發現,本來吵鬧的店子突然安靜下來──怎麼回事?
片山回頭一看,發覺所有女孩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大吃一驚。
懂了!她們看到青木惠在哭,以為片山欺負她!
「你……哎──請你笑一下好嗎?」片山低聲說。
「嗄?」
「大家在看……」片山悄聲說。阿惠終於察覺店內的氣氛有異。
「啊……她們一定以為片山先生向我提出分手了。」
「是吧。」片山一臉尷尬地說:「出去好嗎?」
「等等。」阿惠再用手帕抹乾眼淚。「片山先生。」
「嗯?」
「失禮了。」說完,阿惠起身,探身向前,飛快地吻了片山一下。
片山啞然。隔了半響,店內掌聲雷動。
「辛苦啦。」有把聲音說。雪子回頭。
「啊……晚安。」
野田沙織打開門,窺望一下裡頭。
「聖人先生還沒回來吧。」
「嗯。不過,你可以在這裡等他。」沙織說:「我幫你在外面掛『使用中』的告
示牌好了。這樣一來,誰也不會開門。」
「麻煩你。」
「小心囉。」沙織飛快地瞄了一下走廊。「聖人先生的母親來啦。」
「來這兒?是嗎?」聖人明明說,今天他的母親有課,沒問題的。「那就不可能
一起回去了。」
「是呀。我也只能盡量幫忙。」
「謝謝。」雪子微笑。
「那麼,待會見──馬上要正式演出了,一小時左右就結束。」
「是。」
沙織關上門,剩下雪子一個人。她舒一口氣,然後坐在椅子上。
這是一間開小型會議的房間,只有桌子和六張椅子。她本來跟聖人約好在大堂見
面,但節目的錄影延遲了,結果她要在這裡等候。
雪子帶著心頭某種難堪的痛楚一直坐著。不過,那種「難堪」也是一種幸福的感
覺。
愛情?過去當然也有對異性的憧憬和傾慕,但這種感覺卻是第一次。
而且,那絕不是「單戀」。聖人也愛著雪子。
他的母親當然令人擔心。不過,只要相信聖人的愛情就沒問題了。
雪子拿出記事簿,準備回顧她和聖人的邂逅經過。突然,門打開了。
「噢。」她合上記事簿。「晚安。」
「沒用的。你等不到他。」白鳥涼子說。
「他叫我等的。」
「我不是說沒用的嗎?回去吧。那孩子會跟我一起回去。」
「如果聖人叫我回去,我才回去。」雪子說。
連她也不相信自己敢說這種話。
對手是個大人──都是因為她一直相信聖人的關係。
「好頑固的女孩。」涼子走進來。「你跟誰交往的事,你父母知道嗎?」
雪子沉默,涼子笑了一下。
「我有很多辦法哦。我可以通知你的學校。儘管你是大學生,大概也不喜歡成為
新聞人物吧?」
「怎麼……為何你不讓聖人先生自由呢?」
涼子的表情僵住了。
「從來沒有人敢對我說那種話。」她冷冷地看著雪子。「這是最後一次警告,我
不允許你跟聖人交往。」
「我愛他。」雪子脫口而出。「你想怎樣?殺了我嗎?」
「是呀。」涼子打開門。「這個主意也不錯。」
「我不怕。」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涼子斬釘截鐵地說:「事後不要後悔才好。」
涼子走出去。門關上時,雪子深深地嘆息,汗水這時才冒出來。
她說「最後一次警告」是甚麼意思?好像不是純粹的口頭恐嚇似的……
雪子閉上眼睛,疲乏地靠在椅背上,無力地嘆一口氣。
──突然,房門再次迅速打開。當雪子張開眼時,房間的燈熄了。
「──誰?」
有人在房間裡──雪子感覺得到。
恐懼感把她緊緊地綑綁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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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黑暗的攝影棚】
「辛苦啦。」副導演喊。
其他演出的人員馬上離開攝影棚,但聖人不能那樣做。
前來攝影棚的女孩幾乎都是聖人的讀者,錄影完畢後,她們必然會要求他簽名。
聖人早習慣了,迅速地為她們簽名。野田沙織為他預備了簽字筆。
現在聖人被十名左右的女孩們包圍著,在她們各自帶來的詩集上面簽名。
沙織在遠處站著。
「嗨。」晴美過來拍拍沙織的肩膀。
「喔,你來啦。」
「喵。」
「福爾摩斯,歡迎!上次多謝啦。」
「已經結束了吧。」
「嗯。不能再發生那種事的關係,我要這樣子看守著他哪。」沙織說。
這時,有聲音說:「呃……對不起。」
來者是個年輕少女。
「我是N女子大學的。」
「嗄?」
「請問──你是沙織小姐吧。」她拿出名片。「是芳賀老師吩咐我來的。」
「噢,我想起來啦。」
看到芳賀忍的名片時,沙織點點頭。
「她掛了個電話給我。是為聖人先生的事吧。」
「是的。」女孩鬆一口氣的樣子。
「你等等。我馬上就來。」
「是。」女孩帶著紅暈的臉,轉向正在簽名的聖人那邊看。
「你是學生?」沙織問。
「不,我是校務員。芳賀老師忙得走不開。」
「哦。辛苦你啦。我也不曉得怎樣──啊,白鳥聖人先生。」
「好了。」聖人終於簽完名了。「待會我要出去。」
「我知道。不過,你的母親來了。」
「是嗎……無所謂。」聖人說:「你是誰?」
「她是N女子大學的人。剛才不是告訴過你嗎?」沙織說。
「N女子大學的校務員。」女孩說。
「哦……為演講的事吧?」
「是的。如果你接受的話,我們會很榮幸。」
聖人想了一下。
「還要考慮日程甚麼的。可以等我一下嗎?」
「是!」
單是沒有立刻拒絕,已叫女孩雙眼發亮。
「那麼……沙織小姐,請找個適當的地點。」
「好的。那麼,就在夜間出入口好了。」
「你帶她去吧──你叫甚麼名字?」
「我叫宇都宮舞。」
「唷,好像明星的名字!」晴美說。
「大家都說我名不副實。」她難為情地笑了。
「那麼,待會再談。」
聖人走出攝影棚。
「我們也走吧──福爾摩斯,怎麼了?」
晴美發現,福爾摩斯有點戀戀不捨似地目送聖人的樣子。
「怎麼了?」晴美再問。福爾摩斯眨了一下眼睛,然後邁步走開。
彷彿在說「順其自然吧」的樣子。
「──媽。」聖人來到大堂,停步。「今天你不是有課嗎?」
「我很擔心呀。發生過上次那種事……」涼子說:「已經結束了吧?回去了。」
「我有事,你先走。」
涼子的臉沉下來。
「那個叫石津雪子的女孩──你打算怎樣?」
「甚麼打算──而且,今晚媽也有節目吧?」
「我有節目?」
「對呀──瞧。」聖人頤指一下。涼子往那個方向望去,意外地「啊」了一聲。
「是你呀。」
一個頭髮半白的紳士走過來,手裡拿著花束。
「生日快樂!」他笑盈盈地把花束遞給涼子。
「久哉先生……」涼子直眨巴眼。「今天……是我的生日?」
「連自己的生日也忘掉。」聖人笑了。「久哉先生倒記得很清楚咧。」
林久哉跟涼子交往了兩年左右。他是個鰥夫,有個唸大學的兒子。涼子偶爾也會
赴他的約會。
「現在去吃個稍遲的晚飯如何?」林久哉邀請她。
雖然涼子猶豫不決,但她收了花束,總不能一口拒絕。
「謝謝,一起吃飯吧。」她說,飛快地瞪了兒子一眼。
她的眼睛這樣說:今晚沒法子。不過,我不會饒恕你!
「好極了!那就一起走吧。」
在林久哉的催促下,涼子跟他一起離開。
「成了。」沙織走過來。「作戰勝利了?」
「還好。」聖人愉快地說:「雪子呢?」
「這邊。」沙織率先引路。「剛才那個N女子大學的女孩也在等著。可別忘
了。」
「知道了。」聖人笑。
「──這裡。」沙織輕輕敲門。「雪子小姐,久候啦──咦?」
裡頭沒有雪子的蹤影。
「不在啊。奇怪。」
「再等一會吧,大概會回來的。」
「要不要傳呼一下?說不定她去了攝影棚……」
晴美和福爾摩斯走過來。
「怎麼啦?」
「石津雪子不見了,我去找找看。」
「啊。她剛才在這兒?」晴美窺望室內。
福爾摩斯尖叫一聲,「登登」地走進桌子底下,馬上又回來,嘴裡銜著一隻鞋
子。
「鞋子!是雪子的哪。」晴美把鞋子拿起來。「只丟了一隻,不尋常哦。集合人
手,趕快去找她!」
「知道!」沙織衝了出去。
「不可能是……母親做了甚麼?」聖人喃喃地說。
「不至於吧──還有甚麼頭緒?」
「毫無頭緒……」
聖人出到走廊。
室內播出廣播:「石津雪子小姐,石津雪子小姐,如果你在的話,請到夜間出入
口。」
宇都宮舞已經等了一個小時。她坐在「夜間出入口」的告示牌下面的沙發上,知
道好像有事發生了。
人們忙碌地跑來跑去,看樣子是在找人。
阿舞當然不敢隨便捉住電視台的人來問。
她來電視台,本來連可以見到白鳥聖人的把握也沒有。然而她可以跟他談話,而
且他沒有當場拒絕自己,她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等一個小時又算得上甚麼。
阿舞輕嘆一聲。
「抱歉,久候了。」突然,詩人的聲音傳來,她嚇了一跳。
「不,沒關係。」她站起來。「發生了甚麼事?」
「嗯,一點小事。」白鳥聖人說:「總不能讓你一直等下去。跟我到這邊來。」
「是!我可以等的。」
「不,一定會很晚的。」
聖人領著阿舞走進錄影完畢後沒有人的攝影棚內。
「剛才走廊上有很多人來來往往,吵死人。」聖人把阿舞帶到微暗的攝影棚深
處。「坐。」
他讓她在清談節目的佈景沙發上坐下。
「咦,很好玩。」阿舞好奇地望望佈景。
「對了,關於演講的事……」
「啊,對不起。請你答應吧!芳賀老師說,有關日期方面,可以直接跟先生商量
的。」
「不要叫我『先生』。」聖人笑了。「現在呀,演講也很不容易哦。收到幾百封
邀請信,我不可能全部接受的。」
「幾百封……」阿舞吃了一驚。「大家都在想著同樣的事啊。」
「嗯。所以,基本上我會拒絕的。」
這個說法,含有不是完全拒絕的微妙語氣。
「呃……你要甚麼條件才接受?金錢方面,我們不能付太多。」
「不,那些不重要。」
「那……」
聖人站起來,關掉佈景的燈光。攝影棚內的燈並不太暗,但佈景裡面被壁板擋
住,環境相當幽暗。
聖人走回來,跟她並肩坐在沙發上。
「你……叫阿舞?」
「是。」
「好可愛。」
「哪裡……」她垂下眼睛。
阿舞感覺到聖人的手伸向自己的肩膀,不由縮起身子。可是,他的手一下子便把
她摟進懷裡。他的臉靠得很近,她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
「先生……」
「我是聖人哦。」
「聖人……先生。不行。」
「為甚麼?」
「因為……你對我一無所知……」
「待會就知道了──在這兒。」
聖人吻著阿舞的脣,把她抱緊在懷裡。她就這樣被壓倒在沙發上。聖人的體重使
阿舞喘息。
她連推開他的力氣也沒有。不,她無法理解現在發生的事。
這是夢?不可能……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聖人的手移向阿舞的胸脯,膝頭分開她的兩腿。
阿舞這才想把對方推開,但已太遲了。他用吻封住她的嘴巴,她再也不能做甚
麼。
「第一次?」低喃的聲音。她呆呆地點點頭。
「是嗎?沒事的。」
阿舞閉上眼睛,全身虛脫,讓詩人的指尖隨心所欲地探索著她的肌膚。
攝影棚很安靜,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晴美!」沙織氣喘如牛。「連聖人先生也不見了!」
「嗄?剛才不是在這兒的嗎?」
「嗯……可是一轉眼就不見啦。」
「更重要的是,雪子呢?」
「找不到──要不要報警?」
「嗯……」
二人在走廊交談著時,一名男職員跑過來。「沙織小姐──有個女孩!在服裝間
的深處失去知覺。」
「啊!快去看看。」
沙織奔過去。晴美也想追上去的時候──
「福爾摩斯──你不去?」
福爾摩斯佇立在走廊,轉過頭去。
前面不遠處的攝影棚的門打開了,有人走出來。
「咦……」
是剛才那個N女子大學的女孩。可是,她的樣子很古怪,頭髮亂糟糟的,襯衣跑
到裙子外面。
「福爾摩斯……不可能……」晴美喃喃地說。
福爾摩斯低低地「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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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條件】
「抱歉。」石津雪子的面色依然蒼白。
「你不須要道歉呀。」晴美說:「感覺好一點了沒有?」
「嗯,好多了……」好像有點勉強的樣子。「我已經沒事了。呃──聖人先生
呢?」
晴美頓了一下。「嗯……我想他很快便會來的。」
電視台裡,有一間小小的診療所。
若是演出深夜節目的人生病了就麻煩的關係,所以這裡廿四小時都有人值勤。
雪子躺在小小的硬床上,接受了簡單的檢查,好像沒甚麼特別的問題。
「太突然了……甚麼也看不見。」雪子說:「一下子黑掉,有甚麼嗆鼻的味
道……我就失去了知覺。」
「哦。」晴美沉思。
究竟是誰做的?他為甚麼特地把雪子從那個小房間搬去服裝間藏起來?
「晴美。」診療所的門打開,野田沙織走進來。「噢,你醒啦。好極了!」
「要大家擔心──哈啾!」雪子打噴嚏。
「喵。」
「福爾摩斯,不要太靠近雪子嘛。」晴美笑說:「她對貓毛過敏呀。」
「抱歉……哈啾!」
福爾摩斯有點不悅(?)地走出診療所。
「聖人先生也來了。」沙織說:「他可以進來嗎?」
「我這個模樣──」雪子的裙扣解開了,襯衣鈕扣也稍微解開了幾顆。她不由紅
著臉說:「請他在某個地方等我一下好了。」
「知道。」沙織微笑著走出去。
笑容從晴美的臉上消失──白鳥聖人和宇都宮舞之間,發生過甚麼事?
「哎,雪子,今晚回去休息好嗎?」晴美說。
「不,沒關係。」雪子下了床,把衣服弄好。「我的頭髮是不是很糟?鏡子……
啊,有了。」
剛剛才遇到危險,可是要跟自己所愛的男人見面時,卻又忙著照鏡。看見雪子這
模樣時,晴美覺得不應該說多餘的話。
可是──剛才的情形,很明顯地,名叫宇都宮舞的女孩被聖人強姦了。
被譽為天才詩人,受到女孩狂熱的愛慕,受歡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見到可愛的女孩便據為己有,也不是稀奇的事;但雪子是石津的堂妹,反而令她
格外擔心。
「襯衣都弄皺了。」雪子暫且把鈕扣全部解開,又重新扣好。
「晴美,在不在?」片山倏然開了門。
「哥哥,不要擅自開門好不好?」
「為甚麼?」說著,片山發現雪子正站在那裡把襯衣的鈕扣扣好。「──啊,對
不起!」
「出走廊去!」晴美把兄長推出門外。
白鳥聖人呢?幸好不見人影。
「到底發生甚麼事?」
「不曉得。更重要的──」
「聽說發生了大騷動,不是嗎?雪子有沒有受傷?」
「雪子倒沒甚麼事。」
晴美的說法有弦外之音。片山壓低聲線說:「好像有事發生了。」
「你來這邊。」晴美把片山拉到走廊的另一端。「……正當我們找雪子的時候,
有件令人在意的事發生了。」
「甚麼呢──咦,福爾摩斯也在呀。」
「喵。」
不知何時,福爾摩斯來到他的腳畔。
「福爾摩斯也看到了。一個N女子大學的女孩……」
聽罷晴美的敘述,片山瞠目。
「那不是……強姦婦女嗎?」
「不要那麼大聲!還沒向當事人證實……」
「可是,如果是真的話,等於說雪子些有危險──」
「但這種事很難說出口呀。即使說了,只要他極力否認,雪子也不會相信。」
此時,門打開了,雪子走出來。
「片山先生,抱歉。」她的臉有點紅。「你知道聖人先生在哪兒嗎?」
「不……也許已經回去了。今晚你不如回家好好休息吧!」
「怎麼可以呢……難得他在等我。」雪子說,此時恰巧野田沙織走過來。「沙織
小姐!」
「啊,聖人先生在後門等你。」
「是!」雪子很開心似的。「那麼,晚安!」
她向片山他們致意後離去。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怎麼辦?」
「現在……大概沒辦法了。不過,他知道石津是刑警,也許不敢胡來吧。」
「說的也是……當然,不管怎樣會寫美麗的詩篇,人總有弱點。他又不是小孩,
大概不能單純地把他想成忠的或奸的……不過,這件事畢竟令人耿耿於懷。」
「嗯。那女孩叫甚麼名字?假如她仍在的話,能不能見見她?」
「也好──沙織。剛才那個N女子大學的女孩……」
「嗄?噢,你說來請聖人演講的女孩?我沒見到她呀。」
「她名叫甚麼?宇都宮?」
「對。宇都宮舞──她怎麼了?」
「沒有……知不知道她的聯絡方法?」
「知道哇。你想介紹她給你的哥哥?」
「不是呀。」
晴美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暫時不告訴沙織。沙織和聖人在一起的機會多,假如
她聽到那件事,搞不好會揍他一頓。
「晴美。」片山說:「你說的那個……宇都宮舞,她是N女子大學的?」
「嗯,是呀。」
片山沉吟了一下。N女子大學──在哪兒聽過呢?
「喵。」福爾摩斯叫。
「對了。在酒店遇害的大學女生也是N女子大學的。」
「是?所謂的名校,也會有那種問題哪。」
「就是嘛。」片山點頭。
「哎,關於雪子的事──」晴美把話題扯回來。
「──喂?」
「是──哪一位?」
「呃……宇都宮。」
「噢,辛苦你了。」芳賀忍說。
「那麼晚……對不起。」在電話亭中,阿舞的聲音變得十分低沉。
「沒關係呀,反正我一個人住嘛。怎麼你的聲音沒精打采的。見不到他嗎?沒法
子啦,改天再去好了。」
「不……見到了。」
「噢,在電視台?」
「是的。」
「哦。那麼,只要見到就可以了。他是不是拒絕了?」
「不是,老師。」阿舞說:「我求他……他答應了。」
「唷──不是很棒嗎?」芳賀忍似乎很驚訝。「那你為何沒精打采?他是不是要
求很高的演講費?我跟校長說好了。」
「不是的。我……我……」
說到一半,阿舞的眼淚禁不住溢出來。
「等等──宇都宮小姐?阿舞,怎麼啦?振作些。」
「對不起……老師,我可以去老師那裡一會嗎?」
「現在!當然可以。你知道地址嗎?你來到車站時,我去接你。」
「我……現在就在車站前面。」阿舞說。
「原來……」芳賀忍聽罷阿舞的說話後點點頭。「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叫你去。
請原諒我。」
她鞠躬。
「啊,老師,不要這樣。我不是那個意思。」阿舞急急地說。
「可是,你是第一次,不是嗎?」
阿舞垂下眼睛。「是……」
「事情如此荒謬……要不要告他?可是,這種事又沒有目擊者,很困難的。」芳
賀忍站起來。「你等一下,我去泡杯紅茶給你。稍微讓你平靜些,然後才慢慢想辦
法。」
「麻煩你。」
剩下一個人時,阿舞才有餘暇打量周圍的環境。
芳賀忍的公寓並不大,但一個人住卻綽綽有餘。雖然只是第一次來,卻令人覺得
很舒適。
阿舞唸短期大學時來到東京,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大學校務處做事的薪金不夠
維持生活,須要鄉下的家人寄一點錢來補貼。
本來,當大學生的時候,跟朋友去玩,或者交個男朋友的事並不出奇。何況阿舞
長得很可愛,追求者大不乏人。
可是阿舞沒甚麼錢拍拖。這跟她不願意讓男孩子付所有費用的性格有關。
現在──事情演變成這種田地,阿舞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人生觀。
白鳥聖人──可以說是大學女生,不,年輕少女們憧憬的目標。
那個白鳥聖人佔有了自己。
如果──如果不是那種情況,而是聖人提出約會,其後變成那樣的話,阿舞一定
不會抗拒。
她對聖人的為人十分失望。如果有人問起那是不是「強姦」的話,該怎麼辦?
假如真的不願意,她也可以拒絕的吧?只要大聲喊叫起來,可能有人聞聲而至也
說不定。
可是……實際上阿舞默許了。即使她說並非出於自願也好──
「來,請。」芳賀忍把茶杯放下。
「老師……」
「如何?平靜了一點嗎?」
「是──有關下星期演講的詳情,他叫我再去一趟。」
「哦──我去好嗎?」芳賀忍和她並肩坐在沙發上。
隔了半晌,阿舞說:「不,我去。」
「是嗎?」芳賀忍似乎鬆了一口氣。「對嘛,成為白鳥聖人的戀人,不是很棒
嗎?」
「不是甚麼戀人……只是覺得,這樣子逃避反而奇怪──不過,我不會允許那種
事再發生了。下次見面時,我會說清楚的。」
「來,喝紅茶吧。」
「嗯──很好喝。」
急忙喝了半杯左右,阿舞舒一口氣。
「這個……加了甚麼?胸口……好燙。」
「唷,是嗎?加了一點威士忌。我只想加添一點香味而已,份量是否太多了?」
「老師……有點……頭眩。」
阿舞昏頭轉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茶杯放回桌面。
「不要緊吧?振作些──來,在這兒睡也可以。」
「可是……我必須回去……」
阿舞想站起來,卻就這樣趴倒在地毯上。她聽見自己的心臟以驚人的速度敲打
著,就像大鼓般作響。
「阿舞……阿舞……你好可愛啊……」
「老師……老師的聲音……聽起來好遠……」
「阿舞──睡吧。睡在我的懷裡──」
阿舞被芳賀忍抱起,躺在沙發上。天花板和地板都像是用橡皮造成似地又伸又
縮,把阿舞包圍起來。
「老師……好熱──熱死了……」
身體彷彿在燃燒。
她聽見老師的笑聲。老師,你笑甚麼?
好熱……我可以脫掉衣服嗎?老師。
阿舞覺得自己好像被白鳥聖人抱在懷裡。
對。何等美妙的事!
抱我!再抱擁我一次!
阿舞抱緊「白鳥聖人」。引起暈眩的快感捲著阿舞,一切都融化在紅彤彤的火燄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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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校園】
「受害人是金本佐知子,廿二歲。」片山一面翻檔案一面說。
「那是甚麼?」晴美正在預備早餐。「福爾摩斯,還在睡?」
「喵……」福爾摩斯的聲音聽起來不知是叫聲還是鼻鼾聲(?)。
「別管牠,大概睡眠不足吧。」片山說:「你今天不上班?」
「我今天休假。有甚麼要幫忙嗎?」
「誰要你幫……我正在重新整理青木功藏的案子。」
「喔,自殺的那個人呀。金本是誰?」
「金本佐知子是被殺的女人。辦公室女郎,朋友對她的評價好像不怎麼好,據說
一年到晚都在換男朋友。」片山說:「噢,早上少吃一點也好。」
「光是能吃就該感謝了。」晴美說:「不過,若是捉到真正的兇手,證明自殺的
人是無辜的就好了。」
「可不是──只不過,這是非正式的調查哦。」
片山一邊「沙啦沙啦」地翻檔案,一邊吃早餐──對了,貓也會「睡眠不足」
嗎?
「咦?」片山停下拿食物的手。「喂……這個金本佐知子也是N女子大學畢業
的。」
「N女子大學……上次在酒店被殺的女孩也是?」
「野澤百合?對,她也是N女子大學的。在同一間酒店跟中年男人過夜的加藤希
代子也是。」
「還有,那個叫宇都宮舞的女孩也是N女子大學的,雖然她不是學生。」
「不是巧合哪──好,我去N女子大學查查看。金本佐知子讀書時的事,大概有
人會知道吧。」片山說。
「啊──那我陪你一起去好了。」
「別以恩人自居好不好?是你自己想去吧?」
「唷,你不怕在女子大學被女孩包圍嗎?」
「為甚麼我會被女孩包圍?」
「換了其他地方,這是不可能的事,但在那種地方就有可能嘛。」
「我一個人去可以了。你若有空,幫我調查白鳥聖人的事好了。他跟石津的堂妹
交往,令人著急哪。」片山說。
這時,傳來敲門聲。
「是誰呢?如果是石津的話,腳步聲應該更大才是。」
晴美走去應門。
「──早安。」是個充滿朝氣的女孩。「這裡是片山先生的家嗎?」
「嗯……哪一位?」晴美好奇地打量她。
「我叫青木惠──你是晴美小姐吧。我聽片山先生提起過。」
「青木……哦。」晴美瞪哥哥一眼。「哥哥!甚麼嘛,還說一個人去!其實怕我
干擾罷了。」
「不是呀!嗨。」片山出到玄關。「不用上班嗎?」
「嗯。若能證明家兄無辜,工作又算是甚麼。」
十八歲,本來還是高中三年級學生。由於已出來做事的關係,看上去比較老成。
可是她今早卻有青春的活氣在眼睛裡流轉。
「總之,進來坐吧。」晴美請青木惠上座。「早上吃了東西沒有?」
「吃了。我也必須讓家母吃一點才行。」
「偉大!」片山說:「在我家,從來沒有『也讓哥哥吃一點』的想法!」
「不要在這個時候發出怨言好不好?」晴美說:「那就出門去吧!我有我走,我
去調查石津雪子。她和白鳥聖人之間不知怎樣了?」
「嗯。知道。」片山點頭。「但要等我吃完才收拾好不好?」
「咦,你還在吃呀。」
晴美已經開始收拾飯桌了。聽到這裡,青木惠噗哧而笑。
片山打電話去搜查第一科。
「嗯,就是。假如是同一個兇手做的,可能會在N女子大學裡找到線索。」
「也好,小心去一趟吧。」連栗原也語帶嘲弄。「我替你祈禱。」
「科長!還有,關於那天跳樓死去的岸田由利子的事。」
「嗯。我們查過她,她好像不屬於任何組織。大概是她個人相信白鳥聖人是惡魔
吧!」
「可是,她說他是惡魔,一定有甚麼契機或具體理由的,否則她不會做到那個地
步。」
「也對。再派人調查她身邊的事情好了。但是,人手不夠哇。」
「我明白。我盡快趕一趕好了。」
「拜託啦。忙得太厲害了──喂,不如把府上的貓也借來一用吧。」栗原悠閒地
說。
一天到晚都在處理殺人事件,他的上司也神經過敏起來。
片山掛斷電話。
「讓你久等了。」他對青木惠說:「那就出去吧,去N女子大學看看。」
「它是金本小姐的母校吧。」
「你知道?」
「家兄提過。他說:『對方是N女子大學畢業的,自己萬萬高攀不上。』如果一
早停止交往就好了。」阿惠說:「我甚麼都肯做,把我當助手來吩咐吧。」
「那怎麼可以?」片山笑了。「萬一有危險時怎辦?你要好好聽我的哦。」
「是。」
好像家庭教師和學生的對話,晴美想。
片山穿上鞋子。
「我們走啦。」他對晴美喊。開門時──有人站在眼前,他差點撞上去。
「──你是幹甚麼的?」他問那個中年婦人。
阿惠越過片山的肩膀窺望走廊。
「媽!」她瞪大眼睛。「你在這兒幹甚麼?」
「她是你的媽媽?」
「嗯……媽,你這種裝扮……」
那婦人就像剛從醫院跑出來似的。
上身雖然披著大衣,下身卻是毛巾質地的睡褲,曳到穿涼鞋的腳下面。
「阿惠……他是誰?」母親一直盯著片山看。
「媽……你跟蹤我而來?」
「因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兒。」
這時,福爾摩斯「蹬蹬蹬」地出到玄關,「喵」了一聲。
那叫聲似乎把現場的沉重感拂去。
「別站在那兒──請進來。」晴美出來說:「阿惠小姐,好好介紹我哥哥給你的
媽媽吧。」
阿惠回頭看看晴美。晴美向她點頭示意。
片山也明白了──這位避開世人眼目而居的母親怕女兒結交了不三不四的男人,
因著不安,這才跟蹤到這裡來。
「我是片山義太郎。」片山向她打招呼。「她是舍妹晴美。牠是──福爾摩斯。
三色貓。」
「甚麼嘛。」晴美捅捅片山。
「對了,我正要和阿惠小姐出去。如果不介意的話,進來休息一下如何?晴美,
可以嗎?」
「嗯。請先進來。」晴美讓婦人進入屋裡。「哥哥,你們出門去吧。這裡沒事
的。」
「阿惠……」母親擔心地說:「這位先生……他知不知道那件事。」
「媽,那種事──」
「你說功藏先生的事吧?」片山說:「當然,阿惠小姐告訴了我。」
「哦──那樣子可以嗎?你還是願意跟阿惠交往嗎?」
「當然啦。她是個好女孩,不是嗎?」
由於還沒證實功藏是無辜的,片山決定暫時不說出真相。
「謝謝……謝謝。」母親鞠躬。「阿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好不容易唸到高三,
卻不得不停學。我兒子出了事,跟她交往的男孩也不能見面……」
「媽,別提了。」阿惠說:「晴美姐,待會我來接她回去,可以嗎?」
「嗯。我會讓她在這裡休息的。你放心去吧。」
「對不起……」
片山他們出到走廊後,阿惠的母親仍然不停地在玄關鞠躬說:「請多多指教。這
孩子請多多關照。」
聖人,好遲啊。
石津雪子在聖人指定的酒店茶座裡看腕錶。
當然,他是大忙人。這樣子從百忙中抽空跟自己見面,她應該感謝了。
即使明白──如果他遲到的話,兩人可以相聚的時間就少了。
「石津雪子小姐嗎?」女侍應走過來。「你的電話。」
「謝謝。」她趕快衝過去,拿起櫃台的電話。「喂?」
「嗨,抱歉。前面的節目延長了時間。」白鳥聖人說。
背後傳來鬧哄哄的聲音。
「沒關係,我等你。還要很久嗎?」
「不,我馬上就能離開。十分鐘左右就能到你那邊。」
「是,明白了。」
雪子如釋重負──喜歡一個人的同時,也會產生可能失去那個人的不安感。
當她安心下來,正要回座時,櫃台的人又喊住她。
「──石津小姐,又有你的電話。」
「是!」她禁不住紅著臉跑回去。
「喂?怎麼啦?」她問。
片刻的沉默。
「好好聽著!」那把聲音……是那個女人!
她在電視台第一次等聖人時,跑來說「不能愛上聖人」的神秘女人。
「你知道我是誰吧?」女人說。
依然是低聲喃語的聲音。
「甚麼事?」雪子說。
「我應該說過的。不能愛上那個人。」
「那種事……是我的自由。」雪子不顧一切地反駁。
「哦──如果你這樣說的話……」
「甚麼?」
「又有年輕女人取代你──代你而死。」
「你說甚麼?喂喂?」
電話掛斷了。雪子對滿臉狐疑的女侍應道謝一聲,回到自己的座位。
將有年輕女人死去……那女人說「又有」。
到底是誰在這以前死了?
「沒關係。」
忘了吧。難得跟心上人見面,她不想露出苦惱的表情。
這樣決定後,雪子拎起茶杯──茶已經完全涼掉了,她只好放棄。
開車時,片山不知道說甚麼才好,於是沉默起來。
坐在前座的青木惠,沉思似地一直瞪著前方。
有點風,卻是爽朗的晴天。
「你──」
「呃──」
由於同時開口的關係,兩人對望一眼,笑了。
「對不起。」阿惠說。
「不須要道歉。老實說,上司叫我重新調查你哥哥的案子,我不知對不對。以後
的事,也不知道會怎樣。」
「是──我很開心,謝謝你這樣做。你妹妹也是很好的人哪。」
「還好啦。假如對兄長再好一點就沒話講了。」片山說。阿惠笑。
「她那麼可怕?真好哇。」她嘆息。「我也有過哥哥……」
片山甚麼也沒說。有時候無論說甚麼也沒用。
「片山先生。」阿惠說:「我有個要求。」
「甚麼呢?」
「我想在N女子大學的學生飯堂吃午餐,那是我的夢想。」
假如父親和哥哥都在的話,說不定阿惠也能上大學。他了解阿惠的心情。
「好哇,反正今天石津不在。」片山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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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學校午餐】
「大學啊……」青木惠停下腳步。
還沒到午飯時間。現在是上課時間吧,女生待會才出來的樣子。
無論如何,現在N女子大學校園裡找不著學生的人影,明媚的陽光悠閒地照在草
地上。
阿惠一見到那寬敞的校園時,連話也說不出來,呆在那裡──跟自己目前的生活
相比,這兒的陽光也許太光亮了。
片山也停下來,望著阿惠。他不想催促她。
終於,阿惠回過神來。
「抱歉。」她紅著臉。「不是來玩的啊。」
「沒關係,反正是非正式的偵查嘛。」片山說。
「可以了。讓我到飯堂好好吃一頓午餐後,才慢慢參觀吧。」
「那我先去校務處打個招呼。這樣子擅自跑來跑去不太好。」
校門邊有守衛,他們取得同意後進入校園。至於要去哪兒見甚麼人,他們暫時仍
毫無頭緒。
片山和阿惠一同走向校務大樓。
「好大呀。」阿惠說:「大學每個地方都是這麼大的嗎?」
「也不是。近來很多大學都搬到郊外去了。畢竟郊外地方大,空氣也好。」
綠意盎然的校園,建築物多而且新穎美觀。
「噢,那邊有『校務大樓』的箭頭。」阿惠說。
「真的。你要在這裡等嗎?」
「好。我等你。」阿惠點頭。
片山走進建築物中。
有個接待的窗口,片山往內窺望,裡頭只有兩個女子,其中一個正在影印機前工
作,另一個背向片山而坐,正在講電話。片山決定稍等一會。
「──喂?芳賀老師嗎?」那個講電話的女孩說。片山不由豎起耳朵。
芳賀……對。在那間酒店見到的芳賀忍,她是「老師」。
「──芳賀老師?我是宇都宮。」那女孩雀躍地說:「嗯。剛才接到電話了──
是的。你知道了?」
宇都宮……搞不好,她就是──
正在影印的女孩發現站在窗口外面的片山。
「哎,阿舞!有客人!」她喊。宇都宮舞回過頭來。
「對不起,請等一下──老師。今晚在不在?好,再聯絡──知道。」
掛線後,她站起來。
「讓你久候了。」
「對不起。」片山說:「剛才的電話,你是打給芳賀忍老師的嗎?」
「嗯……是的。」
「我想拜訪她,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片山出示警察證。「請你告訴她,我是
警視廳的人。」
「是……有甚麼事嗎?」女孩的語氣稍微謹慎起來。
「我想老師知道的。」
「那我聯絡看看好了。」宇都宮舞立刻拿起電話。
片山環視寬敞的玻璃天幕大堂。
一個女學生「咯咯咯」地下樓梯。
片山覺得她有點面善──
「啊,是你!」他禁不住說。
「嗄?」
「你是加藤希代子吧。記得我嗎?」片山出示警察證。
「啊!」她的臉「刷」地轉白,轉身想跑。
「等等!我不是來調查你的。」片山急忙說:「況且,我知道你的名字和地址,
如果要找你的話,隨時可以到你家去。」
「說的也是。」加藤希代子嘆息。「你怎會來這兒的?」
「我想見見一個叫芳賀忍的人。待會你也有時間嗎?」
「我有課──午休時間倒可以。」
「好哇。那就午休時見吧。」
「那麼,請你到飯堂來,對面那幢紅色的建築物就是了。」
「好的。十二點?」
「十二點……半左右。」
「我一定去。別擔心,我今天是為別的事而來的。」片山說。
「──老師現在就過來。」宇都宮舞從窗口說:「請進來吧。」
「謝謝。」片山回頭時,加藤希代子已快步走出了建築物。
對了。青木惠在外面等著。
片山出到外面。阿惠正在跟一個像是大學生的男孩談話。
「那麼,等你啦!」男孩走開了。阿惠手裡拿著傳單之類的東西,很困擾的樣
子。
「怎麼了?」
「啊,片山先生──剛才那個是K大學的學生。」
「啊。這是甚麼?」
「派對的傳單。他以為我是這裡的學生,所以交給我。」
「你沒告訴他?」
「我說了!我說我是來辦事的,可是對方一點也不在意……還給了我名片。」
由於自己被人當「學生」看待,阿惠打從心裡高興出來。片山不由微笑起來。
「我在裡面有話要談。你可以到處溜達一下嗎?到飯堂吃午飯去吧。」片山說。
「可是──可以嗎?」阿惠心動了。
「嗯。對面那幢紅色的建築物就是了。」
「知道。」阿惠開心地說。
片山回到裡面,在宇都宮舞的帶領下,走進深處去。
留在外面的阿惠,起初覺得有點不自在,走著走著,便有了散步的心情,腳步也
輕快起來。
走了一段路後,她跟一個行色匆匆的中年女人擦肩而過。
「──你。」阿惠被她喊住。「你是哪個學系的?」
看來是位老師。
「呃……我不是學生。」阿惠說:「我是來辦事的。」
「哦──難怪我沒見過你。」樸素套裝打扮的女人從口袋裡掏出名片。「我是芳
賀忍,在這兒執教──方便的話,打電話給我。」
「嗄?」
「我介紹好的兼職給你。你在做事?」
「是……普通的事務員。」
「太浪費了!你可以一面打工一面唸大學。如果有興趣就打電話給我好了。」
「嗯……」
「你叫甚麼名字?可以告訴我吧。」
「青木……惠。」
「阿惠小姐──沒問題。我不會忘記的。」說著,她輕握一下阿惠拿名片的手。
「打電話給我。」她提醒一句,然後快步走開了。
阿惠困惑不已……心想,今天拿到很多名片哪。
「請。」女孩端茶給片山。
「謝謝。」片山說:「你是──宇都宮舞小姐吧。」
「是。」
「哦,毋須意外,舍妹在電視台見過你。」
聽到「電視台」的字眼,阿舞的臉「刷」地緋紅。
「你去見了詩人白鳥聖人吧。」
「是的。」
「經常跟在白鳥聖人身邊的野田沙織是舍妹的老朋友──聽說你去找他演講,他
接受了嗎?」
「託福。」阿舞說:「大致上答應了。」
「那好極了。」
「對不起。」阿舞走出會客室時,對調走進來的是──
「噢!那天的刑警先生。」芳賀忍誇張地表示驚詫。「那天真是失敬了。」
片山說出拜訪的目的。
「金本佐知子。她是這裡的學生,你認識嗎?」
「嗯,金本同學。我記得。」芳賀忍點點頭。「她已經畢業了。」
「我知道。」
聽到金本佐知子遇害的事時,芳賀忍似乎大吃一驚。
「她被殺了……我不曉得呀。好可憐。」
真的嗎?如此大的事件,在校內沒有成為話題,似乎有點奇怪。
「她跟甚麼人交往的事,有沒有聽說過?」
「這個嘛……在學時,她確實蠻愛玩,可是男性朋友……只知道不止一、兩
個。」
「是嗎?」片山打開記事簿。「可是,除了金本佐知子,還有前些時候被殺的野
澤百合,以及在酒店見到的加藤希代子──全都是這裡的學生,不知有何理由?」
芳賀忍皺一皺眉。
「我覺得自己也有責任。」她說:「那是所謂的兼職意識,並沒有做出太壞的事
──不是我們的學生特別多吧。」
「也許是的……」
「一旦一個人做了,可能容易賺錢吧,就會在朋友之間傳開。我想是那個的關
係。」
答得非常流暢,片山也表欽佩。
「現在,還有學生做那種『兼職』嗎?」
「希代子同學自己承認了,她表示不曉得別人怎樣。」
「是嗎?」
──這個女人不能疏忽了,片山想。
看來有必要調查一下她的底蘊。
「老師。」門打開,宇都宮舞探臉進來。
「啊,阿舞。這位是片山刑警先生。」
「是,剛才見過……我出去一下。請他肯定一下日程。」
「去吧。」芳賀忍微笑著勉勵她。
「盡力而為。」她行禮退去。
「她是好女孩哦。」芳賀忍對片山說:「她去詩人白鳥聖人那兒商談演講的事。
雖然對方的日程排滿了,但原則上是OK的。」
去見白鳥聖人?在發生那件事之後?
片山無法理解。
「希代子,怎麼了?」朋友擔心地問。
「嗄?甚麼?」加藤希代子突然回過神來,低頭看看幾乎沒沾口的午餐盤子。
「真的。我在……發甚麼呆呀。」
連自己都這樣想,還有甚麼好說的。希代子苦笑。
午休時間,學生飯堂當然滿是學生。
「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希代子搖頭。
這種時候談話令人煩厭。雖然這種想法對不起關心自己的朋友。
「我去打個電話。」希代子站起來。她先離開飯堂,出到外面,繞到建築物旁邊
的公共電話亭。
見到其中一個是空的,希代子立刻走進去。如果在外面花時間拿電話卡出來的
話,其他人會先進去佔用的。
希代子走進電話亭內,關上門,把手袋擺在台上,拿出錢包裡的電話卡。
應該還有「二十」的通話分數。
伸手拿話筒時,電話突然作響,她嚇了一跳。
打錯吧?一定是。暫時不理它,但電話繼續響個不停。
沒法子,她想到不如告訴對方「打錯了」,於是拎起話筒。
「喂──喂喂?」
對方沉默。她想掛斷電話,但那種「靜默」令人在意。
「喂?你找誰──」
「加藤希代子,我知道你在想甚麼。」女人低喃的聲音──希代子以為在做夢。
「哪位?」她問。
「你的事,我很清楚。」那聲音說:「不過,我不會說出去。刑警所說的事,不
能當真哦。」
為甚麼?為何她知道自己在這個電話亭裡?
希代子從電話亭內望望外面──也許對方正從哪兒看著自己。
「找也沒用。」那女人吃吃地笑。「只告訴你一句話。你在甚麼地方做些甚麼
事,我全知道。」
「你是誰?喂喂?」
「你的朋友,依態度而定,有時是你的敵人。」女聲說:「不過,事先告訴你,
別想跟我作對哦。」
「你要我怎樣?」
「立刻離開大學。在刑警來之前,趕快離開。」
「可是……喂?喂喂?」
電話掛斷了。
希代子走出電話亭,環視周圍,然後邁步。
彷彿被甚麼追逐似的,她加快腳步往正門跑去。
片山窺望了稍微空下來的學生飯堂,看看腕錶,歪歪頭。
快將一點鐘。
不單是加藤希代子,連約好碰頭的阿惠也不見人影──不可能是……
在飯堂的椅子坐下時,其他學生幾乎都離開了。
一點多的時候。
「請問……是片山先生嗎?」在飯堂門口工作的嬸嬸走過來。
「是的。」
「你的電話。」
「謝謝。」
是阿惠吧?在校園中迷了路,還是……
「──喂?」
「片山先生!」果然是她。
「你在哪兒?」
阿惠的周圍好像很嘈吵。
「我呀,正在跟蹤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
「啊,她走了,我再打給你。」
「喂,你……喂喂?」
片山不知道阿惠跟蹤那人的原因。
總之,他不能置之不理地等下去。
片山急急離開飯堂,往正門走去。
他問守衛:「有沒有見到跟我一起來的女孩?」但不得要領。
出到大門外,片山站在原地進退維谷,不知道往哪邊走才好。
──在青木惠身上可能會發生甚麼事的不安,想到這裡片山不禁咬緊嘴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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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注射針】
對。肯定是那個女孩。
青木惠怕跟不上她,拚命分開人潮走過去。
那個大學女生跑得出奇地快,阿惠不得不配合她的步伐趕路。
──那個女孩叫甚麼名字呢?
阿惠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因此不能在電話中告訴片山。
可是,肯定是她沒錯。阿惠有自信。
那女孩走進熱鬧的商店街,然後在購物中心的大樓前止步,走進裡頭。
阿惠追蹤進去──售貨場很擁擠,很容易跟丟,卻又不能跟得太近。
阿惠不知道跟蹤那女孩能掌握甚麼。阿惠的哥哥功藏跟金本佐知子見面時,阿惠
見過一次,當時有個像是學妹的女孩跟她一起。
是個可愛的女孩,有種獨特的氣質,在遠處看的阿惠也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阿
惠確信,現在她跟蹤的就是那個女孩。
僅僅驚鴻一瞥,卻能肯定是她。
阿惠看見她搭電動扶手電梯上二樓,不由鬆一口氣。
二樓大概比一樓空吧。
那女孩從二樓上三樓,又從三樓上四樓去了。
她要到哪兒呢?
途中,她用公共電話打電話,然後到四樓去看大減價的女性小飾物。
在這裡,阿惠可以比較不費力地跟著她走。她想到片山可能在擔心,但又無從聯
絡。
那女孩東摸摸西碰碰地看了一會,好像沒有意圖買甚麼,又不時看腕錶。
難道她約了甚麼人?
過了二十分鐘左右,那女孩再次搭電動扶手電梯上去。
六樓──是售賣鐘錶和眼鏡之類的部門,也是人最少的地方。
她沒看貨品,直接走進洗手間裡。「怎麼?上洗手間呀!」阿惠洩氣地喃語。
大概是想到這層的洗手間人最少,這才跑上來吧。
阿惠站在遠處的柱子後,等候女孩出來。
可是──等來等去也等不到。
十分鐘、十五分鐘的話倒沒甚麼,二十分鐘就令人在意了。
結果,阿惠等了半個小時。裡頭發生了甚麼事?
阿惠遲疑著,想到對方可能不記得自己時,她決定進去看看。
當然,她只要裝著上洗手間就行了。阿惠推開洗手間的門。
那女孩就站在眼前,阿惠嚇了一大跳。
「有甚麼事?」她說。
「嗄?呃……我只是上洗手間──」阿惠佯裝不知情。
「我知道你一直跟著我。」女孩搖頭。「我沒見過你。你找我有事?」
「其實我……」
話沒說完,阿惠發現有人走進洗手間,不由鬆一口氣。
乘機對調跑出去好了──可是,當阿惠回頭一看,看見站在那裡的是個男人時,
她的腳走不動了。而且,從裝束來看,那是個流氓。
「話還沒講完咧。」男人說。
「幹甚麼?我大聲叫啦。」阿惠拚命大聲說。
「是嗎?」
阿惠的兩手冷不防被人緊緊捉住。大概事先躲在裡頭吧,兩個高大的女子突然出
現,從左右把阿惠捉住。
「幹甚麼?」阿惠企圖掙脫她們。男人握拳,向阿惠的下腹一擊──她痛得有點
暈眩,並彎起身體。
就這樣,阿惠被按倒在冰冷的瓷磚地板上,嘴巴被手帕塞住。
「──舉起她的手臂,挽起她的衣袖。」
男人從口袋裡掏出銀色的盒子。
「按住她!」
男人手中有注射器。阿惠因下腹的劇痛而動彈不得,只能瞪著注射器,心中悚然
一驚。
「乖乖別動!」男人按住阿惠的頭。「你想腦袋開花不成?嗄?」他笑。
「我會讓你舒舒服服的,別擔心。」
男人用力揪住阿惠的手臂,舉起注射器。
啊!阿惠痛得閉起眼睛。
這時,門打開了。
「你們幹甚麼?!」
保安員站在那裡。同時,從他的腳畔走出一隻貓──瞄準男人的臉撲過去。
「痛啊!」
貓爪撓傷男人的臉,他蹲坐在地。
貓──當然是福爾摩斯──用嘴巴把刺在阿惠手臂上的注射器拔出來。
「跑!」男人怒吼,全體一起衝了出去。
「別跑!」保安員想追,卻立刻跑到倒在地上的阿惠身邊跪下。「振作些!沒事
吧?」
是個臉孔詳和的中年保安員。
「對不起……得救了。」阿惠終於坐直身子。「你是福爾摩斯吧。為何會來這
兒?」
「喵。」福爾摩斯有點害羞似地發出自豪的叫聲。
「真是的!你幹甚麼嘛。」晴美罵道。
片山想說,輪不到你來罵我,然而自己畢竟覺得有理虧之處。
「晴美姐。」阿惠調停。「是我不好。我擅自行動,應該反省。」
「幸好我讓福爾摩斯跟著去。如果牠不在的話,現在阿惠不知怎樣哪。」
片山兄妹的公寓。
片山接到購物中心的通知趕來時,阿惠正在保安員的房間休息。她除了手和膝頭
有點擦傷外,並沒有大礙。可是當他見到福爾摩斯在旁正襟危坐時,不禁瞪大眼睛。
「對了,福爾摩斯是怎樣跟來的?」
「我不放心嘛,所以叫牠跟著走。」晴美說:「我把牠放在哥哥的車上。」
「那麼說……牠從一開始就在了?!」
「對呀。不然福爾摩斯不可能憑超能力追到歹徒吧。」
「原來如此。」
「不過,真的好危險哪。」
「嗯,千鈞一髮。我一定不適合做跟蹤的工作了。」阿惠說。
「聽你的描述,那女的好像是加藤希代子哦──你肯定她當時跟與你哥哥交往的
金本佐知子在一起嗎?」
「嗯,我想肯定沒錯。不過,如果問起是何月何日在哪兒見過的話,我可能答不
上來。」阿惠說:「對了,我媽……」
她的母親在片山這兒休息。
母親聽了阿惠的那番話,大概會很擔心吧。
「不要緊。」晴美看看她。「她睡得很熟。」
「對不起,給你們添了好大的麻煩。」
「哪裡的話──哥哥,這是怎麼回事?」
「嗯。我查到了。那些大學女生集團,包括野澤百合在內,跟販賣大麻的人有關
係。」
「好複雜哪。」
「起初,女孩們純粹為賺外快面跟男人上酒店。不久就因著有人介紹、比較容易
找到客戶的關係,不由自主地加入那個集團──結果嘛,就跟黑社會勾結上了。」
「不久就嘗到毒品的滋味。」
阿惠打冷顫。
「福爾摩斯!多謝你。」她抱起睡著了的福爾摩斯,跟牠貼臉。
福爾摩斯眨眨眼,似乎不知道發生甚麼事的樣子。
「還有,那個叫芳賀忍的老師看來不是尋常的人物。也許不容易露出破綻,我要
認真地暗中調查好了。我跟科長說說看。」片山說。
「哥,也要留意阿惠才是。她不僅看到那個大學女生,也看到那個帶注射器的黑
社會份子的臉。」
「我明白──你記得那傢伙的樣子嗎?」
「嗯。太可怕了,我不會忘記的。」阿惠說。
「好。我給你看照片。注射器已當證物扣留了。如果拿到指紋的話,就是絕對的
證據了。」
「我會盡力合作的。」阿惠促狹地說:「不過,只為了幫片山先生。」
「不能過份嘲笑哥哥哦。」晴美愉快地說。
「我要回去了。總不能讓我媽一直睡在這裡。」
「家裡只有你和你媽也真叫人擔心。有甚麼辦法沒有?我跟科長商量一下。你等
我一會。」
片山往電話走去時,福爾摩斯彷彿被吵醒而感到困擾似地走到一角,伸個大懶
腰。
然後,牠的臉轉向正在酣睡的育子──
「喵。」福爾摩斯尖叫。
「福爾摩斯,怎麼了?哥哥,等一下,別打電話!」
晴美跑到育子身邊。跟剛才完全不一樣的育子,發出喘息似的辛苦呼吸聲。
「媽!」阿惠也奔過去。「振作些!」
「哥!快叫救護車!」晴美喊。
片山停止打電話去搜查第一科,連忙改撥一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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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影子】
「看你好像覺得蠻沒趣似的。」林久哉說。
「甚麼?」白鳥涼子用頂撞的語氣說,然後她有點後悔了。
但又不想道歉。況且,林久哉並沒有特別惱怒的樣子。
「聖人君已經是大人了。」久哉說:「做父母的只要看守著不就好了?」
──涼子和久哉在酒店的餐廳吃著晚餐。
跟久哉開始交往時,他已經寫過好幾本書,在出版界裡的人面也廣,涼子認為這
對聖人可能有好處。
後來聖人成了名,不再需要久哉的幫助。儘管如此,涼子也很難開口說:「那
麼,再見。」
於是就這樣子交往下去……
「我和聖人的事,請不要再提。」涼子說:「他是個特別的孩子。」
「當然,對父母而言,每個孩子都是特別的。」久哉喝著葡萄酒說:「我可沒說
不好。聖人君有一樣比母親更可怕的東西。」
涼子瞪了瞪眼。
「說得好。」她苦笑。「比我更可怕的東西是甚麼?」
「那就是叫做『白鳥聖人』的名人呀。」
「名人?」
「他不是你的兒子,也不是廿八歲的年輕人,而是實際上不存在的人物。」
「那是甚麼意思?」
「不僅是出版界,我也熟悉電視及新聞界──不管怎樣出色的大學教授,一旦成
為『名人』時,便會失去本來的志向。那種例子我見得太多了。」
「即是自負起來的意思?」
「嗯,差不多啦──在工作上把那個人百般奉承、捧上天高的傢伙也很自以為
是。所以必須冷靜地看事情。」
「那孩子沒問題的。」
「也許吧。總之,他還年輕,而且投身在只知道利用別人以自肥的世界中,若不
適當地武裝自己就危險了。還有,回到家裡時,不要特別對待他,讓他想起自己也不
過是個『普通人』,是父母的義務。」
聽了久哉的一番話,涼子笑了一下。
「領教了高論。」她說:「這羊肉不錯,很好吃。」
涼子無意搪塞過去。久哉的話使她有點動搖。
確實,聖人目前的生活稱不上普通。跟他交往的女孩……叫甚麼來著?
石津。對,石津雪子。
當然,她知道兒子以前有過好幾個「女朋友」。
涼子並沒有對那些女孩發出怨言,因她知道她們只是遊戲對象,玩玩就膩了。
可是,石津雪子……
她憑母親的直覺知道,雪子和其他女孩是不同的。萬一聖人對她入了迷……
涼子真的感覺到聖人「被搶走」的危機。
「──多謝款待。」涼子說。
「喜歡這些食物嗎?」久哉說。
「嗯。非常美味。」涼子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哎,久哉先生。」
「甚麼呢?」
「為何你對我……並不是自己有沒有魅力的問題。不過,你會寫散文,又在大學
裡教書,不是可以結交比我年輕的女孩麼?」
「對,如果我願意的話。」久哉點點頭。「──吃點甜品吧。Boy,請推甜品
餐車來──然後呢?」
「我也不太明白。受到如此款待,說這種話也很奇怪就是了。」涼子搖搖頭。
「像我這種人,不是毫無情趣可言嗎?」
久哉把自己的酒杯倒空。
「我之所以對你關心,就是看中你這個優點。」
「嗄?」
「你不計得失,只注重你我之間的關係。對我而言,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事了。」
「哦……」
畢竟有點與眾不同,涼子想。
甜品餐車來了,涼子雖然怕胖,仍挑了兩件。
「──失陪一下。」她起身,走向洗手間。
洗手間就在餐廳的出口,她暫時跑到幽靜的大堂。
「咦。」涼子看見聖人的經理人(她以為是這樣)野田沙織坐在大堂的沙發上。
「沙織小姐,你在幹甚麼?」
沙織正在打瞌睡,聽見涼子的叫聲嚇了一跳。
「啊──你好。」她揉揉眼睛。「找聖人先生有事?」
「那孩子來了這兒?」
「嗯。好像是來見某女子大學的女事務員。為演講的事。」
「我不是叫你拒絕的嗎?」
「是他本人答應的。」沙織賭氣地反駁。「我又不是電影公司的職員。」
「哦──算了。」涼子不想吵架。「那麼,他在哪兒?」
「裡頭的廂房。待會他和雪子小姐約好在樓上的大堂碰頭。」
「哦──我和久哉先生在一起。不過,已經吃完飯了。」
「是嗎?」
沒有甚麼話好說,但涼子仍在那裡站了一會。
「──我有點事。」沙織站起來,走開了。
涼子聳聳肩,走進洗手間。
看來野田沙織也對涼子望而生畏──隨便你們討厭我好了。
那個林久哉也不太給我面子了!
聖人是我的兒子。最了解他的就是我──關於這點,涼子很有自信。
不管聖人怎樣喜歡女孩也好,他和我之間的關係是不可分割的。這是理所當然的
事。
只是……
跟鏡子裡的自己面對時,涼子想:聖人出了名。看見他成為一流詩人的喜悅是很
大的。
可是,光是那樣就可以了嗎?光是那樣就是自己的人生嗎?
怎會開始思考這種問題呢?
是林久哉的關係!不要管我的事!
涼子不得不承認,久哉的話對自己造成多少的影響。那可不是好玩的事。
──涼子洗了手,離開洗手間。
差點跟一個從男廁出來的男人相撞。
「對不起。」涼子禁不住說出口。其實是對方撞過來的。
可是,對方甚麼也不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她看著那年輕人的背影。對方大概感覺到她的視線吧,停步回過頭來。
「──聖人。」涼子說:「聖人──到哪兒去?」
可是,那人一句也不回答。
聖人?不是他?可是──
也許僅僅外形相似而已。頭髮長長的,穿在身上的衣服她從沒見過。
「呃──」她再喊。
男人笑了一下,然後說:「你已經忘了我?媽。」
「──那麼,這樣可以了吧。」聖人說。
「是。」宇都宮舞再鞠躬。「多謝你。」
「哎,每次我都拒絕的。偶爾也想出去演講一下。」聖人笑說:「對不起,接著
我還有事。」
「是。」
「讓你等那麼久,不好意思。」
「不客氣。」
兩人離開廂房。
就這樣完了!甚麼表示也沒有就結束了?
阿舞覺得有點洩氣。
當然,這裡是五星級酒店,所謂的廂房不過是茶座的一部份,並非完全的私人地
方。
可是……
上次突然那樣子──今天卻連手也不握一下。
老實說,阿舞相當失望。
「很忙嗎。」阿舞說。
「還好。嘴裡埋怨著,同時又相當享受忙碌的滋味。」聖人笑。
「──怎麼了?」
聖人那樣問,是因為野田沙織白著臉跑過來的關係。
「不好了!你媽──」沙織喊著說。
「我媽?她怎麼了?」
「她在那邊昏倒了!」
「她來了這兒?」
「剛才我在那邊看見她……」
聖人奔過去。
阿舞也追在他後面。
「──媽!」聖人止步。
林久哉跪在地上,抱起涼子。
「你也在?」久哉說。
「久哉先生。我媽──」
「不要緊,只是失去知覺而已。脈搏還很正常。」
「是嗎……」聖人鬆一口氣。
涼子睜開眼睛。
「媽──你沒事吧?」聖人凝視涼子。涼子目不轉睛地仰視聖人。
「你是──聖人?」
「當然啦。不然我是誰?」
「是……是呀。」涼子被林久哉扶著站起來,嘆一口氣。
「不要緊吧?」
「嗯。謝謝……」
「發生甚麼事?」聖人問。
「呃……遇見噩夢。」涼子說:「一個遙遠的夢。」
在遠處聽著的阿舞,因涼子的說法感覺到某種異樣的氣氛,不由打個冷顫。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謀殺】
「芳賀老師,電話。」女事務員喊:「──芳賀老師?」
芳賀忍走了幾步才停下來。
「嗄?」她回頭。「你叫我嗎?」
「嗯。你的電話。在這裡聽嗎?」
「不,轉去我的房間,我馬上回去。」
說完,她急急離開。
「──芳賀老師有點古怪哦。」女事務員歪歪頭,伸手拿起電話。「──喂?老
師現在回房間去了。請稍候,我把電話轉過去。」
「麻煩你。我會等的。」是一把有禮貌、予人好感的聲音。
女事務員一面心想著經常發出怨言的事務長應該向這人學習,一面轉駁電話。
──芳賀忍打開研究室的門,急急奔到響著的電話前。
「喂?」
「是芳賀老師吧。起碼說句『讓你久候了』之類的嘛。」一把男聲說。
「你好……讓你久候了。」
「你的面色不太好吧?」那把親切的聲音繼續說道。
「沒有……」
「事情搞砸了。你知道吧?」
「呃……」
「叫加藤希代子負起責任。我這邊一個重要下屬不能待下去了!」
「萬分抱歉。運氣真的不好──」
「我不想聽解釋。要緊的是,必須阻止警方繼續偵查下去。」
「嗯,我曉得。那孩子的事──」
「我知道你很喜歡加藤希代子。」
「她是好孩子。許多客人都──」
「只能二選其一。她死,或者你死。」
芳賀忍把要說的話吞回去。
「明白嗎?」
「是……」
「加藤希代子現在在哪兒?」
「呃──」她欲言又止。「應該在家裡。」
「好散漫哪。你把她叫出來,她會出來吧。」
「多半會的。」
「那麼,叫她出來。」男人說:「別擔心,我們不會叫老師殺人的。」
「可是……」
「那件工作,你後面的男人會做。」
芳賀忍彈跳著回過頭去。
站在那裡的,是個推銷員模樣、戴眼鏡的瘦削男子。
他彬彬有禮地向芳賀忍鞠躬。
「毋須害怕。」電話另一端的人大笑。「我命令他在今天內解決她。我們合作─
─可以吧?」
「是……」不作別的答覆。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掛斷電話,她累垮垮地癱坐在椅子上。
推銷員模樣的男人托一托眼鏡,說:「那麼,動身吧。」
「──噢,福爾摩斯。」青木惠微笑著走出走廊。「你來探病?多謝啦!」
「喵。」福爾摩斯開朗地叫。
「嗨。」片山急急走過來。
醫院的探病時間,訪客很多。
「對不起,勞駕了。」阿惠說。
「媽媽怎樣?」
「嗯,好多了……不過,醫生說,讓她暫時住院比較好。」
「那樣也好,照顧會好些。」
「可是……」阿惠遲疑著。「金錢方面有問題。」
「沒關係,總有辦法的。你毋須擔心。」
「不是的。媽媽很計較那件事。」
「哦。」
「我不知道怎樣說明才好。」阿惠說。
「是嗎?讓我想想看好了,可以嗎?」
「是。」阿惠如釋重負。「那個大學女生呢?」
「正在調查。對了,阿惠,你也暫時在醫院留宿如何?那樣一來安全,二來我們
可以嘗試委託院方讓你幫忙為醫院做點事。」
「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別擔心。」
「是──那我先回家一趟,把需要的物品帶來。」
「我叫人送你,小心一點比較好。」
「好像變成甚麼重要人物似的。」阿惠笑。
「喂?」
「是──是老師嗎?」加藤希代子望望周圍。「我該怎辦才好?」
「冷靜些,沒事的。交給我辦。」芳賀忍說:「你的家人呢?」
「現在只有家母在家。」
「哦,可以從家裡出來一下嗎?」
「嗯,當然可以。」
「我現在從大學出來,一小時左右到你那裡。」
「知道。」希代子舒一口氣。「對不起。我太疏忽了,我沒想到會演變成那
樣。」
「忘掉一切吧,其後的事交給我。」
「是──老師,我想退出。」
「哦……」
「拜託。我覺得甚麼都很沒意思……說不定,我很快便會被殺掉!」
「別說傻話。懂嗎?別讓家人起疑心。」
「是,那我提早出來好了。對了,應該去哪兒?」
「你家後面不是有公園嗎?」
「是,那麼那邊見──好的。」說完,希代子掛了線。
為何我會做那種事呢?芳賀忍百思不得其解。
好可怕。太可怕了。
何必把那個女孩恐嚇到那種地步?可是,已經太遲了。
另一邊廂,希代子突然自言自語:「老師沒到過我家,怎知道後面有公園?」
阿舞拿起一疊文件,站起來。
「我去芳賀老師的房間一下。」
「老師有點怪怪的。」同事說。
「是嗎?為甚麼?」
「不曉得。她又不會失戀。」
阿舞笑一笑,走出校務處,但立刻被同事叫住。
「電話。是聖人先生的秘書打來的。」
「啊──是!」阿舞急忙回去。「久候了,我是宇都宮。」
「──阿舞小姐嗎?」
「呃──」
「是我。昨晚很抱歉。」聖人說。
「沒有……」
「昨晚忙得很,無法閒下來。」
「是。」
「你今晚有空嗎?」
「是──知道。」為了蒙蔽同事的耳目,她故意翻動桌上的紙張。
「聽著──晚上十點,在昨天的酒店大堂,可以嗎?」
應該拒絕的。十點?那樣還能回家嗎?
可是阿舞只能回答「是」。
「好極了!作好投宿的準備吧。」
「是……」
掛線後,阿舞快步走出走廊。
投宿──他說要過夜。
即使有躊躇,也是很小的。
現在的阿舞,被白鳥聖人的戀慕之情征服了。
正要上樓梯時,阿舞看見芳賀忍走下來。
「啊,老師,我正要找你──」
不是芳賀忍一個人。有個穿西裝戴眼鏡的陌生男人跟著一起走下來。
「老師──」
「有甚麼事?」
「這些文件……」
「先擺在桌上吧。」
「是。老師,關於聖人先生的演講──」
阿舞噤口不語,因為芳賀忍快步走開了。
奇怪──芳賀忍的面色出奇地蒼白,而且非常緊張似的。
她怎麼了?還有,那個男人予人某種可怕的感覺。
阿舞目送他們出外。但一想到今晚可以跟聖人見面時,其他事都變得不重要。
阿舞神采飛揚地奔上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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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死亡擁抱】
「是嗎?知道──我再聯絡她好了。」
片山掛斷電話。
「如何?」石津問。
「她母親接聽的,說她剛剛出去不久。沒交代去哪裡,好像很快就回來的樣
子。」
片山從超級市場的公共電話亭走出來,來到大馬路,左顧右盼。
黃昏時刻,天色快要轉黑。
站在超級市場入口會妨礙顧客出入──尤其像石津這種大塊頭的男人。
「怎辦?」石津問。
「總之,辦完事才吃晚飯。」
「我不是說那件事哦。」石津有點不高興。
「去她家看看吧,看她是否真的出了去。還有,加藤希代子本身也有危險。」
「說的也是。」
片山他們往加藤希代子的家走去。實際上,他們已來到附近。
「這裡。」片山撳撳房子對講機的按鈕。「我是警務人員,剛才打過電話來。」
「呃……小女出了去。」希代子母親的聲音有點驚怯。
她知道甚麼?片山平靜地說:「我知道。我想跟你談一談,因為這關乎你女兒的
性命問題。」
過了半晌,玄關的門才開了一條縫隙,只有一隻不安的眼睛露出來。
「是伯母吧,打攪了。」
片山半帶強硬地推開大門走進屋內。他猜對方也希望這樣。
「呃──小女不在。真的……」母親說。她的面色很蒼白,身體正在顫抖。
「你聽希代子小姐說了吧。」片山站在玄關。「石津,進去找找看。」
「是。」
石津進到屋內,一個一個房間巡視。
「刑警先生──」
「伯母,你懂嗎?希代子小姐正被狙擊。如果我們置之不理,她可能會被殺
掉。」
聽到那些話,母親踉蹌地坐倒在地,放聲大哭。
「我去二樓看看。」石津上樓去了。
「──請起身。你女兒在哪兒?她到哪兒去了?」片山的手搭在母親的肩膀。
「我們想救你的女兒。如果你知道的話,請告訴我們!」
母親慢慢抬起臉來。
「那孩子……她說老師叫她出去……」
「老師?是不是芳賀老師?」
「嗯。芳賀老師是很好的人……」
「沒有的事!把學生拉去做那種危險勾當的就是芳賀忍!還有,希代子說去甚麼
地方?有沒有問她?」
母親沒察覺自己掉眼淚的樣子,說:「假如……假如外子知道這件事……」
「現在是你女兒的事要緊。她的性命有危險啊!」
片山不能饒恕她。他搖著她的肩膀,大聲說:「請說出來!」
已經完了。
希代子在遠處看見刑警走進自己的家。
不可以回去──哪裡也去不了。
怎會變成這種局面?本來只想輕鬆地玩一玩。儘管如此……
學生通常會以為,那種事沒啥大不了。
「誰都在做的嘛。」連老師也這樣說。對,可是……
在甚麼地方出錯了呢?
公園──老師說,在公園等。就在我家後面的公園。
希代子邁著沉重的步伐。天色開始陰暗下來。
老師在等,不去不行。
希代子知道,在公園等她的不止「老師」一個──可是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公園被灰色的陰影包圍著。
當然,這時候,沒有小孩在這種地方嬉戲。
希代子踏進公園裡。
老師……大概還沒來吧。
帶著失望,以及少許釋懷,希代子在一張小板凳上坐下。
風從腳畔捲起又吹過。
不知何時,芳賀忍站在公園的入口。幾時來的?希代子渾然不覺。
「老師……」希代子喊她。芳賀忍想走進公園,卻被入口的兩、三級石級絆倒
了。
她往前撲倒,兩手撐著地面。
「老師!」希代子奔上前。「沒事吧?」
「嗯,抱歉。在這種地方跌倒……我沒留意石級。」她站起來,氣忿地說:「真
危險啊!」
很奇妙,在那一瞬間,希代子覺得以往對芳賀忍的所有憧憬和熱情,以及種種的
感情,一下子煙消雲散。
「老師」突然變成「他人」。不,本來就是,只是現在才發覺而已。
「希代子同學。你來這兒的事,沒告訴家人吧?」
「嗯。」
「哦……沒事的。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一眼就能看穿的謊言。希代子非常清楚地知道老師內心的恐懼。
「老師,我會去警局。」希代子說。
「荒謬!你胡說甚麼?」芳賀忍大喊一聲,接著連忙假情假意地說:「沒有的
事,因為你甚麼罪也沒有。交給我辦好了。可憐的希代子……」
那些話,只有更加令希代子不寒而慄。突然,那把聲音喚醒了她的記憶。
「那聲調……在大學的公共電話亭打電話給我的,是老師吧?」希代子想起來
了。
「都是為你好的。我不希望你遭遇不測。」
「可是,事情不是搞成這樣子嗎?」
「希代子──」
「反正警察很快就──」
「沒事的!會順利的!一切都會順順利利。」
芳賀忍用演戲的手勢在草地上抱緊希代子。「沒事的,甚麼事都沒有。沒甚麼的
呀。」
希代子背向後面的板凳──從板凳後面的樹叢出現那個穿西裝戴眼鏡的男人,他
繞到板凳的旁邊。
行動敏捷。右手握著一把閃亮的利刀。
男人悄悄走近希代子。僅僅兩、三秒鐘的事。
就在那時候──
「老師,放開我!」希代子把對方推開的當兒──二人的位置對調了。
男人的刀筆直地刺出去。刀鋒吃進芳賀忍的背裡,傳來駭然吸氣的聲音。
「老師!」希代子呆呆地望著芳賀忍抱自己的手「颯」地鬆開,她的身體軟軟地
倒在地上。
男人站在希代子眼前。
「一時失手。」男人說:「不過,反正兩個都要收拾,也一樣。」
希代子看見男人手中的刀被血弄髒了。
芳賀忍倒在兩人之間。希代子踉蹌後退。男人掄起刀,跨過芳賀忍的身體。
就在那時候──芳賀忍的手捉住男人的腳。
「放手!」男人站不穩,大聲怒吼。
片山和石津適時出現在公園入口。片山拔出手槍,擺起架勢。
「把刀丟掉!」
男人愣愣地望著片山。只是一瞬的事。
然後,他遲疑了。向片山走去,還是逃跑?兩者都是相同方向。當他發現必須往
片山的方向前進時,石津捉住希代子的手,從男人跟前把她拉過去。
男人知道沒有別的路可走。他下賭注──日本的刑警不會輕易扣動扳機的。
「嘩!」男人喊著衝出去。
接下去的瞬間,片山扣動扳機。
「然後?」晴美說:「擊斃了他?」
「不。」石津搖搖頭。「你猜怎樣了?晴美小姐絕對想像不到。」
「嗄?唔……打中自己!」
「我不是好端端的嗎?」片山說。
「打中一隻散步的狗──不是?那麼,打中老鼠、蟑螂?」
「你想不到好一點的嗎?」片山氣鼓鼓地說。
「難以置信的故事。」石津獨自表示興奮。「他打中了那傢伙拿著的刀!」
「打中他的刀?」
「不是手哦。是刀口和刀柄之間的地方。發出『噹』的一聲,刀口在空中旋轉飛
去,就像看電影或電視一樣!厲害吧?」
晴美撫摸大腿上的福爾摩斯說:「哥哥是瞄準那個地方並打中了?」
「怎會呢?」
「可不是。那是歪打正著。」
「偶然打中也在實力範圍內哦。」石津說。
晴美等人坐在石津所開的車裡,正前往警視廳途中。
「那個殺手怎樣了?」
「他的刀從手中飛彈出去,好像使他全身麻痹了,我趁機給他的下巴吃一記老
拳,他就昏倒了。」
「──以哥哥來說,算是做得很好了。」
「喵。」
「別在奇怪的地方叫。」片山回瞪福爾摩斯一眼。
車子抵達警視廳。
已經入夜了。當然,搜查第一科不分晝夜,一直有人在。
片山和晴美走進其中一間盤問室。
「啊……」坐在椅子上的加藤希代子抬起頭來。
「嗨,稍微平靜了嗎?」片山打招呼。
「是。」希代子低下頭。「給你們添麻煩了。」
「你還有無限前途,一切可以從頭來過。」
「嗯……現在我才有那種想法。」希代子的臉有點蒼白,但很平靜。「芳賀老師
的情形如何?」
「還不曉得會怎樣,聽說相當危險。」
「是嗎?」希代子嘆息。「我曾經很恨她,是她害我的──可是,我已不是小孩
子了,我知道最錯的是自己……而且,老師那時捉住那人的腳,讓我跑掉啊。」
「是吧。」
「我覺得好開心。老師那樣子救我,我覺得自己有救了。」
「我也有同感。」片山點點頭。門打開,石津走進來。
「片山兄,剛剛接到電話。」
「甚麼事?」
「芳賀忍死了。」
希代子兩手掩臉,哭了。
但她哭了沒多久,便露出暢快的表情,說:「我甚麼都告訴你。只要是我知道
的,請儘管問吧。」
「你認不認識三個月前遇害的金本佐知子?」
希代子似乎有點意外。
「嗯。但她──」
「已判定是一個名叫青木功藏的青年殺的。你認識他嗎?」
「見過。不過,金本佐知子跟芳賀老師的事可能無關……據我所知。」
「是嗎?那麼,請你把你和芳賀忍之間的事從頭到尾告訴我好嗎?」片山坐直身
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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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等待的人】
「失禮了。」
通常這樣說的人,都沒有真的做出甚麼「失禮」的事。
可是,這個情形真的令人有「失禮」的感覺。當那個臉皮厚的男人站在那裡的時
候。
「哪位?」白鳥涼子抬臉說。
「你是白鳥女士吧,那位天才詩人的母親。」予人苦悶感的男人手拿記事簿,脖
子上掛著小型相機。他說「天才詩人」時,聽起來像是「蹩腳詩人」。
「嗯。甚麼事呢?」
「有個出色的兒子,真叫人羨慕。」男人板著臉說著,在涼子旁邊坐下。
「我以前也寫過詩。」男人說出意想不到的話。「可是,一直不受好評。必須像
令公子那樣,看準時代所要的東西才行。但我太不中用,寫來寫去都是自己想寫的東
西。」
涼子啼笑皆非──這人沒有才華,卻怪罪於時代。
「你想說甚麼?關於我兒子的採訪我一概拒絕。」
「不不。其實嘛,」男人「沙啦沙啦」地翻著記事簿。「我得到這樣的正稿。你
認為怎樣?」
他攤開一張摺小了的紙交給涼子。
一看,四分之三是照片。由於是影印本,照片看不清楚。照片上一個像是聖人的
年輕人摟著女孩的肩膀走著。似乎是晚間的熱鬧地區,可以見到好些酒吧的霓虹燈。
空白的部份是報導,標題是「天才詩人有玩女人的嗜好?」。
「這是甚麼?」
「照片周刊呀。本周發行的一期,今天才校對完畢。有人偷拍到令公子和女孩走
在一起的照片。」
「這種東西……聖人廿八歲了,他有女朋友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當然當然。可是,對象是中學生就不同了。」
「中學生?」
「那個記者向女孩問了話。她是十五歲的中三學生,在那種俱樂部跟他結識。她
說上過酒店,也拿到零用錢──」
「胡說八道!」涼子厲聲斥責他。
「別太大聲。這件事只有少數人知道。」男人悄悄環視大堂。「我跟那裡的總編
輯很熟。如果你認為這種東西刊登出來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幫你解決。」
「解決?」
「即是中止那些報導。」
「你能做到嗎?」
「那個嘛……需要多少手續費。」
即是拿錢出來的意思──涼子看著那張皺巴巴的紙。
男人接著說:「也許詩人都是風流的。不過,他既上電視,又在新聞媒介出現,
這種報導畢竟會帶來負面影響吧?」
聖人和中學生?怎會發生那種事?
突然,某個念頭掠過涼子的腦際。
假如他不是聖人的話?
「怎樣?」男人追問。
「那個──」她想問要付多少錢才行的時候──
「久候了。」野田沙織走過來。「聖人先生馬上就來──咦?」她看見男人。
「甚麼事?」
「沒甚麼。」男人冷不防從涼子的手中把正稿奪走。「打攪了!」他拋下這句
話,然後離開。
「──沙織小姐。」
「剛才那男的找你有甚麼事?」
「嗯……他說聖人的照片──」
涼子把事情說出來。
沙織說:「你沒有付錢給他吧?」
「不!剛才第一次聽到的。」
「好極了。那傢伙專門用假材料來敲詐別人,這一行裡大家都知道的──他本人
說曾經是詩人甚麼的,其實是胡謅。他名叫香山龍介,大概不是真名吧!」
「香山……哦。那麼那個報導──」
「在照片上做手腳,多影印幾次,微粒粗了,看起來就像真的東西。至於圖片說
明,透過文字處理機,要多少都可以。他這樣子騙取金錢,事後就說『我幫你解決
了』。千萬不要跟那種人扯上關係。有甚麼問題的話,你就叫他來找我好了。」
沙織看起來就像另外一個人似地可靠。涼子率直地說:「好的。」
「嗨,媽。」聖人走過來。
「聖人先生,今天有書評節目。送過去的書看了沒有?」
「嗯,當然。如果沒有看就批評的話,大家一下子就知道。」聖人說:「有時間
嗎?我想吃點咖喱飯之類的東西。」
「聖人,今晚是不是直接回家?」涼子問。
「不──我約了她。」
「石津雪子?」
「嗯。媽也跟她好好交談一次如何?她是好女孩哦。」聖人邊走邊說。
「也好──改天三個人一起吃飯吧。」
涼子的話叫聖人吃了一驚。他跟沙織偷偷對望一下。
阿舞作好外出的準備。
好像心已經先出了去的感覺──跟聖人過夜!
她預備了稍大的手袋,把換洗衣物和化妝品之類放進去。女人總不能身無一物地
出去過夜。
十點鐘,那間酒店。是否早點動身的好?
阿舞再一次在鏡子前面打量自己的裝扮。這時,電話響起來。
會不會是聖人?可能他不想去了……
大多數的情況下,阿舞會往壞的方面想。人有兩種類型。那種永遠樂天派的人,
阿舞也很羨慕。可是,那種性格是天生的。
「喂?」阿舞拿起話筒。
「好好聽著。」
「嗄?」
男聲。沒聽過的。
「哪一位?」
「這個不重要。總之,好好聽著,芳賀忍死了。」
「芳賀……老師──死了?」
「懂嗎?甚麼也不准說。刑警若問你,你就說甚麼都不知道。懂嗎?如果說出一
句,你就沒命。」
「呃──」
「你將被殺。明白嗎?僅此而已。」
電話掛斷了。
芳賀忍死了的消息,比阿舞自己被恐嚇的事更令她站不起來。
老師……真的嗎?
阿舞相信,剛才的電話是事實。包括自己可能被殺的事……
終於赫然回神,看看時鐘。
「必須走了。」阿舞喃語著,站起來。
她想走去玄關,但腳步踉蹌。
老師……老師……
阿舞彷彿看到自己死去的光景,就像在現實中倒在那裡的樣子……
「那是真的囉?」野田沙織說:「──好的──嗯,謝謝。」
掛線後,沙織回到茶座的位子。
她面有難色地沉思。
這時,腳下傳來「喵」的一聲。
「咦,福爾摩斯!晴美也來了?」
「喵。」福爾摩斯回頭。
「嗨。」晴美走過來。「我打電話去你的公司,他們說你在這裡。」
「聖人正在錄影──想吃點甚麼?」
「不了,只要飲品──你一個人?他的母親呢?」
「那個呀,她說今天有點累,先回去了。」
「啊。那就輕鬆了。」
「你來得正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沙織調整坐姿。
晴美喝著甜甜的奶昔期間,沙織把那個叫香山的男人想向白鳥涼子騙錢的事告訴
她。
「啊。」
「為了慎重起見……」沙織說:「我打電話去那本周刊的編輯部。他們證實,他
們的確收到那張照片。」
「那麼,刊登出來了?」
「不。據說總編輯在最後一分鐘抽起了。不過,他們的確找過那個中學生問。」
「但……」
「我不太明白──詩人也會做出一些普通人無法理解的事吧。不過,我經常跟他
在一起,我不認為他會做出那種事來。」
「嗯……」晴美沉吟。「那個很難說。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這個我知道……」
「我覺得奇怪的是,他在電視上那麼有名,大家都認得他的臉,他應該更小心才
是。如此簡單地被人拍到照片,又讓對手滔滔不絕地說出去,似乎太不小心了。」
「對呀──還有,大致上我一整天都跟著他走的嘛。那個表示他在事後又出去
了。」
「他真厲害哪。」
「是嘛……男人,我一點也不了解!」沙織嘆息。
「可以見到那個中學女生麼?」
「問問去採訪的記者就知道了。」
「我去見她好嗎?大家是女人,比較容易說話。除了報導的事情外,她可能還知
道別的事情。」
「也好。那麼,我去問問那女孩的聯絡方法!」沙織幹勁十足地奔了出去。
「福爾摩斯,你怎樣想?」
對於晴美的疑問,福爾摩斯只是沉默地閉起眼睛。
沙織很快跑回來。
「這個──看得懂嗎?」
「你的字跡還是那麼難看──『江上留美子。K女中』。不是名校嗎?」
就在這時候──
「嗨!」聖人回來了。「晴美小姐,你來了?」
「我想監視一下,到底你和雪子小姐怎樣了。」晴美若無其事地說著,把便條塞
進手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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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名校的聲譽】
名校的女孩?其實──
像傻瓜。江上留美子「啪」地合上周刊。
所謂名校,只是老師們這樣說罷了。學生們只在那裡獃三年,說不愉快是假的。
留美子伸個懶腰。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等候室裡有電視,但她不太喜歡看。
那種東西沒有深度。不是開玩笑,她真的這樣想。
表面上說得冠冕堂皇,其實是做生意第一。大人都是一樣的。
留美子望望時鐘──該回去吧。
今晚不會有「客人」了。
留美子從紙袋裡拿出校服的領帶。當她「工作」時,她會換上別的衣服。
正要結上領帶時,電話響了。
「──喂?我是留美子。」
「有客人哦。指明要找你的。」予人親切感的聲音說:「好好捉住他吧。」
「可是已經很晚了。」
「我懂。約好明天不就好了?」
「嗯。那你接進來吧。」留美子說:「──喂?」
「留美子君?」
「是。」
「是我。記得嗎?」
怎會記得?正要說時,突然想起來。
「你是……詩人……」
「答得好!上次謝謝了,很開心。」
「哪裡……我也是。」
「是嗎?今晚我想見你。」
老實說,留美子猶豫了。
怎麼說,被人拍了照片。記者為此來採訪她,她也承認了──跟白鳥聖人遊戲,
多棒的事!
她以為他知道了,一怒之下打電話來。可是,他好像沒有生氣。
「忙不忙?」對方問。
「不。只是──很晚了,我正想回去。」
「是嗎?我有電視的工作要做,現在也走不開。那麼,明天如何?」
「明天──」
「學校有活動吧?」
留美子嚇了一跳。
「你記得很清楚嘛。」
「像你這樣的女孩,我怎會忘記呢?」詩人說:「那麼,幾時可以見?」
留美子的心情稍微高興起來。今晚遲一點也可以吧──不,打電話回家說到朋友
的家過夜就行了。
同行的人都肯互相保守秘密的。
「好的。」留美子說:「今晚見面好了。」
「真的?不必勉強哦。」
「嗯,沒問題。」
「是嗎?那麼……一小時以後見吧。」
「好。在哪兒?」
──留美子真的渴望可以見到詩人。
但她同時在意自己向記者說出一切的事。如果他知道了,一定很惱恨她吧。
對,今天見面時向他道歉好了──他會不會生氣?
可是,留美子肯對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
掛線後,她帶著興奮的心情站起來。
「會不會干擾你們?」晴美已經問了三次。
「不要緊的。」聖人回到位子。「離座幾次,真抱歉。因為有好多電話要打的關
係。」
「是我勉強你的嘛。」雪子說。
晴美和沙織也坐在同一張桌子旁,可是他倆的視線只看見對方。
「談談公事吧。」沙織拿出一疊厚厚的筆記。
「待會也可以吧?」
「快點做完的好。我要回去了,我不想當傻瓜。」
「我也有同感。」晴美說:「我只叫飲品,喝完就走。」
聖人和雪子一同笑起來──就像感情要好的情人知己。
這個聖人,會強姦那個女子大學的事務員,或者跟中學生玩樂嗎?
的確,晴美也覺得難以置信。
定下明天的日程後,沙織說:「好了,明早十點我去接你。」她把筆記塞回手
袋。「晴美,走吧。」
「嗯。你們慢慢談吧。」晴美也站起來。「聖人先生,你要好好送雪子回去
哦。」
「是,沒問題。」聖人點點頭。「對不起,好像趕你們走似的。」
「你的眼睛在叫我們走呀。」晴美笑說:「福爾摩斯,走吧。」
在桌底蜷成一團的福爾摩斯坐起來,打了個大哈欠。
──桌子旁,只剩下聖人和雪子。
「她們都是好人。」雪子說:「聖人先生,你會不會睡眠不足?」
「沒關係。來,吃點甚麼?」
聖人打開餐牌。
「你覺得怎樣?」計程車內,沙織說。
晴美馬上領會她的意思。
「確實很奇怪。」
「可不是?」
「看樣子那麼溫柔、那麼幸福……可是,不止是中學生的事,古怪的事情實在太
多了。」晴美沉吟片刻。「──哎,他的媽媽睡了沒有?」
「涼子女士?大概還沒睡吧。」
「要不要去看看她?可能可以問到甚麼。」
「贊成。」沙織對計程車司機說:「對不起,請改變路線!」
聖人吃完冷盤後站起來。
「我去洗把臉。睏起來了。」
「不要緊吧?」雪子擔心地問。
「嗯,我很快便回來。」
聖人走進餐廳深處的洗手間,用冷水洗臉。
然後,當他用紙巾擦臉時,洗手間的門打開了。
聖人看著鏡子。
雪子慢條斯理地把冷盤吃完。
聖人的位子上擺著摺疊好的餐巾。
近乎可怕的幸福。
雪子希望這段時間永遠不過去。
愛情──平日內向的雪子,以為自己與愛情是無緣的。
可是,沒有的事。自己體內,某種感情正在燃燒並湧出來。
一旦知道那是愛情時,人生看起來就完全不一樣了。
對──生命對我是仁慈的。
「小姐。」侍應來了。「你的朋友叫我把這個交給你。」
「嗄?」
雪子接過便條一看,上面潦草地寫著:
「我有急事。你一個人吃完就回去吧,對不起。」
雪子懷疑自己的眼睛有問題,重複看了那張便條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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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浴簾】
「談談有關令公子的事。」
仔細一想,不必說也知道。晴美造訪白鳥涼子,還會有別的事嗎?
可是,涼子好像早已預料得到,她馬上讓晴美和沙織走進屋內。
「突然打攪你,真對不起。」走進客廳時,晴美說。涼子似乎還沒準備就寢。
「聖人今晚……」
「嗯,他和雪子小姐在一起。」沙織說:「不過,即使很晚也會回來的。」
「我懂。喝點甚麼嗎?」
涼子為她們沏紅茶。
她的樣子十分平靜,跟不久前為了聖人的事到處跑的「星媽」判若兩人。
這個改變的背後應該有甚麼契機才是。
「好香。」晴美說:「──白鳥女士,我想請教一下令公子的事。你是否也約略
感覺到他有甚麼古怪的舉動?」
「哪一方面?」
沙織探前身子,說:「他和那個中學生的合照是事實。她也接受了採訪。當然,
我們不知道那女孩說的是不是事實,但她的確陪過聖人先生,並向他拿零用錢──」
「不是的。」涼子搖頭。「聖人不會做那種事。」
「可是,不僅那件事。」晴美說:「他曾經強姦一個前去邀請他演講的大學女事
務員。」
「邀請他演講?」
晴美說出在電視台發生的事時,涼子木無表情地點點頭。
「我懂了。是他。」
「我無法理解。」沙織說:「聖人先生是否有甚麼病?」
涼子白著臉說:「聖人不會做那種事。」
「可是那些的確──」
「我不是說你們撒謊。」涼子說:「不是聖人做的。是他──他的孿生哥哥。」
晴美和沙織啞然對望。
「怎會呢?你是說,他們打扮得一模一樣?」晴美問。
「當然,我想他是故意的。我……見過他。昨天。」
「你說見過他……」
「我在十九歲生下他時,男朋友的情況不允許我們結婚,因為對方有妻子。」涼
子說:「我生的是雙胞胎──那時我才十九歲,不可能撫養兩個孩子。哥哥叫正人,
弟弟取名聖人。結果,我把正人送給別人做養子。」
「那是幾時的事?」晴美問。
「一生下來就送走了。我怕會日久生情……其後怎樣了、正人被帶去甚麼地方,
我都不知道。」涼子搖搖頭。「我在鄉下的產科醫院生產,紀錄也不會留下來。」
「於是,你獨自撫養聖人先生?」
「養一個孩子也令我辛苦得幾乎想死。託福,我把正人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他也
廿八歲了吧。儘管是雙胞胎,我以為他現在長得不像聖人了……」
「可是,你真的見到他?」
涼子點點頭。
「昨天,在我和林久哉先生吃飯的酒店,我不是昏倒了嗎?那時,我真的見到正
人。」
聽罷涼子描述當時的情形後,晴美說:「乍看之下,真的相似得會看錯嗎?」
「嗯,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有一瞬以為他是聖人。如果他有意識地裝扮的話,別
人大概不容易分辨出來。」
「聖人先生知道他有個孿生哥哥嗎?」
「我曾告訴他,但他好像漠不關心似的。」
晴美沉思。
「總之,我把這件事告訴家兄,請他調查一下正人先生的事──假如正人先生假
扮聖人先生,跟中學生玩樂,又在電視台出入的話……」晴美說。
「一定是這樣。否則他昨天不會在那種地方出現。」涼子說:「對了──不久
前,有人把照片放進這裡的玄關。」
「照片?」
「嗯──等一下。」涼子站起來,從櫥櫃的抽屜拿出兩張照片。「這是剛出生的
正人和聖人。」
雙胞胎嬰孩睡在一起的照片。兩張一模一樣的照片。
「一張在我手裡。應該只有一張的,可是另外一張放在玄關。」
「畢竟是正人先生拿著的意思?」
「我想沒錯的。」涼子點點頭。
──晴美和沙織一同離開聖人的公寓。
「抱歉,我要聯絡我的哥哥。在此分手吧。」
「嗯。變成意想不到的局面哪。」
「可不是?」
嘴裡嘆息連連的晴美,內心卻歡喜雀躍……畢竟難以啟齒。
「那你先走好了。我坐電車回去。」沙織說:「才十點鐘嘛。」
十點鐘。
從好幾分鐘前開始,宇都宮舞便不停地看腕錶。她提早三十分鐘來到這間酒店的
大堂。
可是,聖人是大忙人。她這邊廂要等也沒法子──今晚跟他過夜,不必著急。
坐在大堂的沙發上,阿舞翻看旅行小冊子。她的眼睛停留在「蜜月」的行程上。
當然是夢,但若可以和聖人結婚並去渡蜜月的話……光是那樣就可能幸福死了。
「死」……為何如此幸福的時候,腦海中會浮起那麼消極的念頭?
是因為聽見芳賀老師死去的關係?抑或阿舞本身被恐嚇說「說出來就殺你」的緣
故?
不過……沒事的。我又沒做過甚麼壞事。對呀,那個純粹是恐嚇,何況我甚麼也
不知道,要說也無從說起。
「──宇都宮小姐。宇都宮舞小姐。」
侍應到大堂來喊,阿舞連忙站起來。
「呃,我是宇都宮舞。」她跑上前。
「你的電話。」
侍應把她帶去櫃台的電話前。
「還要花一點時間。」聖人的聲音。「你先進房間去好嗎?我用你的名字拿了房
間。」
「好的。但──」
「當然,我會盡快過去的。」聖人開朗地說:「你先休息吧。」
「是。」
阿舞首先鬆一口氣。
她問了櫃台,確定已訂了房間。
她接過鎖匙,往電梯走去。
難開口的話要早說。
留美子是聰明的女孩,那點她是知道的。
但一想到一開始就說出來,而他憤怒地離去的話,就更說不出口了。「算了,分
手時才說吧。」她告訴自己。
「不要緊吧?」聖人回到床邊。「時間很晚了。」
「沒關係。我告訴家人我跟朋友在一起。」留美子一邊說一邊從床上坐起來。
「你還有事?」
「嗯。跟人約好了。」聖人微笑。「詩人嘛,愈夜愈精神的。」
「所以才開心呀。」留美子笑起來。「謝謝。」她飛快地吻了吻詩人。
「我送你一程好嗎?」
「不用。我坐計程車回去。別擔心。」
留美子的體形並沒有完全成熟。十五歲,可能還算年幼,卻因不少男性喜歡的關
係,她才幹這份兼職。
「哎,如果你很忙的話,先走好了。」留美子說:「我快點去洗個澡。」
「沒關係。」聖人看看腕錶。「我等你。等你上了計程車我才放心。」
「你真體貼。」留美子穿上浴袍。「我很快就洗完澡。」
她走進浴室去。
她脫掉浴袍,隨手放在盥洗台,然後走進浴缸,扭開花灑的水龍頭。
調好溫度後,她把浴簾「刷」地拉上。
留美子喜歡比較熱的水。可能是由婆婆帶大的關係,她受到老人家的影響。
──假如婆婆還活著,知道我幹這種事的話,大概會悲嘆不已。
奇妙的是,過去留美子跟男人上酒店,從沒覺得開心過,雖然她令對方十分滿
意,給她很多錢。
留美子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做了甚麼壞事。她能讀書,成績也保持水準。賺到的錢
大部份用來交朋友或請客,絕不沾染危險的藥物。
在某種層面上,留美子很冷靜地看待這份兼職。
可是──今晚是不同的。
起初,留美子因著對手是「名人」而沾沾自喜。她也讀過白鳥聖人的詩。
然後,她知道聖人非常溫柔,甚至令她產生某種幸福的感覺。今晚是第二次。留
美子第一次覺得做這種事的自己很羞恥。
奇妙得很。聖人是「顧客」,不應該使留美子覺得羞恥,可是她竟然想停止不幹
這份兼職了。
──浴簾後面有影子在移動。
「啊,一起洗嗎?」留美子稍微大聲說。
「不,不用。」聖人的聲音。「我是來照鏡子的。」
「哦──我好不好停止這份兼職呢?」留美子關掉花灑,用海綿輕輕擦著身體
說。
「為甚麼?」
「我覺得……被聖人先生抱過以後,如果再去陪其他奇怪的叔叔上床的話,好像
是罪過似的。」
「是嗎?」
「不過──」留美子有點遲疑。「除了這種見面方式以外,我大概見不到你
吧。」
留美子沒由來地心痛起來。如果在別的地方見面,聖人一定會裝作不認識地擦肩
而過。雖然她知道那樣最好……
「沒有的事。」聖人在浴簾的另一邊答。
「你肯見我?真的?」留美子雀躍地說。
「你很聰明,光是聊天就很有趣了。」
「只有聖人對我說這些話──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可以呀。」
「謝謝!」留美子又開始淋花灑浴。
浴簾另一面的影子悄悄接近,手搭在浴簾的邊緣上。
「其實,我必須向你道歉。」留美子說:「上次我們從酒店出來時,有人拍了照
片。」
浴簾慢慢被拉開。幾公分外的地方,刀鋒在閃閃發光。
「聽說那人把照片賣了給照片周刊──不曉得他們是怎樣查到的,記者跑來找
我……」
那隻手用力揪住浴簾。
「我說了。」留美子繼續用輕快的語氣說:「反正照片都拍了,我覺得說不說都
一樣……後來才覺得不好,真抱歉。」
留美子關掉花灑,舒一口氣。浴簾內熱氣瀰漫。
「──你生氣了?」留美子拉開浴簾。
聖人在鏡子前面梳頭髮。
「抱歉哦。」留美子說。
聖人看看她,笑一笑,說:「算了。趕快擦乾身體,會感冒的。」
留美子放下心頭大石,伸手拿浴巾。
「哪一本周刊?」
「好像是……《N》吧。」
「我也有為那家公司工作。沒事的,即使有人投稿,他們也不會刊登。我會去證
實一下。」
「真的?好極了。」留美子一邊用浴巾擦身體,一邊羞赧地微笑。「我以為你會
殺了我。」
聖人也笑了。
「殺你?我怎捨得呢?」他說:「來,快穿衣服吧,不然會著涼。」
「你真體貼。」留美子吻了聖人的臉一下,赤裸著身子奔向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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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獵物】
福爾摩斯坐在盤問室的窗旁一動也不動。
「喂,幹甚麼?」片山喊,牠連頭也不回。「不理我呀。」
加藤希代子笑了。
「你終於笑啦。」片山說。
「嗯。」希代子低頭看著手中揉成一團的手帕。「我把為芳賀老師死去而哭的眼
淚,收在這條手帕裡。我會忘記一切,重新來過。」
「那樣就好了。老師也會覺得你重新站起來可以贖罪的。」
「多謝你的安慰……」希代子微笑。
「託你的福,我們才能深入調查那個集團的主腦。通常人們都因害怕而不肯說出
來。」
「芳賀老師那樣子死了,如果我不豁命的話,就對不起她啊。」
「謝謝你。不過,我們會負責保護你。」
片山站起來,伸個懶腰。
「有關金本佐知子的事,你畢竟甚麼也記不起來嗎?」
「嗯。至少我甚麼也沒聽說過。」
「是嗎?你累了吧?」
「有一點。」希代子點點頭。「不過,無所謂。我必須為自己做過的事償還。」
這時,門打開,石津探臉進來。
「片山兄,晴美小姐來了。」
「晴美?好,我就來……」
話沒說完,晴美已推開石津走了進來。
「哥!關於白鳥聖人的事,我有話告訴你。」
「哦──好吧。」片山問石津:「喂,這位小姐的母親還沒來嗎?」
「聯絡上了,應該出了來的,我想快到吧。」
「好──這裡不能休息吧。石津,你帶她去休息一下。」
「是。」石津催促希代子。正要離開房間時,晴美突然喊住他。
「石津,關於雪子的事──」
「嗄?噢,剛才她打電話給我。」
「電話?她說甚麼?」
「好像很沮喪的樣子。」
「她跟白鳥聖人吃飯哦。」
「她說他不見了。」
晴美和片山對望一眼。
「不見了?怎麼回事?」
「不太清楚。好像是吃飯吃到一半時,男的說去洗把臉,就這樣走開了,自此沒
有回來。他只是叫侍應交一張字條給她,說突然有急事。」
「那就奇怪了。即使有急事,與其寫字條,何不直接告訴雪子一聲?」晴美有點
不安。「哥哥,其實──」
這時,從窗口望外面的福爾摩斯回頭叫一聲,彷彿是催促他們留意。
「福爾摩斯,怎麼了?」晴美走上前去,福爾摩斯的眼睛轉向窗外。
「外面有甚麼?不是只看到馬路嗎?」
「喵。」
「你說不是?」
晴美低頭蹲到福爾摩斯的視線位置看外面。
「看到甚麼?」片山也走過去。
跟石津一起準備離開盤問室的希代子好奇地注視片山兄妹和三色貓之間的「對
話」。
「車?」
「喵。」
「哥哥,發現了沒有?馬路對面的黑色車。」
片山叫晴美稍微退到一邊。
「假如對方正在看我們,就會發現我們也在看他。石津,去拿紅外線望遠鏡
來。」
「是。」石津急忙衝出去。
希代子走過來,悄悄張望外面。
「那部車,從剛才起就一直停在那邊。」她說:「我記得啦。休息時,我從這裡
看出去,已經看到那部車。我還想說在警視廳附近,怎麼可以把車停在路邊。」
「嗯……令人在意哪──從隔壁房間窺望一下吧。」
石津拿著望遠鏡回來後,片山等人走進隔壁無人使用的盤問室,在黑暗中走近窗
旁,把望遠鏡瞄準那部車。
「──車上有男人,正在看這邊,咬著香口膠之類的。」
希代子也跟著過來,聽到那句話,駭然一驚。
「那男人搞不好是……給我看一下。」
她從片山手上接過望遠鏡,貼著眼睛往外看。
她凝目看了好一陣子。
「──果然。」她嘆息。
「你認得他?」
「據我所知,那人經常指示芳賀老師做事。」
「對方送上門來?不能放過他!」片山等人出到走廊。
「可是,他在那邊幹甚麼?」晴美說:「假如是在監視這邊……」
「會不會來等我出去?」希代子說。
「嗯,可能是。大概想堵住你的嘴巴。」
「那麼,我出去好了。假如他動手殺我的話,請逮捕他。」
「危險啊。」晴美說:「沒必要那樣做──」
「可是,如果你們出去捉他,他一定會跑掉。」希代子不肯讓步。「我想為芳賀
老師報仇。」
片山和石津無奈地對望一眼。
「甚麼嘛?」晴美察覺了。「你們在想,幹嗎女人都這麼頑固,對不對?」
片山被她一語道破,連忙別過臉去。只有石津大表佩服說:「晴美小姐的直覺真
好!」
看到這個情形,希代子忍不住笑起來。
「辛苦了。」片山出來送行。
「承蒙照顧。」希代子鞠躬。「媽,回去吧。」
母女倆坐進電召而來的計程車裡。
計程車停在警視廳的後門外面。
已經很晚了,白天相當擠塞的道路現在很空。當計程車改變方向準備開動時,停
在馬路對面的黑色車突然開動,駛過馬路,然後調頭,擋在計程車前面。
激烈的槍聲響起,計程車的擋風玻璃粉碎了。槍聲繼續,連計程車頂上的燈也飛
脫了。
槍聲停止,黑色車突然倒退,改變方向開動。冷不防前面出現一部巡邏車。
司機緊急剎車,並改變方向,黑色車往橫一滑,車身跟巡邏車激烈碰撞,火花四
濺,玻璃窗破了。
從黑色車裡滾出兩名大漢來,往行人道跑去。計程車的司機門打開,石津衝出
來。
「別跑!王八蛋!」
對方太過驚慌吧,連槍也來不及拔出。石津的拳頭擊中其中一個大漢的下巴,大
漢躺成「大」字昏倒在地。
另一人慌忙地往相反方向衝去,看見五、六個警員一字排開等著他,馬上停步,
癱坐在地。
「──沒事吧?」片山跑上前,打開計程車後座的門。
「我們蹲了下去嘛,沒事沒事。」希代子的「母親」用年輕的聲音說。
當然,她是晴美假扮的。
「希代子小姐,有沒有受傷?」
「沒有……第一次淋玻璃雨。」
一人從計程車下來,拂落身上的碎玻璃。
「那傢伙被我打倒了。」石津得意洋洋地說。
「好危險哪。萬一對方開槍怎辦?」
「是嗎?」石津這才察覺的樣子。「還好,平安無事。」
「悠閒的傢伙。」片山吃驚地說。
希代子往昏倒在路上的男人走去,用鞋尖捅捅他。男人呻吟著抬起頭來。
「是你呀!救救我……好痛啊。」他發出可憐的呼喚。
「我來幫你。」說畢,希代子不顧一切地猛踹男人的腹部。
男人翻著白眼,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剛才的舉動,我當沒看到罷。」片山拍拍希代子的肩膀。「石津,拉他起
來!」
晴美用手搭住希代子的肩膀,說:「來,進去把這個還給你媽媽。她換上我的衣
服,大概很不習慣。」
一起走著時,希代子嘆息著說:「我的運氣也很好哇。」
「怎麼說?」
「芳賀老師代我死,我才獲救,甚至給我重新做人的機會──如果這樣子我還不
好好地站起來的話,活該下地獄。」
晴美摟住她的肩膀──希代子大概從此不會行差踏錯吧!
剛才的冒險,雖然有點嚇人,卻是有必要的。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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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背叛】
「謝謝我們今天的嘉賓──大受年輕人歡迎的詩人,白鳥聖人先生。」
司儀說完,攝影棚中湧起掌聲。聖人轉向電視攝影機,輕輕致意。
「──好了,辛苦大家啦。」聲音四起。
「謝謝。」
「謝謝……」
聖人不想再跟任何人說話,站起來,走出攝影棚。
「辛苦你了。」野田沙織迎上去。「你媽在那邊等你。」
「謝謝。」聖人點點頭。「待會還有甚麼節目?」
「只有這個電視錄影。傍晚有一個專訪。」
「那麼,還有一點時間囉。」
「嗯。怎樣?要不要陪我上酒店冒冒汗?」
聖人眨眨眼。
「認真的?」
「怎會呢?」
「嚇我一跳。」聖人笑了。「我想好好吃頓午餐哪。」
兩人在走廊上走看。
「跟雪子小姐?」
「嗯……因我上次丟下她走了嘛。」
「聽說。她哭了!」
「真的?她會很討厭我吧。」聖人擔心地說。
「換作是我,我會打你一巴掌,然後說再見。」沙織說:「不過,也許她是不同
的。」
「我給她留電,叫她今天在這裡等我。」
「但願她會來──啊,抱歉,我很快回來。」沙織發現那個負責聖人下星期節目
的監製,馬上跑了過去。
聖人拿著剛才那個節目的劇本,走到垃圾桶前,把它「彭」地扔進去。
──阿舞一直注視著聖人扔劇本的舉動。
從他走出攝影棚開始,她就一直跟在後面。
用不著便一把扔掉。我也是這樣子被他拋棄的嗎?
那個經理人回來就不好了──阿舞不顧一切地跑上前去。
「呃──聖人先生。」
「嗯?」聖人回過頭來,然後,狐疑地望了阿舞一陣子。
「噢,上次為演講的事見過你吧。」他微笑。「今天有甚麼事?」
阿舞愣住了──這人是不是在開玩笑?
「那天……我一直等你。在酒店的房間裡。」阿舞說:「為何你不來?」
「你說甚麼?」聖人大吃一驚的樣子。「你在說甚麼?」
阿舞領悟到事情已演變成想像中最壞的情況。她忍住眼淚,顫聲說:「若是改變
主意,請說好了。何必……何必說那種莫名其妙的話。」
「等等。你……沒事吧?」
他這樣一說,阿舞再也忍不住,壓低聲音啜泣起來。
「哎,冷靜點。你來這邊……」
聖人牽著阿舞的手,把她帶到有沙發的地方坐下來。
然後,他說:「哎,怎麼回事,你再告訴我一遍。」
「再告訴你一遍……你忘了嗎?對你而言,可能不是罕有的事吧。」阿舞掏出手
帕來擦眼淚。「我第一次到電視台邀請你演講時,你把我帶到空的攝影棚……你不是
佔有了我嗎?」
聖人用稍微僵硬的表情聽著。
「我……佔有了你?」
「嗯。你連那個也忘掉?」
「你……其後,為了演講的事,我和你到酒店去商量。那個我倒記得。」
「你說甚麼?那麼,後來你打電話來遨我到酒店過夜的事,你也忘了?」
「我……」
「嗯。我在酒店等你,你又打電話來,說你遲到,叫我先去房間……我一直沒
睡,等到天亮,想著你可能跟別的女人睡……」阿舞再擦一次眼淚。「明白了。我已
經不再吸引你吧。」
「你……不控告我?」聖人問:「你不是說,我在電視台強姦了你嗎?」
「控告你比較好嗎?」阿舞直直地盯著聖人。「可是,我愛上了你呀。」
再說下去,只有讓自己更傷心。於是阿舞站起來。
「失禮了。」她鞠躬。「有關演講的事,會有別人跟你聯絡──男性比較好
吧。」
聖人甚麼也沒說。阿舞逃也似地離開那個地方。
──聖人繼續坐在那裡。
「怎麼了?」一把聲音說。他回過神來。
「啊──媽。」
「你遲了,我來看看的。」涼子說:「沙織小姐呢?」
「嗯,剛剛走了──」聖人打住。「噢,回來啦。」
「抱歉。」沙織氣喘喘地走過來。「那個監製呀,很難捉住他的。」
「那就走吧。」涼子催促。
「嗯……媽,吃午飯嗎?」
「你說甚麼呀,我當然和你一塊兒吃啦。」
「哦……只是──」話沒說完,聖人見雪子站在大堂,不由止步。
「當然,雪子小姐也一起。」涼子微笑著說。
「怎麼,媽知道了呀。」
見到雪子笑盈盈地向他渾手,聖人似乎鬆一口氣。
「那就讓母親大人加入吧!」
「甚麼意思嘛,那個說法。」涼子苦笑。
「聖人先生,還有其他人呀。」沙織說:「對不起,打攪了。」
「你好。」晴美和福爾摩斯走過來。
「嗨,好極了,我還以為是記者哪。」聖人握著雪子的手。「上次是我不好。」
雪子聳一聳肩,微笑說:「詩人都是怪人,我知道。」然後「哈啾」一聲,打了
個大噴嚏。
「噢,抱歉!」晴美連忙說:「福爾摩斯,你別走近雪子嘛。」
「喵。」福爾摩斯似乎有點不滿。
「抱歉,我有過敏症……哈啾!」
雪子連續打了三個噴嚏。
「噢,哥哥!來得正好。」晴美看見片山走過來。「哎,福爾摩斯拜託了。」
「到底怎麼了?」晴美冷不防把福爾摩斯推過來,弄得片山翻白眼。
聖人等人走開後,晴美低聲說:「聽到了沒?」
「你說那女孩和聖人的對話?嗯,聽到了。」片山抱起福爾摩斯。「強姦宇都宮
舞的真的不是聖人?從剛才的情形來看……」
「是他哥哥正人做的!那女孩當然以為自己受騙了。」
「我去找一下那女孩。福爾摩斯也來吧。」片山把福爾摩斯放下。「現在石津正
跟蹤她。」
甚麼都無所謂了。
對阿舞來說,不管在電視台的走廊走著的是怎樣的大明星,她都漠不關心。
我已經死了。現在不管發生甚麼事?我都不會害怕……
她不想回大學去。帶著這雙哭腫了的眼睛返回大學,別人會講甚麼?
實際上並沒那麼嚴重,但阿舞本身覺得好像哭得淚已乾了。
走廊的另一端,有三、四個穿短大衣的男人「嘰里呱啦」地交談著走過來。
「倒在那邊好痛啊!」
「往前撲倒還好,向後仰跌就慘了,因為後面沒有眼淚嘛。」
「對呀對呀。」
其中一個拿出手槍,「霍」地轉身。
看樣子是電視台專門在警匪片中演捱打角色的演員。跟他們擦肩而過時,阿舞不
禁微笑了。
在電視劇裡,每天都有幾個人被殺。人的死亡,並沒有甚麼大不了。
死……
「你。」手臂被人捉住,阿舞嚇一跳。
「嗄?」
是穿短大衣的男人──剛才那幾個人的夥伴吧。
「有甚麼事嗎?」阿舞問。
「表情好哇。」
「嗄?」
「想不想當臨時演員?」
「臨時演員……我嗎?」
「嗯。有意思嗎?」
「不太……」
「總之,給我一點時間。可以嗎?」
「呃……」
在她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以前,已被強拉著走下樓梯來到地庫。
「這邊這邊。」男人一直拉著阿舞。他打開一道門。
腳步聲響起──是停車場。但只停了幾部車子。
「這裡可以了。」
「幹甚麼?」阿舞問。
「你是被殺手追蹤的目擊者,你要拚命地逃跑。是不是很好玩?」
阿舞惱怒了。
「我累了,沒有力氣逃跑。」
「是嗎?那就不必跑了。」
男人拔出手槍,扣動扳機。聽到震動鼓膜的槍聲時,阿舞縮起脖子。
傳來「叭嚓」一聲,回頭一看,停在阿舞後面的一部外國車的倒後鏡飛脫了。
對──我早覺得事有蹺蹊。
「你是來殺我的吧。」阿舞說:「你這副殺手的打扮好滑稽!」
男人似乎亂了陣腳。
「你不怕?」
「會痛吧──不過,我剛巧想死。」
阿舞開始同情這個男人。
她發現汗水在那人的額頭上發亮──這人很害怕。
說的也是。不管是怎樣的「公事」也好,總不能天天殺人。
阿舞想在這種場面演出,當作勉勵自己。她甚至覺得這樣很「可愛」。
「哎,我來逃跑好了。」阿舞說:「如果那樣比較容易開槍的話。」
「奇怪的女人。」
「我也覺得很奇怪呀。即使我死了,誰也不會為我哭泣。」
芳賀老師死了,而我也被白鳥聖人拋棄了。
我有充份的理由死去。
阿舞轉身背向男人。
「那麼,我走啦。」她邁步。「我不跑,慢慢走好了。」
阿舞帶著不知子彈幾時貫穿心臟的心情走著。她並不害怕,只怕萬一子彈打在其
他部位上……
拜託。一槍就打穿我的心臟哦!
阿舞繼續走──怎麼還不開槍?
「砰!」槍聲在停車場中迴響。子彈打中遠方的水泥柱子反彈回來,發出「叮」
的一聲。
「好差勁的槍法!」阿舞說罷回過頭來。
剛才阿舞他們走出來的門打開了。
「別動!扔掉手槍!」
刑警衝了出來。
阿舞呆呆望著那男人扔了手槍,被人扣上手銬。
「有沒有受傷?」
走過來的是──
「你是片山先生吧。」
「嗯。跟蹤你的石津,在走廊跟丟了你。好危險哪。」
「我……沒事。」
阿舞走到被石津刑警押走的男人跟前。
男人見到阿舞,露出苦笑。
「反正早晚也要被捕的。」
「你故意打不中的?」
「嗯。」男人點點頭。「幸好沒打中。」
阿舞目送男人被帶走。
她驀地察覺,腳畔坐著的三色貓正在仰視她。
那貓的眼神出奇地柔和,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幸好沒打中……
那男人這樣說──表示我還有生存的價值嗎?是不是呢?
阿舞蹲下去,輕輕撫摸三色貓的頭。她哭了。
「有件事想問你。」片山溫和地說:「可以嗎?」
「是……」阿舞擦乾眼淚站起來時,她已擺脫了想死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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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空隙】
電話……
電話響起來──是誰呢?
雪子很年輕。一旦睡著了就不容易醒來,因而上大學的早課時她經常遲到。
然而電話繼續響個不停,她只好從床上爬起來,在黑暗中摸索著話筒。
「喂……」接近夢囈的含糊聲音。
「好極了,你在家。」
是聖人!太現實了,她完全清醒過來。
「怎麼了?」雪子邊說邊開燈。
她因目眩而瞇起眼睛看時鐘。凌晨兩點。
「這個時候吵醒你,抱歉。」
「不……」
「我想見你。我現在去你那邊可以嗎?」
「你來這裡?」
雪子猶豫片刻。
從現在起要去任何地方都很麻煩。尤其在這一帶,不用電話是叫不到計程車的。
雪子所住的這撞公寓是女學生專用的,在深夜出入會很麻煩。
因此,即使聖人來了,也不能從正門的玄關進來。
「好吧。」雪子說。
「對不起。我突然想弄清楚我和你之間的事。」
「弄清楚……」
「今晚,我和我媽談過了。我媽也很喜歡你。在她改變主意之前,我想先跟你訂
婚。如何?」
好不容易醒過來了,雪子還有「做夢吧」的感覺……
「那麼,一小時以後,我去你那邊。」
「一小時呀。那麼……我打開太平門等你。不能從正門進來,請你繞到後面
吧。」
「知道。不如從露台爬進去,像羅蜜歐與朱麗葉一樣。」聖人笑了。
「那我等你了。」
「嗯。明天早上有沒有課?」
第一堂有課。可是──誰管它呢!
「完全沒問題。」雪子回答。
「哥哥,到了。」
晴美搖了片山幾下,他醒了。
「幾點鐘?」
「到醫院了。」她敲敲兄長的頭。「振作些。」
片山等人在醫院的夜間出入口前面走下計程車。
走進裡面時,青木惠表情僵硬地站在那裡。
「片山先生!」
「怎樣?」
「這麼晚,對不起。」阿惠鞠躬。「家母──她說她有事非要告訴片山先生不
可。」
「還清醒嗎?」晴美問。
「還可以……」阿惠搖搖頭。「醫生說,可能捱不到天明了。」
片山和晴美不知說甚麼才好。當然,福爾摩斯也是。
他們走進病房,看見躺在床上的育子那張幾乎失去血色的臉時,不由對望一眼。
「媽……」阿惠喊。「片山先生來了。聽到嗎?」
育子張開眼睛,認出片山。
「你好……特地跑來。」她喃喃地說:「阿惠,你出去……」
「嗯。」阿惠點點頭,跟晴美走出病房。只有片山和福爾摩斯留下來。
「──覺得怎樣?」片山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來。
「已經不行了……」育子用沙啞的聲音說。
多餘的慰問已不適合。片山不想浪費時間,問:「你想告訴我甚麼?」
「片山先生……我想你已經知道了。」育子說:「殺死那女子……金本佐知子
的,畢竟是我的兒子。」
「你知道了?」
「我找到兒子的遺書。」
「那麼,遺書裡──」
「他坦白說,是他做的。只是我想到阿惠的事,所以沒說出來。我只想把事情弄
成是『因被冤枉而痛苦』……」
「原來如此。可是,功藏先生始終無法認罪。」
「他說要用死來贖罪──我知道……實在給你添了很多麻煩。」育子說。
福爾摩斯從地面躍起來,跳到床上。育子看了,驀地微笑。
「哎……你好像是來安慰我似的。」
「喵。」福爾摩斯的聲音溫柔地響起。
「哦……這貓好像表示原諒我哪。」育子說:「真的,一定是……」
「是嗎?」片山點點頭。「打匿名電話去警視廳的,是你吧?」
「是。」育子點點頭。「我看到報導,說有個跟金本佐知子同校的女孩被殺
了……阿惠好可憐。我想到,起碼讓她相信兄長是無辜的……她的心情就會輕鬆不
少。」
「是嗎?」
「原諒我。我干擾了你做重要的事。」
「不,我明白的。」
「你真好……片山先生,可以代我把真相告訴那孩子嗎?」
「我嗎?」
「嗯──很為難的要求。不過,臨死的人的要求,很難拒絕吧?」
片山微笑。
──回到走廊時,片山看見晴美和阿惠走過來。
「哥哥,剛才接到石津的電話。」晴美說:「必須馬上過去。」
「是嗎?好吧──阿惠君,待會我再過來一趟。」
「是……」阿惠有點不安地目送片山等人離去之後,才走進病房。
阿惠衝出走廊,護士和醫生趕過來,乃是兩、三分鐘後的事。
一小時後。
在約定時間之前,雪子離開房間,站在太平門前面。
因為聖人有可能提早到達的關係。
想到聖人要來,她還花了相當的時間打掃房間和收拾東西。
十五分鐘左右以前,雪子來到太平門。不過,這個地點就在電梯附近。
儘管是深夜,在城市獨居的女孩熬夜乃是普通的事。半夜跑到一樓大堂的自動販
賣機買果汁或牛奶的女孩也不少。還有人說應該有啤酒賣的。
傳來「卡嚓」一聲。
是某個房間開鎖的聲音。糟糕!
雪子急忙跑到電梯前面,裝作要下樓買東西的樣子。
門開啟,穿著睡衣的女孩「呱嗒呱嗒」地走過來。
「咦,雪子,還沒睡呀。」
大三的女孩,唸不同的大學,但時常碰面。她人緣很好。
「晚安。」
沒法子。雪子撳了電梯的按鈕。幸好她帶著零錢,便想到有此一著。
「和子,你買甚麼?」雪子問。
「不。我去接人。」
「嗄?」
「我的他會從太平門進來找我。」
雪子嚇了一跳。
「哦,是嗎……」
「雪子是個認真的女孩,大概不會做這種事吧。」
雖然嚴禁男生進來,但使用太平門出入的事並不稀奇。女生公寓當然不允許她們
這樣做,可是半數以上的女孩都在做這種事。
電梯到了。
「拜拜。他快來了。」和子往太平門跑去。
形勢所迫,雪子只好搭電梯下樓。
「糟糕!」她喃語。
萬一那女孩遇到聖人的話──立刻會在這幢女生公寓裡傳開來。
可是──雪子不在乎那個。不曉得聖人是否願意向世人宣佈她的事……
到了一樓,雪子打量一下大堂。主要的大燈都關掉的關係,大堂相當幽暗。
模模糊糊可以看見的,是排列著自動販賣機的房間。
沒東西想買,但雪子還是拿著零錢走過去。
買一罐烏龍茶好了。
希望和子趕快把男朋友接去她的房間便好了──聖人會準時來嗎?烏龍茶的罐子
發出「咯噹」巨響掉下來。
雪子拿著烏龍茶,穿越大堂往電梯走去。
就在那時候,燈全部熄了。雪子一時佇立在原地。
停電?大堂漆黑一片。
當然的,電梯也停了。即使要上樓也……
稍等一會,大概會亮燈吧。
靜止片刻,眼睛也適應下來。外面的街燈從正門玄關鎖著的鐵柵照進來。
她開始隱約地見到大堂的情形。
然後雪子發現,大堂裡不止自己一個人。
大堂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
從盤起白皙小腿的動作可以看出她是女人。她背向玄關大門而坐,臉很暗,看不
清楚長相。
是誰呢──雪子彷彿覺得自己知道她是誰。
「晚安。」女人用有點沙啞的聲音說:「你沒忘記我是誰吧。」
「你是那時那個人……叫我不要跟聖人交往的人。」雪子一直盯著女人的影子
說。
「對。我應該說過,這是最後忠告。」女人說。
「我和聖人彼此相愛,有何不可?」
「詩人嘛,不能得到凡人的幸福。」女人說:「不幸和悲哀才能磨練感性。幸福
只能使天才變庸才──而你為了自己的幸福,殺了詩人白鳥聖人啊!」
「怎會……如果能夠得到幸福,為何故意選擇不幸呢?那樣太奇怪了。」
「像你這樣的普通人是不會了解的。沒法子,你沒有任何天份,不是你的罪
過。」女人緩緩地站起來。「在你殺他以前,我只能把你殺掉。」
女人手中的刀鋒在黑暗中泛著白光。
也不曉得這種時候怎能動彈的,雪子將手裡的烏龍茶罐子擲向女人,轉身便跑。
罐子似乎打中了女人,她「啊」地叫了一聲。可是,那樣並不能防備刀子。
不能往正門玄關跑的關係,雪子決定逃向大堂深處。
可是──深處更是黑漆漆一片。
她拚命搜索記憶,竟然想不起那裡有甚麼。
只好伸手摸索牆壁──碰到門鎖──這是哪兒?
對,走進接待處的門。
沒有其他選擇。雪子打開那道門,走進裡頭。
有櫃台,有椅子。雪子匍匐著鑽進櫃台下。
「咯咯」……女人的鞋音響徹大堂。
聖人怎樣了?如果他到這裡來就危險了。雪子開始擔心聖人的安危。
就在這時候──
「雪子小姐!」大堂響起呼叫聲。「你在不在?不要緊吧?」
那是──片山晴美的聲音!
可是,那把聲音在大堂外面,多半是從正門玄關前面一帶傳來的。那道格子鐵柵
擋住了,他們不能走進大堂內。
雪子一回答就會被女人找到,因此她一直屏住呼吸……
「──沒人出來啊!」石津跑回來。
他連續按了夜間接待處的對講機多次,也不見回應。
「燈都熄了。」片山也站在正門玄關前。
「會不會是電源被切掉?」
「若果剛才你見到的是歹人的話,雪子君可能也在裡面啊。」
「可是進不去──」
「喵。」福爾摩斯叫。
「福爾摩斯也是,門不開就進不了去呀。」
「慢著──石津,裡頭的玻璃門,能不能想法子打開一條縫隙?福爾摩斯能進去
就行了。」
「我去找根木棍來。」石津跑開了。
「可是,這道鐵柵──」
「從這些格子的空隙可以進去吧?」
「不可能吧。」
「可是福爾摩斯想嘗試呀。」
福爾摩斯扭著身體,把頭伸進格子之間。
「好像能進去。」
石津拔出支撐盆栽的木棒跑回來,插進格子之間,運勁撬開玻璃門。
「喵。」
「福爾摩斯,加油!」
經過一番努力,福爾摩斯總算能穿過玻璃門邊細小的空隙。
「成了!」
福爾摩斯的影子消失在大堂裡。
「去找可以進去的地方。」片山催促石津。「晴美,你留在這兒。」
「嗯。」
晴美獨處時,一直望著大堂深處。有時她會發現一個黑影在晃動,卻看不清楚。
假如福爾摩斯救到雪子就好了……
「啊!」晴美不禁喊一聲──忘了!福爾摩斯一靠近時,雪子就會因鼻敏感而打
噴嚏!
──女人的腳步聲往大堂深處前進。
雪子在櫃台下面一動也不動。即使女人走遠了一些,她也無法離開這兒到任何地
方去。
電梯停了,樓梯也因沒亮燈而漆黑一片。
可是,假如她一直待在這兒的話,女人很快就會發現她,不是嗎?
怎麼辦?雪子不知如何是好。
櫃台上面傳來「咯哧咯哧」的聲音──甚麼東西?
雪子悄悄探頭去看。櫃台窗口的玻璃外,閃著一對綠色的眼睛。
啊,是福爾摩斯!
牠是怎樣進來的?
雪子用手探索玻璃窗口的鎖扣,企圖把它打開。
這時,門打開了,女人走進接待處來。雪子慌忙閃身鑽到櫃台下面。
「你在這兒吧。」女人說:「我知道。我會找到你的,做好心理準備吧!」
怎麼辦?雪子一直屏息靜氣……
鼻子很癢……她想打噴嚏。
福爾摩斯的毛!牠明明還在玻璃窗口外。由於窗口由兩片玻璃板組成,中間有隙
縫,貓毛從那裡飄進來!
怎辦?雪子拚命忍住。
可是──
「哈啾!」
驚人的噴嚏聲響徹四周。
「果然在這兒。」女人低笑。「你已經跑不掉了。」
再等下去,只有被幹掉的份兒。
雪子想起聖人。她怎可以就這樣死去?
附近有張有輪的椅子。雪子用手搭住它,瞄準腳步聲的來源,不顧一切地推過
去。
車輪發出「蓬」的一聲,椅子撞倒女人。
雪子伺機往門口衝去。
門在這裡!門鎖呢?在哪兒?
拚命探索的手捉住門鎖。
女人奔過來。門打開,雪子衝出大堂時跌倒了。
女人跟著出來。福爾摩斯從接待處窗口的櫃台上縱身躍下。
「啊!」傳來悲鳴聲。
這時,燈「啪」地亮了。
女人跑了──雪子爬起來時,看見女人的背影。
福爾摩斯著地。牠的前肢緊緊按住的,是一個假髮。
「謝謝,福爾摩斯。」雪子說。
「哈啾!」她又打噴嚏了。
「你沒事吧?」
看到片山等人跑過來時,雪子「咚」地癱坐在地。
叫了好久,玄關的門終於開啟了。
「這麼晚了,萬分抱歉。」片山說。
「不……請進。」
白鳥涼子彷彿剛睡醒的樣子。
她的左手用毛巾按住左邊的臉。
「對不起,我牙痛。」涼子說:「有甚麼事?」
晴美抱起福爾摩斯。
「涼子女士──那不是牙痛吧。」晴美說。
「對──早晚會揭盅的事。」涼子在沙發上坐下。「貓爪撓人真的很痛啊。」
她放下毛巾。
她的左臉上,有被銳爪撓過的傷痕。
「片山先生,那孩子出去了,還沒回來。」涼子說:「在他回來以前,請把我帶
走。」
福爾摩斯「咚」地跳到地面。
「不,涼子女士,聖人先生已經回來了,而且,左臉上有同樣的傷痕。」
「你說甚麼?」
「你是故意弄出同樣的傷痕吧。沒用的。早晚揭盅的事。」
「不是他!是我做的!」涼子往片山那邊跑去。「請諒解。那孩子……」
「媽……」聲音說。
片山等人回過頭去。
聖人──不,一身年輕女人打扮的聖人站在那裡。他化了妝,只是拿掉假髮,左
臉的三條爪痕令人看了也心痛。
「聖人!我說過你不能出來的!」涼子無力地癱坐在地。
「哥哥他……他想殺死我喜歡的女子。哥哥好過份……」聖人用柔弱的聲音說:
「哥哥嫉妒我是天才,嫉妒我的幸福,所以做得那麼過份……」
突然,聖人的表情變得很冷酷。
「那還用說?」粗獷的聲音,不同的語調。「為何只有你一個人活得好,而我卻
被拋棄,一生走霉運?是不是?媽。」
涼子哭了。
「你知道了吧。」片山說:「即使他扮成正人,你也知道他是聖人。從一開始,
你就知道聖人在做甚麼。」
「是我的錯……」涼子說:「我曾把哥哥的事告訴他。聖人知道以後,就被罪惡
感捉住了。為何只有自己擁有母親,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因此他才做出那種
事……是他自己把家裡的照片加曬,放進玄關裡吧。我以為是正人做的……」
「媽。」「聖人」回來了。「傷口好痛──有沒有藥?」
「我幫你護理一下好了──片山先生,請稍候。」
「好的。」片山點點頭。
聖人在沙發上坐下,表情突然柔和起來。
「誰也不能干擾聖人和母親。」他用沙啞的女聲說:「因為他是天才……天才犧
牲庸才,也是可以寬恕的事。我會幫你保護聖人先生,夫人,你不必擔心甚麼……好
痛啊,媽,輕一點。藥水刺痛的呀。」
「聖人,忍耐些,快好了。」
涼子從急救箱裡拿出棉花,折起,把藥水滲進去。
「剪刀,剪刀……」涼子的手探著急救箱。
然後,涼子揪出一把手術刀。
「住手!」片山大喊的同時,涼子的刀已深深插進詩人的喉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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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她沒事吧。」片山說。
「她必須自己站起來,我們幫不了她。」晴美說。
她環視女生公寓的大堂。
現在是白天。偶爾有女生揚著開朗的笑聲走過去。
石津從接待處走回來。
「她馬上就下來。」他說。
「說起來,哥哥,青木惠怎樣了?」
「嗯……昨天,我向她說了。」片山點點頭。「我不喜歡做這樣的角色,但她的
母親叮囑我……」
「然後──」
「她當然大受打擊,但她連眼淚也沒流,了不起。對了,其實──周末我要請她
吃晚飯。」
「你瞞住我!」
「不是呀。」片山生氣。「你也來就是了。」
「我才不做電燈泡。啊,福爾摩斯。」
「喵。」福爾摩斯抬頭望著片山叫。
「來了。」石津說。
雪子下到大堂。
片山等人遲疑看,不知由誰先開口。
「讓你們擔心了。」雪子深深鞠躬。「做詩人,是一種不幸啊。」
「不要緊吧?要不要回家休息一陣子?」晴美說。
「不,我會埋首學業的。」雪子用堅定的語氣說。
「了不起。」石津說:「我沒上大學唸過書哪。」
「別胡亂表示欽佩。」片山說。
「那個跳樓自殺的岸田由利子畢竟說了真話哪。」雪子說:「可是,為何她說他
是惡魔呢?」
「沒有證據顯示岸田由利子和聖人有直接關係,她大概是從聖人的照片或詩句中
感覺到甚麼吧。那種事,也許是心靈感應之類的力量也說不定。」片山說。
「在電視台打暈我,把我拖進服裝間的是誰?」
「多半是……那個『女人』吧。當時『她』恐嚇你,但不致於傷害你。她大概想
警告你,必要時可以綁架你吧。」
「可是那時候,他還在錄影──」
「途中可以溜出來的,只是他沒時間扮成女人,因此才把房間弄暗。」片山解釋
後,雪子點點頭。
「我差點像那個野澤百合一樣被幹掉。」雪子說。
「是吧。大概是他裡面的『正人』,或是那個『女人』想殺你吧。」
「好可怕……不過,『聖人』先生是愛我的,對不對?」
「嗯。」
「好極了。」雪子微笑。「不要緊。我會很快復原的。」
「喵。」福爾摩斯叫。
「啊!」雪子喊。「我的過敏症好像痊癒了。」
「──你好可愛。」那男的說。
「謝謝。」江上留美子放下學生書包,問:「要不要淋花灑浴?」
「不用。你穿校服的樣子真美──就這樣不是更好嗎?」
外表並不寒酸的中年商人。儀表相當出眾,大概是一流企業的科長級人馬。
那個商人把留美子按倒在床,呼吸急促起來。
男人……男人都是這樣的。
留美子呆呆地望著天花板,感覺到男人的手正探索著她的胸脯。
那個人……天才詩人,原來是個心理變態的殺人犯。
搞不好,他連我也想殺掉。
「好可愛……真的很年輕啊。」男人感動地說。
像傻瓜──那個人不會這樣。
他把我當作一個人……
對。即使他是殺人犯,但在第二次見面時他真的對我很溫柔。
聖人先生……聖人先生……
突然,留美子的臉「刷」地變紅了。
「不要。」她把男人推開。「我要走了。」
「喂……怎麼搞的?」
「不幹了!錢還給你!」
留美子把男人給她的一萬圓大鈔扔出去,丟下目瞪口呆的客人,從酒店衝了出
去。
走在晚上的街道時,她發現襯衣的鈕扣解開了,連忙把它扣上。
然後驚慌地環視周圍。
彷彿第一次察覺自己置身何處。
留美子重新拿好書包,嘆一口氣,然後邁步。
遺忘了好久的感覺──想回家的念頭,使她心情十分激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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