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牌……特……大……」 片山拚命伸長脖子去讀那些文字。 「我只讀到這幾個字！」他對晴美說。 「沒錯了。」晴美重新再看介紹手冊。「那是（有名的名牌貨特別限量大平 賣）。」 「看來是這裡啦。」片山啞然。「──到甚麼地方喝杯茶就回去了好嗎？」 「為甚麼？」晴美好奇地問。「難得來了，甚麼也不買就空手而歸？」 「可是……怎能進去呢？」 會場入口溢滿人潮──片山義太郎之輩，光是見到就很厭煩了。 「可以進去的！」晴美燃起鬥志。「如果帶石津來就好了，他可以突擊，殺開血 路讓我進去。」 這時，一名同齡女子向晴美揮手。 「晴美！」 「琉璃子！等了很久？」 「我是五分鐘前到的。」那女孩說。「好厲害的人潮！」 「哎，即使進去了，也不曉得那裡有些甚麼呀！」 「那個我早有準備了。」名叫琉璃子的女孩從手袋掏出一張紙。「昨天，我向這 間百貨公司的工作人員問到的分佈圖。」 她攤開來。 「了不起！」晴美窺望。「唔……集中目標比較好吧，我去這裡的〈Ｐ〉區和這 裡的〈Ｇ〉區。」 「我的重點擺在〈Ｅ〉區。」 「那麼，怎樣走？」 「進去以後，通常大家都會向右走的。跟人潮走相反方向又不容易，不如先跟著 人潮繞一個圈才──」這時她才發現片山的存在。「你的朋友？」 「噢，他是我哥哥，他說來幫我扛行李。」 誰也沒講過那種話！ 片山早已累不堪言…… ──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刑警工作繁重，偶爾的假日只想安安靜靜地睡個大覺，可 是今天一早就被妹妹晴美吵醒了。 「我也要買〈Ｖ〉的錢包夾給哥哥呀！」 就這一句話，就硬把片山給拖來了。 「寺岡琉璃子。幸會幸會。」她向片山致意。「──那麼，晴美，走吧？」 「嗯！」 兩女仿若走向決鬥場的槍手般，昂首挺胸，踏著驍勇的步伐走向會場。 ──在等晴美買好東西出來以前，片山無所事事。 在正面入口附近會干擾別人進出的關係，於是走到稍微遠離的地點，在那邊的板 凳坐下來。 看了一會，襯衣打扮的百貨公司職員忙碌地跑來跑去。 看來有個通往會場的職員專用出入口。 現在的百貨公司也不簡單哪，片山想。 刑警這份工作，卻是沒有所謂空閒的時候，因為案件可能隨時隨地都會發生。 ──睡眠不足的關係，片山打了幾個大哈欠，不久就打起盹來。 「──幫我叫室田科長來！」 不尋常的叫聲，把片山嚇醒了。 「快！叫室田科長！」傳話的是個把衣袖挽上去的年輕社員。 五分鐘過後，一名汗流浹背的中年男子出現。 「到底有甚麼事？現在是我最忙的時候哦！」 「對不起，科長──」 「甚麼事？快說！」 「府上打來的電話，說你的孩子……」 「我老婆打來的？」 「嗯，她叫你馬上去醫院……」 「是嗎？」室田連汗也不擦。「知道了。我會打電話給她的，現在真的走不 開。」 「可是──」 「你有手機嗎？」 「有。」 室田接過部下遞給他的手提電話，按了號碼。 「──啊，我叫室田──對不起。」 年輕社員坐立不安似地站在一邊。 「──喂──祐美嗎──唔，剛才聽說了。怎麼樣──嗯，是嗎？」室田臉上的 皺紋加深了。「這麼說，已經是時間問題了。是嗎……」 這時，一名滿臉脹紅的社員從會場衝出來，說： 「科長！請馬上來一趟！」 「喂！」身邊的年輕社員連忙說。「現在科長有重要的事！」 「甚麼重要的事？我那邊才重要！我們公司最大的客戶──」 「不是談公事的時候！他的孩子──很危險。」 「危險？」 「現在在醫院裡──」 室田好像聽見了他們的應對，對電話說：「──你等一下。」 然後轉向部下。 「怎麼啦？」 「呃──武原夫人來了，她說要請科長帶她進去裡面……」 「她來了？知道了。」 「那──怎麼辦？」 「我馬上來。」 片山聽了嚇一跳。明知自己孩子的情形不妙，還去陪「客戶」？ 「──喂。我盡量提早過去好了，現在不可能。這次的促銷會是由我負責的關係 ──我知道。可是現在不能馬上離開──拜託，請諒解。我再聯絡你。」 室田掛斷電話。 「謝謝你──如果內子再打電話來，你通知我。」 「可是科長，可以嗎？」 「她是我女兒！」室田說，立刻消失在會場中。 ──那名年輕社員手裡拿著手提電話，暫時呆立不動。 「──對不起。」片山忍不住喊他。「你是這裡的社員？」 「是的。」 「我是──來陪家人買東西的，剛才那位室田先生──」 「他是我的上司，我是促銷科的桐原。」 「剛才我見到你們的談話情形，嚇了一跳──室田先生的女兒身體不好是嗎？」 「是的。才十一歲……其實，我唸大學時，當過百合小妹妹的家庭教師，借此機 緣來這間百貨公司就職……」 「那位百合小妹妹生病了？」 「嗯……她本來是個健康活潑的小女孩。」桐原有點苦澀地說。 「──桐原先生。」女社員跑過來。「醫院又打電話來了。」 「我去接──幾號線？」他急急走開了。 片山在意地看著。 桐原很快又飛了出來。 「快叫室田科長！科長──」他呼叫。 出現的是另一名部下社員。 「現在不行！」 「告訴科長，叫他快去一趟，他孩子的意識──」 「好吧，我轉告他，但他本人會說待會才去的。」 ──片山目送桐原百般無奈地回去的情景。 晴美和寺岡琉璃子終於兩手提著紙袋走了出來。 「──喂，我在這兒！」 片山揮手。 「你坐著？好極了。那麼，幫我們看住這個。」 「嗯。已經買好了？」 「第一圈搶購完畢。」晴美說。「好了，現在第二輪作戰──琉璃子，走吧！」 兩女來勢兇兇地再次突擊行動。 片山一直留意那個室田幾時走出來──可他一直沒出現。 然後，大概十分鐘左右吧，桐原又走過來。 這次一點也不急。 「不可能……」片山喃語。 桐原把人叫來，說：「轉告室田科長，不必匆忙也可以。」 片山不由得站起來。 桐原正要回去，片山喊住他。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晴美停下盛飯的手。 「喂，幫我添飯。」片山說。 「後來怎麼樣？」 「噢……我就問了桐原怎麼一回事，因我想到可能有所不測。結果──他說那叫 百合的女孩奇跡般好轉起來了，大家鬆了一口氣。」 「怎麼！」晴美也鬆一口氣的樣子。「那麼，添飯慶祝吧！」 「我也要添飯……」 悄悄遞出飯碗的乃是石津。 「喵……」 「福爾摩斯也鬆了一口氣啦。」晴美說。 片山家的寓所──之所以讓石津加入晚餐，是晴美的計劃所致。 「我見過那叫室田的人。有個看起來很威風的客人，而他跟在那些人的後面走， 好像就有人稱呼他『室田先生』。」 「不管怎樣重要的客人，一旦關係孩子的生命時……」 「換作是我，不管正在吃著甚麼好吃的東西，都會丟開一切趕過去看看的。」石 津說。 「我跟桐原談話時，室田出來了。他從桐原口中聽說了女兒的事後，你猜他說甚 麼？他說『我又不是醫生，去了也不能做甚麼』。」 「啊……」晴美吃了一驚。「工作比孩子更重要？」 「他說明天還要去公司。」片山邊吃邊說。「桐原叫他明天去醫院陪孩子，可是 他說：『今天的營業額比預定目標少，明天我不能置之不理』甚麼的，又回去售貨場 了。」 「那我明天也能見到他了。」晴美說。 「嗯……明天？」片山吃一驚。「明天你還要去？」 「嗯。還有東西要買，哥哥的錢包夾還沒買到哪。」 「我並不一定需要──」 「一旦下定決心要買就非買不可！石津，你想不想要錢包夾？」 「喵……」 「福爾摩斯說牠也要。」片山說。 「謝謝你。」妻子的聲音。 室田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在醫院的走廊上。 祐美在跟誰道謝。 「好了，請多多保重。」 那名穿大衣的男人轉向室田這邊。 「──部長！」 「嗨，辛苦你啦。」治田部長拍拍室田的肩膀。「聽說令千金的病好轉了，好極 啦。」 「嗯……謝謝你特地跑來。」 「我想把你為了公司而努力的事轉告你太太。反正順路，我就過來看看。」治田 說。「累了吧？還剩一天，好好睡一覺哦。」 「是。」室田目送治田的背影，直到看不見為止。 祐美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兩手掩臉。 「──祐美，今天抱歉。」室田說。「大家都在拚命努力，身為負責人的我豈能 偷懶。」 祐美彷彿沒聽見丈夫所說的話。 「百合……今天總算撐住了，明天還不知道。」她說。 「是嗎……本來如此活潑的人……」 室田也跟她並肩而坐，突然一陣暈眩，同時頭痛襲來。 「愛睏是不？明天還要上班，你回去睡好不好？」祐美說。 「我……」 「我留在這裡。病房那邊也能睡──你這樣子不能消除疲勞的。」 「祐美……有沒有頭痛藥？」 「怎麼啦？頭痛？」 「嗯……有點……不，很痛。」 「等等，這裡是醫院哦，我去問問護士小姐看。」 祐美站起來，往護士中心走去。 ──這種劇烈的頭痛時常襲擊室田。雖然在意，但在這不景氣的情形下，百貨公 司必須拚命才能存活，他沒時間接受檢查。 ──像浪潮般來了又去的頭痛。 稍微舒服些時，室田站起來，隔著加護病房的玻璃門，注視全身被塑膠套裹住的 百合。 為甚麼？為甚麼這孩子會得病？ ──聽說是白血病時，室田比祐美的心更亂。 儘管醫生說，現在有半數以上的孩子可痊癒，但不能安撫他的心境。 為何偏偏是我的孩子？室田不明白，為何自己必須遭遇如此不幸。 我拚命工作，幾乎沒拿過假期。 其他人都適當地玩，適當地工作而已──比別人多幹活幾倍的我，為何如此倒 霉？ 「──老公。」祐美回來了。「這是頭痛藥。護士說藥性很弱，但總比沒有的好 ──拿去吃了吧？」 「嗯……」 無法忍受下去了。室田走去茶水供應室，盛了一杯水，把那粒藥丸吞下去。 因他常吃頭痛藥的關係，太輕的藥對他無效，卻也聊勝於無。 「──躺下來如何？」祐美走過來。 「嗯……找個地方躺一會……好轉時我就回家。」 「也好。」祐美無動於衷地說。「那邊有個休息處，還有沙發。」 「知道。」 ──室田抱著一直沒平息的頭痛，在休息處的沙發躺下來。 當然他不想睡，通常這個頭痛不可能睡得著。他脫下外套，弄鬆襯衣領口周邊， 躺在沙發上。不久──出乎意料地，藥力生效了。頭痛好了許多，連自己也沒意識到 睏意襲來，然後一下子落入夢鄉…… 睜開眼時，室田才察覺自己睡著了。 「唉……」 坐起身時，頭痛好了，見到走廊上人來人往的情形，他開始不安。 ──已經天亮了嗎？ 「對不起。」他喊住一名護士。「現在幾點了？」 「八點鐘。」 這個答覆使他臉都白了。 「早上……八時？」 傻氣的問題。他自己也知道，但不能不說點甚麼。 「不好了……」 當然，百貨公司十時才開店，可是開店之前要準備，尤其是那個特賣場，昨天幾 乎沒收拾就回去了。 室田連忙去廁所的盥洗台洗把臉。 用皺巴巴的手帕一邊擦臉一邊出走廊。 「咦，老公。你醒啦？」 祐美提著水壼走過來。 「你……幹嘛不叫醒我？」 「嗄？因你睡得熟嘛，你又沒說幾時叫你起身。」 「今天還有大減價！你知道嗎？」 是睡過頭的自己不對，他心知肚明，但是害怕內心的動搖被識破，因此遷怒於妻 子。 「老公──你好自為之！」祐美的聲音顫抖著。「都是我一個人在撐著……你自 己就工作、工作甚麼的逃避責任！當我眼看百合在痛苦掙扎的時候，你知道如何難受 嗎？」 「你知道甚麼叫工作上的責任嗎？如果我不去，特賣活動就無法進行了！我拼死 工作，而你一點也不感激！」 祐美蒼白著臉。 「明白了──那麼，你去吧。你有重要的『工作』在等著你。今天無論發生甚麼 事，我都不會打攪你了！」 「結束以前我是不回家的──那就是男人的工作！」 室田抓起外套，大踏步走了。 「老公！」祐美喊住他。「──先去看看那孩子好不好？」 室田繼續背向著她，說：「下班時我轉過來。」 祐美再也不能說甚麼，然後用一雙淚眼目送丈夫快步離去的背影……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好了，哥哥和福爾摩斯在昨天那張板凳上等我們。石津，你可以為我和琉璃子 開路嗎？」 晴美這樣開了口，石津沒理由拒絕。 「包在我身上！即使有千萬人，我來一個丟一個，來兩個擲一雙──」 「不用丟人那麼嚴重！只要開出一條隙縫讓我們通過就行了。」 「是！」 石津意氣風發，幹勁十足。 「那我和福爾摩斯在那邊了。」片山說。 「室田君。」 這把叫聲使片山和晴美止步。 「啊，部長，昨晚多謝了。」 見到那個穿襯衣打領帶的男人，晴美問： 「是他？」 「嗯──今天也沒有請假哪。」 被稱「部長」的男人，穿三件頭西裝，笑容滿臉，卻不曉得內心在想甚麼那種類 型。 「──今天決勝負了，好好地幹吧！」 他拍拍室田的肩膀。 「是！」室田有力地說。 部長走開後，室田趕向會場。 「科長！」小跑步過來的，乃是片山昨天見過的桐原。 「甚麼事？」 「醫院打電話來──」 「明明說過今天不打電話來的！」室田生氣地說。「她說甚麼？」 「聽說百合小妹妹的意識回復了。假如──」 「今天的特賣結束後我會去，你這樣轉告好了。」 桐原的表情驀地冷漠下來。 「你太太也這樣說了。」 「她說甚麼？」 「她說『我知道他工作做不完是不會回去的』……」 「是的──男人要工作。假如還有聯絡的話──」 「我不會再叫你的了。」桐原說。 室田回到會場去了。 桐原發現片山。 「啊，你好──今天也來了？」 「嗯哼，牠是福爾摩斯。」 他輕輕撫摸身邊的三色貓。 「請指教。」桐原微笑。「──一想到百合的事……」 「那位部長是誰？」 「他叫治田，是負責這類活動的統籌。」 「原來如此。」 「如果部長叫他請假，去醫院看孩子就好了……不過，向公司作出這種要求是不 可能的吧。」說完，桐原回去他的工作崗位。 晴美和琉璃子在石津的「援助」下，已經衝進會場廿分鐘之久。 片山在板凳上呆呆地坐著，眼看以室田為首的一大堆人進進出出，真是汗水直 飛，不亦忙乎。 「──真是的，人活著，幹嘛要讓自己如此忙碌？福爾摩斯，你覺不覺得人類喜 歡無事忙？」 福爾摩斯擺出不關我事的樣子，在板凳上蜷成一團睡大覺。 「的確，聽到自己的孩子快死了，還要堅守工作崗位不肯離開，這種被稱作『美 談』的時代已經持續很久了，我還以為日本人早已脫離這種古老的美德了呢……看來 不是。最近這種舊式的男人竟被稱頌為『有男子氣概』，真是個令人厭煩的時代 啊！」 片山彷彿在對福爾摩斯說話，其實在自言自語些不著邊際的話…… 「──好便宜啊！哎，這個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便宜貨！」 嘁嘁喳喳地從會場跑出來的，是幾個四十開外，滿有福相的女性，各人兩手提著 五六個紙袋，而臉上絲毫不見倦容。 她們好像是幾個人一起結伴來的，現在買完了東西，準備各自回家的樣子。 其中一個經過片山等所坐的板凳前面，往後方的樓梯上去了。 「還要多久才完畢呢？」片山不由哈欠連連。 然後──福爾摩斯霍地抬起頭來。 片山聽見「咯噹咯噹」的聲音，從樓梯滾跌下來的樣子。 「福爾摩斯，那是……」 「喵！」 福爾摩斯尖叫一聲，從板凳跳下去。 片山連忙站起來──剛才上樓去的女性，慢慢地從樓梯滾跌下來。 片山跑上前一看，倒抽一口涼氣。 「她被刺了！」 女人的白襯衣一下子染滿了血。 「喂！甚麼人快來！」 片山拚命大聲叫喚。 可是他察覺到，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發生了甚麼事？」室田滿臉不悅地走過來。 然後，當他看到用白布蓋著的屍體，以及滲出布面的血時，他問： 「究竟怎麼一回事？」 「殺人事件。」片山說。「剛才這位女士──」 「那種事不重要。」室田打斷他的話。「那邊正在舉行大減價，不要在這個地 方……快點收拾一切吧！」 片山也光火了。 「她也是你的大減價客人哦。」他看著散落滿地的紙袋說。 「那就更加麻煩了。」室田說。「客人還沒騷亂，萬一因此嚇跑了客人，你說怎 麼辦？」 「請向兇手投訴好了。」片山說。 石津開始收拾掉地的紙袋──晴美也買好了東西，來到現場。 「買了很多哪，噢！」石津說。 其中一個紙袋破了，有個小型旅行袋大小的手袋從裡面掉出來。 「──怎麼啦？」 治田部長快步走過來。 「部長，是這樣的──」 室田向他說明一切。 「喂，必須跟警方合作才是。」治田說。 「──對不起，大家都為了要使這次特賣成功而拚了老命。」 他向片山採取低姿勢。 「兇手並沒有拿走她的錢包，也沒有偷她的手袋或別的高價品──好奇妙的 事。」片山說。 「片山兄，知道了。」石津說。「她有購物卡，上面的名字是〈小山綠〉。」 「是這間百貨公司的卡哪，治田先生，請你幫忙調查這位女士的聯絡處。」 「好，我馬上去查。」 治田向附近的社員交待一番。 「──哥哥。」晴美捅一捅片山的手腕。 「甚麼？」 「你瞧，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頻頻去咬那隻從紙袋掉出來的手袋的把手。 「喂，怎麼啦？」 片山跪下去看，晴美也仔細地窺望著。 「相當粗糙的做法哪。」她說。「這個──會不會是假貨？」 「你別亂講！」室田憤然。「這個名牌大減價所賣的全是真東西，甚麼假貨─ ─」 「可是你看，這把手的做法，太過份了，從外側用膠紙捲著罷了。」 「怎麼可能……」 室田把那隻手袋拿在手裡仔細地看，然後臉色劇變。 「──怎麼樣？」治田問。 「部長……這是仿造品。」 「你說甚麼？」 治田搶奪似的拿起那手袋，一直盯著。 「為何這種東西會……」 「假貨──喂，這是在特賣品中找到的嗎？」 「我明明檢查過了的。」 「明明有甚麼用？現在這樣子賣出去了。」 治田沉思了一會。 「──對不起。」片山說。「形式上，那隻手袋是證物，我們要保管。」 室田向治田鞠躬謝罪。 「萬分抱歉！是我採購的，由我負責！」 「何不向自己太太和孩子也道歉一下？」晴美小小聲說。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好像是那位。」晴美說。 晴美和福爾摩斯，跟著名叫桐原的社員一起來到醫院。 「是的──她就是室田科長的太太，她瘦了很多。」 那女子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一直注視著地面的一個焦點。 「──太太。」桐原輕聲喊。 祐美緩緩地抬起頭來。 「──我是桐原，以前當過百合小妹妹的家庭教師。」 「啊……桐原先生。」祐美說。 「百合……怎樣了？」 「她有頑強的生命力，醫生也嚇到了……她很有鬥志。」 「那好極了。」桐原放心地鬆一口氣。 「──外子呢？」 「還在會場──發生一點小問題……」 「算了，我已經不生氣了。」祐美說。「這位是誰？」 她訝異地望望晴美和福爾摩斯。 「她是片山晴美小姐，還有福爾摩斯小姐，她們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我們想來看看百合小妹妹。」晴美說。 「謝謝你們。看看她倒是無所謂……她在玻璃窗對面。」 晴美抱起福爾摩斯，隔著玻璃打量那名十一歲的少女。 小小的身體，正在掙扎求生存的姿態，叫晴美的心頭發熱。 「意識如何？」 「現在怎樣呢？中午時她知道一點的。」 「福爾摩斯，來，給小妹妹一點鼓勵。」 晴美說著，福爾摩斯的鼻尖貼住玻璃，長長地叫一聲：「咪噢──」 然後──大概那個聲音抵達百合的耳際吧，她慢慢睜開眼睛，臉兒轉向福爾摩斯 等的方向。 「啊，她聽見啦！」祐美說。 女孩看到了福爾摩斯，綻開笑臉，右手輕輕地揮動了一下。 「百合……」祐美溢出了淚水，但她不去擦，而向晴美鞠躬，說：「多謝你！」 「辛苦啦！」治田說。 「部長……對不起。」 「算了算了。沒法子的事。」治田環視早已收拾乾淨的會場。「兩天──準備功 夫那麼長，一轉眼就結束了。」 「嗯……還差一點點才達到目標額，很遺憾。」 「發生了那種事情的關係，算是盡了全力啦。」治田拍拍室田的肩膀。「你在擔 心孩子的事吧？」 「嗯……我和內子為此而起爭執。」 「快去看她吧。」治田點點頭。「明天休息一天。」 「那可不行……需要為下星期的活動預備。」 「沒關係，你休假好了，萬一病倒了更糟糕。懂嗎？這是命令。」 「呃……」 「來，你可以回去了。」 「那麼……失陪了。」室田致意後，離開會場。 ──結束了，疲倦感一下子湧現，隨時可能病倒的感覺。 他截了計程車去醫院。計程車開動的同時，他已睡著了。 抵達醫院，先去看了百合，然後尋找祐美，祐美躺在休息處的沙發上假寐。 室田坐在別的沙發上，摘下領帶，望了妻子的睡臉片刻。 ──仔細一想，已經很久沒如此觀看妻子的睡臉了。 她才四十五──不，四十六吧？ 可是頭髮已泛白。自從得悉百合有病後，她一下子老了十年。 當然的事，天下父母心──父母心？ 我也是父親。可是，我以「有工作」為由，沒有好好照顧跟病魔苦鬥的百合。 我要工作，所以照顧孩子是你的責任。 他一直以這種理由來推搪。 「祐美……對不起。」室田喃語。 然後──他坐在沙發上，一下子就睡著了。 ５ 「老公──老公。」祐美把室田搖醒了。 「嗯──啊，我睡著啦。」室田打哈欠。 「很累吧，特賣活動結束了？」 「嗯。」 「那好。」 「──祐美。」 「百合逐漸恢復元氣了。」祐美用開朗的聲音說。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室田掉了眼淚，慌忙用手背擦掉。 「你再不走，就會遲到啦。」祐美說。 「沒關係，今天休假。」 「休假？」 「治田部長叫我休假一天──的確，我也覺得自己拼得太厲害了。」 「老公……」 「你一直沒好好睡過吧，暫時回去，睡一下怎樣？」 「沒關係，我斷斷續續地睡過。」祐美嘆息。「老公，你回去睡吧，睡醒了再 來。」 「好吧，就這麼辦。」室田決定順從妻子的意思。 回到家裡，睡到中午過後，下午沐浴，全身舒爽了，再到醫院去。 「去吃午飯吧，我在等你哪。」 室田在祐美的陪同下，到醫院的食堂去吃稍遲的午飯。 「──相當好吃咧。」室田邊吃「定食」邊說。 「可不是？健康食品哦，你也應該多吃這種食物的好。」 祐美突地望一望正在播放新聞的電視。 「咦──老公，那不是部長先生嗎？」 回頭一看，見到治田出現在電視畫面上，室田嚇一跳。 「甚麼事呢？」 播報員說話了。 「關於這次的促銷活動，參雜了贗造品的事件，治田一郎部長發表了以下的談 話。」 治田用非常嚴肅的表情，對著攝影機說：「經過調查的結果，我們得到的結論 是，特賣場的負責人室田忠男科長，他跟贗造品的入貨有關，把一部份的貨品偷天換 日。本社已即日解僱當事人，至於買到贗品的顧客，請即刻前來交換真品。」 ──室田愕然盯著電視。 他說甚麼──他說了甚麼？ 播報員接下去報導：「該公司也認為，在百貨公司內發生的家庭主婦小山綠女士 被殺事件，可能跟他有所關連。」 「老公……」 「治田那王八！」室田因忿怒而聲音發抖。「叫我休假一天……畜牲！原來是這 麼一回事！」 「太過份了！」 「誰──誰會乖乖被『解僱』啊！」 室田站起來。 「老公──你上哪去？」 「去公司！那還用說？」 「鎮定些！老公，萬一跟他吵起來或動手打對方的話，那就麻煩了！」 「這樣下去，我會被誣蔑為兇手！」 室田鐵青著臉，懊悔得咬牙切齒般走出食堂，在出口的地方突然被劇烈的頭痛侵 襲。 他抱著頭，發出吶喊似的呻吟聲。 「老公！你怎麼啦？」祐美奔過來。 「我的頭……要炸裂了！」室田痛苦地狂叫。 「──是嗎？」治田點點頭。「太不幸了。」 收線後，治田如釋重負般笑了。 室田因腦溢血而暈倒了──聽說暫時不能坐起來了。 ──晚上，百貨公司裡一片寂靜。 腳步聲使治田回過頭去。 「是你呀。」 「部長，關於室田科長的事──」桐原說。 「嗯，大概他是中邪了，一路來他都很認真工作的。」 「部長──把贗品混入特賣品中的人是我。」桐原說。 「你說甚麼？」 「我知道部長自己採購仿造品，批發給同行的事，我從部長的壁櫥偷了一個出 來。」 「那是怎麼回事？」 「我希望室田科長去醫院看他女兒。我想只要特賣會因某種理由中止的話，科長 就會趕去醫院吧……不過，拜特賣場擁擠所賜，我無法阻止那隻贗品被賣出去。」 治田的臉色轉白。 「桐原，你……」 「於是我連忙追趕那名顧客。然後在樓梯口，我見到那位顧客捉住部長，投訴說 『這是假貨』──接著聽見慘叫聲，那名顧客從樓梯滾跌下來。由於片山先生馬上趕 過去，部長沒時間收回贗品。」 「桐原……」 「部長──請自首吧！」 「你胡說甚麼？」 「他沒胡說。」 隨著聲音片山出現，治田說不出話來。 「對於把畢生精力奉獻給工作的室田先生，你這種狠毒的做法不是太過份了嗎？ 況且本人病倒了。」 「喵……」福爾摩斯叫。 「那是他應得的！」治田反駁。 「殺人者償命，也是應得的吧？」片山催促他。「來，跟我回去吧！」 「──真是不可思議。」祐美說。「自從外子病倒入院後，百合的病情就好轉 了，就像彌補甚麼似的。」 「那就好了。」晴美說。 「醫生說，只要她恢復體力，就有可能做骨髓移植了。」 「她一定可以的。」 「生活是不容易的。因著這次的事，我大概會回去百貨公司就職，總有辦法活下 去的。」 ──見到同時需要照顧兩名病人的祐美，看起來比以前更開朗的表情，令晴美覺 得「家庭」這種東西的確不可思議。 「──那麼，失陪了。」晴美說。 「多謝你們。」 祐美深深鞠躬，然後快步走向醫院的走廊……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SSX 掃描, SSX校正 * * http://www.angelibrary.com/index.html * ************************************************************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