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哼!」我說道。
「你究竟怎麼了?」永井夕子露出不悅的臉色瞪著我。
「甚麼?」
「你從剛才就一直哼啊哼的。又不是金魚,看你能哼多久。」
但,這是她故意找碴,實際上我只不過是發出了「哼」罷了,既不是有意嘲笑,
也不是心有所感。我從剛才一直哼啊哼的,只是因為沒有其他的話好說,不管怎麼
說,我想這總比一聲不吭來得好。
咦?我與這麼一位活潑可愛的女孩子面對面聊天,竟然只會「哼」?實在是有點
說不過去。可是,請你們也為我想想看。不論是誰,如果聽到自己並不討厭的女孩子
一直稱讚別的男人,頂多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發出「哼」吧!我早過了不惑之年,已不
是血氣方剛的小子;不能因嫉妒而發狂亂吵亂鬧呀!如果現在立刻去宰了那小子的
話,又太辜負了我這刑事警察局搜查一課的組長職位。
「對不起!對不起!」
我至此只好好言賠不是。永井夕子透過茶館的大玻璃窗看外頭。
「嗯!真是個好天氣。」
一面按捺不住地說著,然後面向我:
「所以啊!我覺得問題是如何選擇題目。」
說到現在年輕人漫天胡扯的功夫,實在有如翱翔天空的飛盤一樣神出鬼沒、變幻
莫測,真叫人吃不消。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目前就讀於T大學文學院四年級的永井夕子被選為
校慶的企劃委員。而校慶從明天起,也就是十一月三日至五日為止。由於夕子是系負
責人,所以必須想出每天每場演講的題目,並負責交涉擔任演講的老師。這實在不是
一件輕鬆的差事。雖然如此,第一天她還是以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請來了一位頗受女
學生們歡迎的作家,演講「小說中的女性表徵」,第二天請了一位最近才剛離婚,綽
號「結婚顧問」的某某女士演講「失敗婚姻的實例研究」(!)。但,她還有一位人
選尚未決定。不,本來有一位旅行家答應來演講,結果一下子又跑到北海道去了。糟
糕的是校慶明天就開始了,因此非得趕快想個法子補救不可。所以……就問我是不是
能上台說些甚麼,這一來不禁令我大吃一驚。
「這個題目怎麼樣?『由殺人現場到逮捕兇手』──只要選一個具體有趣的案
子,像做實錄般地說一說就可以了。」
「喂!等一下!」
「如果要改成其他的題目……。你大概也只能說『老人問題』了。」
「喂!」我有點憮然地說道:「妳已經確定我一定會答應?」
「啊!甚麼?是啊!你愛我吧?」
「那,那……嗯……」我一時為之語塞。快四十歲的老男人一下子被問到這種問
題,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那麼,你答應囉!」
啊──真是傷腦筋……。
「這麼一來我就可以稍微放心了。──日期是十一月五日下午一點起,一個鐘頭
的時間。」
「一個鐘頭?」
「沒關係啦!只不過六十分鐘而已。──啊──!那麼我們來談談謝禮的事
吧……」
我開始熱中起來。謝禮?!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說真的,」夕子像是難以開口似地,「第二天來演講,綽號叫『結婚顧問』的
女士實在是個錢鬼,如果依照我說的價錢她就不肯來演講。而其他人也是,都說那天
另有要事,所以我只好隨他們的意,急急忙忙地說願意付兩倍的價錢。可是,錢早就
預算好了……」
我眼看著那名叫「希望」的玫瑰色球不斷地乾癟下去。
「不用了。如果是為了妳,我可以免費服務。」我勉強地說道。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真不愧是我的男朋友!」
「也只有在這麼剛好的時機才會被當作男朋友看待。」
嘿嘿……夕子吐了一下舌頭。那副調皮搗蛋的模樣實在讓人覺得有股難以言喻的
可愛。而驅使我這麼一個嚴肅的警官答應演講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她那可愛的模樣。
可是這個小女孩一旦把難題堆到眼前時,一下子又蛻變成女福爾摩斯,發揮她那令我
驚訝不已的推理技巧,因此人實在是不可貌相啊!
「可是,那太對不起你了。」
夕子一面啜著咖啡,一面說:「那麼,這樣子好了。五號校慶結束以後,我請你
去我的房間參觀。」
「真的?」
我不禁心頭一陣狂跳。夕子的的確確是我的情人,週末假日我們也曾一同到處旅
行,可是我卻不知道夕子住的地方。我曾聽她說她的父母在一次車禍中世去,現在一
個人生活,可是她現在住的地方究竟是木板隔間的公寓?還是裝潢漂亮的大樓?這是
我就不知道了。
「我那裡雖是個小地方,可是別太失望唷!」
「沒關係。我是不是可以現在……」
「不行!」夕子瞅著我看,「一切等演講完再說。」
「好吧!」我嘆了一口氣,「可是究竟說甚麼好呢?我並不擅長在眾人面前說話
啊!」
夕子看著入口處,突然神采飛揚地說:
「你看!那就是我剛才和你說的川島副教授。──副教授!」
回頭一看,有一位三十五歲左右,似乎相當受年輕女同學歡迎的男人,一面露出
他那富有魅力的笑容,一面走向我們這一桌。從剛才就一直被夕子稱讚不已的人,就
是這位名叫川島的文學院副教授。他個子很高,身上穿著做工精細的西裝,稍長的頭
髮梳得服服帖帖的,健康端正的長臉上流露出一種知性的高貴感。他的家世一定不
錯。
「啊!永井小姐。」
「副教授,這位就是答應五號來學校演講的刑警組長宇野先生。」
「那真是謝謝你了。給你添了這麻煩。」川島有禮地說著,一面坐在夕子旁邊。
夕子愉快地說:
「副教授,真是不好意思,您到旁邊拿一把椅子過來好嗎?」
「咦?」
「這個人是很會吃醋的喲!」
我不禁面紅耳赤地說:「不,沒那回事!」可是川島卻笑著轉移座位。
「不,請別在意。──我也很喜歡永井小姐,也曾邀她去吃便飯,可是她卻說:
『我有個男朋友在刑事警察局工作,』實在真沒辦法。」
我只有苦笑著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可是內心不禁欣喜若狂。這種矯揉做作的男人
通常是我最討厭的類型,可是現在才發覺這樣的人也未必是壞人。實際上,領帶別針
上鏤著翡翠,像外國人一樣在手指上套上名貴寶石鑲的戒指,而不會令人感到討厭的
人還真少見。
加上校慶顧問的川島,我們開始討論演講的內容。我首先選出幾個有趣的案子,
然後明天再度和夕子見面時再決定題目。
這個決定完了之後,我們針對最近的學生人格傾向又聊了一會兒。這時店裡跑來
了一位慌慌張張的年輕人。
「啊!副教授,是中野先生呀!」夕子說道。
「真的是他。怎麼?──喂!中野!在這裡!」川島向我說明:「這是我研究室
的助手。」
名叫中野的年輕人匆匆忙忙地趕到這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了,副教授!」
「怎麼了?」
「大事不好了。請來一下!」
「有甚麼事嗎?是拜託你找的那本書的事嗎?」
「不不,其實是青木──」
「青木?他怎麼了?」
「那個人──好像死了。」
由於突然聽「死」這個字,我們三個人彼此看了一眼,證實一下自己是不是聽錯
了。
「死了?」川島反問。
中野點頭:
「是啊……大概……」
「大概?你到底在說些甚麼?」
「不,這件事相當奇怪。──這麼奇怪的事──」
「川島先生,」我插了一句,「說不定是我份內的事,我們一起去吧!」
「太好了!那就拜託你了。好!我們走吧!」
咖啡館對面就是學校正門。我們走過銀杏夾道的長路,越過廣大校園的草皮。到
處都有學生忙著準備明天的校慶。
我們走進一棟四層建築物,步下階梯而去。
「這是地下室。」
川島一面走下樓梯,一面對我說明。
「書庫到了。」
走下樓梯有兩扇門。中野打開門說:
「在樓梯下面。」然後退到旁邊去。
書庫裡面有點陰暗,積了一層灰塵。高高的書架隔著窄小的空間並排著,裡面放
滿了一本本厚重的書。
「就在那裡。」
夕子以一副艱澀的聲音說道。由於聲音有點迴聲,因此聽來很大聲。──在我們
走進來的門旁,還有一個更陡的樓梯通到下面。
「地下室有兩層。」川島對我說。
那樓梯就像大廈緊急出入口經常備有的塑鋼樓梯。在樓梯盡頭,有一個男人仰著
臉倒在那兒。
「醫生呢?」我問中野。
「不……我知道他已經死了……」
「你是醫生嗎?趕快把醫生找來!」
我憤怒地大叫著,於是中野嚇得跳了起來,走出屋子。我又說了:
「真對不起!嚇到你們了。不過,經過那麼一叫,我的情緒反而安定下來了。我
們下去看看吧!」
我們慢慢地走下陡急的樓梯。躺在那裡的是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年紀大約三十
歲左右。我蹲下來量他的脈搏,耳朵貼在他的胸部聽聽心臟是否還在跳動。
「的確是死了。可是才剛死不久。」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實在很遺憾……。他真是個好人。」夕子喃喃自語地說。
「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是我的助手。應該說是個書呆子,最喜歡把自己關在這個書庫裡。他應該會成
為一名優秀的學者的,可是……」川島臉色蒼白地搖著頭。
「是不是掉下來的?」夕子看著樓梯上頭問道。
「或許吧!」我贊同地說:「這樓梯很陡,大概是不小心失足滑下來的。就好像
我們看到的一樣,他的頸骨折斷了。」
「眼鏡掉到哪裡去了?」
離屍體一公尺遠的地方有一副鏡片粉碎的眼鏡。
「是他的東西嗎?」
「是的,我認為是他的。」川島點頭地說,「到上面去沒關係吧?我不習慣這種
事情……」
「啊!說得也是。請隨便吧!」
夕子和我一起留在那裡,看著屍體。不久,她看看我的臉說: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聳了聳肩。夕子蹲下來開始檢閱屍體。她的眼睛閃著光輝。一股遇到怪謎時的
興奮感洋溢在她臉上。現在,女學生一變而成為大偵探了。
實際上,實在是不知道甚麼原因。就像川島教授光是看到屍體就覺得身體不適一
樣──對普通人來說,這當然是正常的反應──而卻沒發現死者的服裝很奇怪。縐巴
巴的雨衣,長統雨靴,再加上手上拿了把大雨傘。
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在大雨天要出門去的裝扮。但是,外面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從早上到現在連一陣驟雨都沒有,那為甚麼這種穿著呢?……
「真是奇怪。──難道真的是死於事故?」
「事實很明顯啊!」
「那麼,是不是有人從上面把青木推下來?」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是,只要不是明白顯露出殺人事件的話,也只能當做意外
事故了。」
「可是,這件案子你覺得怎樣?」
「我是覺得很奇怪。可是,正因為如此,所以不能把它想成殺人事件。況且,不
知道這個人是不是跟人有仇?」
「不,」夕子怏怏不樂地說:「再也沒有人會比他更不至於遭到別人怨恨的了。
因為他是那麼熱中書本,簡直可以算是書呆子,除此之外他對其他的事都不感興趣。
或許他連校慶的事都不知道呢!除了研究之外,不論甚麼事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有一次回家的時候連自己該在哪一站下車都忘了,還問站務員『到我家的話,應該在
哪裡下車』?他是最能代表不問世事的學者類型的人了。」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有的話,也早該到博物館去報到了。──他的家人
呢?」
「說到這個,我倒是知道他有一位漂亮的太太。」
「咦?」
「以前也是這間研究室裡的人,是固相當樸素的美人,人又很好。他們是兩年前
結婚的。介紹人是川島副教授的父母親。」
「他的父母親?」
「副教授川島的父親以前也是這所大學的教授,去年去世了,不過,是個偉大的
學者。──啊,青木的太太真可憐!」
大學裡的醫生匆匆地趕了過來。我向他說明了自己的身份。由於這是一件離奇的
命案,所以我請他務必和警方聯絡,之後我就上來了。而川島倚在書架等著我。
「好了嗎?」
「是的。其他的善後問題醫生會處理的。這真是一件突發事件。」
「那就好。我期望最深的就是青木,這件事對我來說真是一大打擊。──對了!
我們必須聯絡他太太。」
「我去通知好了。」夕子說道。
川島搖頭說:
「不,這雖然是令人難以開口,可是還是必須由我去……」
「我有一件事想問……」我插嘴說道。
「甚麼?」
「青木是不是都把雨衣、長雨靴等東西放在書庫裡?」
川島似乎不明白這個問題的意義,所以疑惑地望著我,不久才答道:
「這個嘛……好奇怪啊!他身上穿的服裝。我現在終於注意到了。」他贊同地點
著頭,「──不,青木要是一專心研究的話,就會忘了時間的存在,一年到頭經常到
了三更半夜才想到現在是幾點,因此常常在書庫裡過夜。傘、雨衣、雨靴似乎是放在
書庫裡。──可是奇怪的是,在這種天氣……」
「就是說啊!」
爬上一樓,從前面的教室裡跑出來一位女同學。
「啊──,川島副教授,太好了!找到你了!」
「甚麼?」
「不論怎麼弄,就是沒辦法把低音弄好。趕快幫我想想辦法。」
一看,在教室入口處標「音樂演奏會」。大概是為了明天校慶在做準備。
「我把麥克風的位置和椅子移了好幾遍,可是都不行。」
那個女孩子看起來好像快哭出來的樣子。
「把大約三十瓶的啤酒瓶排在兩邊的牆角上就可以了。我想這樣子應該就沒甚麼
問題了。」
「我知道了,現在就去辦。」那女孩臉上一下子浮現光采地說,「真不愧是副教
授!本來大家都已經絕望了呢!謝謝!」
這位副教授真有人緣,我兀自微笑若。之後,川島去通知青木太太青木死亡的消
息,而夕子也因為還有企劃委員會要開會,便和我約好了明天再見就走掉了。
我決定一直等到警察來,所以就在四周閒逛了一下。想盡量不讓這件事宣揚出
去。尤其是對校慶這麼一件大事,千萬不要有所影響才好。而且,這似乎只是個意外
事故……。
過了不久,轄區分局的刑警來了,我就簡單地說明了一下狀況。由於事出蹊蹺,
所以我建議他們由警政署找來驗屍官查明真相,刑警也立刻同意了,三十分鐘以後眼
熟的驗屍官帶著負責鑑定的同伴們一起來了。
隨後就如同一般驗屍的過程進行調查。由於盡量留意不要太顯目,所以忙於準備
校慶的學生們大概都沒發現。依照驗屍官的推斷,並沒有他殺的嫌疑,而是由樓梯掉
下去摔死的。
至此事情就確定了,我便走出大學的校園。一走出校門,剛好一部計程車停在門
口,川島副教授從車裡面下來,然後接普下來的是一位小巧玲瓏、堅強而美麗的女
性。她的臉色蒼白,眼睛明顯地哭得紅紅腫腫的。可是,又堅強地閉著嘴唇,站在川
島前面,走向學校內。──一定是過世的青木助手的太太。我心情有點沉重地走向車
站。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當晚,我在宿舍那間苦悶的六張榻榻米大(九十呎)的單人房裹攤開過去幾件案
子的資料,逐一地加以檢閱,以便選取其中適於演講的案子。快十二點的時候,好不
容易才敲定了最後決選的三件案子。那時正打著哈欠想去睡覺,電話鈴響了。
令人驚訝的是,對方竟然是川島副教授。
「在這三更半夜打擾你,實在很抱歉!我向永井小姐打聽到你的電話,真是對不
起……」
「不,沒有關係。有何貴事呢?」
「實際上是這麼一回事,今天晚上十點左右中野打電話給我──就是來通知青木
去世的那位助手。」
「我記得啊!然後呢?」
「好像有甚麼重要的話要說似的。我問他,他只說在電話裡不方便說,又問我是
不是方便,他現在要來我這裡。我跟他說沒關係,可是我左等右等到現在他還沒來,
所以有點擔心。」
「中野家是?」
「他住外面。坐電車的話,應該一個鐘頭就會到的。」
「他住的地方有沒有電話?」
「應該有吧!不過好像不替人傳達,所以也就沒問他號碼。」
「是不是和青木的死有關係呢?」
「嗯,那……。總之,他說在電話裡不方便說是了。」
「原來如此。」
「也許甚麼都不是,不過由於這是今天那件事故之後所發生的事,所以有點擔
心……」
「不,你說得對!那麼,從我這裡去查查看好了。中野他住的地方是?」
再見、再見,我們彼此道聲再見切了電話,然後我從局裡查出了最靠近中野住處
的派出所,又拜託那裡的巡警去走一趟,等這一切都聯絡妥當之後,我就去睡了。
──被一陣討厭的電話鈴聲吵醒之後,一看時間是清晨六點。我從被窩裡慢吞吞
地爬了出來,取過聽筒,「嗯──」呻吟了一下。
「宇野組長嗎?」
一點都不會錯,是原田刑警那濃厚的聲音。而且由他那副緊張兮兮的聲音聽來,
必定是發生了甚麼事。
「原田嗎?甚麼事啊?」
「殺人事件。你能不能馬上過來?」
「我非去不行嗎?」
我一面拼命睜開沉重的眼皮,一面說,「是不是有甚麼問題?」
「啊……。實在弄不清楚原因是甚麼?」
「怎麼了?」
「情況實在是很奇怪。那個跟那個實在搞不清楚……」
其實他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嘆了一口氣,「知道了。我馬上去。」
「太好了!我等你!」
「那麼──喂!──喂!」
我看了電話筒一眼。也沒說現場在哪裡就把電話給切了。真是的!
我問了刑事警察局,才知道現場在杉並上井草的一個角落。
時間過了十點,十一月的清晨早已嚴寒徹骨。在住宅區內殘存著雜木林,由道路
入雜木林數公尺處,聚集了一堆警察。我越過草叢走向他們,迎面看到的是原田刑警
那有如石壁般巨大的背部。
「喂!原田,怎麼了?」
「啊!宇野兄,你來了!」
「被害者呢?」
「在這裡。」
他移開身體,我看到了用布覆蓋著的屍體。
我把布掀起來看屍體的那瞬間,即使是像我這麼有經驗的老手都不禁會瞇起眼
睛,不忍目睹。我總是先假設最糟的情況,再掀開布。
「這──」
啞口無言地瞪大了眼睛。──雖然如此,不過請別擔心。不是無頭死屍那種殘酷
的場面。我所驚訝的,死者竟是中野。不,不只如此,那屍體還穿著雨衣、長雨靴,
手拿善傘。
「奇怪吧!喂!宇野兄?」
原田以和他那巨大身材不甚相稱、撒嬌的聲音說道。「昨天、今天都沒下雨啊!
他怎麼這身打扮?……。這是怎麼回事?」
我才想問呢!這是怎麼回事?
校慶的第一天,T大學的校園內異常熱鬧。到處都是臨時搭建的攤子,學生們坐
在陽光普照的草皮上,一面忙著吃甜不辣、炒麵,一面忙著談笑。
我和原田刑警在這個和昨天完全變樣的校園內轉來轉去,找昨天那棟建築物,這
時……
「好大的兩隻迷途羔羊!」
背後傳來聲音,夕子一面笑著一面走過草皮而來。
「啊!是妳啊!」
由於在前一次事件中看到了夕子的表現,衷心誠服的原田刑警笑容滿面地和她打
招呼。
「你們是專誠來參加校慶的嗎?真不好意思!」
「不是的。──川島副教授呢?」
「嗯,剛才還在立體音響研究會的展覽室。副教授是那裡的顧問。」
「帶我們去嗎?」
「好啊!──辦案嗎?」
「是的。」
夕子微微地繃著臉。我一面走著,一面跟她說中野被殺的事。
「兇器呢?」
「附近找到沾血跡的石頭。是打到後腦死的。」
「推定死亡的時間是?」
「據說是十一點前後。」
「那麼……中野穿的雨衣雨具是他自己的東西嗎?」
「是的。雨衣上繡著他的名字,傘上也貼有羅馬拼音的名字。」
「哦──」夕子點著頭。「被殺時,中野已經穿上雨衣了嗎?或者是死後才穿上
的呢?」
「雨衣上噴灑著血。應該是被殺的時候已經穿上了。」
「這麼說來,中野自己穿上雨衣這件事……不知道啦!」
「連妳也不知道?」原田表情沉重地說,「那麼,我怎麼能知道呢?」
「是啊!」我贊同地說,「殺人的可能性愈來愈大了。我們似乎得從這條線索去
查才行。」
走進張貼立體音響研究會海報的某某教室,我不禁一陣頭昏目眩。那簡直不是聲
音。振動使得身體搖搖欲墜。由成列的大麥克風裡傳來的聲音簡直是要把人轟出去一
般。
我向原田說了幾句話。不,雖然我是說了,可是由於甚麼都聽不到,所以到底說
了沒有,連自己都不太敢確定。原田應該是沒有聽到我說的話,不過他看到我口中唸
唸有詞的樣子,他也對著我唸唸有詞。我們兩人就好像特大號的金魚因為呼吸困難而
掙扎一般。
我發現了戴著耳機正聽得人入迷的川島,就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川島看到我,
點了一下頭,用手示意到外面去談。我們走到建築入口的大廳後,這場啞劇才告結
束。
「──那聲音真不得了!」我邊搖頭邊說。
「你還好嗎?」川島笑著說,「因為是第一天,所以想製造一點氣氛。──我想
起來了,昨晚真是抱歉!今天早上打電話到警方問問情況,他們又說你出去了……。
是不是查到了甚麼?」
「實際上情況變得很糟。中野被殺了。」
我把大致的情況說給一臉愕然的川島聽。
「真是!好奇怪!」
「就是這樣。──現場剛好是在中野住的地方和副教授你家中間。他大概是在往
貴府去的途中被殺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兩個人都……」
「所以,當然了,對於昨天青木的死因,也許有兇殺的可能。」
「哦!可是,應該沒有人會怨恨他們兩個人才對啊!」
「中野對於青木的死因好像知道甚麼。所以,殺人滅口。」
「要是他昨天晚上在電話中說了甚麼就好了……。也許我們就會有點線索。」
「現在一切都太遲了。目前我們只有朝著青木被殺的可能性去調查了。──對
了!我想見見青木的太太。」
川島撕了一頁記事本,抄了青木的地址和電話,遞給我。
「希望能早日破案。」他恢復鎮定地說道。
我又交代川島請他傍晚到警局去一下,為昨晚的事情做一些筆錄,然後就向川島
告辭。
「你年紀輕輕的,可是很賣力。」
「只不過是時裝模特兒罷了!」
「甚麼?」原田刑警側著耳朵問道:「是不是新潮模特兒?」
「嗯,大概吧!」
我避開原田的話。要是再認真下去,可就沒完沒了。
夕子突然停下腳步。
「啊!就是這裡。要不要去看看?」
「看甚麼?」
「你要演講的地方啊!」
我幾乎全忘了。我搔著頭說:
「可是……發生了這種案子,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演講。」
「不行!」夕子冷冷地拒絕,「這不是故意要讓我丟臉嗎?明擺著要我負起開天
窗的責任而上吊自殺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我急急忙忙地辯解著,「那麼,讓我
看看裡面的情況吧!」
那是與校舍隔開的紅磚色二樓建築物。用玻璃隔間的那半部是圖書館,剩下的部
份是可容納三百人的階梯狀教室。我們就決定在這裡談正事。由於現在還是早上,所
以裡面沒有半個人。
「在這麼大的地方我們好談正事嗎?」我從入口處瀏覽裡面,「沒自信呀!」
「喂!宇野兄,會用麥克風吧?」原田突然出其不意地冒出這麼一句。
「當然了。我所說的是,我頭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演講,實在是有點擔心。」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原田表情認真地陷入沉思之中,不久,突然容光煥地說:
「哎呀!沒關係啦!宇野兄。何況又不一定會客滿。說不一定是小貓兩三隻,數
都可以數得出來呢!所以你放鬆一點吧!」
我面無表情地瞄了他一眼,說:
「謝謝你……」
「喂!先練習一下吧?」
「我還沒決定要說甚麼啊!」
「我不是要你練習說話,是要你先適應一下講台。」
「喂喂!我又不是演員。」
「哎──呀!出場那一刻才重要啊!那是掌握聽眾心理的關鍵呀!──喂!你從
那邊的門走向麥克風前看看。」
我盡量試著不去注意微笑著看我演戲的原田,一面生澀地照她所說的樣子走上台
去。
「這樣子可以嗎?」
「嗯,你非得這麼啪噠啪噠地走不行嗎?」
「有那麼大聲嗎?」
「好像安上蹄子似的。」
我這次放輕腳步,再一次走上台去。
「這次怎麼樣?」
「又不是小偷,只要不是躡手躡腳就可以了。像這樣子,乾脆一點,大步一
點。」
「好難啊!」
「──還有,頭不要上下搖晃。──對了,就這樣子慢慢轉過來。──不行不
行!不要正面相對,身體稍微側向一邊。對對對,頭再抬高一點。這裡呈階梯狀,所
以大家低著頭就可以看到你。視線抬高一點。──不要光看天花板嘛。往下面一
點……」
然後,原田又說:「哈!屏住呼吸,不要動!」我想那樣子就像照X光時的樣子
一樣。
「那麼,明天再練習吧!」夕子以教小孩子跳芭蕾舞的老師般的口氣說道。
「我先生……被殺?」
現在成了未亡人,身穿黑色衣裙的青木治子精神恍惚地喃喃自語著。
「而現在,就像我所說的,和妳先生在同一研究室裡的中野也被殺了,身上的穿
著和妳先生被殺時的穿著一樣。因此,妳先生有可能是被人從樓梯上推下去的。嗯─
─,妳從妳先生的裝扮上有沒有想到甚麼線索?」
「沒有……。可是想一想還是覺得很奇怪。有點耿耿於懷。」
「會不會有人憎恨妳先生呢?」
「不會。」青木治子孤寂地笑著說:「他向來是最不關心世事的人。」
「說得也是。──最近他是不是跟人發生過爭執?」
「除了研究上的事會常常跟人爭論外,別的嘛……」青木治子一臉困惑地搖著
頭。
之後,我們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我和原田就告別了青木太太。
「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原田嘟囔著,「也沒有人會因為學問上的爭論而被殺啊!」
「真是搞不懂他。像他那種人連莎士比亞是不是得了腳氣病,都可以拿來當作天
下大事。」
「是那樣子的嗎?」
「除此之外,是不是有其他的動機?」
「甚麼?」
「他太太啊!──那麼漂亮的美人。這可是最世俗,最常有的動機!」
我這麼說著,原田贊同地點著頭。
傍晚,將近六點的時候,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大學校園內似乎還有一些活動繼續
著,幾棟建築物內學生不斷地進進出出。我們到處找著,終於找到了夕子,就一起到
學生餐廳去喝咖啡。
「拜訪了青木太太,可是,他難道跟別人一點糾紛都沒有?」
「我也曾想到這一點……。我個人和他又不是特別親近。」
「說得也是。嗯──,我也是到處探聽,說不定會找到甚麼線索。」
「中野那件事,是不是有甚麼眉目了?」
「不,還沒。兇手大概是看到中野從他住的地方走出來,然後由背後襲擊的。我
雖然問過其他住在那地方的人,可是也沒發現甚麼。」
「這樣子的話,看來問題是出在那些雨具上。只要弄清楚為甚麼穿上那些東
西……」
「這傢伙認為是因女色而起。」
「真是亂七八糟!」夕子微笑地睨著。
「其中必定……我突然想到一些線索,等我一下。」
「看妳的了!」
「喂,先別管這個了,你到底決定好要說哪個題目了沒有?」
「啊!反正我只初步選定三個案子,再想下去就愈來愈沒勁了。」
「你說甚麼?到現在──」
「不是這樣子嗎?這所大學裡已經有兩個人突然死了,這些都沒解決,又要我像
描繪困難的案件一樣地演講,這我實在做不到。」
「說得也是……」
夕子就像羅丹的作品「沉思者」的姿勢一樣,陷入沉思之中,不久才又開口道:
「搞甚麼嘛!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嗎?」
她又回復樂觀的樣子。
「怎麼說?」
「演講的日期是大後天,只要在那以前把事情解決不就成了?」
「妳說得倒輕鬆。到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會解決的。」
「哦──口出狂言!」
「限期破案,不是太不合情理了嗎?」
「不管合不合情理,那種事妳能保證嗎?」
「你不相信我?」
倏地被夕子一瞪,我急忙忙地辯解說: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每次考試的時候,開夜車的成績總是比較好。」
「真會吹噓!」
這時,學校內的擴音器傳來「宇野組長先生、宇野組長先生。請您聽到廣播後趕
到大門來,有人找您。」的廣播。
「究竟是甚麼事?」
我和夕子面面相覷。
「我也去!」
我知夕子兩人穿越過黑漆漆的校園,走向大門。大門前警車閃著紅燈停在那裡。
原田那巨大的身軀在車邊徘徊。
「喂!甚麼事?」
「啊!宇野兄,太好了!你在這裡。」
「又發生了甚麼事?」
「殺人事件。那個叫做川島的──」
「川島被殺了?」夕子不禁問道。
「不,不是他本人,是他母親。剛才和我們聯絡的。」
我和夕子跳上警車。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整個案子又有了新發展。青木和中野被殺時,我們只把注意力放在大學和大學四
周,並展開搜查,可是現在連川島副教授的母親都一起遇害,這麼一來,兇手的動機
和手段又得另當別論了。
「川島副教授的母親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我在警車中問夕子。
「去年去世的川島教授實際上是個養子。川島家經營企業,並且相當富有。被殺
的太太是獨生女。膝下有三名子女,長子是川島副教授。次子和川島副教授的年紀有
點差距,大概是二十四、五歲左右,大學畢業以後無所事事,到處閒混。最小的是個
女孩子,叫做川島綾子,和我同年齡,目前就讀這所大學四年級。」
「那麼,妳們是同期同學囉!」
「但是,她那個人很怪異。雖然她不是壞人,不過幾乎都不來上課。她很喜歡畫
畫,本來想進美術大學唸書,可是她的媽媽是我們這所大學的理事,所以沒問她意見
就幫她辦了入學手續。」
「聽妳這麼說來,那個被殺害的母親是個相當活躍的人囉!」
「是啊!她繼承父業又加以發揚光大。真是精力充沛。」
「又是個有錢人?」
「當然了。所以下面的兩個孩子也不用擔心將來的出路問題,日子過得輕輕鬆鬆
的。」
「這麼說來,只有川島副教授沒有受到這種過度保護現象的影響囉。」
她贊同地點著頭:
「可是,這又更慘了。──目前那兩個人的死因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
「真是麻煩一堆……。但,身邊連續發生這些殺人事件,實在令人難以相信是偶
然突發的。」
「這個嘛……。可是這麼一來,川島副教授的立場就很微妙了。」
「是啊!這三個人全跟川島副教授有關。」
「可是最早青木死的時候,副教授和我在一起啊!」
「嗯──說得也是。」
「至少已經過了三十分鐘了吧!如果從副教授進店裡來的時間開始算起的話。而
且青木斷氣的時間還不到三十分鐘啊!」
「頂多只有十分鐘左右罷了。──這麼看來,川島副教授似乎不可能涉嫌囉!」
「雖然這三個案件似乎都彼此互相關連著。」夕子一面沉思一面說著。
可是,幾十分鐘以後,當我抵達杉並區那棟豪華的府邸,看到被害死者好子的屍
體時,卻又不得不相信這三件案子的關連性。川島好子也是身穿雨衣、長雨靴,手拿
傘死的。當然外面一點都沒下雨的跡象。──唯一不同的是,川島好子身穿的雨衣、
雨靴都是高級品,不像另外那兩人穿得麼破爛。還有,傘是聖諾蘭的品牌。
在有點暴發戶感覺、擺飾過多的川島府邸廳內,我和川島副教授面對面坐著。
夕子站在暖爐旁邊──大理石的壁爐架──傾聽我們的談話。眼前的桌上擺著上
好的雪利酒,喉嚨裡的酒蟲不禁蠢蠢欲動,可是不行!不行!我現在正在辦案!不知
從哪裡傳來音樂聲,大概是立體音樂的傑作吧!似乎在某些隱密處放置了好幾個擴音
器。
「真是太麻煩你們了。」
在母親死亡之際,川島竟然若無其事地拿起雪利酒,說:「組長先生,請?雖然
你正在辦正事,可是喝一杯應該無妨。」
坐在旁邊假裝看記事本的原田頓時咕嚕一聲。以他那麼巨大的身材,酒量應該不
差。
我有點猶豫,最後:
「那麼,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伸出手來,可是原田比我更快一步。夕子在一旁不住地忍著笑。
──優雅流暢的情調音樂,再加上雪利酒。宛如晚間俱樂部的情調一樣。
「你大概覺得很奇怪吧?組長先生。」
川島搖了搖手中的杯子,說:「母親過世──而且又是那麼奇怪的死法,卻一副
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面喝酒一面聽音樂,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我倒是想聽聽你的理由。」
「我母親是個大忙人。她相信金錢就是愛情。如果給孩子大量金錢的話,孩子就
會滿足。──雖然他不是個壞母親,可是在孩子心目中,卻只不過像個嬸嬸罷了。她
一天到晚都忙著工作,曾經在一天之內出差遠至北海道和九州。可說是令男人都汗顏
的精力派企業家。連我都戲謔地稱呼她為『董事長』呢!」
「原來如此。令弟、令妹也一樣嗎?」
「是的。……不,應說是厭惡母親才對。我弟弟孝治經常一覺睡到中午,又玩到
三更半夜才回來,妹妹又被畫迷得神魂顛倒……。他們兩個人都認為自己之所以這麼
遊手好閒,全是因為我母親太過放縱的緣故。──總之,都是推卸責任的傢伙。由於
對現在的自己不滿,所以把責任全怪到母親頭上。」
川島副教授的這番分析即使對自己的親弟弟而言,也太過嚴厲了一些。
「我了解了。可是今天的事件,令堂被害的時間大約是六點半左右,現場如你所
知的,是在大門。是在正要出門的時候,有人偷偷潛到背後,用掛在內廳的古短劍刺
在背上──。幾乎是當場死亡。由於她是身穿雨衣,所以兇手不會被噴出的血濺到。
短劍上又沒有指紋。嗯,大致就是以上的狀況。你知不知道令堂要去哪裡?」
「今天是十一月三日──星期四。那麼,是去公司。」
「在休假日嗎?」
「對我母親而言,是沒有休假日可言的。每週四的七點半開始都舉行公司的幹部
會議。總之,是進行一些極機密要件的磋商。詳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這麼說來,星期四必定是六點半出門囉?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嗎?」
「是的,大家都知道。」
「實在是很失禮,請問你當時在家嗎?」
「我從學校回來的時候是五點半左右。由於晚餐的時間是七點,所以就在二樓的
房裡聽音樂。」
總而言之,沒有足以讓人信服的不在場證明。
「謝謝!接下來能不能請令弟弟出來一下?」
「好的。」然後站了起來,問道:「為甚麼會打扮成那樣子呢?查到了沒有?」
「不,毫無頭緒。」
「這樣子啊!……」
陷入凝思的川島走出去以後,原田刑警喝光了杯中的雪利酒,說:
「太好喝了!真是好酒。大概是特級的吧?」
「好了!不要再喝了!」
「啊!喂!宇野兄,我想了一下……」
「甚麼?」我沒有寄予多大期望地問道。
「外面沒有下雨,而身穿雨具出門,這是不是最近的流行潮流?我們要不要查一
查新潮雜誌?」
──不期待也罷。開門進來的人大概是女傭人,年齡大約二十歲。正要來收拾酒
杯。
「妳是太田弓子小姐嗎?」我問她。
她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
「是,是的。」
「是妳發現太太遇害的嗎?」
「是的……」
「很可怕吧!」
「好可怕!」
「妳為甚麼到大門去?」
「嗯、嗯……剛好經過。是要到這房間來時經過的……」
「原來如此。那麼,那時有沒有看到家裡的其他人?」
「沒有,誰都沒有。」
「噢!謝謝!妳可以走了!」
太田弓子手裡捧著盤子正要出去的時候,門開了,穿著華麗家居服的男子走了進
來。一見之下,一副統胯子弟的樣子,身材瘦削,帶著不健康的臉色,頭髮敲七八
糟,好像才剛起床似的。太田弓子退到一旁,走過川島孝治的身邊,那時,低低的臉
上泛著微紅,這些都沒有逃過我的法眼。
川島孝治一點都不關心母親遇害似地說,他今天在中午以前起床、出門,好像做
了一番大事業似的,所以從三點左右就睡了。
「有沒有兇手的線索?」
「嗯──」聳聳肩地說:「不管是誰,我都要感謝他。這麼一來,我就擁有一份
可以自由支配的遺產了。」
我強忍住一股要上前揍他的衝動。
「沒有其他的事了?那,我要去睡了。」
川島孝治大步走出去之後,原田吐出這麼一句:
「甚麼傢伙嘛!兇手就是他。絕對不會錯!」
如果真的由我來選兇手的話──實在是很怪異的說法──我大概會選川島孝治。
「這是怎麼一回事?」夕子慢慢地走向沙發。
「我覺得他不像是連殺三人的兇手。頂多大概是想著自己在睡覺的時候,母親不
曉得甚麼時候會發生交通事故死掉罷了。」
「哦──?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個女傭人看到他那時的眼神?」
「妳覺得怎麼樣?」
夕子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說:「那麼,你是不是注意到她懷孕了?」
我瞪圓了眼睛:
「真的嗎?」
「她彎下身來收盤子的時候,無意識地護著她的肚子。」
「那個混蛋!天地不容!」
原田脹紅了臉站了起來。
「喂!鎮靜一點!我們必須再和那女孩子談談。」
「我們應該先去畫室才對!」
「在哪?」
「二樓裡頭。我帶你們去。」
走過鋪著地毯的走廊,登上樓梯,遠處有一扇非常奇怪的門。走近一看,原來是
畫在牆上的門。甚麼嘛!我不禁笑了出來,這時,夕子推開畫中的門。那竟然是真的
門。
門裡面相當寬敞。大概有二十張榻榻米(三百呎)那麼大吧!不過,由於這裡是
畫室,所以到處堆放看完成的作品,另一方面,畫架又到處林立,所以能站的地方很
少。
「綾子小姐!」
經夕子這麼一叫,房間內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走出一位穿著寬鬆罩衫的女
孩。她的衣服上到處沾滿了水彩,臉上也是五彩繽紛地沾了好幾種顏色,可是長得非
常可愛。
「啊──夕子。真是稀客。」
「是不是打擾妳了?」
「不──沒有。我剛好告一段落。」
「怎麼不來參加校慶?」
「我本來打算去,可是後來想一想還是覺得很麻煩。──誰啊?他們兩個?」
「我的男朋友刑警組長先生和他的部下。」
「啊……。是為了媽媽被殺的事?」
我清了一下喉嚨,走向前去,問道:
「妳在畫甚麼?」
「傑作啊!」
多麼簡潔的回答。
「哦……」
我瞄了一下畫布,嚇了一跳。那不是達文西的「蒙娜麗莎的微笑」嗎?旁邊有一
幅「蒙娜麗莎」大幅複製品。
「臨摹嗎?」
「你好好仔細欣賞。」夕子說道。
我再仔細一看,雖然那明明是蒙娜麗莎沒有錯,可是總覺得有點怪。畫中的人雖
然在微笑,可是卻像放高利貸的那種冷笑,有點冷酷無情。
「我是名畫的反諷畫者。」川島綾子說道。
「哈……」
「破壞既有的價值是我的目的。」
我向四周一看,完成的作品都是很眼熟的畫,可是全跟原作不同。哥雅的「裸體
的瑪耶」身穿著比基尼的泳衣,小霍爾班的「鹿特丹的伊拉斯莫斯」手拿的羽毛筆也
換成了彷彿是派克的鋼筆。不過,即使在外行人眼中,這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技巧
孓。我現在終於有點明白夕子所說「怪異」了。
「有關令堂的死亡,我想請問妳二、三件事──」
「我一點都不悲傷,」綾子直截了當地說:「我雖然很感謝母親花錢供我畫畫,
可是她只是像有錢的贊助人罷了,實在不能稱得上是母親。」
「哦……」我嘆了一口氣,問道:「事情發生當時,妳在哪裡?」
「在這裡。」
一副不在這裡會在哪裡的語氣。
「妳知道大學裡,令兄的助手有兩人被害的事嗎?」
「知道,」她點頭,「中野兄常來這裡。」
「到這個家?」
「是這畫室。」
「真的?」
這次連夕子都嚇了一跳。
「他不斷向我獻殷勤。」
夕子眼光發亮。女孩子總是最喜歡聽這些事。
「我一點都不知道呀!那妳呢?」
「真是笨蛋!像那樣的世俗小子。──聽說已經死了。說太多壞話的話,實在太
對不起他。可是,那個人實在真討厭。每一次來這裡,就一直默默無言地坐著。」
「可憐的中野……」夕子嘆息地搖了搖頭,「妳知道他昨天來過嗎?」
「不知道。」
總而言之,川島綾子似乎並不怎麼關心這三個人的死。於是我們走出了畫室。
「唉!除了照既定順序進行調查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了。兄妹三人之中是不是有
人發生金錢上的困難?他們的交友關係如何……」我對著原田說道。
「知道了。」
走出川島府邸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
「唉!真傷腦筋。」
我和夕子兩人一邊漫步,一邊說。「後天的演講,怎麼辦?」
「剛才不是決定好了嗎?」
我嚇了一跳。
「可是,第三件案子的情況完全改觀了。」
「情況改觀未必就不好啊!」夕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就像那些雨具,簡直一點頭緒都沒有……」
「是啊!可是……」
「可是?」我看著夕子的臉,「難道,妳是不是要說妳全都明白了?」
「雖然不是,不過我突然想到一些事。」
「甚麼事?」
「現在還不能說出來。況且也還沒有具體結論。」
「那是妳太謙虛了。」
「哈!你真愛說笑!」
夕子笑著走了。可是,突然臉色一變,手按著肚子。
「妳怎麼了?」
我突然想到剛才那女傭人的事。「喂!難道──妳有了?我的──」
「你說甚麼!」
夕子一副愕然的表情,說:「現在都已經幾點了?肚子餓得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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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日,到處忙著探查線索,可是完全失敗。就這樣一點戰果都沒有地回到刑事警
察局。而夕子早有留言,要我到學校去商量明天演講的事情。
踏進已逐漸被黑暗籠罩的校園,我匆匆地趕向最初青木死掉的地下書庫。也不知
道為了甚麼,總覺得夕子會在那裡等我。
打開入口處的門,這時……
「在這裡。」
腳下傳來聲音。往地下二樓的陡峭樓梯下,夕子笑著探出頭來。
「為甚麼要在這裡……」我問道。
夕子接著說,「等一下還有別的客人要來。」
「客人?」
「下來啊!趁著客人還沒來,我們討論一下演講的內容吧!」
我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坐在附近的凳子上,說明了明天預定要講的詳細內容。
「──不太夠刺激呀!」
夕子一邊沉思,說道:「這麼辦好了,用幾張幻燈片放映現場的淒慘狀況……」
「喂!喂!到時候會有很多女同學來吧?她們可不像妳一樣,一點都不怕屍
體!」
「說得也是。如果有男同學嚇昏了,那可就麻煩了。」夕子認真地說道,「那
麼,你就稍微誇張渲染一下血濺現場的情況吧!」
哎呀!好像是在演戲一樣!──實際上,像那樣一片血海的情形是很少有
的……。
「那麼,就這樣子辦吧!」
「你真準時。」
「我知道。如果我爽約了,妳大概就會和我絕交吧!」
「而且會一片血海喲!」
我一想夕子心裡想的「你死吧!」就覺得有一股無上的壓力。
「好了好了,先別說這些充滿殺氣的話了,到底客人是誰?」
「等他來了就知道了。」
「是兇手嗎?」
「是的……。從某方面來說的話。」
「甚麼啊?」
「等一下,我現在開始說明。」
夕子調整了一下坐姿,才繼續說:
「這三件案件,乍看之下,幾乎都是同樣的事件。尤其是,三個人都在毫無下雨
跡象的天氣裡穿著雨具被殺。從這一點很容易讓人想成是同一犯人的連續犯案。可
是,實際上呢?──如果把雨衣、雨靴、雨傘等去除的話,這三件案子就變成性質完
全不同的犯罪案件了。第一個死亡的青木,根據警方的驗屍,判定是意外死亡,而且
實際上,如果沒有第二、第三個事件的話,青木的死真的會被當作是意外死亡的吧!
然後,第二個事件,雖然是很明顯的殺人事件,可是和第一、第三個事件不同的是,
那是在戶外發生的,兇器是附近的石頭。與其說那是有計劃的犯罪,還不如說是臨時
起意。而第三個案件由兇手所用的尖銳短劍看來,似乎是冷酷的計劃犯罪……」
「不太清楚。總之……」
「總之,就是說三個案件彼此完全沒有關係。」
「那又怎樣呢?妳是說,是由不同的人幹的?」
「是的,而那些雨具只是用來掩飾而已。」
我聽得都呆了。
「真可怕!不是連續殺人──而是不連續殺人。」
我拼命地清理我那混沌的頭腦,一面說:「可是,不管如何掩飾,穿上雨具的是
死老青木。而且,這應該是有其原因的!」
噓!夕子用手指抵住嘴唇示意,不要說話!然後眼光移向樓梯上面。從書庫入口
處傳來慢慢開門的聲音,不久疑惑的腳步聲在書庫裡響起。
夕子走到樓梯下,說:
「在這裡。你不下來嗎?」
在上面的那個人似乎有點猶豫的樣子。夕子又說:
「下來啊!下來啊!」
「我……不……下去!我不敢下去!」
硬擠出來的聲音是──
「為甚麼不敢下來?是妳把妳先生推下來的吧!青木太太?」
抽抽答答地哭了一陣子之後,青木治子終於開始斷斷續續地說:
「我,我並不是有意要殺他的。──我們吵架的時侯──手揮到他──剛好那地
方太陡,他就滑了下去──」
「嗯──,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
夕子安撫地說著。青木治子好不容易終於不哭了。
「──我,我忍不住了。」治子喃喃自語地說著。眼睛盯著遠處看,「我和他的
婚姻生活,實在是稱不上婚姻。新婚的第一個月內,他就有一半以上的時間待在學
校,回來以後也從不說一句親密的話。他只沉迷於房間裡堆積如山的書本,有時到睡
覺以前都不說一句話。雖然我也曾被他這一點所吸引,可是一旦一起生活──,實在
令人孤獨得難以忍受。前天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請求他早點回家。可是,他就是那
樣子。我為了怕他忘記,特別打電話來叮嚀他,他卻回答說剛送來一堆新書,所以要
留在這裡看書。我一生氣就趕到學校來,在書庫入口處碰到他,我們兩個人發生爭
執,然後……」
青木太太低下頭去。
「我明白了。」
夕子輕柔地拍拍她的肩膀。
「我們相信妳所說的。是不是?」
夕子把臉轉向我這邊。我急忙地說:
「啊──,當然相信了。」
「總之,到警察局再把詳細經過說一遍。」
「是的,我是這麼想的。」
我打電話給原田刑警,通知他把警車開來學校。──我和夕子目送看青木治子坐
上警車離去,然後漫步在校園的草皮上。
「可是,妳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嗎……」
剛好這時有人叫「永井小姐!」原來是川島副教授臉色大變地走來。
「副教授,你來得正好!」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組長先生!」
川島衝著我說,「我聽學生說青木的太太被帶上警車走了。是真的嗎?」
「真遺憾!這是事實。」
「為甚麼?」
「因為她承認是她把青木推下樓梯去的。」
川島臉色蒼白地說:
「承認?──這是怎麼回事!」一把抱著頭,跌坐在草皮上,一時嚇得目瞪口
呆。
夕子一面搖頭,一面說:
「真遺憾!副教授,枉費你殺了中野。」
「喂!妳說甚麼?」我不禁大叫起來。
「是吧!川島副教授?副教授你一直愛著青木太太……」
「是的。從她還是學生,出入我的研究室以來……」
「中野那天看到青木太太來這裡。可是,他一直以為青木的死是意外事故,又加
上看到屍體的衝擊,幾乎都忘了這件事情。可是,副教授你從青木太太那裡知道真相
以後,說服她守密而讓人以為真的是意外事故,是不是?後來中野又看到副教授你帶
著青木太太來,就想起曾經看到青木太太的事。中野認為那也許沒甚麼,可是又打電
話和副教授你商量。因此副教授你想為青木太太守密,而下定決定心把中野殺了!」
「是的。」
「實際上中野打電話給你的時間,也比你原來說的時間早。後來要他再打一次電
話來,可是左思右想之後,你還是決定把中野殺了。如果讓中野穿上和青木死時相同
的雨具的話,別人就會認為是殺害青木的同一犯人所做的。可是,青木死時,副教授
你和我們在一起,所以最先你不會受到懷疑。就是因為如此,在特意安排成意外死亡
的青木死因被重新調查的時候,若是裝作毫不知情,而且另一方面青木太太又絲毫沒
有殺中野的動機,所以也不會受到懷疑。等到夜深了,中野再次打電話來的時候,你
就要他過來談談這件事。」
夕子歇了一口氣,又接著說:
「我開始懷疑副教授和青木太太,是我從突然想到中野為甚麼會穿上雨具那時開
始的。外頭沒有下雨,卻穿上雨衣。有人會做這種事嗎?我在綾子小姐的畫室中突然
想到,除非像繪畫模特兒一樣的情形。」
原來如此!我贊同地點著頭。
「讓中野變成模特兒的人,會是誰?當然不是綾子小姐,她根本沒有殺害中野的
動機,況且她大概也不知道青木的事。如此一來,只有副教授你的嫌疑最大了。」
「後來你又對中野說『綾子想請他當繪畫模特兒』。中野一直很喜歡綾子,所以
斷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因此你又說『她想畫一幅「在雨中漫步的男人」,』所以要他
穿雨衣、雨靴,拿雨傘來。是嗎?」
我只有茫然而入神地聽著夕子說。
「對中野來說,他早已習慣綾子反覆無常的脾氣,又沒理由把這件事和青木的死
聯想在一塊。只是欣喜若狂的,雖然外面沒有下,還是穿上雨具出門去。而你就在半
路上等中野,然後把他殺了。」
「可是,再仔細想想你殺中野的動機,只要中野殺不了你,你庇護殺人犯的可能
性就更大了。一想到副教授你那時一直庇護的人……」
稍微恢復鎮定的川島苦笑著說:
「畢竟,我不善於犯罪。我出門之後才發覺甚麼殺人的工具都沒帶,沒有辦法,
只好撿旁邊的石頭……。只是,為了要擺脫嫌疑,我故意打電話給組長先生,這真是
一招敗筆。以學者而言,真可說是頭腦混沌。」
「這年頭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再度目送警車離去,一面說:「要是早知道這樣,就讓警車一次送走就好
了。」
「不要說廢話了。就是因為在青木太太承認一切罪行的打擊之下,川島才會承認
自己的罪行。另一方面,我們並沒有掌握確實的證據。」
「說得也是。──可是,這麼一來,第三件案子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再查一些事情。有關那件案子……」
「有甚麼事?這麼早。」
川島孝治浮腫著臉,走進內廳。已經是白天十一點了,他還穿著睡衣。
「有關令兄的事,實在很遺憾。」
「啊──,老哥竟然是兇手。母親心目中的好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很抱歉!打斷你的話,」我插嘴說,「令兄是殺害中野助手的嫌疑犯。」
孝治一時愕然,但隨即笑道:
「不是一樣嗎?殺害母親的,一定是老哥。」
「那又怎麼樣?……。你好像很喜歡賭博的樣子?」
「你說甚麼?」孝治的表情僵硬。
「根據調查,你好像在賽馬和輪盤上輸了不少錢。在令堂公司的經理部裡,有一
位你學生時代的朋友,因此你們兩個人就在公司弄錢賭博。」
「妳亂說!」
「可是這件事似乎會在三日每週固定的會議上被揭露。所以你走投無路,而決定
殺害令堂──」
「妳亂說!妳有甚麼證據!」
孝治認真地生氣大叫。這時,突然大雨聲淹沒了整個房間。從孝治的臉上,可以
看到血氣上沖。
「混蛋!」
孝治大叫著要衝出內聽,這時門外的牆壁──不,原田刑警兩腿一站,擋住他的
去路。孝治像皮球一樣地彈了回來。
「咦,怎麼回事?」原田走進廳裡,說,「只有這裡下雨嗎?外面天氣很好
啊!」
「是這個。」
夕子走進內廳。手上拿看唱片護套。「喂!孝治先生,這是你前天中午以前出門
買回來的唱片。自然音效的唱片!」
計程車急駛向大學。
「我在那裡注意到的。青木所在的地下書庫正上面的教室,不是正在準備音樂欣
賞會嗎?當然啦!為了調整音效,必定會用相當大的音量放唱片。而那些音裡,特別
是低音的振動傳得很遠,所以當然會傳到地下書庫去。由於書庫在地下二樓,而音樂
也複雜地迴響著,所以不太注意細節的青木聽到那些聲音,還以為是要下雨了。這一
點都不奇怪啊!」
夕子繼續說明:「川島孝治的頭腦的確很靈活。他從川島副教授那裡聽到青木的
離奇死因之後,就立刻察覺了真相。那是因為家裡暗藏了許多擴音器,可以聽到自然
音效的音樂,所以很容易就可以推查出真相。因此,他就利用這一點把自己母親殺
了,想把遺產弄到手,他就去唱片行買一張有自然雨聲、雷聲、流水聲等等的唱片,
等到母親要出門的時候播放。而他母親也一定以為真的下雨了,所以就穿雨衣走向大
門。也就是在那裡用短劍刺死了他母親。或許他母親曾經探探窗子看看外面的天氣,
可是那時外面已經一片黑暗,所以也沒有懷疑甚麼,就認為真的下雨了。他在這種情
況下殺了母親的話,當然,別人也會以為是和前面那兩件案子的情況相同,是同一個
犯人所做的,如此一來,又加上兄妹三人當中只有自己和學校完全沒有關係,所以當
然不會受到懷疑。」
「原來如此……。可是,這真是令人不愉快的案子。」
「喂!演講的時間,來不來得及啊?只剩下三十分鐘了。叫司機開快一點喲!」
「可是,開車要限速──」
「你是刑警啊!而且情況又這麼緊急。編個理由嘛!」
夕子又由一位名偵探回復到一名女學生了。
演講結束以後,四下掌聲如雷。我幾度點頭答禮,正要走下講台時,突然一群年
輕女同學「哇──!」地圍繞上來,各個手裡拿著筆記本,記事簿,大叫:
「請幫我簽名!」我一時驚惶失措。但是──
「穿得好正經喲!」
「比哥倫布還帥!」
「你有沒有出書!」
聽到這些此起彼的聲音,實在令人飄飄然。我逐一地為她們簽名,漸漸地有些樂
翻了天。
「聽說你還是個單身漢,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讓我當你的新娘!」
甚至還有這麼熱情的女孩。而我則是不斷開心大笑。──突然,我的表情可怕地
凍結了起來。我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夕子在稍遠處橫眉豎眼,眼角憤怒地上揚,彷彿像齒牙憤張的女吸血鬼在裡處瞪
著這邊看一樣。──,而且又一下子轉過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喂!喂──!等等我!喂!」
我撥開層層圍繞的女學生,跟在夕子後面追了上前。
好不容易等我追上她時,已經到了外面的草地上了。
「喂!等等我啊!」
「沒聽到!」
夕子大步地走開。我拼命地追上她。
「不要生氣嘛!我只不過簽了一下名而已。」
「甚麼!你剛才是哪副嘴臉,你知道嗎?色迷迷的!──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滾
開!」
「好了!好了!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妳愛怎麼辦,我都依妳。甚至帶妳去旅行。
哎呀!妳就不要再生氣了呀!」
「真的?」
夕子停下腳步,窺望著我的臉。我拼命地點頭。
「那麼,好吧!可是你要──」
「甚麼?」
「在這裡親我一下。」
「在這裡?」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擠滿了的同學。
「可是──這麼多人──而且,妨害風化呀!」
「噢!這樣子啊!那麼,再見囉!」
「等一下|等一下!我答應!我答應!」
我一把抱住夕子,熱情地狂吻。頓時歡聲四起,又加上口哨聲,隨即又響起鼓掌
聲。我的臉頰有如火一般地滾燙。等我回過神來,看了一下四周,發現原田目瞪口呆
地張著大嘴。
──坐在草皮上,吹了一陣子冷風之後,額上的汗水終於乾了。
「綾子小姐真可憐。」我說道,「一下子失去了母親和兩位哥哥。」
「可是,川島副教授也真叫人同情。何況她也沒有那麼洩氣。剛才分手的時候,
她還說以後會按時來學校上課。──從今以後,她會好好地臨摹名畫了吧!我也會盡
量幫助她的。」
「那最好不過。──喂!我剛剛想到一件事。」
「甚麼?」
「妳不是說演講完以後,要帶我去妳家嗎?」
「啊──是啊!可是,剛才女同學圍住你的時候,你那副色迷迷的樣子,所以要
罰你!延期,不去了。」
「好無情喲!」
「可是,如果要旅行的話,我就跟你去。」
「真的?」
我乘機說,「那,我們傍晚到哪裡去逛逛吧!」
「你要替我付賬哦!」
「嗯……,反正有獎金……」
「一副沒勁的樣子。」說著說著,笑了出來,「我又沒要你帶我去歐洲。」
「妳真體貼!可是,我有點擔心……」
「擔心甚麼?」
「我覺得和妳一起去旅行的話,似乎又會碰上別的甚麼事件。」
「是啊!不是我們往會發生事件的地方去,而是事件因我們才發生。這才是名偵
探啊!」
夕子順勢比畫了一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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