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謂的乾杯,不能做了一次又一次吧!」片山說。
「有啥關係?大家高興嘛。」妹妹晴美說。「況且,哥哥乾的只是烏龍茶罷
了。」
「對呀。如果這是威士忌的話,現在我死掉了。」
「這沒啥好自誇的。」
「不過,這樣子喝了幾杯烏龍茶,喝飽了,吃不下東西啦。」
片山說的話總是令人覺得可憐兮兮的。
假如石津也出席這個派對的話,不管乾多少杯,他肯定對食物仍然會傾注他的熱
情。
可是,今天只有片山和晴美出席而已。
怎麼說,這是片山的朋友的結婚典禮,總不能擅自邀請石津。
收取會費的自助餐形式,最近比較不流行了。
然而,片山想到「不吃白不吃」,至少把付出的會費吃回本也好!
可是,雙方的致詞太長了!
而且,逐個逐個喊「乾杯!」的關係,結果飯沒下肚,落得猛喝烏龍茶的下場。
晴美早已擬好按怎樣順序吃的計劃。
「先排那個隊伍,然後繞一個圈,吃了烤牛肉,再吃麵條……」
「──我甚麼都可以。」片山嘆息。
昨晚監視到很晚,晚飯也沒吃,回到公寓睡了三小時左右,又來出席這個派對。
換句話說,肚子餓得打鼓。
「──總而言之,我和新郎第一次相識,必須追溯到他做小學生的時候……」
年紀一大把的恩師致詞囉嗦又冗長,出席者莫不嘆息連連。
「──高校的時候,他來找我,請我當家庭教師,那時有件好玩的軼事……」
晴美低聲對片山說:「那些話,從剛才起講了三遍了。」
「他太緊張了。」
旁人也看得出,司儀十分困擾。
卻又不能中途打岔說:「住口!那些話講過了!」
「這樣下去,三十分鐘也講不完了!」片山說。
「喵──」
在片山腳畔的福爾摩斯(沒付會費)也愛莫能助的樣子。
「──如此這般,我和新郎須山晃二君之間,只能說是不可思議的緣份了。」
一瞬間,會場閃過電光,充滿「大概結束了吧」的期待感。
可是──
「說到不可思議的緣份,不可不提他做中學生的時候……」
無聲的嘆息支配了會場。
這時──跟新郎並肩而立的新娘踉蹌站不穩。
「阿瞳!你沒事吧?」須山晃二扶住她。
「對不起……我頭暈……」
大概穿不慣禮服的關係吧。
「我帶她去休息一下。」晴美說。「福爾摩斯,你來。」
在婚禮之前,晴美和哥哥的朋友須山及新娘子稻垣瞳見過面。
晴美穿過人群,跑到阿瞳身邊。
「我帶你去裡面休息一下好了。」她說。
「啊,你是片山君的──對不起,拜託了。」須山說。
「你一個人,好好站住哦。」
晴美扶著阿瞳,帶她離開會場。
「休息的地方在哪兒?」
她問一名穿著會場制服的年輕女子。
「有間休息室,請到這邊來。」那女子為她們帶路。
「──抱歉,晴美小姐。」阿瞳好像很辛苦似的。「突然一陣暈眩……」
「大概致詞太長的關係。」晴美說。
不過,托這件事的福,致詞的恩師終於唐突地說:「好了,我就講到這裡為
止。」
看樣子,當事人也因不知如何結束而苦惱的樣子。
司儀幹勁十足地說:「好了,現在請各位開始享用食物──」
話沒說完,賓客們早已衝到餐桌前!
片山找到一張較空的桌子,開始拿東西吃。十五分鐘左右,差不多吃飽時,穿上
白色「踢死兔」的須山晃二向他走過來。
「──片山,對不起,給你妹妹添麻煩了。」
「沒關係,她最喜歡做這種事。」片山說。
「不好意思。因那位老師照顧過我,總不能不請他講講話。」
「沒法子啦。」片山說。「啊,她回來了。」
晴美和福爾摩斯走過來。
「──新娘子已脫下禮服,在休息室躺著。」
「我去看看她好嗎?」
「男人請留步。」晴美說。「她現在的裝束有點不宜觀看。不過,沒關係,很快
就好起來的。」
「獲救啦。」須山用手帕擦汗。
「我吃點東西就回去休息室看她。」晴美說。
「拜託了。」須山道謝後,走去跟其他客人打招呼。
晴美也拿了一點食物給福爾摩斯,碟子擺在地面上。
「新娘子好漂亮耶。」晴美說。
「聽說須山對她一見鍾情,相識一個月就求婚了。」
「哥哥也加油吧。」
「幹嘛扯到我身上來?」
晴美按著要領到處拿了食物吃後,說:「我去休息室看看,婚禮不能一直沒有新
娘的。」
晴美離開會場,走向休息室……
「──甚麼?」片山問。「新娘不見了?」
「別太大聲。」晴美拉住片山的手臂,帶出會場外面。
「怎麼回事?」
「我去到休息室時,見到脫下的禮服旁邊有一封信──」
片山攤開晴美遞給他的信。
(晃二先生:
我心中別有所愛,恕我對你撒了謊。
我無法放棄那段感情,
願你找到更好的女孩,得到幸福。
阿瞳)
片山啞然。
「怎會有這種事……」
「怎辦?」
「甚麼怎辦……她已經走了嗎?」
「要不要找找看?應該跑不遠的。」
晴美喊住那名剛好走過來的穿制服女子。
「剛才是你帶我們去新娘休息室的吧。」
「是的。」
個子嬌小的那名女性,胸口掛著「矢口」的名牌。
「矢口小姐──剛才那位新娘好像跑了。你有見到她嗎?」
「跑了?」矢口瞪大了眼。「呃……剛才有個穿褐色蘇格蘭呢的男人……」
「褐色蘇格蘭呢的男人?」
「嗯──他從那間休息室走出來,我喊住他。然後,新娘從裡面說:『他是我的
朋友,請別擔心。』」
「──怪哉。」晴美說。「如果是招待客,就不會穿蘇格蘭呢了。而且,她在休
息室作那種裝扮,不會讓普通男人進去的呀。」
「看來,那個〈褐色蘇格蘭呢〉是她的戀人了。」片山說。
「哎喲。」矢口瞪大了眼。「從結婚會場私奔?在最後關頭決定取消婚禮的倒時
有所聞。」
「你在多久以前見到那個褐色蘇格蘭呢的男人?」晴美問。
「十分鐘前吧,我想是的。」
「在裡面找找看──可以請你也幫幫忙嗎?」
「好的──我叫矢口陽子。」
「陽子小姐──你在工作中,對不起。」
「不,新郎很困擾吧。」
「那就分頭去找好了──我去大堂。」片山說。
「我在會場周圍找找看。」
「我到停車場那一帶看看。」
矢口陽子小跑步走樓梯下去。
中途,卻跟從下面走上來的甚麼人差點相撞。
「嘩!」
她跌個屁股蹲地。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時間!」
聽到那把雷公聲,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覷。
「喵。」
福爾摩斯叫了一聲。
「──咦?你不是福爾摩斯小姐嗎?」
爬樓梯上來的,居然是石津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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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片山兄,晴美小姐也在呀!」
「石津……你來這個地方幹甚麼?」
一瞬間,片山以為石津不知從哪兒問到他在這個結婚會場的事,跑來「黐餐」
的。
「我來工作。」石津說。
「工作?」
「我在追蹤一個名叫北川徹的男人──片山兄你們怎會在這兒?」
「我們受邀參加哥哥朋友的婚禮。」晴美說。
「是嗎?唔,晴美小姐跟結婚會場很相稱咧。」
在一旁聽著的矢口陽子呆若木雞。
「啊,她是矢口陽子小姐,在這裡做事的──這位是石津先生。」
「你好……」
「剛才失禮了!」
「石津,你說的北川徹做了甚麼?」
「他是入闖銀座S珠寶店搶珠寶的同黨之一,逃走時,殺了保安員。」
「啊!」
「我們查到他藏身的地點,前去搜查,他從窗口跑了──警方一路追蹤,猜他進
了這幢大樓,所以封鎖下面,全面搜查他。」
「不好了!」矢口陽子臉都白了。「萬一客人發生甚麼……」
「大致上,我們已跟這裡的負責人在樓下談過話──如果做得太慎重,反而被他
伺機逃跑的。」石津說。
「知道了,我幫你。」片山說。「這件事比私奔重要。」
「私奔是甚麼?」
「解釋起來沒完沒了。北川是個怎樣的人?」
「三十八歲,中等身材,穿著褐色的蘇格蘭呢外套。」
片山和晴美不由對望一眼。
「不可能那麼巧……」
「那個北川徹──稻垣瞳要跟他私奔?」
「那個甚麼瞳是誰呀?」
石津不明究理,徒有眨巴眼的份兒……
以服裝為目標來找人,本來就很危險。
若是顯眼的服裝,當然當事人也察覺到,大有可能脫掉或者索性換下來。
不過,現在的場合,幾乎所有的男性都穿著西裝或深色禮服,北川徹要換掉他的
褐色蘇格蘭呢外套倒非易事。
片山在大堂的人潮之間前行。
正面玄關的自動門前面,有兩名刑警假裝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裡,反而引人注目。
「──沒有像是他的人哦。」石津揩著汗說。
實際上,因著天氣太好的關係,大堂非常擁擠,人聲沸騰。
「福爾摩斯快被踩扁啦。」
晴美不得不抱起福爾摩斯。
在這樣的人潮中要尋找北川和稻垣瞳,乃是至難的事。
晴美抱著福爾摩斯,走上樓梯,從上面環視通頂的大堂。
「──如果發現可疑人物,記得告訴我哦,福爾摩斯。」
「喵。」
晴美把眼睛睜得大如銅鑼般,巡視著下面的大堂。
「──哥哥在那邊──嗯,那件晚禮服不錯。不過,不適合主人的臉。」
都不曉得她在看甚麼。
這時,有人喊她。「片山小姐。」
回頭一看,啊,忘掉他了!
「請問……阿瞳還在休息室躺著嗎?」須山提心吊膽地問。
「呃,她呀……」
晴美也不曉得該怎麼說才好。
單單說一句「新娘跑了」就夠衝擊了,何況是「跟殺人犯私奔去了」!
不管怎樣說,要讓他理解事情全貌,起碼需要兩、三個小時吧!
「須山先生,她……」晴美說到一半時,矢口陽子奔上來。
「有車──」
「怎麼啦?」
「車從停車場──剛剛要開出去!」
晴美嚇一跳,慌張扯大喉嚨大聲喊:
「哥哥!聽說剛才有車子開出去了!」
片山在下面回答:「知道!」他揮揮手。「石津!快追!」
「是!」
石津發出如獅吼般的聲音,衝破大堂的人潮飛了出去。
有五六個人被他擠得彈跳出去,四腳朝天,而石津不屑一顧,對門口伺機行動的
刑警們喊道:「停車場出口!」
所有刑警一窩蜂衝了出去。
片山跟著石津所開的「路」,一面向左右打招呼一面追著說:
「對不起!警務人員!正在追蹤犯人!」
可是……
「危險……」晴美說。
由於片山慢了一步,玄關的自動門往回彈一下。他來不及煞車,隨著「彭」的一
聲,片山按著太陽穴,好不容易才東歪西倒地從打開的門走了出去。
「我就知道是這樣……」晴美喃語。
「請問……發生甚麼事?」
須山摸不著頭腦地問。
「須山先生。」晴美的手搭住他的肩膀。「請你作好心理準備!」
「喵……」福爾摩斯發出同情的叫聲。
一部車子撞破停車場出口的柵欄,衝了出去。
大概見到石津等人追過來吧,車子突然拐彎。
「追!」石津大聲喊,他用自己的腳去追車。
車子向左右蛇行了一陣──
「危險!」
──前面有條大河。車子衝破護欄,掉進河裡去了。
揚起激烈的水花,車子很快的就被河水吞噬掉……
片山終於趕到時,車子已經淹沒在水底。
「石津!」
「片山兄──你的額頭怎麼啦?」
大概撞的速度太快的關係,片山的額頭一片通紅。
「嗯……我被一個冒失的傢伙撞到頭。車呢?」
「掉進河裡去了──沒浮上來。」
如果車子那麼容易浮起就麻煩了。
「趕快安排救助行動。」
片山指示。
「喵。」
福爾摩斯和晴美隨後趕到。
「哥哥,你沒事吧?」晴美說。「以那個速度撞向自動門,大概很痛吧!」
片山連忙假咳。
「連人帶車掉進河裡──會不會浮上來呢?」
「哎,哥哥……」
「甚麼事?」
片山回過頭來,見到穿白色「踢死兔」的須山,這才想起狀況來。
「片山……聽說是我的車掉進河裡去了,真的嗎?」
「須山──」
「阿瞳在哪裡?」
「你聽我說。」
「為何警察跑去那個結婚會場?」
逐一回答他的問題,看來要花相當一段時間。
「總之,先回去再說。」
片山抱著須山的肩膀說。
「嗯……剛才有人飛速地撞上那道自動門,聽說門的狀況不太好……」
片山拚命假咳。
「是不是感冒了?」須山擔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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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晚上好。」陽子在公寓門口遇見樓下單位的太太,向她鞠躬。
「咦,今天好晚咧。」
「嗯,現在很忙。」
「對,現在是結婚季節嘛。不過,忙有甚麼關係?我家那個還不曉得幾時被裁員
哪。」太太笑說。
「──對了,你家是不是有誰來了?」
「啊……嗯,有個親戚來了。是不是騷擾了你?」
「不是不是,沒有的事。只是平時沒聽見廁所馬桶的抽水聲,今天聽見幾次,有
點奇怪而已。」
「可能會待上兩三天的,請多多指教。」陽子致意後,上樓梯去了。
晚上十點多了。日程表上,婚宴大致上在晚上八時結束,只是有時司儀也喝醉
了,拖延到九時,這樣一來,矢口陽子等服務員也不能回家了。
生意好大家都忙,反正是打工的,也許忙一點比較好。別人羨慕也好,都不能打
消身心的疲乏。
矢口陽子的房間是二樓的〈202〉。她開了鎖,走進裡面。
「──我回來啦。」
燈沒開,伸手不見五指。
「你一個人?」黑暗中傳來說話聲。
「當然。」陽子開了燈。
「怎那麼遲?」對方用不耐煩的聲音說。「我以為你帶了警察進來。」
「如果我要這樣做,當初就不會把你帶來這裡了。」陽子說。「工作沒做完
嘛。」
她脫下大衣,從塑膠袋掏出飯盒。
「肚子餓了吧,在車站前的快餐店買的,我想會比等我回來才做飯來得快。」
「謝了!」北川徹似乎嫌打開飯盒的包裝太慢,用筷子扯開就吃將起來。
「那麼急呀。」陽子笑了。「我去泡茶,請等等。」
陽子用茶壺泡了日本茶,打開自己那個飯盒。
「刮鬚刀和乳液也買了,請刮刮鬍子的好。」
「嗯……」北川一口把茶喝光,一轉眼功夫就把飯盒擺平了。
「我還沒吃上一口哪。」陽子說。「怕你不夠,我多買了飯團。吃不吃?」
「嗯。」
陽子從紙袋掏出飯團的盒子,北川咬了其中一個。
「──剛才樓下的太太問起你的事,我說有親戚來住。如果她知道你是男的,畢
竟不太方便,假如白天門鈴響了,請不要應門。」
「知道……」北川嘆息,說:「──重新活過來了!」……
然後被自己的話驚醒似地說:「阿瞳……找到她了沒?」
「已經三天啦──聽說今天潛水員潛入河裡調查,而車子埋在河底的泥裡,但沒
見到人。」
「是嗎……」
「阿瞳小姐可能已無望生還了──」
「我知道。」他打斷她。「橫豎要死,我應該和她死在一塊。」
陽子靜靜地吃著自己的飯盒,突然停下來,起身,走進小小的浴室去了。
傳來盛水的響聲,俄頃,陽子提著沉甸甸的水桶回來。
「──請。」
她把盛滿水的水桶擺在北川面前。
「幹甚麼?」
水桶裡的水發出小小的拍打的聲音。
「你說一起死掉的好,所以我拿給你。只要把你的頭插進水裡溺水的話,說不定
可以去到阿瞳小姐那裡的。」
「你說甚麼?」
「溺水是何等痛苦的事,你試試看如何?」陽子淡淡地說。
北川瞪大了眼,凝視陽子片刻。
「──好,我做做看。」
他面向水桶,深深吸一口氣,一頭栽進水裡。
傳來咕嘟咕嘟聲,水泡彈起。
陽子繼續吃自己的飯盒。
一分鐘、兩分鐘……
北川霍地抬起頭來,激烈地嗆咳著,仰面倒在榻榻米上。
陽子拿走了水桶,在浴槽裡倒掉水,用抹布擦乾榻榻米。
「──萬一流到樓下的房間就麻煩了,人家會投訴的。」
北川邊喘氣邊說:「我才不去死呢!」
「明白了嗎──用毛巾擦擦頭吧,水滴下來了。」
北川站起來,用盥洗台的毛巾擦頭擦臉。
「──襯衣也濕了。」
「那就洗個澡吧──替換的衣物已經乾了。」
跟一直保持冷靜的陽子談話期間,北川覺得內心有某種潮退的感覺。
──這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承蒙照顧了。」須山晃二說。
「哪兒的話……事情變成這樣,也真遺憾。」片山俯視著黑暗的河面說。
「阿瞳她……大概也希望跟自己所愛的男人死在一塊吧。」須山嘆息。「如果她
別有所愛,早些告訴我就好了。」
兩人離開河邊往前邁步。
──須山為了跟稻垣瞳結婚而買的新車沉進河裡,已經第四天了。
兩人來到那個結婚會場前,今天的大堂也熱鬧非凡。
片山不由反射地摸摸額頭──腫消了,但用手指一摸還是痛。
「好了,就此告別。」須山和片山握手。「我跟阿瞳算是行過婚禮,我想為她舉
行告別式。沒有遺體的告別式也許很奇怪,可是就這樣沉在泥裡撈不起來也沒法
子。」
「我明白的。」
「婚禮一星期後舉行喪禮也很怪,但我想把心中的事做個了結。你會出席嗎?」
「當然。」
「那麼,再見……」
須山搭計程車走了以後,片山走進會場的大堂。
自動門當然已修好了。
好了──
大堂依然人潮洶湧。
片山在接待處,請求傳呼矢口陽子。
接待處小姐馬上替他查詢,然後告訴他:「──現在她忙著準備婚禮用品,請稍
等一會。」
「好的。」
片山在大堂一角信步而行。
大概是午休時間吧,兩名跟矢口陽子所穿的制服相同的女子,在喝著自動販賣機
的咖啡。
因他就站在那附近,聽見她們的對話,其中「陽子」的名字突然引起他注意。
「──相信不會搞錯吧。」其中一個說。
「嗯,我也覺得她給人的感覺不同了。」
「不僅如此!陽子呀,今天身上有男性古龍水的味道咧。」
「真的?」
「肯定!」
「有了男朋友──那個保守的陽子?為何我找不到呢?」
「誰曉得。」
──有了男朋友。
矢口陽子有了男朋友──這件事本身沒啥不對,問題是跟那宗事件發生在同一個
時期。
「──片山先生。」
當事人矢口陽子走過來了。
那一瞬間,片山也覺得她變了,不是心理作用。
「上次承蒙照顧了。」片山道謝一番。
「哪裡,甚麼忙也幫不上。」
「其實──形式上,警方需要你的證詞。對不起,可以麻煩你走一趟嗎?」
「當然──關於稻垣瞳小姐的事……」
「大概找不到遺體了。聽說星期日,男家要為她舉行告別式。」
「啊……一定很難過吧。」陽子說。
「──矢口小姐。」女同僚過來喊她。「珠寶方面的事拜託了。」
「是,我馬上來。」陽子回答。
「珠寶?」
「有時新娘婚紗配搭的項鍊啦髮飾之類的用品是租用的,由我負責。當然,那些
都是仿造品。」
「應該是吧──打攪你工作,不好意思……」
「沒有甚麼。那麼──」
片山問到陽子休息的日期,決定改天跟她聯絡。
「失陪啦。」
陽子快步走開後,片山先從大堂出外面──
這回沒有撞上自動門。
但他又回到接待處,對小姐說:「對不起──有件事向你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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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穿上晚禮服的照片,裝飾在正面。
沒有棺柩的喪禮。那張鮮艷奪目的照片,埋在各式各樣的花堆裡,就像她本人睡
在花叢中的樣子。
「──嗨,片山。」須山前來迎迓。「要你特地跑一趟,對不起。」
「哪裡……舍妹待會才來。」片山說。
「今天辛苦了……」
走過來的,乃是黑色套裝打扮的矢口陽子。
「恕我失敬……我們在哪兒見過面?」
「她是結婚會場的矢口陽子小姐呀。」片山說。
「啊,失禮了!我只記得你的制服打扮──謝謝你特地跑來。」
「哪裡。你太太是非常可愛的人。」陽子說。
「謝謝。」須山說。「來,請到裡面……」
陽子走進去以後,片山的手提電話作響。
「對不起。」
片山先出到外面去接聽。
「──是我。怎麼樣?」
聽著聽著,片山的表情嚴峻起來。
「知道,我也馬上過去。」片山說。「不要硬來哦。」
收線後,片山衝了出去。
片山抵達那幢公寓時,石津已在等著。
「──怎樣?」
「我問了公寓的人,可是誰也沒見過他。」石津說。「只是聽見二人的談話聲,
好像是男人的樣子。」
「她說有親戚來了……親戚也應該出外走走才是。」
「要不要登門拜訪一下?」
「嗯──希望是一場誤會。」片山說。
這時──兩名大漢在公寓前面下了計程車,喊住一名剛好出來買東西的太太。
「矢口陽子的房間在哪兒?」
「二樓的〈202〉……」
「謝了。」
兩名大漢拾級而上。
「喂,剛才那兩個……」片山說。
「除了北川以外,有兩個跑了,他們是搶劫珠寶店的同黨。」
「走!」
片山和石津躡手躡腳地上樓梯。
傳來敲門聲。然後有聲音說:「喂,阿徹,你在吧?是我們。」
玄關的門開啟,聲音回答:「你們竟然找到了。進來──」
兩名大漢走進〈202〉,順手關門。
片山和石津悄悄在走廊上前進。
「──要不要搬救兵?對手有三個。」
「也好。」
「那我去──」
話沒說完,裡面傳來叫聲。
「你幹甚麼!」
接下去的瞬間,響起槍聲。
根本來不及搬救兵。
片山等拔出手槍,啪地打開〈202〉的門。
「警察!丟下你的槍!」片山喊。
有人倒在榻榻米上,渾身是血,在呻吟。
然後,兩名大漢拉開抽屜,翻箱倒篋地尋找甚麼。
片山等衝進去時,其中一個對另外一個說:「傻瓜!你沒上鎖啊?」
「我以為很快就完畢嘛。」
這時片山才領悟到,嚴謹的人和不嚴謹的人的區別。
「媽的!」其中一個拔槍。
「住手!」片山扣扳機。子彈貫穿男人的腳,他發出怪叫聲。
另一個陷入恐慌狀態,準備逃命,向石津的方向突圍。
石津一拳揮向那人的下巴,那人被摔到一米之遙,暈死在地。
「──你是北川徹?」
片山奔到倒地男人的身邊喊他。
男人點一點頭。
「我馬上叫救護車!」片山說著,撲向電話機。
燒完香後,矢口陽子還不回去,坐在椅子上等候。
照片中的稻垣瞳幸福地微笑著──帶著某種令人嫉妒的光輝。
可是,拍了這張照片後,阿瞳發現自己愛的其實是別的男人。
那天的事……
見到逃亡的北川徹,阿瞳奔上前去抱緊他。
然後,當她聽到北川說「已經跑不掉了」的時候,她的臉彷彿變成另外一個人。
「交給我辦。」阿瞳說。
「阿瞳……」
「我有車匙,今天要開去渡蜜月的車。」
「那麼──一起逃吧!」
在旁呆然注視的陽子說:
「到這邊來。」
她把二人帶到停車場。
可是──已有刑警在調查停車場中。
「──看來不可能了。」阿瞳說。「阿徹──你留下來。」
「你說甚麼?」
「兩個人一起逃,太矚目了。我用這部車闖出去,大家以為你在車上,一定會追
蹤我,在那段期間你快跑!」
「但是……」
「沒事的。我做給你看──矢口小姐。」她轉向陽子。「麻煩你找個地方讓他躲
起來。然後通知刑警,他開車要逃了!」
其實這是荒謬的事。可是阿瞳的語調十分認真,根本不容分說。
然後──第一眼見到北川徹時,陽子的心如鹿撞般怦怦跳。
「遵命。」
「拜託了!」
阿瞳上車後,陽子拉著北川的手,把他推進地下倉庫,然後趕去通知上面的刑
警。
──阿瞳不是失誤掉進河裡。
假如車子掉進河裡的話,起碼暫時會使警方以為北川還在車上。
陽子知道阿瞳的苦心──可是北川好像不知道。
老實說,北川並不適合阿瞳。
這一星期以來,北川在陽子的「保護」下生活。如果沒有陽子的話,他無法生存
下去。
對陽子來說,跟男人共處一室,那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
──告別式會場突然起了一陣騷動,陽子回到現狀。
「阿瞳!」須山瞪大了眼。
不可能的事!
陽子回過頭來,見到稻垣瞳俏生生地站在那裡,不禁愕然。
「──阿瞳!你還活著啊!」
須山向她走過去時,阿瞳走進來。
「對不起,驚擾大家了!」
「沒關係。但你……」
「車子掉進河裡之際,車窗受到衝力而破裂,而我很自然的被擠出外面,車子沉
到泥裡去了。」
阿瞳注視自己正面的照片。
「──我快溺水時,突然很想活下去。於是拚命撥水,等我察覺時,我已游到靠
近河堤一百米的地方……」
阿瞳向陽子走過去,說:
「一切麻煩你了……」
「哪兒的話。」
為甚麼?那個人好不容易才答應愛我的。
「──他呢?」阿瞳問。
「呃……」
「我已經忘記那個人的事了。」阿瞳說。「我擺脫了心中枷鎖──從頭開始。」
「阿瞳。」
須山想擁抱她,被她擋住。
「慢著──我一時糊塗,想跟你結婚來逃避現實。不過,現在我想憑自己的力量
生活一陣子。到時,如果你還對我有情的話……」
「當然!」
「現在不要說。」阿瞳的手指貼住嘴脣。「我要從一張完全的白紙做起,好像重
生一樣。」
「好的──我會耐心地等下去。」須山說。
隔了一會,有聲音飛起:「喂!告別式怎辦?」
「今天……讓我們持續那天未完的派對好了!」
揚起哄然笑聲──在這種場所響起笑聲,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吧!
──陽子獨自出到外面。
「你是……」
「喵。」福爾摩斯叫。
「在會場出租的裝飾品中,藏有被劫的珠寶哦。」晴美說。「矢口小姐……」
「我不打算佔為己有。」陽子說。「我偷偷地把那個人所帶來的東西跟仿造品替
換了,我想不久就把珠寶歸還的。」
「北川徹在你那兒?」
「是的。在我公寓裡……」
陽子話沒說完,巡邏車停下來,片山下車。
「哥哥,珠寶找到啦!」
「是嗎──矢口小姐。」
「對不起。」陽子低頭。「我會等他出獄的。」
「矢口小姐。」片山說。「他的搶劫伙伴查到了你的家,闖去公寓……」
「啊!」
「他們要北川把珠寶交出來,結果發生爭執。」片山說。「伙伴被捕了,而北川
中槍……」
「他中槍?」
「在救護車送院途中,他死了。」片山說。
陽子在那裡呆立了好一會。
「──那個人需要我。」她終於說了。「我──會等他的。」
「陽子小姐……」
「他在那公寓裡等我。」她欲行又止,被福爾摩斯擋著去路。「請讓開!」
「喵……」
福爾摩斯一直注視著陽子。
「我……我也可以得到幸福才是!」陽子狂喊。「不單只是每天看著別人成雙成
對,我也想見自己做新娘的一日……」
福爾摩斯靜靜地走近陽子的腳畔,彷彿在說「一起走吧」似的抬眼望她。
「矢口小姐。」片山說。
「是。」
「請把整件事情告訴我。」
「是……」
陽子坐上巡邏車以前,回頭對阿瞳說:
「阿瞳小姐……他愛的是你。我引誘過他,而他一直拒絕。」
阿瞳默默地點點頭。
陽子坐上去後,巡邏車揚塵而去。
晴美對福爾摩斯說:「她那句話是真的嗎?」
「喵……」
「如果能顧及別人的感受,她就能重新站起來了。」晴美說。
巡邏車的警笛聲漸遠漸去,然後消失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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