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在幹甚麼呀！」手提電話作響，用不慣的片山折騰了一番才終於接聽了，冷
不防妹妹晴美的聲音飛了出來。

　　「別太大聲，我聽見的。」片山說。

　　「你要我等到甚麼時候？想到你有工作在身，沒法子只好忍耐一下，已經等了四
十分鐘啦！」

　　晴美的投訴令片山大吃一驚。

　　「喂，你說甚麼嘛？我從半小時前就在這裡啦。」

　　「你說甚麼──哥哥，現在你在哪兒？」

　　「我在這裡呀。」

　　「傻瓜。在電話裡說『這裡』，我怎知道是哪裡？」

　　「不是說好在〈Ｎ鐘錶店〉前面碰頭嗎？」

　　「對呀，所以我──」晴美說到一半。「──哥哥，你是不是跑去後門的前面等
我？」

　　「後門？」片山望望鐘錶店的出入口。「──甚麼也沒寫呀。」

　　「通常不會有人這樣子擺烏龍的。」晴美說。「總之，快來吧！」

　　片山重新打量那個出入口。

　　他誤打誤撞地來到這條街。找到〈Ｎ鐘錶店〉的招牌，然後就站在它的門口前面
等晴美了。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是後門」。

　　確實，以這麼堂皇的店面來說，這樣的入口的確小了一點。

　　跟〈Ｎ鐘錶店〉並排的大樓一直毗鄰而建，而繞去前面相當費時。

　　片山決定穿過店內走過去。

　　「對不起……」並不會挨罵，而他卻畏首畏尾地走進去。

　　在這條繁華街擁有大樓的〈Ｎ鐘錶店〉，其實不單止賣鐘錶。

　　也賣珠寶和其他裝飾品，而且現在比正行的鐘錶生意更好。

　　片山之所以知道這些事，是因許多周刊雜誌經常介紹這間店，形成話題的關係。

　　「──甚麼事呢？」片山不由得停步。

　　一樓的售貨場天花板奇高無比──現在有一條大蛇似的隊伍佔據了通道。

　　而且，排隊的幾乎全是高校生年紀的男孩和女孩，其中也有不少中學生。

　　片山想去正面玄關，可是看不見應該往哪兒走才能出到目的地。

　　「──對不起。」

　　片山有點不好意思地喊住一名胸前扣上名牌，穿西裝的中年店員。

　　「噢，甚麼事？」

　　「呃──我想去正面玄關，應該從哪裡走？」

　　名牌上寫著〈桐田〉的中年店員說：「穿過這裡可不容易哦，何不繞去外面？」

　　「你說不容易……」

　　「算了，請你跟我來。」店員率先帶路，走向年輕女孩的長龍。

　　「讓我過一下──對不起，借過。」他穿越幾個地方，出到展示櫃之間。

　　「不准插隊！」其中也有因誤解而生氣的女孩。

　　「不是！我只是出去外面而已！」片山連忙大聲解釋。

　　搞得不好，恐怕會被眾人毆打的氣氛。

　　總之，仿若穿越東京棒球場的「漫長旅程」終於結束，片山得以出到正面入口。

　　「──獲救了！多謝。」片山向那名店員致謝。

　　「不用客氣，反正我也要到這裡來的。」

　　出到外面時，但見晴美板起臉孔站在那裡。

　　「你跑到哪兒去了嘛！」

　　「我游過太平洋而來的。」

　　「你說甚麼？」

　　「喵……」

　　晴美的腳畔有一隻三色貓──不言可喻，牠就是片山家所養的福爾摩斯。

　　聽片山說明後，晴美這才跑去窺望店內。

　　「厲害！」她瞪大眼。

　　「不是告訴你了嗎？」片山說。

　　「那是排甚麼的長龍？」

　　那名店員說：「今天是雙心吊墜發售的日子。」

　　「雙心吊墜……啊，我在雜誌上看到過。」晴美說。

　　「那是契機，年輕情侶蜂湧而至，馬上售罄──廠方拚命趕貨，還是供不應
求。」

　　「啊……」

　　「兩顆心的形狀，像九連環般相連，其實並不出奇，只是電視節目也提出來討
論，變成天下皆知。」

　　名叫桐田的店員遞上名片給片山。「請多多指教……」

　　「你是桐田先生嗎？」

　　「今天入貨的負責人。」

　　四十多歲，屬於認真的溫厚型男人。

　　「那真不容易哪。」晴美說。

　　「假如貨品不準時送到的話，我就慘了。」桐田苦著臉看看腕錶。「對方已經出
車了，應該沒問題……但這個時間會塞車啊。」

　　「你在等那批貨？」

　　「嗯，今天是午後三時發售，但今早五時已排長龍……」

　　「厲害！」

　　已經兩點五十分了──即使車子現在抵步，大概也很難在三點鐘準時發售吧！

　　桐田口袋中的手提電話作響。

　　「──是，我是桐田──現在在哪兒──那麼，還要廿分鐘吧──好吧。就這麼
說好了，否則可能引起暴動。」半帶玩笑，卻也真的在擔心的樣子。

　　「失陪一下。」桐田走進店裡去了。

　　「好了，走吧。」片山說。

　　「去哪兒？」

　　「甚麼哪兒……你不是要我陪你去看甚麼展覽會嗎？」

　　「這邊比較有趣！哎，等貨品來了，看他們怎樣搶購好嗎？」

　　片山愕然，仰天長嘆：「隨你便！」

　　「喵。」

　　「只有你一個人當好戲看。」片山對福爾摩斯說。

　　晴美走到入口處，見到那個桐田站在椅子上。

　　「各位！請聽我說一說！」桐田用洪亮的聲音說。「──貨品現在正運來，但路
上擁擠，可能遲一點才到。」

　　「嗄？」

　　「甚麼嘛！」

　　好些人發怨言。

　　「我想三點鐘準時發售比較難，大概延後十五分鐘左右。實在抱歉，請稍候一
會。」

　　幾乎所有的客人都接受桐田的解釋。

　　晴美覺得桐田並不神經質，也不表示緊張，從容不迫的樣子，所以能夠安撫年輕
女孩們。

　　這種時候，如果連負責人也擔心的話，就會使人不安，桐田屬於可以給人「安全
感」的類型。

　　「──嗚呼。」

　　出到外面，桐田用手帕擦汗。雖然天氣很涼爽，但他冒汗也是有道理的。

　　「究竟是值多少錢的東西？」晴美問。

　　「一萬二千圓──不算貴了。現在的高校生零用錢很豐富的，只要努力一下就能
負擔得起。」

　　「啊……」

　　「我女兒也高一了，她的零用錢是每月兩千圓。」

　　「她不想要嗎？」

　　「幸好她對流行的玩意兒毫不關心。」桐田有點炫耀地說。「只一味讀書，傷腦
筋。」

　　他笑了。

　　「──啊，這裡呀。」

　　傳來女孩的聲音。像是高中女生的三人組在店前止步。

　　「已經開始賣了嗎？」

　　「裡面排隊哪。」其中一個窺望店內說。

　　「你們三個。」桐田說。「是不是來買雙心吊墜的？現在開始排的話，排到時大
概已賣完啦。」

　　「嗄？難得來了！」

　　──三個都是超迷你，大腿幾乎完全外露的裝扮，臉上化的是片山以為是搞笑的
妝。

　　「她們模仿視覺符號搖滾樂隊的打扮哪。」晴美說。

　　「想想辦法嘛。」其中一個對桐田說。

　　「這樣說也沒用……大家都在排隊。你們也排著瞧──」

　　「三個罷了。想想辦法吧，爸爸。」其中一個女孩說。

　　桐田仿若木棒似地呆在那裡。

　　那女孩笑起來。「你連自己的女兒也認不出？」

　　片山認真地擔心桐田會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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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雙心？」石津說。「好像我和晴美小姐之間的感情哪。」

　　「喵。」

　　福爾摩斯取笑一番。

　　可是，對桐田而言，事態可以稱得上是絕望吧。

　　──石津走來找片山，向他投訴：「我不吃午飯會死的。」

　　於是片山一行人暫時離開〈Ｎ鐘錶店〉，跑去馬路對面的餐廳。

　　「抱歉，讓你等了。」晴美說。

　　石津一直在晴美說好要去的展覽會場等候，晴美驀地想起來，把他傳呼來此。

　　從餐廳二樓的位置，恰好可以看見〈Ｎ鐘錶店〉的情形。

　　「──是不是那部車？」晴美說。

　　有保安員同乘的貨車來到店前時，可以見到桐田從裡面走出來。

　　「他振作起來啦。」

　　「怎樣呢？」晴美微笑。「不過，每個少女都會渡過那種時期的，分別在於遲或
早而已。」

　　「對，不需要想得太嚴重。」

　　兩名保安員合力把一個金屬大箱子抬了進去。

　　「簡直像解款車一樣。」晴美笑說。

　　「呼，幸好在發生暴動以前送到。」片山說。

　　實際上，車子比桐田所預想的更遲，已經接近四點鐘了。

　　石津的胃袋可以支持到現在，也算了不起了。

　　開始進食不久──石津幾乎吃完了──晴美說：「哥哥，情形有異。」

　　「甚麼事？」

　　「那間店。」

　　片山望望〈Ｎ鐘錶店〉。

　　仔細一看，桐田從店裡衝出來後，不停地左顧右盼。

　　接著，保安員出來了。然後是十名左右排隊買吊墜的女孩們，從店裡走出來，跟
保安員起了爭執。

　　「──甚麼事呢？」

　　「肯定有事發生了──女孩們快要歇斯底里了。」

　　晴美站起來。

　　「喂，你想怎樣做？」

　　「必須設法做點甚麼。那種年齡的少女呀，只要有一個哭起來，全體就大恐慌
的。」晴美招呼福爾摩斯。「來吧，福爾摩斯。」

　　一人一貓一口氣奔下樓梯。

　　越過馬路時，但見其中兩三名少女已經哭了出來，保安員束手無策地站在那裡。

　　「幹甚麼，弄哭女孩子！」

　　「我要控告你！」

　　有個比較強硬的女孩向保安員發飆。

　　四十出頭的保安員聽到「控告」這句話，立刻火冒三千丈。

　　「又不是我說的！警察說誰也不准回去的！」

　　他開始跟女孩們吵起架來。

　　「怎麼這樣說，我們的約會怎辦？」

　　「對呀！男朋友就這樣跑掉的話，你怎樣賠？」

　　「我怎知道？」

　　「不負責任！」

　　「對呀，我們是顧客哦！顧客永遠是對的。待會我要向這裡的社長告狀！」

　　「你說甚麼……住口，黃毛丫頭！我要養活一家四口，不像你們這樣游手好
閒！」

　　那個吵鬧聲彷彿沒傳進桐田的耳朵似的，只是一味在等候甚麼到來的樣子。

　　保安員幾乎相當沉不住氣，可是跟現時的高中女生交手的話，相信「佛都有
火」，忍不下一口氣。

　　「那樣做是多管閒事！如果不想賣給我們，當時就別讓我們進來好了！」

　　高中生個個牙尖嘴利，保安員被氣得滿臉脹紅，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然後──貓叫聲在大廈的山谷間迴響。

　　當然，那是福爾摩斯的聲音，卻如拉長高音的女高音歌手般，連續同樣高度的聲
音。

　　這個連哭泣的女孩們也嚇呆了，一同注視福爾摩斯。正在爭執不休的女生和保安
員也難以置信似的──當然了，因為一隻貓發出狼嗥般的叫聲，一鳴驚人！

　　桐田也啞然望著福爾摩斯。

　　受到眾人注目的福爾摩斯倏地停止叫聲，打大哈欠。

　　「──大家冷靜了嗎？」晴美說。「別為無聊的事反目仇視，會被貓取笑的。」

　　「──對不起。」

　　保安員向福爾摩斯脫帽行禮，女孩們一齊笑了。

　　「對呀，仔細一想，沒啥大不了的事，何必爭吵呢？」

　　「可是，店裡面大件事啦。」桐田說。

　　「發生甚麼事？」

　　「殺人事件。」桐田拉長了臉。「我正在等警察到來……」

　　片山和石津相偕越過馬路跑來。

　　「桐田先生。」晴美說。

　　「怎麼啦？」

　　「警察來了。」

　　那名少女倒在女子化妝室的地上。

　　脖子上清晰地留下被粗繩子勒過的痕跡，情形慘不忍睹。

　　只是少女的臉沒有痛苦，仿如毫不察覺自己死去了的樣子……

　　「──發現者是誰？」片山問。

　　「前來購買那吊墜的女孩之一。」桐田回答。「沒想到發生這種事……」

　　「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片山說。「請暫時關店。一旦有新顧客進來的話，
恐怕兇手伺機逃走。」

　　「好的。」桐田不情不願地喃語：「這樣一搞，我升職無望啦……」

　　在店內分成好幾個小組的女孩們，正不安地低聲交談著。

　　「──讓我來說明好了。」晴美說。「這裡以女孩為多，我來講她們比較肯聽
吧。」

　　「拜託了，我最怕這個。」片山把石津叫來。「巡邏車隊來了沒有？你在外面等
好了。」

　　「知道。」

　　石津從正門走了出去。

　　「──各位，聽我說。」晴美站到椅子上大聲說道。「遇到這種事，的確很不
幸，可是有個女孩被殺了。她跟在場的各位差不多年紀哦──她本來還要談戀愛、結
婚、做事的，一切從現在才開始，可是兇手奪走了她的性命。我們必須設法捉到兇
手，請大家務必合作。」

　　晴美的語氣，彷彿在跟朋友談話。

　　「如果不是她，可能被殺的是你。萬一被兇手跑了的話，他可能在別的地方殺另
外的人。我們必須設法避免這種事再發生！大概有人待會兒還有節目，或者約了人
吧！不過，請忍耐一下──設身處地為那被殺的女孩想一想──好嗎？」

　　大家安安靜靜地聽晴美說話。

　　過了一會，有個女孩說：「留在這兒是沒問題，但是我想聯絡一下約好碰頭的對
象。我可以打電話嗎？」說話方式相當有分寸的女孩。

　　「當然可以──還有別的人是這種情形嗎？」

　　將近三分一的女孩舉起手來。

　　「那麼，各位不妨用自己的手機或利用這裡的公共電話聯絡。」

　　晴美一講完，幾乎所有女孩都從自己的手袋拿出手提電話來，開始七嘴八舌地打
電話，情形就如顛峰時間的車站月台那般熱鬧。

　　「──了不起。」片山說。「大家都有手機哪。」

　　有兩三個人用公共電話聯絡。

　　「桐田先生──對不起，大家一直站著會累。有沒有能坐下的地方？」晴美問。

　　「上面的辦公室有間會議室。」桐田說。「今天辦公室休息。」

　　「那就讓大家在那邊等吧──請女店員們帶一下路。」

　　「好的。」

　　像桐田這種類型的人，有事做反而龍馬精神。

　　這時──店內的電梯開啟，有個西裝畢挺的男人走出來。

　　「板谷部長！」桐田瞪大了眼。「你在呀？」

　　「嗯，為下星期的活動有事忙。甚麼事那麼騷動？」

　　桐田向那位板谷部長說明內情。

　　──片山從板谷幹夫手上接過名片。

　　這位部長級經理人馬，大約二十多歲而已，比桐田年輕得多。

　　「──殺人事件？」板谷說。「那可糟了，咱們公司是連下大雪也開店的，這樣
一來……」

　　適時傳來警笛聲。

　　「沒法子了。」板谷聳聳肩。「我要回去了，即使留下來也辦不了事情。」

　　「請稍候。」片山阻止他。「發生命案時，你也在場吧。」

　　「甚麼在場──我在辦公室裡做東西哦。」

　　「但起碼你是在這幢大樓中吧，不好意思，請別離開。」

　　板谷滿臉不悅的樣子，但還是順從地回去電梯裡面。

　　「──相當年輕的部長先生哪。」晴美說。

　　這時，巡邏車在店前停下，石津從門口向片山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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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是你？」片山說。

　　「嗯。但不是我殺的。」

　　桐田的女兒桐田美乃嘟起嘴巴。

　　「我沒說那句話──是你發現屍體的吧！」

　　「對呀。」她皺眉。「想到也毛骨悚然。」

　　「你認識她嗎？」

　　「不，不認識。」

　　──位於辦公樓層的會客室，片山和晴美正在問話。第一個是自稱發現屍體的桐
田美乃。

　　「我可以回去了嗎？」

　　「──你有甚麼預定節目？」

　　「可是……我怕嘛。」

　　「怕？」

　　「在會議室等候的人群中，兇手在其間是不？想到跟兇手在一起，當然害怕
啦。」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請稍等一會，必須問完要問的話才行。」

　　聽了片山的話，美乃不情不願地說：「好吧。其他的應該說甚麼才是？」

　　「你買到雙心吊墜嗎？」晴美問。

　　「嗯……沒有，因為數目不夠。」

　　「那麼，排隊的人之中，也有人買不到囉？」

　　「在發生騷動之前，店裡的人點算了要買的人數──有些是兩個人來，但只有一
個要買的。」

　　「原來如此。」

　　「我爸爸說，如果全體都買的話，可能三分之一買不到哪。」

　　「只有預定人數可以買到吧。」

　　「嗯──所以他告訴我說，『你們排隊也買不到的，忍耐一下吧』甚麼的。」

　　「你怎樣回答？」

　　「我說我知道──那是沒法子的嘛。我們三個排最後，況且站在爸爸的立場，自
己的孩子調後面吧。」

　　「你那兩位朋友不埋怨？」

　　「沒有哇，她們說『看熱鬧更好玩』喎──我們是好朋友。」

　　對於美乃為父親著想的事，片山有點佩服，因為通常的情形是「自己人先得好
處」的關係。

　　「當你發現屍體時，察覺到甚麼？」

　　「甚麼也沒有──也沒見到人影。」

　　「謝謝──你可以回去了。」

　　正要走出會客室之際，桐田美乃說：「──你是片山先生吧。」

　　「嗯。」

　　「可以幫我告訴這裡的大老闆，這件案子不必我爸爸負責嗎？」美乃說。

　　「嗯，她是我的同伴。」那名少年說。

　　山內信也，高校二年生。

　　有點駝背，好像是習慣使然。坐的時候也穿上短褸，兩手插在口袋裡。

　　「那女孩名叫田邊真子是嗎？」

　　「是的……」

　　「跟你同樣是十七歲？」

　　「是。」

　　「你們兩個人來？」

　　「是的──之前真子一直說她想要那個吊墜。不過，我答應幫她出一半，我那六
千圓籌了好久都籌不到。」

　　「當時呢？」

　　「我們一直在等，後來貨運到了，店裡的人卻說數目不夠，造成大騷動。總之，
有多少人可以買到，店裡的人數過了，大家冷靜了些，但還是亂糟糟的……後來真子
說，反正只買一個，有你在就行了，她就去上洗手間。」

　　「然後？」

　　「我在那裡輪候，店裡的人叫我──可是真子一直沒回來，我很擔心。她時常鬧
貧血的，然後我聽到驚呼聲……」

　　片山點點頭。

　　「──來店的女孩群中，有沒有你們認識的朋友？」

　　「我想沒有……」信也搖搖頭。「真子也沒提起甚麼。」

　　「明白了，謝謝你。」

　　信也站起來。

　　「真子的家人……」

　　「嗯，聯絡上了，現在正趕來。」

　　「是嗎……」

　　山內信也仍然兩手插著口袋走了出去。

　　「──他好像無精打彩似的。」

　　「女朋友被殺了，有啥辦法。」晴美說。

　　「說的有道理……」片山說。「待會應該怎麼做？」

　　「逐個逐個問話也不容易哪。」

　　「時間也不夠，可是如果暫時讓他們回去，又怕放走了兇手……」

　　「首先，何不先找找看，有沒有人見到甚麼蛛絲馬跡？」

　　「只好這樣做了。全體的聯絡處，從學生證已知道──」

　　片山在說著時，走廊傳來怒叫聲。

　　「放開我──放開我！」

　　片山和晴美出去一看，但見石津揪住一名男生的衣領把他拎起來。

　　男孩的手腳拚命揮動。

　　「知道了──我不逃走，放我下來！」

　　「真的不逃？」

　　「真的啊！」

　　「好。」

　　石津放手。可是，他先運力高舉對方，然後啪地鬆手。

　　男孩「咚」地跌個四腳朝天。

　　「好痛……」他呻吟。「不必動粗也……」

　　「是你自己太重了才弄痛自己的。」石津說。

　　「怎麼啦？」片山問。

　　「他借詞說上廁所，溜進那邊的房間，把這個塞進自己的口袋哦。」

　　石津拿給片山看的，乃是那個雙心吊墜，而且不只一個。

　　「有十個那麼多啊！」

　　「十個？他想偷？」

　　「我本來想付錢的……我帶了錢來哦。」男孩噘起嘴皮子。

　　「不是說一人限買一個嗎？」

　　「所以我才生氣呀……我以為他們吊起來賣。」

　　看了學生證，知道他叫櫻井健一。十六歲，高校一年級學生。

　　「你一個人來？」

　　「嗯……好痛……」

　　男孩東歪西倒地站起來。

　　「你想買十個？幹嘛買那麼多？」

　　「那還用說？在學校，想要的女孩多得很。在這裡用定價買，可以提高價錢賣
出。」

　　片山嚇呆了。「你想做生意？」

　　「大人都在做這種事，我幹嘛不能做？」櫻井聳聳肩。

　　「你想賣多少錢？」

　　「五、六萬總出得起吧。朋友之間有競爭，可以升值。」

　　「嚇人的孩子。」晴美說。「賺到的錢怎麼用？」

　　「拿去吃喝玩樂呀。」

　　片山嘆息。

　　「還有嗎？石津，捉住他的腳，把他倒轉過來搖一搖。」

　　「不要！」櫻井跳起來。「只有這些罷了！真的！」

　　「回去會議室，乖乖聽話。」片山說。「石津，幫我叫桐田先生進來。」

　　桐田把雙心鍊墜並排在大桌子上，數了一次又一次。

　　「──還差一個。」他擦著汗。

　　「肯定嗎？」

　　「嗯。對方在出貨時，好好數過了的，還差一個。」

　　「一個呀……」

　　「還沒賣給任何人吧。」晴美說。

　　「嗯。在那之前就發生騷動了。」

　　若是那樣，可能是在騷動時，有人拿了一個擺進口袋裡──無論如何，不可能跟
命案有關。

　　「──可是，為何要殺了那女孩呢？」

　　片山沉思。

　　的確，又不是強盜小偷，沒理由殺人。

　　「慢著。」晴美說。「假如有人拿走了那條失去的鍊墜，站在盥洗室的鏡前戴戴
看呢？然後被田邊真子瞧見，說要去告狀……」

　　「那個有可能──好，過去看看。」

　　片山等人下到店內，走去現場的化妝室。

　　「──她在盥洗台前面被勒住脖子，然後倒在這一帶呀。」

　　屍體還在地上──片山覺得有點心痛。

　　「可以把屍體搬走了，反正驗屍官已看過，家屬也快來了──躺在這裡多可
憐。」

　　「也是。」

　　「喵……」

　　福爾摩斯走近用布蓋住的屍首旁邊，用鼻尖翻弄死者的腳部。

　　「福爾摩斯，怎麼啦？」

　　福爾摩斯用前肢去捅田邊真子的鞋子。

　　「她的鞋子──」晴美說。「等等。」

　　「你想做甚麼？」

　　片山詫異著時，晴美脫下死者的鞋子，自己穿穿看。

　　然後從化妝室外面穿著走進來。

　　「──有鞋聲咧。」

　　那是新鞋子，在大理石地面發出咯咯聲響，皮鞋也同時吱吱響。

　　「假如有人在這裡試戴鍊墜的話，不可能不知道田邊真子走過來──即是說，畢
竟是別有內情的了。」

　　片山盤起胳膊，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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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走過來的是田邊真子的母親。

　　「──事情搞成這樣，請節哀順變。」片山說。

　　「啊……小女……」給人出奇地有怠倦感的母親。

　　當然，可能是女兒的死所造成的衝擊使她呆然若失，看樣子好像不止這個原因。

　　「這邊。」片山把她帶到辦公室的會客室。

　　他們讓屍體躺在那邊的沙發上。

　　「──形式上，請確認一下。」

　　片山掀開白布。

　　「沒錯，她是真子。」母親點點頭。

　　淡淡的語氣，給片山有點怪異的印象。

　　「片山兄。」石津喊。

　　出到走廊時，桐田走過來。

　　「可以讓那些女孩們回去了嗎？」

　　「好的──全體的聯絡處都有了嗎？」

　　「都記錄下來了。」石津說。

　　「還有……」桐田似乎難以啟齒般。「關於那些雙心鍊墜，可以賣了嗎？」

　　「唔……」

　　片山遲疑不定時，真子的母親走過來。

　　「刑警先生，剛才你們談的是不是有關今天在這裡發售的吊墜的事？」

　　「是的。為了命案的事，大家都在等著……」

　　「真子很想要它。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買一個為她戴上。」

　　「明白了。」

　　桐田回到會議室去了。

　　「啊，山內君。」真子的母親說。

　　山內信也向她走過來。

　　「伯母……」

　　「辛苦你啦。」

　　「──對不起。我明明和她一起的。」山內低頭鞠躬。

　　「不，不是山內君的錯──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待她那麼好。」

　　母親向他鞠躬。

　　晴美悄悄對片山說：「他的手從口袋拿出來啦。」

　　的確，山內的手從短褸的口袋拿出來了。

　　「──那麼，到這邊來吧。」桐田在走廊上當開路先鋒。

　　在會議室等候的女孩們魚貫著跟在後面。

　　「──貨品在這個房間裡，現在交給你們。」桐田說。「大家到樓下的會計處付
錢即可。」

　　其中一個女孩說：「不是說不夠嗎？怎辦？」

　　「那個……買不到的人，請在這裡登記姓名，等新貨到了才聯絡，這點請包涵見
諒。」

　　沒有人提出特別的投訴。

　　「等一等。」一名高中女生舉起手來。「現在的隊伍跟下面所排的完全不同。請
大家根據記憶，照剛才的方式排列吧，那才公平嘛。」

　　──片山驚訝地看著大家沒有怨言地，根據彼此的記憶照原來的順序排列的情
景。

　　「做得很不錯嘛。」

　　「喵。」福爾摩斯說。

　　「了不起。」真子的母親好像很佩服的樣子。「看起來靠不住的孩子，好像都長
大了……」

　　她噙著淚，對山內說：「山內君──你也排隊吧。」

　　「是……」

　　「請稍候。」桐田阻止他。「──各位，為了向不幸逝世的田邊真子小姐表示哀
悼，我想先把一個鍊墜交給她……」

　　已經排好隊的女孩們鼓掌。一個人先拍手，立刻全體響應。

　　「──謝謝。」真子的母親說。「不過，不可以那樣。山內君，你去排隊吧。」

　　「是。」

　　山內轉去隊伍的後方。

　　桐田走進房間，按照次序把鍊墜交給女孩子們。

　　「──片山先生。」

　　桐田美乃走過來。

　　「你不排隊？」

　　「我排最後就是了……其實……」

　　「甚麼事？」

　　「你來一下。」

　　美乃拉住片山的手，把他帶到走廊深處，小小聲跟他說話。

　　「──秘密的話哦。」晴美說。「說甚麼呢？」

　　福爾摩斯目送女孩們逐一接過鍊墜然後離開的情形。

　　──山內排得相當後面，垂著頭輪候。

　　片山回來了。

　　「怎麼啦？」晴美問。

　　「唉……」

　　片山的表情凝重，望著逐漸變短的隊伍。

　　「──來，下一個。」桐田探臉出來。「山內君，輪到你啦。」

　　桐田把一個鍊墜遞給他。

　　「請你幫她掛在脖子上。」

　　──山內呆然望著手中的鍊墜。

　　「慢著。」山內說。「這……會不會搞錯了？」

　　「嗄？」

　　「在我前面為止，吊墜應該沒有了的。」

　　桐田嚇一跳。

　　「不，還有。沒問題，還有五個。」

　　「那麼，比我前面的人……」

　　「不，是這個順序的。」

　　說話的是先前提議照原來順序排隊的女孩。

　　那女孩在他後面，可能剛剛來得及得到那個鍊墜。

　　「這個由本店送她。」桐田說。「拿去吧。」

　　走廊深處，桐田美乃蹲在那裡哭泣。

　　「──她怎麼啦？」

　　桐田困惑不已。

　　然後，山內踉踉蹌蹌地走到真子母親面前，突然兩膝就地，抱頭呻吟。

　　「山內君！」真子的母親在他面前跪下來。「是這樣嗎？」

　　「我……我……有人告訴我買不到了！想到真子知道的話……我很怕……」

　　山內放聲大哭。

　　他的短褸滑落下來，取代褲帶的，乃是繫窗帘的粗繩。

　　「喵……」福爾摩斯叫。

　　「是嗎？沒有褲帶，褲子快掉了，所以在口袋裡用手按住。」片山點點頭。

　　「褲帶……在男廁裡沖走了。」山內斷斷續續地說。

　　「刑警先生。」真子的母親抬頭看片山說：「請不要責怪山內君。」

　　「伯母……」山內癱坐在地上。

　　「──真子很任性，她想要的東西要不到的話，那就麻煩了。又哭又叫的──從
小如此，我也對她束手無策。」母親低下頭去。

　　「山內君明知道真子這樣，卻願意跟她交往。真子一直欺負這內向斯文的山內君
──我心裡也很苦……」

　　山內用手背擦淚。

　　「──我知道的，當山內君聽說買不到這個鍊墜時，他內心一定很恐慌。我想一
定是他做的。不過……」她仰視片山。「不是山內君的錯。」

　　桐田呆然聽著。

　　「可是……是誰告訴你買不到的？」

　　「爸爸……」美乃顫抖著聲音。「是我……開玩笑說的。」

　　「是你說的？」

　　「我想到反正買不到了，有點生氣，而這人好像很擔心的樣子，我覺得好玩，就
跟他開玩笑了──我說是我父親賣的，所以我知道，在你之前就賣完了。」

　　「怎會這樣──因著你那句話，他就……」

　　「萬分對不起！」美乃放聲大哭。

　　──一陣沉重的沉默。

　　「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真子的母親安靜地說。「只是大家運氣不好……」

　　片山把山內扶起來。

　　「替她戴上鍊墜吧。」他說。

　　山內拾起那個掉地的鍊墜，走進會客室去了。真子的母親跟在後面。

　　「──總之，算是破案了。」片山搖搖頭。「感覺卻很不好。」

　　這時，板谷把大衣搭在手腕上走過來。

　　「喂，桐田君。」

　　「啊，部長。」

　　「我有事，要走了，其他的事拜託啦。」

　　「遵命。」

　　板谷正要邁步時，突然福爾摩斯往他的背衝上去，凌空一跳，懸掛在板谷的西裝
口袋上。

　　「幹甚麼？」板谷嚇得轉過身來。

　　福爾摩斯的利爪伸進他的口袋，拉出一件發光的物體，然後縱身躍下。

　　「──部長。」桐田見到福爾摩斯的前肢上纏住的鍊墜，恍然地說：「之所以少
一個……」

　　「怎麼，你有怨言？」板谷臉紅耳赤。「我是受女兒之託！」

　　桐田冷冷地說：「府上只有一名少爺，而且才五、六歲。哪來的『女兒』？」

　　「吵死人！住口！」

　　板谷想把鍊墜拾起來，被福爾摩斯的爪一撓。

　　「──好痛！你幹甚麼？」

　　「這點懲罰是理所當然的。」晴美說。

　　「上！」說話的是還在排隊的女孩，然後大家一齊向他撲過去。

　　「不要──走開！放開我！」

　　板谷的領帶被扯掉了，長褲也差點被脫，萬分狼狽地逃之夭夭。

　　「──好了。」桐田拾起那條鍊墜。「這是你的。」

　　他把鍊墜交給那女孩。

　　片山等人出到〈Ｎ鐘錶店〉外面。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嗚呼，又到晚飯時間啦。」

　　「是的！」石津強而有力地說。

　　桐田美乃垂頭喪氣地從他們身後出現。

　　「──提起精神來。」晴美摟住美乃的肩。「你又不是惡意的。」

　　「可是……」

　　「山內君也是，如果他先確定一下就好了──人總是把自己趕進死胡同，然後做
出荒謬的事情來。你也要緊記今天的事，以後不要再犯同樣的錯了。」

　　美乃點點頭。「沒想到……我會是殺人原因的製造者……」

　　「方便的話，一起吃飯好了。」片山說。

　　「怎可以……」

　　「吃得是福嘛！對不對？」

　　石津的話使人停止了一瞬，然後全體大笑起來。

　　福爾摩斯也「喵」了一聲，美乃被逗得噗哧而笑。

　　「那就一起走吧！」

　　美乃和晴美手挽著手，精神奕奕地開步走。帶頭的當然是石津，跟在後面的福爾
摩斯悠悠閒閒地搖著尾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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