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通過國境的隧道之後,就是雪鄉了。」
像在朗誦小說似地,我唸了這麼一句小說上的台詞。
「是『通過國境長長的隧道──』!」
夕子冷冷地矯正我說錯的台詞。
「是嗎?」
刻意造成的文學氣息被破壞,我有點掃興。可是又突然想到:
「因為我們正在長隧道裡,所以省略不提。」
永井夕子吃吃地竊笑說:
「無聊!」
──我的台詞沒有錯。因為我和夕子所乘坐的這一班火車正在隧道內。或許有人
會說,受不了靜靜地通過長隧道,才作如此的交談。很遺憾地,火車現在是停在隧道
當中。
大致上來說,隧道這種東西,不管出口處是不是雪鄉,不駛出去是不行的。一直
被關在這種像黑洞一般的隧道裡,乘客們都覺得不是滋味。之所以會說無聊的笑話,
主要是想擺脫掉這層沉悶的氣氛。
火車剛停的時候,乘客們都想說「怎麼啦?」「故障啦?」「飛碟?」我是無法
想像隧道中有飛碟的存在的,反正啊!有興趣的人就在那兒吱吱喳喳地說了半天。突
然間,車廂靜了下來,靜得有點奇怪,一會兒之後,到處都坐立不安、閒雜著嘆息
聲。過了一會兒,開始了「甚麼嘛!」「到底怎麼了?」的話題,可是,這次卻夾著
不安、焦急的氣氛。
夕子把眼光調向漆黑一片的窗外。
「發生事情了嗎?」
「不管怎麼,應該廣播一下才對呀。」我說道:「甚麼都不說,反而讓大家變得
不安。」
就在此刻,車內廣播以高八度的聲音響起了,像是敲打的響聲,尖銳不已。它告
訴我們說在前方有懸崖坍塌,火車無法前進。車內靜了幾分鐘,突然有人迸出一句
話:
「喂!隧道會不會被封鎖了?」
語畢,不出一會兒工夫,車內開始蠕動不安。
「救命啊!」
「我們逃走吧!喂,行李!」
「會窒息死的喔!」
車內吵鬧不已,像極了經濟恐慌那種一面倒的狀態。夕子瞄了我一眼。好吧!沒
辦法啦!像這種場合,與其展現年輕大學女生的青春魅力,倒不如發揮四十歲男子粗
豪的聲音還來得有效多了。我站了起來,大喊一聲:
「安靜點!」
不是我在自誇,至少我也是堂堂正正、刑事警察局搜查一課的組長。這一喊,至
少能使幾十個有前科的壞蛋哆嗦不已,車內的騷動「啪嗒」地靜了下來。
「好好聽廣播怎麼說!」
「再重複一遍。在這隧道前一公里處有懸崖坍塌……」
啊,還好──。放心的嘆氣聲此起彼落,大家又坐回座位上。
「辛苦了!」夕子微笑地說:「我要重新估量你了!」
「是嗎?」
我並不笨,因為──
「你那可愛的聲音跟你臉似乎不太相稱。小時候,你是少年合唱團的男高音
嗎?」
「……」
明年四月夕子就可以畢業了,她已經提出畢業論文,現在只等畢業證書。她論文
題目是「鵝媽媽及安葛克麗斯汀之間的象徵關連性」,很適合她。
這一年又屆歲暮,我考慮看要到哪兒去渡假過年,夕子提議去溫泉鎮渡假。說得
也是,我們初次見面認識的地方,就是在岩湯谷那富有鄉村風味的溫泉鎮。那兒的溫
泉療養客人突然從開駛中的火車中消失,而成為「幽靈列車」案件轟動全國,而解開
這謎底的人正是這位年輕的大學女生永井夕子。不知怎麼一回事,夕子和我這四十歲
的鰥夫相當投機,有案件的時候,是一對好夥伴,假日則是一對戀人。現在,在她畢
業前,再一次到充滿鄉村風味的溫泉鎮去過年,的確是好主意。
就這樣,我們於十二月三十日踏上了旅途,乘上往奧秩古的地方列車。因為是年
底了,車廂內大客滿,不是些要回家過年的年輕人,就是要到溫泉鎮療養的老人們。
這輛已斑駁古舊的火車,每站都停,不趕時間悠閒地將每個人送到目的地,我已經好
久未曾如此悠閒了,整個人都鬆懈、解放了下來。
火車一點動靜都沒有。
「甚麼時候才會開動嘛?」
夕子開始不安了。
「你不是宇野組長嗎?」
頭頂上響起年輕男子的聲音。轉身回頭看去,差不多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對著我
笑。
「啊!是植村先生啊!」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植村是刑事警察局搜查四課的刑警。單位不同,沒有在一起辦過案。可是,局內
有流傳說他是最有前途的人,滿有本事的,跟他交談過幾次。是很謙虛,不會擺架子
的人,是個相當不錯的年輕人。
「你在旅行啊?」
「不是,我要回家過年。」
「嘿!是這一帶啊?第一次知道。」
「在下一站。」
「哎呀呀!所以剛才那種狀況就交給我啦!」
「焦躁不安也沒用啊!……你的夥伴嗎?」
植村眼光落到夕子身上。我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向他介紹夕子。一課的同事們都
知道夕子和我的事,可是,其他課的人就不清楚了。本間課長又不希望其他課的人也
知道……。
夕子見我沉默不語,就自我介紹說道:
「我是他的姪女,叫做永井夕子。」
和藹可親地說道:
「怎麼沒聽你說過有這麼一位漂亮的姪女呢!宇野先生。」
「是嗎?……」
我搪塞支吾著。──此時,廣播又響起了,前面的坍塌無法立刻清理,這班列車
只開到下一站,暫時停開。廣播一完畢,抱怨的聲音又開始。可是,再怎麼生氣、抱
怨,也是沒用的,開不過去就是開不過去,怪不得火車。一會兒,火車慢慢地開動
了。
「真是的。只好在車站附近找家旅館過夜了。都已經八點多了。」
我問植村說:
「車站前面有沒有旅館啊?」
「是有旅館啦,可是……」一副思索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像是想到甚麼似地,
「反正是要下車的,要不要到我村裡來玩?你覺得怎樣?」
「可是──近嗎?」
「在山裡頭,是有一段路。」
「可是,那明天到車站搭車就麻煩了。很感謝你的邀請……」
「哎呀,在我們家過年不就得了嗎?!」
「在你家?怎麼好意思打擾呢?雖然說是同事……」
「哪裡,不要客氣啦!村裡頭也很少有客人來訪,你們去了,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的。」
「可是……」
植村熱心地在說服我,他一點也沒有強迫勉強的語氣,我知道他是好心在相邀
的。
我看了看夕子說:
「我們是想到鄉下的溫泉鎮去玩玩……」
夕子在一旁快樂地看著我和植村的對話,她看我猶豫不決,笑著說:
「我想,接受他的邀請也無妨啊!」
「那就說定了!宇野先生,沒關係吧?!」
看看植村那小孩似的笑臉,不由得我也笑了,「──你的老家在哪裡啊?」
「在好人村!」
「啊?」
「都是一些好人嘛,所以叫好人村。真的是這個名字喔!」
「好高興喔!一定很好玩!」夕子誇張地說著。
「對啊!村裡都是些很單純、樸實的人。──就我所知,村裡沒有發生過一件糾
紛或吵架的事呢!如果說有哪一家缺錢用的話,沒一會兒,村裡的人就捐出了足夠的
錢給他用,借的人也沒必要還那些錢。反正大家互相幫忙,有困難的時候幫來幫去,
不必一一還清的。」
「嘿!好像童話故事嘛!」
「你們去了就知道了!」
我開玩笑地說:
「全日本都是這樣的話,那幹我們這一行的不就都失業了嗎?」
植村笑笑說:
「我們那兒很少有犯罪事情發生──啊!快到站了,準備下車吧!」
植村回到他自己的位子,我對夕子說:
「真的沒關係?不必因為他是我的同事就──」
「有啥關係呢?臨時改變目的地,這也是旅行的一種樂趣啊!」一邊說著,一邊
從行李架上拿下手提包,「而且,在那樣的村落似乎也似乎碰不上事情,落得個清閒
啦!」
「說得也是!」
才一說完,突然覺得背後有人直盯著我看,一轉頭,看見一位二十四、五歲,穿
件皮上衣、留長髮的年輕男子正往我們這邊瞧。一碰上我的眼光,急忙把眼光轉向窗
外。夕子低聲對我說:
「你知道嗎?他似乎一直在偷聽我們跟植村先生的談話。」
「真的?」
「特別是提到好人村這個名字時,他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同村的人吧?」
「可是,不像是回故鄉過年的樣子啊!」
說得也是,像是在都市長大的那長髮年輕人臉上,浮現出沉思的表情……。
「哎呀!有人來接我們了。」
一出那站不像站的小小剪票口,植村喊了一聲。我和夕子看見眼前的東西,停住
腳,目瞪口呆地楞住。──馬車。那匹馬不知是不是已上了中年?正在吐著白色氣
息,從山上下來累了吧!說是馬車倒有點像驛馬車。可是,山中居然會有馬車?!
手執馬鞭的老人對植村說:
「喂!怎麼這麼晚呢?」
「耕介伯伯,你看起來很好嘛!」
「當然啦!」
「前頭懸崖坍塌,火車中途停了一下嘛!」
「哦?火車還是不很便利!」
「我爸爸呢?」
「他現在宴會上呢!抽不開身就叫我來了。」
「這樣子啊!他們是我的客人……」
植村介紹我和夕子之後,那穿著已經磨得差不多的毛皮衣的老人,盡是皺紋的臉
上更擠滿了皺紋的笑著說:
「那好啊!歡迎你們來玩。坐上來吧!」
說完就下馬來幫助夕子坐上去。一會兒之後,馬車在老人的喊聲「走啦!」馬啼
音「嘎巴、嘎巴」地響起,往那凹凸不平的山道走去。
「好棒喔!」夕子高興地說道。
我眺望那潮漸遠去的車站,看見剛剛那位長髮青年站在車站前面,一直注意著我
們。好奇怪的人!會是因為很難得看到馬車就站在那裡看嗎?可是,我直覺得不只是
這樣子而已,還有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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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馬車在黑暗的山路上走了一個小時了。前幾天下的雪,在路的兩旁像白色牆壁似
地延伸著。氣溫也漸漸下降,即使穿著厚重的大衣,仍然會覺得寒冷。
植村問夕子說:
「冷不冷?」
「不要緊,還年輕嘛!可是,叔叔你還好吧?」牙齒顫抖地。
「不要緊的,就這麼一點點冷,還難不倒我的!」
這麼撐著的時候,居然連續打了三個大噴嚏。叫做耕介伯伯的老人回頭說:
「哎呀!我居然沒注意到你們會冷……」
說著說著,就開始脫下自己穿在身上的毛皮衣,我慌張地說:
「不,不必了,我沒問題的……」
「不要裝硬漢!俺沒這個也不覺得冷的。穿上這個吧!」
老人家的東西穿在比他年輕的人身上,這太不像話了吧!我一直堅持不肯,可
是,耕介老伯硬塞到我手上。
「沒關係啦!」
結果,我就捲在古舊的毛皮衣內了。雖然是生活在農村的人,像耕介老伯這樣已
經六十五、六歲的人,還抵禦得住這寒冷的氣候嗎?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把毛
皮衣讓給客人穿才是符合好人村的標準呢?
在這麼胡思亂想之際,看到樹叢裡頭隱隱約約有亮光。
植村說:
「到了!」
說是村莊倒不如說是部落來得恰當。可以數得出有幾間人家寂靜地聚集在這山
頭。馬車通過村莊,緩慢地走在這村莊唯一的馬路上,過了一會兒,停在棟木造的大
房子前面。
「你父親在裡頭!」耕介老伯說道。
我把毛皮衣還給他,跳下車子之後,夕子和植村也跟著跳了下來。房屋的入口
處,有個名牌「好人村公民館」,裡面傳來熱鬧的笑聲。
植村看看耕介伯伯說:
「客人嗎?」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電視台的人,前幾天來了三、四位。今天就要回去,所
以開歡送會吧!」
我們被植村招待到一間有三十個榻榻米(約四百四十呎)大的大廳,廳內正在舉
行酒會。
植村的父親大概是這裡數一數二有名望的人,他已經喝得五、六分醉了,紅著臉
和藹可親地歡迎我們。說到和藹可親,席上二十多位村民,沒有人因為突來的訪客而
板起臉發牢騷的,好像是很久沒碰面的親戚一樣,急忙地幫我們騰出座位,然後輪流
來敬酒,熱情地邀請說道:
「歡迎你們來玩。今晚一定要來我們家住!」
這下子可慘了。哪有全部都住的道理呢!我把這難題告訴前來斟酒的植村,他笑
笑說:
「住在村長家就沒人會講話了。我去跟我父親說。」
「拜託你了!」
哎呀呀!我放下酒杯,嘆了一口氣。
「真是太熱情了,都是些好人呢!」夕子一邊啜飲,一邊說道。臉頰已飛上兩朵
紅暈,更顯得美麗誘人。
「哎呀!新來的客人啊!」
斜紋軟呢褲配上套頭毛絨衣,一看就知道是都市穿著的男子搭著我肩膀說道。大
概是演藝圈的人,雖然現在是晚上他卻仍然戴著太陽眼鏡。
夕子問說:
「是電視台的人嗎?」
「是的。本台準備播放這村的紀錄片,就派我來拍攝。雖然在這裡只有三天,哎
呀!這裡真是好地方呢!村裡的人都很親切……。完全沒想到在這現代生活中還遺留
有這麼樸實的地方呢!──乾一杯吧!你們要停留多久呢?」
「我想大概會在這裡過完年再走吧!」
「那太好了。真羨慕你們。我本來也想留在這裡過年,村民也都這樣邀請我。可
是,過年那一段期間早就定好了工作,沒辦法留下來。我想拍攝祭典的情形,可是今
晚不走不行,還有一堆事等著我回去辦呢!」
夕子驚訝地說道:
「祭典?這兒雖然稱不上是很富裕的村莊,靠著貧瘠的田地及打獵過活,是無法
在一年內舉行多次的祭典,可是好像在正月初一舉行一年一度的村祭呢!他們沒說是
怎樣的祭典。」
「哇!希望初一趕快到!」
「好好地在這兒玩一陣子吧!」
這時從外面來了一位穩重、駝背的白髮老人。
「啊!村長,謝謝您的招待。」
「哪裡哪裡!不知道有沒有幫上你的忙呢?」
「託您的福,讓我拍攝到好影片。」
「那就好了。──外頭已幫你準備好馬車了。夜深出路不好走,急不得,若是現
在走的話,十二點以前應該會到鎮上的。」
「哎呀!真是不敢當。從頭到尾都這麼麻煩您,真是不好意思!──等節目播出
時間一決定,我會再通知你們的,若是有需要這個村莊的全景時,我可能會再來用直
升機空中攝影,到時可能又要麻煩您了!」
「那沒關係。可是,從太高的地方攝影下來,這個村莊說不定會變得很小而看不
到了呢!」村長微笑地說著。
送走電視台男子之後,村長正式向我們打招呼:
「我是這裡的村長,叫添田。歡迎你們來玩。」
「突然來打擾,很過意不去……」
「哪裡的話,我們唯一的樂趣就是歡迎客人的來臨。請不要客氣,輕鬆地在這裡
過年吧!」
比起那些半瓶醋的國會議員,村長更有儀表堂堂的感覺,是位風度不凡,有個性
的人。
送走電視台外景隊的三位客人之後,宴會還繼續到十一點多。我和夕子喝過了
頭,記不得是怎樣走到添田村長的家裡。
寂靜,已經睡著的村莊浸潤在一片雪白的世界中,宛如置身於童話世界。
「──要住到正月啊?那正好可以看到祭祀典禮。真是太好了。」村長夫人絢路
端來熱茶時說道。
──我們真沒想到六十歲的添田村長有這麼一位年輕,才不過三十七、八歲的太
太。皮膚很白,長長的臉蛋,五官端整,是一位大美人。
夕子一邊啜茶一邊問說:
「祭典上,有甚麼表演呢?」
「沒有甚麼啦!小姐!」添田村長笑著回答她說:「東京的人一看,說不定會笑
話說:這算甚麼祭典嘛!」
「是真的!」村長夫人附會地說:「希望這次的祭典不至於讓你們失望就好
了……」
「哎呀!快十二點了。你們大概累了吧!絢路,去準備房間!」
村長一說完,夫人立刻站起來離開房間。
「二樓都是空房。是專門為客人準備的客房。房子也有點舊了,請不要嫌棄,就
住在這裡吧!晚上可能會比較冷,小心不要感冒了!」
一走到走廊,人就整個冷起來,這地方夏天可以不必冷氣吧。夫人帶我們到二
樓,是相連的二間房間,各有八個榻榻米大。房間內連個暖爐都沒有,待久了,就冷
得打顫。
我先下樓去洗澡,洗完了上樓,叫夕子趕快去洗澡暖身。趁著洗完澡身子還熱熱
的,趕快鑽進被褥內取暖。可是……特意和情人出來旅行,一個人睡似乎太空虛了
吧?村長說二樓全是空房,稍微偷看隔壁一下也不是件壞事。把被子掀開,悄悄地拉
開隔間的紙門往裡頭瞧。──夕子的臉突然從暗處伸出來,嚇我一跳。
「幹嘛!不要嚇人嘛!」
「你在幹甚麼?」
「啊……是……我想問妳冷不冷。所以就想看看妳……」
「嘿!」穿著有花樣睡衣的夕子嘲笑地說:「那看人的眼光,好像是饑餓的色
狼,虎視眺眺的呢!」
「有這麼溫柔的色狼嗎!」
「違心之論!──不過,真的是很冷!」
「就說嘛!所以想讓妳溫暖……。」
「只有溫暖是不行的。」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進我房間,站在被子旁邊,動作
迅速地把睡衣脫掉。
「必須要熱起來……」
要讓身體熱起來的最好方法就是運動。而且身體能赤裸裸地直接接觸的運動是最
有效的。──為了實踐這個論點,我也快速地鑽進被子裡。
洗過澡後,夕子臉頰上還殘留著酒後的紅暈,紅潤潤的,更覺得風情萬種。以我
這種四十歲的人來說,也算是過來人了,於是鼓起幹勁……。
「──等一下。」夕子在耳邊耳語。
精神百倍的我一聽不覺火大了:
「甚麼!妳不是說現在是安全期嗎?」
「噓!沒聽到嗎?」
我注意傾聽外面。──樓梯嘎吱嘎吱的聲音。然後,有人走上來了。
「誰啊?」
「管他是誰,被撞見叔叔和姪女做這種事情是不行的。」
說得也對。夕子拿起睡衣,裸身地跑到隔壁房間。我也慌忙地穿上衣服。剛剛穿
好的時候,走廊的紙門「嘶」地打開了。
村長夫人絢路穿著睡衣跪在那兒,說道:
「已經睡著了嗎?」
我慌張地把被子弄直。
「還沒有!」
「是嗎?冷吧?」
夫人站起身走了進來,關上紙門,「是不是冷得睡不著呢?」
「不是,還不至於那樣……。有點事要做,正想要睡了。」
「啊!剛剛好趕上!」
我傻眼了!──夫人絢路坐著開始解帶子。
「啊?……妳……妳在做甚麼……」
「會冷吧!」睡衣從肩上滑落,現出白亮的肌膚及豐滿的乳房。「想讓你溫
暖……」
一起身,睡衣輕輕地滑落到腳底。完全成熟、豐滿的胴體呈現在眼前。跟夕子那
年輕、結實、有彈性的胴體完全不同,在我眼前的飽滿的胴體上,散發出成熟誘人的
香味。我啞然地看著她,當她一步步走向我時,才回神過來,急忙說道:
「太太,妳的主人在下面──他醒的話怎麼辦?」
「你不用擔心,這是主人交代的。」
我啞然無言。她見狀即鑽到被子裡,我慌張地從被子跑了出來。
「等一會!這不行的!這種事是……不道德的。」
天曉得,我也會說出這種話!
「這是村裡表示歡迎的心意,不要那麼介意嘛!或是您不中意我?」
「不,不是,沒這回事!……妳相當有魅力的!」
「那就請過來。」
我突然發覺隔間的紙門開了個縫,夕子正在偷看這邊的情形,我居然還這樣說,
這下子準會鬧得不可收拾的!
說不定這趟溫泉旅行的終點就是醫院床上。可是,該怎麼說才好呢?向女人求
愛,我曾碰過釘子二次,可是被女人求愛,這還是第一回!事實上,我內心有一股
「可惜」的情緒。村長夫人絢路妖艷的魅力是不可拒絕的。可是該怎麼辦才能逃過她
的魅力呢?村長夫人絢路在等著我。
「那個、事實上……」
說時遲那時快地,夕子打開隔間的紙門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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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啊!吃飽了!」吃完早餐,喝著熱茶。
添田村長笑著說:
「要不要到村裡走走?一會兒就走遍了呢!」
「好啊!我們兩個去溜躂溜躂也好。除夕你們大概也相當忙吧!」
──風平浪靜的早上。一走到村裡,我再一次地驚訝這真是多麼小的村莊!道路
兩旁並列著村家,一到路的盡頭,就是森林,順著路走進丟就是往後山的小徑。
大概是除夕的關係吧!路上村人行色匆匆地來往著。跟我們擦身而過時,誰都會
笑笑地打個招呼點頭,可是他們臉上都有慌張失措的神情。
「他們大概都知道我們來的事了!」
「變成有名的人了嘛!」夕子笑著說。
「──這暫且不提,」我嘆氣地說:「昨晚妳那睡迷糊的演技可真精采呢!」
夕子惡作劇地聳聳肩。昨晚當夕子打開隔間紙門進來時,我緊張得臉發紅,心想
不知會變成怎樣的局面?可是,夕子卻閉著眼、撒嬌地說著:
「叔叔……好冷喔,一起睡好不好?!」
含含糊糊地說著,就一頭鑽進村長夫人絢路正躺著的被窩裡去。不出一會兒,發
出規律的呼吸聲。夫人絢路笑著說:「嗯……真可愛。還是小孩子。那麼,我先離開
了。請你跟你的姪女一起睡吧!」
穿回睡衣離開了。我安心地鬆了一口氣,不用說,裹在睡衣裡的夕子也張開了眼
睛。
「如果不這樣做啊!你早就跟那夫人睡了!」夕子一邊走向村外一邊說道。
「亂說!」
「哎唷!我還會不清楚嗎?要是我沒在紙門後頭偷看而睡著的話,你有辦法推得
掉那誘惑啊!」
「當然有啦!」
我憤然地抗議著,可是總覺得自己理虧。
「算了吧!反正也沒怎樣,後來你也很加油……嗯!看在昨晚的份上,原諒你好
了……」夕子說完就笑了起來,「可是,那種歡迎方式未免太過火了。」
「就是嘛!哪有客人一來,就叫太太去陪睡的道理嘛!」
「據說愛斯基摩人以前有這種習俗呢……」
「好奇怪的風俗!……咦?那是甚麼?」
我們已經在村外了。要往後山的入口處有一個廣場,男人們正在用繩子綁木頭,
或是用釘子釘住,每個人都全神貫注地在工作。
「在做甚麼啊?」
「我也不知道……」
那樣子有點像縮小了的迷你棒球場,直徑大約十公尺左右的圓形土地,用二公尺
高的木板圍起來。樓梯似的座椅剛好可以從上頭往下望。
「一定是祭典用的。」
「會是舉行相撲大會嗎?」
「──不要去打擾人家。走吧!」
我們信步走上羊腸小徑往山走去。在樹梢上殘留點點雪跡的林間走了一陣子,突
然眼前展開一大片視野。像是天然的瞭望台一樣,冷徹的風陣陣吹來,站在上頭可以
清清楚楚地看到連接不斷山巒的草草樹樹。
夕子往前走,在懸崖邊緣往下望去:
「哇!好可怕喔!」
我也戰戰兢兢地走過去看,下頭是充滿岩石的溪流,這個懸崖至少也有五十公尺
高。看得腳底發麻,我慌忙地往後退去。在附近的殘株上坐下,「喂!危險!不要太
靠近!」
「知道啦!」夕子聞言回來並肩坐下說:「這裡可以成為自殺勝地呀!」
「不會有人自殺的,要不然怎麼會有『好人村』這個稱號呢?」
「對哦!──在這樣的深山村莊能安穩地生活,是可以好好活一輩子,沒有人會
想到自殺的。」
「在都市那種大海中追捉殺人兇手,也是一生的工作!……明年妳畢業後有甚麼
打算?」
「嗯!不知道!不工作也不行……。開一家偵探社,怎麼?」
「不要做冒險的事,好不好?我會擔心的。」
「哎喲!你自己呢?」
「當警官是我的工作啊!──過世的老婆她就很神經質,她常說不要做危險的工
作,還是辭職回來在家裡待著吧!她卻因車禍去世。」
「人,不知下一刻鐘會變成怎樣呢!」夕子嚴肅地說完這一句話後,神情一變,
笑著說:「所以,我都不計劃要做甚麼,想做一件事就去做。」突然轉向我,「──
吻我吧!」
勉強地在這小樹根上轉身面對面,我溫柔地擁她入懷。
「──哎呀!」夕子喊了一聲推開我。
我回頭一看,是那位在火車上偷聽我們談話的年輕人,他靦腆地站在那兒。
「抱歉,打擾了你們。」
年輕人搔著頭道歉。
「不需要抱歉,是我們妨害風化喔!」
「你們住在好人村?」
「對呀!我叫宇野,她是永井夕子。」
「你好!你是東京人嗎?」
「是啊!我叫做山上。」
年輕人坐在附近的岩石上,「事實上,並不是要來打擾你們二位的。──一年以
前,我哥哥死在這裡。」
「啊!死在好人村?」
「不是,我是說這裡──從這個懸崖墜落死掉的。」
「好危險哦!」我搖頭說道:「連個棚欄都沒有。」
「對呀!當我接到消息趕來看時,我也是這麼想!我也拜託過村長設個棚欄。」
「添田村長嗎?」
「對,就是那個人。他曾對我保證會做個棚欄,可是今天來看,根本沒做,還是
這樣子。」
「貧窮村落嘛……」
「事實上,我會再來這裡並不只是為這個原因而已。」
「怎麼說呢?」
「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心想再來一趟,說不定會發現甚麼。」
「甚麼事呢?」
這年輕人猶豫了一下,說道:
「我認為我哥哥不是失足墜落的。」
我和夕子不約而同地互望一眼。山上繼續說道:
「聽了你們在火車上的談話,你好像是刑警組長……。」
「嗯──沒錯。」
「那麼,能不能幫我想想看?!我哥哥他有懼高症。即使是只有二、三公尺高的
地方,他就會怕得腳發軟。我想不通他為甚麼會來這個斷崖絕壁!」
「原來如此。那你是在想,會不會他在往下看的時候,眼一花被人推下去的?」
「我是這麼想過。可是,為甚麼選這個地方把我哥哥推下去呢?我覺得不太自
然。」
夕子問道:
「你有甚麼理由,認為你哥哥是被害的呢?」
「嗯……。事實上,我將哥哥的屍骨運回東京的時候,剛好接到哥哥死前寄出的
信,他是在元旦那一天死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寄出這封信的。」
「那一定寫了些甚麼吧,有沒有寫會被殺掉之類的?」
「倒是沒這麼寫。──我哥哥是一位雜誌社記者,他常到處遊走採訪資料。可能
是來這附近取材而住在這裡。曾寫到受村民的熱烈歡迎,完完全全符合好人村這個村
名,很熱情地款待他。」
「那就──」
「若只是這樣我就不會覺得奇怪,可是,對於那種歡迎方式,他寫得很奇
怪……」
「怎麼說?」
「他寫說村長的太太每天晚上都去找他。」
我和夕子互看一眼。
「哥哥也真是的。那種亂來的事拒絕了就沒事,他卻自認為是花花公子,長得很
帥,還寫說哪有拒絕自己送上門的女子的道理?他好像過得很快活似地。寫說村長太
太相當不錯,擁有豐滿的身材。可是,哪有村長叫自己的太太去做那種事情的,你們
能相信嗎?」
「然後呢?」
「我就利用暑假調查這個地方的風俗習慣之類的。可是,都沒有記載有將妻子借
給客人的風俗。──我覺得就是這一點奇怪。我哥哥那樣寫,就表示他和村長的太太
有不正常的關係。我想是他們背著村長幽會,然後被村長知道了,就……」
「你是說村長嫉妒,將你哥哥從這裡推下去?」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我點頭說道,「可是,你哥哥的事已經以意外事件而解決了吧!你現在才來調
查,如果沒有找到確實的證據,你也沒辦法替你哥哥洗冤啊!」
「這我知道。我也不太有自信,因為太難調查了。可是,這一年來都在想這件事
情,就下定決心再來一次,看看能不能查出些甚麼。」
此時,從森林小徑上,傳來呼喊聲。
「宇野先生!」
是植村刑警的聲音。青年人一聽到有人來,急忙地站了起來。
「我不想被村裡的人看到,我告辭了。」
一說完就往森林的另一邊跑去。他剛消失蹤影,植村就出現了。
「啊!你們在這裡啊!沒看到你們,以為迷路了,就出來找你們。」
「不好意思!」
「那裡。──怎麼樣?這裡視線很棒吧!」他得意洋洋地說道。
「好恐怖的斷崖喔!」夕子若無其事地說著:「太危險了吧!連個棚欄也沒
有。」
植村變得有點慌張失措地解釋說:
「說得也是。經妳這麼一說……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因為至今也沒有人從這
兒掉下去,所以就沒考慮要設棚欄。」
「如果植村所說的是真的,那位年輕人到底是誰呢?」
「可是他又不像在撒謊胡扯。」
「說不定植村不知道這件事吧!如果去年沒回家過年的話……」
「可是,這麼小的村落,發生那樣大的事情,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說得也是。……啊,等一下。」
我走進這村內唯一的雜貨店。
「有沒有香煙?」
「來了來了!」
出來一位曬紅著臉,胖胖健壯的婦人。
「有沒有七星牌的?」
「哎呀!剛好沒貨呀!」
「那,其他的也可以。」
「抱歉,只有亮光牌,可以嗎?」
「啊!沒關係!」
「對不起……」
她這樣地對不起道歉,我反而覺得不好意思,拿了香煙逃離這個小店。
「讓妳久等了。──在看甚麼?」
「啊?哦……,那個女孩子。」
「甚麼呢?」
「哎呀!你看那嘛!」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在一家屋簷下,一位年輕女孩蹲在那兒。大概二十歲左
右吧!瘦瘦的,臉色奇異地蒼白。
「生病了吧!」
「可是……。眼神很奇怪。」
長長的頭髮像幽靈似地覆蓋在臉上,張著大的眼睛發呆似地直盯著前面,一動也
不動,髒兮兮的衣服套在身上,好像流浪漢的穿著,她就這樣子蹲坐在那兒,靜得令
人生懼。
「──那個女孩子啊?她是很可憐的女孩啊!」
吃午飯的時候,添田村長回答夕子的問題,邊嘆氣邊說道:
「二年前吧!這兒靠這山的地方曾發生過山崩……。那陣子連續下了好幾天的
雨,地盤鬆掉的關係吧!那女孩當時和她父母親住在一起,因為山崩,整個房子被埋
進土堆,人也被活埋在裡面。出動村民去救他們的時候,那女孩幸好還活著,可是她
的父母親都已被活埋死掉了。可能是因為父母去世的打擊跟被活埋的那種恐怖感覺,
從那之後,她就一直是這樣子,白天坐在路旁發呆,有時也開口說話,可是誰都聽不
懂她在說甚麼……。」
「原來如此。」
和平的村莊還是有悲劇存在的。
「不要再提這件事了。今晚是除夕夜,雖然我們這村是很貧窮的村落,今晚也會
做一年一度豐盛的晚餐的。有沒有特別想吃甚麼呢?」
「沒有。看您們方便吧!」
「你們若希望吃到甚麼食物,我們一定盡可能準備──。」
我笑著說:
「雖然是從東京來的,可不是來這種地方吃牛排的啊!不需要為我們特別煮些甚
麼。請不要那麼操心!」
「我知道了。既然你這麼說,那也就好了。」
「啊,對了,剛剛看到村外好像在蓋東西似的,那是幹甚麼用的?」
「那個啊?」添田村長笑著說:「那只是用消遣用的……。明天你們就會知道
了。」
他推託有事就先離開了。夫人絢路端茶進來。我一邊喝著茶,一邊懷疑這位相當
沉著、文靜的太太,會是昨晚在我眼前脫光裸身的一位太太嗎?雖然是先生的命令,
難道她不覺得這樣委身於陌生男子是很可恥的嗎?而且,隔天還裝著甚麼事都沒發生
似地招待我們。──添田村長真的知道他妻子的所做所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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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今晚上?」
「對呀!如果村長的太太今天晚上又來你這裡的話,你打算怎麼做?」
「這個啊……!頭痛喔!」
在二樓房間內躺成大字形,想著那個惱人的問題。
「再利用妳的演技吧!」
「跟她睡吧!」
「甚麼?!」
「我說,和那太太睡覺!」夕子若無其事地說道。
我一聽,馬上翻身而起。
「喂!難道真要我和她──」
「嗯,真的呀!」夕子在窗沿坐了下來,「那太太不是很漂亮嗎?!你不是對她
也有意思嗎?」
「不要亂說!我那樣做,妳不在乎啊?」
「不是不在乎,只是有點吃醋。可是只要你被抓傷兩、三處,我就很滿意了,不
會在乎的。」
「妳到底在想甚麼?」
「從那太太口中套出一年前有人死掉的事啊!」
「甚麼!為了知道事情真相叫我犧牲色相?」我昂然說道:「很遺憾,我不是詹
姆斯龐德,明知道對方是間諜,還愉快地跟她做愛。很抱歉,我沒有那種神經。」
夕子沉默地眺望著窗外。
「有沒有在聽啊?我是不幹那種事的。不是找自誇,在和我太太結婚之前,我連
女孩子的手都沒摸過。跟妳交往之後,也沒有和別的女人睡覺,我是──那個──堅
守貞操喔!不管妳怎麼說──」
「喂,來一下!」
「甚麼?」
「哎喲!笨啊!快來啦!」
看她一副正經八百的,我吃驚地跑過去。夕子一直看著下頭。
「幹嘛?」
「你看!」
從窗子看過去,下面是庭院,有倉庫和養雞的小屋。早上坐在路旁的女孩現在正
站在那兒,一直往這個房間的窗戶盯著看。
「不是剛剛那個女孩嗎?」
「你看她的眼神!」
她的神情不再像是直看遠方那樣的空洞。是一直盯著我們看、拼命地想告訴我們
甚麼的那種嚴肅的眼光。她拾起附近掉落的枝葉,開始在地面上畫字。寫完之後,又
馬上用腳擦掉,逃命似地跑開了。
「那是……甚麼意思啊?」
「不知道。可是,她寫的字倒是看得很清楚。」
的確是看得很清楚。她是這樣寫的──會被殺掉。
「是誰會被殺掉?她為甚麼這樣寫呢?」
夕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這些話,大概也很煩膩了,聳聳肩作罷。
我附加一句:
「而且是在甚麼時候呢?」
「就在這裡呆坐著,也想不出頭緒。不行動不行……。」
「行動?要怎麼行動?」
「要是我知道怎麼行動就不會這麼煩了!」夕子嘆氣說道:「──而且,在這和
平的村莊碰上這種事情。」
「說不定會發生甚麼事呢!那女孩不是不太不正常嗎?說不定是她自己在胡思亂
想呢!」
「可是,她那認真的眼神──。跟剛剛呆坐在馬路上時完全不一樣。而且,村長
並沒說問她話而她聽不懂的啊!」
「說得也是。可是,這麼一來──」
「說不定那女孩子故意裝成聽不懂別人在說甚麼。」
「可是,為甚麼這麼做呢?」
夕子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一定有原因的。背後一定隱藏些……。」
「那該怎麼做呢?」
「關鍵可能在於那個山上的年輕人所說的事情裡面。」
「可是,植村甚麼都不知道。」
「去本地警察局查查看吧!」
「說得也是。──可是,突然下山去調查,會引起懷疑吧!」
「可是,真的發生過殺人事件怎麼辦?」
「嗯……。也不能對他們直說。」
「你編個藉口去嘛!」
「這樣子啊!──好吧!就這樣做吧!妳打算幹甚麼?」
「我去找那個女孩子談談吧!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她一定會說給我聽的。下樓去
看看吧!村長回來的話,你就捏造個藉口要到鎮上去。」
我們剛下樓時,剛好添田村長正在客廳休息。
「哎呀!太忙了都無法陪你們,很抱歉!」
「哪裡!」
我坐了下來,說道:「事實上,有點事想拜託你──」
「喔,好啊!」
村長從脫在身邊的大衣口袋裡,找出三包七星牌的香煙拿到我面前。
「你好像喜歡這種牌子的香煙?」
「啊!」
我像是看魔術看呆了似地,目瞪口呆地愣在那兒。村長微笑地說:
「我從雜貨店的太太那兒聽說你喜歡的牌子已經賣光了,剛好有人去鎮上,我就
打電話叫他買回來。」
「哎呀……真的不敢當!」
「盡量幫客人做事情是這個村莊的老規矩。」
「可是,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只是做應該做的事情而已。──對了,你要說甚麼事呢?」
「啊!──事實上,是──」
我正想開口說話時,驚慌失措的聲音從玄關傳了進來。
「村長啊!村長在不在啊?」
「在這裡啦!甚麼事啊?」
「不,不得了了!狼──啊!我真是的,」慌張跑進來的村民,發現我們也在
場,戰戰兢兢地說:「抱歉!失禮了,不知道有客人在。」
「狼來了嗎?」夕子張大了眼,問說:「我以為已經完全絕種了呢?!」
村長叱罵他說:
「哪有狼出現的道理?你在說夢話啊!」
那男子搔著頭,靦腆地說:
「是的……」
「發生了甚麼事?」
「那個──好像是個旅行的人,在後山──」
「受傷了嗎?」
「死掉了。」
村長臉色大變:
「我馬上過去。帶路吧!」
「好的。」
我馬上起身說道:
「我也一起去吧!」
「可是,讓客人──」
「我是刑警。對於這種場面已經很習慣了。」
「說得也是,那麼,就拜託你了。」
這個消息好像已傳遍全村似地,一走到外頭,村子裡的男人已陸續地走向後山,
婦人們不安地站住馬路上竊竊私語。我和夕子跟著村長再一次地走上剛剛走過的山
路。途中,在距離村子不遠的森林內,有幾個男人圍在那兒。
「啊!村長來了。」
「怎麼樣了?」
「太悽慘了,您看。」
我和夕子從村長的後面窺視過去。看得傻眼了。喉嚨上悽慘流著血的傷口就像張
開口那樣的大,而死的人就是那個叫山上的年輕人。
「你看是偶然呢?還是──」
「蓄意殺人嗎?二者其中一個!」
「從傷口判斷,的確像是被某種動物咬傷的,不是刀傷。」
「可是,在那女孩子寫了『會被殺掉』之後,馬上就有人死了。而且,是要來調
查去年他哥哥死在這裡的原因的人喔!──說是偶然,其中的關係太微妙了。」
「說得也是……」
我們回來之後,就一直坐在房間內東想西想的。看到我們在接吻而害羞靦腆的年
輕人,現在已變成了屍體,正要被搬上馬車載到鎮上去,一想到這裡,心裡越發不
安,沉不住氣。
「──我看,我還是跟著屍體坐馬車到鎮上去一趟,順便問當地的警察,調查去
年的事好了。」
「我想屍體也解剖一下比較好……」
「我知道。全交給我吧!可是,村長好像不怎麼在意這件事似地。」
「為甚麼?」
「當我跟他說我想跟屍體一起去鎮上時,並沒有不悅的臉色,好像我這麼說,他
就鬆了一口氣似地對我說:一切拜託您了。照理說做了虧心事,應該會阻擋我們不要
去之類的才對呀!」
「對哦……」
就在此時,紙門外傳來夫人絢路的聲音。
「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好早喔!」
她解釋說:
「是的。聽說你要和馬車一起去鎮上,我想先吃過晚餐再去……」
「謝謝……」
來到客廳,我們一看到桌上擺的菜餚,當場愣住。在都市飯店都不太容易看到的
厚牛排,現在正在鐵板上「滋滋」地響著。
添田村長說:
「我怕都市的人吃不習慣我們鄉下油炸的東西,所以我就交代鎮上賣肉的拿最好
的牛肉給我。不知道味道和火候台不合你們的意?請吃吧!」
「謝謝……。您這麼費神……」
「哪裡、哪裡!這只不過是村裡的習慣而已,不用擔心。」
我和夕子只有愕然地拿著筷子吃鐵扒牛排了。
將山上年輕人的屍體搬上馬車,要出發的時候,天色已暗了下來。
「小心點!」
「妳也不要任意行動!」
「知道啦!新年快樂!」
對了,今晚是除夕夜。
駕馬車的人還是昨天到車站來接我們的耕介老伯。這次我學聰明了,向村民借了
件毛皮衣穿上,和耕介老伯一起坐在馭車座上,後面有兩位村裡的年輕人坐在屍體的
旁邊。
緩慢地走在夜路上。大約走了二十分鐘左右,馬車突然頓了一下,停了下來。
我問說:
「怎麼了?」
「好像陷進溝裡了。──喂!你們下去推一下。」
「我也下去幫忙!」
我跳上車走到馬車後頭。「推就可以了啊?好!」
嗨喲,盡全力在推車時,冷不防地,頭上吃了一記。怎麼了?是誰?我所能想的
只有這些,之後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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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滿天的星星──也不是,是在眼前一閃一亮的光線。不是
真正的光線,是從眼睛閃出火花的亮光。頭痛得不得了,不自覺地發出呻吟的聲音。
「啊!醒啦?」
耳旁傳來熟稔的聲音,嚇了一跳,想起身,可是,一想起身,頭就痛得皺眉。
「啊……痛……」
「不要緊吧?好大的腫包!痛吧?」
夕子擔心地看著我。
「啊……。這裡是……?」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看看四周,才知道自己是在一間狹窄的小屋裡面。可是,沒
有燈光。只能利用從木板釘死的窗戶空隙洩進來的光線,看出夕子的臉而已。睡在地
板上,腳和腰都冰冷的。而且疼痛不堪。
「妳怎麼在這裡──」
「送你走之後,我就回房間去,中途突然被人襲擊──」
「哦!被偷襲啊?」
「冷不防頭被布蒙上,也來不及反抗,腹部被揍,我就暈過去了……。等我醒轉
時,你就躺在旁邊了。我也才剛剛醒的,你怎麼也被打了一個包呢?」
我簡單地將所發生的事情說給她聽。雖然想更詳細地說明,可是在吃了一記之後
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畜生!這裡到底是甚麼地方?」
「不太清楚,大概是村長家的後院吧!他後院有這種倉庫。」
「村長的後院?那,是他──」念頭一轉,「可是,偷襲我的人,不是耕介那老
頭,就是一起去的年輕人……」
夕子沉默了一會兒,想了再想,終於開口說道:
「我剛剛想了一遍……」
「怎樣?」
「好像知道些甚麼似的。」
「知道甚麼?」
「這個村莊歡迎的意思!」
「──怎麼說?」
「你想想看嘛!再怎麼有好人的村子,你抽煙的那種牌子沒有了,還特地叫人送
來?還買做牛排的肉回來做菜?迎合都市人的口味,這些未免太過認真了吧!」
「說得對。」
「而且村長叫太太去陪你,那也是種歡迎方式,這樣的歡迎方式未免太不尋常了
吧?」
「的確如此。」
「這種歡迎方式一定有它特別的意義在!」
「可是……我還是想不透啊!」
「還沒想到啊?無論如何都要滿足那個人的希望──喜歡吃的食物、香煙、女
人,甚麼都給他──。你會聯想到甚麼呢?」
「還是想不到──。大概長了個包,頭腦血液循環不好,甚麼都想不起來。妳想
說甚麼啊?」
夕子停頓了一下:
「死刑犯!」
我正想開口說話的時候,外面有腳步聲。有人在開鎖的聲音,吱然一聲,小屋的
門打開了,一個男子走進來。
「植村!是植村吧?得救了!」
我正想站起來走過去的時,植村手拿著散彈槍對著我說:
「不要動,宇野刑警。」
「玩真的呀!」
「不是開玩笑的!退後,坐下。」
「喂!」夕子拉著我的手說:「坐下啦!他是說真的!」
「沒錯,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像在做夢似地,茫然地坐回原來的地方。植村靠近門旁,謹慎地拿著槍。外面
微暗,是黎明前的微暗。
「喊叫也沒用,沒有人會來救你們的。」
「村裡的人怎麼想呢?」
夕子替他回答說:
「村民都是共犯,對吧?!」
植村笑著說:
「還是你姪女聰明。」
夕子繼續說道:
「為了正月的祭典,我們是必需的。要當做犧牲品祭祀。」
「甚麼?」
「就是這樣。對我們村裡來說,這一年一度的祭祀是很重要的儀式。因為有這個
祭祀,這貧窮的村落才不會滅亡,才不會絕子絕孫,才不會遇上大災難,一直生存到
現在。」
「無聊!你真的相信那種迷信?」
「當然不相信!」植村輕輕地說道:「可是,村裡的人都相信這種事。」
「那麼就是說每年的元旦,這裡一定有人被當成祭品而被殺害?」
「是的!」
我懷疑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你──你是刑警啊!居然允許殺人?!」
「組長,有句話不是說『入鄉隨俗』嗎?而且,我從小時候起,每年就這樣看祭
典長大的。我倒不認為那是一種『殺人』!」
「可是,你現在應該知道了吧?」
「當然!在法律上是殺人的。」
「既然知道了為甚麼不阻止呢?」
「組長,你在說笑!」
植村悲傷地嘆氣說道:「幾十年、幾百年,反正是不知何時開始的祭典,不是我
一句話就可以廢除的。──事實上,以前,也只不過是兩年前的事,有一位從東京大
學畢業回來的男子向村民提議廢除這個祭典,說把人當祭品是不對的,那只是一種迷
信而已。他很熱心地說服村裡的每一個人,大家看他這麼熱心誠懇,都有點動搖了,
所以那年就沒有舉行祭典。結果,在那年夏天,這一帶出現前所未有、破紀錄的豪
雨,山崖坍塌,死了十多名的村民。大家都相信之所以會遇上這種事,都是因為沒有
祭祀的關係。而說出廢除祭典的那男子就被狂怒的村民追到懸崖掉下去了。──從那
以後,誰都不敢說出廢除祭典之類的事了。」
我啞然無語。
「跟那男子訂了婚的女孩,親眼看到愛人從懸崖墜落,因而發瘋了。你們大概也
認識的,就是坐在路旁的那個女孩子。」
我驚訝不已。原來如此!那女孩子寫「會被殺掉」是在給我們警告!裝著發瘋的
樣子,對祭品的犧牲者發出危險的警告……。
「可是,每年都有人死掉,警察應該會發現才對啊!」
「我們都選旅客當做祭品。而且,把那屍體放一陣子才去報警的。沒辦法正確判
斷何時死亡的,而且被當作身份不明的人還不少。──你們來這裡的事,家裡都沒人
知道吧?」
他說得沒錯!雖然旅館已經預約好了,可是我們沒去,也只是被當做取消處理,
不會把我們當做行蹤不明而報警搜查。
「可是──可是,應該會調查橫死的死因啊!」
「就算有調查,也只是當成被野狗咬死的。事實上,那是狼咬死的。」
「狼?」
「雖然狼幾乎已經絕跡了,可是村裡為了每年一度祭典的關係,一直把狼養在森
林中的小屋內。昨天死掉的那年輕人大概走向那裡,看到狼屋就過去看個究竟,而被
咬死的。」植村聳聳肩,「算他連氣不好。」
就在此時,公雞啼叫了。植村快速地瞄了外面一眼。
「時間到了。不要把我們想得太壞。我們是打算盡所能地供給你所喜歡的東西
喔!希望你能肯定我們的誠意!」
我噁心地說:
「有甚麼誠意!」
「據說你跟村長的太太睡覺。」植村臉上浮現出猥褻的笑容,「好可惜喔!據說
是相當棒的女人,風評不錯呢!」
外頭又有腳步聲,一會兒,門口出現兩位剽悍的年輕人。
「喂,植村!回頭吧!現在回頭還不遲啊!」
我拼命地喊道,可是植村只是不語地搖頭,然後指示那兩名年輕人說:
「帶女孩子過去。」
我擋在那兩個男人前面,說:
「等等!要殺的話,殺我就可以了。」
「組長,這樣子是不行的。你們兩位都要死的,可是,要先請年輕女孩子過去,
祭典才熱鬧得起來。」
「你!」
「等等。」夕子按捺下我說:「哪一個先都一樣,對吧?我不想看到你死的樣
子。」
「妳……」
夕子被那兩個男子架著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微笑地對我說:
「我忘了說一聲新年快樂!」
看她被兩個大男人架了出去之後,植村頗帶欽佩之意地說:「相當有膽量!置之
於死地太可惜了!」
「喂!打算怎麼樣做?」
「你看過了吧!在村外做了一個圓形的棚欄。──把她帶到裡面去,然後放出
狼,已經三天沒給牠吃食物了。大概會一下子撲過去咬破喉嚨吧!痛苦也只是一剎那
而已。」
「你……你也算是人嗎?」
「隨你怎麼說!」
此時,遠處響起一聲一聲的鼓聲。很單調,令人生懼的鼓聲。
「是祭典開始的信號!是叫大家集合的鼓聲。」
一會兒,鼓音「叭噠」地一聲停住了,接著聽到「萬歲」的喊聲。
「開始的樣子。」
我覺悟了。不管怎樣,不救夕子不行,我一步一步地向植村靠近,植村吃驚地把
槍拿直,說:
「不要過來!我會開槍的!」
「要開槍你開好了!」
不管他的恐嚇,我慢慢地往前走去,「你敢扣扳機,你就扣好了。即使我中了兩
槍,在死之前一定會殺死你的!──黎!」
「要射喔!真的要開槍的!」
看我一直往前走,植村臉色發青地,開始往外頭後退。他何時會扣扳機呢?萬
一,說不定在他扣扳機之前我就飛撲過去。現在只有賭上了。再不行動,說不定狼牙
已經咬破夕子白嫩的喉嚨了。──就是現在!
正當我要飛撲過去時,植村突然叫了一聲。眼睛瞪得大大地,像無力抓住散彈槍
以地,槍掉了下去,他也跟著倒了下去。背後深深地插了一支切肉的菜刀。眼睜睜看
他倒下去的,是那裝成瘋子的女孩子。
「我一直在等……等這一時刻的來臨……」
不像是在對誰說話似地,放心地呢喃著,「是這個傢伙把那個人推落的……。」
「喂!不要緊吧!」
女孩子聽到我的聲音,突然吃驚似地回神過來,叫說:
「快點逃吧!」
「不行,我要去救她!村民都去祭典那兒了吧?」
「對!」
「那妳去一趟上警察局,有沒有辦法?」
「我會駕馬車。」
「那拜託妳了!」
我從倒在地上的植村手中拿起散彈槍,拼命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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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跑過無人的村莊,就看到那個棚欄了,村民都坐在那樓梯似的椅木上,背向外,
我躡手躡腳地靠近它。椅子的一角缺了口,是通往棚欄的通路。我彎下身去,慢慢溜
過去,終於走向那個通路口。門外有個門栓,我拿下門栓,悄悄地開了個隙縫,注視
裡面的狀況。
看到狼了。比土佐犬大一、兩倍。像在啃嚙東西似地,銳利的狼牙和爪子吃得滿
是渣滓。──太遲了嗎?突然間,背後發冷。可是仔細一看,那些渣滓是穿在稻草人
身上的衣服,狼把衣服和稻草人咬得碎碎的。全村人的「哇!」地喊了一聲,夕子被
扔下來。夕子跌倒躺著,又馬上站起來注視著狼的動靜。臉色發青地靠在棚欄上,一
動也不動地站著。狼也發覺這次扔下來的是真的人,就離開稻草人,一邊低吼著,一
邊住夕子方向走去。夕子一動也不動地呆站著。我舉起水平二連式散彈槍,把槍托靠
在肩上,瞄準狼。因為剛剛用跑的過來,呼吸急促,槍口搖擺不定瞄不準。
「咬她!」
「飛撲過去!」
「快幹!」
「殺掉她!吃掉她!」
村民的聲音此彼起落地,居然也有女人、小孩子的喊叫聲。狼走到離夕子幾公尺
前停住了腳,彎下身,準備做飛撲的姿勢。我屏息緊握住槍。狼飛起和扣扳機是同時
的動作。因槍的激烈震動,槍托卡進肩膀。槍聲,硝煙飛揚。──狼橫倒在地面上。
頭被打掉一半,在空中飛轉著。
──突然間,四周靜了下來,我打開門叫說:
「是我!快點過來!」
夕子發現是我就跑了過來。
跑過通道也只不過五秒鐘不到的時間,可是,那也夠長了。村民一時還無法理解
發生了甚麼事。只是嘈雜地喧嚷不已。在我和夕子跑出去的同時,村民爆發了。
「殺掉他們!」
「不要逃!」
怒吼的海嘯一陣一陣地直逼向我們。
「跑!」
我拉著夕子兩人拼命地跑。後頭追來的腳步聲節節逼近。我們想跑過村內的馬
路,可是,夕子腳步再怎麼快,也趕不上村內健壯的年輕人。不出村子就會被捉到。
我對她說:
「跑進森林去!」
穿過家與家之間的狹窄空隙。我們躍入森林之中。
「跑去哪裡了?」
「已經逃掉了嗎?」
「不可能!一定在這附近。好好地給我找!一定是在這一帶。」
是添田村長的聲音,其他還有植村父親的聲音、雜貨店婦人的聲音。而且,連村
長夫人絢路的聲音也摻雜在裡面。
「慢吞吞地在幹甚麼!快點找!再像去年那樣掉下懸崖就很沒意思了!」
「要打死他們!」
屢次地從頭頂上傳來這種聲音,聽起來很不是滋味。我和夕子被追得走投無路,
跑到那懸崖邊緣,躲在懸崖下面一公尺左右的一個小凹洞裡。腳下是沒有一點抓頭兒
的斷崖。就像漫畫上畫的那種陷於窮途末路的情景一樣。
從夕子被抓到躲在這裡,也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天已經亮了。頭頂上盡是晴朗的
天空。在世上的最後一天竟然看得到這麼美好的景色,也不能算太差!
夕子低聲說道:
「沒路可走了!」
凹洞很小,兩人盡量地縮在一起,不需要大聲說話,小聲地說對方就聽得到。
「抱歉!」
「不久一定會被發現的。」
「大概吧……。那女孩早點帶警察來就好了!」
「不可能。用馬車最快的速度,到鎮裡也得花三十分鐘。而且,我不認為警察會
馬上相信她的話。」
「妳專說悲傷的事。」
「事實就是事實。」
「可是,若被發現我們躲在這裡的話,是萬事休矣!妳想死心跳下去嗎?」
「要不然怎麼辦?」
「我先出去引開他們,妳見機逃走。」
「不要!」
「為甚麼?」
「你會死!若是為了幫助我逃走而你死掉,我才不要。」
「妳聽我說!妳還很年輕,我是警官,像這種時候遇難的話,還有撫卹金可以
拿。」
「不要嘛!不要逞英雄!這不像你的性格啊!」
「喂!」
「要死就死在一起。──對吧!」
夕子極為輕鬆地說著。我看著她的笑靨。任性、好強、頑固、大膽──她究竟是
怎樣的女孩子呢?我也跟著她笑了,真拿她沒辦法。
「我是樂天派的。我相信老天不會拋棄像我們這樣的好人的!」
這不說我也知道!
「噓!」
上頭大人出聲說:
「說不定在下面!」
「好,下去看看!」
我和夕子對望一眼。
「好像被拋棄了!」夕子嘆了一口氣。
「上去?下去?」
「下去?」
「與其被上面的人殺掉,倒不如手牽手飛下去還來得輕鬆呢!」
我一聽,不由得嘆一口氣說道:
「──不管怎樣,我都只想幫妳救妳。」
此時,夕子突然抬頭望天:
「好像有聲音。」
「甚麼?」
「啊!那個!你看。」
轟轟隆隆的聲音一直靠近。村民也在喧鬧著。
「是直升機!」
轟轟隆隆的聲音慢慢地靠近,結果停在我們上頭不動。
「到底是甚麼啊?」
就像變魔術似地,有東西緩緩地降下,停在我們的眼前。是繩梯!
「好極了!抓好!」
我抓住夕子的身體穩住她,讓她伸手出去抓繩梯。
「在那裡!」
頭頂上的人發現我們了。我丟掉槍,往繩梯跳過丟。直升機也在此時急忙往上
飛。
出生到現在,還沒經驗過此時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一生大概也不會有幾次這種
歷險吧?垂吊在直升撥繩梯的上面,越過森林、越過山頭、掠過樹梢頂,以猛烈的速
度往前飛去。我們兩人盡全力地抓住繩梯以免被強風打落掉了下去。因此,也無暇顧
及眼下的景色。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比較沉著,一邊受強風襲擊,一邊還想著怎樣才不
會掉下去的事情。
──這正是「天助我也」……
直升機到鎮上的上空,在小學的操場上著陸。我們虛脫似地坐在地面上喘息。從
直升機下來一位男子,向我們跑來,原來是我們到達好人村那一晚,正要離開的那位
電視台的男人。
「要不要緊?」
「還好……。唉!得救了!差一點就被殺掉了。」
「我在上空拍攝,可是發覺下面的人好像不太對勁,飛行的時候,發現你們躲在
那懸崖下面,就放下繩梯。垂吊在下面很累吧!對不起,因為沒有地方可以降落。」
夕子邊喘氣邊說:
「請不要這麼說!」
「你不是說元月有工作嗎?」
「我們節目部經理說要從空中拍攝那村莊的全景,我只好飛來了!」
「哇!」夕子對我說:「不去向那節目部經理拜年不行了。」
當我回到鎮上小旅館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夕子穿著浴袍在等我。
「怎樣了?」
「連縣警也出動了,大約有二十個左右,已經坐卡車過去了。哎唷,要讓他們相
信還真費了不少時間呢!」
「我說得沒錯吧!」
「那個女孩子的證言幫了不少忙。而且,確認我的身份之後,對方也就相信我們
所說的事了。」
「他們會怎麼做?會逮捕全村的村民嗎?」
「我也不知道。大概會先帶走村長回局裡審問,在村裡佈置警察吧!可是,不管
怎麼說,這是前所未聞的案件啊!全村蓄意殺人呢!而且,去年那件事,那年輕人也
死掉了,很難再去證實。」
我也換上睡袍,兩人喝啤酒壓驚!
夕子說道:
「──取名叫做好人村是不對的。」
「啊?」
「世上不可能有極端好心的人,那太不自然了。人是有愛有恨的,而且他們都壓
抑下自己的不滿、憤怒,強迫自己變成好人,發洩的途徑就是那一年一度的殺人。─
─我被扔進那棚欄之後,他們看我的那種眼光……令人毛骨悚然!一年積蘊下來的怨
懟,都發洩在犧牲品上。所以,我想這種祭典才一直持續至今。」
「算是祭典嗎?──不得了的祭典!」
「人還是忠實於自己的感情才自然!」
「性命換來的教訓!」
「喂!腫包消了沒?」
「啊……。已經沒關係了。」
「那就好!」
夕子動作迅速地站到被褥旁邊,脫掉浴袍全裸著。
「我對自己的感情是很坦白的。」
一說完就鑽進被子裡。我也急忙地跟著鑽進去。不知是否因為曾經一度覺悟要一
起死,現在愈看她愈覺得可愛。
「親愛的!」
夕子耳語地叫我。
「甚麼?」
「如果今天跟我一起死,你會不會後悔?」
「嗯!──大概會後悔吧!我會後悔無法救妳。」
「你真好!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
我抱緊全裸的她。
「親愛的,我們好像配台得很好嘛!」
我心臟猛擊了一下。她在暗示甚麼呢?!說不定是……
「想拜託你一件事。」
「我畢業之後……和我……」
我骨碌地吞了吞口水。
「嗯,嗯?」
「開一家偵探社好不好?」
她微笑地說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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