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是一個寒意繃緊的夜,彷彿用手指一彈就會發出聲音來。 二月——不管日有多長,現在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尤其到了夜半12時,下班回 來的上班族無論在路上灌上多少酒精,怎樣都不能期待它的「效果」會持續到他回到郊 外的家。 不過,縱使不喝酒而提早一個鐘頭回家也不怎麼輕松。若是這樣,倒不如先去干一 杯自己喜歡的東西……今年40歲的村上升,他絕不討厭酒精,甚至可以說是十分喜歡喝 酒,不管寒暑,通常先喝一杯才踏上歸家路。 這晚也同樣,村上升和同事幹杯,彼此訴說著上司的壞話,然後滿意地踏上歸路。 ——很快的,他就不能和那名同事說上司的壞話了。因為人春以後,那名同事將會 成為村上升的「上司」,因此他的心情變得有點複雜。 剛好趕得及最後一班電車。在電車中睡去,然後在下車的兩站前一定醒來,酒意也 醒了一半。關於這點是正確得幾乎不可思議的。 可是今夜在車上睡醒時,覺得酒醒得比平時早得多,不知是嚴寒的關係,還是心中 有點彆扭……在郊外車站下車的乘客共5人,大體上是相同的臉孔。當然,他們彼此並 不相識,當離開收票處時,在突然交換的眼神中,總是帶著一點苦澀的同病相憐的感覺 。 由於這是最後一班車的關係,車站員也打著哈欠,用唸經似的語調重複著:「勞累 大家了。」 村上升走出車站後,渾身哆嗦。雖然沒有風,可是寒意仿如直接沁骨般難受。 「畜牲!」 今天為何如此寒冷? 想到這裡,突然察覺自己脖子上沒有圍巾。奇怪,放到哪兒去了? 早上明明圍在脖子上的……遺忘在公司裡,還是留在喝酒的地方?想不起來了。 沒辦法。村上升稍微咂咂嘴,大步向前。當然已經沒有巴士了。 步行20分鐘左右的一段路。一同下車的乘客們在走出車站後,各自往自己的家走去 ,走了100米時,只剩下村上升一個人了。 奇妙的光景。這是私人鐵路公司開發的住宅區,道路整齊乾淨,左右兩邊做成一個 165平方公尺大小的區域,但實際上是建房子的地方不到十分之一。 不是賣不出,而是不賣出。 他們逐步地賣,等候地皮漲價。 村上升在這裡的房子,是屬於最初賣出的區域之一,當時發展商說過兩三年內就會 鱗次櫛比地蓋滿房屋。可是已經三年了,依然是這種狀態。 大路上是有街燈的,並非伸手不見五指,可是太清靜了,半夜時分一個人走在路上 ,連村上升也有點踟躕不前。 總之,趕快到家,淋個熱水浴吧! 村上升像烏龜那樣縮起脖子往前走。 馬路是平坦的上坡道,但也像翻山越嶺似的又往下走。站在最高的地方,可以望見 自己家的燈光。村上升稍微加快上坡的步伐。 ——咯、咯、咯。 某種硬物敲打馬路的聲音,從斜坡的對面移近。是什麼聲音呢? 簡直像是——馬蹄之類的聲音。 「怎會呢?」村上升自言自語地笑了。 馬兒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不過,如果不是馬,那是什麼呢……咯、咯、咯…… 聲音愈來愈近——猛然察覺時,斜坡上面出現一匹馬,它駐足,正在俯視村上升這邊。 村上升停步了。 ——這是什麼?幻覺嗎? 連我也開始產生幻覺了嗎?——村上升想。 在這種地方,而且是半夜,為何會有一匹沒有人騎著的馬跑出來? 然後,不管村上升怎樣甩頭、眼睛又聞又開的,那匹馬仍舊是馬,沒有變成野狗或 是美女的身影。 接著,那匹馬一邊哈哈地吐著白氣,一邊往村上升的方向開始走過來。村上升無意 識閃身靠到路邊去。 那匹馬完全不看村上升一眼,在深夜的寧靜中發出「咯咯」的馬蹄聲,慢慢走下平 坦的斜坡。 村上升只有呆然目送它的的分兒。唯有這一刻,他連寒冷也忘記了……鉛色的雲低 低地籠罩大地,彷彿隨時都會下雪似的。 現在是白天的下午一時……片山義太郎歎了一聲,那聲歎息像白白的煙一般地升起 ,更加令人感到寒意的真實。 當然,他穿著大衣,脖子上也圍著圍巾,可就是擋不住北風那透骨般襲人的寒意。 這種日子站在外面,的確不輕松。不過,身為警視廳搜查第一科的刑警,必須承受 得住這點起碼的「試」才行。 其實嘛!當事人早已提交辭職信,卻被栗原科長忽視了。 「快結束了吧!」片山刑警喃喃地說。 今天這種沉重的天氣,也許適合喪禮。尤其是有人被殺,而兇手的線索完全掌握不 到……片山刑警之所以站立在村上升家門前,當然也是為了查案。話是這麼說,只屬於 看看有無可疑人物前來參加喪禮之類,不太指望有「搜查」結果而已。 當然,所謂的喪禮,主要是與故人有關的人聚集的場合,其中有殺人犯也不足為奇 。不過,兇手即使來了,也不可能作出令人思疑的動作,如在遺像前因不堪良心責備而 坦承罪行之類的事。 若是這麼簡單的話,就不必辛苦了。 不過,片山刑警還是在外面站了將近兩個小時了。 ——未亡人是不幸的。 才37歲。被殺的村上升40歲,有個10歲大的女兒。村上升是極普通的受薪職員。 案子發生五天了,目前沒有任何線索。片山刑警本來可以進入告別式的會場去的, 欲因生性懦弱的關係,他怕和未亡人打照面。 馬上就要出殯了吧!這樣一來,大家都會走到外面。 目前來的是公司的同事、親戚和朋友,並無特別的參加者。極普通的白領的喪禮, 不可能有流氓大盜拿著機關鎗出現——突然,片山刑警覺得被什麼用力壓在背上。 「別動!是槍!舉手!」壓低聲音說。 片山刑警悚然一驚,慌忙舉起雙手說:「知道啦。」 接著傳來噗哧笑聲,然後是「喵」。 咦——片山刑警霍然回頭。 「晴美!是你呀!」片山刑警瞪了一眼那可愛又可惡的胞妹。「嚇死人啦!」 「你不是刑警嗎?真沒出息。啦,福爾摩斯。」黑色套裝打扮的晴美對腳邊的三色 貓說道。 「怎麼說這種話……」片山刑警埋怨了一句。「對了,你怎會跑到這兒來?」 「來燒香呀!」晴美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你以為我這身打扮跑來是做推銷嗎? 」 「你認識村上升的……」 「他的公司和我們公司交易過,而且每次都是村上升先生負責文件的。我的上司叫 我做代表來一趟嘛!太冷啦,年紀大的人都不想出來。」 「是嗎——那你認識他囉?」 「村上升先生?當然認識,雖然在工作場所以外的地方沒交談過。他相當認真,也 很努力辦事哦。」 「是嗎?但你怎麼沒提過他的事?」 「我沒有想到是這個村上升先生呀。」 「為何『福爾摩斯』和你在一起?」 「哦!為了換這件衣服,我回公寓去了嘛!然後發現『福爾摩斯』似乎有點運動不 足,它想出來走走。」 「真的?不是因為抱在懷裡很暖和,可當暖爐的關係?」 「也有那個關係啦!——『福爾摩斯』別生氣。」晴美一把抱起「福爾摩斯」,「 對了,聽說村上升先生是被毆擊而死的。找到線索了嗎?」 片山刑警聳聳肩。 若是有線索,我就不會傻乎乎地站在這種寒冷的地方了。」 「說得也是。不過,一直站在外面是沒有用的!應該厚著臉皮進去,裝成像是家屬 的樣子坐在那裡。要有這個膽量才行。」 「我沒你那麼厚的臉皮。」 「炫耀一下刑警本色嘛!總之,我要進去燒香了。哥哥,你也來吧!」 「但……」 「沒關係啦。『福爾摩斯』,替他搔搔癢!」 「不要!好吧。知道啦!」 習以為常的事。片山刑警在妹妹的督促下,半推半就地走進村上升家。 ——丈夫遇害了,身為未亡人的村上佳子,與案發後馬上接受片山刑警問話那時相 比,憔悴得宛若另一個人。 案發後不久,她僅僅呆然若失,但相當堅強。丈夫的死只過了五天,他不在了的真 實感加深了,加上準備喪禮等事宜,疲勞也積累起來。 燒過香後,片山刑警過去打招呼說:「我會盡力逮捕兇手的。」但她似乎一時不明 白他在說什麼,愣愣地發呆,然後還禮:「啊,刑警先生嗎?你特地跑來,真過意不去 。」 語調也是恍恍惚惚的樣子。 「我是他妹妹,叫片山晴美。」晴美用力把片山刑警推開一邊,上前自我介紹。 「你先生經常因公事到我們公司來,所以我很熟悉他。」 「啊,是嗎?」村上佳子的眼睛突然有了焦距似地直直盯著晴美。「請問……你是 送圍巾給外子那一位嗎?」她問。 晴美莫名其妙,反問一句:「不是。有人送圍巾給先生嗎?」 「沒有,恕我失言了。對不起。」 晴美和片山刑警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色,剛才村上佳子的話裡,明顯地含有嫉妒。 ——可能村上升有情人。 「啊,小貓咪。」 說話的是坐在村上佳子旁邊、把發麻的腿斜放而坐的女兒宏子。 她的眼睛停留在從晴美後面探勝出來的「福爾摩斯」身上。 與有點懦弱的母親相比,女兒的個性似乎相當堅強。當然有10歲的話,大概十分了 解父親死去的事,可她緊抿嘴唇,嚴肅的眼神令大人也打個趔趄。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宏子驀地微笑了,然後轉頭對母親說:「媽。」 「嗯?什麼?」村上佳子彷彿赫然回過神來似地看看女兒。「那小貓咪也說了呀。 」 「什麼事?」 「它說媽如果不說實話,就抓不到殺害爸爸的兇手。」 女兒的話像使村上佳子非常惶恐,她責備地說:「你在說什麼呀。不行呀,不能在 這種時候亂講話的。」 「可是,媽不是說過嗎?你說『殺爸爸的,一定是那個女人』。我聽到的嘛。」 「那是……」村上佳子一時語塞。 「太太。」晴美說。「如果你知道什麼的話請告訴我哥哥,他絕對不會讓你後悔的 。」 村上佳子深深歎息。 「好吧。不過,全是怪事……我也完全不明白,究竟是否與事情有關。」 「我最拿手這種事件了。」晴美雙眼發亮。 「現在還有客人在,過一會兒等我回來再說吧?」 「好的。」片山義太郎插嘴。 因為光是讓晴美說,都不知道誰才是刑警了。 「……最近村上升有點神經衰弱的傾向。所以……」 「我們會留心的。」 「其實——他說最近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一匹馬——」 「他遇見什麼?」晴美不由得反問。 「馬。動物的馬——」 「在這附近有馬?」 「那種事是不可能的。但村上升的確說他遇到了馬……」 「噢噢!」傳來聲音。片山刑警回過頭去。 其中一名燒了香的客人匆匆忙忙地準備離去時,跟什麼人相撞了一下。 「對不起。我的腿有點麻……」 那人說了一個借口,向喪主這邊鞠個躬,走了出去。 「剛才那個人是誰?」片山刑警問村上佳子。 「那個男的嗎?我想是村上升學生時代的朋友。名字我不太清楚…」 「是嗎?」 片山刑警覺得有點迷惘,不知何時,福爾摩斯來到他身邊,抬眼望著片山。 「怎樣——」片山刑警用眼神問。 「好線索。」「福爾摩斯」用眨眼來表示。還是用兩眼一起打眼色。 「好。到外面去看看。 片山刑警認為,剛才那個人聽見了村上佳子的說話——關於「遇見馬」的話題—— 他嚇得站起來就跑出去。 片山刑警留下晴美,和「福爾摩斯」跑到外面。 燒香快完畢,在將近出殯的時候,所以有些坐得雙腿發麻的客人耐住寒意走到外面 去了。 片山刑警環視一下,見到稍遠的地方,有三個男人聚在一齊在談論著什麼。其中一 個就是剛才走出去的男子。 看樣子三個是同輩,在40歲前後,有的看起來年輕些,有的看起來蒼老些,大概都 是村上升的校友吧。 片山刑警裝作不勝其寒而站得很難受的樣子,漫不經心地走近他們三個身邊。 「胡說!」其中一個面露怒色。「那種事……怎麼可能發生?」 「我也這麼想。可是,她好像是這樣說的。」剛才出去的男人說。 「不是很有趣麼?」另一個笑道。「馬的幽靈?有腳嗎?無腳的馬不能安上鐵蹄的 。」 看來是一個很愛挖苦人、對任何事都作出直接反應的那種人。 即使有人死了,他不會發怒也不悲傷,僅僅歪唇笑一笑,露出得意揚揚的神態說: 「人生就是這樣的啦。」 對於這種類型的人,片山刑警怎樣也喜歡不起來。 不過,總不能走前去站著偷聽。片山刑警慢慢轉過身去背向他們走開……「請問… …」一位女聲說。片山刑警止步。 「叫我嗎?」 「對不起。」年約二十五六歲的白皙女子說道。「你是來出席村上升先生的喪禮的 吧!」 「是的。」 那女子穿著大衣,看不清楚她裡面穿什麼,但至少知道不是穿黑色套裝。 「呃——很抱歉。」那女子從大衣口袋掏出一團東西來。「可以替我把這個交給村 上升先生的太太嗎?」 「那沒問題……你是……」 「只要交給她就行了。」她把東西硬塞到片山刑警手中。「拜託!」 快速說完後,她就走開不見了足影。 「那是什麼?」片山刑警有點發呆地目送她。 ——是什麼呢?輕輕的、軟軟的。 片山刑警把那團東西攤開來看。 ——是男性用的圍巾。 2「那我先走了。」 說是說了,但不曉得對方聽見沒有。 都無所謂。反正說的人也只是無意識地從口中漏出那句話而已。 井川無力地垂下肩膀,按了電梯的按鈕等候時,尾田探頭出來。 「喂,井川,你的電話。怎辦?」 井川歎息。 「替我推說已經走了一一誰打來的?」 「不曉得。女人的聲音,好像不是夫人。」 「沒頭緒呀。」井川苦笑。「好吧,我聽。」 他回到座位上。 「喂,我是井川。」他拿起話筒招呼。「喂喂——哪位?」 對方一言不發,並沒掛斷。 肯定有人在電話的另一端。只是什麼也不說而已。 「到底搞什麼鬼!」井川生氣地說,放下話筒。 「喂,怎麼啦?」接班的同事尾田從桌面抬起臉來。 甚麼也不說——你說是女的?」 「嗯,奇怪!明明是年輕的女聲。」尾田說。「是不是為了你神魂顛倒的女人?」 「我沒有這樣的魅力。」井川苦笑。「我回去啦!」 「辛苦你啦!」 辛苦?可不是。 井川搭升降機下到一樓。 尾田才36歲。儘管和40歲的井川只差4歲,但辛勞的方式,以及對勞累工作的反應 卻有天淵之別。 特別是井川等人的工作,乃是24小時守候從外國進來的電報傳真,所以他們又被稱 為「護身符」。實際上,公司內部的人把這個部門稱做「護身組」。 當然是三班交替制的,也有普通白天的輪班工作,但井川負責的是從深夜到清晨 4時之間最辛苦的時間。 跟家人完全日夜顛倒的時間,生活次序大亂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不過,井川是自願負責這段時間的,儘管有怨言也不能放棄不做,因為超時工作的 津貼最高。 孩子要參加私立中學考試,興建自己的房子,父母住院的費用……他必須確保有更 多的收入。 二月的清晨,走出辦公大樓時,井川禁不住在凜冽的寒意中牙齒打顫。 今晚好像特別嚴寒似的。 「畜牲!」井川低聲喃喃道。 平時會有中型巴士前來接送清晨4時下班的人回家,但今天巴士公司休息。為了配 合這天,其他同事也趁機拿假期。 尾田還有一件工作要辦,所以繼續留在公司。 好了,怎樣回去? 截的士車嗎?在這種商業區,這個時間還是不要妄想有的士車經過的好。 沒辦法了。車站附近有24小時營業的咖啡室,只有走去那邊,等候著第一班電車了 ……不過,必須冒著嚴寒步行15分鐘才能走到那裡。 一想到這就歎息,儘管如此,井川的腿還是被北風追趕似地往車站方向邁步。 辦公大樓鱗次櫛比,然而這處角落,現在人影全無。 只有街燈亮著。一個人也沒有的街道。黑漆漆的街道比森林更恐怖。 突然想起村上升的事。死法怪異的村上升……聽說兇手尚未捉到。 他也是在回家的路上——當然,是在半夜12時或1時左右的正常時間——被人打死 的。由於身上財物並無被盜走,因而判斷是尋仇而來的。刑警曾經來找過井川一次。 只是依照形式問:「知道誰會恨村上升嗎?」井川答:「大學畢業後,我和他並不 來往。」 於是,刑警很快就走了。令人在意的是刑警在無意中說漏的話……那是個溜肩膀、 不太像刑警的刑警。 「看來是很怪的事件哦!」他一邊收起記事簿一邊說。「死因方面…」 「不是被人打死的嗎?」井川問。 「從表面上看來是的。不過,打死人的情形,通常是用重物從頭部擊的。」 「村上升的情形不是嗎?」 「嗯,不一樣。村上升的腹部和胸部,以及向下面,被很厲害的力毆打至死的。」 「向下面?」 「是的。」刑警點點頭。「對了,就像被馬蹄踢的情況。」 當時井川駭然一驚,不知刑警察覺到了沒有? 大概沒問題吧!不像是那種很精明的刑警。 其後,那個刑警有沒有去找神山和加瀨嗎? 井川很想打電話去問問看,但猶豫不決,終究未打成。 出席村上升的喪禮時,神山跑來說聽見未亡人的話時,井川和加瀨都沒當真放在心 上。不,即使當真也不說出來。 尤其加瀨那傢伙最愛面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加瀨從學生時代起就是 那副德性。 井川經常和村上升及神山提起加瀨那傢伙——井川被牽回了現實。 他已在寒冷而無人的街道上步行了5分鐘。因在想著村上升的事,使他暫時忘掉了 寒意……——那是什麼聲音? 咯、咯、咯……好像在敲打硬物的聲音。是什麼呢? 簡直就像一一對,像馬蹄聲一樣。 去你的,傻瓜!馬怎麼可能在這種商業大街中行走! 多半是寒冷的緣故,有什麼在響呢! 井川彷彿被北風追逐似地加快了腳步——在前面幾十米的轉角處,那匹馬出現了。 井川止步,愣愣地盯住它。 疲倦的關係。幻覺! 可是,那匹馬直挺挺地往井川的方向前進。咯咯的蹄聲,在周圍的大廈間回響…… 馬兒吐著白氣,噠噠地一下子快跑奔馳沖過來。 「不要」 井川完全動彈不得。 「去那邊!我——我——」 怎會——怎會有這種混蛋的事? 當井川終於領悟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夢、必須逃跑時,那匹馬已迫近井川……「請多 多指教。」 那女子向接待處的晴美禮貌地鞠個躬,輕輕地往電梯大堂走去。 晴美對裡頭的同事喊:「哎,拜託一下。我約30分鐘後回來。」 晴美急急走出「新都心教養中心」。 這是時下流行的文化學院,它是其中大規模的學院之一,在這幢摩天大樓裡有好幾 十間教室。 不過,接待處現在是休息時間。 走到電梯時,剛才出來的女子正走進電梯。晴美站在外面目送,看電梯去幾樓。 她是負責外勤的。在「新都心教養中心」辦完事後,應該沒有別的事要在同一幢大 樓裡辦了。 「果然。」晴美自言自語地點點頭。 電梯上去比這裡更高的樓層了。 晴美也上到那一層,走進一個可以遠遠俯視周圍商業大樓的咖啡室。 午餐提供的是三文治和意粉類。故平日相當擁擠,但現在不上不下的時間,客人不 多。 「噢,你好。」 晴美也是熟臉孔,女侍應笑臉打招呼。 「你好,天氣真好哇。外面好冷的。」 「是呀。在這裡就不知冷熱了。風好像很大。」 晴美發現那女子一個人坐在靠窗的座位,出神地注視外面。 晴美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下以前,她好像沒有察覺到什麼的樣子。 「啊——」她恢復工作時的臉孔。「你是新都心教養中心的接待…」 「嗯。我叫片山晴美。您是新井小姐吧?」 「我是新井和代。呢,是不是有疏忽之處?我做外勤的日子還短…」 「不,不是那個。」晴美笑盈盈地搖搖頭。「只是有話想和你談談。」 「噯?」 「你認識以前負責跑這新都心教養中心的村上升先生嗎。」 「嗯……」 「我想知道你織圍巾給村上升的事……啊!我要朱古力。不要太甜哦。」 晴美對女傳應說完話,視線回來時,新井和代僵著臉垂下眼瞼。 「請別誤會。」晴美用輕快的語調說。「我不會向你的公司告狀的。」 「村上升先生是我的上司。」新井和代用強硬的語調說。「人公司後,他教了我許 多東西。他待我很親切,不過,僅此而已。」 「那麼,圍巾的事呢?」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是嗎?那麼,每次來我們中心後,你在這裡發呆打發時間才回去是為什麼? 不是在回想村上升先生的事麼?」 「怎麼會呢?……只是在跑外勤途中歇息而已。這裡既方便又安靜的……」 「是嗎?」 「是的。如果沒話好說,我要……」 「啊,哥,這裡!」 晴美揮揮手,片山刑警急忙走過來。 「好冷啊!這一帶的風大得快要把人吹起啦!」片山刑警脫下大衣,就座,看著新 井和代的臉。「嗨!是你呀!在村上升先生的喪禮上,叫我保管圍巾的人。」 新井和代看了一眼,然後深歎一聲……「我和村上升先生,有這一年的交往。」過 了一陣子,新井和代終於開口。 「不過,不曉得你們信不信,我和村上升先生並沒有所謂的『關係』,只是偶爾吃 吃飯、聊聊天的朋友而已。我們……都很寂寞,能夠開心見誠地聊聊天,已經足夠了。 」 晴美點點頭。 「我信的。你呢?哥哥。」 「嗯哼!……」 「他的太太好像以為丈夫在偷情的樣子。」 「他和太太好像很少談話。」新井和代說。 「有時星期天兩個人在一起,他說他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有不愉快的感覺。」 「那種夫婦關係不足為奇。」晴美彷彿很了解似的。「是做丈夫的不夠努力呀! 通常男人嘛!……」 「那些不重要。」片山刑警連忙打斷晴美最拿手的男性論。「村上升先生被殺已半 個月了,至今還沒有兇手的線索。你聽村上升先生說過什麼嗎? 新井和代彷彿困惑不已,反問:「請問……你在懷疑我嗎?」 「為什麼?」 「有個怪電話……」她欲言又止。 「怎樣的電話?」 「這一個星期前左右。由於我一個人住公寓,我沒把電話號碼告訴別人的……可是 有三次,深夜接到打來的電話。」 「恐嚇?」 「是男人的聲音……不曉得是誰。壓得低低的怪聲音說:『不要說出村上升的事』 ,以及『你將被拘捕』之類的話。」 「我不認為這事是你幹的。」片山刑警說。 「除非你有相當的神力。」 「神力?」 「村上升先生被很厲害的力道摔開三四米遠。人的力道是辦不到的。」 「那是什麼力道呢?……」 「我猜可能是被馬蹄踢死的。」 「馬?」 「對……你從村上升先生口中聽說了什麼嗎?例如遇見到馬之類的事。」 「沒有……」新井和代一副發呆的樣子。 「是嗎?我以為你會掌握到什麼的。」片山刑警歎息。「……這個,看過嗎?」 片山刑警從口袋掏出一份折起的報紙,放在新井和代面前。報紙上的標題是「白領 橫死街頭——清晨的市內」,十分簡單。 「嗯。離開公寓前,好像在昨天的晚報上見過……」 「你知道這人是怎樣死的?」 「不知道。」 「被馬踩死的。」 連晴美也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 「在市內商業的正中央?」她瞪大了眼睛。 「唔。我以為不可能,但驗屍的結果,只有這個可能性,而且死去的人叫井川,他 是村上升先生大學時代的朋友。」 新井和代呆呆地把那篇報道看了一會……「等等。」她突然抬起臉來。「想起來了 。村上升先生曾經和我提過馬的事。」 片山刑警和晴美對望一眼。 「是不是說他在住家附近看到馬……」 片山刑警話沒說完,新井和代搖搖頭。 「不是。他是在很久以前告訴我的。」 「怎麼說?」 「大概是在我剛開始和村上升先生交往的時候吧!所以我完全忘掉有這回事了。」 「怎樣的內容?」 「很久以前……好像是他的學生時代。剛才你說那位死者是他大學時代的朋友,我 才想起的。」新井和代不太有自信的樣子。「我也記不太清楚了……這件事和那麼久以 前的事有什麼關係?」 「也許是與大街上被馬踩死有關聯。」片山刑警說。 3大概響了將近一分鐘吧。 終於,對方的話筒拿了起來。 「是,養麥店。」愛理不理的聲音。 「喂!我是神山呀!不要掛斷。」神山急急地說。 「怎麼,是你呀。」對方彷彿松一口氣。「這個時間了,我還以為是誰。」 「白天打了好幾次電話,可是你公司的女孩老說你出去了,聯絡不到。」 神山埋怨一番後,渾身冷得哆嗦。 車站前的公共電話,儘管是電話亭的形式,但這裡是比市區的氣溫低3度的郊外車 站。 電話亭裡面也和冰箱沒有多大分別,只是沒風而已。 「那是我不好啦!」加瀨愉快地笑了。「剛好現在這時候不太想接電話。」 「發生什麼事?」 「不,沒啥大不了。」加瀨用平日輕松的調子說。「只是不得不為公司著想一下。 我借了很多錢,被債主追債,剛剛才從辦公室回來。」 大學畢業後,加瀨進入商行做事,但正經的工作不合他的個性,做了幾年就辭職。 經營藝能公司,那是虛有其名的公司,光是神山所知道的,便已「破產」了五六次。 儘管如此,見面時他總穿得「很體面」,出手闊綽。對於在半年前終於當上「主任 」的神山來說,那是他怎樣也無法理解的。 「你還是老樣子。」神山苦笑了。「那你連井山死去的事也不知道囉。」 「井川死了?不是村上升嗎?」 「井川啊!昨天的晚報刊登出來了。」 聽神山一說,加瀨畢竟也嚇了一大跳,但他用滿不在乎的語調說:「荷。這種事會 繼續的,不用放在心上。」 「但他全身被毆打過哦。你不覺得很像村上升的死因嗎?」 「唔……死了就是死了,原因要多少有多少哇。」 「記得嗎?我聽到村上升太太的話說……」 「她說『馬怎樣了』是不是?你還在意那種事。」加瀨大笑。 「我很在意呀!不會是安井那傢伙——」 「算了吧。喂,我要掛斷啦。萬一債主打電話來就麻煩了。」 「喂,加瀨……」 「如果電話不通,原因在我在這裡。再見啦。」 「喂,等等!」 「別擔心啦頭髮會掉光的。」加瀨這樣說。「拜拜。」然後掛斷電話。 「媽的!」神山放下話筒,輕輕拍了一下已經禿了的額頭。 跟那種傢伙商量也於事無補,可是……神山走到外面。風帶著強烈的寒意迎面撲來 ,連眼皮都快凍僵了。 神山往前走。 還來得及趕上最後一班巴士,但必須走一公里才能走到有巴士站的大馬路。這是一 條幾乎沒有人跡的寂寞街道。 拖拖拉拉的,趕不上巴士車就糟了。神山趕快振作精神,加快腳步。 然後……在前面的路上,看到一道模糊的光線。 早已打烊了的油站的白牆壁上,有影子在晃動。 「是誰呢?」神山吃了一驚。他是個膽小的人。 不可能……在這種地方遇上打劫吧? 而且,他並沒有帶太多的錢。 「你又不是小孩子!怕什麼?!」 我是40歲的男子漢啦。 儘管如此,神山無法制止雙腿發抖。 然後……聲音傳來。馬蹄聲。 咯、咯、咯……「不可能的!」神山止步。 白牆壁上顯然出影子。巨形動物的影子。 「呀!」喊了一聲,神山當場坐倒在地。 換句話說,他是被嚇呆了。 「救……救命呀!……」 他想喊,但喊不出聲。 接著,那影子發出尖高的叫聲。 「咪噢!」 片山刑警從牆壁後面跑出來。 「唉,真沒出息。」片山刑警啼笑皆非地說。「喂,石津,可以啦。」 「是。」石津手提著重重的燈站起來。 「福爾摩斯」登登登走過來。 「哎喲。」石津敲敲腰部。「一直蹲著,腰骨痛死啦。」 原來因他從低位置打燈光射在「福爾摩斯」身上,在牆壁上照出大大的影子所致。 神山愣愣地在望著片山刑警他們。 「你是神山先生吧。」片山刑警出示警察證。「有點事向你請教。」 「是個名叫安井的人。」神山說。 他還是臉青青的,不過像已松一口氣的樣子。 「請問……村上升和井川是真的被馬所殺的嗎?」他戰戰兢兢地問。 片山刑警點點頭。 「那個可能性很大。不是嚇唬哦。」 「我懂。」 神山十分沮喪。 當然,他們不是在外面談話。 附近有一間即將打烊的咖啡室,他們強行走了進去。 在店內女孩困惑的視線中,石津叫了一份特大的熱狗。 「福爾摩斯」也不認輸,在如此寒冷中「出差」的緣故,大概要求額外的服務也是 合理的,於是它得到一碗熱牛奶,正在低頭舐著。 「然後?」片山刑警喝了一口熱咖啡。「那叫安井的怎麼啦?」 「安井在大學是風頭人物。」神山說。「長相英俊、聰明,很受女孩歡迎……在我 們眼中……我、村上、井川和加瀨幾個盡做壞事的夥伴眼中,他是最討厭的家伙。」 片山刑警點點頭。 的確,在學生時代,有一種做什麼都要比別人優勝的「萬能人」。 「安井又是馬術部的。」神山接下去說。「家族是名門,騎的是好馬,大學的馬術 障礙賽也都是得冠軍。」 那麼,你們做過什麼?」片山刑警問。「看樣子,你們做了一些令安井和馬憎恨的 事吧。」 「本來……沒有那種意圖的。」神山揩拭額頭的汗水。 如此天寒地凍,他卻在冒汗。 「有個馬術競技會,大學間對壘的……安井是冠軍人選,於是,學生們之間下賭注 。」 「是你提議的嗎?」 「加瀨。」神山說。「開始這種談話的,每次都是加瀨。」 「真的?」 「千真萬確!不……不曉得他本人怎麼說。因他是個油嘴滑舌的人。不過……」 「是不是問村上升或井川了。」 「可不是。」 神山垂頭喪氣。 「那麼,你們賭什麼?」 「賭安井輸。」神山說。「加瀨說沒問題才賭的。但看了前一天的試賽後,大家臉 都發青了,因為安井壓倒性的強過對方。當我們不知如何是好時,加瀨神秘地笑著說: 『我有良藥』……」 「藥?」 「在比賽的前一天,替那匹馬注射藥物的意思。」 「太過分了!」石津有些發怒。「你們有沒有愛護動物的良心嗎?」 「對不起!」神山不由得縮一縮身。「不過……加瀨說沒問題。他說只是使馬的能 力稍弱而已……」 「然後呢?」 「前一晚,加瀨偷偷地潛進去給馬注射了。然後……當天比賽開始,到途中,馬以 驚人的速度往前行,然後行向最高的障礙物……撞上去了。」 「咪噢。」「福爾摩斯」在叫。同是動物,也許它在表示哀悼之意。 「那麼安井呢?」 「死了。」神山低聲說。「人和馬都……不,安井是昏迷,被送去醫院,聽說很長 時間一直都是那樣。大概過了半年吧,聽說他死了。」 「那不是謀殺嗎?你們知不知道?」 「嗯……」神山低下頭去。 「當然,事情已經過了20年,不能再問罪了。不過,你們做了非常過分的事。」 「非常抱歉。」 剛才那些話,片山刑警已聽新井和代說過了。雖然沒說得太詳盡,但內容概要大致 上相同。 「當時的賭注怎樣?」片山刑警問。神山有點發怔。 「賭注?啊,你是說賭安井輸的錢呀。」 「別裝蒜了,你們應該贏了的。」 「嗯……」神山點點頭。「不過,我們沒想到會變成那樣,覺得很內疚,所以決定 取消賭注,把下注的錢退回去。」 「肯定嗎?」片山刑警提醒一句。 「當然。我沒說謊呀!」 「奇怪了。」片山刑警搖搖頭。「好像村上升先生也是這樣說過的。」 「那為什麼奇怪?」 「其實,剛才的話我偶爾聽村上先生的朋友說過,所以調查了一下。」片山刑警說 。「當時有許多學生加入賭博,然後,儘管發生了意外,那筆賭注並沒有被取消。」 神山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的!」 「是事實。當時有人把錢拿走的事,現在還有人記得,我還可以找到幾個證人。」 「可是……」 「根據當時的謠言,賭安井輸的團體,起碼進賬五六百萬。」 「五六百萬?」 「也許更多。將近20年前的五六百萬是一筆大數目哦。」 神山的臉泛紅,然後像不吐不快似地說:「加瀨那傢伙聽說安井死的時候,他還掉 了眼淚給我們看……是他一個人獨吞了啊!」 「你沒有資格指責他吧!」片山刑警冷冷地說。 「喵。」「福爾摩斯」也贊成。 「那就走吧。」片山刑警催石津一聲,站起來。 「刑警先生。」神山起身說道。「村上升和井川遇害,跟那件事有什麼關係? 因為安井和他的愛馬都死了呀。」 「不太清楚。」片山刑警聳聳肩。「倘若你也遇害的話,我們會好好找到兇手的, 請安心成佛吧。」 「不要……」神山差點哭起來。 「石津,你要結賬哦。」 「當然。怎能讓這種人替我們結賬。」石津掏出錢包,又問:「片山兄那一份也要 我結嗎?」 片山刑警在離開咖啡室之前,驀地回頭說:「對了,神山先生,告訴你一件事好嗎 ?」 「噯?」 「我們查過了,那宗意外的記錄。名叫安井的騎手,確實因病情危急而入院,不過 ,並沒有死亡的記錄。」 神山瞪大了眼。 「那麼說……安井還活著?」 「那不曉得。目前正在調查著。怎麼說,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啦。不過,假如他還活 著的話,一定很恨你們吧。」 「喵。」「福爾摩斯」也表示有同感之意。 片山刑警等人離開後,神山愣愣地坐了一會,終於踉蹌地站起來。 「我的多少?」他問女侍應。 「3萬。」 「3萬?」神山瞠目。 「是的。我最喜歡動物了。對於使動物遭遇不幸的人,我要收一百倍的費用。」 女侍應說。 真是太過分了!」晴美勃然大怒。 「知道啦,快點讓我吃茶泡飯吧。」片山刑警歎息。 「想想那匹馬吧。即使它想吃茶泡飯也吃不了啦。」 從未聽過馬要吃茶泡飯的。 總之,晴美也終於振作起來,為遲歸的片山刑警和石津,以及「福爾摩斯」預訂了 宵夜……「難道那叫安井的真的還沒死,向這四個人報復不成?」晴美一邊替他們端飯 一邊說。 「怎麼呢?」 茶太熱,片山刑警燙得翻白眼。 「……總之,目前完全掌握不到他在哪裡、做些什麼。他本來就離開老家的,加上 父母雙亡,房子也給別人了。」 「利用馬來復仇,好羅曼蒂克啊!」晴美一副陶醉的樣子。「假如哥哥遇害的話, 我會和『福爾摩斯』一起替你報仇的。」 「咪噢。」 「福爾摩斯」早已先得到一塊魚乾,一下子就吃光了。 「別說難聽的話!」片山刑警皺起眉頭。 「其後的事別擔心。晴美小姐的事我一定會……」石津打蛇隨棍上,被片山刑警一 瞪眼,連忙禁口。 「福爾摩斯」登登登地走開了,接著叼了一張報紙的廣告單回來。 「怎麼啦?」晴美看著那張廣告單。「是搬屋的宣傳單哪。」 那是搬屋公司的廣告,上面有貨車的圖畫。 「它是不是想搬新家?」 「怎麼呢?『福爾摩斯』,你想說什麼?」晴美問。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用前肢敲了一下廣告單上的貨車繪圖。 「懂啦。貨車!」片山刑警放下飯碗。 「貨車怎麼啦?」 「用什麼辦法帶馬去那種商業區呢?兇手肯定是用貨車載馬去的。」 「對呀。不過,馬會乘普通的貨車嗎?」 「不能的。必須是專用的貨車,這可是追查的線索。」 「不過,……不如等四個都殺死才去找如何?」 「那可不行。」 「我可不介意。」晴美說出不負責任的話。 這時,「福爾摩斯」看著門那裡,叫了一聲「喵」。 片山刑警和晴美對望一眼。 「有人來了。」 「是不是馬?」 「怎麼會呢?」 「好像是……。」石津說。 「我去看一下。」晴美站起來。 開門後,晴美不禁「啊」了一聲。 站在那裡的,當然不是馬。 是個小女孩——村上升的女兒宏子。 「晚上好。」宏子鞠了個躬。 「噢,很冷吧!看你臉色都發白了。進來吧,你竟跑這麼遠來……一個人來的嗎? 」 晴美急忙帶宏子進屋,讓她坐近矮桌暖爐。 「我一個人。」宏子回答。「我找了好久,迷路了。」 「哦……你媽媽知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瞞著她出來的?」 「嗯。」 「她一定很擔心了。」 「沒關係。」 宏子的話叫晴美困惑不已。 「你說沒關係……怎麼回事?」 「讓她擔心一下也好。」 晴美和片山刑警對望一眼。 「貓咪。」宏子伸手出去時,「福爾摩斯」走上前去,用臉摩擦她的手。 「『福爾摩斯』好像知道你會來似的。」晴美說,宏子點點頭。 「對呀。」她說。「這貓咪告訴我的,它說到我家來一趟。」 片山刑警不禁微笑。 看樣子,除了片山兄妹以外,還有人讀懂「福爾摩斯」的「信息」。 大概因為她是純真的小孩的緣故吧。 換句話說——我和晴美在精神上也是小孩……片山刑警不由得認真地沉思起來。 4「真是的,擺臭架子……」 片山刑警走進T酒店的酒廊時,禁不住歎息。 不管天氣有多寒冷,這樣子走法也是很累的事。 怎麼說呢?當他走到約好見面的地點時,突然又接到電話說換別處了。那種事重複 了三次,害他跑了三個地方。 「我已經走不動啦。」 片山刑警咚地坐在椅子上,抱起胳膊生悶氣。 他和四人人中的那個加瀨約好見面。光是用電話聯絡他就花了兩天時間。 然後,終於在這樣一個大風的下午答應見面……有個戴太陽眼鏡的女人走進酒廊, 東張西望地巡視一遍,然後向片山刑警走過來。 雖然身在酒店中,但她沒脫大衣,而且豎起衣襟。好奇怪的女人啊!正當片山刑警 在打量時,那女人咚地在他對面的位子上坐下。 「呃……這裡有人坐的。」片山刑警說。 「我知道。」粗粗的男聲,片山刑警嚇一跳。 「你是」 「加瀨。」那人說。「對不起,這副打扮。因我欠債,債主滿眼紅紅的到處找我吆 。」 儘管如此……片山刑警還是驚訝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我聽神山說了。」加瀨說。「我氣得火冒三千丈啦,關於那次下賭注的事。」 「那當然的啦。賺到的錢都被你一個人獨吞了。」 「當然啦。」加瀨大言不慚的樣子。「人貴乎精明。而且村上、神山、井川他們為 安井的事內疚,如果拿錢反而心情更沉重吧,所以我只好拿了。」 「這個理由,其他三個接受嗎?」 「不管接受不接受,那筆錢早已用光啦。」加瀨聳聳肩。 「假如他們現在才知道那件事呢——村上升或井川可能知道了。」 「這話怎樣解釋?」 「當一個人生活貧困時,從前借出的錢就要追究了。」 「即是說……」 「他們可能向你要求分自己應得那一份呀。你當然已經沒那筆錢了。被人逼得走投 無路時,你殺了村上升和井川……」 「胡說八道!」加瀨煩躁得不禁提高聲量,然後慌忙環視周圍一下,說:「殺死村 上升和井川的不是安井嗎?」 「僅僅可能而已,沒有證據。」 「荒謬的事。我是非常膽小的呀。」加瀨的嘴唇痙攣似地笑一笑。「我做不出殺人 之類的殘暴事。」 「是嗎?」 「還有,請別忘了,既然是我為了那筆賭注而殺了安井,有效追訴期也早就過去啦 。如果現在那件事曝光了,對我也是不痛不癢的。」 「說得也是。」片山刑警點點頭。 「話又說回來。」 加瀨挺一挺身子說:「我也愛惜性命的,我不想被殺哦。倘若安井真的活著,希望 你們早日逮捕他才是。」 「相當自私的說法呀。」片山刑警苦笑。 「那是你們的義務吧。」加瀨豁出去似的語氣。「我要失陪啦……那班人可能在什 麼地方張網等我哪。」 加瀨以不像女人的大踏步方式走出酒店。 隔了一會兒,片山刑警才離開酒店,走向旁邊的另一家酒店大堂處。 「看到了嗎?」片山刑警對晴美說。 「那個女裝打扮的男人吧?」 「是的。認得出嗎?」片山刑警轉向坐在晴美旁邊的宏子。 「嗯。」宏子肯定地點頭。「是那個人。」 「肯定嗎?」 「嗯。」宏子再次肯定地點了頭。 雪開始紛飛落下。 討厭的夜。神山怨恨地仰望黑暗的天空。 希望在走到巴士站前不要下得太厲害就好了……神山沒帶傘。 自從那天被刑警威嚇以來,他盡量不大夜歸。但今天要接待一名交易客戶,沒辦法 路上沒有其他行人的影子。總之,我得趕上最後一班巴士車就好了。 神山快步趕著路。雪,開始正式下起來。 那個油站,上次那只貓就是在這附近出現的吧。 畜牲!居然嚇唬一名善良的市民! 咦——什麼聲音? 咯、咯、咯……好像是馬蹄聲——不可能的! 又像上次一樣,可能是惡作劇。 對。最壞的加瀨都沒遇到,不會狙擊我的。一定對。 神山覆地止步。 那匹馬安靜地站在雪中。 馬一直盯住神山。不,也許是神山這樣覺得的。 「不要……安井!」神山大聲喊。「我什麼都沒干!真的!是加瀨干的!喂! 你要弄清楚呀!」 馬兒慢吞吞地往神山的方向走來。 神山兩腿發軟,走不動了。 就在那個時候。 「停!」有人影衝到馬的前面。「停!不要!」 神山嚇一跳,因為那人影是村上升的未亡人佳子。 馬兒止步。從牆壁背後出現的是——加瀨。 「喂!干嘛阻擾!」加瀨怒說。「只差一點點而已。」 「加瀨……是你——」神山頓時啞然。 「是啊。」加瀨奸笑。「我和這位太太是親密的朋友,加上我為錢苦惱,所以殺了 那傢伙拿保險金囉。」 「太過分了!」 「不要做了……」村上佳子軟弱地搖搖頭。 「怎麼,你害怕了?別擔心。警方以為安井的幽靈是兇手,正在追蹤他哪。」 「不是那個。宏子……不見了。」 「你說什麼?」 「那孩子知道了。她知道我們的事……她離家出走了。我……我已經不能再……」 正當村上佳子垂下肩膀的時候。 「媽!」 「宏子!」 村上佳子跑上前去,緊緊抱住自己的女兒。 片山刑警和石津從後面走了出來。 「死了心吧,加瀨。」片山刑警說。「載馬的貨車也扣住了。乖乖就範的好。」 「畜牲!誰會就範……」 加瀨冷不防拔足狂奔。 有個褐色團塊從片山刑警的腳下跑出來。正確地說,是褐、黑和白的團塊。當然是 「福爾摩斯」。 起初以為「福爾摩斯」是追加瀨,非也。它直往馬的方向跑去,然後騰空一躍,跳 上馬背去了。 接著,不知「福爾摩斯」「說了」什麼,馬兒往前走了,然後一下子變成疾跑,響 起蹄聲,追趕加瀨去了。 「福爾摩斯」的身體緊貼在馬背上。 噠噠的馬蹄聲,消失在黑暗的深處。「救我!」傳來加瀨的求救聲。 「走吧!」片山刑警催石津。 「好的。」石津點點頭。「趕快回公寓去,吃晴美小姐做的宵夜去。」 片山刑警他們走去看時,見加瀨已癱瘓在路上。 馬兒叼住他的後頸。 「不要……」加瀨發出哭喊的聲音。「拜託,放過我吧!……」 「也許他在反省吧……」片山刑警嘲諷地說。 「想不到『福爾摩斯』連馬也會騎呀。」晴美一邊為片山他們端面條一邊說。 「那麼,加瀨和村上佳子都被捕啦。」 「嗯。」片山刑警拿起筷子。「那位太太似乎有侮意。有那麼一個好女兒,她一定 會重新做人的。」 「說得也是……來,石津。」 「謝謝。」 石津一點也不在乎熱度,呼嚕呼嚕地吃起面來。 「我也服了『福爾摩斯』啦。你呀,對味道好挑剔的。哥,如何?」 「唔,相當美味。」 「那就沒問題了。」晴美把面倒進「福爾摩斯」的小碟裡。「說起來,也真虧加瀨 他想得出那種怪念頭。」 「不是這樣。」 「哦?」 「最初村上升遇到的馬是從附近的農家跑出來的。他告訴自己的太太,他太太又把 事情說給加瀨聽。於是加瀨想起從前發生的事,從而策劃了這個計劃的。」 「原來如此。但是,干嘛連井川也殺掉?」 「井川稍微察覺到了。他知道加瀨和村上佳子有關係。而且,加瀨若不能使警方以 為安井是兇手而追蹤的話,就無意義了。他大概不想殺神山的,但聽說神山為以前的事 生氣,一直要糾纏他。」 「那個叫安井的人不知怎樣了?」 「嗯。花了幾年時間,身體復元啦。當然他已不能騎馬,據說目前在做照顧馬匹的 工作。」 「是嗎?好極了。」晴美似乎松了一口氣。「福爾摩斯」叫了長長的一聲「喵」。 「對了。當時那匹馬就這樣死啦。」 「是的。它是無辜的受害者。」片山刑警點點頭。 「成為人的欲望的犧牲品……也許人是最自私、最醜陋的動物。是不?『福爾摩斯 』。」 「福爾摩斯」閉起眼睛,彷彿在沉思。……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