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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文原名:三毛貓оみуИソ淚雨
三色貓系列 之七十二
【第一章】
1
「有人在。」彌生說。
「嗄?」若原正要親吻他的戀人,突然聽到她這麼一說,一時之間無法理解。
「你說甚麼?」
「我覺得有人在看著我們哪。」彌生環視黑暗的四周。
若原也轉頭去尋視一下,說:「誰也不在呀。大概心理作用吧。」
「也許……對不起。沒那種心情啦。」彌生調皮地用指尖戳一戳若原的鼻子。
「真拿你沒辦法。」若原笑了。「說不定是你爸爸在屋裡偷看我們哪。」
「我爸不會做那種事的。」彌生說。「他早知道我們的事,而且我也沒刻意隱瞞
他甚麼。」
「好吧。那麼……」
「多謝你送我回來。」彌生飛快地吻了若原的臉一下。「晚安!」
她打開低低的柵門,走進亮著燈的玄關。
若原揮揮手,回到來時的路。當然,他以為她覺得「有人在」是心理作用的關
係。
若原走遠之後,黑暗之中有兩個男人悄悄吁一口氣。
「剛才那個是他女兒吧?」
「好像是了。」
二人用低沉的聲音進行對話。
「我回來啦。」水上彌生進到屋裡。「媽。」
「你回來啦。」母親布子從廚房應聲。「吃點甚麼嗎?」
「吃過了……唔,好香!」
飯廳的桌前,父親水上龍介轉過頭來。「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他送我回來的。」彌生說。「媽,我也要一碗茶漬湯。」
「好好好。」
──水上彌生,廿四歲的辦公室女郎。跟她在同一間公司任職的若原大她三歲,
今年廿七。
彌生是獨生女,父親年五十五。身體稍弱的母親五十二歲,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
年輕。
迅速更衣後,彌生回到飯廳的桌前。
父親龍介攤開晚報。
「若原先生好不好?」布子問。
「嗯──他說明年結婚……廿四歲,太早了吧。」
「怎樣呢?」龍介說。「這一帶很暗。出入小心哦。」
「又有小女孩被殺了。」布子皺皺眉。「聽說這次被殺的小孩才十歲。」
「已經五個了?好可怕。」彌生喝著茶漬湯。「剛才我在外面時,覺得好像有人
在身邊似的。」
龍介放下報紙,說:「──肯定嗎?」
「甚麼?」見到父親嚴肅的樣子,彌生反而嚇了一跳。
「你說有人在外面……」
「沒甚麼危險的呀,我會很小心的。」彌生開朗地說。「──這茶漬,好好味!
雖然若原君請吃的法國料理也不錯,卻比不上之後的一碗茶漬湯!」
布子笑說:「這樣講若原就太可憐了。」
「──啊,明天還要上班。」彌生伸個懶腰。「洗個澡,睡覺去!」
電話打來時約下午三點多一點,彌生正在歇一口氣的時候。
拿起電話的是同科的女孩。
「──彌生,你的電話。」
「謝謝──喂?」
「彌生嗎?」
「爸爸?」彌生有點困惑。這是父親第一次打電話到公司來。
「你現在在哪兒?好吵哇。」
父親的聲音背後滲雜著許多雜音。「我在地鐵的S車站。」
S車站是彌生每天乘車的車站,就在這附近。
「怎麼啦?」
父親的聲音不尋常。「抱歉。詳情以後再說。我正被人追趕。」
「嗄?」
「我需要逃跑用的錢,你現在身上有多少?抱歉,麻煩你帶到車站的剪票處來給
我。」
「爸爸,究竟──」
「趕快!性命攸關的事!」說完,父親掛斷了電話。
彌生呆然,不曉得剛才所聽見的是不是現實……
「趕快」、「性命攸關」……
彌生從抽屜裡取出手袋,拿起錢包,對旁邊的女孩說:「對不起,我出去一
下。」彌生幾乎半跑著衝了出去。
──從辦公大樓的地庫,有條地下通路通往地鐵的S車站。
平時就已經人來人往的,加上今天外面北風強刮的關係,更加擁擠不堪。彌生在
人潮中穿梭著趕路。
剪票處──剪票處。
彌生把錢包塞進制服的口袋裡,環視周圍,不見父親的蹤影。
剪票處明明只有這裡才有……
她在附近走動了一會後,聽見有小小的聲音喊:「彌生!」
父親的臉,從粗柱子的背後窺探出來。
「發生了甚麼事呀!」
「抱歉。有帶錢來嗎?」
「只有兩三萬圓──」她把錢包裡的錢全部遞過去。「究竟怎麼啦?」
「我會聯絡你。那我走啦!」
水上龍介拍拍彌生的肩,小跑步趕向剪票處。
彌生呆立在那兒。那不是平時的父親。
到底為甚麼──正當想著時,聲音飛來:「水上,別走!」
幾名大漢往水上龍介圍攏上去。
彌生見到他們撲向父親,像企圖制伏他的樣子。
「住手!」彌生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從後面捉住一個男人。
不知水上是怎樣逃脫的,他的大衣被扯破了,但是他成功地衝進剪票處裡面,往
樓梯直衝下去了。
「別讓他跑掉!」有人怒喊。
男人們一齊在後追趕。
彌生被甩開一邊,跌個屁股蹲地,一時之間站不起來。
「他跳上電車啦!」又有聲音喊。
「到下個車站去!」
呱噠呱噠奔跑的跫音。
父親順利逃走了……
彌生終於站起身來。
「你沒事吧?」氣喘吁吁地跑來的,乃是剛才彌生一把捉住的對手。
「──你是不是水上龍介的女兒?」
彌生這才察覺,他是個溜肩膀,予人溫和感的年輕男子。
「你們為何要捉我爸──」話沒說完,見到對方亮了一下的東西。「──是刑警
先生?」
對方把警察證收起來。「我是警察廳搜查第一科的人。」
「我爸爸……他做了甚麼?」
那位刑警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
「最近有五名十歲左右的女童被殺了,你知道吧。」
「嗯。」
「你父親涉嫌跟那些案子有關。」
彌生覺得腳下的地面崩裂了。「假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聲音。
「肯定是沒錯了。我們暗中偵查過,準備今天或明天拘捕他。可是被你父親察覺
了,讓他跑掉……」
「爸爸……殺人?」
發生一連串令人齒寒的命案。幾名八歲到十歲的女童受到非禮後遭扼殺的事件。
而兇手竟是──自己的父親?
「我是搜查第一科的片山。」那名刑警報上姓名。「你的公司就在這附近吧。」
「嗯……」
「對不起,可以跟我來一趟嗎?我想請教你一些事情。」
彌生幾乎陷入夢遊症的狀態,說:「我工作很忙。」
「我和你一起去公司,跟你上司解釋一下好嗎?」
她這才蒼白著臉,用顫抖的聲音說:「不──我自己提出早退信好了!」
「很大的衝擊吧。」片山刑警說。「不過,為你父親著想,還是盡快拘捕他的
好。」
突然頭暈襲來,彌生一下踉蹌,就這樣暈厥在冰冷的混凝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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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
「不行啊。」
被妹妹晴美責備,片山義太郎沉下了臉找藉口說:「別這樣講。他剛好跳上地鐵
的電車時,門就關上了。」
「發出這麼大的新聞來咧。甚麼『白晝的逃走劇!眼看捉住的嫌犯跑了!』福爾
摩斯,要不要讀一下?」
「喵。」
回應的是跟片山兄妹在公寓同居的三色貓福爾摩斯。
牠正好跳到攤開的報紙前面,定睛注視那篇新聞報導。
「你最好甚麼也別說。」片山正經八百地瞪著牠。
「喵。」
「不是叫你甚麼也不要說嗎?」
「別講廢話了。」晴美苦笑。
確實,片山因為水上龍介逃走的事懊惱不已。
由於水上殺的是女童,一旦讓他跑了,有可能會出現新的犧牲者。可是……
「水上的女兒抽抽搭搭地哭個不停,好可憐啊。」
「是嘛──雖說家人是無辜的,畢竟大受刺激就是了。」
「剩下她和母親兩個,聽說都要辭掉工作哪。」
「咦,好像是石津。」
呱嗒呱嗒的腳步聲,整幢公寓搖搖晃晃(?)之下,石津刑警來了。
「片山兄,晴美小姐!在不在?」
「又不是在河的對岸!」片山嘀嘀咕咕地開了大門。
「你好……」石津走進來。「喔,我在一公里以外就聞到晴美小姐做的菜香!」
誇張到這個地步,當事人唯有苦笑。
「我就知道石津可能會來,所以等著。現在我去做飯啦。」
「是嗎?」石津點點頭。「你要做飯的跡象,我在數公里以外──」
「對了,水上龍介的事。知道甚麼嗎?」
「還沒捉到。」
「那個我知道。」
「還有……對了。」石津打開記事簿。「水上龍介除了太太之外,還有別的女
人。上面叫我監視那女人的住所去了。」
「喂,不是吃飯的時候了!馬上走!」
「沒關係。已經有兩個人在監視著,慢慢兒吃過晚飯才去還來得及。」
「早點說嘛──怎樣的女人?」
「好像是叫伊東……澄江。聽說以前跟水上在同一間公司做事。」
「哼──然後,現在呢?」
「結過一次婚,又離婚──當然啦。不結婚就不能離婚了。」石津逕自表欽佩。
「幾歲?」
「四十左右吧。至於最近還有沒有跟水上交往,則不得而知了。」
晴美弄熱了鍋子,一面張羅碗碟一面說:「那個人的家人呢?」
「水上的嗎?他有妻子布子,五十二歲。女兒彌生,廿四歲。」
「我是說她們現在不知怎樣了。」
「唔,聽說一步也不敢離開家門。」
「是嗎──怪不幸的。」
「新聞傳媒來了,騷動了好一陣子──現在比較平靜了。」
「大概也要監視吧?」
「嗯。因為水上隨時可能轉回家去看看的關係。」
──吃晚飯時,沒人再談案件的事,因為對胃不好的緣故。
當然,也有石津那樣的例外。
電話響了,片山接聽。「──啊,科長。」
「水上的事。」栗原警司不說多餘的話。「他有個女兒叫彌生吧。」
「嗯。」
「她的女同事收到情報。你去一趟。」
「哦。女兒要跟父親見面?」
「好像是。今晚十一點,N公園。明白嗎?」
「知道。」
石津在背後大聲講:「再添一碗!」
「被犯人跑了,一定很懊惱吧。」栗原接著說。
「嗯。」
「通常感覺責任重大,連飯也吃不下吧。」
「嗯……」
「即使睡著了,也因夢見犯人逃跑而被夢魘驚醒。起碼我是這樣。」
「啊,是嗎?」
沒有別的好說的。
「像你這樣不怎麼懊惱的最好。雖然被水上龍介跑了,最終責任卻在我這裡!」
「哦。」
「你好好地吃,慢慢地睡,精神充沛地去查案吧!」
還有比這更諷刺的說話嗎?片山想……
「喵。」
聽見貓叫聲,水上彌生鬆一口氣。
「嚇一跳……我還以為有人躲在那兒呢!」她獨語。
N公園涼颼颼的,尤其接近半夜時,更加冷入心脾。
彌生覺得身心顫抖的寒意,當然不單是氣溫的關係。
──真的會來嗎?
即使不來也不能責怪對方。她作好心理準備。
彌生反而擔心母親的事。
母親布子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為了這次的事,她幾乎臥病不起。彌生也想能像她
這樣逃避現實,可是母親先倒下了,彌生即使不願意也非堅強起來不可。
儘管如此……
假如是惡夢的話,希望盡早醒來!
傳來腳步聲。她從長板凳站起來,穿大衣的男人向她走過來了。
彌生出到街燈之下。
「抱歉,我來遲了。」若原說。「出門的時候跟家人起了一點爭執。」
「若原……你跟家人怎麼說的?」
「我說要來見你呀。」
「怎可以呢?你家人一定很擔心的。」
「我不想撒謊。」若原雄一催她坐下。
「──我想明天去公司交辭職信,」彌生說。「但還得看媽媽的情形而定。」
「你母親怎樣了?」
「等於死掉一半了。」彌生聳聳肩。「我也是。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勁。」
「那可不行!你父親所做的事,你或你母親都不必負責任!」
「謝謝你。」彌生抹去眼淚。「聽你這樣說,我比甚麼都高興……」
「我說的是事實嘛。提起精神來,人們很快就會忘記一切的。」
「但我忘不了──媽也是。還有那些被父親殺害的孩子的父母們。」
「別責備自己,我知道你很難受。」
彌生被若原摟住肩膀,緊張的心情崩潰了。過了半晌,壓抑著聲音飲泣。
「──不好意思。」她擦淚。
「衣服都濕了,可能感冒哦。」若原說。
「我……本來想告訴你的,我和你就到此為止好了。」
「為甚麼?」
「因為……不是當然的嗎?發生了那種事──」
「不是現在決定的,過些時候再說吧。我知你也不好受的。不過,我可沒說要跟
你分手。」
「若原……」彌生緊緊抱著若原。
然後是長長的吻……
「──好長的吻啊。」片山在樹叢背後嘆息。
「有啥關係?那男的很偉大哦。」
表示感動的是晴美。
「不過……」石津說。「吻那麼久,可以呼吸嗎?」
「誰曉得!」
「喵。」
福爾摩斯和晴美也來湊熱鬧。不過,看來彌生等待的不是父親,而是戀人。
──若原站起來。
「來,我送你回去。」
「嗯……」
二人肩靠著肩並行而去。
──片山站起來,拍拍腰骨。
「唉……在這麼冷的地方堅持那麼久。」
「有啥法子?監視不一定有收穫呀。」
「那兩個人……希望他們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喵……」
福爾摩斯發出語重心長的叫聲,望著二人遠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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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3
穿制服的女子走進咖啡室,彷彿在尋人似的環視店內。
片山稍微欠一欠身,對方眼尖,馬上找著了。
「片山先生嗎?」
「你是有田京子小姐吧。」
「是的。呃……我說出來寄寄信的,時間──啊,我甚麼也不要。」她對女侍應
說。
「謝謝你昨晚提供的情報。」片山說。「水上彌生等候的,不是她父親。」
「我知道。」有田京子皺一皺眉。「是若原先生吧。我打電話去他家時,說他出
去了。」
「你和若原先生有來往?」
「嗯。她──彌生入社以前,若原和我原是情侶。」
很明顯的,對彌生有敵意的說法。
「你們的公司是『N興產』吧。」
「嗯。在年輕一輩中,若原最有才幹,最有機會出人頭地──不,應該說『曾
經』。」
「換句話說,現在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了?」
「只要他和彌生在一起的話。」
「聽說她今天會到公司辭職──」
「當然。她父親做出那種事──換作是我,從此不再露臉啦。」有田京子探前身
子。「刑警先生,拜託!請你向他說明一下,匿藏殺人犯或協助逃亡犯,將是何等嚴
重的後果!他的一生會因此而變得一塌糊塗!」
「請等等!」片山不由得仰後身子。「刑警不是負責討論人生的……」
「可是,眼看若原為那件事而白白斷送一生的話,我受不了!」有田京子發出刺
人心骨的聲音。
「對了,昨天彌生小姐與人碰面的事,你怎知道的呢?」
「那個──」她支吾著。「呃──偶然聽見的。他用公共電話講話時,我剛經
過。」
「若原先生嗎?那麼,你從一開始就曉得彌生小姐等候的是若原先生囉?」
「不,他……他說的有點古怪。」
「怎麼說?」
有田京子稍覺為難似地沉默片刻,說:「──他打了兩次電話。」
「兩次?」
「我知道第一次是打給彌生的。可是,另外一次他說『我盡量幫你』……」
「難道是──打給水上龍介的?」
「若原去過彌生的家,見過她父親。聽他的說話方式,我以為搞不好是……」
「談話的內容是甚麼?」
「我沒聽下去。有相識的女孩經過,跟我打招呼,而我不想讓他知道我聽到
的……」
「於是你通知警方有關若原先生和彌生小姐碰面的時間和地點,對吧?」
「嗯──給你們添麻煩了嗎?」
「沒有的事。萬一有事的話,請隨時聯絡我們。」
不過,從有田京子被彌生奪走若原的心情來看,她並沒有因著彌生的不幸遭遇而
幸災樂禍的樣子。
總之,必須盡快拘捕水上龍介,好讓事情作個了結。
片山請有田京子先一步離開,故意多留一會,為了待會去「N興產」見若原雄
一。
走進「N興產」大樓的電梯時,片山遲疑著不知該按哪一樓的掣才好。
「要到哪兒?」隨後進來的女子問。「──咦,刑警先生。」
她是水上彌生。
「喔,你好……」
「呃──找我有事?」
「不……」
如果說找若原有事的話,大概會使彌生不安吧。於是他說:「其實我是想到,可
能你父親會有來這裡聯絡……」
「爸爸……在甚麼地方呢?」電梯門關上了。彌生按了掣。
「我是來交辭職信的。」她小聲說。「接外線電話的女孩是總務科的,我已告訴
她。」
「請多指教。」片山說。「──你認識一個名叫伊東澄江的女子嗎?」
「她是爸爸的……以前的事了。」彌生說。「不過,與其做那種事,不如讓他有
女人更加……」
片山也答不上來。
出了電梯,彌生在公司門口裹足不前。
片山率先開門,催促她:「一起進去吧。」
二人走進去時,辦公室裡的人都停下工作抬起頭來。
「──我找科長先生。」彌生對接待處的女孩說著時,有個打領帶的小胖子從裡
頭走過來。
「喂!」
「科長先生……我來遲了,我是來交辭職信的──」
彌生從手袋掏出信封時,那人立刻接過去,板著臉說:「郵寄就可以了,何必親
自送來。其他詳情,日後通知。」
「是。承蒙關照。」彌生鞠躬。
「快走吧──被社長見到,我可為難了。」簡直就像看到甚麼污穢的東西而想趕
它走似的。
那名科長的對應,使片山光火了。
「恕我失禮。」
「你是誰?」
「警視廳搜查一科的人。」
對方臉色一變。片山平靜地說:「不管彌生小姐的父親做了甚麼,她都是無辜
的。對於在公司工作了幾年的人,不應該用那種語氣說話吧?」
「算了,片山先生。謝謝你。」彌生轉身欲走。
就在這時候。
「等我一下!」走過來的人是若原。
「若原!回去你的座位!」科長命令。
「不,我要送我的未婚妻到車站去!」
若原的話使彌生大吃一驚。
「若原──」
「你有自己的私人物品吧,必須好好帶回去。」
「可是……」
「把壁櫥騰空了才走好了。」
「嗯。」彌生的臉泛起紅暈,她點點頭。
「說多餘的話,對你的前途有影響哦。」科長說。
「是嗎?」
「我想是的。」
「那麼,這個影響如何?」
話一說完,若原舉拳往科長的下巴一擊。
微胖的身體發出「彭」一聲滾跌在地──科長瞪大了眼呆在那裡,一時忘了喊
痛。
整個辦公室湧起笑聲,然後有人鼓掌,接著仿若暴風般的掌聲蔓延開來……
「你這個人呀,真是拿你沒法子。」彌生說這話時,表情是充滿幸福的。
「算了。每個人年輕的時候,總會做些傻事的。」若原爽朗地說。
「那麼說來,你和水上龍介先生通過電話囉?」片山問。
「N興產」的會客室──彌生剛從人事科負責人那裡接受有關退職金的詳細說
明。
「嗯──我想站在水上先生的立場,大概不方便聯絡他太太或彌生吧。所以他打
電話給我。」
「打到公司來?」
「是的。於是我用樓下的公共電話再打回給他。」
「他從哪裡打來的?」
「他說是商業酒店。電話號碼我忘了。」
「然後?」
「我說假如我能幫得上忙的話,我盡量幫你!」
「若原先生!」
「不行嗎?而且我不認為你父親會殺那麼多人。」
「謝謝你……」彌生淚眼盈眶。
「他託你做些甚麼?」
「嗯。」若原點點頭。「他要我好好照顧彌生。」
片山點點頭。「除此以外,他還說了甚麼?」
「不,沒有了──我說如果還有甚麼的話,可以隨時聯絡我。」
片山嘆息。「你的心情我不是不了解……可是,協助逃亡的話,畢竟你也有
罪。」
「我明白的。」
「哎,不要。你的心意我很感激。」彌生握住若原的手。
「既然總有一天被捕,還是盡快的好。」片山說。「明白嗎?假如他不是兇手,
找出真兇的可能性就曾隨時日而減低;假如他是兇手的話,為他本人著想,還是不要
再犯罪的好。」
若原沉默地沉思片刻,點點頭。「──明白了。」
「如果他再聯絡你的話,記得通知。」
「是。」若原說,轉頭問彌生:「這樣做你有甚麼意見?」
「沒有意見──我想那是為爸爸好。」彌生的聲音沒有絲毫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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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來啦……」
傳來疲倦的回音,接著門被打開。
「你是伊東澄江女士嗎?」片山說。
「以前曾經是那個名字吧,也許。」女人聳聳肩。「你不像是來收爛賬的。」
「我是警務人員。」片山出示警察證。「可以進去裡面談談嗎?」
「請。」
女人不愧是從事歡場工作的,過了中午──其實將近傍晚了,才剛剛起身的樣
子。
公寓裡面瀰漫著各種香水和酒精的味道,空氣稱不上太好。
「隨便坐吧。」
女人滿頭髮鬈,披著穿舊了的晨褸。說是四十,外表卻有五十的感覺。
「我做了甚麼?」
自己問罪的也真少有。
「關於水上龍介的事。」
「水上?那個人怎麼啦?」
「你甚麼也不知道?」片山嚇了一跳。
「因為……我跟他交往,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伊東澄江說。「他做了甚
麼?」
「報紙登得很大,電視也──」
「我沒訂報紙,也沒看電視。」她聳聳肩。「我只關心有沒有客人進來酒吧而
已。」
片山把大衣口袋裡的早報拿出來,攤開給她看。
伊東澄江把那則新聞看了一陣子──
「那個人……」伊東澄江畢竟有點臉青青。
「他沒跟你聯絡吧。」
「那還用說!即使他來,我也會說我不認識他!」她嘆息。「水上他……」
「只是以防萬一。」片山拿出自己的名片。「如果他有任何聯絡,可以通知這裡
嗎?」
「好好好。」伊東澄江伸手接過名片,隨手放到一邊。「不過,沒用的。橫豎他
不會來這兒的。」
「現在你在酒吧做事?」
「嗯。跟老公分手後,沒有特長的女人能做的事很有限,不是嗎?」
「也許吧。」片山知道久留也不是辦法。「──那麼,告辭了。」
在玄關穿鞋時,澄江說:「那個人……很喜歡孩子的。」
「嗄?」
「每次在路上遇見小女孩時,他都是笑瞇瞇地揮手──是甚麼地方使他錯亂了
呢?」
「就是嘛。」片山嘆息。「打攪你啦。」
「你是個好人哪。」
「嗄?」
「普通的話,刑警都很愛逞威風的嘛,不是嗎?」
「不曉得……人各有異呀。」
「對呀。」
澄江出到玄關。
片山正要開門之際──門倏地打開,有個男人站在那裡。
剎那間,兩張驚詫的臉互相對望。
「快跑!」澄江喊。「他是警察呀!」
是水上!片山喊住從二樓衝下樓梯去的水上:「別跑!」
然後從外廊的欄杆對下面喊:「他是水上!捉住他!」
在下面監視的兩名刑警慌裡慌張地跑過來。片山呱嗒呱嗒地衝下樓梯。
就這時候──
「哎喲!」
片山背後傳來慘叫聲。回頭一看,伊東澄江的身子已攀越外廊的欄杆,隨著叫聲
墜落下來。
片山愕然奔上前去。
伊東澄江蹲伏著倒在柏油行人道上。
「喂!」片山抱她起來時,倒抽一口涼氣──澄江的頭顱,大大地傾斜一邊。
「我不明白……」片山一邊摘領帶一邊說。
「辛苦啦。」晴美幫他把外套掛在衣架上。
「伊東澄江當真十幾年沒見過水上了。儘管如此……她一見水上就知道是他,叫
他快跑,然後自己也縱身跳下。」
「為了阻止你追他?」
「只有這個可能了。」
片山在榻榻米一骨碌躺下。
──伊東澄江折斷了頸骨,當場死亡。水上龍介逃了。
「為了分手十幾年的舊情人,居然捨命了哦!」
「世上就有這樣的事。」晴美說。「她一定想都沒想過。而是身體逕自活動
了。」
「儘管如此……」
「喵。」福爾摩斯彷彿在安慰他。
電話作響,晴美接聽。「──請稍候──哥哥,一個叫有田京子的人。」
片山接過話筒。
「今晚,若原加班。我想水上會出現。」她說。
「去公司?」
「嗯。今天是發薪日,幾乎沒有留下來加班的。」
「知道。是否有些甚麼跡象?」
「若原的桌上有張便條,寫著『今晚十二時,在辦公室』。」
有田京子看得很仔細。
片山看看時鐘──十一點了。
「我現在就去。」
收線後,片山傳呼石津,約好在「N興產」的大樓附近碰頭。
「那我走啦。」
「我也去。」
「喵。」
──片山無法阻止家裡這兩個「女人」同行的事。
沒法子,在晴美打點一切準備外出的十分鐘時間,片山只有在玄關和福爾摩斯一
同不耐煩地等待……
來到大樓的後巷時,有聲音說:「片山先生嗎?」
有田京子從暗處出現。「相當奇妙的組合哪。」
「這位是石津刑警。有甚麼異樣嗎?」
「十分鐘以前,有個男子從這個側門走進去了。」京子說。「從背影來看,我想
可能是水上龍介。」
「裡面呢?」
「大概只有若原一個。」
「好。你請留在這裡。」
「不,我要一起去。」
片山畢竟無法說拒絕的話。
由於使用電梯會有聲音的關係,一行人走樓梯上去。
大家有點氣喘,但總算來到「N興產」那一樓。
「──大門開著哪。」
「你們留在這兒。」
片山和石津小心翼翼地走進「N興產」的辦公大樓。
亮著燈,但沒人氣。片山他們悄聲走進桌間……
發現若原倒在桌間的地板上。
「振作些!」片山衝上前時,若原「唔」地低吟一聲。
「咦……刑警先生嗎?」他摩挲著頭。
「怎麼回事?」
「水上先生他……叫我借他一筆逃亡金,我以為幸好我今晚加班。」
「然後呢?」
「可是……當他來到這裡,而我把我手上的錢交給他之際……」若原東倒西歪地
站起來。「他突然從後面毆打我的頭。」
「打你的頭?」
「嗯……然後他把這裡的手提保險箱拿走了。」
若原彷彿頭暈似的,在椅子坐下來。
「若原先生!」有田京子走過來。「你沒事吧?」
「是你……公司親和會的錢,被他拿走了。」若原搖搖頭。「我在這裡計算著
的。大約有五百萬左右。」
「好過份……他踐踏了你的心意!」
「我不應該在他面前拿那麼多錢出來的──我自己的錢頂多兩三萬而已。」
「話是這麼說──」
這時,福爾摩斯尖叫。「嘎──」
傳來「噠噠」的腳步聲,電梯有聲響。
「他跑啦!」
片山和石津衝出辦公室。
電梯開始往一樓下降。
片山等人衝下樓梯。
途中好幾次差點失去平衡,總算平安抵達一樓時,腳步聲已穿越大堂。
出到外面時,水上正在發動車子。
「追!」
片山等人的車,停在稍微離遠的地方。他們趕上去追水上的車時,車子已從視野
消失了。
「──被他跑啦。」
開車的石津突然喊道:「片山兄,火!」
「火?」
黑暗的商業街一角,變得明亮起來。
石津把車停在一邊,見到水上的車開上了行人道,熊熊地燃燒著。
「撞上護欄去啦。」
「快叫消防車及救護車!」
「知道!」
片山謹慎地接近車子。
火焰愈燒愈旺,肯定消防車或救護車都派不上用場了。
晴美等人趕到時,火焰已經熄滅,被白色滅火液的泡沫包圍的車子冒出藍白的
煙。
「──哥。」
「嗯──就是這麼回事。」片山說。
「水上先生呢?」若原問。
「還在裡面……無從下手拯救。」
救護車、巡邏車……紅色的車燈照亮了黑暗的商業街。
「也許,這樣的結局對他比較好。」晴美說。「福爾摩斯──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走到行人道的一角,嘴裡銜著白色的東西走回來。
「甚麼呢?」
片山接過來看,是邊端燒焦了的白紙。
「這是……」片山跟福爾摩斯四目相投,喃喃地說:「是嗎……」
「哥哥,怎麼啦?」
「用這張紙,跟你身上的一萬圓鈔票合照一下看看。」
「嗄?」
晴美從錢包抽出一張萬圓鈔,跟那張紙頭合起來。
「大小剛好一樣──若原先生,你為何臉色蒼白?」
「不,沒甚麼──」
「手提保險箱裡面的五百萬圓,燒得正是時候。可是,在火焰的吹動下,裡頭的
好些白紙飛了。」
「你在說甚麼呢?」
「裝蒜也沒用──只要檢查裡面的灰燼,就知道大部份的鈔票只是普通的白
紙。」
有田京子用力捉住若原的手臂,大聲喊道:「他甚麼也沒做!他只是……」
「車子燒得太不自然了。又沒撞得十分嚴重。」片山搖搖頭。「石津,跟若原先
生好好談一談。」
「知道。」
若原突然抱頭蹲下去,放聲大哭。
「哥哥……」
「若原盜用公款。這時發生了水上事件──若原對水上說:『假如你將我盜用的
五百萬當作是你偷的,我便跟彌生結婚。』」
「那麼……」
「所有一切都是演戲。有田京子小姐,你也有份演出吧。因為需要一個向警方通
報的角色。」
有田京子俯視哭泣的若原,冷冷地說:「──你果然是個無膽之徒。」
她的臉上沒有一滴淚……
「──事情變得好過份。」晴美說。
「不……」彌生靜靜地說。「對爸爸來說,這樣比較好……我會盡力償罪的。」
彌生是來看父親的遺體的。
臉孔燒得分辨不清,但是帶在手指上的指環刻著他的名字縮寫。
──即將天亮的商業街,逐漸明亮起來。
吊車把燒毀的車慢慢吊起來。
「──有件事令我覺得奇怪。」片山說。「有田京子說她知道若原打了兩次公共
電話,第二次是打給水上龍介的,但沒全部聽完。可是若原說水上打過電話來,他掛
斷了,再用公共電話打回給他──若是這樣,他應該先打給水上龍介才對。」
「對呀。」晴美點點頭。
「那點令我耿耿於懷,所以懷疑其中另有蹊蹺。」
「多謝你們。」彌生鞠躬。
「以後……打算怎麼樣?」晴美問。
「我和母親兩個重新開始新生活。我們必須好好活下去嘛。」
望著彌生離去的背影,晴美憂傷地說:「──同時失去父親和戀人,好難堪
啊!」
「可不是……」
有些甚麼「叭」地打中片山的肩膀。
「雨啊──福爾摩斯!上車!」
晴美和福爾摩斯衝上車去了。
雨水弄濕了商業街,也弄濕了一個孤零零地離開那兒的女子。
「這是淚雨哪。」片山喃喃地說著,自己也匆匆走向車子避雨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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