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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貓幽靈俱樂部
11)三毛貓о一уИソ幽靈ヱь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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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沒有人了解我!」
這是過了半夜,倦意襲來時,山崎芳子必然發出的怨言。
當然,所謂的怨言,一半的目的是說給別人聽的。任何人聽了也不會皺眉頭,不會
擺在心上。
況且,山崎芳子的怨言不是說給其他跟她一起的同僚護士聽的。她所說的沒有人,
其實是針對自己的家人和親戚而言。
這樣一年到頭輪流值夜班的辛勞工作,大部分同事都搞壞了身體。這件事大家都清
楚。
「外面的人看我們時,認為做護士是很嫌錢的生意,哼!叫他們做做看嘛!」
「說的也是。」對手是同仇敵愾的佐佐木圭子。
「做三天——不,一天好了,恐怕一天也捱不住。夜班工作顛倒晨昏,他們永遠不
明白我們有多辛苦啊!」
「哎!九零三號室叫人了。又是那個老頭子。上次埋怨說太熱,這回又說太冷了。
還問是不是想殺了他!假如要殺他,誰會把他送來這兒?」
佐佐木圭子急步走出走廊後,山崎芳子打個哈欠。
已經凌晨兩點了。醫院這個地方,日與夜奇妙地不同,又奇妙地重疊。病人住院時
,首先困擾的是生活程序跟平日顛倒過來。
但從山荷芳子看來,病人每天都一樣,無所謂。而護士每隔三四天就值一次夜班,
體內的時鐘時常混亂,造成身體不正常自是不在話下。
山崎芳子度過了六年護士生涯,不管多麼健康的身體,逐漸到了開始崩潰的時候…
…傳來拖鞋聲。回頭一看,值班的醫生走過來。
「交通意外。」愛困的聲音。「現在正朝這裡來。五分鐘就會到達的樣子。」
「知道了,醫生。」
山崎芳子立刻開始行動。憑經驗,她的手腳比思考更快行動。實際上,救傷車在十
分鐘以後才到。
「氣若游絲,大概不行了。」救護隊員向醫生揮揮手後如是說。
「車禍?」
「在路上走著時被車輾到的樣子。怕喝醉了。肇事的車子跑掉啦。臨走前報了警。
」
「原來如此。」
「還很年輕——三十五六歲吧!身上沒有帶任何可以查出身分的證件。頭痛極了…
…」
「是不是流浪漢……」
「看他的裝扮又不像。」
山崎芳子見到從救傷車抬下來的男人。首先肯定傷者的臉色已到絕望的地步。身上
沒有任何身分證件……「傷到內髒嗎?」醫生說。「總之打開來看看。送去手術室!」
三十五六歲。距離死亡的年齡略嫌過早。
不錯。說不定是恰好的條件!
「喂喂!」
「誰呀?這麼晚了!」不耐煩的聲音,從話筒的另一端傳過來。
「我是山崎芳子。對不起,這麼晚打攪你。」
「啊!是你。不,只是有點意外罷了。怎樣?」
「今晚,有個男人被車撞到,好像身分不太清楚。」
「哦?」對方的聲音緊張起來。
「年齡三十五六歲,好像是普通職員。卻不是在住家附住被撞的……」
「哦?依你看呢?」
「我想,可能正好符合那個條件!」
「原來如此。」對方似乎完全清醒了。「查查看。知不知道現場?」
「嗯。不過……」
「怎樣?有什麼不妥?」
山崎芳子留意四周,壓低聲音。「還沒死去哪!」然後急忙補上一句。「但是捱不
到天亮了。現在還不清楚實際情況「好。」對方打斷她。「查查看。愈快談妥愈好。」
山崎芳子松一口氣。「不錯。至於現場……」
「告訴我。我要寫點東西。」
山崎芳子只說了一遍,沒有重複。對方亦不多問。
「我懂了。謝謝你的通知。」
「不用客氣。」
「假如那人死了,立刻跟我聯絡。」
「好的。」
對方迅速掛斷電話——這人好忙啊!山崎芳子一面想,一面輕輕地放下話筒。
「哎……竟然睡著啦!」
梅原伸子幾乎無意識地喃喃自語。依然是半睡狀態。她陪兩歲的女兒榮子睡覺,不
知不覺地真的入睡了。
梅原伸子慢慢坐起來。她有貧血現象,無法一下子爬起來。然而還是覺得有點頭暈
。
望望窗口,嚇了一跳。窗簾的另一邊已經泛白了。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這裡是狹小的公寓房子,只有兩三步的距離。
拉開窗簾一看,發現外邊已經很亮了。
「天亮啦……糟糕。」伸子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走到隔壁的大房間去。看到棉被裡
空無一物,困惑不已。
「老公!」
再去廚房瞧瞧。一眼就知道丈夫不在那裡。
去了什麼地方?伸子走進廁所和浴室張望了一下,終於不得不承認丈夫不在家的事
實。
對了,玄關裡也不見他的拖鞋。
「那個人真是!」
這回伸子光火了。也許跟她現在終於清醒過來有關。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丈夫遲歸,通常是到附近買醉,喝得爛醉如泥,第二天中午才
跑回來,三次了。這次肯定也是這麼一回事。
「我不會讓你進來的了!」伸子賭氣地說。
丈夫梅原重行,剛滿三十五歲,跟三十一歲的伸子年齡相差不遠,可是同一幢公寓
的人常說。
「你家先生年紀比你大很多吧!」
因為不管怎麼看,梅原看起來都有四十多了。酗酒的緣故,身體搞壞了。臉色不好
,皮膚失去光澤,乾巴巴的。腸胃不好之故。時常拿伸子出氣。當然造成伸子對酒懷恨
在心。
其實不是恨酒,而是恨喝酒的人。只是伸子的娘家在北海道,加上踉兄嫂感情不好
,回去也是痛苦,目前等於陷入無可奈何的狀況。
也許剛才睡的姿勢不好,脖子很酸。伸子一邊用手摩挲著後頸,一邊走去煮開水。
先喝杯濃茶,讓頭腦清醒之後才準備做早飯好了。
可是,早飯做好以後,丈夫到底會不會回來呢?
丈夫一旦喝醉,通常都到中午才滿臉不高興的回來。只要稍微埋怨一句,立刻嘩啦
嘩啦地破口大罵。也許他知道自己不對,不過還是大發脾氣,先聲奪人。
梅原曾經想過戒酒,乃是當女兒出世的時候。然而僅僅持續了一個星朔時間。
原本他在一間中型企業做白領職員,可是因為酗酒,加上性格暴躁,於是轉換了兩
份職業。當然薪水不會好到哪裡去。
還有兩年,榮子就上幼兒園。想到這裡,伸子曾打算搬到好一點的地方住,然而家
裡幾乎沒有積蓄,以目前的狀態,那只是一個夢想而已。
水開了。伸子一邊沏茶一邊想,不知丈夫趕不趕得及在上班時間以前回來?
如果他回來了,還得在九點鐘打電話去他的公司。對伸子而言,向公司說藉口是件
苦差事……玄關的鈴聲適時響起。
回來了!伸子首先松一口氣,站起來。
「你回來啦!」
打開大門,看到眼前站著一個陌生男人時,伸子呆了。
現在雖是早上,卻是清晨六點而已。這個時間會是誰?
「對不起,突然打攪了。」男人說。
「啊……外子不在家。」
「我知道。」
男人西裝筆挺。年紀大約三十五六,跟梅原差不多。可是眼前的男人比丈夫年輕多
了。
「我想跟你談談你先生的事。可以嗎?」
伸子無法拒絕,讓男人進到屋裡,慌忙拿出坐墊,沏茶。
「不用客氣。」男人穩重地說。「請坐下來。」
伸子離遠坐下。這個人是誰?伸子的心開始忐忑不安。
腦海中浮起奇怪的念頭。是不是高利貸的人上門要錢?
最近許多黑社會的人,表面看來都像正派商人。
難道丈夫向人借了錢?萬一對方提出要拿走家財,怎麼辦?
男人似乎沒有留意到伸子不安的情緒,一邊喝茶,一邊打量室內情形。也許正在替
家具估介。伸子愈發不安。可是,家裡的家私大概不值錢吧!
不然——就用身體抵押!會不會那麼嚴重?
「是這樣的。」男人說。「太突然了,也許令你受驚。昨晚,你先生遇到意外了。
」
「意外?」
預料不到的話,令伸子愣然發呆。
「被車子撞到。他好像喝醉了。」
伸子一時捉摸不到男人的說法。
「那麼……他在醫院?」
「救傷車送去的,剛剛去世了。」男人坦率地說。
「他……死了?」
「真是不幸。」
一點兒不幸也沒有。伸子沒有懷疑男人的話。
「那麼……他在哪兒的醫院?」
男人不答她,又啜了一口茶。
「看來你們過得不太好。現在不景氣嘛。」
「呃……這個……」
「有沒有小孩?」
「呃,一個女兒,兩歲了。」
「那麼以後就辛苦了。光是教育費就夠頭痛啦。」
伸子終於回過神來。「對不起,你是……」
「我是有求而來的。」
「可是外子死了,還有什麼好談?」
「你先生去世了,這是事實。縱然你趕去醫院,他也不會復活過來。」
「話說的不錯,可是關於喪禮的安排等等,我必須通知外子的兄弟呀。」
「能不能請你當作不知道你先生去世了的事?」
伸子聞言直眨眼睛。「你的意思是……」
「你先生是梅原重行吧!有一天,梅原先生突然失蹤了,從此沒有回來。不是稀奇
的事。每年都有好幾千個人不知所終。」
「外子失蹤?」
「你先生死去時,身上沒有帶著任何身分證件。」男人繼續說。「我去查過,這才
找來這裡。醫院方面依然找不出你先生的身分。」
「那又如何……」
「換句話說,我希望你先生保持『身分不明』的狀態。對你而言,他則是離家出走
了。」
莫名其妙地,伸子無法發怒。
「我一點也不明白。」
「當然。」男人點點頭。「讓我改變一個說法好了。我想請你把你先生賣給我!」
「把外子的屍體……賣給你嗎?」
伸子開始覺得,這個人會不會是科學怪人法蘭肯斯坦博士的親戚。
「噢!不是這樣。」男人微笑。「我要的是你先生的名字、過去的所有經歷。」
伸子更加不懂,這回問也有點避忌地說:「這樣子做,為了什麼?」
「你只要賣給我就可以了。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我保證。」
伸子清清喉嚨。「你的意思是——我不要去醫院確認外子的遺體?」
「正是如此。太太,你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恩!」
實際上,伸子一點也不明白。
「可是……假如拿不到外子的人壽保險或退職金,我跟女兒無法生活下去啊!」
「所以我說『賣給我』呀!」男人說。「我會付錢給你。」
伸子思考了一陣。縱使聽說丈夫死了,她一點也不悲傷。也許過一會她會很傷心,
不過確實她沒有愛丈夫愛到死去活來的地步。
丈夫死了。可是伸子和榮子還活著。必須優先考慮活著的人。
老實說,丈夫已經很久沒交保險,他的人壽保險等於無效。至於退職金,其實少得
可憐。假如眼前拍男人肯出一大筆錢的話……男人為什麼目的這樣做,伸子完全摸不著
頭腦,但是男人口口聲聲說不會給她添麻煩……看樣子,他也真是一派紳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伸子說。
「你答應了?」
「我想一這樣做對不起外子,不過,為了女兒,我需要一筆錢。」
「這個當然。」
「那麼……這個……」
「現在銀行還末開門,一開門我立刻付你現款。三千萬元,怎麼樣?」
男人的話傳到伸子的頭腦——不,使她理解過來,花了一段時間。
「三千……萬元?」
「夠不夠?」
伸子僅僅睜大雙眼,一股腦地點頭。
「夠了!」
男人微微一笑。
榮子在隔璧的房間哭起來。伸子依然呆呆地坐著不動。
「你家小姐哭了……」
男人的話使伸子回到現狀,慌忙飛身沖進裡面去。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騷亂的夜 】
「好安靜的夜啊!」男人說。
這句話不說也罷。庭園裡寂靜無聲,縱然樹梢有一點搖動也聽得見。可是站在那裡
的一對男女卻保持距離。因為男的是個正直得令人同情的人。
「好暗哪!」男人又說。
「因為是晚上呀!」女人有點同情的語調。
二人散步的不是普通的小庭園,而是可以藏住幾個成年人的廣大庭園。加上修成幾
何圖形的高大樹籬,就像特大型迷宮似的從右彎向左,環繞中央的圓形頃水池。
「德國的晚上好暗哪!」
男人這樣說了以後,女人看著男人的臉,似乎想知道他在開玩笑抑或是認真的發言
。
「可是……」男人突然大聲說。「月亮看起來實在太靠近了!」
就像身歷聲的音量有點壞掉,不能調整的感覺。
「請不要太大聲,石津!」片山晴美說。「何況那不是月亮,乃是水銀燈!」
「對對對!難怪看到三四個之多!剛才我就覺得不可思議了!」
隸屬日本東京的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身材高大,膽子小(尤其在晴美面前時),
孔武有力,善良體貼,一生注定要做個受老婆欺壓的大丈夫,好漢一條。
石津之所以緊張得昏頭轉向,皆因他跟戀愛的對象片山晴美私下在一起,而且置身
在異國的庭園,時間也是深夜十一點多,周圍的情景不像東京的公園那樣到處都是情侶
,乃是絕佳的浪漫氣氛。
「終於到了。」石津松一口氣說。
二人來到位於庭園中央的噴水池附近。實際上,自從踏入這個庭園以後,石津就在
擔心自己會不會迷路,找不到這個地方。
「沒有水出來那!」
晴美望著水池中央那個沐浴在藍白色燈光下沉思的維納斯雕像這樣說。
「對呀!豈有此理!我要向負責人抗議!」
「等一等。沒什麼大不了。一定是水量不足罷了。」
晴美慌忙阻止。蓋因石津對晴美的話非常緊張。
「坐一坐吧!」晴美催促石津,在石凳上坐下。
「啊!晴美小姐,這裡很髒。墊著我的手帕坐吧!」
晴美想說,說不定你的手帕更髒,畢竟打住了。她有好強的性格,對人生的看法也
有點偏歪之說。哥哥片山義太郎常說:「你再不改一改的話,小心嫁不出去哦!」
其實晴美目前還不想結婚,她覺得這樣反而好些。
當然,這次來到德國,不是她和石津的婚前旅行,而是加上片山義太郎,以及一只
三色貓的「四人行」。
「德國這個地方,人好少哇!」石津難得正經地發言。
「大概日本人口太多了吧!回去的話恐怕會窒息!」
「那麼,我們何不在德國定居下來?」
怎麼可能!」晴美笑了。「石津,你會講德語嗎?」
「這個……」石津為之語塞。「不過,假如晴美小姐跟我在一起,不管德語還是蒙
古語,我都肯學!」
「唷!好偉大!」晴美嘲笑地看著石津。
「真的嗎?」石津頓時挺起胸膛。他太單純了。
「小心往後翻觔斗!」晴美苦笑不已。「對了,不知哥哥怎麼啦?」
她往剛才出來的古堡方向看。
「是不是漏夜逃亡了?」
「漏夜逃亡?從酒店逃去哪兒?胡說八道。」
「他不喜歡這裡呀?」
「可是,他哪裡有膽一個人在外國旅行?」
言下之意,晴美完全輕視哥哥的為人。
這個古堡酒店,從前是建有幾百年歷史的舊城堡,後來經過改造,施行現代化設備
,變成酒店。吸引了喜歡歐洲風味的外國游客,特別受到日本的年輕女客歡迎。
由於原本不是酒店建築,因此房間數目不多,然而精巧舒適,饒具貴族風味,是美
國式大酒店所沒有的。
晴美到達這間酒店時,高興得手舞足蹈。石津呢?只要晴美在,叫他去住愛斯基摩
人的冰屋也會滿足。至於三色貓福爾摩斯,雖然沒有手舞足蹈,卻也沒有發出任何不滿
的聲音。只有片山義太郎一個人反對:「不。我反對!」
「我明白哥哥的心情。他受夠了『城堡』之苦!」晴美愉快地說。
到這個古堡酒店來之前,他們經過一個城堡,曾卷入一場兇殺案,遇到不可思議的
怪事。所以片山一聽到城堡就怕了。
片山是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跟兇殺案結緣頗深。難得離開日本遠到德國來
,竟然在這裡也擺脫不了兇殺案,使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而來。
雖然跟命案關係深遠,對片山而言則近乎「孽緣」,難得的「德國假期」,當然不
想跟殺人犯打交道了。
「可是,不是每個城堡都有兇殺案發生的呀!」石津稀罕地一本正經地說。
「對。這裡是酒店,又不是跟外界隔離了,即使發生什麼,德國的警察也會好好調
查的。」
「德國的警察是否跟日本一樣薪水很低?」
「不曉得。不過,我跟異牲來往時,並不計較對方的月薪有多少。」
「真的?」石津的眼睛頓時發亮。
「當然,完全沒有收入也不像話。收入低也有收入低的辦法過日子嘛。」
「我也這樣想。收入低跟人格毫無關連!」
「石津,不必太大聲……」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聽了晴美小姐的一席話,我覺得自己來德國是值得的!
」
晴美微笑了。晴美雖然現在不想結婚,但是並不討厭石津。她知道石津對自己癡心
一片,人品也好,甚至有時太好了,令她又敬又愛。
畢竟像晴美這樣的年輕女性,喜歡浪漫的愛情比殺人事件更甚。也許她被這個寧靜
的庭園營造的氣氛影響了。
石津的真心如何,她想探個究竟。
通常對他不假辭色,有時開他的玩笑,有時罵他,都是對他的愛情表現方決之一,
現在他想嘗試一般的表現。
「石津。」
晴美剛說出他的名字,石津立刻回答。「對不起。」
「為什麼致歉?」晴美愣了一下。
「不……我怕有什麼地方開罪了你。
晴美有點驚愕。是否自己過分責備石津的緣故?這麼一來,自己不是他的女友,而
是學校老師了!當然晴美不想做他的老師。自己也有女性美的溫柔一面啊!
「不是的。」晴美盡量保持平穩的語調。「我是想說,假如你想吻我,就吻吧!」
石津就像掉進零下幾十度的冷藏格,全身僵硬。
「晴美小姐!這……」
「真的。不過,假如你不想的話……」
「想!當然想!想很久了!」
「那麼,請吧!」
晴美微笑著閉起眼睛,雙唇輕合,臉蛋輕微往上。
石津就像走在壞路上的摩托車,渾身震抖,不過終於伸手繞到晴美背後,臉孔靠攏
晴美的臉——接吻?是不是嘴唇碰嘴唇就行了?肯定不是鼻子、耳朵或眼睛相碰吧!不
錯,這就是了。
石津運用發射太空船一般的精神,漸漸接近晴美的唇……終於兩片嘴唇快要迎接相
遇的一刻……「哇!」
女人的尖叫聲,像打破玻璃器具似的粉碎了沉默。
晴美睜開眼睛,回望四周。
「什麼事?」
「好像是聲音。」
石津不像晴美那樣可以迅速的扭轉電視頻道。他的身體還是有點僵硬。
「慘叫聲。很近哪!」
「是的。」石津多少有些捨不得的繾綣。「沒有晴美小姐這麼靠近就是了。」
「噓!腳步聲。」
由於高大的樹籬環繞四方,一時找不到聲音來自何處。
不一會兒,樹籬後面傳來喀韃咯韃的跑步聲。
「好像回去酒店方向了。」
晴美站起來,望向那腳步聲遠去的方位。
那是不是發出叫聲的當事人?晴美聽到的似乎是男人的足音。當然無法下明晰的判
斷。
假如是另外一個人,發出叫聲的女性又在何方?
站在晴美背後的石津出乎意料地「哇」了一聲。晴美嚇得跳起來。
「石津!怎麼啦?」
晴美轉過身來。不需要答案了。
藍白色的水銀燈光下!照耀一名穿白色長裙的女子。露肩,胸襟大開,像是晚禮服
的裙子,現在已經被撕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了。
一看就知道是日本女性。晴美想起來,曾在大堂見過她。當然那時她穿著整齊的套
裝,頭髮是時髦的波浪型。
石津禁不住怪叫也是理所當然的了。剛才的女人披頭散發,在裸露的雪白手臂和肩
膀上全是傷痕,就如用針抓傷一樣。仔細一瞧,撕裂的衣裙上血跡斑斑。
石津和晴美看到她的樣子,嚇得一時動彈不得。女人往前踉蹌幾步,就在原地栽倒
下來。
「振作些!」晴美跑上前去。「石津,趕快……」
「是!」石津慌忙上前把女人抱起來。「怎麼辦?把她放進水池裡去嗎?」
看樣子,石津也慌得六神無主了。
「把她抱進酒店去!快點!」晴美不由恢復大聲呼喝石津做事的語氣……「所以我
說去住別間酒店嘛!」
片山義太郎忍不住這樣說,當然猜到妹妹會反擊。
果然不出所料,晴美忿氣地瞪他一眼。
「這個人暈過去了,你還說這種風涼話?」
「喵!」
叫的當然不是石津,而是坐在失去知覺的女性旁邊的福爾摩斯。
「嘩!連你也跟晴美同一鼻孔出氣啊!」片山慪氣地盤起胳膊。
這裡是酒店中的會客室。原本大概是寬敞的客廳,石造的暖爐,古典皮沙發,以及
雕刻的家具等等,釀成美術館一般的氣氛。牆壁上掛著色調發暗的古典繪畫,從天花板
上垂掛著水晶燈,美奐美侖。
像這樣的大房,普通的酒店都會用作宴會揚所。但在這間古堡酒店,由於很少舉辦
宴會和文娛活動,於是變成客人看書和聊天的所在。
石津和晴美將暈倒的女人運來這裡。
「她怎樣了?」
進來的是酒店負責人格林貞子。她是日本女性,丈夫是德國人,她把這酒店經營得
頭頭是道。
替片山他們安排行程的人之所以挑選這間古堡酒店,理由之一就跟這位負責人有關
。當然她懂日文,而且對女性而言,有事商量起來也方便很多。
今年已經四十五六歲的格林貞子,動作就像年輕人一樣麻利,在酒店裡跑來跑去,
指揮德國職員工作。
晴美一見到她就由衷贊歎,不是沒有道理。苗條的身體,穿一件樸素的套裝,令人
產生一種印象。無論遇到任何事態,她都處變不驚,當場妥善處理。最令人欽歎的是她
一點也不冷漠,平易近人。
客人一遇到什麼困擾,首先想到的是跟格林太太說說看。實際上,她也真是萬事通
。
「我想她只是暈過去而已。」晴美用手摸摸女人的額頭。
「沒有發燒——從外面來看,只有一點皮外傷。」
「我叫了醫生。」貞子彎腰去看沙發上躺著的女人。「醫生就住在附近,很快就會
來的……」
貞子來了以後,晴美比較放心,走到片山面前。
「哥哥,你上哪兒去了?」
「怎麼?」
「突然不見你的蹤影呀。假如你跟我們在一起,說不定可以捉到歹人哪!」
「你知道嗎?我們來德國的目的,不是為了捉歹人!」
「那麼,你的意思是,任由女人在你面前受侵也置之不理了?」
每逢這個時候,晴美就會故意刁難片山。因她是很喜歡理論的人。不過,一到這種
情形,片山也知道反駁妹妹無濟於事,只是聳聳肩了事。
「哥哥,剛才你在會客室?」晴美問。
「差不多啦。我回房間一趟,覺得無聊,又跑下來。」
身材頎長,斜肩,娃娃臉的片山,長相其實不差。從日本來的年輕少女團體也住在
這裡,假如獨身的片山下點決心,邀請女孩子到酒店的酒廊坐坐的話,想必對方也不會
拒絕。可是片山就是不敢。
第一,片山完全不能喝酒。現在的女孩子通常都愛喝兩杯,假如發現片山喝的是萍
果汁,肯定會被對方取笑。
第二,工作的時候,片山可以平靜地跟女住說話,一旦談到了「私事」,而對手又
是「美女」的話,光是看一眼就使他臉色蒼白,舌頭打結,脖子僵硬和冒冷汗了。並不
是討厭女人。主要是他緊張過度造成的。
老遠來到德國,縱使遇到殺人事件,他卻跟浪漫的愛情結不了緣。
「如果你在這兒,在我們運她來以前,有沒有看到什麼人跑進來過?」晴美問。
這個會客室可以出到露台,從那裡的石級下去就是庭園。
「我沒留意到。」片山搖搖頭。「好像是有人出入過……因為我在沙發上打瞌睡!
」
「討厭!」一點也幫不上!」
晴美煩躁地嘀咕幾句,回到女人身邊。
片山慪氣地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不知何時,福爾摩斯在他的腳畔坐著,抬眼用莫
測高深的眼神望著片山。
「連你也欺悔我?我怎曉得庭園裡發生什麼事?」
福爾摩斯的表情一成不變,用勁地眨一下眼睛,跟著打了個大哈欠。
「真是頭痛。」石津跑過來,發現福爾摩斯,膽怯地喊一聲,「有沒有打攪你們?
」
福爾摩斯颯一聲跳到片山身邊,毛茸茸的身體一股勁地蜷起來,埋在片山的橫腹上
。
石津如釋重負,在片山對面坐下。看官,這人長得牛高馬大,卻有懼貓症也。
「到底發生什麼事?」石津說。
片山聳聳肩。「大概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吧!
「可是情形好像很嚴重;是不是打摔角?」
「穿晚禮服打摔角?」
「好可惜。還差那麼一點點而己。」石津喃喃地說。
「什麼事情。差一點點?」
「呃,我跟晴美小姐……」說到上半,石津慌忙改變口供。「我們想爬……爬樹,
還差一點點就到天邊……」
片山聽了連連瞪白眼。這時傳來晤晤呻吟聲。暈倒的女性恢復意識了。
「她醒了——你怎樣呀?」晴美問。
女人張開睛晴,困惑地在晴美和貞子的臉上交替看來看去。
「你是山邊美知子小姐吧!」貞子說。「已經沒事了。輕松一點吧!」
貞子記得每一位客人的名字。
「我……」女人用沙啞的聲音低語。
「醫生馬上來。」貞子用平靜的聲苔說,令人安心。
「我……不知怎地……很痛!」
那叫山邊美知子的女性動了一下身體,立刻皺眉。
「不要動。躺著比較好。」晴美說。「哪兒受了傷?」
外表沒有嚴重的傷痕,晴美以為她在什麼部位受傷。
少女的輪廓分明,五官端正,年輕大概二十二三左右。在庭園見她時,似乎年紀大
些,也許是服裝的關係。
山邊美知子對晴美的問題充耳不聞似的,臉部往左右慢慢環視,好像在尋找什麼。
突然蜷縮身體,雙手摀住嘴巴。
「怎麼啦?」晴美問。「發生什麼事?不要緊吧?」
「啊——我——啊!」
她的喉嚨突然發出撕裂般的叫聲。冷不防地一把捉住貞子的手臂,厲聲說:「帶我
回房間!快點!」
「房間?可是醫生……」貞子撫慰她。「鎮定些。發生什麼事?」
「我想洗澡!趕快!帶我去!」聲音尖銳起來。
頓了一會,貞子的表情嚴肅起來。
「好吧!我的房間就在前面,請跟我來。」
然後,貞子扶起山邊美知子,半扶半抱地帶她走出會客室。
晴美目送她們離去,聽到福爾摩斯在腳畔的叫聲才回過神來。
「福爾摩斯……她好可憐。」
晴美彎下腰身,輕輕撫摸福爾摩斯的頸項。
「到底怎麼啦?片山不解地走過來。「怎麼突然提出要洗澡……」
石津也走過來說。「也許身上有跳虱!」
「你們兩個完全不懂女人的事!」
晴美抱起福爾摩斯,用叱責語氣說。
「怎麼了嘛?不要生氣啦。到底什麼意思?」
晴美抱著福爾摩斯走到出露台的法國窗邊,透過反照在玻璃窗上的自己的影子,眺
望幽暗的庭園,沉聲說道。
「她被人襲擊了。」
「這個我懂……」片山說到一半,明白過來。「啊!她想洗澡,原因是……」
「她被男人強暴了。好可憐。因一時衝擊而忘掉的事記起來了,無法忍受下去,為
了沖掉那個記憶……」
片山點點頭。石津也明白了,漲紅著臉怒氣沖沖地說。
「我要絞死那個混蛋!」
「問題在於她有沒有看清楚歹人是誰。」晴美說。
「若是沒看見就難辦了。」片山說著,倒抽一口涼氣。
「可是,她若洗了澡,尋找歹徒的線索豈不是……」
「我也想到了。」
「為何不阻止她?」片山說。
「可是,我了解她的心情呀。請她保持原狀接受撿查的話,我說不出口。」
晴美說。
「說的也是……」
片山也有同感。不過,假設她清楚看到對方的臉還有辦法調查,萬一她沒看到,對
方又矢口否認的話,沒有客觀的證據,逮捕起來就不容易了。
片山突然想起,這裡不是東京。自己何必如此擔心?橫豎只在這裡逗留、兩三天而
已。
雖然覺得有點不近人情,片山的內心畢竟松一口氣。只要明哲保身,別讓自己再卷
入古靈精怪的事件就好了。
「那個山邊美知子,我想她是和幾個人來的。」晴美說。
「其他人在做什麼?必須通知一下!」
「喂,不要多管閒事好不好?」片山皺起眉頭。「雖然我們都覺得她可憐,可是我
們只是這裡的游客啊!」
「我知道。」晴美鼓起腮幫子瞪片山一眼。「福爾摩斯,這裡的風好冷,不適合女
孩子哪!」
晴美抱起福爾摩斯,在沙發上重重地坐下。
片山聳聳肩,眺望庭園。
十分鐘後,山邊美知子回來了。當然貞子陪著她。
她披著貞子的晨褸,臉色回復紅潤了。
「沒事了吧!」晴美站起來。
「嗯……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山邊美知子用生硬的動作向晴美鞠躬致意。
「算了。請坐。我可以猜到發生了什麼……你記得對方的臉麼?」
山邊美知子坐下來,歎一口氣。「太暗了。恐怕……」
「我明白的。」晴美點點頭。「不過,我跟兩位刑警一同作伴旅行哪!」
「刑警?」山邊美知子驚訝地抬起頭來。
「當然,他們不是來護送的。-位是我哥哥,還有一位是男朋友。偶而旅行來到這
裡。因此,假如你有什麼線索的話……」
「晴美!」片山走過來。「這裡發生的事,必須老老實實地向本地的警察報案才對
!」
「吵死人了。」晴美斜睨哥哥一眼。「他就是我哥哥。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刑警啦
!」
這話說得奇怪得很。晴美發現山邊美知子的眼睛睜得好大,似乎在凝視某些東西,
不由噤口不語。
山邊美知子在凝視的赫然是片山。片山眨眨眼。
晴美終於振奮起來,說,「他是……片山義太郎,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的……」
「就是他!」山邊美知子說。
「啊?」
「就是他!襲擊我的人!」
山邊美知子的手指直挺挺地伸出來,指向牆壁對面。站在那裡露出一臉呆相的是片
山……2「石津!」晴美說。
「是!」
「對我死心了吧!」晴美歎一口氣。「作為一名刑警,你不能跟一個擁有這樣無恥
的兄長的女人結婚!」
「沒有的事。」石津膝行靠過去。「晴美小姐是晴美小姐!即使片山兄殺人放火、
強暴婦女、偷竊走私……」
「好,我很高興。」晴美也響應他。「不過,首先……」
「怎樣?」
「槍斃我哥哥!」
石津嚇得目瞪口呆。
「正經一點好不好?」片山氣鼓鼓地說。「現在不是上演鬧劇的時候!」
「那麼說,哥哥真的沒做?」
「你連哥哥都不信?」
「我信哥哥,只是不信男人!」晴美說。
「真是……氣死我了!」
這是片山和石津合住的酒店房間。說不上是浪漫的組合,只是這個古堡酒店的房間
不多,不容易個別拿到房間。何況房間寬敞,睡床也很大。像石津這樣大塊頭的人也夠
伸展手腳,睡得舒舒服服。
現在,晴美和福爾摩斯都在,全體到齊。
「不過,確實丟臉。」晴美又歎息。「警視廳的刑警強暴良家婦女,萬一被栗原探
長知道的話……」
「我說過多少次了,不是我幹的!」
「不要噴口水嘛!」晴美皺起眉頭。「你說你沒干,這可不能作證哦!」
「作證是對方的責任!不然,假如她認為真的是我,為何提出不要報警?」
「我可以了解她的心情。」晴美一邊撫摸福爾摩斯的頭一邊說?「這裡是外國,她
不敢接受警方聆訊。你說是不是?福爾摩斯。」
「可是……」片山氣得說不出話來。
為何像我這樣膽小的人,也會含冤不白?這個世界容不得我住下去了……「既然片
山兄說他沒有做,為何山邊美知子冤枉片山兄,說他是犯人?」
「理由有好幾個。」晴美突然用堅定的語調說。「一是犯人長得很像哥哥。
加上在黑暗中,無法分辨清楚。」然後盯著片山。「不過,我想很少有人長得像哥
哥。」
「什麼意思?」
「不要想得太嚴重。」晴美輕描淡寫地說。「另外一個理由是,她明知道是別人,
卻硬指哥哥是犯人——一定另有原因。」
「那還用說!」
「等一等。換句話說,這件事,我們必須就此打住。」
「哦?若有什麼目的……」
「不過,她若藉故接近哥哥,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呀!」晴美坦白地說出來。「也
就是說,她若不是認錯人,就是哥哥真的做了。」
「不要含血噴人!」片山氣得滾到床上去。
時間已近半夜。
山邊美知子雖然指出片山是犯人,可是不主張報警,負責人貞子也很困擾,表示時
間太晚了,今後的事明天再慢慢商量,請大家先去休息。
可是,貞子似乎相信山邊美知子的話,對片山的眼光充滿不信任。同時宣佈。「在
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請你不要離開本酒店!」
片山覺得,自己確實無地自容了。
「總之,今晚就這樣算數吧!」晴美站起來。「福爾摩斯,咱們回房睡覺去!」
福爾摩斯似乎對事情進展漠不關心的樣子。
「忘恩負義的傢伙!」片山發牢騷。「好無情啊!你忘了,我從微薄的月薪中拿錢
出來給你買竹莢魚乾……」
晴美也覺得有點奇怪。通常遇到這種事,福爾摩斯都會出面援助一番的。可是這回
完全置之不理,袖手旁觀。晴美猜不到是什麼原因……福爾摩斯望房門,喵了一聲——
有人。
晴美悄悄走近門邊,側耳傾聽。
由於是古老的門,沒有防盜眼。晴美向石津招招手。
「是!有什麼事嗎?」
石津若無其事的大踏步走過去,遇到晴美射出的艷鬼似的視線,馬上站住。
晴美輕輕開啟門鎖,嘴裡喊一二三的口令,啪一聲打開房門。
「喵!」福爾摩斯發出歡愉的叫聲。
可是,見到門外站著的人物時,沒有覺得驚異的大概只有福爾摩斯罷了。
石津呆呆地站在原地。
連片山也像做惡夢似的渾身顫抖,差點氣絕!
大約一分鐘之後,片山的嘴裡終於溜出一句話。
「探長!」
而且的確,站在眼前的是警視廳搜查一課課長栗原探長。
「喵!我找得好辛苦啊!」栗原大搖大擺的走進來。「這間酒店好難找啊!
我用德語正正確確地向計程車說出目的地了,而他竟然聽不懂。也許司機不懂德語
吧!」
德國不可能有這樣的司機!
「探長!你怎會來這兒?」晴美如夢初醒地說。
「突然有急事。我想打個電報來的,可惜打去你們不在的地方,只好來了。」栗原
打量一下房間。「房間挺不錯嘛。不過,我的房間有兩個窗,還有鮮花裝飾哪!」
栗原就像小孩子一樣歡喜。
「一個人來嗎?」片山問。
「嗯哼。我老婆表示要去阿瑪遜內陸。我說去德國,她就決定不跟著來了。」栗原
擅自躺到床上。「噢!這張床墊比我的舒服一點。好遺憾!」
「這個且不說……」
「你們全都睡這間房嗎?」
「不,我和福爾摩斯在隔璧房。」晴美慌忙說。「對了,探長先生,你見到這裡的
負責人沒?」
「嗯。是位予人聰明印象的女士。」
「她有說起什麼嗎?」
「說起什麼?」
「晴美!」片山急忙制止。「探長在旅途上疲倦了,不能阻礙他休息。」
「對,我倒沒留意到……」
「不要緊。我在飛機上睡了一覺。」栗原看起來精神得令人討厭。「怎樣?
樓下的酒廊還在營業,大家一塊兒去喝一杯如何?」
「可是……」片山猶豫不決。栗原嘻嘻一笑。
「我有說過我是來這裡玩的嗎?」
「你說突然有急事……」
「有工作要辦哪。在這間酒店。」
「這間酒店?」晴美不由反問。
「對。希望你們幫忙。」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覷。
「片山兄!你不行吧!那件事還沒解決……」石津說了出來。
「住口!」片山叱責他。
「那個事是什麼事?」栗原問。
「不,探長,那是這裡發生的故事……且到酒廊去喝杯麥茶如何?」片山慌心掩飾
。
「德國也有麥茶嗎?」晴美說,過去開門。
眼前出現的是……山邊美知子。片山的臉都白了。
山邊美知子穿上整齊的洋裝,就像剛到酒店似的,手裡提著一個大行李箱。
「晚安。」美知子鞠躬致意。「這是片山義郎先生的房間吧!」
「嗯,你為什麼……」
「打攪了。」美知子落落大方地走進房間,將行李箱放在地面,四周回望一下。「
這裡比我們的房間大多了。片山先生一個人住嗎?」
「不……我跟他住在一起。」石津說。
「是嗎?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換一下房間?」
「好。」石津十分坦率,立刻開始收拾行李。片山慌忙阻止他。
「喂,等一下!到底這是怎麼回事?」
「唷,我不是只有這樣做嗎?」美知子說。「我被暴力威迫之下,有冤無處訴。既
然有了那種關係,我想你有義務照顧我吧!」
「你……」片山當作栗原面前,拚命想敷衍過去。「明天不是說好明天再慢慢商量
的嗎?」
「不。」美知子堅定地搖搖頭。「從今晚起。且讓我做你的妻子。」
片山絕望了。栗原不明白所以然,僅僅呆在那兒。福爾摩斯打個老大的哈欠……「
真的嗎?那就恭喜了。」栗原舉起酒杯。「來,為片山和美知子小姐的末來乾杯!」
每個人都露出抽筋似的笑容舉起杯子。只有山邊美知子顯露新婚妻子的羞態,幸福
地微笑。
「哎!片山這傢伙也真叫我擔心。」栗原立刻恢復好心情。「我怕他一下子搞不好
,一輩子打光棍耶!現在已經有點拉裡拉塌的,試試看獨身到四十歲,半夜跑來跟你作
伴的恐怕是老鼠和蟑螂哩!」
栗原想到什麼說什麼,口沒遮攔。至於片山,他怕「暴行」的事被栗原知道,只好
介紹美知子,說是「一見鐘情的情人」。
「是否準備努力制造生命了?」
栗原愈說愈放肆。片山慌忙轉換話題。
「探長,談談公事吧!」
「噢!對了,差點忘啦!哈哈哈!」
靠不住的上司。
「那你回去房間吧!」片山對美知子說。
一行人在酒店地下倉庫似的酒吧裡。片山叫了果汁,福爾摩斯喝牛奶,聽聽話話地
坐著。
「我打攪了你們嗎?」美知子說。
「我們要談公事……」
「我倒無所謂。」美知子說。「不過,若有人想再來一杯時,不怕麻煩嗎?」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不錯,來到這裡時,全部由美知子傳譯叫東西吃。因為美知
干說得一口流利的德語。
「同席有何不可?」栗原說。「反正她快要成為片山的太太了嘛。」
「呃……」片山飛快地瞥她一眼。
片山心想,這個女人想幹什麼?通常女人遭強暴之後,絕不可能把自己送上門做強
暴自己的男人的「老婆」。當然片山根本不認識她,而姓口口聲聲指自己是經手人,肯
定是胡說八道。
但是,片山想不通她這樣的理由,以及她送上門的理由。現在的美知子穩重大方,
跟剛才意識回復後,吵著要洗澡和哭泣的女人判若兩人。
經過梳發整裝後的她,是位不折不扣的美女。有時顯得倔強,有時顯得固執。聽了
栗原的話後,顯示了極度好奇心……有些地方很像晴美。
開玩笑!片山甩甩頭。假如娶個像晴美的女人做老婆,他不知道為什麼要結婚!
起碼——他要自己挑選結婚對象!
「哥哥!」晴美碰碰他的腋腹。「你在嘟囔什麼?」
「沒什麼。對了,探長,到底發生什麼事件?」
「晤。」栗原放下酒杯。「其實,我們得到秘密情報,一群『幽靈』要來這間酒店
集會。
「幽靈?」石津大吃一驚。「是不是沒有腳那種東西?」
「那是舊式的幽靈。」栗原榆快地說。「不過,最近的幽靈卻是為錢而來的傢伙。
」
「現代幽靈一點浪漫氣息也沒有。」晴美說。
「不錯。故事裡出現的幽靈比現代幽靈可愛得多。」
片山想,不管多麼可愛,本人可不願意見到兇靈。
「探長,不要制造詭異氣氛了,請說清楚。」
「抱歉。」栗原嘻皮笑臉地說。「最近我養成習慣,每晚看了電視的怪談故事才睡
覺,不知不覺的變得喜歡制造恐怖氣氛。」
「請你說吧!」
「事情起於兩個禮拜以前,有個男人死了。」栗原說。
「兇手呢?」晴美問。
「我可沒說他是被人謀殺的哦。」
「但是……」
「男人是意外死亡的。」栗原繼續下去。「他坐車離開酒店時……我是指那種愛情
酒店,當然男的有女同行。」
「女的也死了?」
「不。男人先去停車場開車出來,女人站在酒店前面等他。男人停車,從車上走下
來,想為女人開車門。就在這時,一部貨車經過,男人當著女人面前被車撞死了。」
「那有謀殺的可能性……」晴美說。
「你有個壞習慣,任何事件都想成是兇殺案。」片山沉著臉說。
「假如不然,怎麼會跟搜查一課扯上關係?」
「等等。」栗原說。「你的意見很有道理。」
「瞧!」晴美說。
「不過,貨車司機立刻報警了。背後沒有任何瓜葛。僅僅是意外而已。」
「瞧!」片山不服氣地。
「女的大概不想牽連上身,隨後消失了。這種事時常聽到。」栗原說。
「後來呢?」
「男的身分立刻查到了。他叫梅原重行,雖然沒有職業,可是經常開名貴車飛來飛
去。這件報導登出來後,不久警方就接到怪異電話,表示死掉的是另外一個人。」
「怎麼回事?」
「電話內容是說,死掉的男人是某公司的董事,名叫楠本政夫。不知道是誰通報的
。」
「楠本政夫?」
「我們再查,發現從出事那天起,那叫楠本政夫的男人行蹤不明,他的家人請求尋
人。」
「關於認屍……」
「當然。我們把梅原重行的遺體拿給楠本政夫的太太看過,她作證說話肯定是她丈
夫。」
「這是怎麼回事?」晴美不解。
片山沉思一陣,突然想到了。「雙重戶籍!」
「不錯。不僅是別人的名字,連他的全部過去都借過來,即是另外制造一個自己。
」
「為什麼這樣做?」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栗原說。「特別是社會上有地位的人,不一定滿
足於玩女人。其中有些擁有不尋常的嗜好。」
「那就制造另一個自己……」
「對。以前就有謠言傳到我們耳際了,但是他們沒有引起具體的犯罪,加上有頭有
臉的人很多,誰也不敢正正式式的調查。」
「我也聽到謠言了,知道有這樣的團體。」片山說。
「不錯。」栗原說。「由於有錢的怪人很多,這班人集合起來,組織了一個俱樂部
。」
「俱樂部?」
「取名『幽靈俱樂部』。入會資格是『不是自己』的人。好像牽涉到財經界的人,
勢力相當大。他們的集會選在這間酒店召開的消息,終於傳入我們耳裡。」
「在這間酒店……」片山反間。「可是探長為何來這裡?」
晴美突然發現福爾摩斯不在。剛才還在喝牛奶,倏地不見了蹤影。去了什麼地方?
福爾摩斯應該很關心栗原的談話才對。它溜到哪兒去了?晴美悄悄站起來。
本來很想聽栗原的談話,現在打算過後才問片山。
出到酒吧外面,大堂很靜,人影全無。當然亮著燈。但是感覺寒意沁人。
「福爾摩斯!」晴美喊,不由壓低聲量的感覺。
自己是放棄旁聽的機會出來找它的。假如福爾摩斯跑出來是上廁所的話,絕對不饒
它!
晴美正在生悶氣時,傳來足音。
不是福爾摩斯。人的腳步聲,而且相當急促。
晴美轉過身來,看到一名披著晨褸的女子從走廊上跑過去。
「榮子……榮子!」
女人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喊。
3女人發現晴美,大吃一驚,然後板著臉走過來,冷不防地一把捉住晴美的手臂。
「什麼事?」
晴美感覺到女人氣勢洶洶,不由瑟縮一下身體。
「你把我的孩子——榮子帶去什麼地方?」
「哎?」
「我的孩子在哪兒?你打算杷她怎麼樣?」
女人看起來年約四十。當然是這間酒店的住客,家道想來必不貧困,然而臉上總覺
得有點不幸福的陰影。
「請問……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晴美說。「我只是來找我的貓而已。」
「貓?」
「對。你的孩子不見了嗎?」
「嗯……」女人有點躇躇地說後,稍微平靜下來,再度目不轉睛地注視晴美。然後
突然放鬆氣力,松開晴美。「對不起,我忍不住……」
一陣喃語之後,女人突然踉蹌了幾步。
「請振作一些!」晴美慌忙扶住她。
「晴美小姐!」石津快步走過來。「怎麼啦?那個女人擊襲你嗎?」
晴美搖搖頭。真的不知石津從哪兒想出來的。
「不是的。她的孩子好像不見了。幫忙找找看!」
「遵命!」石津取出記事簿。「失蹤時穿什麼服裝?」
「不必那麼大陣仗啦。這麼晚了,孩子不會跑得太遠的。」
「說的也是。」
「總之,這位大嫂,請你先到那邊的沙發休息一下!」
「不,我要去找孩子。」
「那就一起去找好了。三個人總比一個人快!」
晴美堅決地說完後,女人似乎恢復一點精神,致謝說。
「謝謝你。我叫梅原伸子。剛才醒過來時,發現我女兒榮子不見了……我想她不會
自己開鎖跑出去的。」
「你的孩子幾歲了?」
「七歲。我想……她大概穿著粉紅色的睡衣。」
「好的。石津,你到走廊一直往裡頭去找找看。我到會客室看看。」
「知道!」石津急急跑開。
「你先回去房間吧!」晴美說。
「但是……」梅原伸子遲疑不決。
「萬一榮子小妹妹回去了——房裡還有誰在嗎?」
「不,只有我和女兒。」
「那就請你留在房間吧!幾號房?」
「一樓的……-零六。」
「一零六嗎?好,假如榮子小妹妹回來了,請你留在房裡。我們找過一遍後,就會
到你房間去一趟。」
「可是……」
「快去吧!你穿著睡衣,不能出到外面找人吧!」
梅原伸子低頭鞠躬。「那就麻煩你們了。」
「哪兒的話。待會見!」
晴美也覺得自己多管閒事,可是性格天生如此,無可奈何啦。
晴美走進會客室。連沙發背後也窺望一遍。
梅原榮子——梅原?好像在哪兒聽過。對了,剛才聽栗原談起的「幽靈俱樂部」,
意外死亡的男人就是梅原什麼,實際上他姓楠本的。
同姓「梅原」,住在這裡。難道是巧合?
不可能!晴美立刻推翻這個想法。
那叫梅原伸子的女人不見了孩子,首先理應跟櫃台聯絡才對。但她沒有這樣做,反
而一把捉住自己,責問她把女兒帶到那裡去了,好像認為女兒被人綁架似的。
其中一定另有內情。
晴美想,自已逐漸卷入事件的旋渦去了。當然片山又會搖頭歎息啦。突然,晴美湧
起奮鬥的意志。
首先必須找到孩子。叫做榮子吧!她在哪兒?
「晴美小姐!」石津氣嘛怵地走過來。
「怎樣?」
「找不到。我連廁所也找過了。」
「這裡也沒有。咦?」
晴美驀地叫了一聲。從會客室出庭園的法國窗開了一條縫,一只褐黑白三色的貓臉
從窗下面探出頭來看她。
「福爾摩斯!你那哪裡去啦?」
「喵!」但見它高叫一聲,跳將起來,又喵喵叫。
「好像發生什麼。石津!」
「是不是找到竹莢魚乾了?」
福爾摩斯朝石津張開大口,露出兇樣。石津慌忙道歉:「對不起!開開玩笑罷了!
」
「庭園有事情。出去吧!」
二人出到露台時,福爾摩斯則往兩邊伸展的石階沖下去,然後突然停下,焦急似地
喵喵叫個不停。
「快追福爾摩斯喲!」晴美喊。石津慌忙跟上去。
福爾摩斯像一支箭似的穿過樹籬夾道的通道。路邊小石被它踢起,它那柔軟的身軀
有若彈簧似地轉來轉去,猛速往前飛奔。
「等等啊!」追的人在後面喘氣,拚命追趕。
晴美根本不知道往哪裡去,可是福爾摩斯似乎胸有成竹,一下子就從她的視野消失
了。
「福爾摩斯!」
從樹籬的一角轉個彎,就是剛才晴美和石津坐著談心的花園中央,有噴水池的地方
。
水銀燈光依然泛著藍光,照耀中央的大理石雕像。
驀地,晴美倒抽一口涼氣。水池裡的水,浮現一個白色物體——不,一個小女孩。
穿睡衣的女孩……「石津!快……」
晴美的話還沒說完,石津已經看出事態,大叫一聲不好,同時大踏步沖上去,飛身
躍進水池中。
然而,由於不是游泳池,深度只有一米左右。石淳搞得水花四濺,水池的水滿溢出
來。
「喵!」福爾摩斯被水噴到渾身濕,飛起半天高。
石津抱起女孩,從水池跨出來。
「讓她躺在這兒。還有沒有呼吸?」晴美說。
石津讓女孩躺在石凳上,打開她胸前的鈕,耳朵貼上去。
「不要緊。呼吸正常。只是喝了一點水而已。」
「那就快些帶她進去吧!福爾摩斯,你再帶路!」
福爾摩斯沉著臉,有點抱怨似的喵了一聲,回頭望望石津,這才奔向酒店方向。因
為萬一石津迷了路,需要多花很多時間才能回到酒店。
石津抱著女孩跟在後面。晴美也跟在石津後面。邁步之前,連她也不知為何回頭張
望。
——噴水池。看起來什麼也不奇怪。
水池的水還在起波浪。當然是石津跳進去的緣故。
傳來沙沙聲睬石子的聲音,晴美跳起來。有人!
「石津……」她叫。石津已經走遠了。
晴美一個人站在噴水池前面。又沙沙聲。在樹籬的另一邊!
誰呢?晴美凝神注意。
小女孩浮在水中,恐怕不是自己掉下去的。由於水池的邊緣很高,那麼小的孩子不
容易爬過去。一頂是什麼人把她拋進去的。幸好女孩還沒溺死。
換句話說,把女孩拋進水的人可能就在附近。多半是在一邊偷看,發現晴美等人跑
來救她,躲到樹叢後面去了。
弄死那麼一個小女孩,真是天理不容!
晴美怒火中燒。一時氣上心頭,不顧危險。於是躡腳地往聲音的來處前進。
來到樹籬前面,發現無法透視樹叢後面的東西,樹叢密密麻麻的足足有三十厘米厚
度,而且高約二米。
除非有超能力,否則休想看透過。
晴美走近樹篙,等候對方的行動。假如對方選走,她想追上去。她沒想過對方也許
不會逃。
沙沙沙,樹籬裡面有聲音。那是什麼?不可能是從中間跑過來吧!晴美倒耳斡聽。
冷不防地,一把銀色的刀從樹籬飛出來。匕首。握刀的手刺穿樹叢,狙擊晴美!
大約二十厘米長的刀尖就在晴美鼻端前五六厘米之處掠過,嚇得晴美魂不附體。
「嘩!什麼人來呀!殺人耶!」晴美當場栽倒,大聲尖叫。
自稱名偵探的晴美,也有不名譽的場面,始終人命關天!
可是,石津剛剛抱著女孩跑進酒店去了。縱使福爾摩斯耳朵靈,終究聽不見喃美的
叫聲吧!
假如持刀的人真的想殺晴美,晴美肯定選不出生天。但是晴美很幸運,對方似乎無
意置她死地。
正當晴美驚慌失措時,沙沙聲踩石子路的聲音遠去了,終於完全聽不見。
「哎!我得救了。」晴美癱坐在地上,不由喃喃地說。
「大家好無情啊!」
好不容易站起來。晴美用手拍掉屁股的污垢,走向酒店。邊走邊想,事情好古怪。
那女孩頂多八歲而已,到底誰想殺她?
梅原伸子對她說過。「你想把我的孩子怎麼樣?」
可能是驚慌之下胡言亂語,不過畢竟有人想殺小女孩的事不會錯。
把七八歲的孩子拋進水裡謀殺,不是人類所為!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內情!
晴美愈想愈氣忿。回到酒店時,她的怒氣到達頂點!
「喂!你怎麼啦?」
走進會客室時,片山正好走過來。「突然不見蹤影,叫人擔心死了。假如要去散步
談心……」
看來他誤解了。
「有個孩子差點被殺了喲!」
晴美激動地說。片山摸不著頭腦,不知所雲。
「孩子?你的孩子嗎?」
晴美準備踢他一腳時,石津渾身濕漉漉地走來。
「晴美小姐!」
「喂!你幾時去游泳了?」
晴美不理片山,問:「那孩子怎麼樣?」
「剛剛吐出肚子裡的水,回復意識了。精神得很。」
「好極了。」晴美拍拍胸口。
這時,梅原伸子抱著女孩出現,向她鞠躬致意。
「謝謝你。托你的福,榮子撿回一條小命……」
「不。道謝的話,請謝謝福爾摩斯好了。因為是它通知我們的。」
叫我嗎?福爾摩斯帶著疑問的表情慢吞吞地走進會客室。剛才被石津跳進水池時濺
出的水弄濕身體,現在好像吹乾了。
「是嗎?」梅原伸子漲紅了臉。「那麼,哪一位是福爾摩斯先生?」
「噢!不是的。福爾摩斯是那只三色貓哪!」
晴美指向福爾摩斯時,梅原伸子驚詫得睜大眼睛凝視它。終於放下懷裡的孩子,很
嚴肅地在福爾摩斯面前端坐,向它深深鞠躬。
「真是多謝你。」
福爾摩斯似乎有點難為情,假裝不知情地抬眼望天花板。
只有片山不知究裡,呆呆地眺望眼前的光景。
4快要天亮了。
魚肚白的天空下,鎖在黑暗中的庭園逐漸明亮起來。
「怎麼搞的!」男人的聲音,說的是日語。「差一點點就死掉了,知不知道?」
「我只是……」女人的聲音,似在辯護,可是語氣很弱。
「我吩咐過,叫你不要疏忽的……」
聲音從開著的窗子傳到庭園裡。窗簾搖晃著,看不見裡面的情形。當然聲音不是聽
得十分清嘶。
「你認為是我的錯?」女方提高聲音反問。
「我沒這樣說。不過……」男的突然中斷說話。似乎發現窗口開著。
砰一聲,窗關了。聲音再也傳不出來。
格林貞子從樹籬背後探險出來,喃喃地說。
「是哪個窗子呢?」
每個窗口都關得緊緊的,無法判斷得出剛才打開的是哪個窗。
貞子昨晚幾乎沒睡。發生各種事件,身為酒店負責人的她,心情不好過,自然睡不
安寧。
不過,平日貞子也睡得不多,通常睡上四五個小時就夠了,所以這樣子並不覺得太
辛苦。由於這個時間經理室沒什麼事,於是出到庭園散散步。
清晨的空氣清爽。跟日本比起來,這裡氣溫較低,空氣干燥,卻無寒冷的感覺。
貞子喜歡早晨時散步。對她而言,經營酒店乃是站在守勢的被動事業。當然她在經
營管理方面非常努力,可是這間酒店的方針不以招攬團體旅客為主,採取相當保守的做
法。
到於客人服務方面,同樣的客人到訪兩三次的可能性很少。不過有口皆碑,住過這
裡的客人都競相告訴朋友。「那間酒店住起來很舒服。」於是一傳十,十傳百……這間
沒有加入任何連鎖經營的小規模酒店,就靠這樣的口碑流傳延續生命。
終於,古城酒店逐瀝積蓄了「信用」成為資產。到了四十八歲之齡的貞子,依然充
滿活力,精神奕奕地忙來忙去。
昨晚的事件,使貞子的心情微妙地投下陰影。
強暴婦女,將小女孩拋入噴水池……全是不愉快的事件。
作為酒店負責人,不能缺少面對各種突發事件的經驗。
尤其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事,看起來件件都差不多,其實每一件都不同。
樹籬的另一邊穿來腳步聲。
誰呢?正當這樣想時,轉彎處出視一張臉,赫然是片山晴美。
「嗨!好早哇!」
二人的臉上露出彼此彼此的表情,不約而同地笑了。
「散步嗎?」貞子說。
「嘿。貞子女士——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晴美問。
「當然可以。」
二人不覺間走在一起。
「是不是沒睡好?」晴美問。
「嘿。一旦發生不明所以的事件,我就會激動得睡不著。哥哥時常說我『麻煩』。
」晴美微笑著說。「不過,這次是因我哥哥也直接牽連在內的緣故。」
「昨晚我說得太冒昧了。你哥哥是正人君子哩。我做這行多年,多少懂得看人。你
哥哥不會做那種事的。」
「他聽了一定很高興。」
「可是,為何山邊美知子說是你哥哥侵犯她?甚且,昨晚跑到你哥哥的房間……」
「不錯。」晴美點點頭。「不過,哥哥絕對不會碰她一根手指的。他就是這樣的人
。」
「他是正人君子。」
「他是懦夫。」晴美直言不諱。「山邊小姐大概知道這點吧!」
「怎麼說呢?」
「她認為這個人可以利用,所以才指名是哥哥干的。」
「我不太明白……」貞子驚訝地望著晴美。
「假設侵害她的人是她不能告發的,她會怎辦?說不定被對方捉住什麼把柄一而且
對方就在這同酒店裡。她怕再次被襲擊,甚至被殺……」
「被殺?」貞子睜大眼睛。
「對方也怕山邊小姐說出被襲之事招致身敗名裂。為了保衛自己,很有可能殺人滅
口。」
聽了晴美的話,貞子大感意外。
「你的想像力十分驚人。」
「我習慣了。殺人事件之類的事司空見慣啦。」
「意外極了。」貞子搖頭。「那麼,她之所以誣告你哥哥是犯人……」
「當時,我向她介紹說我哥哥和石津是刑警。她在情急之下,為了保護自身安全,
想到讓刑警扮演一下壞人的角色並非不可思議的事。」
「哦?」貞子點點頭。「換句話說,她那樣硬要你哥哥吃死貓,乃是為了請你哥哥
保護她?」
「我想這是最合情合理的想法。」晴美說。「說起我這位老哥,一年到晚失戀,形
成極端的女性恐懼症,而且一見到血就貧血而暈倒,窩囊刑警一個,怎麼可能受到女性
歡迎?」
貞子撲哧一聲笑起來。「你們真是獨特的兄妹——啊!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批評
客人。」
「沒關係。很高興你把我當朋友看待。依目前的形勢來看,我們可能要在這裡逗留
一段時間……」
「對了,昨晚半夜出現的栗原先生,聽說是你哥哥的上司?」
「是的。有時也可愛得嚇人。他和我哥哥是上司和部下的好搭檔。」
今天早上,許多人都會打噴嚏了。
「提起那位榮子小妹妹被人拋進水池的事,也真是不愉快的事件。」貞子歎息。「
難以置信,那麼小的孩子……」
「恕我冒失。」晴美問。「你有孩子嗎?」
「很遺憾。」貞子微笑。「我很喜歡孩子。因此聽說有人加害小孩子,更加無法寬
恕。」
「我有同感。」晴美說。「不過,問題在於她的母親也說不要報警。」
「她怕在外國驚動警方會惹麻煩的心情我是可以了解的。可是,孩子差點被殺的話
……」貞子驀然一驚,「這兩件事,你認為有什麼關連嗎?」
「只是臆測而已。我打賭會有關連。」晴美說。「而且此後可能還會發生什麼……
」
「你有使人悲觀的嗜好?」貞子苦笑。
二人來到庭園中央噴水池的地方。
「自從做了酒店的負責人,我也遇過各種各樣的人。」貞子說。「不過,你們這一
批可說是最獨特的。」
「這點不能否認。」晴美笑道。
「不知不覺地天亮了。」貞子仰望逐漸蔚藍的天空。「到找的房間喝杯咖啡如何?
」
「好哇!」晴美毫不客氣地說。
「那麼定吧!」
當然,貞子很熟悉地引路,一起走向酒店建築物的方問。走近時,突然想起什麼似
的,停下腳步。
「對了,剛才我聽到一些對話。」
「談什麼?」
「我不曉得是哪個房間的窗口開著,聲音傳了出來……」
貞子說到這裡時,酒店裡面傳來砰砰砰幾下刺耳的爆炸聲。二人對望一眼,-瞬間
懷疑自己的耳朵。
「那是槍聲!」
晴美大喊,沖上往會客室的石階。
且讓時同倒退一些,回到天空開始蒙蒙泛白的時候……片山突然醒來。他睡不好,
也許睡得不熟之故。不過這是健康的證據,表示苦惱或焦慮沒有出現得太厲害。
然而實際上他有強烈的受害者意識,卻不過分苦惱,說得上是幸福的人。
他在床上深深歎一口氣,喃喃地說,「好難受的夢……」
由於恿上那次古堡謀殺案的後遺症,使他覺得無論去到哪裡,都跟「殺人」
糾纏不清。
然而卻是又真實又複雜的夢——被年輕少女誣賴他強暴,而她竟然變成自動送上門
的老婆,接著連遠在日本的栗原探長也出現了。加上「幽靈俱樂部」的事,聽起來就跟
小說一樣,還有小孩被人拋進水池的事件……若是做夢的話,希望再像夢一點。正當他
嘮嘮叨叨地發著怨言時,床上有什麼東西在移動。
好像有人翻了個身。誰呢?
雖然跟石津同房,但是不會同床。假使跟那大個子同睡一張床,肯定被他踢下床去
。
難道是福爾摩斯?不可能,除非福爾摩斯突然變成了只獅子那麼大……片山的身體
像小蟲一般蠕動。他的手碰到什麼。
不是福爾摩斯。若是福爾摩斯,應該有毛才對。可是碰到的,無論怎麼想都是滑溜
溜的人類肌膚。
肌膚?片山的手悄悄移動。無論動到耶裡,全是肌膚,完全碰不到衣服。
終於片山的頭腦清醒過來。他受到的驚嚇非同小可。
女人!是女人。而且——赤裸裸的。
「嘩!」片山不由怪叫一聲,從床上坐起來。
既不是幻影也不是夢。一切都是現實。
啪一聲,床頭的燈亮了。
「怎麼啦?」
坐在那裡的是個雪女——不,山邊美知子。
「你……」
片山慌忙抓起毛毯,蓋住美知子的胸脯。
「你……你在這裡……干什麼?」
「哎唷!」美知子愉快地。「咱們是夫妻呀!同床共衾是理所當然的!」
「咱們不是夫妻!」
「可是昨晚,你是這樣告訴栗原先生的!」
「那是……藉口而已。」
「可是我們一同過夜了,還不是一樣?」
「什麼過夜……我可沒對你做過什麼。」片山說著,又有點不放心地問。
「……是不是?」
「什麼沒有做什麼……」美知子驚愕地說。「你不記得了?」
這回輪到片山睜大眼睛。「我……我做了嗎?」
「不然,我怎會赤裸裸地睡在這兒?」
美知子的話確實合情合理。可是……「不……我完全記不起來。」
「那麼當時你是半睡半醒的了。」
片山頓時呆若木雞似地坐在床上。
「怎麼啦?」美知子困惑地說。
「對不起!」片山深深一鞠躬。
「你為什麼道歉?」美知子笑道。她的笑容有點生硬。
「假如我真的做了對不起你的事,請原諒。因為我並不愛你!」
「我知道!」美知子撅嘴說。「我又沒說叫你負責。不過,假如你認為可以的話…
…」
「不,假如我做了的話,我會負責任。不過,我不應該對一個不愛的女人做那種事
。萬分對不起你!」
美知子稍微坐起身來。裸露的肩膀發出晶瑩的白光。
「你……是個何等正經的人哪!」
「我是個窩囊的男人。」片山正經地說。「連我妹妹也時常這樣說我。」
「不是的。」美知子的頭靠回枕頭上。「你是非常好的人。」
她幾乎在自言自語。過了一會又說。「給你添了麻煩,請原諒。」
「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嗯。」美知子移開視線。「可是現在不能說。」
「是麼?」
「所以,還是當作是你襲擊我的吧!」
片山歎息。「我也死心了。不過,假如到了可以說真話的時候,請你告訴我。」
「好。」美知子露出促狹的微笑。「不然一直堅持下去的話,恐怕真的做你老婆啦
。」
「這些事改天再談。」片山打個哈欠。「我還想再睡一會。」
「請便。假如打攪的話,我可以睡地板。」
「沒關係。不過,可否請你穿點衣眼?」
「好的。」美知子笑盈盈地站起來。片山慌忙移開視線。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
「誰呢?」片山走下床去,邊走邊問是誰。
沒有答覆。還在敲門的聲音。
門上沒有防盜眼可以窺望外面。無奈,片山只好開鎖。
「等一等!」美知子突然膽怯地喊。「危險!」
可是,片山已經準備打開房門了。
砰砰砰的爆炸聲,在酒店中回響。雖然不至於吵醒整個古城酒店的人,至少已經嚇
礙四五個房間的客人從睡夢中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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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迷路的功效】
酒店在打哈欠。
不,建築物當然不會打哈欠。不過,總之所有人都有點睡眠不足地迎接早晨到來。
「早……」晴美對進到餐廳的栗原說。
下面持續的應該是個「安」字。可是,無情的哈欠打斷了這個字眼。
「嗨!早……」栗原也差不多這樣。
「早安!」精神奕奕地走向栗原打招呼的是格林貞子。
「片山先生跟你一道嗎?」
栗原遲疑一下。「不,我一個人吃。已經遲了。」
「那麼請跟我來。」
從窗子可以眺望樹林的餐廳並不太大,客人數目也不多,所以相當夠用了。
見到栗原走向遠離的桌子就座,差點被「槍斃」的片山不禁松一口氣。
「好極了。我可以好好吃一頓了。」
「他會聽見的。」晴美說。
「沒關係。探長一開始吃東西以後,其他一概不去留意。」片山說。
「我也是。」石津得意地說。
不清楚這有什麼得意的,不過總之有一樣習摜跟搜查一課課長相同的話,就叫石津
引以為榮了。
「說起來,昨晚也夠忙碌的。」晴美說。
「今天早上也是。」片山還在□欠連連。
「喲!你對美知子小姐那麼癡纏啊?」
晴美調侃的說話引得片山氣鼓鼓的,端起熱咖啡一口喝下去,燙得他直翻白眼。
「我倒睡得很好。」石津又在炫耀。
「沒有被那可怕聲音吵醒的大概只有你了。」
「是嗎?其他客人大部分都在睡嘛。」
「你睡在我隔壁啊!」片山用吃人的眼神看他。
「哥哥,算了吧!」晴美說。
「什麼算了!我遇到那樣的不幸……」
「又不是真的襲擊你……」
「那是名副其實的『襲擊』!」片山堅持地說。
「花炮殺不死的人。」
「誰說的?心髒不好的人可能嚇死了!」
「不過,我真想看看片山兄嚇得腳軟的樣子。」
「誰嚇得腳軟來著?我只是意外得坐在地上而已。」
片山還在不滿地嘟嘟囔嚷,「嚇得腳軟和光是坐在地上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片山、晴美和石津三人圍坐一張桌子吃早餐。
「美知子小姐怎麼啦?」晴美說。「哥哥,你去叫她如何?」
「悉聽尊使!」
「福爾摩斯也不見蹤影。」石津說。「難道還在睡懶覺?」
他的腳畔頓時有回應,「喵」了一聲。
「哇!」石津嚇了一跳。「早……早安!」
不知何時,福爾摩斯來了,她端端地坐在桌子底下。
「喲!小貓咪醒啦?」貞子愉快地走過來。「來,請你早餐。跟我來這兒吧!」
福爾摩斯跟在貞子後面,翹起尾巴悠然自得地邁步就在那時,幾位少女魚貫地走進
餐廳,山邊美知子走在前頭。四名少女一字排開走進來,剎那間散發出華麗的艷光,吸
引所有人的視線。
「哥哥!」晴美用肘碰碰片山。
「什麼事?」
片山正在跟硬邦邦的德國麵包格鬥,沒留意到少女們的出現。不經意地抬起臉來,
看到四名娘子軍往自己的方向直直走過來,幾乎反射地站起來。
片山最怕這種朝氣蓬勃的少女。不過是幾小時以前的事,與美知子同行的三名少女
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當門打開時,響起砰砰的爆炸聲,原來是跟美知子一起旅行的三名少女弄響的
花炮聲。
「片山先生,不要逃!」美知子說。
「沒有哇!我只是坐在這裡而已。」片山逞強地說。
「大家向你道歉。我也是。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對不起!」其余三個像合唱團似的說。
「不……我沒什麼。」
晴美站起來,對石津說。
「石津,我們走吧!哥哥好像想跟她們好好聊的樣子。」
「是。」石津立刻贊成。
二人馬上搬到另外一張桌子用餐。剩下片山臉青青地站在那裡,跟四個女人瞪來瞪
去……「我們想來教訓教訓你。」一名胖嘟嘟的少女說。她是那種一邊說「我這麼忍耐
著減少不吃愛吃的東西,怎麼還是瘦不下來?」一邊大吃大喝的類型。
「她叫大崎幸子,我的老朋友。」山邊美知子說。
「聽說你勉強美知子做她不喜歡做的事,我覺得不能原諒!」大崎幸子說,飛快地
瞥美知子一眼。「不過,剛才美知子表示很喜歡你……算了,各有所好啦。」
片山有點不太高興。「所以上演花炮騷動?」
「我們想趁你睡熟時威嚇你——沒想到那麼順利。」大崎幸子的說法很奇特。「也
許片山先生的反應能力太強了。」
「嗯,大家也這樣說我。」片山直性子地說。
「我曾經反對的。」這回說話的是對照地又瘦又高的少女。
片山的個子也算高的了,這位少女卻有一七零厘米左有。也許長得太瘦的緣故,顯
得更高。
「她叫棚山由紀。」美知子介紹。
「棚架的棚,山水的山。我是反對那個計劃的。」
「撒謊。」大崎幸子說。「最初反對而已。做的時候豈不是你最熱心?」
「可是我反對過。」棚山由紀反唇相譏。「我說用花炮太可惜了,改用氣球,砰一
聲弄破它!」
換言之,她是站在經濟的立場才反對的。
這時,片山發現一名酒店職員,慌裡慌張地走進餐廳來。往貞子的面前奔過去。貞
子向他說了些東西,多半是叫他不要在客人面前奔跑。
但是,當貞子聽他說了什麼以後,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跟他一起走出餐廳去了。
當然不是奔跑。
「你贊成嗎?」
美知子的問題,使片山的視線收回來。
美知子問的是剩下的那位少女,有股獨特的味道,或者應該說是飄著獨特的氣質。
她是四人之中比較不特出的,卻是最美麗的一個。
美知子的輪廓也很可愛,但若稱作「美人」,則數這一位。她的臉上有一股難以捉
摸的神態,木無表情,而且予人怔怔出神的印象。
「我叫衣笠裕子。」少女向片山打招呼。
然而,她的招呼有點生硬不自然,似乎不清楚她打招呼的對象的哪一位。
「我沒贊成也沒反對。衣笠裕子說。「我只是服從大家的意見去做。」
「裕子每次都是這樣。」大崎幸子說。不過可以聽出,她的語氣很親密。
「總之,這樣驚擾別人是不對的。」片山不說地說。
「沒想到會引起那樣的騷動。」瘦竹竿棚山由紀說。
「昨晚發生了好些事件,別人聽起來是槍聲並不奇怪。」美知子說。
「我什麼也不知道嗦。」大崎幸子呆呆地說。
「算了。」片山打個哈欠。「希望今晚可以睡個安樂覺就好了。」
「這句話對美知子說如何?」大崎幸子促狹地說。
侍應過來寫菜單。在座的少女全都用德語叫菜,片山覺得很不是味兒。
對片山而言,也許連日文的餐牌都不一定完全看得懂。
自從在高級法國萊餐廳發生過連叫三道前菜的笑話以來,他就喪失了叫菜的自信了
。
片山已經吃完早餐,準備離開。這時發現衣笠裕子沒有打開餐牌,不由溜出一句多
余的話。
「你什麼也沒叫嗎?」
總是忍不住說出心裡想說的話,正是片山的性格。
「叫了。」衣笠裕子用穩重的調子說。
「可是,你沒看餐牌……」
「看了也沒用。」
見到片山困惑不解的樣子,棚山由紀吃驚地說。
「你沒留意到麼?裕子的眼睛……」
「算了。」衣笠辯子壓住棚山由紀的手。
片山嚇了一跳。這才想起,剛剛進來餐廳時,衣笠裕子輕輕勾住美知子的手臂。
「抱歉,我沒留意到。」片山說。
「不是沒有道理。」美知子說。「裕子的直覺敏銳得驚人。」
「你沒留意到,是我的光榮。」裕子終於展露歡顏。
片山這才明白她和其他三個女伴予人不同印象的理由,包括她不直接注視自己的眼
睛的理由……「我們想跟你商量以後該怎麼辦。」棚山由紀說。
「對。我們是四個人一道來旅行的,現在突然少了一個,麻煩極了。」大崎幸子點
點頭。「噢,首先填飽肚子再說!」
歐陸式早餐的麵包和咖啡很快送上來。剛才石津還特別多叫了火腿和雞蛋。
由於這間酒店住的客太以美國人和日本人為多,叫這種餐的似乎並不稀奇。
「片山先生準備怎樣?」棚山由紀邊吃邊問。
「是否應該稱呼美知子的先生較好?」
「我有工作,還會在這裡待一陣子。」片山說。
「喵?你不是刑警嗎?難道在這裡打工做侍應?」
「也許很適合。試想一下他穿上制服的樣子吧!」
這班小妮子暢所欲言,令片山啼笑皆非。
不過,在四個女人的圍攻下都沒鬧貧血,顯示片山的女性恐懼症也痊癒不少。
「我跟他留在這裡。」美知子說。「你們繼續旅行去吧!」
「不行。」大崎幸子說。「必須共同進退。好吧!反正不急,且等片山先生一不,
等你先生的工作做完再說好了。」
片山氣得直吹鬍子。這四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能夠出國到歐洲浸游,大概有點錢吧!但是,美知子受到什麼人襲擊,意味著別有
內情。
表面看來是女子大學生或年青女職員,似乎不是那麼單純。
「我們準備做蜜月隨行嗎?」棚山由紀說。「結果說來,這趟旅行變成美知子的蜜
月之旅了?」
「已經離婚了。」片山慪氣地說。
「我倒不認為這樣。」衣笠裕子說。她用熟練的手勢端起咖啡杯,外人不留意的話
看不出她的眼睛有毛病。「片山先生是個好人。我想,美知子找到一個很好的對象。」
片山莫名地震盪了一下。聽衣笠裕子這樣說,使他覺得有點慚愧。
「可是……」
片山說到一半,但見貞子回到餐廳來,往他的方向直直走過來,立刻打住。
「對不起。片山先生。我想跟你談談!」貞子說。
「好。」片山如釋重負,站起來,跟著貞子走出餐廳。
「其實,事情變得麻煩了。」貞子停下來說。。
「什麼事呢?」片山問。
這時,晴美、石津和福爾摩斯一行魚貫走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晴美問貞子。「看你好像行色匆匆的。」
「糟糕。我以為不會引起客人注意的。」貞子不安地說。
「我這麼慌裡慌張的嗎?」
「沒有。只是這傢伙對這種事的鼻子特別敏感罷了。」片山說。
「好不禮貌,我又不是狗。」晴美斜睨片山一眼。福爾摩斯不服氣地喵了一聲。「
噢!抱歉。我應該說我不是貓。特此修正!」
「到底發生什麼事?」片山催促貞子。
「請跟我來。」貞子率先開步走。「其實是昨晚那個女兒被人拋進噴水池的……」
「梅原伸子女士吧!」
「嗯。她失蹤了。」
「失蹤了?」片山皺起眉頭。「可是……她的孩子呢?」
「客房組的人聽到孩子的哭聲,敲門詢問,不見回音,孩子繼續哭個不停,所以跑
來找我,我就帶著總鑰匙去看個究竟。」
「孩子在房裡……」
「對,孩子在裡面。也許哭累了,還在嚶嚶啜泣……不過,就是不見母親的蹤影。
」
「那就奇了。」晴美說。「剛剛發生了那件事,怎麼單獨把孩子留在房內……」
「不是的。請你們看一看。」貞子說。
恰好來到梅原伸子的房門口。貞子打開門鎖。一邊開門一邊說。「一切照先前的樣
子,我們沒觸摸過。至於孩子,她在會客室。」
走進房內,片山四處張望一下。除了有點雜亂之外,看起來沒有特別之處。
「問題在浴室。」貞子說。
片山走過去,打開浴室的門。驀地嚇得呆在那兒。
「喵!」福爾摩斯叫了一聲。它聞到味道了。血的味道。
晴美走過去,越過片山的肩膀窺望裡頭,禁不住叫起來。
浴室裡滿地是血,發出臭腥的味道。
「發生什麼事呢?這些血……不尋常啊!」
「好嚴重。」石津也過來看到了。「若是流鼻血,不可能那麼多。」
「假如流那麼多血,肯定搞出人命了。」晴美說。「必須通知栗原先生。還有警察
。你說是不是?哥哥」
片山遭受「突擊」了。他預料不到有那麼多血。
縱然他的女性恐懼症好了些,可是一見血就鬧貧血的老毛病還沒痊癒。
片山當場暈倒過去了。
「他怎麼啦?」貞子驚愕地說。
「沒什麼。」晴美說。「只是通知錯了他而已。」
2一部平治房車,在酒店前面停下來。
一個男人下了車。他是日本人,年約四十前後。頭髮有點泛白,令人覺得也許不止
四十歲。
身上的裝束整整齊齊,上等外套和西褲,沉色而高級的領帶。
男人的大衣搭在左臂上,右手握著一支行李箱,駐足片刻,抬頭瞻望酒店外觀。似
乎很滿意地微微一笑。
走翻櫃台時,正好貞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啊!不能出去迎接,萬分對不起。」貞子迅速翻閱記事簿。「你是……松井先生
吧!」
「是的。」男人放下行李箱。
「那麼,請在這張卡上登記。」
貞子把住宿卡擺在男人面前。男人一邊填寫一邊說。
「很好的酒店哪。」
「謝謝。」貞子微笑。「很高興合你意。
「情調非常好。這樣的格調花多少錢也做不出來。」
「多謝誇獎。我帶你去房間,你的行李……」
「只有這一件。」姓松井的男人自己提行李。「沒關係,我自己來。」
「那麼,請跟我來。」
貞子的手裡拿著房間鑰匙,松井跟在後面。
酒店非常安靜。下午二時。結帳的客人已經離開,登記入住的客人幾乎還沒到。正
是酒店的空白時間。
走在無人的走廊上時,松井說:「我坐車來這裡時,跟警車交臂而過。發生什麼事
呢?」
貞子遲疑一下,說:「有位客人不小心受了傷……」
可是仔細一想,光是受傷的話警察不會來。貞子說後,露出糟糕的表情。
「是嗎?」松井不知有沒有留意她的語病,沒有再說什麼。
二人在長長的走廊上走著。不科,從轉彎處跳出一支三色貓,嚇得二人跳起來。
「是福爾摩斯。」貞子笑了。「喂!不要嚇人嘛!」
「這裡養的貓嗎?」松井同。
「不。它是這裡的貴賓。」貞子說。
「喂!等一下。」
這回傳來孩子的聲音。梅原伸子的女兒飛奔出來。
「啊!嚇壞人了。」
「阿姨,那只貓咪有沒有來?」
「剛剛看到了……怎麼啦?」
「我們在玩捉迷藏。」
「是嗎?那麼我不告訴你。」
「不要嘛!阿姨好狡猾!」
「它往那邊走了!」
「謝謝!」榮子急急往福爾摩斯的背後追去。
「這個房間就是了。」貞子說。
回頭一看,松井停在剛才的地方,沒有跟上來。
「怎麼啦?」
貞子的聲音,使目送榮子的松井回過神來。
「啊!對不起。小孩子好活潑,真可愛呀!」
「不錯。」貞子點點頭。
「是你的小孩嗎?」
「不,很遺憾。」貞子道。「那孩子也是貴賓。」
「真的?我太失禮了。」
「沒有的事。請,這個房間是你的。」
「巡邏車是綠色的。真有趣。」晴美說。
「怪事有什麼有趣?」片山滿臉不悅。
二人在晴美的房間裡。正確的說,是在晴美和福爾摩斯的房間裡。
「你呀!暈了過去,沒有比這更丟臉的事了。」
「多管閒事!」
「不過,到底發生什麼事呢?」晴美滾到床上去。
「找不到屍首,無從下手調查呀。」
「我們一定可以查到什麼的,不是嗎?」
「這裡不是我的管轄範圍。」
「可是有所關連呀。那個梅原伸子,一定是死去的梅原重行的太太。」
「但是實際死去的是另外一個叫楠本政夫的……」
「那人可能使用梅原重行的名字,而梅原重行已經死掉了呀。」
「那可不一定。可能突然失蹤了,或是一直行蹤不明。」
「這樣的話,跟死掉有什麼不同?」
「活著和死掉當然大不相同。」
「那是醫學上的觀點而已。假如當事者完全無意回到社會做人,不就跟死掉一樣了
嗎?」
「晤……也許是吧!」片山聳聳肩。「橫豎與我無關。」
「沒有的事。」晴美充滿自信。「譬如說美知子她們……」
「那四個人也有點來厲不明。」片山同意。「不過,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她們跟梅原
伸子事件有關……」
「也沒證據證明無關呀。」晴美用自己的理論反駁。「這個酒店在相同時期發生幾
件怪事,通常的看法是有關比較自然。」
「你最拿手就是杷什麼事都扯上關係。」
「什麼意思嘛!」晴美瞪他一眼。「不要再說了!先把昨晚栗原先生後來的話告訴
我。」
昨晚,晴美出去找榮子,沒有聽到栗原後半部的話。
「是嗎?你逃課啦。」
「又不是大學教授講課!」
「是這樣的。他為了尋找幽靈俱樂部的會員……」
片山的話沒有說完,忽然傳來敲門聲。
「誰呢?」晴美過去應門。「哪一位?」
「我是……衣笠裕子。」傳來略帶顧忌的女聲。「請問片山先生在嗎?」
晴美打開房門。衣笠裕子單獨站在那裡。
「你一個人來的嗎?」晴美嚇了一跳。
「嗯。只要走過一次的地方,我都記得。」裕子微笑著說。
「真了不起。我哥哥是不會辨認方向的方向盲,希望他學到你一半就好了。」
片山沉著臉站起來。「喂!不要光是宣傳我的缺點好不好?」
「因你一樣長處也沒有呀!有什麼法子?」晴美口下一點也不留情。
「我想向你借用一下片山先生。」裕子說。
「好,請便。免費的。」
說的就像借傘那樣。
片山出到走廊問:「有什麼事嗎?」
「這裡不太方便……」
裕子用手碰一碰片山的手臂。片山下意識地縮一縮。
「你不願意?」
「不,不是的。只是一被女人碰到,我就禁不住想逃……到哪兒去?」
「到庭園去好不好?」
「庭園?」
「嗯。現在多半沒有人在。」
片山讓裕子扶著自己的手臂,走了出去。酒店一片寂靜。
「其他女孩子呢?」
「出去了。我想多半是在後面打網球吧!」裕子說了,促狹地加一句,「你太太也
是。」
片山唯有苦笑的份兒。
走進會客室時,見到一位素末謀面的男住,坐在沙發上翻閱雜誌。有點學者風度,
讀的是德文雜誌。
見到片山等人走進來,男人抬起頭來打招呼。
「午安。我是今天剛剛到的。」
「你好!」片山也適當地回禮。
「這裡的庭園好可愛。啊!我姓松井。」
「我是片山。」
「待會我也去走走看。不然變成迷路的孩子就糟了。」松井笑了一笑。
片山和裕子出到庭園,在樹籬之間走著時,片山說。
「你怎麼啦?」
「哦?什麼怎麼啦?」裕子的臉轉向片山。
「剛才在會客室聽到那位松井先生的聲音時,你握住我的手稍微用力,出到庭園時
又放鬆了。你認識他?」
「噢!片山先生相當細心哪!」裕子有點開玩笑地說。
「我開始明白,何以美知子會喜歡你了。」
片山不太懂女性心理。不過,他也察覺得出,裕子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思潮起伏才那
樣打趣。
「我的眼睛看不見。所以,一想到陌生人在,就會使我緊張。」裕子吸一口
氣才說。巧妙的藉口。
「對了。」裕子停下來。「咱們到網球場看看好嗎?我想大家都在那裡。」
可是,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
「算了。已經確定了。」
「確定了什麼?」
裕子沒有回答片山的問題,開始轉回來時的路。片山一頭霧水,只好聳聳肩,跟她
一起回頭走。
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二人恰好走到樹籬的散步道上,遇到跑過來的大崎幸子。
「幸子嗎?怎麼啦?」
裕子似乎從腳步聲聽出來者是誰。
「有沒有看到美知子過來這邊?」胖嘟嘟的幸子穿的是網球裝,有點拘束感。因為
跑過來,氣喘喘的。
「美知子?不,沒來這兒。是不是?片山先生。」
「嗯,沒看見她。」
「她不是跟你們打網球嗎?」
「有哇。」幸子點頭。「不過,球場只有一面,輪到我和由紀在打球,美知子就往
這邊走出來了。」
「她沒說上哪兒去嗎?」
「我們正在打得盡興,沒問她。結果第一回合後,輪到由紀和美知子了。可是一直
等不到她回來……」
「奇了。」裕子有點不安。「今早又發生了那種事。」
「對呀。所以我和由紀都很擔心。」
片山歎一口氣。
本來一切與己無關,也沒有義務去理。可是一想以被人套上強暴婦女的罪名,接著
硬送上門的老婆來了,又用花炮恐嚇自己,還有見血暈倒的丑態——現在又有人行蹤不
明了。饒了我吧!
「會不會是回到房間?」片山說。
幸子搖搖頭。「假如回房的話,她會說一聲才走的。擔心死了。大家分頭找找看吧
!」
「可是……」
見到片山遲疑的樣子,幸子用凌厲的眼神瞪著他,怒聲吼道。「你太太不知所終了
,你竟然不管?」
「管管管!」片山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這時,棚山由紀也走過來。
「由紀,美知子回來了嗎?」
「好像不在。」
「奇怪……」由紀搖搖頭。「剛才我從球場繞過酒店的正門,遇到貞子女士,問她
,她說沒有見到美知子。」
「果然失蹤了。」
「還有一件事。」由紀說。「剛才我再回到球場看了一下,美知子的球拍不見了。
」
「球拍不見了?」片山笑了。「瞧!她畢竟回到房間啦。」
「你沒回去看過,怎麼知道?」幸子用吃人的聲音說。
這位胖姑娘似乎不喜歡高個子的英俊小生哪!片山只好這樣嘲慰自己。認真地想,
自己也不年輕啦。
「好。我去看看。去就是了!」
片山也有點慪氣地一個人走回酒店去了。
然而現在是從另外一個入口進去,不是平日走慣的會客室入口,片山的方向感覺頓
時錯亂,不曉得該往哪個方向走才好。
「剛才肯定是從右邊轉來,這次往左——不,剛才往左轉了一次,還是往右?」
這樣又左又右的,已經暈頭轉向了。
通常從古堡改造的酒店,內部並非整齊的房間結構。一樓和二樓沒有明顯的區別,
有時上了半樓就是盡頭的房間,走廊又上又下的,像片山之流,壓根兒分不清自己到底
在第幾樓。
「哎!累死了。」
片山停下來休息。不是走得疲倦了,而是知道迷了路才心力交疲。這間酒店並不大
,這樣走來走去的打轉,何以走不出去?一定有古怪。
實際上是出不去,覺得古怪也於事無補。
「假如有一張指引圖就好了。」
片山暫時把目的束了高閣,發著牢騷。確實有點古怪。
通常酒店很多地方都會有指引圖,這裡是出口,那裡是什麼才對……片山又開始走
,轉最初的彎。竟然是盡頭。可是,那裡的門沒有房間號碼。
仔細一瞧,這間不是客房大概是職員的休息室吧,難怪沒有隨處張貼指引圖。
但是總不能不回自己的房間呀!片山站在那個門前,思索應該怎樣問路才好。
冷不妨地房門打開了。片下了一跳。
有一個男人站在眼前。日本人。年約四十五六吧,也許更大些。合身的西裝和領帶
打扮,看起來像商人。
男人見到片山。無論怎麼想也記不起他是誰。
「被人看到就糟了。快!」
在男人的催促下,片山無奈地走進房間。
「在裡頭的房間。」男人率先走進去。
這裡果然不是客房。寬敞舒適,像客廳。穿過客廳,進入更靠裡邊的房間。
「終於到齊啦!」一個略胖的男人說。
片山實在無話可說,但又不能站著不動,只好跟著男人走進裡面的房間。
3「就是這個傢伙嗎?」一個充滿懷疑的聲音衝著片山而來。
沒有窗門的小房間。原本大概是用作放置衣裳用的吧!
跟剛才經過那個明朗堂皇的客廳相比,這裡完全沒有裝飾,毫無情趣可言,大煞風
景。
可是房裡擺了一張圓桌,周圍有五張椅子。椅子上坐著兩個男人。
衝著片山說「就是這個傢伙嗎」是其中一個瘦子,不高興地皺起額頭上的皺紋。
這是那種一天到晚發牢騷的類型,看到就令人反胃。片山從刑警的眼光來看,發現
那人穿的是英國制的高級西裝。
「這麼年輕啊?」瘦子繼續說下去。「有古怪。會不會是另一個人?這傢伙穿的可
是便宜貨哪!」
片山還不十分了解眼前的狀況,卻被瘦子的最後一句話惹得發火。
「多管閒事!」這是片山所能做到的反駁。
對方的人弄錯了片山的身分,責任不在自己,所以片山才會發出比較強硬的語氣。
這時,椅子上的另外一個男人站起來。片山驚詫地睜大眼睛。他就是剮才在會客室
見到的松井。
「不,肯定沒有錯,就是他本人。」
松井說著,向片山走過來,不由分說地跟片山握手。
「我認得他。以前在宴會中見過一次。他長著娃娃臉,看起來年輕而已,其實已經
三十多歲啦。」
開什麼玩笑!片山罵在心裡,不過保持沉默。松井握他的手很用力,可以感覺得出
其中微妙的含意。
「請坐。」帶片山來的胖子松一口氣似的說道。
片山在松井隔璧的椅子坐下來。
這是什麼集會?四個人打麻雀嗎?若是這樣,使用圓桌就奇怪了……「總算到齊啦
。」說片山的衣服是便宜貨的瘦子說。(當然,他說的也是事實)
瘦子向片山露出一個歪嘴巴的笑臉,道歉說。「剛才的話是我不對。我也變得太神
經質了。」
片山向他曖昧地笑一笑。本來他想告訴大家,自己因為迷了路才闖來這裡,然後離
開才對。可是松井表示認識他,使他不得不改變主意。因為如果這樣拂袖而去的話,等
於洩露松井的胡說八道,這是片山做不出來的事。
「先來自我介紹吧!」瘦子說。「我是山邊。」
片山大吃了驚。山邊?他跟山邊美知子是何種關係?抑或是巧合?
「我是大崎。」帶片山來的胖子說。
大崎……大崎幸子。這不是純屬巧合了,片山想。
松井是上人之中最輕松自在的一個。
「我是棚山。」松井說。
棚山由紀!果然不出所料。
輪到片山了。「我是……呃……」
片山一時吞吞吐吐地說不下去。松井馬上插嘴。
「當然,你就是衣笠了。」
衣笠裕子?那四位少女的姓全都出齊了。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
跟晴美相比,片山的好奇心並不太大,可是並非完全等於零。這個奇妙的集會目的
何在,這些男人是什麼人物,片山也好奇地想知道了。
「我是衣笠。」片山這樣若無其事地打招呼。
「時間不多了。」自彌山邊的瘦子說。「我坐車回去需要三十分鐘。」
回去?看來,這個瘦子不是住在這間酒店的客人。
「這點我也一樣。」自稱大崎的胖子說。他跟大崎幸子的確十分酷似。「我不能離
開店舖太久。」
店舖?看來,大崎在附近經營什麼店舖生意了。
「你住酒店,倒是不急。」山邊說。「棚山,有沒有遇到可能是他的客人?」
「還不清楚:「棚山——即是松井搖搖頭。「我今天剛剛到而已。還不知道有哪些
住客在這裡。」
「瞧你懶懶散散的。」大崎說。「這件事關乎我們的性命啊!」
「焦急的話,反而中計。」松井輕描淡寫地反駁。「他不至於叫人拿出住客名單給
他看吧!何況,我們也不知道他的來歷……」
「衣笠!」山邊對片山說。片山嚇一跳。
「是!」
「你在這裡幾天了。有沒有遇到類似的客人?」
片山不知「類似的客人」是什麼意思,根本答不上來。
可是若是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豈不值得懷疑?
於是片山使出渾身解數,聳聳肩說,「目前還沒發現什麼。」
「是嗎?這麼說,可能還沒到哪。」山邊說。
片山很想讓晴美和福爾摩斯看到自己的「演技」發揮的效果。我也不是憲全沒有作
用的傻小子啊!
「不過,我想還是不要太過依賴衣笠好了。」松井帶點笑容地說。「無論怎樣,他
正在蜜月期間,眼睛只會擺在新婚的嬌妻身上耶!」
蜜月?片山的眼睛又睜大了。
「那也不是不能了解。」山邊也浮現松弛的笑意。「不過,為了不想太早使太太做
末亡人,還是多多留意周圍的好。」
「我會的。」片山說。
「今晚吃飯時留意一下好了。」松井說。「酒店裡只有一個主餐廳。除非叫房間眼
務,不然只能在餐廳吃皈。」
「原來如此,假如他投宿的話,必然出現在餐廳了。」大崎摸著下巴說。
「用餐時間長一點,盡量分散注意其他客人。」松井回復正經的臉孔。「橫豎不是
太多人住在這裡。」
「好,拜託了。」山邊說,又加一句。「衣笠,你跟他合作吧!」
「知道了。」片山回答。
「可是……你想他真的會來嗎?」大崎的聲音顯然帶著不安。
「這可說不定。」山邊說。「不過,謹慎總是好的。」
「我有同感。」松井點點頭。「若在日本,我們還是安全的。對方也會謹慎其事。
但是在這裡的話……爆炸事件並不稀奇。即使在機場附近被槍殺,警方也以為是牽引連
到國際紛爭罷了,找不到兇手亦不以為意。」
槍殺?片山悚然一驚。換言之,這些人在害怕遭人殺害?為什麼?還是有人已被殺
?然而沒有打算呈報警察。
「我倒不太在意。」大崎說。「怎麼說都好,對方是日本人,不是黑手黨,不會那
麼輕易動手殺人。」
「但願如此。」山邊說。「可是,萬一是真有其事的話,咱們性命可危殆了。」
片山終於明白一切了。對,這些人就是探長所說的「幽靈俱樂部」成員。
幽靈俱樂部的成員將在這間酒店被殺。看來搜查一課得到的情報不是空穴來風。雖
然情報十分含糊,但是探長不惜迢迢千里趕來這裡,說出情報的真實性。
「若是真的,他也不敢貿貿然出手吧!」大崎說。
剛才大崎說他不在意,其實最膽怯的是他。
「現在說這種話也無濟於事了。」山邊冷冷地說。「已經做了的事,再也不能挽回
。而且不能向任何人求助。我們之間的罄密,唯有藏在我們心間。」
所有人都靜默無語。
「不光只有一種危隆。」松井提出來。「縱使他不狙擊我們的性命,但是誠如山邊
所言,萬一洩露秘密出去,即使不被問罪,也跟斷絕呼吸之源差不多。」
「當然。」山邊點點頭。
「我也有同感。」大崎頻頻交叉兩手。「我的店子有絕對的信用。因為政府要員都
來吃飯的。假如信用崩潰的話,一切就完蛋了。」
來吃飯?這人大概是經營餐館的吧!片山想。
山邊是什麼人?外表看來像是高級商人……「總之,在這裡的四個人同生共死。」
松井說。「而且,必須力求生存,為此必須不擇手段。」
「當然。」山邊點點頭。「所以我帶來這個。」
山邊的右手伸進上衣底下,然後掏出一把黑色發冷光的手槍。片山也驚瞧一驚。
「你倒謹慎。」大崎有點不說。「你可以利用身分得到手槍,可是我辦不到。」
「並非只有手槍才是武器。」山邊收起手裡槍。「不過,總得帶點東西防身就是了
。」
「我也這樣認為。」松井點點頭。「趕快想一想吧!」
「我也想想看。」片山說。他認為必須說點什麼才像話了。
可是,像山邊那樣帶槍在身上,大崎說他是「利用身分的」,又是怎麼回事?
「總之,多多小心吧!」山邊歎一口氣,站起來。
也許那是結束的訊號,其他成員也站起來。
步出狹小的房間時,松井邊走邊說:「回去時,小心不要被人看到。」
「放心好了。不會出錯的。」山邊微笑。「大崎,你怎樣回家?」
「我有車。不是我的。我向常去光顧的修理工場借來暫用的……」
片山最後一個離開小房間之前,驀地回首。
他所耿耿於懷的事很多。回頭看時,還有一件掛在心上的是,剛才圍繞圓桌的椅子
有五張。四個人五張椅。僅僅多擺了一張,抑或那張空椅子本來預定有誰來坐?
出到走廊後,山邊對松井說:「一知道什麼,馬上跟我聯絡。」
說完,跟大崎一起走開了。
片山和松井一直沉默地站在原地,直至二人的影子看不見為止……「走吧!」松井
說。
「好。」
片山跟他一起走,走的是跟山邊等人相反的方向。想到這樣可以回到酒店,不由松
一口氣。
不,不是可以悠然自在的時候。山邊、大崎、以及自稱棚山的松井……到底他們為
什麼會受狙擊?
山邊、大崎、棚山甚至衣笠,當然不是實姓。恐怕都是「幽靈俱樂部」的會員自稱
的名字。
換言之,他們都是借用他人的名字。故此必然各自擁有真正的名字和身份。
奇異的是,有人想殺他們,起碼他們這樣相信。
這樣跟栗原的話一致,然而其中理由不可解釋……「幽靈俱樂部」的成員利用的是
失蹤人士或久無消息人士的名字。當然他們本身可能有罪,可是不至於成為「被殺」的
理由。
假如名字的真正主人出現了,到時他們再改其他名字也來得及才對。
至少,借用名字的人可能被殺的原因不明。
對了,那四位少女與這些男人之間有何種關連?」
山邊美知子、大崎宰子、棚山由紀、衣笠裕子。她們和那些男人有共同的姓。這個
意昧著什麼?
至於那些少女也不一定使用真實的姓名松井突然停下腳來。片山悚然一驚。
「為什麼到那房間來?」
松井的聲音穩定,然而目光一點也不放鬆。
「我迷路了。」片山率直地說。「因我是方向盲。」
「原來如此。」松井苦笑。「我也無法判斷是真是假……」
「是真的。」
「好吧,就算是真的。」松井頓了一下。「假如當時我不說我認識你,你想會怎樣
?」
「這……」
「你以為可以活著離開那個房間嗎?」
「怎可能!」片山笑了一下,立刻正色。「真的?」
「忘了吧!」松井說。「你在那個房間聽過的話,見過的臉,全都忘掉。我不會說
對你有害的話。」
片山想了一下。「你為何說認識我?」
「為什麼呢?」松井微笑。「就當作我不忍心讓你太太成為未亡人好了。從這裡直
走就出到酒店櫃台。再見,失陪了。」
松井從走廊往右轉,迅速消失蹤影。
片山怔怔地站在那裡。
到底剛才看到的是什麼?那是真實的嗎?難道不是做夢?
出其不意地,傳來「喵」一聲,嚇得片山跳起來。
福爾摩斯盤起胳膊站在前面——不,看起來像是那樣表情的臉,正在瞪住片山。
「強詞奪理!」晴美笑起來。
晚餐的桌子上,片山、晴美、石津,還有美知子也在一起……片山同環視餐廳內部
。他以為松井為了監視客人,當然坐在這裡了。可是,不知怎地不見松井的影子。
「福爾摩斯,吃魚吧!」
晴美的手伸到桌子底下。對的,福爾摩斯也在用餐。
「我不說一聲就離開,是我不對。」美知子說。「不是片山先生的錯。」
「對……對呀。」片山得到美知子的支援,口齒更不伶俐了。「不過,你到那兒去
了?」
「我在貞子女士那裡。」
「格林太太的房裡——「嗯。打網球時,有點不舒服……我想回房休息的,恰好經
過貞子女士的房,見門虛掩著,於是我想進去休息一下……」
4「真受不了!連呆子也稱不上!」晴美說。「假如你在街上迷路還情有可原。居
然在酒店裡迷路……我太難為情了,不敢嫁人啦!」
「這是無關的!」片山說。
「對!無關!」石津慌忙接腔。「即使片山兄是方向盲,卻跟晴美小姐毫無關係。
除此以外的缺點也……」
「喂!慢著!」片山捅他一下。「除此以外的缺點是什麼意思?」
「不……我的意思是。假如有的話……」
「是麼?連格林太太也不曉得啦。」
「我擅自打攪,做了一件唐突的事。」
「可是,你的網球拍不見了……」
「好像是誰拿走了。大概以為是遺失物吧!」
「是麼?」片山邊吃邊看周圍的桌子。「你的朋友呢?」
「她們說,今天要到外面吃飯。」美知子說。
「哦?出外吃飯啊!」
片山有點在意。大崎宰子、棚山由紀、衣笠裕子等三人不見蹤影,也不見松井。難
道是巧合?
片山還沒把小房間發生的事告訴晴美。同時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讓美知子聽見
。
「對了。怎麼不見探長?」片山想起來。「他不可能外出吧!因為語言不通。」
「啊!我忘了告訴你。」晴美說。「栗原先生突然回國去了。」
「回國了?」片山睜大眼睛。「完全沒聽他提過啊。」
「所以才叫突然嘛。」
「可是……為何突然回去?」
「好像接到國際電話似的。」
「哦?難道東京發生大事件?」
「確實是大事件。」晴美說。「他太太打電話來。」
「探長的太太?」
「對呀!假如是別人的太太打來,豈非更大件事?」
「話雖不錯……發生什麼事呢?」
「栗原先生對她隱瞞來德國的事。但是洩露出,他太太氣得很,因此栗原先生慌忙
飛回去了。」
「原來這樣。」片山苦笑。「探長也是怕妻族啊!」
「可能是搜查一課的傳統。」晴美望望美知子。「美知子小姐,你說是不是?」
「胡說八道。」片山皺起眉頭。
探長真是!回國也得交代一聲才走呀!不過,自己迷路的事不甚光彩,不說也罷。
在小房間的「會談」,顯然跟栗原說的有關。片山本來打舞告訴栗原,尋求他的意
見。栗原大概會跟本地警察商量如何處理這件事吧!
可是,關鍵人物不在,片山單獨一個人不知如何是好。
當然,站在刑警的立場,他不能忘掉那一切。然而這裡語言不通,而且自己只是普
通基層刑警,警方不會對自己假以辭色的。
於是。片山決定視若無睹,明暫保身。然而,片山有個精通他心理狀態的妹妹。
「哥哥,怎麼啦?」
美知子離席一會期間,晴美探前身體問道。
「沒有哇。」片山不由縮起身體來。
「你有什麼隱瞞我。我看得出來!」
「我有什麼隱瞞你?」
「對呀。從剛才開始,你的眼神浮游不定,對我們的話心不在焉,目瞪口
呆……」
「那不是瘋狗的跡象麼?」
「從實招來!你在迷路期間做了些什麼?」
「對,從實招來。」石津也趁機作狀。
「你算了吧!」片山瞪他一眼。「這裡談話不方便。我想不要讓她聽到比較好。」
「你說美知子小姐?現在她不在呀。」
「我知道……總之,一言難盡。」片山搖搖頭。
「是刑警就該把話說清楚。」晴美的理論相當強蠻。
「呃……其實,我闖進一間古怪的小房間。」
「小房間?誰的房間?」
「不曉得。我想那是衣裳室,這個不重要;總之,裡面有三個男人,多了一張椅子
。」
「他們全都同姓。」
「家人還是兄弟?」
「不是的。那四個人跟那四位女子同姓,我是衣笠。」
「哥哥是……」
「其中兩個是從外面來住酒店的,一個叫松井,另一個是……啊!是我。還有一個
持槍,看來多半是『幽靈』。」
不管啃美多聰明,光憑這些不可能理解事態。她正直眨巴眼吃驚時,美知子回來了
,「片山先生!」
「是!」片山終於回答得像唯妻是從的「丈夫」。
「剛剛我接到電話,幸子她們打來的。她們找到一家很有情調的餐廳,就在附近,
問我們去不去。咱們去看看好不好?」
「去哪兒?」
「那間餐廳呀!一直躲在酒店裡不出去,不是很無聊嗎?」
「沒有的事。」
「哥哥!你就去吧!」晴美鼓勵他。
「噢!晴美小姐請一塊兒去。可以跳舞,聽說很好玩。」
「那就不客氣了。石津,你說是不是?」
「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石津說著,有點顧忌地加一句。「還能多吃一個餐嗎?
」
「喵!」桌子底下的福爾摩斯也提出它的存在。
「來啦來啦!」
走進微暗的餐廳時,大崎幸子眼尖,立刻往片山一行人的方向走過來。
「幸子。其他人呢?」美知子間。
「在裡邊。從那道樓梯走下去……」
原來地下還有一層,看來比外面看時寬敞。
下層傳來輕揚的音樂。
「下面像是跳舞場。可以跳舞哪。不過還不算是的士高。」
幸子帶路,引著片山等人走向裡邊的角落。
棚山由紀、衣笠裕子已經圍坐在一張圓桌上。桌上有蠟燭。牆壁原來是白色的,因
歲月而塗上發暗的色彩。
觸目所見,大部分是日本人,幾乎滿座。
「相當熱鬧。」晴美說。「我想喝點葡萄酒哪!」
「我要果汁。」片山小聲地說。
「這裡不吃餐也行麼?」美知子間。
「我們吃過了。」由紀邊說邊抽煙。
看樣子,幸子和由紀喝了不少酒。
「美知子,跟你先生跳個舞如何?」幸子碰碰美知子。
「好。等我喝杯酒……」
「我不會跳舞。」片山慌忙推辭。
「可以的。慢慢走路而已。只要留意不睬到對方的就行了。」
「話是這麼說……」片山中斷說話。
有個男人走進來。小胖子,有點優郁的險……雖然微暗,相信不會認錯人。
他就是小房間裡自稱「大崎」那個男人。
大崎直直穿過中央,消失在裡面的門內。
「剛才那個一定是這裡的波士。」由紀說。
「這個餐廳的波士?」
「日本人稱東主吧!」
對。當時聽大崎的話中提過。片山點點頭。
可是,剛才大崎的樣子相當焦躁似的,令片山耿耿於懷。當時看起來最膽小的是大
崎,現在怯意更加表露無遺。
發生什麼事呢?
「你們為何來這裡?」片山問。幸子和由紀對望一眼。
「沒什麼。我們向酒店的女主人問來的。問她有沒有可以散心的地方,她告訴我們
這個地點,日本人經營的餐廳,很靠近酒店,又可以跳舞。」
「哦……你們跟那位波士談過話嗎?」
「不,我們又不是貴賓。」由紀聳聳肩。「聽說不少日本人的大人物來這裡。後面
有特別房間。我聽侍應說的。」
「日本的大人物……」
「大概是什麼公司的社長吧!這裡的老闆好像交遊廣闊。」
「對。那個自稱山邊的持槍男士,不是很像普通公司的外國駐員嗎?
大崎說他是「有身分的人」。這些少女跑來這裡,難道只是巧合?
不。這四個人出現在酒店,一定有某種用意。能不能把她們的身分過濾出來?
假如在東京就簡單了,片山想。在外國卻失去查案的沖勁。當然,晴美的「沖勁」
則毫不改變。
「跳舞吧!」站起來的是由紀。
「我不行。」片山頑固地搖頭。獻醜不如藏拙嘛!
「我也不行。」一看就知道與舞蹈無緣的石津說。
「男子軍全都不行。」幸子歎息。「日本女性因此被外國人看不起,無可奈何啦。
」
「算了,他們全不會跳舞嘛。」美知子說。「重要的是心的問題。你說是不是老公
!」
片山慌忙縮一縮身體。
一支手悄悄搭在片山的手臂上。當然不是——福爾摩斯,而是衣笠裕子。片山訝異
地望望她。
「片山先生,跟我跳舞吧!」裕子說。「我這樣子也跳不好。讓我們當作散步似的
跳一跳吧!」
晴美斜睨片山一眼。「說到這個地步還想拒絕?我和你斷絕兄妹關係!」
「怎麼……好吧!」
我也想斷絕一切緣分哪,片山想。可是他怕講出來會造成不可收拾的形勢,只好作
罷。
「好,去吧!」片山靦腆地站起來。
「去吧!」幸子鼓掌。莫名其妙地,連其他客人也開始鼓掌。整個餐廳嘩然騷動起
來。片山和裕子在眾自睽睽下,慢慢走到下層的舞池去。
「簡直在開玩笑……」片山發牢騷。
裕子聞言吃吃地笑。「起碼不要摔跤就是了。」
好不容易下到舞池,恰好一曲演奏完畢。
「噢!已經完畢了。回去吧!」
片山正覺如釋重負時,下一首曲子開始了。
這麼一來,片山騎虎難下。裕子主動用手繞著他的背部,開始邁出第一步……「跳
了!跳了!」晴美等人從上層下來看熱鬧。
「啊!差點跌到了……右腳和左腳分開太遠……撞到別人啦!嘩!他沒張眠看!」
「太精彩了!哈哈哈!」石津率先大笑起來。
幸好所有聲音都沒傳進片山的耳際,他只想著如何避免踩到裕子的腳。絕對不離地
面,鞋底擦著地板滑行——這樣全神貫注的,不到幾分鐘,片山已經汗如雨下了。
「我們也跳舞吧!」幸子捉住石津的手臂。
「不!我不行啊!」石津臉色猝變。
「沒關係啦!」幸子不由分說,把石津拉了出去。
「不能撇下我。」棚山由紀撅嘴。「我要跟片山先生跳舞。美知子,可以嗎?」
「請!不必客氣。」
於是由紀從跳舞的客人之間穿過去,拍拍裕子的肩膀。
「裕子,抱歉,讓我一下。」
「嗯,請。」
裕子憑著特異的直覺,不偏不倚地回到晴美和美知子所在之處。
「他沒踩到你的腳嗎?」晴美首先發間。
「哇!」傳來一聲,石津摔個四腳朝天。
就在那時,突然燈熄了。
「啊!停電嗎?」晴美喃喃自語。地下層的舞池更加漆黑一片。
「很快就亮起來的。」美知子說。
然而預想落空了。燈光一直不亮。客人開始騷然。
「怎麼回事?」美知子捉住晴美的手臂。「對不起,我很怕黑。」
「漆黑一片麼?」裕子漫不經心地問。
「裕子,對你是一樣的,縱使停電了。」
「也不是的。」裕子說。「因為這個時候,眼睛看得見的人不照平日一般行動對我
也是危險的。」
原來是這樣的,晴美恍然有所悟。
然後,傳來福爾摩斯發出尖銳的叫聲。
「奇怪,怎麼啦?」晴美蹲下身去。
她聽出福爾摩斯的叫聲不尋常。
「好像出事了。咱們出去比較好。」晴美說。
就在那時。「火災啊!」叫聲在頭上回響。
瞬時之間發生的事,頓時引起恐慌。
「救命啊!」
「出口在哪兒……」
「不要推我!」
喊叫聲此起彼落。片山焦急了。我是刑警啊!舞池上的幾乎全是日本人。這樣子被
日本客人推倒壓死的話,死也不瞑目。
「石津!」片山怒喊。
「我在這裡。」幸好石津在身邊。
「你要不顧一切的怒吼,先讓大家鎮定下來!」
「知道——鎮定!安靜!不要吵!」石津絞盡肺腑所有的空氣,洪亮的聲音在大堂
裡回響。
就像掀起一個波浪,整個餐廳安靜下來。
片山松一口氣。再遲兩三秒鐘的話,恐怕石津的聲音再大一點也無濟於事了。
「沒問題的!火熱不會蔓延太快。」片山揚聲大喊。「大家順序上樓梯,夠時間出
去的!」
「我有筆芯電筒……」石津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支小電簡,點亮之後揮一揮。
「石津,借來照這裡的樓梯一下。」晴美喊。
「我來了。請你先出去。」
雖然吵吵鬧鬧的,不過氣氛總算和緩下來。
「上面好像大騷動。」晴美說。「我想上去立刻左轉就是出口了。我站在那邊叫你
。」
「好。我來負責樓下的。」石津走到褸梯下面,大聲喊道。「來,大家集合在這裡
。順序的快快走上去!」
人群開始流動。片山舒一白氣。
「那個大喊的人是誰?」片山旁邊的聲音間。
「一定是旅行社的領隊。」另外一個聲音說。
全體出到餐廳外面後,片山等人松一口聲。
「又說是火災……根本沒有火燒嘛!」晴美說。
確實如此。根本不見火焰或冒煙的影子。
「怪事!」片山驀地覺得不安。「喂!石津!你去找個這裡的職員來。」
「知道。德國人也可以嗎?」
「找日本人!」
終於找到一個日本人過來,好像是餐廳的廚師。
「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燈熄了,聽到人聲喊『火災』……廚房完全沒有起
火。」
片山四處張望。不見小胖子一—大崎。
「這裡的東主呢?」
「你說波士?我沒遇見他……」
「波士的房間在哪兒?」
「走進櫃台後面的門,乃是走廊,盡頭就是……」
「謝謝。」片山說。
「哥哥,干什麼?」晴美問。
「總覺得耿耿於懷。那位東主不在。」
「何不進去看看?」晴美輕松地說。
片山把石津叫來。
「進去裡面?」石津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有什麼好吃的東西不成?」
「說不定有。總之跟我一起來。」
「好吧!」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光他二人往前走了。如此一來,晴美不甘後人,當然跟上前去
。
籍著一支筆芯電筒的光,每個人總有點忐忑不安,只有福爾摩斯行動自如。
一行人登登登地走進餐廳裡。
「是不是那道門?走廊的盡頭……」
正面的門開著,有風吹動。
「窗口打開了。」晴美說。
電筒的光在房間四周照一圈。果然,窗子是打開的,窗簾在微風吹指下輕曳。
「有人在哪。」晴美說。
窗前有張大書桌。一個男人俯伏在那裡。桌上四濺的似乎是血。
片山早已預測到可能有這種場面,因此沒有太大的衝擊。
男人的右手松緩地握住一把槍。
「是不是這裡的波士?」晴美說。
片山跑到男人身邊俯視他的臉。
「是的。不會錯。」片山點點頭。
「哥哥……我只知道他其中一個姓。」
片山的話,又使晴美摸不著頭腦地直眨巴眼……5「你的國際長途電話。」
「聽到這句話而不慌不忙的日本人有多少?況且,片山這時正在酒店的餐廳裡吃早
餐,侍應把電話搬到他面前。
「我……我的嗎?」
片山抱著細微的希望這樣問。說不定是同桌的美知子、晴美或石津的……不可能是
找福爾摩斯吧!
「打給片山先生的。」
日裔侍應這樣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將話筒塞給片山,然後走開了。
片山露出抽筋似的笑容。「嗨!國際電話,使這個世界變得狹小多啦!哈哈!」
「哥哥,趕快接聽呀!
「晤,馬上聽——等一下——我要先做發聲練習。」
「不錯。好,我聽——哈……哈鑼!」
美知子在旁撲哧一聲笑起來。
「喂,片山嗎?」
片山所懷念的聲音一下子傳進耳際。。
「探長嗎?啊,太好了。」
聽到栗原的聲音而使片山松一口氣的事,幾年才有一次。
「嗯!你幹的不錯。」
栗原好心情的聲音傳來,愈發使片山的心七上八落。
「探長,這是哪一門的諷刺?」片山不由反問。
晴美悄悄告訴美知子。「他常這樣,不是謙虛。」
「他有精神情意結。」美知子點點頭。
「對!美知子小姐,你真了解他!」
幸好兩個女人的對話,沒有聽進片山耳際。
「傻瓜!我真的在贊你呀!」栗原大聲說。「你在日本人經營的餐廳,防止一場末
然的恐慌發生,德國大使館向你表達謝意來了。」
「啊!你說那件事?那不是我,乃是拜託了石津大聲的功勞!」
「無論如何,你們做得很好。我也很有面子!」
「呃。這個嘛……」
「今天會在酒店裡吧!」
「有什麼事?」
「平田大使想見見你,送你一張感謝狀。」
「平田大使?我不認識這個人……」
「他是駐德國的日本大使。你當然不認識。」
「說的也是。」
「總之,他今天之內會去酒店。你別離開酒店哦。」
「啊……」片山恍然大悟,原來告訴他這件事。同時想起來。「對了,探長……」
「講太久的話,長途電話費太貴了。我收線啦!」
「探長……」片山的話還沒說完,通話就斷了。
唉,他想把重要的「幽靈俱樂部」的事告訴原栗。可是算了,美知子坐在旁邊,他
也說不出來。
「怎麼啦?哥哥。」晴美好奇地說。「說什麼弘法大師的事之類……」
「弘法大師?不,是大使館的大使。」
「哦?大使怎麼啦?」
片山解釋一遍,晴美忍不住大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
「你不覺得太無聊了嗎」這麼一點點事小題大做。」
「是嗎?客觀地看來,也許是件嚴重的事。」
「對。」石津正經地說。「會不會頒發諾貝爾獎?」
「總之,托他的福,今天不能出去了。」
「請我大吃一頓好嗎?」石津說。
這時,福爾摩斯正在片山他們的桌子底下喝牛奶——不,用舌頭舔牛奶做早餐。突
然抬起頭來,一溜煙跑出去。
「福爾摩斯,怎麼啦?」晴美說。
原因即刻分曉。那個失蹤了的梅原伸子的女兒榮子,跑進餐廳來找福爾摩斯了。她
立刻發現福爾摩斯在桌子底下躲來躲去,於是噠噠噠跑過去追逐它。
「小貓咪,不要走!等我嘛。」
福爾摩斯「慌裡慌張」地溜出餐廳外面去了。榮子也跟著追了出去。
晴美見狀笑道,「福爾摩斯怕了那小女孩哪!」
片山無意中見到格林貞子走過來。
「有什麼事嗎?」他問。
「有位客人找你。」貞子笑盈盈地說。。
「客人?」片山又覺得胃痛了。「懂不懂日語?」
「沒問題。」貞子愉快地說。「他是日本大使。」
晴美睜大眼睛。「大使?那麼是真有其事了。」
「我的話你不相信?」片山沉著臉站起來。「石津,走吧!」
「我也去!」晴美倏地站起來。
「我到會客室去。」美知子說。
「啊!也好。」片山暗自松一口氣。這樣就有機會跟晴美說話了。
正要走出餐廳時,片山差點跟走進來的松井相撞。
「對不起。」松井不看片山一眼,冗自擦肩而過。
松井大概知道那間餐廳的老闆死去的事吧,片山想。
發現屍體的是片山等人,本地的警察當然想不到他們有什麼特別關係,只是詢問發
現經過就了事。
警方似乎是把餐廳老闆的事當作自殺案來處理。
可是,究竟是不是自殺?片山覺得茫無頭緒。
那人被槍擊頭部。但是,在小房間裡,自稱大崎的男人談話時,看見那叫山邊的出
示手槍,曾經表示「你是利用自己的身分得到的。」
換言之,大崎本身沒有手槍。
不過,後來為了防身而取得手槍也說不定。可是,手槍之類的不是那麼容易到手…
…片山憑他做刑警的經驗,可以分辨得出,山邊持有的手槍,跟大崎死去時右手握住的
手槍是不同的東西。
「我請他們來這個房同。請——」貞子打開一道門。
「失敬了。」一名穿西裝的青年有禮地鞠躬。「閣下就是片山義太郎先生?」
「啊,我是。這位是石津刑警。這是捨妹晴美。」
「我是平田大使的秘書,上姓松永。」青年說。「大使表示。一定要向您表示感謝
。」
「哪裡哪裡。」
「請跟我來。」
青年走進相連的房間裡面。片山等人跟在後面。
「大使。片山義太郎刑警來了。」松永秘書說。
「這次的事真是……」
話在中途斷了。片山看到那位「大使」,眼都大了。
「你是……」
平田大使也愣然的樣子。石津、晴美以及松永秘書,莫名其妙地眨眼睛。
只有片山知道這種微妙的局面。站在眼前這位大使,肯定就是小房間裡那個自稱山
邊的人。
「久仰久仰。」首先恢復平靜的是平田大使。「承蒙那次你能冷靜處理事情,我為
日本人覺得光榮。」
「呃……」片山困惑不已。這人明明是「山邊」。
現時可以追問他和死去的大崎之間有關係,可是平田大使好像拚命在掩蓋什麼似的
。也許當著秘書面前,確實難以啟齒吧!
片山也配合平田的心緒小心說話。
「不,我只是做了分內該做的事而已。」
「哪裡,普通人無法做得這麼好。」
「您太抬舉了。」
「作為一名刑警,我想你是很有同情心的人。」
平田的說法含有微妙的語義。換言之,請不要在這裡提起那件事。
「是嗎?我也覺得大使是一位十分坦率的君子。」
片山的言外之意是。「現在放你一馬,下次得要好好說清楚。」
「你太客套了。刑警工作很忙吧!」
「忙是忙,總有時間好好吃午飯就是了。」
片山的意思是:「總可抽時間吃頓飯說出一切吧。」
「今天我想在距離這裡兩千米的『大鹿亭』餐廳吃午飯。」平田的意思是,去那邊
找我吧!」
「那真好。改天我們也去看看吧!」
「我想表示些微的感謝之意……」平田突然說。
晴美冷眼旁觀,一頭霧水,唯有沉默的份兒。
可是,石津卻有獨特的見解。片山介紹過石津後,平田又說了一番感謝的話。石津
惶恐地說:「太榮幸了。這麼難得,我想就一塊兒吃一頓吧!」
平田吃一驚,望望片山。片山憋住笑意地說道,「石津刑警很樂意接受遨請,今天
中午一起到『大鹿亭』吃飯。」
「原來如此。當然一難得天氣很好。」平田勉為其難地說。「中午以前,我派車來
接你們。」
「竟然對我隱瞞這件事?」晴美果然怒不可遏地瞪著片山。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並非有意隱瞞,只是沒有機會說。山邊美知子在一起,怎麼
開口嘛。」
片山等人於平田大使和松永秘書回去之後,留在房裡談話。因為回到會客室的話,
美知子在場。
「那麼說,平田大使也是幽靈俱樂部的會員嘍。」
「多半是的。他當時自稱山邊。」
「好複雜。被殺的餐廳東主自稱大崎……」
「以松井為名投宿這間酒店的是棚山。」
「他們跟那四位少女有何種關係?」晴美問。
「我想知道哪。」片山說。「咦!門外有聲音。」
「有人偷聽?好傢伙!」石津氣洶洶地過去開門。「咦!沒有人啊!」
腳畔傳來「喵」一聲,嚇得石津跳起來。
「終於到齊啦。」片山說。
福爾摩斯好像表示「遲到了,對不起」,然後快步跳到晴美膝上。
「好重啊!我的腿麻痺啦!」晴美埋怨。福爾摩斯佯裝不知。
「真費人猜疑。」晴美又說。「幽靈俱樂部的成員,為何遭人追殺?」
「我怎知道?」片山說。
「這件事跟失蹤的梅原伸子有什麼關係?」
「誰曉得。」
「什麼都不曉得,你算什麼刑警?」晴美不滿地說。
「胡說八道。這裡是德國,不是日本哪!」
「逃避現實!你說是不是?石津。」
「晴美小姐說的是!」
「你別幫腔好不好?」片山怒視石津。
「對不起!」
「不過,事情起端於哥哥的暴行事件卻是事實。」
「不是我幹的!冤枉啊!況且,事情本來是梅原重行被車撞死開始的吧!」
「可是死的實際上是楠本政夫。至於梅原重行本人,不知下落如何?恐怕已經死了
……」晴美說。
「這個必須問梅原伸子——假設他還活在人間的話。」片山說。
「無論如何,她把丈夫的『身分』賣給一個叫楠本政夫的人卻是事實吧!」
「晤。為何她要躲起來呢?」
「也許遇害了。」
「從那片血海來看……」石津說。「啊!當時片山兄被它嚇暈了,也許沒有看清楚
……」
「我看到了。」片山不服氣地說。
「喵。」福爾摩斯說。
「怎麼啦?」
桌上有水杯。福爾摩斯縱身跳上桌面,弄倒那杯水。
「好壞呀,福爾摩斯……」
水花濺到晴美的裙子,晴美慌忙用手帕去抹。
「福爾摩斯也濕了。」石津說。
福爾摩斯的濕腳印印在地毯上。
「對。就是這樣。」片山恍然。
「你說什麼?」
「我說梅原伸子。那些血一定不是她的。」
「為什麼?」
「那麼大量的血呀!假如她被殺了,兇手杷她的屍體從浴室抬出去的話,房間裡必
然留下血跡才對。」
「哦?福爾摩斯,你是要告訴我們這件事才弄倒那杯水的嗎?」
「它不會說話呀!」石津脫口而出,惹來福爾摩斯怒眼一瞪!
「哥哥認為她是自己消失的?」
「這樣想比較合理吧!當然不知梅原伸子本身的想法如何。」
「理由呢?她把孩子撇下不管麼?」晴美說。
「不錯。尤其榮子小妹妹差點溺死了。」
「對。通常的情形,更加不會離開孩子才對。」
「而她竟然失蹤了。一定有什麼特殊理由。」
「還不知道把榮子拋進水池的歹人是誰哪。」
「那孩子也說不知道是誰。不過,可能是一種針對她母親的警告。」
「一定有其他理由。」
「那『四人幫』也是……」
「美知子小姐大概誤解哥哥是可靠的人,所以說哥哥是犯人。」
「不是誤解!」片山抗議。
「那就對你估價過高了。」
「還不是差不多。總之,那四個人為何來這個酒店,已經是謎。」
「她們的姓跟平田大使等人使用的姓相同……」
「問題就在這裡。也許中午聽大使說了之後可以知道什麼。」
「那位餐廳東主為何被殺?」晴美說。
「他認為受到狙擊,最害怕的是他。也可能是自殺的。不過,他應該沒有持槍。」
「幾位小姐也在現場哪!」
「晤。我想不是純粹巧合。」
「難道是他們幹的?不可能吧!發生火災騷動期間干的話呢?因為那段時間漆黑一
片。」
「晤。在黑暗中跑進後面的房間,在東主頭上開一槍,讓他握住手槍……不是容易
的事。」
「不過,太意外了。」晴美搖搖頭。「連大使都是幽靈俱樂部的成員……」
「有地位的人玩什麼都會被人看見。想找一個可以歇息的地方松弛心情也不是不能
了解。」
「可是一萬一被人知道,多麻煩啊!」
「說的也是。尤其是連大使也……」
「那叫松井的是什麼來頭?」一直做聽眾的石津終於插嘴。
「那也是謎。」片山聳聳肩。「從大使和餐廳老闆的例子來看,松井是不是原名還
不知道。」
「叫他出示護照看看如何?」晴美建議。
「我沒有那種權利。」片山搖頭。
「你只會說這種話,當然不行了。」晴美說。「假如換作我,我就偷偷跑進松井的
房間去。」
「不能胡來。」
「開玩笑罷了。」晴美說。可是眼神沒有開玩笑。
「還有一件事耿耿於懷。」片山說。「在小房間的會議裡,我是擔任衣笠的角色。
意味著本來應該有個衣笠。他是誰呢?為什麼沒去那裡開會呢?」
「假設他已經遇害的話……」
「頭痛死了。若是在日本的話還好辦一些。」片山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那個
小房間多了一張椅子。」
「嗯。不過,也可能是湊巧多擺一張的。」
「不然的話,表示還有一位成員要來……」
「我一點也不明白。」石津搖搖頭說。
「總之,先聽平田您樣說吧。」片山站起來說。
「吃過午餐才問話。」石津說。
「問過話才吃午餐。」片山更正。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裸體畫模特兒】
「第一次到現場。我們實在有點怠慢啦。」
晴美說著,在房間裡四處張望。
這裡是一樓的一零六號房,梅原伸子住的房間。
梅原伸子失蹤了,浴室裡留下遍地血跡。當然現在誰也沒有使用房間。撇下的女兒
榮子暫時由格林貞子照顧。
本地的警察前來調查過了。由於找不到屍首,無法判斷是不是兇殺案。作為現場的
浴室,一直無人清理。
晴美慢慢在房裡巡視,邊走邊說。
「目前的關鍵是梅原伸子跟『幽靈俱樂部』有何關連。還有,她的失蹤原因何在?
她跟『幽靈俱樂部』如何連結,必須逐一推理由來。」
其實,她的談話對手是她自己。房裡只有晴美一個人。
簡單地說,她在表演獨角戲。
自稱名偵探的晴美,正在充滿謎團的現場排演。
事情尚未餌決。那位平田大使會在中午以前派人來接他們去吃飯。時間還早,晴美
單獨跑到梅原伸子的房間來「視察」。
晴美的食指貼在唇上,繼續思考。
「奇妙的怪事件,特徵乃是事件本身不清不楚。」
對。譬如山邊美知子的強暴事件就是。晴美記得她出現在庭園裡的事。假如那是美
知子的演技,只能說是妒火純青的名演技了。可是,她那皮膚的傷痕,撕裂的裙子卻不
是假的。想起她恢復意識,嚷著要洗澡的激動表情,怎麼想都是真實,並非作假。
美知子被誰強暴了呢?大致上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的哥哥片山做的。那麼是誰?
在庭園裡遇襲之前,也許她和對方二人在散步。因為庭園太大,不可能一個人獨自
散步,尤其是深夜了……換句話說,美知子大概知道襲擊她的人是誰。然而自她硬硬把
責任推給片山之後,整個人出奇地鎮靜下來。也許真正的歹人住在酒店裡,或者就在附
近,她必須十分謹慎行動。
接著發生梅原榮子事件。榮子被人拋進水池的事,迄今毫無頭緒。
榮子表示不認得兇手。然而為何她會單獨出現在那裡,以及兇手襲擊榮子的手段也
充滿疑惑。
晴美走近房間的窗口。可以眺望庭園,當然看不見噴水池,由於樹籬太高,擋住了
視野……晴美認為榮子的溺水事件不能看成是意外。因為水池太高,區區一個七歲的小
女孩不可能掉下去。
晴美想,有必要再向那個女孩詢問一遍。
她的母親若是失蹤,那些血又是什麼?她到哪兒去了?
表面看來是兇殺案,可是找不到屍首。
還有,餐廳老闆好像是自殺身亡,卻又不肯定……這一連串的事件似乎毫無關連,
可是有一個共通點,即是不清楚到底是何種事件。
就在這時,門外有開門聲。晴美嚇一跳,回過身來。
門的旋鈕在轉動。假如是有事才敲門進來的人,大概不會那樣鬼鬼祟祟的開門吧!
霧時間,晴美想藏起來。在她想到之前,身體已經移動了。這點跟片山大不相同。
晴美鑽到牆邊擺著的沙發背後。這裡的家俱全都又舊又大,對於嬌小型的晴美十分
方便。
晴美屏息等候,有人進來了。傳來悄悄關門的聲響。完全沒有腳步聲。多半是被厚
身的地毯吸掉聲音了。
是誰呢?晴美有點緊張。
這間酒店太古老了,聲音不容易傳出外邊。假如在房裡遭人襲擊,縱使揚聲大喊,
走廊上也聽不見。
晴美喜歡冒險,可不害歡遇害。萬一遇到危殆,她會不顧一切的奮抗到底!
一直屏息靜觀其變的晴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屁股。
「哇!」晴美嚇得三魂少了七魂,跳了起來。
「原來是姐姐!」
站在前面的是榮子……「嚇死人啦!」晴美撫著胸口喘息。「榮子!你在干嘛?」
「噓!」榮子用手貼住唇。「你躲在這兒,我還以為是小貓咪!」
「你以為我是福爾摩斯?」晴美帶著複雜的心思回問。「我這姐姐不是比福爾摩斯
的身材標致麼?」
「可是,我摸到的屁股感覺一模一樣呀。」
聽了榮子的話,晴美不知該不該高興。
「恰好。榮子,姐姐有點話跟你說,現在可不可以?」
「我在跟小貓咪捉迷藏哪!」
「是嗎?不過沒關係,姐姐跟小貓咪感情很好的。」
「你別告訴它,我在這裡好不好?」榮子懷疑地注視晴美。
「不告訴它。我答應。」
「真的?」榮子依然半信半疑。「大人都不守信用的。」
這句話使晴美啞口無言。
「等一下。」榮子突然想到什麼,走到門邊,打開一條縫。「這就可以了。」她回
來說。
「為何打開房門?」
「因為即使小貓咪知道我躲在這裡,可是它不會開門呀!那就不公平了。所以我替
它打開。」
「哦!你真偉大。」
「我不像大人那麼狡猾。」
晴美假咳一聲。「大人……真的狡猾?」
「嗯。爸爸也是。他一直說『跟我們很快就會見面』,可是一直沒有回來。」
爸爸?這個孩子的爸爸是誰?
「榮子。」晴美盡量顯得若無其事。「你爸爸是誰?」
「不行。」榮子瞪大眼睛。「這個不能告訴任何人。」
「可是,可以告訴姐姐吧!我們是朋友呀!」
晴美努力制造「「友善」的微笑。
「不行。」榮子毫不買帳。「必須交往很久才是朋友。」
「你好無情啊!」晴美撅起嘴巴。
「噓!」榮子瞥一瞥房門。「這麼大聲說話,走廊外面聽見的。」
「對不起。」晴美完全落在下風。
「不然,我們躲進洋服衣櫃裡談話好了。」榮子說。
「洋服衣櫃?」晴美睜大眼睛。
「對。那個大的。」
一個通到天花板的舊式洋服衣櫃,穩如泰山地坐在那兒,像個千斤頂般。
「可是……躲在裡面談話,不是很拘束嗎?」
「沒有的事。」榮子快步走過去,兩手猛力拉開那道看起來很笨重的衣櫃門扉。
好象是梅原伸子的衣櫃,掛滿大衣、套裝等,看來似乎可以容納晴美……「快來嘛
。」榮子向她招手。
沒法子。為了套出榮子的真心話。晴美唯有鑽進衣櫃中,屈起雙膝坐下來。
「對了。把門關起來吧!」榮子吩咐。
「好好好。」
晴美只有照做,拉起門扉。裡面當然漆黑一片。晴美記起小時候躲避父母的調皮經
歷來。
「榮子,你不怕黑?」晴美壓低聲音間。
「不怕。我最喜歡黑暗的地方了。」
「噢!」
晴美大感意外。通常小孩子都怕懸才對。現在的孩子真不能用普通辦法應付。
「榮子和媽媽為什麼來德國?」晴美問。
「坐飛機來的。」
「不,不是的。我是說,你們為了見什麼人而來,或是來看什麼東西?」
「不知道。你怎不去問媽媽?」
「可是,你媽媽不在了呀。」
「找找看呀!姐姐的丈夫不是警察麼?」
「丈夫?啊!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晴美強調。
「還不是一樣?媽媽說的。」
這個家庭如何教育下一代呀!晴美沒法子,只好轉換話題。
「榮子,記不記得掉下水池的事?」
「水好冷啊!」
「就是嘛。幸好姐姐和小貓咪來了,救起榮子哪!」
「嗯!我知道。」
「所以,能不能把當時的事詳細告訴姐姐?為什麼你去噴水池那邊?」
榮子有點遲疑似地沉默片刻,終於在黑暗裡發聲。
「我有義務說出來嗎?」
「義務?對,可以這樣說。我救了你,你總該向我回禮吧!」
「晤……說的也是。」
「告訴我,那是你第一次到噴水池嗎?還是什麼人帶去?」
榮子的遲疑答覆傳來。「我在玩捉迷藏。」
「捉迷藏?跟誰?」
「嗯……跟——」榮子欲言又止之際,傳來打開房門動靜。
「有人來了。」榮子低聲說道。
不錯。不過不像是福爾摩斯。它不需要把門開得那力大。
「你知道嗎?」榮子悄悄擠到晴美身邊挨著,在她耳邊嗝。「媽媽也在這裡躲過。
」
「這裡?」晴美也低聲細語。「為什麼?」
「不知道。半夜時,當她以為我睡著之後,她就悄悄進這裡來了。」
半夜跑進衣櫃?晴美甩甩頭。不管衣櫃有多大,容納個大人還是拘束了些。
而且,為了什麼躲進這個地方?
晴美留意到,剛才進來的人走了出去,不由松一口氣。
傳來關門的聲音。也許是酒店的職員開門進來窺望,發現沒有異樣又出去了。
「榮子,出去好不好?姐姐腰酸背痛了。」晴美說。
「你已經老了嗎?」榮子的言詞相當厲害。
「不……我很年輕,但是這個地方……」
晴美伸手想推開衣櫃的門扉。然而一時失去身體的平衡,反而往後仰面跌倒。
在衣櫃裡面,應該碰到後面的板才對,可是……晴美也不清楚發生什麼事。跌倒時
,背部應該碰上硬板才是,然而那塊板不見了。
晴突失去支持的力量,往後栽倒。後面竟然沒有東西。
於是,晴美一邊發出尖叫,一邊滾落下去。
「然後聽見「咚」一聲……周圍一度變成黑夜——怎麼還沒吃過平田大使邀請的午
飯就已經是晚上了?
2晴美有一陣子失去知覺。
好不容易回復意識,張開眼暗,覺得全身像散開似的疼痛。不過,發現四肢俱在,
自己還活著。
怎麼回事?晴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可能掉進地獄去了吧!」晴美喃喃自語。
她的記憶逐漸回來。剛才明明是在衣櫃裡,怎地突然一個大轉身……對了!晴美終
於想起榮子說過的話:媽媽也躲在衣櫃裡衣櫃背後是個打開牆壁的洞穴。自己一定是借
助某種彈力打開了那道隱蔽的門,然後滾落樓梯。
明白事態之後,晴美鎮定下來,打量四周。
眼睛習慣黑暗之際,她才看到自己滾下來的樓梯,並不太高,然而滾落時卻有無止
境的感覺。
上面相當於衣櫃背側的門已經關上,眼前一片黑暗。
榮子好像留在衣櫃裡。她會不會跑去通知哥哥或石津?
晴美終於站起來,歎一口氣。既無折斷骨頭,好像也傷的樣子。
這是一條地下通道吧!晴美怔怔地搖搖頭。
確實,由於這裡本來是古堡建築,有地下通道並不稀奇。因為這不是戰鬥用的城堡
,而是貴族居住的宅邸,為了預防萬一而建通道,並非不可理解。
這條通道是從前就有的,而且肯定現在還在使用。因為四周鑲了木板,地面舖了地
毯。樓梯也舖了地毯,剛才滾時沒受傷,可能是這個緣故。舖地毯的目的,當然是為了
發出腳步聲吧!
前面一點的通道有彎曲。晴美之所以能夠看到周圍的地形,是因為前面漏出燈光。
晴美不可能不對這麼一條通道產生好奇心。
本來可以順路跑上樓梯,從那個衣櫃出到梅原伸子的房間,把事情告訴片山或石津
,然後一塊兒來調查這條通道通往何處。
然而晴美喜歡「不是本來」的東西。這種性格與生俱來,無可厚非。
她就像一匹看到眼前吊著紅蘿蔔的馬一樣,只是一味不斷的前進。假如覺得有什麼
危險,立刻回頭就是了。
晴美一面告訴自己,一面徐徐往前。
轉彎之後還是通道。牆璧上到處裝有照明,古典的角燈設計,裡面是燈泡,表示地
下有電路。
通道曲曲折折。起初是朝廷園方位前進,可是往左往右的轉了好幾次之後,晴美也
猜不到是往哪裡去的了。
前面有門。通道的一邊,並排著三道門。
通道似乎還在繼續。晴美在其中一道門前駐足,窺探裡面的情形。完全聽不見任何
動靜。
可是,門上了鎖。晴美嘗試打開另外兩道門,同樣枉然。
晴美聳聳肩。她認為不是普通的儲藏室。因為門鎖很緊,旋鈕上有雕刻,肯定是有
特殊用途的房同。
沒法子,只好繼續前進。
通道前面,出現一道紅色的天鵝絨遮簾,擋住去路。
前頭會有什麼?來到這裡,晴美當然不肯回頭。
她從遮簾邊端往內窺望——裡面是個房間。
晴美走進房間。出乎意料的寬敞,類似酒店的會客室,氣氛就像舒適的客廳。全是
名貴的家俱,豪華之至。
沙發環繞中央的理石桌子,下面舖著巨型老虎毛皮。餐具櫥一看就知是古董物,手
工精美奪目。天花板很高,逐漸集中到中央的圓頂狀,從中心垂著一盞燦爛的水晶吊燈
,散發出眩目的金光。
牆上掛著油畫。晴美不太懂畫,不過也對其中若干幅畫有印象。當然不是真貨。換
言之,那是名畫的摹本。聽說好的複製品也非常昂貴。
晴美站在寬敝的房間中央處觀望。
到底這是什麼用途的房間?
晴美無法沉著下來。為什麼?連她自己也不明白。
以個人的愛好而言,這個房間過分裝飾了。她認為簡單一點更有格調。對了,有點
不夠格調的感覺。
晴美進來的入口對面有一道門。那裡通去什麼地方?
晴美好像提不起興趣打開那道門。她想回到剛才的通道,把事情通知片山等人。
當然,她不清楚這個地下道和地下室是否跟這次的事件有關。可是梅原伸子既知道
有這個地方的話……對了。梅原伸子之所以失蹤,恐怕是藏身在這裡吧!雖然原因不明
。
「總之,先回去再說。」
正當她往遮簾方向走去時,對面的門突然打開了。
「嗨!等了很久嗎?」男人說。
因為太突然,晴美來不得驚訝。
既沒聽見腳聲,也沒聽見敲門聲,冷不防地打開房門,當然大吃一驚了。
眼前站著一個從末謀面的男人。不,彷彿在什麼地方見過。
男人的裝扮非常土氣。衣服似乎不稱身。深灰色的西裝已經過時,現在的中年政府
公務員也不會穿這麼土裡土氣的西裝了。
對方的年齡在四十或五十之間。頭髮留得很長,而且塗上發亮的潤發油,七三分界
,稀奇古怪得很。此外是圓邊眼鏡,以及寬得驚人的領帶。總括地說,這個男人可以畫
成一幅「土包子」的滑稽圖。
可是,確實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他是誰呢?
「是否等得不耐煩,準備回去了?別生氣,請坐吧!」
男人的話使晴美不知如何作答。
「坐在這邊。」男人在其中一張沙發坐下來,招手叫晴美到他自己旁邊來。
晴美遲疑不決。可以一走了之嗎?這個男人看起來不會太兇,萬一感覺危險,相信
大肆吵鬧也能逃脫。
「你生氣啦?」男人皺皺眉頭。「平靜下來吧!我會好好補償一番的。」
「好吧!」晴美的手交叉在背後,做出半發脾氣的表情走近沙發。
「對對對。你很聽話。聽話的女孩子最得人喜愛。」
這人溫柔得有點噁心。
他是誰呢?晴美坐下來後,重新注視男人的臉。
的確在哪兒見過。可是不是相識的朋友,也不是酒店的客人。假如是的話,晴美的
記憶力不會差勁到這個地步。
但是,這個男人應該不認識自己才對,為何對自己如此親密?
「你……幾歲了?」男人問。
「我?二十歲。」晴美故意打馬虎眼。
「二十歲?還未成年哪!」男人有點失望的樣子。
「那不是我的錯。」晴美表示生氣。「算了,我要回去了。」
「不,沒關係。」男人慌忙捉住晴美的手臂,晴美嚇了一跳,叫他放手。
「啊!我弄痛了你嗎?對不起!」
男人抬起晴美的手,吻了她的手背一下。這個土包子倒是懂得裝模作樣。
「你很可愛,而且特出,乃是目前的少女中最好的一個。年紀差一兩歲無所謂。」
「是嗎?謝謝。」
晴美的內心並不平靜。從他口中所說「目前的少女中」的含意來看,晴美好像是來
「賣身」的。
這麼說來,這裡是比較豪華的「妓寨」了。
晴美暗自吃驚。這間酒店的地下室竟然是賣淫場所……這件事,格林貞子不可能不
知道。她在酒店業的背後,居然做這種不見得光的勾當!
「你……是大學生?」男人間。
晴美本來想說自己是女職員,後來改變主意,若無其事地說:「嗯。大學二年級。
」
「果然。」男人感激點點頭。「你的手如此柔軟,不像是做過事的手哪!還有……
你的眼睛。」
男人的臉靠過來,晴美慌忙退後。
「何等清澄的眼睛啊!沒有沾染世俗的污垢,清沏一如處女的黑瞳!」
那真值得欣慰。看來這個人完全不懂現實。
「現在的女子大學生,不單純的人多的是!」晴美親切地告訴他。
「你是不同的!」男人傾斜身體,在晴美的身上來回打量。
「不要這樣看我!羞死人啦!」
「你的身體很美。線條優美,具有處女的清純,又有成熟女性的渾圓美。」
他的話像落伍的詩人——晴美想,只好找個恰當的機會告辭了。然而她還想問出其
他眉目來。
「你時常……來這裡嗎?」晴美用甜膩膩的聲音說。
「不時常來。一是我沒時間,還有這裡太貴了。」
「會嗎?」
「對。」男人點點頭。「你也賺不少錢吧!」
「不錯……可是很快就花光了。錢呀!來得容易也去得快。」
「可不是嗎?」男人笑了。「怎樣?喝點什麼?」
晴美松一口氣。這樣可以拖延時間。
「嗯,什麼都可以。不過,我不太能喝酒。」
「是嗎?我想看你醉模樣耶!」
男人愉快地說著,站起來,走到餐櫥櫃前,取出兩支玻璃杯,注入威士忌。
看來他對這裡非賞熟悉。可是現在大白天……到庇他是什麼人?日本來的旅客?可
是,如果他住在日本,何必特意跑到這個地方來買日本大學女生?
說不定是在日本企業公司服務,派來這裡赴任的駐員,因而對日本女人產生懷念的
情緒也是可以了解的。
可是,「了解」並不是表示可以「諒解」。晴美最討厭這種好色的男人。
「來,乾杯。」男人把玻璃杯遞給晴美。
「為什麼事幹杯?」晴美說。
「那還用說?」
「清純的處女?」
「當然。」男人笑了。晴美也笑一下,二人碰杯。
「一口氣喝下去。對,你很行嘛!」
「糟糕!喝得太快,頭暈了!」晴美誇張地說。
其實晴美酒量很強,這一點酒難不倒她。
「女孩子喝得三分醉,眼圈帶紅,最美不過了。」男人笑逐顏形,慢慢把酒喝光,
站起來,向晴美伸手。「去房間吧!」
房間?哪裡的房間?
晴美想起通道上那三道上鎖的房間。
原來如此。先在這個大房間會合,然後再去其中一個房間「交易」。看來這門生意
相當興隆哪!
晴美想,必須深入調查,然後揭發出來!
看來這是個比想像中更龐大的組織。
嘻美猛然倒抽一口涼氣——「幽靈俱樂部」!
說不定這就是「幽靈俱樂部」。俱樂部的成員集合在這間酒店,目的是……「來吧
!」男人的手伸過來。
「可是,我……」晴美突然覺得頭暈。
「怎麼啦?」
「奇怪……我的頭有點暈……」
不可能!不論如何強烈的酒……不,這不是酒醉的感覺。是藥!酒裡面有東西。
「我走不動……你在杯裡……」
晴美站起來,只是往前蹌踉了幾步,膝蓋就彎了下去。
周圍景物搖搖晃晃,天旋地轉。
晴美企圖再站起來,一下子伏倒在老虎皮上面,眼前的一切愈來愈模糊……晴美失
去意識之前,發覺男人的笑臉,曾經在某份雜誌的彩頁出現過。
3「惱人的傢伙,真是的。」片山歎息。
「怎麼辦?」石津顯得可憐兮兮的不知所措。
二人站在酒店大堂裡。平田大使派來的車子,停在酒店正門,正在等著接片山等人
。
格林貞子快步走過來,對片山說。「不行。到處都找不到她。」
「對不起,麻煩了你。」
「哪兒的話……可是,晴美小姐到哪兒去了呢?」貞子擔心地說。
「她不定性,喜歡來去無蹤。」片山望望門口。「不能這樣等下去了。說不定她待
會就來——石津,走吧!」
「可是……」石津依依不捨。
「請走去吧!」貞子說。「我會再找一遍。如果找到了,我一定帶她過去。」
「拜託了。」片山把頻頻回頭張望的石津拉出去。
司機打開車門等著。松永秘書坐在前座。片山和石津鑽進後座。
「幸會——咦!令妹呢?」
「她有點事,遲一點才去,叫我們先去。」片山說。
「是嗎?那麼……」
車子開動了。石津依依戀戀地回頭看酒店,直到完全看不見為止……「大鹿亭」餐
廳位於閑靜的森林之中。就像那間酒店一樣,可以看出是由古老建築物改建為餐廳的。
「請。」
下車後,松永罄書在前頭為片山二人引路。
一名肥胖的德國人,看樣子是餐廳的主人,親密地上前跟松永打招呼。當然是用德
語,片山和石津都聽不懂談話的內容。
「在裡面的小房間準備好了。」松永對片山說。「大使還沒到。」
「是嗎?」
「恰好今天有接待。」松永邊走邊說。「我也是抽空溜來的,時間不能準確啊!」
「對不起,你們都是大忙人啊!」
片山頓時膽怯。實際上不得不對平田強制一點。
「不必擺在心上。」松永為他們開門。「請進。大使的職務,泰半是出席宴會而已
,當事人也厭煩得很哪。無論多麼好吃的山珍海味,一天吃五六頓也膩啦!」
「是嗎?」石津表示詫異,因他一天至少吃五六頓。
「大使的工作很傷腦筋吧!」片山一邊就位一邊說。
房間位於建築物的角落,明窗淨幾,可以望見剛才乘搭的車子停泊的前院一帶。
樹林就迫在眼前的感覺,氣派很夠。
「當然不能說是輕松的工作。」
松永有點輕松下來的感覺,拉開椅子坐下,同時向走進來的店主人叫飲品。
「我要果汁。」片山悄聲說。
片山最愛喝萍果汁,然而一年到晚都叫萍果汁,喝起也沒味道了。可是他不能喝別
的,沒法子。
「平田大使不太喜歡社交耶!」松永說。
「噢?那就辛苦了。」
「可不是嗎?從旁看他,胃也不太好……必須找時間歇一歇,否則支持不住。」
片山想,問題就在如何歇一歇的內容了。也許關乎「幽靈俱樂部」的存在。
「平田大使如何歇息?」片山間。
「我也不太清楚。」松永搖搖頭。「我不太懂大使的私事,有時一天,通常只有半
天,大使會抽空到什麼地方去,而我不能同行。」
「原來這樣。」片山點點頭。
松永瞄一瞄腕錶。「大概快來了。先上菜怎麼樣?」
「不,那樣太不禮貌了,多等一會吧!」片山說。石津露出有點異義的表情……「
啊!好像來呢。」松永望向窗外說。
片山也望出去。正好一部車子停在餐廳正門。
平田走下來,向司機說些什麼,然後走向入口方向。車子隨即開動——突然「砰」
一聲,平田往前仆倒。
片山不由大喊一聲。「他中槍了!」
「不好!」松永蒼白著臉站起來。
片山比松永更快沖出房間。勉強稱得上是保持刑警本色呢!石津跟在二人後面。
出到走廊時,恰逢店主人捧著飲品走過來。遇到片山等人猛然沖出來,嚇得跌倒在
地。
「大使!請您振作!」出到外面時,松永高喊。
片山瞪大雙眼。平田應該倒在血泊中才對,但是沒有。
他好端端地站起來,正在拍著西裝上衣的污垢。
「啊,對不起,我來遲了。」平田看到片山等人說。
「大使……」松永呆然。「你沒事嗎?有沒有受傷?」
「受傷?受什麼傷?」平田大吃一驚。
「剛才我們聽到槍聲。〞
「槍聲?」平田不解。「我沒留意到。」
「那你為何跌倒?我們以為你中槍了……」片山說。
「不,踢到石頭跌倒而已。」平田說。「對了,我好像聽到砰一聲汽車碰撞東西的
聲音。」
「碰撞……」片山歎一口氣。「我以為是槍聲。」
「累你擔心了。」平田笑道。
石津沒有笑。店主人在酒廊上栽觔斗,連飲料也全打翻了,使他遺憾不已。,「在
這裡跌了一跤……」平田皺皺眉頭。「請到房間去。我要拜託這裡的老闆替我把衣服弄
乾淨。」
說完,逢自走進餐廳去了。
「哎!擺烏龍啦。」石津說。「我的肚子更餓了。」
片山等人正要回去餐廳時,又傳來汽車聲。
「也許是晴美小姐來啦。」石津高興地說。
小型車停下來。格林貞子打開車窗,探頭出來。
「晴美小姐還是找不到哪。」貞子對片山說。
「是嗎?那傢伙在搞什麼玩意嘛!」,「不過,我把一位賓客帶來了。」貞子微笑
。
福爾摩斯從車窗跳出來,跑到片山腳前坐下,抬頭對他「喵」了一聲。
「不是我不帶你來。是你自己不來大堂集合嘛!」片山替自己辯護。
「喵!」
「好啦好啦!先進去再說。」片山歎息不已。
「我會回去,再找令妹一遍。」貞子一邊發動引擎一邊說。
「對不起。拜託了……」
片山目送貞子的車遠去的背影,同時暗想,為何特地把福爾摩斯帶來這裡?
她太親切了……「味道怎樣?」平田說。
「美味無比。」石津即刻回答。
「鹿肉非常滑嫩。」片山嘗試說內行話。
主要的肉料理終於吃完了。
房間突然陷入沉默。意味著進入正題的沉默。
「松永君!」平田說。「請你出去一下。」
「好的。」松永沒有絮叨地多問為什麼,馬上起立。「我去外邊喝杯茶。有事的話
請叫我一聲。」
說完,松永鞠個躬走出去了。
小房間裡,剩下平田、片山、石津,以及在地上享用肉片的福爾摩斯。
「甜品的份量也不小。」平田說。「休息一會再吃好了。」
「我想跟你談……」片山說。「你是不是『幽靈俱樂部』的……」
「噓!」平田打斷片山的話。「請等一等。」
平田似乎想到什麼,站起來,開始檢查桌面的水晶燈,接著爬到桌子底下。
片山和石津面面相觀。
「找東西嗎?」石津問。
「正是。」平田把室內的椅子、煙灰盅等物品一一詳細檢查……「你想找什麼?」
片山問。
「隱藏的竊聽器。」平田說。
「竊聽器?在這個房間裡?」
「不一定沒有。做我這一行的,經常要跟間諜比賽智慧的。」
「間諜?」
「不錯。不管是東是西,都在互相刺探機密……這間餐廳的主人也是間諜。」
片山睜大眼睛。「你明知道他是……」
「當然。可是不能一一握防。況且,這裡的萊做得很好吃也是事實。吃飯的事倒跟
他是不是間諜一概無關。」
平田走到窗框附近檢查。
「意外極了。」
「是嗎?不過,一旦安排大使到這個房間,肯定安裝了竊聽器。對方也知道我發現
了。歐洲就是這樣,每一處都是間諜鬥智的地方。」
「哦……」
「就像一種游戲。我的看法是,錯不在於間諜,而是沒有識破對方那一邊不對。」
「喵。」片山由衷欽佩。「那麼,找到了沒?」
「沒有。好奇怪。一定放在某個地方……」平田搖搖頭說。
福爾摩斯輕盈地爬起來,快步走到搖花瓶的方向,喵了一聲。
「那個花瓶呢?」片山說。
「已經檢查過了。」
福爾摩斯擺了一個架勢,輕輕往空中飛躍而起,在花瓶旁邊勉強著陸,鼻端伸入花
瓶。
「裡面有什麼?」平田走過去。
福爾摩斯銜著其中一朵花,用力拉出來。
「喵!這是……」平田睜大眼睛。
「怎麼呢?」
「這朵花喲!原來是假的。做得真好……這朵花是竊聽器!」
「什麼?」石津眼睛都大了。
「太好了。這只貓真了不起!」平田撫摸著福爾摩斯的頭。「且把這朵花帶回去作
紀念吧!」
「原來任何東西都可改裝啊!」片山欽佩得很。
石津碰碰片山。「喂!剛才吃的鹿肉,會不會也是竊聽器?」
平田回到位子上。「對不起。其實那是敏感問題,萬一被間諜掌握那個秘密就麻煩
了。」
「明白了。那麼,理在可以說了嗎?」片山說。
「上次你出席了集會……」
「那次我只是迷了路而已。」
平田笑一笑。「原來這樣。我也覺得你太年輕,沒資格做會員。」
「幽靈俱樂部的事,多多少少傳進警視廳耳裡。那是以游戲為目的的俱樂部?」
「本來是的。」平田點點頭。「所謂的上流階級,包括高級官僚、社會名流、達官
貴人等等,通長不能盡情玩樂。如果光是有錢人,大可用錢買女人。可是名人需要面子
,無論走到哪兒,一舉一動都會引人矚目。縱使不是太有名的人,也怕萬一被人發現而
引起麻煩。」
「譬如像你這樣的人?」
「是的。」平田點點頭。「關於這點,恐怕很難理解吧!可是不管理想有多高,政
治家也是人啊!偶而歇一歇息,不顧一切的買醉,或者玩女人之類的事也是平常。可是
,萬一被認識的人撞見的話……一想到後果,馬上裹足不前,放棄一切了。」
「喝喝酒有什麼關係?」
「萬一喝醉了呢?平時藏在心裡的話,可能毫不隱諱地說出來了。」平田搖搖頭。
「若是普通公司職員,頂多說說上司的壞話,不會有多大問題。」平田攤攤手。「然而
身為一國大使,如果喝醉了,罵的是某國元首的話,可能演變成國際問題哪!」
「原來如此。」
「想到這裡,我就不能不顧一切地喝醉了。至於玩女人,是不敢造次啦。」
片山似乎可以了解一點。然而對他這個既不會喝酒又有女性恐懼症的人而言,還不
能夠完全理解。
「不僅是酒和女人,賭博也是一樣。我所認識的外交官,有時向相熟的劇場化妝師
請求,把他化裝成阿拉伯的王族,到賭場去玩輪盤。」
「啊!」聽到這個地步,片山唯有衷心感歎的份兒。
「這一類例子屢見不鮮。」平田說。「還有更沒趣的,我認識一名大宗派的舞蹈宗
師,後來患上了精神病。」
「她為啥啦?」
「因為她不能打彈子機。」
片山大吃一驚。「你說那種啪啦啪啦的彈子機?」
「不錯。這位女宗師從學生時代起迷上了彈子機,十分善愛這種玩意。後來繼承了
宗師職務,她還不時飛車離開家去玩彈子機。」
「那為什麼……」
「她上電視了,一下子出名啦。如此一來,她不敢出門玩機了,怕被人發現。畢竟
宗師是有身分的人,不能玩那種消道。她一直忍耐,逐漸神經不正常起來了。」
「幽靈俱樂部就是為這樣的人產生的嗎?」
「正是如此。」平田點點頭。「確實我是俱樂部的會員之一,然而對於俱樂部的組
織幾乎一無所知。」
「怎麼說呢?」
「我是聽謠傳,知道有這麼一個組織。恰好有位朋友是會員,經他介紹才入會的。
不過沒有特別的總會,也沒有年報之類。只有個人成為會員,跟俱樂部保持關係而已。
」平田說。「希望你明白一點。」
「什麼事呢?」
「請不要追問俱樂部的事。即是如何聯絡之類的,我不能告訴你。」
片山有點迷惑。確實,搜查目的不在於調查「幽靈俱樂部」的組織。而是栗原所說
的,為了防止會員之間有殺人事件發生。
「明白了。」片山點點頭。「聽了你的解釋,我想那不是太嚴重的犯罪組織。」
「事實如此。」平田說。「這點也許你知道了,若要成為這個俱樂部的會員,不能
使用自己的原名。」
「即要借用別人的名字吧!」
「不光是名字,還要把某人的過去經歷一切借用過來。換言之,必須以別人的身分
申請入會。」
「那個借用的對象是自己找的嗎?」
「是的。所以很難。出賣自己一切的對象不容易找到哪!」
「為了不讓他人知道?」
「這是其中一個理由。因此,假設買到畫家的名字和經歷,行動舉止就得像畫家,
若是演員,行為態度必須像演員。」
「有點像小孩子游戲。」
「不錯。這種孩子游戲,成年人卻玩得很認真。不過,有時也跟年輕少女上床,那
就不能說是孩子游戲了。心情上就像在玩『煮飯仔』吧!」
「若是這樣,只要恰當地制造一個名字不就可以了嗎?」石津插嘴。
「話雖不錯。但是這個俱樂部拘泥於實在的人物。換句話說,普通的人找不到這樣
的人選。一是花時間,二是花錢。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為會員。」
「原來如此。」片山點點頭。「若是那樣,為何陷入被人狙擊的窘境?」
平田一直滔滔不絕地說到現在,驟然間躊躇起來。
「那不是……不是我們的責任。真的。」
「怎麼說呢?」
「譬如我的例子吧。我向某位病死的人物買他的過去。並不便宜哦!我說服了他的
遺族,繼續讓他保持行蹤不明。可是……」
「怎麼樣?」
「那位該病死的對象,其實不是病死的。」
「不是病死的?即是……」
「他是被人殺死的。」平田說。
4頭好重。腦筋遲鈍,頭痛欲裂。
晴美徐徐張開眼睛。因為稍加刺激,腦袋就有撕般的痛楚感。
怎麼啦?首先想到的是醉酒。在她的經驗中,這種頭痛法,只有急性酒精中毒才會
發生。
奇怪。自己昨晚有喝那麼多酒嗎?
昨晚……現在呢?現在在哪兒?
晴美突然醒覺,視線清楚了。
由於仰面躺著,映入眼簾的當然是天花板。可是……東京的破公寓天花板大異其趣
。
對了。這裡是德國。德國的酒店。古堡酒店。然後是地下道、奇異的會客室……終
於想起來了。自己跟一名落伍二十年的男子暢飲威士忌——酒裡下了藥。
「畜生!王八蛋!開什麼玩笑!」
晴美罵了一大堆不雅的說話,企圖坐起來。不意一陣頭痛襲來,不由抱頭呻吟……
托頭痛的福,她的意識逐漸清晰起來。
這裡不是那個豪華的會客室。大概是上鎖的其中一個房間。沒有窗,可是燈火通明
。房間佈置很像會客室,有些刺眼的宮殿設計。
那個男人呢?晴美四處張望,找不到他。
有點冷。啊——晴美發現自己是赤裸的。
不過五秒鐘,晴美嚇得跳起來。原來自己赤裸裸地躺在一張睡椅上。
「好失禮——把一位淑女——赤身露體的——擺在這裡——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
晴美對著看不見的敵人亂吼亂叫,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拚命搜尋脫掉的衣服,可借
一件也找不到。
「怎麼辦?」
晴美焦急了。自認女強人的晴美落到這種田地,雖然沒有生命危險,畢竟覺得「羞
恥」,失去了奮鬥的意志。
她在房內東張西望。沙發、床,還有——竟然有畫架。
畫布面向另一邊,看不見畫的是什麼。
無奈,晴美只好裸著身體走向床邊。因為受了這麼大的刺激,頭痛完全消失了。她
用力扯下床單,打圈圈裹住身體。感覺上是穿上印度民族服裝。
首先藏起肌膚,晴美舒了一口氣,再想下一步做什麼。
身體似乎沒有受到傷害,不然一定知道。
那人把晴美脫光衣服,讓她躺在長椅上,然後跑掉了。為什麼這樣做?
晴美望望畫架。前面擺了一張椅子,旁邊的小几上面並排著調色板和畫筆。
好象使用到一半的感覺。
畫的是什麼?晴美繞到畫布前面去。
「嘩!」晴美不由大喊一聲,瞪大眼睛。
晴美在畫布上。在睡椅上裸睡的晴美……「畫的是我啊!」晴美禁不住喃喃自語。
看到自己的裸體畫,心情有點怪異。難為情和羞恥感兼而有之……「我這麼胖嗎?
」晴美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難道這是那個毫不起眼的土包子畫的?
晴美不太懂美術。家裡唯一的一幅畫,乃是銀行日歷的雷諾雅雷而己。
然而現在看到的畫,多少可以看出具有相當不凡的技巧。當然,出身美術大學的人
,也許個個都畫得出來,不過確實畫得相當好。
這幅畫的顏料塗得很厚。不是美術創作上非現實主義的歪曲形象,而是印象派的感
覺,晶瑩的肌膚在光與影之中玲瓏浮現。
晴美忘了置身何處,欽服地凝視那幅畫。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移開視線。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這幅畫,的確不簡單。
晴美的裸像周圍,特別是背景的牆壁一帶塗得很亂,有用褐色的顏料塗滿的感覺。
「不能讓石津看見。」晴美喃喃地說。
不僅是畫本身的問題,而是今後怎樣處理是好。
離開這個房間,是否可從地下通道回到梅原伸子的房間?
那個男人跑到哪兒去了?不可能把畫畫到一半就回家去了吧!想起來也很苛妙,做
故意下藥使自己沉睡,沒有對她有不軌行為,只是為了畫一幅裸體畫?
若是那樣,何不僱用一名模特兒更乾脆?何必花費心思到這個地方來?
那人不像有畫畫的心境。難道這是別人畫的?
假如這裡是想像中的高級淫窩,自己豈非早就被人——幸好想像落空了。
總之,必須設法離開再說。可是身上披的是床單,走起路來總是不方便。
「我的衣服呢?」
晴美一邊嘀咕,一邊四處尋找。房間不大,看過衣櫥,找不到,衣櫥裡空無一物。
床的另一邊還有一道門,大概是浴室吧!
晴美走過去,找開門一看,果然是浴室。
然而,晴美無心再找衣服了。因為有一個男人在那裡。
男人癱坐在冰冷的花磚地上。穿著西裝,領帶扯掉了,襯衫的鈕扣打開,似乎睡著
了,頭往下垂,怪異地一動也不動。
晴美膽怯地彎下身去窺望男人的臉。男人突然動了一下。晴美嚇得跑起來。
男人不是憑自己的意志移動。而是根據所謂的「重力法則」,慢慢向旁邊倒下去。
他死了。真覺告訴晴美。
看看他的臉,晴美立刻知道她的直覺是正確的。男人臉上的眼鏡脫落,咚一聲掉在
地上。
晴美再次發現那張臉似曾相識。他是誰呢?為何死在這裡?是否心髒病發暴死了?
晴美身體探前詳看,驀地瞪大眼睛。
他的背部有黑色的污塊擴散。是血。
「被人殺死的!」
晴美狂吞一口唾液。到底是誰幹的?
晴美走出浴室。總之必須離開這裡了。這副裝束當然不能進一流餐廳,現在這個非
常時期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晴美再用床單緊緊裹住自己的身體,走向門口。正想開門之際,發現門上掛了鏈子
。
急急拿掉鏈子,拉開房門一看——還有一道門。
這是歐洲常見的雙重門。門隔三四十厘米的雙重門。
晴美再拉外邊那道門。沒有上鎖。
出去一看,竟是走廊。
不是地下通道,而是酒店裡面的走廊。
正在楞楞發呆時,前兩三間的房門開了,一名穿酒店制服的女性走出來,見到晴美
,有點驚訝地站住。
當然啦,有人裹住床單在酒店走廊上行走,不吃驚才怪。
「午安!」晴美忙不迭地露齒一笑,赤著腳快步跑開。
目送晴美的背影離開的德國女職員,歎息著搖搖頭……晴美其後很幸運沒碰到別人
,找到自己房間。
門沒上鎖。由於是舊式酒店,幸好不是自動鎖。
晴美沖進房內,反鎖好房門,拉上窗簾,終於鎮定下來。
「糟糕!」
看看時鐘,已經四點多了。
「哥哥他們……對了,接受平田大使的款待去了。」
他們一定很擔心,也許在酒店裡到處找過她。
現在這個樣子不能出去。晴美心裡覺得不舒服,先去浴室洗澡,然後穿上自己的衣
服。
哥哥他們回來沒有?先去大堂看看好了。
晴美走向門口,正想拉開房門,倏地停住。
突然想起來了。那個房間的門掛起鏈子。房間沒有窗口,也沒有其他門。換言之,
房裡只有男人和自己……換句話說,殺死男人的兇手無法出到外面。
也即是說,男人是晴美殺的!
「怎麼可能……」
她被藥弄睡了,不可能殺人。況且,屍首旁邊沒有發現兇器。客觀來看,當然最可
疑的是晴美。
晴美一時說不出來。「哥哥……」
「我們一直等你,而你鬼影也不見——跑到哪兒去了?」
「呃——你不來真可惜,食物好吃得很。」
「瞧你說得多自在!」晴美瞪著片山。
「你在生什麼氣?」
「算了!」
正在賭氣時,石津走過來了。見到晴美,高興地說。
「嗨!晴美小姐!你在這兒呀!」
「對不起!你們找我嗎?」
「對呀!不過,實在太好吃了。我怕浪費了晴美小姐那一份不禮貌,總並吃了一人
半的份。那份甜品真是極品……」
「夠啦!」晴美愈聽愈氣,轉身就走。
「她怎麼啦?」石津說。
片山聳聳肩。「女人脾氣,晴時多雲偶陣雨!」
會客室裡空無一人。晴美坐在沙發上唉聲歎氣。
「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終於說出這句怨言。
透過玻璃窗可望見庭園。客人在三三兩兩散步的身影映入眼簾。
總覺得一切彷彿是夢。暗道、地下秘密會客室,以及迷藥、裸體畫、屍首,最終以
密室結尾。
當然難以置信。可是,屍首是實物,那幅畫也真有其實。究竟是怎麼回事?
行動派如片山晴美,稀罕地自我苦惱不已。
「喵!」腳畔傳來的聲音。一看,福爾摩斯在抬頭看她。
「福爾摩斯,連你也想來告訴我,那裡的菜餚很好吃麼?」晴美托著下巴。
「我知道。大家都不在乎我嘛!」
「喵!」福爾摩斯的叫聲好像想說什麼。
「怎麼辦呢?那邊有屍體的事,很快就會被人知道,這麼一來……」
喚!糟了!那幅畫!大家一眼就看得出是晴美的畫!
「糟糕!看到那個,就以為我是兇手……」
「什麼兇手?」片山走過來。「到底你在干什麼?」
晴美突然疾顏厲色地說。「你們在享受佳餚美味的時候,我正從衣櫥後面滾進秘密
暗道哪!」
「哦?好不好玩?」
「裡頭有個秘密會客室,我喝了下藥的威士忌,失去知覺了喲!」
「原來這樣。」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沙發上,浴室裡有個男人屍體啊!」
「然後就睡醒了?」片山以為晴美講夢話。
「好!跟我來!」晴美氣忿地起身往前走。
福爾摩斯和片山急忙追在後面。
「喂!你去哪兒?」
「我帶你去看屍體呀!」
「什麼?」片山不太相信的表情。「你說真的?」
「很遺憾。是真的!」
「那麼——你說一絲不掛什麼的,也是真的?」片山的臉色變了。
「真的。不過,我沒受到任何侵略。」晴美急急補充。
「那為什麼……」
「去到就懂了。」晴美逐漸恢復本來的心境。「平田大使的故事怎麼樣?」
「這件事不重要。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那男的有事而已。」
「你說屍體?」
「對。」
「難道是謀殺……」
「是啊!」
「真要命!」片山望著天花板歎息。「我受不了!」
往上看的緣故,片山的腳一個踉蹌,向前仆倒。
「小心一點!被殺的只有一個人!」
「知道兇手是誰嗎?」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晴美說。「兇手是我。」
片山啞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是這裡。」
晴美站在那道門前。門沒上鎖。
「原來是雙重門啊!」
「沒有窗口的房間,冷颼颼的。因此才做雙重門吧!」晴美說著,率先走進去。
畫架還是原來的樣子。
「先去浴室看看吧!」
「可是,有血……」片山不安地說。
「沒有的,不會太嚴重。」晴美打開浴室的門。
確實沒有血流成河的場面。同時也沒有屍體。
「咦?屍體呢?」嘻美不由大喊。
「喂!你說的屍體……」
「剛才明明在這裡的!背部流血……你過來這裡看看!」
晴美拉著片山回到房間畫架之前。
「冷靜一點!這幅畫的模特兒是我……」
突然,晴美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
片山看到那幅畫,莫名其妙地說:「這幅水果畫的模特兒,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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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雙面人】
下雨了。
沒有比旅行時遇到雨更無聊乏味的事。
片山呆呆地坐在會客室裡,眺望灰雨包圍的庭園。
會客室裡沒有別人。連一點談話聲音也聽不見。
到底幾點鐘了?肯定是下午。因為剛剛吃過午飯。
總之,是個懶洋洋的下午。慵懶的感覺迎面襲來,連看手錶的興致也提不起來。
晴美說頭痛,躲在房間睡覺。石津呢?片山不曉得他在干什麼,也不想知道。
福爾摩斯是榮子的「保鏢」,但是當事人不願意接受這件差事,而是榮子片刻不離
它左右。
至於那四位小姐,絲毫不懼貝雨,不知上哪兒尋快活去了。
於是剩下片山孤零零的呆在會客室裡躺著發愣。
必須在這裡待到何時?片山歎息。事情演變到如此田地,他們也不是不能離開。依
照原定計劃,下一站是去奧地利,在維也納四處觀光。
栗原也許會生氣,但是不會知道。
說實在的,自己是來休假的嘛!
可惜片山就是不敢違抗上司的命令,所以苦惱。
說起來,有錢人做的事也真匪夷所思。
當然,錢也不是容易賺的。然而竟然肯花一大筆錢買他人的經歷,作為一種游戲,
確實有點超乎常人所能想像。因此之故,有時遭受性命的沮擊,也算自作自受了。
「哇!」突然旁邊傳來叫聲,嚇得片山彈起來。
「怎麼?你的妹子如此可怕?」
晴美帶著陰沉的表情坐在一邊。
「幾時進來的?」片山拍拍胸口。「這樣嚇人對心髒不好,知不知道?」
「你要我演奏進行曲通知你?」
「也不是……頭痛好啦?」
「石津吻我一下,就痊癒了。」
「什麼?」片山頓時僵硬著臉。「那個傢伙,他在哪兒?」
「開玩笑罷了!大概是在有東西吃的地方吧!」
「怎麼?原來開你哥哥玩笑啊!」
「誰叫你不來探望妹妹!」晴美露出兇相。
「看來你已經完全精神起來啦!」
「差不多啦!結果來說,被殺的是……」
「不要突然沒頭沒尾的說話嘛!」
「我是說平田大使的故事。我沒聽得完整嘛!」
「就是這樣鑼。」片山歎一口氣。「我也不曉得他說的是真是假。」
「刑警的責任就是要把一切看通看透!」
「平田大使是經一位先入會的會員介紹入會的。那人就是楠本正夫,他買下了梅原
伸子的丈夫梅原重行的過去……」
「那個車禍死亡的人?」
「不錯。他聽楠本說,假如要找對象,只要拜託醫院就可以了。」
「換言之,即是遇到意外的人死亡……」
「也有時是在路上發生意外,身分不明的人送進醫院。這個人一死掉就跟他聯絡。
」
「可是,萬一身分不明豈不是無可奈何?」
「只要調查就知道的。尤其是提供線索的那位護士,事先替他把身分悄悄藏起來了
。」
「哦?那豈不是故意使他身分不明?」
「死者的家屬大概從楠本得到不少金錢賠償吧!楠本介紹平田入會時,好像告訴他
一定會找到適合人選雲雲。」
「後來找到了?」
「找到一個姓山邊的人。那名護士通知平田,有間低級酒廊失火,山邊在那裡燒死
了。由於當時死者身邊帶著月票,所以知道身分。於是平田憑著這點線索,前去探訪山
邊的遺族。」
「一談就妥?」
「他付了錢,買下了山邊的過去。」
「可是,為何這樣做?隨便取過名字不就行了?」
「萬一死者的家人提出搜索要求,豈不麻煩?」
「噢!原來這樣。」
「他們談妥了,於是平田以山邊的身分加入『幽靈俱樂部』。可是……」片山搖搖
頭。「一年之後,那名護士就要見平田。」
「為什麼?」
「那時平田已經被政府派來德國了,他很頭痛。那護士卻堅持說非見他不可,沒法
子,平田只好偷偷寄錢給她,請她過來這裡。」
「然後呢?」
「那位護士向平田坦言一件事實。其實,那叫山邊的男人沒有燒死,只是受了重傷
,搶救過來了。可是護士以為他已經燒死了,立刻通知平田,後來山邊又活下去,她當
然慌了。」
「那時她已經收下禮金了吧!」
「不錯。於是她悄悄替山邊打了一針……」
「殺死他?太過分了!」晴美瞪大眼睛。
「本來她以下錯藥的過失,使醫院開除她。然而後來被人知道了這件事,寫信告訴
她:『我知道你殺了人。』」
「誰寫的信?」
「知道就不必傷腦筋啦。」片山說。「她被那個人物叫出去談判。她不知道對方是
誰,但是嚇慌了,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包括平田大使的名字?」
「是的。那個人物告訴她,絕對不能原諒委託她這樣做的人,一定要殺掉!」
「原來如此。不過,站在被殺者的立場,竟然成為有錢人玩游戲的犧牲品,的確是
不能容忍的事。」
「因此平田也嚇得發抖。」
「自作自受啦。」晴美說。「不過,被追殺的好像不止平田一個吧!」
「問題就在這裡。」
「換句話說,除了山邊以外,還有人不是死於自然,而是被殺的嗎?」
「也許是的。」片山點點頭。「後來,平田收到一封恐嚇信。」
「誰寄來的?」
「知道就不必傷腦筋啦!」
「說的也是。」
「不光是平田,另外一個自稱大崎的男子,原姓吉川的也收到了。他就是那個餐廳
東主。」
「於是他們召開那次集會——被你混進去那次?」
「不錯,平田被他們叫去出席了。他認識那位餐廳東主,彼此知道對方是俱樂部的
會員。」
「那叫松井的呢?」
「不認識。假如相信平田的話,他是第一次在那個集會上見到松井。」
「然後哥哥就……慢著。那次的集會,到底是誰召開的?」晴美想到而問。
「聽平田說,為了聯絡住在德國的『幽靈俱樂部』會員,這裡有個所謂的俱樂部代
表。那人通知平田,約定時間召開會議,請他召集附近的會員。」
「那位代表是誰?」
「平田說他也不知道。通常只是對方聯絡他的。」
「真的?」晴美狐疑地說。「我覺得那個人的話不太值得相信。」
「你說我嗎?」突然傳來石津的聲音。
「怎麼?是你呀!」片山沒好氣地瞥他一眼。「到了晚飯時間嗎?」
石津意外地提出抗議。「片山兄!你的意思是說我一天到晚只顧著吃東西嗎?」
「難道你不是嗎?」
「哥哥真是!」晴美笑了。「石津,有什麼事?」
「現在片山兄的房間裡有客到訪。」
「客人?是誰?」
「女人。」石津嘻嘻一笑。「不會又是另外一個老婆出現了吧!」
「你沒問她叫什麼名字嗎?」
「沒有。我叫她留在房內等你。」
「酒店的住客嗎?」
「我沒見過的面孔。」石津說,催促片山。「我想你還是早點去的好。」
他想趕走片山,自己可以坐在晴美身邊。
不料片山站起來說,「好,走吧!你也來!」
石津漢口氣說,「片山兄愈來愈像栗原探長啦!」
「哇喵!」充滿朝氣的聲音在走廊上回響。,遠遠看到榮子和福爾摩斯相繼奔過來
,片山停下腳步。
「小妹妹,你們在玩什麼?」
「小貓咪飾演獅子,我是泰山!」
說完,榮子尖叫一聲,慌忙追趕福爾摩斯去了。
「唉!福爾摩斯可以好好減一減肥了!」片山苦笑。
「片山兄取代它如何?」石津調侃地說。
二人來到片山的房門前面不遠時,發現門打開了,有人走出來。
「咦!她不是衣笠裕子嗎?」片山說。「她在等我?」
「不,不是她。」
裕子聽到片山和石津的聲音,吃驚地轉過臉來。
「片山先生!是你嗎?」
「怎麼啦?」
片山發現裕子的臉色很緊張,嚇了一跳。
「裡面有人……會不會是美知子……」
片山驀地瞪大眼睛。裕子的雙手染著紅色的血。
「你的手……」
「我摔了一跤!爬起來的時候……覺得手滑滑的……」
「知道了。你留在這兒!」
片山急忙開門進去。
有個女人倒在床上,片山不認識的女人。腹部一帶染滿鮮血。
「石津!快打電話聯絡櫃台!」片山怒吼。
「是!」石津衝到房間的電話機前。「不過,片山兄,假加對方講德語,你來聽好
嗎?」
「快點!」片山大嚷。
然而不管石津聯絡多快,一眼看出,女人完全斷了氣。
「請問……怎麼樣了?」衣笠裕子站在門口問。
「她死了!」
聽了片山的話,裕子搖晃一下,靠到門邊。
「難道是……美知子……」
「不,陌生女人。我沒見過她。」
片山的話使裕子松一口氣。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不是跟大家去觀光了嗎?」
「嗯。不過雨太大了,大家覺得無聊,三十分鐘之前回來了。大家各自回房,我覺
得很冷,淋了熱水浴。」
「然後過來這兒?」
「不。我們約好在樓下的餐廳集合。可是美知子一直不來,我怕她有什麼,所以過
來叫她。」
「是嗎?總之,你應該先回去自己的房間比較好。」
「可是,幸子和由紀在樓下……-」
「我會告訴她們。還是你想下去?」
「下去好了。我一個人覺得害怕。」。
「好的。石津,你送衣笠小姐下去吧!我留在這裡。」
「是!」
石津跟櫃台聯絡完畢。由於對方講日語,令他感激不已。
「如果能夠的話——我想洗手……」裕子說。
對了,裕子的雙手被血弄髒了。
「好的。浴室在那邊,你先去洗洗手吧!」片山說。
裕子憑著驚人的忙憶力,準確地避開屍體所在的地點走了過去。
「石津,為小姐開門呀!她的手髒了。」
「是!」石津急忙衝到裕子前面,替她打開浴室的門。
「我來替你開水龍頭!」
石津走進浴室,順手將浴槽的塑膠遮簾拉開——美知子赤裸裸地站在眼前。
二人驚愣地對望一陣。
「嘩!」美知子慌忙拉上遮簾。
「對不起!」石津臉紅耳赤地沖出浴室,跟走進來的裕子撞個正著。
「救命啊!」裕子被石津推倒,發出驚呼。
「不……我……我是無意的……」石津頓時驚失措地說。
片山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
2「真不像話!我才離開一陣子,事情就搞得這麼大!」福爾摩斯的表情好像是這
樣埋怨。
「警察馬上就到。」格林貞子疲倦地說。「這種事什麼時候結束啊……」
「真是的。」晴美搖頭歎息。
「一旦發生命案,這間酒店的聲名也一落千丈啦。」貞子忍不住說出洩氣的話來。
「不要緊的。」晴美勉勵她。「大家不會記得太久,而且這裡的客人不是以日本旅
客為多嗎?發生在德國的案件,日本不會報道太多,不至於有影響的。」
貞子終於露出笑顏。「聽了你的話,我真的覺得不要緊了。」
「這是捨妹最拿手的特技。」片山說。「對了,被殺的女性是不是這裡的住客?」
死者年紀不小,看樣子有三十開外了。身上衣著相當樸素,不像太高級的貨色。
「剛剛登記入住而已。」貞子說。
「那麼,她的行李呢?」
「已經運去她的房間了。」
片山再度俯視女人的屍體。福爾摩斯「喵」了一聲。
「可是……」
「喵!」福爾摩斯的聲音可以聽出「不耐煩」。
片山憑經驗知道什麼意思。歎一口氣,對貞子說,「請你讓我看看她的行李,好嗎
?」
「可是……那是警察的……」
「我知道。不過,這裡的警察並不曉得目前的事態進展,說不定看成是強盜事件。
作為一名刑警,我想我有義務保護這同酒店的其他住客。」
曾幾何時,片山的話變成堂皇的演說。晴美拚命憋住笑聲,福爾摩斯打哈欠,石津
壓住咕咕響的肚皮。
「好吧!」貞子點點頭。「趁警察還沒趕到之前。」
貞子走出房間。片山、晴美、福爾摩斯和石津魚貫跟在後面。
片山回頭告訴石津,「喂!你留在屍體身邊!」
「她叫什麼名字?」晴美問貞子。
「田中和子。她在登記卡上這樣填寫。」
「田中……不像真名。」
「大概是假名吧!」貞子說。「不過,大家遇到各種不愉快的事情,我也不敢亂猜
。」
片山想,那幾位少女可能不用真名登記投宿。
「就是這裡。」
貞子站在一道門前,取出總鑰匙,打開房門。
片山先走進去。行李還擺著沒開,看來真是剛剛到達的了。
「她的護照應該擺在這個旅行袋裡。」片山說。「鎖住了。鑰匙是不是在她身上?
」
福爾摩斯迅速走到片山腳下,嘴裡赫然銜著一串鑰匙!
晴美「得」一聲弄響手指。
「不愧是名偵探!哥哥果然有一套。」
片山沉下了臉,從福爾摩斯嘴裡拿下鑰匙。
「哪一支才是……好像是這支小的。」
喀嚓一聲,鎖頭開了。片山打開旅行袋找了一會,立刻找到護照。
「這個是了。哦——山崎芳子。」貞子說。
「山崎芳子?」片山想了一下。「對。平田大使提過這個名字。那個護士的名字喲
!」
「那麼她是……」
「這可麻煩了。」片山搖搖頭。
「為什麼?」
「換句話說,假設她是被殺的,當然她從會面的對象聽說有關事態了。」
「晤。那就對大使有點不利了。」晴美說。
「大使怎麼啦?」貞子不解地間。
「沒有……這是我們之間的事。」片山慌忙支吾過去。他知道,不能在貞子面前談
起那件事。
「我不會說出去的。」貞子立刻察出事情不簡單,改口說,「出去吧!警察車好像
來了。」
出到走廊時,恰好遇見松井走過來。
「發生什麼事?」
「兇殺案。」晴美若無其事地說。
「兇殺案?在這個酒店裡面?「是的。」貞子點點頭。「干擾之處請多多見諒!」
「不,不是你的錯。不過,很不好處理哪!」松井搖搖頭說。
「對不起……」貞子急步走了過去。
「片山先生!」松井喊住交臂而過的片山。
「什麼事?」
松井捉住片山的手臂,走前一些,低聲說:「小心!留神你太太的安全!」
「這是什麼意思?」片山驚訝地問。
可是,松井不再說話,沉默地往前走「怎麼呢?」晴美走過去。
「沒什麼……我也不懂他說什麼。」
片山搖搖頭——留意你太太的安全?他是指山邊美知子身上會發生什麼意外嗎?
片山心裡湧起不安。一切即將完結的預感。一種模糊的預感,好像快要沖破所有不
清不楚的局面的感覺「片山兄!餐廳可以開放晚飯了!」
石窪的聲音一下子把預感打得粉碎……「我睡著了!真的,不騙你。」美知子聳聳
肩說。
入夜之後,雨勢更大了。
從酒店的餐廳可以眺望嵌上照明的庭園,可是今晚被重重雨幕包圍,只看到蒼白的
燈光閃閃爍爍。
一名好像不習慣捧餐的女恃應,偶而跌破碟子在地上。
片山和美知子共處一桌。晴美、幸子、裕子和由紀在別的餐桌上用餐。也許發生命
案的緣故,整個餐廳傾於沉默,談話聲音比平日低沉。
「這塊肉扒真好吃!」只有石津一個人例外……「在雨中走了一會,好疲倦。回來
泡熱水好舒服啊,不知不覺地打瞌睡起來。」美知子笑著說。「後來沉到水裡才醒過來
,幸好沒淹死。」
片山不晚得如何分辨美知子說話的真假成分。
這四位少女是什麼人?無論怎樣愛玩的女孩,也不至於冒用別人的名字,跑到德國
來吧!
看美知子的笑容如此純真爛浸,不像是假的。
片山不認為自己有看穿女人心的能力,然而不管對方是誰,絕對不想「疑神疑鬼」
。他相信,沒有人活著只說真話,也沒有人活著只說假話。
「片山先生。」美知子不安了。「你不相信我?你以為那個女人是我殺的?」
片山搖搖頭。「我沒有這樣想。你不必擔心。」
「真的?」美知子垂下眼睛。「可是,我覺得你好像比平日不愛說話了。」
「是麼?」
「是啊!」美知子不安地把玩手中的餐巾。「跟我在一起……令你覺得不舒服嗎?
」
「我沒這樣說呀。」
「可是……坦白地說好了。跟我在一起,很累是不是?」
「我跟女人在一起就會很累。」片山道白地說。「尤其是跟不把真相告訴我的女人
在一起時。」
美知子的臉有點哀恕。「果然你在懷疑我啊!」
片山再也說不出話來。
假如換著一般善於應付異牲的男人,這時一定懂得巧言令色地奉承幾句,圓滑地安
慰對方。然而片山不懂這一套。
「我明白了。」美知子說。「我會搬出你的房間。對不起,給你添了麻煩。」
片山發現美知子的眼底閃著淚光,吃了一驚。但見美知子站了起來,快步走出餐廳
去了。
片山喝了一口白開水。加了碳酸的水,很難喝。
我竟然使女人流淚。片山的心隱隱作痛。自己做了何等愚味的事啊!
他想起松井的警告。留心你太太的安全……美知子回房去了。那是山崎芳子遇害的
現場,片山和美知子吃過晚飯後,必須搬去其他客房。
假如美知子一個人搬走了,萬一遇到襲擊的話……片山急忙站起來,離開餐廳。
「怎麼啦?」晴美見到片山出去的背影。「美知子也出去了。」
「一定是上冼手間去了。」石津向來缺乏想像力。「晴美小姐,要不要咖啡?」
「嗯,也好。」
石津拚命揮手吸引侍應注意期間,晴美攤開桌上的報紙來看。
由於是德文報紙,晴美當然看不懂,只是顧手拈來,作出看報的樣子而已。
福爾摩斯輕輕跳到晴美的大腿上。
「哎喲!你好重。」晴美埋發現福爾摩斯正在窺望她手上的報紙,她酸溜溜地說:
「你懂德文嗎?」
福爾摩斯伸出前肢碰一碰紙面,然後望望晴美。
「怎樣?那張照片?」
晴美留意到福爾摩斯指示的一張人頭照。
一名藝術型的男性,長頭髮,已經中年了。
晴美皺皺眉頭。好像在哪兒見過的險。在什麼地方?她想起不久以前,自己有過同
樣的感覺。
「對了!」晴美恍然。
「嘎?晴美小姐……你要什麼?梳打水?」
晴美對石津的話充耳不聞,拿著報紙起到幸子她們的餐桌前。
另一方面,福爾摩斯卻快步走出餐廳去了。
「對不起,打攪一下。」晚美說。「哪一位替我翻譯這段報道好嗎?」
「哪一段?」大崎幸子探頭看一看。「哦,簽田良造被殺了。剛才我們正在談論這
件事。」
「簽田良造?」
「他是畫家。他在歐洲比日本出名……」
晴美點點頭。「我想起來了。他跟日本畫壇的人吵架,一氣之下離國出走。」
「不錯。」棚山由紀說。「他對外宣佈只畫抽像畫,背叛寫實派藝術的人。」
「謝謝你。」晴美回到自己的座位。
「怎麼啦?」石津好奇地眨眨眼。
「不,沒什麼。」
想起來了。先前在地下會客室遇到那個不起眼的中年人。雖然裝束宛若別人,卻是
這個簽田良造無疑。
為什麼發生那種事?
他替晴美畫的裸體畫是寫實畫。換句話說,因著他曾宣佈否定寫實派的畫,表面上
忠實地遵守這個宣言,然而有時很想畫寫實畫,於是透過「幽靈俱樂部」,以日本女性
為模特兒秘密作畫。
為著防止成為模特兒的女性識破他是簽田良造,故此他喬裝為另一個人,那副平凡
的公司職員裝束,多半是他「買」來的。
他之所以用藥弄睡對手,趁對方沉睡時完成繪畫,也許因他不想被人看到他畫的是
什麼……簽田良造為何被殺?難道他是……一個念頭突然掠過晴美的腦際。
山邊是平田大使,死去的餐廳老闆吉川是大崎,棚山是恰井,剩下的是衣笠了。片
山誤打誤撞冒充的角色,實際上會不會是簽田良造?
如此一來,很可能是殺死一名姓衣笠的男人,得到他的名分。
「對……一定是的。」晴美忘我地喃喃自語。
回神一看,眼前擺了一杯忌廉梳打。
「這樣對不對?」石津擔心地問。
「我……叫了這種東西?」
「啊……假如弄錯了……」
「算啦。什麼都無所謂。」
晴美開始喝忌廉梳打時,驀地發覺餐廳變很靜悄悄。回頭一看,幸子、由紀、裕子
三人的餐桌都空了。
晴美站起來。「石津,跟我來。」
「好。去哪兒?阿拉斯加,還是南極?」
「謎樣的地下道。」晴美說。嚇得石津眼睛眨個不停……3片山遲疑一會,打開房
間。
房內黑漆漆。剎那間以為進錯房間。
他先進到新搬去的房間看過一遍,不見美知子的影子,這才回到原先的房間來看看
。
「關起門來!」黑暗中傳來美知子的聲音。
「原來你在這兒。我以為你出事了。」
片山霍地亮了燈。
美知子在床上,裸露的肩膀跑出毯子外面。
片山不由猛吞唾液。當他發現地面亂放著美知子脫下的衣裙,已經猜到現在她什麼
也沒穿就上了床。
「對不起。」片山說。「剛才是我不對。向你道歉。請你穿上衣服好不好?」
「我沒生氣呀!」美知子燦然一笑。「你真特別。叫女人脫衣服的可能有,叫女人
穿上衣服的男人,大概只有你一個吧!」
片山聳聳肩。「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無論如何低聲下氣討好女人,都不受歡迎。
」
「這正是你可愛之處呀!」美知子坐起身子,伸出玉臂。「過來!」
「拿衣服給你嗎?」
「不,你來就可以了。」
無奈,片山只好走到床邊。
「你想知道真相嗎?」
「當然。」
「讓我告訴你。假如你肯陪我睡覺的話。」
「這種交換條件前所末聞……」
「聽我說。」美知子用力握著片山的手。「確實,我是另有目的才接近你的。可是
現在不同了。我真的喜歡你喲!」
「像我這樣的男人有什麼好?」
「不要再多說了。」
美知子冷不防地一把抱著片山,嘴唇壓過來。片山突然被人壓住嘴巴,一時呼吸困
難,拚命翻白眼。就這樣被美知子拉倒在床上。
一男一女相擁在床,本來是挺浪漫香艷的事。然而片山就是片山,居然一個不留神
,就從床的另一邊滾下去。
「嘩!」
二人同時驚呼……然後相視大笑起來。
「唉,像我這樣的人,畢竟不適合演床上戲。」片山好不容易站起來說。
「真的。」美知子用毯子裡住身體站起來。「不過,可能很適合結婚。」
「不要嚇我。」片山望望牆璧。「剛才太過刺激的緣故,畫框歪掉啦。」
他走到牆上掛著的油畫面前,扶好畫框。不料松開手時,整幅畫掉下來。
「糟糕!」片山急忙彎下身去。就在一剎那同碰到畫面。
片山嚇了一跳。畫面的顏料居然黏到手上來。
「還沒干……怎會有這種事?」
「片山先生……」美知子欲言又止。
「喃!」就在那時,片山腳眸傳來福爾摩斯的叫聲。
「咦!你怎麼進來的?」
看來剛才並沒有把房門關好。
福爾摩斯走到油畫跟前,伸出爪去抓柔軟的顏料部分。
下面好像塗嵌著什麼。
福爾摩斯抓得滿身髒兮兮的,最後抓出一把薄薄的刀刃。
片山站起來。
「原來你知道,這幅畫剛剛畫好。」
美知子垂下眼簾。片山繼續說下去。
「你和衣笠裕子在這裡殺了山崎芳子。正想出去時,聽到我和石津的聲音。
你們不能把兇器帶出去,情急之下,你把刀子嵌入這畫中。為了掩飾手上沾到的顏
料,你把自己脫光,沖進浴室去沖洗。因你認為我們不會懷疑衣笠裕子,於是設法轉移
我們對你的注意。」
美知子搖搖頭。「不是的。」
「那麼本來是怎樣的?」
「把刀藏入畫中的確實是我和裕子。其實我沒想到要這樣做。不過,裕子對味道也
很敏感。她發現那幅畫未干透。因為想到萬一被人從那把刀得悉兇手是誰,太可憐了…
…」
「可憐?」
「那個女人死不足借。」
「你認識山崎芳子?」
「嗯。」美知子點點頭。
片山凝視手中那把被顏料弄髒的刀,然後盯著美知子。
「你是……不,你們到底是誰?」
「我是山邊美知子呀!」
「大概不是吧!你們的姓全部跟『幽靈俱樂部』的會員相同。我想不可能是巧合。
」
「卻是真的。」美知子說。
「我的想法是,唯一可以解釋這種巧合的,即是俱樂部采取一種方法,會員的尋歡
對手,必須是跟會員自稱的姓名同姓的人。」頓了一會,片山又說下去。
「換句話說,你們在日本受聘為俱樂部會員的對象,之後才來這裡。於是依照規定
,使用規定的姓名。這樣,會員就知道,凡是跟自己在俱樂部自稱的姓氏相同的女人投
宿在此,就是自己的對象。因此,那四名會員才會跟你們四人同姓。」
片山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不由喘一口氣。
美知子沉默地注視片山一會,終於拿開裹在身上的毯子,走過去把脫下的衣裙穿上
。
片山默默地等候美知子說什麼。
美知子整整齊齊地穿好衣服,轉身走到片山面前。
「你所說的一點也不錯。」
「是嗎?」
「不過,關於我的卻不對。」
「你說什麼?」片山不由反問。
「我真的是山邊美知子啊!」
片山目不轉睛地盯著美知子,驀地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的啊!」
終於明白了!原來如此。
就在那時,走廊上傳來叫嚷聲。
片山和美知子同時大驚,一時無法動彈。
一陣跑步聲後,房門大開,大崎幸子氣咻咻地站在門口。
「美知子!裕子中槍了!」
「什麼?」片山把刀子塞進口袋,沖了出去。「她在哪兒?」
「會客室!」
片山拚命往走廊上奔跑。福爾摩斯領先跑在前頭。
「太意外了!」石津瞪大眼睛。
「可不是嗎?我沒說慌吧!」石津嘟起嘴巴。
「好吧!原諒你。總之,我從這裡開始探險的。」
晴美和石津從一零六號室的洋式衣櫥出到地下通道,再沿著地下通道來到遇見簽田
良造的豪華會客室。
「這裡是用來干什麼的?」石津說。
「這是『幽靈俱樂部』的會員跟女人約會的地點。」晴美說。「一定事先約好時間
,在這裡等候對方。假如談攏了就到另一邊的三個房間去。若是還有其他事情,就從這
裡出去別的地方……」
「這裡用來吃飯嗎?」石津傻乎乎地間。
「各種用途都用。包括替對方畫裸體像。」
「畫畫?我的畫不太好哪!」石津回答。
「你真是……」晴美歎一口氣。「女人多半是從這條通道來的。對方當然是從那道
門來的了。」晴美指一指關閉的門。
「過去看看,從那門可以出到什麼地方。」
「好。」石津點點頭,過去想開門。「咦!鎖了。」
「是嗎?能不能弄壞它?」
石津咧嘴一笑。「包在我身上!」
「不要太粗魯哦!」
石津退後幾步,哇一聲大叫,向前衝過去。撞一次而已,門就往外打開了。
「好厲害!了不起!」晴美瞪大眼睛。
「又是通道!」石津撣去衣服上的塵埃,站起來說。
「走吧!」
晴美走在前面。這回很快走到褸梯前。
「上去不知出到什麼地方呢?」
「只好上去看看了。」晴美說。
「讓我先走。」石津制止晴美,開始領頭上褸梯。走了大約一層褸的高度,又是通
道……「好像出到外面了。」石津說。
風很冷。而且傳來嘩啦啦的雨聲。
「沒帶雨傘,怎麼辦?」
「現在是兇殺案的搜查喲!這種話也說得出口?」晴美裝腔作勢地說。其實她也不
喜歡淋雨。
「先出去看看再說……」石津繼續沿著幽暗的通道往前。
「前面有出口。」
「打得開嗎?」
「好像不是門,普通的牆璧……動了。」
石津用力一推,牆壁以中心為軸旋轉。
晴美往外窺望,嚇了一跳。
「這裡……不是庭園嗎——不錯,他們出到了酒店的庭園之中。
晴美用手碰一碰打開的門戶。「瞧!外側是樹籬喲!出入口是偽裝的。」
出到哪一帶呢?晴美從綿綿雨中探頭出去左看右看。好像是酒店的對面,靠近庭園
的邊端。
如此一來,那條地下道和房間,乃是建造在庭園下面的。恐怕是從前就有的,經過
改造,做成這個出入口。
「俱樂部的會員是從這裡進出的。」晴美說。
「怎麼辦?出去看看嗎?」
「可是……故意淋雨的結果,乃是感冒哦!」
晴美正在作出普通常識的發言時,傳來人聲。
「在這裡!」
「從那邊轉過去了!」
女人的聲音。那不是大崎幸子和棚山由紀嗎?
「右邊!」這回是男聲。
「左邊!」這個是女聲。
「到底哪一邊?」又是男聲。
晴美聞言瞪大雙眼。「咦!哥哥的聲音!」
就當這時,晴美和石津面前突然出現一個男人。晴美嚇了一跳,對方似乎也吃了一
驚,剎那間呆立不動。可是男的臉變成黑影,看不清楚是誰。
「晴美小姐,危險!」
石津擋到晴美前面。因為他看見男人手裡有槍。
石津的聲音似乎似乎被片山聽見了,聲音飛過來。
「石津,小心!那個傢伙開槍打中裕子!」
「什麼?豈有此理!」晴美尖叫。
「好傢伙!」石津不顧一切地沖進雨中。不意腳下一滑嘩聲大叫一聲,跌個四腳朝
天。
幸好跌了一交。因為同一瞬間,對方開槍了。假如石津沒有摔倒,一定被槍打中。
這時,福爾摩斯冒雨出現。
貓本來不愛淋雨。但是人類不太濟事的時候,它不「袖手旁觀」了。
福爾摩斯像子彈一般縱身跳起,伸出利爪,往男人的一把抓過去。
「嘩!」男人慘叫一聲,往後栽倒,手槍掉在地上。
福爾摩斯下到地面時,男人一邊捂著臉,一邊踉踉蹌地走前去。
片山奔過來。幸子、由紀在後面。
男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他的臉照在水銀燈下。
「你是……」晴美頓時啞然。
他是松永,平田大使的秘書「他把裕子……」幸子的聲音氣得顫抖。
「殺了他!」由紀怒喊。
「不,不行。」片山歎息著說。「必須讓他得著該有的報應——石津,帶他過來。
」
「遵命!」
石津一邊擦著跌倒時撞到的額頭,一邊走向失去抵抗能力似的楞在那兒的松永。
槍聲又起。晴美嚇得回頭一看。
有人撿起松永跌落的手槍,向他發射。
松永按住胸口,呻吟著,在雨中徐徐倒下。
「這就可以了。」格林貞子說。「片山先生,請你拘捕我吧!」
說完,把槍扔到片山面前。
「雨停啦!」美知子說。
早晨。酒店的會客室一片寂靜。然而並非空無一人,除了片山等人外,美知子、幸
子和由紀也在,還有貞子獨自遠離而坐。
眾人沒有開口說話。大家都在等候。
門開了。進來的是松井。
「醫生剛剛出來了。」松井說。「衣笠裕子小姐的性命沒有危險啦。」
眾人發出安心的歎息聲。
「我完全誤解了。」松井對片山說。「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你時,你跟衣笠小姐走在
一起,使我一直以為你的太太是她,」
「那天你要我留意的是指衣笠小姐?」片山問。「可是你為何……」
話沒說完,片山改變主意。「必須聯絡警方了。報警之前……在這裡順序地整理一
遍好了。貞子女士,這間酒店,是不是『幽靈俱樂部』的德國分部?」
貞子點點頭。「是的。已經很多年了。」
「你的丈夫也是會員嗎?」
「不是。由於是這種酒店的關係,不太顯眼,恰好供作用途。這是其中一位住客向
我提議的。」
換句話說,那天會議中「多余的椅子」,應該是格林貞子的位子了。
「於是你把本來就有的地下道改道成房間?」
「是的。我從日本總部知道俱樂部介紹過來的女性名字後,再由我聯絡跟她同姓的
會員。我不知道誰會來。因為是由會員本身向總部直接提出要求的。」
「恕我說得難聽——那是一種類似賣淫的……」
「不錯。」貞子承認。「關於這點,我說我不在意是說謊了。不過因著這個契機,
我拉攏了一批一批的客人。持續一段時間後,欲罷不能,就這樣做了下去。我告訴自己
,責任雖重,但是有必要……」
片山轉向美知子等人。
「接著輪到你們的事。」
「讓我來說。」美知子說。「我是如假包換的山邊美子。」
「聽說你的父親在酒廊失火時燒死了……不,你說只是失蹤了。」
「嗯。我的父親和母親相處得很好——可是我很喜歡父親。母親是後母,不是真正
的生母。我聽父親說,生我的母親離家出走,不知到哪兒去了。」
「那麼,藉著山崎芳子的通報,平田向你母親游說,買下山邊的過去的事,你完全
不知道鑼。」
「當然。如果我知道,我不會允許她這樣做。父親失蹤後,母親突然變得手頭闊綽
,使我覺得很古怪。不久,母親遇到意外死亡了。臨死之際,也許內疚吧,向我坦言一
切真相。」
「包括平田的事?」
「不。連母親也不知道買賣的對手是誰。不過,她曾悄悄去過父親逝世的醫院,確
認那是父親,那時見過山崎芳子。她把山畸芳子的事告訴了我。」
「於是你調查她的事?」
「嗯。我四處探聽,後來問到父親的死好像是山崎芳子的過失造成的,於是我猜想
父親可能是被殺的。」
「你把山崎芳子叫出去談判,逼她招供?」
「嗯。平田的名字,也是那時從她口中同出來的。平田告訴她,一定要找到適當人
選,必要時可以不擇手段……」
「我想是這回事。」片山點點頭。「平田告訴過我,山崎恣意而為。」
「平田為了升官,須要跟有名望的人聯絡關係。由於他的對手是『幽靈俱樂部』的
會員,因此他也設法成為會員。」
「原來如此。所以你來這裡找平田吧!」
「我從山畸芳子口中問出其他人的名字,伺機接近那人。跟他結識之後,探聽到俱
樂部的事,得知內部另有安排。我既不能以山邊女兒的身分來,縱使用假名也不一定見
到平田。因此接受俱樂部安排的特別工作,以虛構的『山邊』為名接近平田。」
「因此你跟其他三位女友一起來這裡。可是,你在那個地下的房間見到的不是平田
,而是松永。」
「是的。我馬上知道來者不是平田,但是不能講出來,我想設法逃跑,可是突然遭
受他的襲擊……」
「後來你從那個秘密出口逃出庭園,遇到我們。」晴美說。
「我被強暴了……受到強烈打擊,不知如何是好。」美知子說。「但是我又不能投
訴,也怕對方懷疑我。剛好那時野說片山先生是刑警,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我想片山
先生目在身邊,所以誣告襲擊我的人是他——對不起。」
「算了吧!」片山微微一笑。
「當我見到這位小姐遭受如此不幸時,我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羞恥。」貞子說。
「為了贖罪,所以我代替她復仇……」
「我明白你為何槍擊松永。可是為何殺死那個畫家?」晴美問。
「殺死簽田良造的不是貞子女士。」美知子說。「簽田的會員名稱是衣笠,而衣笠
裕子也是如假包換的裕子。」
「那麼,她跟你一樣……」。
「對。簽田的例子跟我父親情形相似,為了得到入會資格,殺了裕子的父親,而且
是親自下手殺的。裕子知道了,準備來殺簽田。可是那天被晴美小姐搶先一步見到簽田
,而且被他帶走,裕子跟在後面。」
「當簽田替我畫好畫像,離開房間時,裕子出手殺死他的吧!」
「雖然她的眼睛看不見,但是感覺敏銳,要做的事還是做得到。」美知子說。「而
且當時簽田不知道自己受狙擊。」
晴美盤起胳膊沉思一會。「我不明白。當時房門的鏈子掛上了。裡面沒有別人……
」
「喵」一聲,福爾摩斯在門邊,然後從半掩的門背後頭出來,調皮地看看晴美。晴
美想了一下,「得」一聲弄指頭。
「我懂啦!那是雙重門!她是不是躲在兩扇門的隙縫之間?」
「那是我。」貞子說。「我看到裕子小姐從房間走出來。進去裡面時,發現簽田的
屍體,察出事態不尋常,於是將她留下匕首塗嵌進晴美小姐的畫中。我知道清潔組的人
很快就到走廊,既不能置之不理,又不能把屍體拖走,怕血弄到衣服。恰好那時晴美小
姐醒了,情急之下,我只好躲在雙重門之間……」
「我走進浴室時,你又跑進來,掛上門鏈子,躲進衣櫥裡……」
「因為進浴室之前,你已經檢查過衣櫥了。」
「原來是這樣的。」晴美說。「既然不是我做的,那就放心啦。」
貞子殺死山崎芳子時,美知子和裕子把那把兇刀塗進油畫中。那樣做大概是作為貞
子維護裕子的回札吧!片山想。
「簽田的屍體是事後運走的。」貞子說。「還有,那幅畫也替換了。對啦!」貞子
從會客室裡頭的畫架上,拿出一塊用紙捆住的四角物。「這幅才是晴美小姐的畫。兇器
還在畫中……」
「讓我保管好了。」片山慌忙接過來。
晴美的裸體畫,斷乎不能讓石津看到!
「松永為何射擊裕子小姐?」晴美說。
「我想他大概知道了裕子小姐的真正身分吧!因為他在大使館工作,可以查得出來
。他一定猜到殺死簽田的兇手就是她。」
「難道是平田命令的?」
「我想是松永恣意使用平田利用俱樂部的權利吧!他是平田的秘書,應該很多機會
得悉俱樂部的事。」片山說著,轉向松井。「對了,松井先生。你又怎麼會跟這些事扯
上關係?」
松井正想說什麼時,會客室的門大開,梅原榮子走了進來,然後上前一把抱住松井
說。
「已經無所謂了!爸爸。」
「啊!是的,一切已經結束了。」
松井緊緊擁抱榮子。在座的人都呆住了。
「松井先生,你是……」晴美說。
「我的名字是梅原重行。」松井說。「還有,她是內子——伸子。」
門口站著的是那位不習摜捧餐的女侍應。她微笑的時候,眾人發現她果然是梅原伸
子。
「我完全沒留意到。」晴美說。
「慶幸我沒遇害,好好活了下來。」松井一即梅原說。
「其實我沒死,後來得知一切,覺得必須從頭做起。後來我利用松井為名,成為另
外一個人。」
「伸子女士為何藏起來?」晴美問。
「因為榮子遇到那件不幸事。」伸子說。「那天晚上,榮子無意中看到美知子被強
暴後,松永從那個庭園的隱蔽出口走出來的情形。松永覺得不放心,後來跑回頭,想把
榮子淹死。」
「於是福爾摩斯想做保鏢,一直跟著榮子哩!」
「我跟外子約好在這裡會面。那晚發生那件意外,外子提議一切小心為上。
那天我和外子商量我們之間的關係萬一被人知道處境就會危險的事,恰好被貞子女
士聽到了,她答應幫我的忙。首先是有關浴室的血,那是烹調用的兔血。以後外子以住
客身分住進酒店來,而我化裝為女侍——這個裝扮比較不會引人注意。」
「那麼梅原先生也是會員?」
「我以棚山的名義入會的。假如這是一般的游戲不無所謂,牽涉到殺人則不可饒恕
了。我想查個究竟,到底這個組織的實際情形如何。」
「寄出恐嚇信給平田的是你嗎?」晴美說。
「是的。我無意殺他,只想揭露他的真面目。向警視廳放出謠言說這裡可能有事發
生的也是我。」
「那位餐廳老闆吉川是自殺身亡的吧!」
「他是個膽小儒弱的人。簽田則毫不介意,連那次的集會也不出席。」
「是這樣的呀!」片山歎一口氣。「看來最近就會更換大使了。」
梅原一家人,以及美知子等人陸續離開,會客室裡留下片山等人和貞子。
過了一會,片山說:「貞子女士——能不能說出真相?你槍擊松永的事縱使可以理
解,為何連山畸芳子也不放過?」
貞子笑了一下。「姓山邊的人並不太多,我沒想到從前跟我生活在一起的也是山邊
。」
「你的意思……」晴美瞪大眼隋。
「那天,美知子小姐說她想洗澡,我讓她在我房間洗澡時發現的——她是我的親生
女兒。」
「換句話說,山崎芳子殺死你女兒的父親?」
「是的。為了女兒,也為了分手的丈夫,我認為我必須殺了她!」貞子望著片山。
「這件事,請別告訴美知子,好嗎?」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哥哥不懂德語,即使想說也說不出來。「晴美說。
「說的也是,哈□哈!」
石津大笑起來,發現其他人不笑,馬上止住。
片山和晴美不由撲哧地笑。連福爾摩斯也「笑」了。
「終於從保衛小孩子的使命獲得釋放,所以高興?」晴美對福爾摩斯說。
「不過,你必須繼續保衛大孩子的安全哪!」
「你說誰?」片山生氣地說。
「哎唷!我又沒指名道姓!」
「好吧!這幅畫且讓石津見識一下如何?」
片山舉起手中的畫,不料捆著畫像的紙張啪一聲脫落。
石津見到那幅畫會怎樣?這點交由各位想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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