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個男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男人既不是體面的紳士,也不是冷酷的殺手。
總之,這是個「一無所有」的男人。
甭說沒有錢,他手上空無一物,連個袋子或包包也沒有。衣服呢──穿倒是有穿,
不過要是冠上[衣服】的頭銜,那攤破布恐怕會不好意思吧。而腳上呢──是一雙左右
不同,已經磨得就要見底了的爛涼鞋。
他沒有工作,沒有家,無處可去,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著。
這是一個髒兮兮的流浪漢。
對這個流浪漢來說,現在是幾點鐘根本不重要。但是呢──現在其實並不太晚。
雖然無處可去,他還是得在路上走著,因為不找些東西填填肚子是不行了。他現在
走的這條路,是一條行人非常稀少,又沒有什麼燈光的路。
眼前有一棟高大的建築物,旁邊的停車場的入口處,有個「往大廳」的告示牌。
這裡是大樓的後巷之類的地方吧。大廳──不像是會有什麼吃的東西的地方。
而且──已經打烊了嗎?半個人也不見,安靜得要命。
他要找的可不是這種地方。最好是有許多店面──拉麵啦、烏龍麵啦、天婦羅……
諸如此類的小吃街。
流浪漢正想拍拍屁股走過去,忽然發覺身旁有人,不禁吃了一驚。但是,已經被酒
精浸乏了的身體倒是一點反應也沒。
是個還很年輕的男子。不,或許應該稱作「少年」比較合適吧。
大概十七、八歲。──我從前也曾經這麼年輕哪。流浪漢一時不禁感傷了起來。
這年頭的年輕人個子高,塊頭大;眼前的這位也不例外,是個瘦瘦高高的小伙子。
他穿著運動夾克,兩手插在口袋裡,靠著一部機車站在路旁。──說是機車,其實
只是近來小姐太太們騎的那種,像是玩具一樣的小車罷了。
少年一瞥見流浪漢,似乎也吃了一驚;但是一明白沒有什麼事,便又移開了視線。
在等女朋友啊?小鬼!
流浪漢本來想出言諷刺幾句,可是──肚子餓扁了,連開口的力氣也沒有。好久以
來,就一直處在這種飢餓狀態了。
少年從放在機車上的紙袋裡,拿出一個紙包,攤開來──裡頭是香噴噴的漢堡──
想吃,卻又猶豫著沒有動口。不一會兒,他察覺到一旁的流浪漢正目不轉睛死盯著漢堡
。
「要吃嗎?」少年把紙包遞了過去。
「可以……嗎?」流浪漢好不容易擠出了嘶啞的聲音。
「我現在沒食慾。拿去吧。」
漢堡從少年的手上消失之後,眨眼問就進了流浪漢的胃裡。
「──多謝啦。」
流浪漢多少有了一點力氣地說道:「你在等什麼人嗎?」
「嗯?嗯……」
少年向那棟建築物望去。
但是──如果是在等女朋友的話,臉上又說不上有什麼興奮的樣子。
我以前也談過戀愛哇,流浪漢不禁想道。只不過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對方是怎樣的
女人,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對啦,戀愛這種事一點也不有趣,招來的盡是痛苦與
無奈。──只有這點還記得清清楚楚。
「待在這裡會有危險哦。」少年說。
「危險……?什麼危險啊?」
「嗯,那邊馬上就──」
少年話才說到一半,幾個人影從大樓裡出現了。
「來了!」
少年一把抓起安全帽戴上,往摩托車一跨,發動了引擎。
這是在幹嘛?──流浪漢看呆了。
走出來的是一個穿著純白色洋裝──裙襬寬得像朵大花──的女孩和三個男子。一
行人匆匆忙忙鑽進停在停車場裡的車,一上車就立刻起動了。
本來就有司機等在車裡頭吧。車子轉了個圈開出停車場,車子經過少年和流浪漢面
前。一會兒後,少年的摩托車也尾隨著奔馳而去。
「謝謝啦。」
流浪漢開口說道;不過少年大概沒聽見吧。
可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就在這時,流浪漢突然感覺到有什麼奇怪的聲音正在逐漸接近,連忙回頭。
篤篤篤……。像是地動山搖似的聲響,夾雜著哇哇哇的叫聲。
這是啥?
愣在原地的流浪漢不解地睜大雙眼。──大批大批的少年少女從街角衝了過來──
有幾十人吧──不,有好幾百人!
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路上一下子就擠滿了飛奔而來的人潮;不,應該說是排山倒
海而來。怎麼了,戰爭嗎?
「在那邊!那部車!」
呀──哇──一波又一波難以相倍是人類發出來的喊叫聲,匯集成巨大的聲牆迎面
衝撞而來。
這可不是玩的哪,流浪漢想道。還是躲到旁邊為妙。
可是已經太遲啦。這個念頭才閃過腦海,流浪漢已經被少年少女形成的洶湧人潮吞
沒了。
被一撞之下昏頭轉向的流浪漢不禁慌了手腳,過了好一會兒,意識中好不容易才有
了「危險」
的反應,便一鼓作氣地想挺起身來。
就在這時卻不知被誰絆倒了。──總之這下一來眼前全是一雙雙的腿,別的什麼也
看不見了。
流浪漢被左踩一腳,右踢一下的,不禁慘叫連連。
按著──運氣實在太壞了──又有一個胖子絆了一跋,一屁股跌坐到流浪漢身上。
流浪漢連呻吟也發不出來了。
哇呀──叭噠──接二連三地有人跟著疊了上去。
意識逐漸不清的流浪漢在迷糊之餘,腦子裡不禁想著夾了一層又一層的火腿蔬菜三
明治……。
追星族車子稍微放慢了速度。
「今天算是成功啦。」永原幸男說道。
說完便大大地喘了一口氣。從大廳的出口一路跑到車上,可把他累垮了。
說來都因為已經高壽四十又七的緣故;還有那雖然從早忙到晚卻始終居高不下的七
十公斤體重……。
「可是,這招也只能用一次哪。」開口的是坐在副駕駛座的另一個男人。
「反正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永原聳聳肩膀。
「有個法子值得一試喲。」坐在後座左邊的「偶像明星」說話了。
「什麼法子啊?」永原問道。
這當然不是認真詢問的口氣;只是如果不問的話會惹偶像不高興罷了。
「跟觀眾一起從大門口出去哇。」
「這法子不壞嘛。不過要是露出破綻,恐怕就有生命的危險囉。」永原笑著說。
偶像沒有再分辯什麼,把視線轉向了窗外。──她的額頭上還有著未乾的汗水,在
黑暗中閃閃發光。
大內朱子想道:公寓裡的浴室有沒有打掃乾淨呢?──出門的時候應該有檢查過才
對,可是一旦回想起來卻又沒有什麼把握。
愈回憶愈覺得想不起來了。沒辦法,這就是朱子天生的性格。
大內朱子可不是偶像明星──偶像本人坐在後座的正中間。
──那個流浪漢以為看到的是「三個男子」,事實上是因為朱子身穿夾克牛仔褲,
頭髮也剪得比男人還短的緣故。
而且,朱子原本就是一副男兒體格──肩膀又寬又闊。
大內朱子今年十九歲,──是這位偶像的「助理」。
偶像不知何時打起盹兒來了。──這會兒在日本,只要偶爾看看電視,或者注意一
下電車裡張貼的雜誌廣告,大概沒有不認得這張臉的人。
就算是完全分不清她跟其他偶像明星的長相有什麼差別的中年歐吉桑們,多少也記
得她的名字。
星澤夏美──就是這個偶像的名字。聽起來像是藝名,不過卻是如假包換的本名。
十七歲。再過不到一個月就十八歲了……。
「好不容易明天可以休息休息啦。」
坐在副駕駛座的男人說。雖然他比永原年輕許多,頭頂卻已經禿了一大塊。
星澤夏美沒有回答。
「──好像睡著了。」永原悄悄地把頭探過去看了看。
「是嗎?──不過,朱子,記得提醒夏美一定要先好好洗個澡喲。」
「是。」朱子答道。
朱子清楚得很:就算不說,夏美也會去洗的。
畢竟,如果說到夏美的喜好,恐怕沒有別的事可以比得上洗澡了。
朱子已經在夏美身邊當了兩年的助理。開始的時候,夏美還只是個剛闖出一點名氣
的新人。那時朱子的工作並沒有現在這麼忙,趁著夏美不用演出的日子,也可以有足夠
的休息。現在呢──在這之前的上一次休假是什麼時候呢?根本想不起來了。
「──真的睡著啦。」
朱子聽見夏美發出輕輕的鼾聲,說道。
究竟是因為不想講話故意裝睡呢?還是真的見周公去了呢?經年累月和夏美生活在
一起的朱子一看就知。
「奇了,這個禮拜有這麼忙嗎?」坐在副駕駛座的男人說道。
朱子非常討厭這個男人。總歸一句話,這人就是所謂的「老油條」;此人名喚安中
,是夏美所屬演藝經紀公司的常務。
跟社長那種「挺著大肚子的傳統好好先生」形象恰成對比,安中是精打細算的標準
勢利鬼。在他的眼裡,公司旗下的藝人們不過是一台台印鈔機罷了。
「可是,即使是一直坐在車子裡,從東到西、從西又到東的也很累的。」朱子說道
。
夏美的平均睡眠時間是四小時──而且這還包括在車子和飛機上的假寐在內。這個
禮拜由於到處趕場的緣故,也只剩下這一點假寐的時間了。
「明天可以讓她好好睡一天嘛。」經紀人永原輕鬆愉快地說。
「喂,睡太多的話,反而會更累哪。」安中說道。
總之,這傢伙就是那種不挑別人的毛病就不爽快的人。
「好像後天一大早就有工作,對不對?」永原拿出記事本,打開車裡的小燈。
「是你自己擺不平的,能怪別人嗎?」
「知道啦。──八點鐘,TBS是嗎……。那我六點半去接妳們囉。」
「我會記住的。」朱子說。
「嗯。」永原點了點頭:「真是多虧妳了,幫了我們不少的忙。」
──朱子從方才就注意到一件事:有一盞微小的燈光一直跟在車子後面。
是摩托車嗎?不,應該說是那種五十cc的迷你機車吧。雖然看起來像是偶然走在同
一條路上的樣子,彼此的距離卻一直沒有改變。
「司機先生──」
朱子開口說道:「請稍微加快一下速度。」
「好的……」
司機有些困惑地答應著,然後踩了油門。剎那,傳來一陣令人不由得向後一倒的反
作用力。
「──請再放慢下來。」朱子說。
「怎麼回事啊?」安中回過頭來。
「果然不錯……」
朱子說:「有人在跟蹤我們。」
永原也轉頭往後看去。
「──是那輛機車嗎?戴著安全帽看不見臉。」
「是的。從剛剛就一直跟在我們後頭。」
「妳真不簡單,居然留意到這種事……」
水原的誦氣與其說是佩服,不如說是吃了一驚比較恰當。
「哪這麼容易就讓你盯到!」
安中倒是樂得很的樣子:「司機,把那傢伙甩掉!」
「知道了。」
咻地一聲,車子風馳電掣地往前直直衝去。朱子回頭一肴,後面那盞微弱的燈光愈
離愈遠,終於完全肴不見了。
「──沒事啦。」
永原喘了一口大氣。「其是的,天底下就是有這種閒人。」
「多虧有這種人,夏美的唱片才會大賣呀。」
安中說道:「──好啦,靠邊一下,我要在前頭路口下車。」
「怎麼,還要回公司嗎?」
「要商量海報的事情,約了設計師見面。」
「那,我也下車好了,我要到F飯店去一趟。」永原說。接著又對朱子說:「接下
來都可以應付了吧?」
「嗯,請放心。」
朱子反而是鬆了一口氣。暫且不提永原,跟安中在一起這麼久,人都覺得快要窒息
了。
──安中和永原下去之後,車裡似乎一下子變得寬敞了許多。
車子再度開動向前走去。夏美迷迷糊糊地問道:「到家了嗎?」
「還沒,妳繼續睡吧。」
「嗯……」
夏美馬上就又睡著了;身體往朱子依偎了過去。朱子輕輕地讓夏美的頭枕在自己的
膝上。
開到公寓還得要三十分鐘。
「司機先生,請慢慢開沒關係。」朱子說道。
──大內朱子原本並不是因為對演藝圈心懷幢憬,才進入這個世界的。
姑且不論對演戲有沒有興趣;只要照照鏡子就知道,鏡裡的那張臉與「明星」、「
偶像」等頭銜是一概無緣的。
朱子原先的志願是當護士。話說回來,現在做的雖然也是同樣性質的工作,卻從來
也沒想過照顧的對象會是個大明星。
獨自從九州來到東京的朱子,在意外得知自己本來預定的就職公司,居然在前一天
宣佈倒閉時,其有如焦雷轟頂。後來,透過一個國中同學的介紹,朱子到某家電視公司
去打聽門路,在那裡見到了永原。
「願不願意充當新人的助理呢?」
當初並沒有一直做下去的打算;想說考上護士學校就把這份工作辭了。但是由於周
圍的環境變化出乎意料,這個工作就一路做了下來。
朱子望著櫻唇微張,正在熟睡中的夏美。──躺在那兒的,並不是沐浴在燈光下載
歌載舞的偶像星澤夏美,而只是一個普通的十七歲少女罷了。
車子開進了公寓的地下停車場。
「辛苦您了。──夏美小姐,起來啦。」
給輕輕地搖了一搖,夏美睜開了眼睛。
「──到家了?」
「嗯,來吧,趕快洗個澡好上床睡覺。」
「哦……」夏美坐起身來,打了個大呵欠。
──她們倆住在公寓的最頂樓,八樓。門口刻意不掛上名牌。
這裡是市中心的房子,一般領死薪水的上班族根本住不起,也很少碰到其他住戶。
「清醒過來了嗎?」
朱子打開燈說道。
「嗯,差不多……」
夏美說著忍不住又伸了個懶腰。
「要吃什麼?等會兒我去買。」
「唔……。不要太油的東西;茶泡飯也可以。」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在外頭每天不是鰻魚便當就是豬排飯,膩都膩死了。
「那,要買冷凍的調理包白飯嗎?」
「嗯,只要海苔配茶就好;我想吃清爽一點。」
「沒問題,我馬上去買。那麼就好好洗個夠吧。」
「我會足足洗一小時喲。」
夏美說著嫣然一笑。
似乎已經完全清醒了;夏美的臉上露出了那俘獲千萬人心的可愛笑容。
「我先去幫妳放水!」朱子說著就要往浴室走。
「不用啦,我自己來。」夏美阻止道:「放完水再買東西,太花時間了嘛。」
「哦?──那,換洗的衣服放在跟平常一樣的地方。」
「嗯,知道啦。」
夏美點了點頭。
朱子帶著錢包走出了屋子。鎖上門,往電梯走了過去。
──因為是在這種地方的關係,附近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級市場,到半夜
都生意興隆。
「順便買點零食明天吃吧……」
下到一樓的大廳,朱子朝熟識的管理員打了個招呼:「晚安!」
說著走了出去。
外頭正颳著點風。
雖然算不上冷,朱子還是加快了腳步;她沒有注意到公寓的對面放著一部輕型機車
。
朱子急急邁開腳步逐漸遠去的情形,星澤夏美都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在眼裡。
夏美往玄關走去,下了門鎖,才又回到起居室。
套上運動衫和裙子之後,夏美喘了一口大氣;按著走進隔鄰的房間,打開燈光。─
─這是夏美的臥室。
這兒一向都由朱子整理得窗明几淨,是個跟十七歲女孩很配的可愛房間。
屋裡跟歌星的身分相符的,除了一台豎式鋼琴之外,還有一台盤式磁帶錄放音機;
兩個喇叭分別放在床頭的兩側。
夏美往書櫃底下一蹲,找出了一捲盤帶。她熟練地把帶子裝上機器,打開擴大機的
電源,調高音量;按著喇叭傳出了一陣微弱的嗡聲。
按下放音鍵之後,喇叭發出了轟轟然的磁帶噪音。夏美把音量略微調低了一點。
低沈的絃樂聲在房裡逐漸擴散。
不一會兒,木管樂器按著奏出了哀愁的旋律;夏美悄悄地掀起了琴蓋,坐在鋼琴的
前面。
在有如漣漪般蕩漾開來的絃樂伴奏之下,夏美的手指開始隨著木管的音符起伏變幻
。
稚氣與天真從夏美的臉上消退了;她緊閉著雙眼,只用右手彈奏的表情,有一股與
年齡毫不相稱的成熟。
──過了好一會兒,夏美停下了動作。
她站起身來,往錄放音機走去,按下停止鍵,然後回轉到開頭。於是,盤帶又和方
才一樣從頭放起。
但,這一次夏美沒有坐在鋼琴前面。她走到房間的正中間,挺直了身子站著,兩手
合握在胸前。
下顎稍微收縮了些,夏美輕輕地閉上雙眼。
木管的旋律開始緩緩流洩在空氣中:夏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偷來的歌聲「克彥,該起來啦!」
耳邊傳來了這樣的呼喚聲。
幹什麼嘛,人家好夢正酣……。
再讓人家多睡一下會怎麼樣嘛?
「克彥!」
克彥一骨碌抬起頭來。──哇,好痛!
這個當然;任誰趴在桌上睡了一夜都會頭痛的。
剛剛是在做夢嗎?
「你昨天晚上幾點回來的?」克彥的母親雅子問道。
「嗯……兩、三點吧……」
「就算讀大學了,也不能玩得這麼瘋哇。」
「我知道啦。」
克彥跟著說:「有東西吃嗎?」
「才剛睡醒就有這麼好的胃口呀?」
雅子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馬上就要吃午飯啦。快點下來吧。」
做母親的說著就走了出去。克彥使勁晃了晃腦袋──啊,混帳!
一副小型耳機落在桌上。克彥拾起隨身聽一看,裡頭的卡帶已經轉到盡頭,自動切
掉了。
大概一邊聽著,一邊就睡著了。
「這麼說,那不是夢囉……」克彥喃喃白語道。
按下回轉鍵,從頭再聽一次吧。
在等待卡帶捲回原位的時間裡,克彥走到浴室去洗臉。
「啊,好睏!」
用這種姿勢睡了一整夜,其是不頭痛才怪。
「毛巾,毛巾在哪裡……?」
手伸出去東摸西摸了半天,忽然咻的一聲,毛巾自動落到了手上。
「──嗯?」
克彥三兩下匆匆擦完臉,連忙回頭一看。
「怎麼,是妳啊。」
「真沒禮貌呢。至少也該說聲謝謝吧。」
妹妹千繪抱著胳臂站在一旁。
「學校呢?偷懶逃課是不可以的哪。」
「你睡昏頭啦。今天是我們校慶哇。」
「咦,小鬼也要過校慶啊?」
「昨天不是才跟你講過嗎?」
「忘記了嘛。」
克彥把毛巾朝架子上一擱,走回自己房間。
千繪神定氣閒地跟了過去。
「幹嘛?跟屁蟲。」
「不行啊?這可是我家呢。」
「隨妳的便!」
克彥說著一翻身,上了床。
──本堂克彥今年小生十八,妹妹千繪則是二八佳人:都正是意氣風發的青春年華
。
兄妹倆長得非常像;雖然克彥長得高瘦,千繪嬌小玲瓏,但是如果兩人一起走在街
上,誰都可以一眼就看出這是兄妹寶一對。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因此,克彥曾經被朋友取笑:「要是你穿上女生的衣服,就可以冒充姐姐啦。」
雖說如此,千繪卻從不「公開承認」自己跟老哥長得像。遇到朋友說:「哇,妳跟
你哥好像哦。」的時候,千繪總是矢口否認:「哪有!一點都不像!」
話說回來,這個千繪雖然有點圓圓臉,長相倒是可愛得很──簡直到了可以去當明
星也不過分的程度。
所以說,克彥當然也有一張俊俏的臉。
這個家裡除了兄妹倆,就是母親雅子了。──父親兩年前因為突發心臟病過世。
事先什麼徵兆也沒有,那樣活力充沛、春秋鼎盛的父親,某個早晨覺得有點不舒服
,說要回房間休息休息。
過了三十分鐘之後。
「再不出門會遲到囉──」
雅子去叫牠的時候,人已經僵冷了。
父親在某大企業擔任課長,那時正謠傳他將以最年輕的歲數升任部長;新家剛買了
不到半年,也正是摩拳擦掌,打算大有作為的時候……。
──幸好,因為父親生前有保險的關係,死後房子的貸款並不成問題;再加上原有
的存款,也足夠應付三個人的生活開銷了。
而雅子是個大而化之的人,從來也不會終日愁眉不展;現在早已恢復了精神,天天
泡在媽媽教室裡學自己喜歡的東西。
不過,對於那時分別是十六、十四歲約克彥和千繪而言,父親的猝逝還是起了很大
的影響。
造化弄人,實在太也無常啦……。
十六歲的克彥已經如此深切地覺悟。
千繪呢,則下了這樣的決心:一到十六歲就要結婚,然後過著愉快的人生──。說
是這麼說,現在雖然已經到了年紀,倒也還沒真要急徵乘龍快婿的意思。
總之變成了以下這種情況──克彥想:沒有了爸爸,這個家就剩我一個男人了,得
好好振作啦……。而千繪想的則是:老哥這副德行,我不自立自強可不行哪……。
──好了,言歸正傳。這會兒千繪一身紅衣加褲裙的打扮,在老哥的房間裡四下張
望。
「──昨天晚上,你去幹嘛啦?」
「啊,對了!」
克彥撐起身子。「把那個隨身聽拿給我。」
「裡頭有什麼?」
「她的歌,我錄的哦。」
「咦,星澤夏美的嗎?」
千繪捧著隨身聽猛瞧,好像用看的就可以知道卡帶的內容一樣:「錄了哪些歌?」
「我不知道。」
「差勁!她的專輯你不是每一張都有嗎?」
「哎呀妳不知道啦,給我一下!」
克彥一把搶過妹妹手裡的隨身聽。
「好粗魯呀,這樣子不會受女生歡迎喲。」
「真是奇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實在一點也搞不懂。」
「你在說什麼啊?」
克彥的視線往天花板瞥了瞥:「就是很奇怪。」
「什麼嘛,我看你才奇怪呢。」千繪說著聳聳肩。
克彥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妳聽我說。──昨天我偷偷跟在他們後面,結果一路跟到了她住的公寓。」
「真的?」
「當然是真的。她住在八樓──最高的一層。」
「妳還跟到八樓嗎?」
「我在下面看到的啦。只要看哪一家的燈突然亮起來不就知道了嗎?」
「然後呢?」
「然後,我打算要上去呀,可是門口有警衛在,我進不去。」
「這倒也是。」
「所以找只好走安全梯啦;安全梯正好靠近每家陽台的旁邊。」
「這樣子爬了八層樓嗎?」
「那還用說!不過中間有休息就是了;萬一腳步聲太大不就糟了嗎?」
「然後呢然後呢?」千繪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就從安全梯一跳,跳到了她家的陽台上!怎樣,夠刺激吧?」
「騙鬼!」
千繪兩眼瞪得大大的。「那樣的話,哥哥就是瘋子!」
「妳敢這樣說我!」
克彥敲了敲千繪的腦袋瓜:「不過,安全梯離她家陽台只有五十公分不到啦。」
「什麼嘛。──可是,這不就變小偷了嗎?」
「閉嘴聽我說!然後,我透過窗簾往屋裡看。──正好就是牠的房間,裡頭擺了一
架錄放音機,還有鋼琴。」
克彥繼續說著:「──沒一會兒,她走過去放帶子。因為上面的氣窗是開的,所以
可以聽到傳過來的音樂,我就連忙用我的隨身聽把它錄了下來。妳聽聽看!」
克彥幫千繪套上耳機,按下放音鍵。──雖然雜音很大,還是可以聽見木管的旋律
。
「──這是什麼曲子哇?」
「不曉得。可是,怎麼聽都不像是她自己的歌。」
鋼琴的聲音出現了。
學鋼琴的千繪馬上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這個鋼琴是誰彈的?聽起來不像是錄音帶的音樂嘛。」
「嗯,這是現場演奏──星澤夏美親自彈的。」
「亂講:怎麼可能──」
「的確是地彈的沒錯。這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
「聽說她不會樂器呀──」
「是啊。她雖然在演唱會裡彈過鋼琴,不過是「一指神功」,用食指敲幾個單音而
已。」
確實如此,誰都曉得星澤夏美不會禪鋼琴。不過,光是那樣生澀地彈個幾下,已經
足夠讓歌迷們為之瘋狂了。
「──可是,聽起來相當熟練的樣子哇。」
千繪說道。「而且只用一隻右手彈吧?很厲害呢。」
「對吧?還不只是這樣而已。」
「啊,停了。反面還有嗎?」
「妳聽聽看。」
克彥說著又往床上一倒。
「還是剛剛那個音樂嘛。」
千繪閉上眼睛傾聽著。
木管樂器吹奏著哀傷的旋律,然後鋼琴加入……不,跟剛剛的不一樣!
是歌聲!──方才用鋼琴彈奏的旋律,現在以歌聲唱出來了。
千繪聆聽著那歌聲,過了好一會兒才除下耳機,按下停止鍵。
「──誰唱的?」
「就是她啊。」
「怎麼可能!」
「是真的。我親眼看到她在唱歌。」
「──太不可思議啦。」千繪說。
「那個盤式磁帶裡可沒有歌聲喔。」
「一定是所謂的MMO磁帶啦。」
「啊?什麼?」
「就是MusicMinusOne……去掉獨唱或獨奏,只有伴奏的音樂帶。」
「那不就是卡拉OK帶嘛。」
「是啊。不過因為是古典音樂的關係,用卡拉OK這個字眼恐怕不太恰當。」
「也有專門給鋼琴用的嗎?」
「當然囉。」
千繪點點頭:「大一點的唱片行就買得到。比如像抽掉了鋼琴部分的鋼琴協奏曲…
…。──可是,那個歌……」
「妳知道是什麼曲子嗎?」
「好像唱的是義大利文嘛。應該是哪齣歌劇裡頭的詠歎調。」
「詠歎調?」
「就是像「善變的女人」︵譯註:出自威爾第的「弄臣」︶、「鬥牛士之歌」︵譯
註:出自比才的「卡門」︶那種,在歌劇裡唱的曲子嘛。」
「那,她唱的是哪一首呢?」
「我對歌劇不熟。不過,如果這真是星澤夏美的聲音的話……」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現場實況錄音」喲。」
「那她就是很棒的女高音啦!音準掌握得很好,音域也拉得夠高。」
「而且還很大聲哪!我在旁邊聽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那麼──這是怎麼回事呢?」
克彥搖了搖頭。
「真不明白,這個跟那些爛歌居然是同一個人唱出來的。──夠詭異吧?」
千繪點點頭。
星澤夏美是「典型」的偶像歌手;也就是說,在電視媒體還不發達的時代,牠是肯
定當不成歌星的。
總之,她非常可愛,不僅是年輕一代為她瘋狂,連成年人也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已經拍了五、六個電視廣告了吧。不過──她唱的歌實在是不敢恭維。
直截了當地說,夏美的成功,是現代錄音技術「加工」之下的產物。
她的音程變換毫無準頭,中氣不足,音域也乍得可以:作曲家為了編寫出能夠配合
她的曲子,真是傷透腦筋──流行雜誌上面當然不會漏過這樣的報導。
不過為了捧紅這顆巨星,某些專以奉承藝人為能事的雜誌,就會寫:「雖然歌唱得
不算頂尖,可是唱得很有感情!」
星澤夏美總是拿著加強迥音效果的麥克風,咬字不清她跟後面的伴奏唱和著。
因此,歌詞到底是什麼,幾乎聽不清楚。不過,歌迷只要知道那是夏美本人在唱,
就很滿足了。
「對了,昨天晚上的個人演唱會呢?」千繪問道。
「嗯……。我只聽了前半場而已:跟平時沒什麼差別,並沒有唱得比較好。」
千繪又把帶子放進去聽;從耳機裡傳來了清麗、細緻而綿長的高音pianissimo︵極
弱音︶。
「我不大懂聲樂,可是,這個應該算是唱得很好吧?」
「我也這麼想。──妳認識的人裡頭,有沒有對這方面比較熱的?」
「這個嘛……」
千繪想了想,「啊,問音樂老師一定知道。老師是歌劇迷喲。」
「嘖,居然還真有人迷那種不知在唱什麼的玩意哇?」克彥非常直率地說出感想。
「那就請老師聽一次──哇,這個帶子是怎麼回事?」
千繪慌慌張張地扯下耳機甩了甩頭:「怎麼突然喔的一聲啊?」
「被發現了嘛。」
「阿?」
「陽台上不是會有盆景嗎?不小心碰到了嘛。」
「笨蛋!然後呢?」
「趕緊沿著原來的路逃之夭夭哇。」
「從安全梯嗎?」
「嗯。她雖然有走到陽台上來看,可是沒有追過來。」
「要是被逮到,不就成了小偷嗎?真是的,做這麼危險的事!給媽咪知道的話,你
就慘啦。」
「喂,別打小報告啊。」
「還用你擔心嗎?不過呢──」
「幹嘛?」
「你再不下去吃飯的話,恐怕馬上就要有得好看囉。」
千繪話才出口,樓下就傳來了雅子的叫聲:「克彥:你要磨菇到什麼時候!」
流出的血雖然好不容易可以放一天假,大內朱子也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而已
。
過慣了行程表排得滿滿的生活,一旦空閒下來,還頁不知道可以去哪裡。
事實上,大內朱子是屬於那種喜歡待在家裡的人。但是因為考慮到可能會打擾夏美
休息,所以朱子還是出來了。
不過──老實說,朱子有點不大放心。
昨晚,夏美突然異常地歇斯底里起來。雖然朱子一再問牠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夏美
只是一味地否認。
跟夏美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朱子早把牠的個性摸得出家人還清楚。
人在疲倦或急躁的時候,往往會流露出內心真正的情緒;像夏美這樣的年輕女孩當
然也不例外。
因為如此,才需要朱子在她身邊。負責安撫神經緊張以及任性等等的情緒也是朱子
的工作之一。
但是,昨晚似乎不同於平常。──明明有事情發生,卻隱瞞著不說,而且也沒有使
小脾氣任性一番。
這種情況很少有;不,也許是頭一回也說不定。──所以朱子才會如此在意。
在六本木的街上閒逛的時候,朱子好幾次想打電話回公寓看看,又怕把夏美吵醒,
結果還是沒打。
一直到下午四點,朱子才開始往回走。
坐計程車回到公寓之後,朱子走進大廳裡一看──。
「咦?」
大廳原本就擺著用來讓住戶臨時接待來客用的座椅;這會兒,經紀人永原正坐在那
裡。
永原雖然外頭穿著西裝,底下卻是一襲運動衫。好不容易碰到夏美沒工作的日子,
永原一定也想好好放鬆一下吧。
話說回來,這時他跑來幹嘛呢?──而且還坐在那裡睡著了呢。
朱子走過去,輕輕拍了一下永原的肩膀。
「嗯……?啊,唔……」
永原睜開眼睛,瞧見是朱子,吐了一大口氣,然後甩了甩頭。
「您怎麼在這裡呢?」朱子問道。
「總不會是來睡午覺的嘛。當然是要來探望探望我們的小公主怎麼樣啦。」
永原很少這樣開玩笑。雖然不是什麼幽默到令人笑破肚皮的話,但是看來他的心情
不錯。朱子想。
「今天不是應該休息的嗎?」
「是呀。只是──突然有媒體想要作個訪問……」
「怎麼……」
朱子皺了皺眉。「延到明天不行嗎?」
「對方說會來不及。而且還是透過社長拜託的,實在沒辦法推掉。」
「拒絕這種無理的要求,是永原先生您的工作吧?」
「請別這麼說。我可不想被炒魷魚哇。」
這麼悲慘的真心話從永原這種老實人的口中說出來,倒也不致令人起反感。
朱子很清楚:永原本人對夏美的健康是相當關切的:這跟善於算計的安中可是截然
兩樣。
「那麼,您為什麼會坐在這裡呢P」
「我在等她下來哪。──不過……」
永原說著看了看手錶:「咦,已經過了三十分鐘啦?」
「這很正常的;何況她還是一個人。──我這就上去看看。」
「拜託妳啦。再不走可就真的來不及囉。」
朱子走進電梯裡。
「什麼嘛!又搞這種事!」
電梯門關上之後,朱子自言自語地發著牢騷。
就算是只有五分鐘的訪問,因為要拍照的關係,所以化妝、選衣服、做頭髮這些麻
煩事可是一件也省不了。然而,來作訪問的媒體當然不會瞭解這種情形。
「只要幾分鐘就好──」
「只照一張而已,不用十秒鐘的──」
說得可輕鬆,但是事前的準備少說得花上一個鐘頭。
尤其是疲倦的時候,化妝會老化不好,便擠出來的笑容也不自然。──假如可能的
話,其希望今天可以讓她什麼都不要做,好好地休息一下。
朱子雖然對其他的歌手或偶像算不上熟悉,不過跟著夏美在攝影棚、錄音間到處跑
的時候,也見過不少明星。
現在的這些歌星跟藝人,特別是被稱作偶像的這群小孩們||真的是名副其實的「
小孩──」,朱子一眼就看出夏美與他們不同的地方。
跟夏美同年齡的明星們,一旦出了鏡頭,就開始鬧脾氣,把不愉快一股腦都發洩在
助理身上。
相形之下,夏美顯得穩重多了。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巨星地位與他人不同;不過朱子寧可相信不僅如此。
「真羨慕妳哇,帶了一個好脾氣的。」
常常有其他藝人的助理這麼對朱子說。
當然,夏美遇到不痛快的事情時,也會議一些負氣的話;不過絕不會不顧一切地亂
發脾氣。
就這一點而言,夏美的確有著大人般的成熟。工作就是工作,夏美的舉動態度似乎
這麼表示著。
也因為如此,朱子才一直不想離開夏美。
──朱子走出電梯,急急地往房門前走去。
「夏美小姐──妳在哪裡?」
朱子開門走進屋裡。
開門的那一剎那有風吹的感覺;大概通往陽台的落地窗開了吧。
不過,現在又不是頂熱的季節。
「妳在哪裡啊?──夏美?」
沒有回答。
一定是睡著啦,朱子想道。
答應一聲「馬上就去」,卻又睡著了,也是常有的事。
沒關係,讓永原等好了。反正,本來就是硬要趕鴨子上架的人不對。
臥室的門是開的──朱子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床上還亂七八糟地留著睡過的痕跡,但是夏美卻不見了。
「在洗澡嗎……」
朱子走過起居間,往浴室走去。
半路上,朱子瞥了陽台一眼。落地窗果然是開著的,窗簾隨風微微搖擺著。
因為怕被人看見的緣故,夏美很少走到陽台。
萬一夏美住在這裡的事被知道了,歌迷和攝影師一定會絡繹不絕,到時候就別想過
好日子了。
因此朱子也一直很小心。
朱子輕輕敲了敲浴室的門:「夏美小姐?──可以進去嗎?」
沒有回答。而且也聽不見水聲。
該不會沈著洗著,就在浴缸裡頭睡著了吧……。
「夏美?──要進去囉。」
朱子悄悄地推開門。
──呈現在眼前的是令人不敢置信的景象。一時之間朱子呆立著動彈不得。也不知
過了多久……。
夏美倒在洗臉怡前面,在浴缸的旁邊蜷成一團。
她身上還穿著朱子出門前看到的藍色T恤和牛仔褲,左手滿是血跡,浴室的磁磚上
一片赤紅。
而在那灘血泊裡,躺著一把剃刀。──她割腕自殺了。
「夏美!」
朱子好不容易回過紳來,跑過去蹲下,呼喚著偶像的名字。臉色慘白的夏美一直閉
著眼睛,動也不動。
「夏美……啊,居然做這種傻事!……到底是怎麼了嘛!」
鎮定下來!現在一定要冷靜!
朱子自己對自己說。──我本來不是以當護士為志願的嗎?這種時候怎麼可以慌張
呢?
朱子探了探夏美右手的脈搏。──還在跳,她還活著!
朱子連忙抓來一條毛巾,緊緊地縛住夏美割傷的左手上臂部。
「快叫救護車!」
三步併做兩步跑到客廳裡,朱子一把抄起電話。
──還得考慮要送到哪個醫院。
必須是在這附近,足夠可靠的醫院才行。
朱子連忙用對講機和一樓的總機聯絡,把永原叫了土來。
──沒一會兒,玄關的門便打開了。
「喂,還沒準備好嗎?」
一個悠閒的聲音傳了過來。
「永原先生,夏美割腕自殺了。」
永原一臉迷糊樣。
朱子繼續說:「救護車馬上就會來的,請您先到下面去等。我想,應該送到大醫院
比較好。請您趕緊想想有沒有什麼比較合適的醫院。」
「喂,妳在說什麼?什麼救護車、醫院的──」
「請您過來看一下。」
朱子一把抓住永原的手,便把他拖了進去。
「喂──會跌倒的!我還穿著鞋哪!」
永原抗議著。可是,一看見浴室裡的情形,他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到底要送到哪家醫院呢?請趕快想想!」朱子催道。
「啊……。這這,這真是不得了……」
永原已經臉色發育了。
「是否要拜託一下社長,請他幫忙安排醫院的事比較好呢?」
「喔,對對對。──我就去打電話。」
永原一邊在嘴裡叨念著不得了、不得了,一邊往起居間走去。
朱子跪坐在磁磚地板上,俯身看著夏美。
好可憐……。一定是太累了。
「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對我發洩不就好了嗎……」
朱子輕輕撥著垂在夏美額頭上的髮束。
然後──夏美的眼皮顫動了一下。
「夏美……妳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朱子輕聲說道。
夏美睜開了眼睛。但是眼神的焦點漫散,不知有沒有看見朱子。
「夏美──「海……」
一個聲音從夏美的肩問洩出來。
「啊?」
朱子連忙把耳朵湊過去。「妳說什麼?」
夏美的唇間斷斷續續地洩出如微絲般的聲音。
「海……的深處……」
然後,又閉上了雙眼。
海的深處?──是什麼意思呢?
應該沒有聽錯,的確是那樣說的。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
永原的聲音從起居室傳了過來:「──真對不起。──是的,得趕緊想個對策。」
何必跟那種人道歉呢?朱子想道。如果要道歉的話,大家都應該向夏美道歉才對。
朱子注意到逐漸接近的警笛聲。──已經來了嗎?
「永原先生,」朱子說道:「救護車來了。」
「我知道啦。──社長,救護車好像到了的樣子。──是的,到時再聯絡。──那
麼,請等我的消息。」
永原不停地擦著額頭上的汗水。「真是的……我只要一看到血,腿就軟了……」
「誰都會這樣的。」
朱子說:「請先下去跟救護人員說明好嗎?」
「好的好的。」
永原連忙跑了出去。
朱子走到陽台上,往下看去。救護車停在公寓前,身穿白衣的救護人員紛紛走了出
來。
看到他們慢條斯理不慌不忙的樣子,不禁令人有點生氣;但是再想想,這封他們而
言,不過是日常的例行工作罷了。
朱子做了幾下深呼吸。──這下非得一直跟在夏美身邊不行了。
正打算回到屋裡時,朱子的眼睛忽然被一部停在馬路上的機車吸引住了。
是所謂的迷你機車。──就是昨晚跟在車子後邊那種。
可是,那樣的機車隨便往路邊一看都有好幾部,應該不值得大驚小怪吧。
朱子踩著堅定的步伐,往浴室走去。
找尋經紀人聽別人談話的時候,通常會聽漏重點的部分。
「星澤夏美──」
當這個名字躍進本堂千繪的耳朵時,她正在回家路上的電車裡。
一起回家的近子是個大嘴巴,因此千繪還聽得見別人交談的內容,倒也真稀奇。
「所以啊,不是就像我剛剛說的嗎,實在有點奇怪對不對;還有,那個傢伙──」
嗯嗯嗯,有理有理。千繪雖忙不迭地點著頭,卻連半句近子的話也沒聽進耳裡。
星澤夏美怎麼啦?
當然,星澤現在是家喻戶曉的「全民」偶像,聽到有人談論她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方才聽到的那種語氣似乎不大對勁。雖然沒聽見對話的內容,但從語調上判
斷,好像不是什麼好事。
「──曖,要不要吃糖?」
千繪打斷近子的話。
「嗯。」
千繪從書包裡掏出糖果盒來。這樣就可以讓近子的「廣播」暫停放送了。
「──這下電視記者可有得忙啦。」
「還用你說,一定鬧成一團哪。」
正在打屁的是兩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子。──果然發生了什麼的樣子。
「原因還不清楚嗎?」
「搞不好是神經病發作噢。雖然長得那麼可愛,誰知道現實生活裡是什麼樣子。」
「該不會是失戀吧?」
「因為失戀就要尋死?她恐怕沒那麼純情吧。」
尋死?這個意思是──千繪心裡一驚。星澤夏美死了?
「喂,你不是最迷她的嗎?」
「明星這種東西,只不過是被塑造出來的虛象哪。我迷歸迷,這一點可是明白得很
。」
「你真無情呀。」
「不過,她居然會自殺未遂……看來她到底還是個「像人」的人。」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自殺未遂!千繪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時,近子又張開了嘴巴:「對了,那個呀──」
千繪忍不住不顧朋友的話頭,轉向兩個大學生問道:「對不起,請問你們說星澤夏
美怎麼了?」
大學生們吃了一驚似地望著千繪:「──嗯,她用剃刀割腕自殺;剛剛新聞才報出
來的。」
「割腕……」
千繪小聲複誦著。「──那麼,情況怎麼樣呢?」
「還不知道哪。不過照剛剛新聞的說法,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
「是嗎?」
千繪鬆了一口氣。「真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沒關係。妳也是夏美迷嗎?」
「我哥哥是她的忠實歌迷。」
千繪說著又道了一次歉。
「──千繪,怎麼搞的哇?」
近子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沒什麼啦,只是有點在意而已。」
千繪說著,轉頭看著窗外的風景。
星澤夏美割腕自殺。──現在各種傳播媒體一定都為搶新聞而擠破頭吧。
──老哥昨天晚上才偷偷潛入她的公寓陽台上,錄下了那捲奇怪的歌聲,然後第二
天她就自殺了。──這只是偶然嗎?
可是──如果不是偶然的話……。
「那,妳是說因為我的關係囉!」
克彥哇哇叫道。
「我有那麼說嗎?」
「不然妳是什麼意思?我什麼都沒做喲!」
克彥嘔氣地往床上一倒。──千繪坐到椅子上,說道:「瞧你發這麼大脾氣,果然
是作賊心虛嘛。」
克彥狠狠地瞪了妹妹一會兒,然後聳了聳肩膀,眼睛看著天花板。
「可是……我錄音的事情,她又不曉得。」
「哦?」
「當然呀!被發現的那時,我馬上就把隨身聽塞入口袋裡頭。手裡拿著那玩意的話
,就不能從陽台跳到安全梯嘛。」
「是嗎?──可是,她不也看到老哥你了嗎?」
「拜託好不好。」
克彥笑了笑:「我那時才沒那麼悠閒哪。」
──從陽台飛跳到安全梯的那一剎那,陽台的落地窗打開了。克彥回頭一看,夏美
背對著室內的燈光站在那裡。
兩人的眼光接觸。──夏美應該也看見克彥的身影了。兩人暫時就這麼對望著。
克彥無法忘懷她那一瞬間的表情。那並不是平常熟悉的「偶像星澤夏美」。
同樣的臉孔,肴起來卻像是另一個人。
那副表情應該如何形容呢?──不止是單純的驚嚇而已;看著克彥的那雙眼睛之中
只有短暫的訝異,隨即變成了難以形容的表情。
因此,克彥迷惑了……。
「總而言之,老哥也很擔心她吧?」千繪問道。
「當然了。」
「那麼,咱們就去探病吧。」
「見不到的啦。」
「咦,去探她的病才算忠實歌迷啊,不是嗎?」
「醫院周圍一定被記者擠得水洩不通,妳要怎麼進去?」
那奇怪的表情……。
一般而言,對擅自侵入自家陽台的「無聊男子」,一定會怒目相向吧!
但是,夏美的表情卻沒有半點怒意。而且,還像是鬆了一口氣似地──克彥自己也
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那種樣子說是因為獲得解脫,而表示感謝也不為過。
當然,這也許只是出於克彥想像。少做這種一廂情願的解釋!──搞不好會這樣被
罵吧。
但是,夏美的那種反應,確實不正常,所以這裡頭必定大有文章──這一點是跑不
了的。
「──喂,千繪。」
「幹嘛?」
「她在哪一家醫院?」
「要去嗎?」
千繪兩眼立刻發亮。
「假如,我真有怎樣──就是說,假如我做的事真的對她造成了什麼影響的話,那
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管!」
「可是你能幫上什麼忙?又不是醫生。」
「不是妳一直搧火叫我要去的嗎?」
「當然,非去不可!」
千繪點了點頭,「我也一起去!」
坐在椅子上的大內朱子,頭猛然往前一傾,便一下子醒了過來。──坐著坐著就睡
著啦。
不過,大概也只睡了十分鐘吧。
朱子站起來,探身看著床上的夏美。
夏美閉著雙眼,平靜地呼吸著。──似乎已經穩定下來了。
朱子不禁鬆了一口氣。
當然,剛送到這裡的時候,就知道投有生命危險了;不過還是無法令人放心。
輸血之後,好像還發了一點燒。
擱在病床上的那隻左手,裹在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繃帶裡,看在眼裡實在令人心疼。
「可憐的孩子……」
朱子自言自語著;這已經不知是第幾遍了。
夏美到現在還沒有恢復意識──當然也是由於注射了鎮靜劑的緣故,所以一直沒辦
法問她自殺的動機。
不論如何,日復一日累積下來的過度疲累必定是原因之一,朱子這麼認為。
正好趁這個機會,一定要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突然有人敲了病房的門,把朱子嚇得幾乎跳了起來。──怎麼有這麼沒神經的人!
如果是哪個不識相的記者,軌一腳把他踢出去!朱子義憤填膺地想道。
打開門一看,安中常務站在那裡。
「啊,您終於來了呀。」
朱子半諷刺半責備地說道。打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安中這還是第一次來醫院。
「我很忙!」
安中粗聲粗氣地說。「人怎樣了?」
「您去問醫生比較清楚吧。」
安中一聽,怒火往上冒:「我在問妳!」
「這裡是醫院喲。請您安靜一點可以嗎?」
朱子毫不示弱。
就算被炒魷魚泡在所不惜;面對氣勢凌人的安中,朱子毫無懼色。
「好吧。──醫生在哪?」
「請去問那邊的護士小姐。」
「不能馬上出院嗎?」
「怎麼可能這麼快──」
「妳怎麼不看好她呢?為了這件事,搞不好她的演藝生命就要完蛋啦!」
朱子一邊按捺著冒上來的怒氣,一邊展開反擊:「為什麼她會這麼做才是問題吧。
誰也不可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時都一直跟著她呀!」
朱子本來以為安中會跳起來大吼大叫,出乎意料地,安中卻逃避似地別開了眼光。
按著,安中看著病房的門,問:「她說了什麼嗎?」
「啊?」
「關於自殺的原因,她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因為打了鎮靜劑的關係,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是嗎?」
安中歎了一口氣:「那麼,我去找醫生談談。」
說著舉步就要走開,忽然又止住了腳步,轉頭對朱子說:「夏美就拜託妳了。」
朱子聽見這話不禁楞了一下。
安中的態度怎麼忽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呢?最後那句話,聽起來好像是「真
的」在關心夏美的樣子。
夏美有如公司的搖錢樹,安中平常當然就很在意她。可是,那是出自切身利害的關
心。可是方才安中的那句話,卻似乎懷著超乎於此的意味……。
朱子想著想著,又輕輕地打開病房門,想回到病房裡。
正在朱子盡量不出聲地合上門的當兒──。
「朱子……」
忽然傳來的聲音,又讓朱子嚇了一跳。
「──哇,嚇死我了。妳醒啦?」
「嗯。」
「覺得怎麼樣?」
「好像──還昏昏的。」
病房裡沒有開燈,因此是一片昏暗。
「再睡一下吧,現在還是半夜呢。」
「哦……」
夏美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正以為她又睡著了的時候──。
「對不起。」
夏美輕輕地說。「現在一定很亂吧?」
「我本來還以為我會嚇到昏倒呢。」
朱子開朗地說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想要什麼嗎?」
「我想喝水。」
朱子把裝了水的杯子遞了過去;夏美稍稍抬起身子,慢慢地喝著。
「要不要吃東西?」
「現在不想,謝謝。」
夏美把還剩一半水的杯子又送了回去,開口問道:「電視跟雜誌的記者有來嗎?」
「滿坑滿谷的。」
朱子點了點頭:「現在大概走了一大半吧?不過每家都留了一、兩個人;反正就是
要死纏到底的樣子。」
「哦。」
夏美微微笑了一下。「變成新聞焦點了。」
「是啊,這下那些雜誌可不愁沒得寫啦。」
「──剛才的聲音是安中先生嗎?」
「是啊。居然挑這種時間來,真傷腦筋!」
「他說了什麼嗎?」
「就是問妳怎麼樣啦,這一類的……。」
朱子說著往夏美靠了過去:「說太多話會累的喲。明天再說,好不好?」
「哦……」
夏美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朱子。」
「什麼事?」
「真對不起。」
「別在意了。總之,現在先好好睡一覺吧。」
「嗯……」
──過了一會兒,夏美似乎又睡著了,發出丁規律的寢息聲。
朱子打了個呵欠。
也許是安心了的緣故吧,忽然覺得睡蟲上身了。要不要在沙發上躺一會兒呢?想著
想著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朱子走到窗邊,往下看。
還是老樣子,有好幾部車子停在那裡。──不外是電視公司、週刊雜誌、報社之類
的車吧。
為了一個小女孩,在這種三更半夜,還守在外頭……。這些大人也未免太拚了吧。
辛苦你們啦,朱子心裡暗笑。
遠處,傳來了救護車的警笛聲,聲音好像逐漸靠近這家醫院。
這家醫院本來就是急診的專門醫院,專門處理各種緊急傷患。
已經看見救護車了;果然是朝這裡來的。──一閃一閃的警示燈把路面照得一片通
紅。
等到車子開進了醫院,從各媒體的車陣裡,有人跑出來打聽是怎麼回事。
總不會又有偶像明星要住院吧。
朱子離開窗口,輕聲慢步地走出病房,來到走廊。
大概因為有急診的關係,走廊的盡頭喧攘了起來;護士們也快步往樓下衝去。
安中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
「怎麼了嗎?」
被朱子一問,安中的眉皺了皺。
「正跟醫生講到一半,說有急診就又跑掉了。──不過,醫生說夏美大概沒什麼要
緊的。」
「請讓她好好休息幾夭吧。」
朱子說:「這是個機會。要是不趁著這次讓她恢復精神的話,同樣的事情一定會再
度發生的。」
「這可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哪。」
安中說著聳了聳肩。
看來,安中又回到原來「鐵算盤」的樣子了。
「那麼,要如何跟媒體說明呢?」
「我正在為這個頭痛哪。」
安中歎了一口氣:「總而言之,自殺未遂這種事還不至於損害夏美的形象;但是,
公司的形象恐怕會大大地下降。」
這也是你們自找的啊,有什麼辦法。朱子在心中暗道。
「為了這件事,原來預定上的電規節目全完了;還有最最要緊的演唱會恐怕也會受
影響。」
「不能拿這種事怪她呀。」
「我知道啦。」
安中苦笑道:「妳好像夏美的守護神。」
「我自己也這麼認為。」
「反正──任何人問妳任何事,妳都不要表示意見。明白嗎?一律拒絕回答喔。」
「好的。」
「公司會選擇適當的時機發表正式聲明。人家問起的話,只要這麼說就成了。」
「我明白了。」
「永原呢?他人在哪?」
對了,倒是一直沒看到永原的人影。
朱子已經把永原給忘了。
「那傢伙!這種時候怎麼可以不在夏美身邊呢?」
安中一臉不快地說。
「也許是看到了血,覺得不舒服吧?」
「打電話到他家看看。」
「現在是半夜呢。」
「沒關係。能讓他悠閒地休息列明天嗎?要商量的事可多著哪。拜託妳,叫他馬上
過來。」
你自己不會去打電話嗎?朱子實在很想這麼說。但是轉念一想,這樣未免太孩子氣
了。於是走到一樓去打電話。
大門口邊上,輪值的醫生和護士正在為了方才送到的急診病患忙成一團。
朱子不情願地走到公共電話邊,撥了永原家的號碼。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之後,傳來一個愛睏的女聲。
「喂……」
「啊,永煩太太嗎?我是負責照顧夏美的大內。」
「哦,妳好──。」
「您先生在嗎?麻煩請他聽一下。」
「咦?」
對方似乎很困惑的樣子:「他不在呀。幾個鐘頭以前才打電話回來,說今晚要一直
待在夏美小姐住的醫院……」
「說要一直待在醫院?」
朱子吃了一驚。
夏美入院的時候,永原的確是跟著一起來的。不過後來為了要應付蜂擁而來的媒體
記者,就一直沒回病房。
「那麼我去問問看好了。對不起,這麼晚還打擾您。」
朱子掛掉電話。
這可怪了。──永原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呢?
擠進車內的偶像明星「出去!出去!」
好大的力氣,這真的是女人嗎?克彥和千繪被護士從醫院的大門推了出來。
「真是的!」
千繪瞪著克彥:「都是老哥你啦!居然在這種時候亂叫一通。」
「喂,妳知道她要給我打的是什麼針嗎?」
克彥苦著一張臉回頭看了看:「那個護士小姐約力氣還真大哪;該不會是女子摔角
選手出身的吧?」
「別說蠢話好不好。」
千繪伸了個懶腰:「人家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妙計,都被你糟蹦了!」
當然,開門見山地走到醫院的服務台問:「請問星澤夏美的病房在哪裡?」的話,
人家是不會告訴你的。
於是依照千繪出的主意由克彥扮成緊急病患,打一一九叫救護車,要求送到目標的
醫院。
計畫順利進行,兩人就這麼混進了醫院裡。但是一看到護士拿著不知是啥藥劑的針
筒走過來的時候,克彥便慌慌張張地叫道:「沒事了!我已經好了!」
這一下引來了人家的懷疑,不一會兒真相大白之後,兩人便理所當然地被趕出來啦
。
「哎,還好只被罵了一頓而已。」
千繪說道:「萬一報到學校,可是會被退學的呢。」
「這個主意是妳出的吧。」
「咦,不是因為老哥你說無論如何都想見她一面的嗎?」
「可是,我──」
兩個人正吵得不可開交的當兒,忽然──。
「妳不是本堂君嗎?」
一個男人說。
克彥吃驚地回頭一看。──一輛破兮兮的小型車裡,有個掛著眼鏡的瘦男人正搖下
車窗看著他。
「啊,仁科先生。」
「為了夏美的事跑來的嗎?」
一個二十七、八歲,帶著幾分疲憊的青年人,從車裡走出來。他看起來有點纖細而
神經質,並且散發著一股滿不在乎的神氣;另外,還有一雙焦點似乎不在這個世界的眼
睛……。
簡單說的話,這個人給人的印象,就是那種因為生活而沒有當成詩人的文藝青年。
「呃──這是我妹妹,千繪。」克彥說道。
「妳好,我是C時報的仁科。」
「啊,哥哥提過妳的名字,你是負貴採訪星澤夏美的記者吧。」
「是啊。晝夜不捨,風雨無阻,每天都追著一個十七歲的女孩跑。」
仁科的語調裡透著幾分苦澀。
「又要守通宵嗎?」克彥問。
「嗯。等天亮就有人來換班了。──怎樣,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你可以走開嗎?」
「反正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什麼狀況,走吧走吧。」
給仁科這麼一說,克彥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三個人把車子停在一邊,走進了附近的
家常餐廳。
大概因為處在幹道旁邊的關係,這家餐廳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現在雖然是半夜,
裡頭卻有不少客人。
三個人細細地咀嚼著點來的三明治。
「知道她為什麼要自殺嗎?」克彥問道。
「不知道。──看她那種忙法,恐怕也沒有失戀的機會吧。一定是累過頭,就精神
崩潰啦。」
仁科絲毫不盛興趣地說。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那麼,沒有進行調查嗎?」千繪問。
「反正明天經紀公司一定會召開記者會的嘛。到時候照著寫一寫,報上去就好了。
」
仁科滿不在乎地說道。「要是隨便亂挖新聞,搞不好人家以後就把你列入拒絕往來
戶。萬一變成那樣就慘啦。」
「啊……。」
千繪一副洩了氣的表情。
克彥當然是在跟著夏美到處跑的時候認識仁科的。倒也不是因為發生過什麼事件而
認識,只不過常在夏美上電硯還有開演唱會的時候碰過好幾次面,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混
熟了。
一般來說,克彥並不喜歡演藝新聞的記者和播報員這類人。誰會喜歡這些臉皮厚不
可測的傢伙呢?
但是,仁科是這群人之中的例外。既不會死皮賴臉地硬纏,也不會在記者會前為了
搶位子跟人家打破頭。
也因為如此,仁科一百都沒有要飛黃騰達的樣子;不過他本人似乎對升遷也完全不
感興趣。
仁科總是一副以自己的職業為恥似的冷漠樣。
「你們好像剛剛才從醫院裡出來嘛?」仁科說道。
「嗯,是的。」
千繪把利用救護車混進醫院的計畫,源源本本說了一遍,讓仁科笑翻了天。
「──哇,太厲害了!你們實在比我有幹勁多啦。」
「結果還不是失敗了。」
克彥不好意思地說。
「不不,你們既不為搶獨家新聞,也不為錢,只是單純地擔心星澤夏美的安危,和
你們一比,我們可差得大多啦。」
仁科打了一口呵欠。「──只要迷迷糊糊地在外面待一待就有薪水可拿,記者這一
行實在是太好幹囉。」
說歸這麼說,仁科的臉上可是清清楚楚地寫著:幹這一行簡直是遜斃了!
「請等一下──」
忽然在醫院的走廊上被人叫住,朱子回過頭來。
朱子正是要回夏美病房的路上。叫住她的是一個穿著睡袍的瘦削女子,一看就知道
是院裡的病人。
「啊,請問有什麼事嗎?」
該不會把我當成護士了吧?朱子想道。
「妳,是不是那個──假如不是的話那真抱歉──星澤夏美的助理小姐?」
「嗯,是的。」
「果然不錯!」
女子點了點頭。
也許是頭髮亂糟糟、又一副憔悴的樣子吧,這個女子看起來怕有四十五、六了。
「難怪我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妳。」
「對不起,請問您是哪一位?」
「啊,抱歉,只顧著自說自話……。──我叫做安中貴代。」
「安中……。那,您是安中常務的──。」
「我是他太太,現在在這裡養病。」
「啊,我不曉得……」
朱子連忙點頭,行個禮:「我是大內朱子。」
「對對,我就記得是這個名字嘛。──夏美小姐還好嗎?」
「嗯,傷勢已經穩定了。」
「那就好……」
安中貴代有些曖昧地說道。
夏美會送到這裡來,大概是因為安中對這家自己太太住的醫院比較熟的關係吧。不
過,安中對太太在此住院的事卻隻字未提。
「已經住好久囉。」
貴代說道。「簡直覺得自己變成這家醫院的主人啦。」
「您是哪裡欠安呢?」
貴代沒有回答朱子的這個問題。
「我先生有來這裡嗎?」
「安中先生嗎?您馬上就可以見到他的。」
「他來啦?喲,我居然都不知道。」
貴代的臉色立刻變了。朱子心想:哇,糟啦,看來似乎不說比較好的樣子。
就算已在醫院住很久,趁這個機會去看看太太不是理所當然嗎?這下已經很明白了
:安中和太太之間的感情,恐怕是好不到哪裡去。
「我先生在哪裡呢?」
貴代試著裝出冷靜的樣子,但是臉色已經僵掉了。
「呃──我想,應該在夏美小姐的病房裡吧。」
「麻煩妳帶我去好嗎?」
雖然很有禮貌地說著,可是語氣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雖然不甚情願,朱子還是領著安中貴代來到夏美的病房前。
安中就在走廊上。──看起來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安中先生?」
朱子開口招呼道;安中嚇了一跳轉過身來:「是妳啊!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咦?您不是要我打電話找永原先生嗎?」
「這個我知道!我說的是夏美!」
「夏美小姐?」
朱子反問道。
「對啊!她不在病房裡!」
「我不曉得啊,我剛才在下面打電話。──安中先生,您不是一直待在這裡嗎?」
「我──」
安中說到一半,忽然注意到了在一旁的妻子。「貴代?妳在這裡幹嘛?」
「我才想問你這句話呢。」
貴代冷冰冰地說道:「來這裡了,也不去看我一下,你是什麼意思?」
「妳說什麼東西!我是在忙公事哪!」
「就算再忙,總不會連到我房間走一走的時間也沒有吧?」
「妳給我聽好!現在可是非常狀況!」
朱子一點也不想聽安中夫婦在這裡吵架,便走進病房裡。
燈是開著的,床上空空如也。
會去哪裡呢?不是明明睡得好好的嗎?
朱子回到走廊上。
「少給我廢話!要不是我拚死拚活地工作,妳能在這裡過舒服日子嗎!」
「什麼叫舒服日子?你以為我喜歡住醫院啊?」
眼見兩人吵成一團,朱子連忙插嘴說:「請等一下!──安中先生,夏美是什麼時
候不見的?」
「我怎麼知道,剛才進去看時,她就不見了──」
「得快去找她!她剛自殺未遂,搞不好又到什麼地方尋死了!」
「啊,是、是嗎?」
安中一反平時的冷靜,這會兒也慌了手腳。
「我去洗手間看看。麻煩您去找護士小姐,告訴她們這件事!」
「知道了!」
眼看兩個人都走遠了,受中貴代從鼻子裡發出不滿的哼聲,打了個呵欠,這才慢吞
吞地邁開腳步。
「──好像有什麼狀況哪。」
回到醫院門口,仁科停下腳步。
的確,一眼就可以看出情況不大對勁。護士和醫生們都在醫院外面到處跑來跑去。
「別家報杜的人都哪兒去了?」
「真奇怪啊。」克彥說道。
「啊,那邊有個電視臺的熟人。──喂,怎麼了嗎?」
仁科向一個握著麥克風的男人開口問道。
「仁科啊?還沒有找到哪。」
「還沒有找到?什麼還沒有找到?」
對方楞楞地看著仁科:「你剛剛不在這裡嗎?」
「去休息一下嘛。──發生什麼事了?」
「你這傢伙,居然到現在還沒被炒魷魚!星澤夏美從醫院裡失蹤啦!」
「真的?傷腦筋!怎麼可以故意趁我不在的時候跑走呢?」
這個樣子若還能出人頭地,就太沒天理了。
「我得先打個電話回杜裡。」仁科對克彥跟千繪說道。
「您不用擔心,我們會自己叫車子回家的。」千繪說道。
「電話……電話在哪裡?」仁科嘴裡嘟嚷著走掉了。
克彥兄妹倆面面相覷。
「果然還是想尋死嗎?」千繪說。
「不知道。可是,她是怎麼離開醫院的呢?」
這倒真是不可思議。醫院的出入口人多得很,而且外頭還有各媒體的車子在等著呢
。
要是從出入口走出來的話,一定逃不過虎視眈眈的眾人。
「呵──」
千繪打了一個大呵欠。肚子裡塞了三明治,當然馬上就想睡覺了。
「妳呀,真沒用!她搞不好現在又跑到哪裡去尋死了呢!」
「哦?那我們又能怎麼辦?」
被千繪這麼一說,克彥不禁啞口無言。
「可是……」
「咱們回家吧。媽咪會擔心的。」
克彥自己也很清楚,這種時候待在這裡也沒用。可是聽老妹的意見行事,自己的面
子往哪兒擺?因此還在那邊作著無謂的掙扎。
「好,咱們走!」
克彥故意大聲說道,跟著又如了一句:「妳呢?沒意見吧?」
千繪笑著說:「當然。」
還直合作。
「那,叫計程車吧。」
其實克彥是很想跟醫院的人一起找尋夏美的。
可是才剛從裡頭被趕出來,萬一被誤會的話就麻煩了。看來只好乖乖回家,祈禱夏
美平安無事啦。
「──看,有計程車來囉。」千繪說道。
克彥舉手叫車,空著的計程車駛近停了下來。──千繪先進去,克彥按著上車。
突然,有人從克彥的後面跟著進了計程車;克彥吃了一驚:「怎麼了?喂──」
回頭一看……。
「拜託,請讓我一起上車!」
克彥簡直嚇呆了。
一直只能在電視或舞臺上才看得到的臉孔,突然毫無預警地出現在眼前,當然會嚇
到的。
不不,克彥不久前才在那個陽台上,跟她打過照面;可是──靠得這麼近看還是頭
一遭。
「哥!」
千繪開口說道:「讓一讓好不好,很擠呢。」
看來妹妹要冷靜得多了。
「啊──對對。」
好不容易回過紳來的克彥,連忙挪了挪身子。
千繪向司機說明了回家的路線。
星澤夏美喘著氣靠在椅背上,緊緊地合抱著披在身上的夾克。
這是真的,還是在做夢?
克彥悄悄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哇!這麼痛,錯不了!
「──實在不明白哪。」
值班醫師苦著一張臉,搖了搖頭說。
「剛剛看起來還很平靜的嘛。」
「可是,現在人不見了!」
安中擦著額頭的汗。
夏美失蹤了。──這下子準會被社長罵得狗血淋頭,要是夏美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那就連飯碗都難保啦。
朱子走進病房,歎了一口氣。
「真奇怪……」
從剛才夏美的樣子判斷,實在料不到她會失蹤。
但是,醫院的出入口都有人看守著,夏美如果不是偷偷摸摸出去的話,是不可能出
得去的。
現在最令人憂慮的,當然是夏美可能再度自殺。
不過──這個當兒很奇怪地,朱子卻不怎麼擔心。這倒不是因為相信一般「自殺過
一次的人不會再度尋死」的說法。
根據長年陪伴在夏美身邊,培養出來的直覺判斷,總覺得事情不會落到那種地步。
而且──雖然這個解釋可能有點牽強──假如真要尋死的話,在醫院裡就可以了嘛
,能夠動腦筋潛出醫院的人,一定不會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到。
要是真的覺得已經被逼得無路可走了,或許真會做出尋死的事吧?
只是,如果夏美並不是出去尋死,那一定有什麼非離開醫院不可的理由。會是什麼
理由呢?
「難道──」
她該不會回公寓去了吧?
雖然覺得不大可能,打個電話回去看看也無妨。
朱子正打算離開病房時,腦海裡卻掠過了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來得實在非常突然,等到朱子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身體已經行動
了:朱子趴在地板上,往床底看去。
夏美會不會在這裡呢?
嗯。──的確,那兒並沒有夏美的影子。
但是,有一雙已經沒有生命氣息的眼睛回望著朱子。──是永原幸男。
是夢?還是現實?
一大早──天色半點亮意也沒有的時候,就從床上被挖起來,大概沒有人會高興的
。
而且,前一個晚上還是過了十二點才上床,還沒睡足五個小時;就算再有修養的人
也會不痛快吧。
何況,會把「有修養」這三個字用在門倉刑警身上的人,恐怕一個也沒有。
當然,雖說不能一口咬定絕對沒有,至少門倉本人還沒碰到過。
話說回來,當刑警的要是脾氣太好,也許反而難辦事呢。
「搞什麼!在這種時候把人叫起來!」
門倉一邊打呵欠一邊抱怨。
抱怨歸抱怨,兇殺案可不會體貼到家地專挑在朝九晚五的時間內發生;不如說正好
相反──多半都在深夜。
警車在依然一片昏暗的馬路上飛馳著。
「殺人現場在哪?」
門倉問負責駕駛的警官。
「在醫院。」
「醫院嗎?──真是的!犯人幹嘛不把屍體混在病患裡,不就可以瞞天過海了嗎?
」
要是那樣的話,就不會在這種時候被人叫出來了。門倉想道。
──門倉雖然愛發牢騷,倒還沒到年紀一大把的時候。
事實上他才剛過四十。對年輕女孩而言,他當然已經夠老了,不過離退休的日子還
早呢。
在死之前,一定要升到警部才甘心︵譯註:警部是日本警察九職等裡的第六等︶。
──門倉常常這麼想。
平常他就經常臭著一張臉。──雖說長年在兇殺案裡打滾,也算情有可原,不過多
半還是個性原本如此的緣故。
門倉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結過一次婚,不過太太已經跑掉了。據說就是從這件事
以後,門倉才成天臭著一張臉。
如果這是實話,門倉就已經連續五年都這樣子了。
「到那裡還要不要五分鐘以上?」門倉問道。
「不,再兩三分就到了。」
「是嗎?」
門倉不禁洩了氣。本來想有五分鐘的話,就可以乘機再睡一下的。
「──就是那裡。」
門倉朝著駕駛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睜大了眼睛。──滿坑滿谷的車子,把道路塞得
水洩不通。
有摩托車,還有電視公司的轉播車!
「怎麼,職棒改在醫院裡打嗎?」
門倉順口胡謅一番。
警車一停,一位年輕的刑警跑上前來開門。
「您是本局的門倉先生吧。」
「正是。」
「我們正等您來。」
門倉一看攝影機的鏡頭居然沒有對準自己,不禁有幾分不悅。話雖如此,如果真對
著他照,八成也會被他臭罵一頓吧。
被妻子拋棄的四十歲男人,心思還真難捉摸哪。
「這件案子引起了很大的騷動──」
年輕刑警一邊往醫院裡走,一邊說道:「等到早上電視一開播,一定還會更熱鬧。
」
「到底是在吵什麼啊?」
聽門倉這麼說,年輕刑督似乎吃了一驚:「您不知道嗎?」
「我才剛從床上被挖起來,什麼都沒聽見就來啦。」
「原來如此。是這樣的──被害者是個叫水原的男子。」
「是什麼名人嗎?」
「不,不是的。不過,牠是星澤夏美的經紀人。」
門倉頓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說是誰的經紀人?」
「啊,是星澤夏美。是現在很受年輕人歡迎的偶像歌手。」
「哼──嗯。歌手是嗎?」
「她昨天自殺未遂。」
「自殺?」
「用剃刀割腕。」
「死了嗎?」
「不,好像沒有什麼大礙的樣子;不過,還是住進了這家醫院──。」
「那麼,兇殺案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永原,被刺死在星澤夏美的病房裡。」
「哦?」
「屍體塞在病床底下。」
「那──那個偶像歌手呢?」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有什麼奇怪的?」
「她失蹤了。」
門倉緩緩地點了點頭。
「離開醫院了,是嗎?」
「現在雖然還在找她,但是大概不會有什麼發現。顯然她已經逃離醫院了。」
年輕刑警歎了一口氣,又說:「我也是牠的歌迷。不過……該不會是她──。」
「你說地怎樣了?」
給門倉這麼一問,年輕刑警不禁結巴了起來:「呃──我的意思是──她失蹤了,
然後病房裡出現了屍體──」
「反正就是說,你認為那個叫什麼來著的歌星是兇手,對不對?」
「呃……大概──」
「就是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才會導致搜查錯誤!」
門倉大聲吼了起來:「好好給我記住這一點!」
「是,對不起!」
刑警臉色發青,直挺挺地立定不動。
「在醫院裡請安靜!」
一個護士跑過來說道。
門倉乾咳了一下。
「現場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裡。」
年輕刑警指著一扇門。
「哦。」
門倉推門走了進去。
「喲,是你呀。」
法醫瞧見門倉,開口說道。
「怎麼,是我有什麼不對嗎?」
「別這麼嘔嘛。──這次的兇殺案可要慎重處理噢。就算是事實,也不能公開發表
星澤夏美是嫌犯吧。」
「夏美小姐不會殺人的!」
突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怎麼,妳是誰啊?」
「我是負責照料夏美小姐的助理,叫做大內朱子。」
「哼──嗯。助理是嗎?──來得正好,讓我聽聽妳怎麼說。」
門倉瞥了一眼空著的床。「她就睡在這兒,是不是?」
「您說夏美小姐嗎?是的。」
「很好。──總而言之,照著先後次序把事情說一遍給我聽。有自殺未遂這回事吧
?就從那裡說起。」
「是。」
朱子在腦海裡迅速地把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事整理了一下,然後開始說明……。
已經快接近中午了。
克彥忽然破砰地踢了一腳,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哇!嚇死我了!」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嘛。」
當然,會幹這種事的只有千繪。
「──好狠的妹妹。叫人也不必用踢的呀!」
「你以為現在幾點了?」
「不是才十一點嗎?還不到中午嘛!」
克彥嘀嘀咕咕地發著牢騷,爬了起來。
「媽咪出門囉。」
「哦。──有什麼吃的嗎?」
「沒現做的,自己去用微波爐。」
「知道啦。姨,妳居然還待在家裡沒出去,真稀奇。」
克彥下了床,打了一個大呵欠。
「拜託,現在是出門閒逛的時候嗎?」
「哦?可是──啊!對了!」
克彥邊脫睡衣邊說:「昨天做了一個很刺激的夢喔,我夢到她來我們家住。」
「你說的「她」是誰?」
「還用說嗎,當然是星澤夏美囉。」
克彥穿上衣服,到浴室裡三兩下洗了把臉。「那個夢很有頁實感呢!連仁科先生也
出現了。」
「哦?聽起來滿有趣的嘛。」
──克彥一邊往兼餐廳的廚房走去,一邊說道:「她從醫院裡逃了出來,正好搭上
了我們倆坐的計程車。夠戲劇化吧?然後我們就偷偷瞞著老媽──。」
「早安。」
咦,桌邊怎麼坐著一個沒見過的女孩:不不,沒見過才怪!
「這──」
克彥呆呆地望著那張「熟悉的臉」。
「昨晚給你們添麻煩了,其對不起。」夏美說道。
「那那那──原來不是夢哇。」
克彥說著往椅子一坐。
「老哥,你還真是大脫線呢。」
千繪歎了一口氣。「瞧你這副德行,怎麼幫得了她的忙嘛。」
「幫忙?幫什麼忙啊?」
克彥嚇了一跳反問道。
「沒關係的。」
夏美連忙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還是不要給你們多添麻煩的好。」
「怎麼這麼說!」
千繪搖搖頭:「妳別看我老哥這樣阿呆阿呆的,碰到緊要關頭的時候還是挺管用的
。」
「妳說誰阿呆?嗄?」
「笨瓜!看一下今天的報紙吧!」
「笨瓜?妳這個沒大沒小的──」
報紙啪地一聲落在克彥面前。
首先躍入眼簾的是「兇殺案」幾個大字。然後下面是夏美的照片,和「偶像歌手,
行蹤不明」
的標題……。
「被殺的是我的經紀人。」夏美說道。
「經紀人?」
「而且還是死在她的病房裡喲。」
千繪說。「所以,嫌疑就落在她身上啦。」
「我沒有殺永原先生。──你相信嗎?」
在電視螢幕和唱片封面上今人深深著迷的那雙眼睛,現在正凝視著克彥。
這真的是現實嗎?
「喂,千繪,給我一杯咖啡。」
「OK。」
千繪把杯子放在老哥面前,並從壺裡倒出咖啡。
克彥拿起咖啡便猛喝一大口,結果苦得直翻白眼。
「──我相信妳。」
克彥喘著氣說。
「謝謝!」
夏美鬆了一口氣地說道。
「可是──」
克彥一邊猛往咖啡裡加奶精和砂糖,一邊說:「就這樣離開醫院……妳的傷不要緊
嗎?」
「嗯。」
夏美看著自己包著繃帶的左手。「傷口本來就不大深,所以……」
克彥好不容易才鎮定了下來。
大慨用「鎮定而緊張」來形容,比較恰當吧……。這個說法也許有點怪異。不過一
鎮定下來,克彥總算有了比較真實的感覺。但是一旦有了真實感,軌緊張得快僵掉了。
「那、那──我──其實我是妳忠實的歌迷──」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老哥!」
千繪敲了一下克彥的腦袋:「現在說這種廢話幹嘛?你到底要不要幫夏美小姐的忙
?」
「當然!」
克彥猛點頭:「可是──」
「現在,請什麼都不要問。」
夏美說道。「你看到了我的秘密。不過,關於這件事我暫時還不想說明。」
克彥頓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說:「知道了。我什麼也不會問的。我發誓!
」
「謝謝!」
夏美如釋重負地露出了微笑。
克彥是頭一次見到她這種笑容。──雖然已經記不清楚到底看過夏美多少次了,但
是這個笑容和其他的都不一樣。
「來,吃飯吧!」
千繪料理著桌上。
「喂,千繪,這件事情老媽──」
「她怎麼會知道?放心啦,就算住個兩三天,媽咪也不會注意到的。」
真亂來!克彥想歸想,不過自己也沒有數落別人的立場。
比較起來,在這種時候,千繪要冷靜得多了。克彥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用餐時,千繪刻意避開敏感的事情,和夏美聊著一些瑣碎的日常話題。
夏美也解脫了似地,談得十分融洽。
女孩子之間的對話,總有一些克彥插不進的地方。這會兒他只是默默地注視著心目
中憧憬的偶像。
「──總之,我沒有殺永原先生。」
用餐告一段落的夏美說道。她身上穿著向千繪借來的衣服,看起來可愛極了。
「有沒有誰跟這個永原先生有過節的?」千繪問。
「他是個非常安分老實的人,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會被殺……」
夏美搖著頭。「不過,想來想去,只有──」
「有發生過什麼事嗎?」
「也許是我的移籍問題吧。」
「跳槽嗎?」
克彥嚇一跳問道。
夏美現在所屬的公司,除了夏美之外就沒有其他稱得上「明星」的藝人了。
要是失去了夏美,那可是攸關公司存亡的大問題。
「要轉到別家公司這件事,從半年前就談了。社長拚了命才沒有讓這件事洩漏出去
。」
「現在的公司有什麼不好的嗎?」
「不是的。」
夏美搖搖頭說:「我對公司並沒有什麼怨言。不──應該說,本來沒有。只是,我
希望能夠試一下自己的能力。想要離開原有公司,嘗試新的發展……。」
「這跟永原先生有什麼關係呢?」千繪問道。
「其實,我想移籍的時候,就找上了一家小公司……」
夏美偏了偏頭:「不過,那是非常秘密的事;而永原先生就是負責居間聯絡的人。
」
「原來如此。」
克彥點點頭。「那麼,當時在醫院裡的還有誰?」
「那個時候──有助理朱子小姐、常務安中先生、還有──對了,安中先生的太太
一定也在。」
「安中太太也去醫院看妳嗎?」千繪問道。
「不,安中先生的太太在那裡住院。」
「住同一家醫院?」
「我想,安中先生因為太太住那家醫院,比較熟的關係,才會把我送到那裡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克彥想道;這年頭連住個院都這麼複雜。
「這些人之中,也許有人恨永原先生。」
「恐怕不只是懷恨這個原因而已。」
克彥說道:「殺人的動機形形色色多得很。比如說有什麼秘密被知道啦,或者在什
麼不可見人的場合被撞見啦,之類的……」
「說得也有理。」
「不過,憑我們能查得出來嗎?」
「怎麼這麼沒志氣?」
千繪瞪了老哥一眼。
「話不是這麼說──」
克彥正要接話,玄關的門鈴響了。
夏美反射地就要起身。
「放心啦,我媽咪還不會回來的啦。你們在這兒坐一下,我去應門。」
千繪站起來離開座位。
一下變成克彥和夏美兩人獨處的場面,克彥的臉馬上紅了起來。夏美不禁笑了:「
對不起──」
跟著說道:「你們兄妹倆真是好人。」
「那小鬼雖然還是高中生……不過比我能幹多啦。」
「真高興,你們都願意相信我。」
克彥一聽臉又紅了起來,連忙搔搔頭。
千繪走了回來。
「老哥。」
說著放低了聲音:「是仁科先生喲,那個記者。」
「咦?他怎麼知道──」
「不是啦。他說,為了要寫昨晚的報導,想要問你一些事情啦。」
「哦。──我知道啦,那我出去一下。」
克彥鬆了一口氣,走向外頭。
心裡藏了一個大秘密,還真是令人緊張。
各懷鬼胎安中貴代總是一臉的不高興。
當然了,因為生病不得不住院,當然高興不起來。不過貴代不高興的原因有點不大
一樣。
門倉刑警的一張臭臉是來自「這個世界老是沒好事」;而貴代則是因為覺得老被人
忽視。
太太生了病,做丈夫的卻幾乎不來探望。每次打電話去,總是用一句「現在很忙」
就搪塞掉了。
又不是電話答錄機,難道不能偶爾換句話講嗎?貴代忍不住這麼想。
而且──沒錯,這件事怪得很。就在最近,安中好像有女人了。
這是出於做妻子的第六感。──至於猜得對不對,那是另一回事了。
深信著有這麼回事,不知在心裡臭罵了丈大多少遍。甚至還想像衝進丈夫偷情的地
點,捉姦成雙……。
如此一來,單調的醫院生活多少變得好過了一點。
每天想著生病和日子的寂寞,只會讓自己覺得更悽慘而已。所以只能把心思放在眼
前能想到的事情上,藉此打發時間……。
「──您還好嗎?」
走進來的是一個早就混熟了的護士,名叫早野岐子,年紀大約二十五、六,擁有一
副很適合這份工作的健壯體格。
「啊,早野小姐嗎……」
貴代馬上裝出一副病懨懨的聲音:「我不太舒服……。昨晚鬧成那樣,一點也睡不
好。」
「昨晚可不得了。」
早野岐子接住貴代的手腕量脈搏:「有這種事情發生,還是醫院成立以來頭一遭哪
。」
「是啊。──居然殺了人!真恐怖哇。」
「醫院附近也亂哄哄的,電視臺什麼的來了一大堆。」
「找到人了嗎?」
貴代不由得好奇。
「您說星澤夏美?不,好像還沒有的樣子。」早野岐子說。
「真搞不懂,為什麼要殺人呢……」
貴代自言自語道。
從窗子可以看得到醫院的中庭,貴代把目光轉向那兒。
「警察還沒宣佈她是嫌疑犯喔。」
「是嗎?不過──像這樣子逃走了,不就是最確切的證據嗎?」
以貴代的立場而言,應該希望星澤夏美是無辜的吧;畢竟丈夫可是靠夏美吃飯的。
但是,搞不好內心裡暗想要看一看丈夫急躁不安的樣子呢。
「這年頭的小孩啊,想的事、做的事實在沒有半點道理哪。」貴代說道。
早野岐子沒有反應,只是默默地站在床邊。
貴代轉過頭來:「妳不這麼覺得嗎?」
說著說著,忽然困惑地打住了。
早野岐子臉上的護士表情消失了,現出的是她「真正的面目」。
「妳怎麼了?」貴代問道。
「不,沒什麼。」
早野岐子搖了搖頭:「我想,就算是大人,做事也是一樣沒有什麼道理吧。」
「哦?」
「我,現在滿需要錢的。」
貴代聽了嚇一跳。
「妳說什麼?」
「只要有一百萬就好了。──您能不能借我呢?」
「我──為什麼要借妳錢?」
「正確地說,應該是請您給我才對。」
「一百萬?妳腦袋有問題啊?」
「這樣嗎?」
早野岐子面無表情的說:「那個被殺的男人在您這兄出入的事情,不是別讓人家知
道比較好嗎?」
貴代的臉僵住了。雖然張開了嘴,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其實,除了任性的毛病以外,您也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把這間病房當作旅
館用的力氣,是絕對不缺的。」
「──妳想說什麼?」
貴代的聲音顫抖著。
「我會為您保守秘密的。您放心,我這個人識相得很。」
早野岐子聳了聳肩。「無論是對您丈夫或者警察,我都不會說的。特別是您跟那個
男人在這裡爭吵的內容……」
「爭吵?哪有這──」
「太太您不是說過:「要是敢這麼做的話,就殺了你」嗎?我剛好不小心聽到了。
」
貴代鐵青著一張臉,盯著早野岐子。
「好了,我得去下一間病房啦。」
早野岐子吸了一口氣,「別忘了,一百萬喔。」
臉上帶著笑說完這句話,就走了出去。
貴代緊緊地抓著毯子;她腦中一片空白,緊握著毯子的兩手不斷地顫抖著……。
「這下可不能出門啦。」
男人苦笑道。
這裡是他的家。──話雖如此,其實是諸多「公館」其中的一棟罷了。
他沈坐在沙發裡,輕輕搖晃著手上裝有威士忌的玻璃杯。這是個五十歲左右,淺黑
皮膚,體格相當健壯,一臉精明的男子。
「真是傷腦筋。」安中說道。
「光是一直傷腦筋,事態也不會好轉。」
男人──名叫松江──說道。
此人正是星澤夏美所屬製作公司的社長。
「能怎麼辦呢?」
安中兩手一攤,「找不到夏美,也沒辦法指出到底殺害永原的兇手是誰。──事情
會變成怎樣,已經很明顯了。」
「這我也明白。」
松江點了點頭:「隨便打開電視一看就知道。傳播媒體已經把夏美當作是兇手啦。
」
「是的。──奇怪的是,警方到現在還沒有發佈消息。」
「為什麼呢?」
「不知道。」
安中搖了搖頭:「──可以喝一杯嗎?我實在累慘了……」
「嗯,自己去弄吧。」
「謝謝。」
安中往家庭式吧臺走去。雖然不是多氣派的大吧臺,裡頭的好酒倒是不少。
安中取出玻璃杯來,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倒太多恐怕會被嚕囌,所以花了點
時間拿捏恰到好處的份量。
「警方是不是掌握了什麼線索呢?」松江說。
「也許吧。」
安中拿著酒杯回到沙發坐下。「要不然就無法解釋警方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發佈通緝
令的原因了。」
「這麼說,永原是死在別人手裡的?」
「就不曉得是誰……」
安中啜了一口酒說道。
「永原那傢伙,實在不是能幹的人。」
「的確,讓他負責處理夏美的事似乎太勉強了。我一直這麼想。」
「我也是這麼認為。」
松江點了點頭:「他比較適合帶剛出道的新人。」
──一時之間,兩人沈默了下來。
「現在該怎麼辦?」安中問道。
「我正在想。」
「假如取消了所有的計畫,那可是大損失。電視轉播的時段已經敲定,全程錄影的
事宜也安排好了;而且演唱會和現場錄音的準備工作也在進行。──如果這一切全部泡
湯,那損失可不得了。」
「還用你說嗎?」
松江有些焦躁地說道。
夏美已經預定好一個禮拜以後要舉辦一場個人演唱會。那不只是單純的演唱會,同
時也要發表新歌──預料中將是一大盛事。
如同安中剛才所說的,電視轉播、錄影帶的製作、發行演唱會專輯等等作業,都已
安排好了。
這個企劃就是要利用媒體,將夏美的知名度提升到頂點。
演唱會的觀眾將超過一萬人,門票在發賣當天就告售罄。
萬一得取消這個企劃,光是退票的金額就很不得了。
「聽到她割腕的消息時,我的心臟都快停啦。」
松江說,「好不容易知道她沒什麼大礙,正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馬上人又行蹤不明
……。
「真是對不起。」
安中低下頭來。
「現在不用再道歉了。總之,先解決眼前的問題要緊。」
「您是說,是否要取消演唱會這件事嗎?」
「如果取消的話,恐怕公司非倒不可。」
松江直截了當地說。「你明白吧?」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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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現在正是公司青黃不接的時候,本來期待能夠繼夏美之後成名的新人發生了醜聞,
不得不就此銷聲匿跡,投注在那個少女上的數億圓也跟著付諸流水了。
這次會有這個大企劃,是希望假如企劃成功,上回的損失不但可以完全彌補過來,
而且還可以有盈餘。
「可是,若是不取消的話,萬一到了當天還沒找到夏美,那怎麼辦?」
「非找到她不可。」
松江說。「不論用什麼手段。──警方並沒有宣佈夏美是兇手,所以就算找到人了
,也不用擔心會被逮捕吧。」
「這一個禮拜裡還會有什麼情況變化,可是說不準的哪。」
「也許會惡化也說不定。不過,也有可能會轉好啊。──總而言之,站在我們的立
場,只有孤注一擲了。明白吧?」
「那當然。」
「很好。──只有照原定計畫走下去,沒有第二條路了。」
松江說。「不用說,這樣做的風險很大。但是,如果能證實夏美是無辜的,那可是
最好的宣傳喲。電視的收視率一定會大幅提升,廣告買主也會樂昏頭的。」
「我明白了。」
安中說著乾了杯。「一切就照預定進行。」
「如果被問起的話──」
「要怎麼回答呢?」
「就說,夏美本人來過聯絡,說演唱會當天一定會回來。」
「要──這麼說嗎?」
「沒錯。媒體一定會大肆報導的。」
松江微微一笑:「這一來就不用花錢作廣告了。總是要試著化危機為轉機嘛。」
安中鬆了一口氣似地說:「看社長您還有心思算計這種事,我就安心了。」
跟著又說:「總之,我們只有靠夏美了……」
「可是有一個但書:絕對要在演唱會之前把夏美找回來。」
「要到哪兒去找呢?」
「盡量找就是了。」
松江說道。「有可能性的地方全都去找找看。──還有,如果真找到的話,記得不
要馬上公佈。」
「為什麼呢?」
安中大惑不解地問道。
「你想想看:找回夏美的事一旦公佈了,警察還不立刻找上門來問東問西嗎?」
「說得也是。」
「何況夏美不才剛自殺未遂嗎?也許精神狀態還沒有安定到可以開演唱會的程度呢
。」
松江頓了好一會兒:「還有一點。──要是讓大家到最後一刻都還不確定夏美會不
會出現的話,就可達到最佳的宣傳效果。你不這麼想嗎?」
「的確……」
安中的雙眼生輝:「──我們也不知道夏美在哪裡,除了相信她自己的承諾之外別
無他法;要是這麼發表的話……」
「演唱會現場的一萬名歌迷和各大媒體都一致翹首期盼。──到了開演前五分鐘夏
美還沒來。
按著四分、三分、兩分、一分……」
「然後──夏美終於趕到了!這下全場歌迷一定會瘋狂歡呼的。」
「也許會釀成大混亂吧。當然警察會抱怨也說不定,那可不管了。愈是混亂,我們
的收穫愈大。」
「這會變成歷史性的大事哪。」
「不過──」
松江站了起來。「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們得先找到夏美。萬一到時候她沒有出現的
話,咱們可是會被歌迷踩扁的。」
「我一定會把她找回來。」
安中用這麼斬釘截鐵的語氣說話,還真是少有的事。
「拜託你啦。」
松江點了點頭。「這會兒,她人會在哪裡呢……」
「我也不知道哇。」
大內朱子說道。「要是知道的話,我早就去找她了。」
「可是,妳是跟夏美最親近的人呀。」
安中追問不捨。
「嗯,您說的也沒錯……。可是,我又沒有超能力,怎麼可能曉得她現在人在哪裡
呢?」
地點是夏美住的公寓附近的咖啡廳。
朱子本來已經回到公寓裡,又被安中叫了出來。
天黑了。從夏美失蹤到現在,已經整整過了一天。
「可是,不採取行動的話,人也找不回來呀。」安中說。
「我也想趕快找到她哇。」
「沒有什麼比較可能的地方嗎?譬如說朋友家裡,或者──」
安中稍微壓低了聲音:「男人呢?」
「男人?」
朱子瞪圓了眼睛:「你說夏美小姐有男人?」
「誰都會有的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要是有的話,妳一定知道吧?畢竟妳和她住
在一起嘛。」
「您認為夏美小姐會有那種時間嗎?」
朱子皺了皺臉:「她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滿滿的。」
「就算那樣,想要的話還是可以找到空檔跟男人交往吧。」
「不論您怎麼說,事實上並沒有這樣的人啊。」
「──是嗎……」
安中歎了一口氣。
「請先別說這個。」
朱子說道:「兇殺案的調查怎麼樣了?」
「夏美被懷疑,是很正常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警察卻沒有公開地把她當作嫌
疑犯。」
「為什麼呢?」
「不曉得。──大概發現兇手另有其人的線索吧。」
「永原先生為什麼會被殺?實在令人不明白。」
朱子喝了一口咖啡,說道:「那麼老實的人……」
「別管那傢伙了。」
安中聳了聳肩:「現在先找夏美要緊。」
「別管那傢伙……?人家還有太太在呢!」
安中吃驚地望著朱子:「咦,妳不知道嗎?」
「什麼事?」
「他跟他太太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哪;永原只對男人有興趣。」
朱子呆了好一會兒。
「這種事──我怎麼可能知道嘛!」
「反正這也沒什麼稀奇吧。所以呢,夏美由他跟著倒也是滿安全的。」
安中說著喝了一口可樂。冰已經溶化得差不多了,可樂味道變得淡淡的。「──噯
,朱子小姐。」
「嗯?」
「一個禮拜之後,夏美有一場演唱會,妳應該也瞭解吧!一萬張票已經全賣出去了
,要是到時候還我不到夏美,咱們就完蛋啦。」
「這您剛剛已經說過了。」
「那妳明白吧?如果她跟妳聯絡了,一定要馬上通知我,千萬別讓警察或記者發現
!」
「我會留心的。」
朱子一副受夠了的樣子說道:「我要回公寓了。萬一她這時打電話來,不就沒人接
了嗎?」
「說的也是。那,趕快回去吧!」
安中忙不迭地催著朱子。
朱子一邊不耐煩地起身,忽然回過頭來:「對了!」
「什麼?妳想到什麼了嗎?」
安中連忙湊了過去。
「您假如真要找夏美小姐的話,不妨到澡堂去找找看;搞不好她會在哪一家裡面洗
得正高興呢。」
朱子留下直眨眼睛無言以對的安中,走出咖啡廳,揚長而去。
來了一個大人物「噯呀,這麼晚才到家。」
本堂雅子一邊走上自家的玄關,一邊自言自語。
「克彥,千繪──不在家嗎?」
大概出去吃飯了吧?雅子想道。
到朋友家串門子,不知不覺就待久了;便打了電話,叫兄妹倆自己解決晚餐問題。
不過,雅子還是儘可能趕著回來;在電話上說的是十點左右,實際上回到家時才剛
過九點。
也沒什麼關係。──反正兩個人一定到哪兒吃飯去了吧。
身為母親,雅子決不是勤奮的媽媽。但是,她總是擺出開明的態度,讓孩子們自行
料理自己的事。其實這種作風並不是基於什麼心中的信念,而是雅子與生俱來的個性。
也因為如此,這個家才有著一股和睦親密的氣氛。
「──來燒個開水吧。」
雅子拿起水壺,點燃了瓦斯。
趁這段時間換一下衣服……。
走到走廊時,雅子突然停下了腳步。
好像有什麼聲音。──是聽錯了嗎?
聳聳肩膀正要走出去──果然,還是有聲音。
聲音來自浴室的方向。是千繪在洗澡嗎?
雅子往浴室走去。
「千繪?」
咻地一聲拉開門一看,眼前站著一個光溜溜的女孩子。呃,因為是浴室嘛,在裡頭
光著身子也是當然的事;問題是,那個女孩並不是千繪──當然也不會是克彥囉!
「啊──!」
少女似乎也嚇了一跳,尖叫出聲,並且慌慌張張地用毛巾往胸前一遮。
雅子楞了半晌,才吐出幾個字:「呃……對不起!」
說著連忙把門關上。
倒也不是真的感到抱歉,話自己就跑出來了。
那個女孩是誰啊?
雅子歪著腦袋想著。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居然會跑到別人家的浴室裡,這可真稀奇
。
素昧平生?──雅子突然覺得,剛剛那女孩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會是哪兒呢?是千繪的朋友嗎?或者,是克彥的……?
這麼一想,雅子頓時不安了起來。如果那是克彥的女朋友的話……。
問題了!
「難道,克彥會──」
趁著老媽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把女孩子帶回來……。雖然覺得不太可能,可是有女
孩在浴室裡卻是不爭的事實。
雅子站在那裡猛想時,玄關的門開了。
「──哎呀!」
千繪吃了一驚:「媽咪,妳回來啦?」
接著進來的是克彥。
「怎麼這麼早?」
「早又怎麼樣?有什麼不好嗎?」
被雅子這麼一說,克彥和千繪兩個人不禁面面相覷。
「媽、媽咪,妳該不會……」
千繪怯怯地抬起眼來看著雅子說道:「已經……看到她了吧?」
「嗯,在浴室。」
「浴室!」
克彥不禁喊了起來:「對哦!她最喜歡洗澡了!」
「克彥!」
雅子兩眼直瞪:「你跟那個女孩子,是什麼關係啊?」
「什麼關係……?這個,有點兒複雜,恐怕一時說不清楚──」
這時,少女穿著千繪的衣服走過來了。
「呃──真是對不起。」
少女說著:「您是克彥君的媽媽吧?」
「嗯?是啊。妳是誰?」
雅子板著臉說道。
「我叫星澤夏美。」
「星澤小姐是嗎?妳跟我家克彥,到底是什麼交情啊?」
「喂,老媽──」
「你給我安靜點。」
雅子不容分辯地打斷道:「我要聽聽這女孩怎麼說。」
「這可說來話長喲。」
千繪說道:「先坐下來再講吧?」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朱子才剛睡著而已。
眼睛一睜開,便反射性地去看鐘。
半夜──接近三點了。
朱子使勁搖了搖頭,拿起聽筒來。
「喂?」
──另一端沈默了好一會兒。會是夏美嗎?
知道這支電話的人畢竟並不多。
「喂喂?」
朱子說道:「夏美嗎?」
「妳是大內朱子小姐吧。」
跟夏美一點都不像──是個粗糙的男聲。
「是的……請問哪位?」
朱子對這個聲音很陌生。
「妳大概聽說過我的名字吧。我是M唱片的板東。」
朱子聞言不禁嚇了一跳;M唱片可是這一行最大的製作公司。
幾年前,所有跟歌唱有關的節日,幾乎清一色是M唱片所屬歌手的天下;不過,這
一陣子M唱片的勢力已經大為衰退了。
但是,和政治界也保持著密切關係的社長板東,在這個圈子裡還是一股隱然不可忽
視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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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妳的事我很清楚;一直照顧夏美的就是妳,對吧。」
「是……」
朱子模稜兩可地應著。
「有件事希望能跟妳談一談。」
「跟我──是嗎?」
「沒錯,就是跟妳。還沒找到夏美。對吧?」
「是的。」
「妳一定很擔心吧。會真心擔心她的人,恐怕只有妳。」
「您想說什麼呢?」
「我對夏美很感興趣。怎麼樣?要不要和我談一談,怎麼做對夏美最好?」
這可真奇了,朱子想道。說起來,夏美應該算是M唱片的大對頭。過去留經盛傳板
東要把夏美挖角到M唱片,板東本人當然是一口否定這個流言,但朱子卻很清楚;那是
事實。
「跟您談當然是沒有問題。……可是,我必須一直待在這兒不能走;因為夏美小姐
不知什麼時候會打電話來呢。」
「說的也是。好,那我去妳那裡。沒關係吧?」
「您要過來嗎?可是──」
「當然,不會驚動妳的老闆的。可以吧?待會兒見。」
「呃──喂?喂?」
電話已經掛斷了。
朱子放下聽筒,偏著頭想了又想。──板東這種大人物,要找一個小小的助理做什
麼呢?
而且,夏美住這棟公寓的事,以前一直都保密著,但自從自殺未遂事件發生以後,
已經完全曝光;現在不知有多少攝影師和記者埋伏在周圍呢。
如果樓下的警衛沒有阻擋他的話,他一定能找上門來的。萬一板東真的就這樣大搖
大擺地來了……。
朱子畢竟拿的是夏美所屬公司的薪水,要是板東來這裡的事被知道了,還是不太好
。
不過,對方應該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才對……。
正當朱子還站著東想西想的時候,玄關的電鈴響了起來。──是誰啊?
「總不會已經來了吧。」
朱子自言自語著走到門口,從窺視孔往外看去。──一看之下,不禁兩眼瞪得圓圓
的。
站在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板東!
打開門來,板東笑了一下:「嗨。」
「請問──您是從哪裡來的呀?」
「六樓哇。」板東說道。
「六樓?」
「妳不知道嗎?我就住在這裡呀。」
板東把驚呆了的朱子留在身後,自顧自地走進屋裡。
「──妳嚇了一跳嗎?」
「嗯。」
「我有好幾個家;這只是其中之一而己。平常我也很少來這裡,所以沒碰過面也不
奇怪。」
看來,板東是真的住在這裡的樣子。他身穿一件茶色的對襟羊毛衫,確實是輕鬆的
家居生活穿著。
板東態度自在地在沙發上坐下,說道:「怎麼樣?」
「什麼事呢?」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妳有沒有想?」
「恐怕您沒有留時間讓我想吧?何況,您是在命令我嗎?」
「噯,別這麼說。坐吧。反正客隨主使嘛。」
說著,圾東笑了笑。
朱子平時也不常見到自己公司的社長──松江,但是這個板東畢竟是同樣身分的人
,所以舉止和松江像極了。
不過,就算心存偏袒,還是看得出板東比較有氣派。然而,兩人是屬於同一種類型
,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朱子也往沙發上坐下。
「您想說什麼呢?」
「我就直截了當一點吧。」
板東雙手抱胸,說:「我想要夏美。」
「這個我早就知道。」
「可是失敗了。我想妳也知道吧,就是大概半年前的事。」
「是的。」
「要投下的錢也估算好了,也動用了政治界的關係,可是──最重要的當然還是夏
美本人的意願。結果,她拒絕了跳槽的事。」
「這件事雜誌報導得很清楚;那時挺混亂的。」
「沒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得不撒手。」
板東一臉不甘心的表情。
看得出來,板東十分在意這件事。
「那個報導,其實是從妳們公司的松江君那邊流出去的。妳曉不曉得?」
「您說社長先生嗎?」
「對啊。當然他本人大發雷霆地一口否認了。不過那只是演戲罷了,他是為了讓我
不好動作,才故意引起騷動的。」
「這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哎,那也沒什麼關係啦;要是我站在他的立場,也會那樣做的。」
板東笑道:「話說回來,夏美的態度似乎相當堅決。──妳覺得怎麼樣?她有沒有
表示過有不滿的地方?」
「這……」
朱子有些不知如何應對地沒有往下說。
「妳不用擔心。在這裡說的話決不會讓松江君知道的。」
「不──我不是在想這個。夏美小姐的確曾經在我面前發過許多牢騷……」
「哦?」
板東一副饒有興味的樣子湊了過去。
「不過,那些牢騷並不是針對公司而發的;而是對現在的工作──」
「就是不喜歡當歌星,是不是?」
「是的。但與其說不喜歡,應該說是太累了……。」
「這種牢騷誰都會發的嘛。」
「可是,夏美小姐雖然才十七歲,卻很早熟了;簡直可以說到丁冷眼觀世事的程度
……」
「這我知道。」
板東點了點頭。「她跟其他的明星有些不同。」
「我曾經想,她是不是遭遇過什麼──非常痛苦、辛酸的事情……」
「她有說過嗎?」
「不,這只是我的感覺而已。」
朱子說到這裡住了口。不知不覺地竟然說了許多。
和松江或安中都沒有說過這麼多話呢。總之,這個板東似乎有種令對方能夠放開來
暢所欲言的影響力。
「總之,如果得不到夏美,我只好考慮別的手段了。」
板東輕描淡寫地說。
「您要做什麼呢?」
「讓她消失。」板東說道。
朱子聞吉不禁睜大了眼睛。
「對不起,給您家裡添麻煩了。」
夏美說著低頭行禮。
「不不,這個……我是沒有什麼關係啦……」
雅子往克彥和千繪望了一眼。
「讓她待在我們家吧,好不好,媽咪?」
千繪說道。「她現在一出門就慘啦。」
「我不會待很久的。」
夏美說。「只要一個禮拜;然後就不用再麻煩您了。」
「一個禮拜?」
「啊,對哦。」
克彥說道:「接下來有演唱會嘛。」
「妳還在想這個啊?」
千繪吃驚地說:「現在不是這種時候吧?」
「我想,社長是絕對不會取消演唱會的。」
夏美說道:「我們公司現在正是財務困雞的時候;這次的演唱會和接下來要發行的
實況錄音帶,就是要用來舒解虧空的。」
「原來如此,真是辛苦啊。」
克彥點了點頭:「可是萬一妳被逮捕了──」
「嗯。所以在那之前都不能出去。」
「妳還是要去唱嗎?」千繪問。
夏美隔了一會兒才答道:「我要去。──那場演唱會到時候會有一萬名觀眾呢;我
當然不能讓他們失望。」
「真偉大:」
做媽媽的雅子不禁歎服:「現在的年輕人會想得這麼周到的已經不多嘍,你們兩個
要好好跟她學學!」
淨選這種奇怪的時候正經。
「噯,媽咪,那──可以讓她待在我們家囉?」
千繪又試著確定一次。
「請便。招待不周的地方請多多包涵喲。」
「謝謝您!」
夏美低頭行禮。
「你們吃過飯了嗎?那,我去削點水果吧。」
雅子走進廚房後,克彥和千繪才撫著胸口舒了一口氣。
「不知道老哥這回又會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來,害人家一直提心吊膽的。」
「什麼叫奇怪的話啊?」
「兇殺案之類的嘛。」
「說出來的話,老媽還不馬上變臉嗎?」
「反正,讓媽咪認為只是單純地讓夏美在這裡待一個禮拜就好啦。」
千繪說道。「何況媽咪也常常出門,沒問題的啦。」
「可是,這樣可能會給你們帶來危險呢;為了我一個人──」
「不只是為了妳而已,這是為了全人類的福祉著想。」
好像說得太誇張了吧?克彥一邊說一邊想道……。
玩票偵探,出動!
「這樣子可以嗎?」
夏美回過頭來,千繪不禁笑得東倒西歪。
髮型故意弄得亂七八糟,臉上也不化半點妝,眉毛稍微剃了剃改變一下線條,然後
再架上一副眼鏡。
這樣就大功告成啦!──怎麼看都不像個偶像明星。
現現在的夏美,看起來就像是個用功過度的高中生;而且身上穿著千繪的衣服,年
紀顯得更小。
雖然大上一歲,比起千繪來更像個可愛的小女生。
「討厭,不要笑嘛。」
說著,夏美自己也笑了起來。「有那麼奇怪嗎?」
「不,不是啦,只是──看起來完全變了個人……。老哥!趕快來看!」
「總算好啦?」
在外頭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克彥連忙走進來,一眼望見「變身」過的夏美,不禁張口
結舌。
「完全變了個人嘛!」
畢竟是兄妹,連講的話都一樣。
「那,咱們可以出門啦。」
千繪說道:「媽咪呢?」
「剛剛就出去啦。問她到哪兒去,妳猜地怎麼說?「一邊走一邊再想吧」!」
夏美笑著說:「伯母真是個特別的人。」
「是啊,恐怕太特別了一點。」
千繪說道:「不過,因為這樣才會生下我跟老哥這種的哇。」
「妳說「這種的」是什麼意思?」
克彥瞪眼說。「好啦,先找個地方吃東西,演練一下今天的作戰內容罷。」
「老哥大概只對吃有興趣吧?」
千繪故意澆他冷水。
一行三人出了家門,走進附近的漢堡店。
漢堡加可樂──這樣的組合,最初在味道的調配上會有點今人難以適應,但是一旦
吃慣了,就積習難改啦。
現在正是吃早餐太晚、吃午餐太早,這種不上不下的時間,所以店裡沒什麼客人。
三個人挑了個靠近角落的位子,圍著桌子生了下來。
吃著吃著,耳邊傳來女服務生們閒聊的聲音:「噯,星澤夏美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呢
?」
「殺了人,畏罪逃亡了吧!」
「可是,警方好像沒有通緝她呢。」
「哦?」
「也有人說,牠是跟男人私奔了。」
恐怕沒想到當事人就坐在這裡吧?這麼想著,克彥不禁產生了奇妙的感覺。
「好了,首先要查什麼地方?」
克彥一說,千繪立即打了個岔:「等一下。在開始以前,可不可以先問妳一件事?
」
「嗯,好哇。」
夏美點頭同意。
「我想聽聽妳從醫院逃出來的事。」
「啊,對啦,最重要的部分還沒有講呢。」
夏美說著慢慢地喝了一口可樂,說:「對不起,我真是太粗心了。」
「假如妳不想說──」
克彥開口說道。
「不,如果現在不說清楚的話,就沒辦法決定今天要怎麼行動啦。」
夏美考慮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那時我正躺在床上似睡未睡的……。然後,走
廊上傳來了喧嘩的聲音,我就一下子醒過來了──」
像是某種金屬製品掉下來,發出好大的一聲。
夏美睜開了眼睛。──病房裡是一片昏暗。
沒有別人在。
她並不會因此感到害怕,因為早就習慣一個人獨處了。要朱子成天陪在旁邊也太過
意不去了。
可是──那是什麼聲音呢?
醫院裡本來就有各種各樣的聲音,決不是什麼安靜的地方。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怎麼了嗎?」
從相反方向傳來了另一個腳步聲。聽起來好像是個職等較高的護士。
「不知道。因為聽到聲音,我才過來看看的。」
「有人跌倒了吧?大概是哪個病人吧?」
這種時候,到底是誰在走廊上呢;夏美想著。
不過,反正不會有什麼了不得的吧。
夏美並不在意。
「好好處理一下噢。」
話聲傳來:「──這間的病人怎樣了?」
似乎在說夏美的樣子。
「剛才睡著了。」
「看護她的人呢?」
「好像走開了的樣子。」
「哦。──知道了。」
走廊上又恢復了安靜。
──一旦醒了過來,就再也睡不著啦。
此時夏美的腦子反而異常清醒,幾次閉上眼睛想再入睡都沒成功,只好暫時放棄,
睜著雙眼等待睡意自己來臨。
過了一會兒,她乾脆下了床,走到窗子旁邊。
手腕的傷已經不怎麼疼了。
這下可引起了大騷動啦……。
夏美輕輕撩起窗簾,弄出一條縫隙,往外看去。
現在外頭一定有攝影師用裝著高感度底片的相機瞄準病房,所以不能隨便露出臉來
。
有好幾部車停在那裡。不外是報社、週刊雜誌、電視臺之類派來的吧。
「辛苦你們啦。」
夏美自言自語。
朱子到哪裡去了呢?臉黏黏的好難受。
遲疑了一會兒,夏美還是悄悄地開了病房門。
走廊上不見人影。
夏美盡量不讓拖鞋發出聲音地走著。
醫院總給人一種隨時有人醒著的感覺;不時有咳嗽聲啦、物體軋壓的喀吱聲傳來。
這樣走著,不禁今人心裡有些發毛。
夏美走到洗手間,用微溫的水洗洗臉,臉上黏黏的感覺就消失了,舒服了許多。
這下腦子更清醒啦,夏美不禁對自己苦笑。──不過,感覺上並沒有因為睡不著而
焦躁不安,反而是完全清醒之後的一股快適。
啊──好想到外頭吹吹風。
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掠過了這個念頭。至於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念頭,自己也說不上來
。
──要是打開病房的窗子吹風,在外面守候的記者一定會像發現獵物似地跑過來的
。
看來只好到屋頂去啦。夏美想道。
不過,她還是猶豫了一下:萬一朱子回來,在床上跟洗手間都找不到她的話,恐怕
會擔心吧。
反正只出去一下而已嘛……。
自己在心裡說著,夏美往電梯走了過去。
電梯在最頂樓停下以後,夏美沿著階梯拾級而上。
可以到屋頂上嗎?
醫院裡應該有些地方在晚上是不能進入的吧……。
試著推推看之下,門竟輕輕地開了。
風吹了過來。那強度令夏美不禁一陣眩暈。
可是,已經來了──。
一走出去,其實風也沒有想像中的大,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微風呢。吹在身上,有
一陣沁涼的快感。
屋頂上不用說是黑漆漆的一片,用來掛換洗衣物的塑膠繩在風中搖曳,形成一幅有
趣的光景。
有一席床單還掛在那裡沒有收。是忘記了嗎?或者──這席床單的主人已經不在了
呢?
夏美甩了甩頭:「在想什麼嘛!」
夏美兩手扶著到胸口高的欄杆,眺望著遠方。
還亮著的燈火,已經是寥寥可數了。
驀然,夏美的眼睛裡浮現了淚光。
在這麼寂寥的夜景之下,一股無名的感傷油然而生。
「我是太累了吧?」
夏美孤零零地自言自語。
那是風的聲音嗎?──背後傳來沙、沙,有如刻意放經的腳步聲。突然,不知什麼
東西往夏美的頭罩了下來。
「不要!幹什麼!」
夏美使勁揮著手。但是,有一團布纏住了她的手腕,使她動彈不得。
不知什麼人的身體壓了過來,把夏美緊緊地夾在欄杆間。
然後,夏美覺得自己的腳被抬了起來。──會被推下去!
感覺到對方明顯的殺意,夏美心裡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時也沒有空去想是誰幹的了
。
夏美拚命甩動著雙腿,手一摸到了欄杆,便緊緊地握住不放。
左手腕一陣劇痛;不過還是死命抓著欄杆。
突然對方放開了手。似乎放棄了的樣子,腳步聲逐漸遠去。
夏美一把扯下纏在頭上的東西。──就是剛才看到的床單。
夏美激烈地喘息著,就地坐倒了下來。
是誰呢?誰會做這種事?
夏美來回張望著一片黑暗的屋頂上。腳步聲消失了,這裡大概已經沒有別人了吧。
但是──這時,一陣恐怖感猛然襲上夏美的心。
病房──趕快回病房。
其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居然有人想謀害自己。
為何?理由是什麼?
這其是天外飛來、毫無頭緒的奇襲……。
「當然,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
夏美說著,停下來望向克彥和千繪:「我的意思是,走上舞臺,變成了明星的事。
」
「嗯,我知道哇。」
克彥點點頭。
「這之間當然發生了很多事情。」
夏美喝了一口可樂,繼續往下說。「也許曾經招人嫉恨,可是,我做的事絕大部分
不是出於自己的意思,大都是公司決定好的;只是,最後被搬上臺面來的人是我。不過
……我實在想不起來曾經有過會招來殺身之禍的事。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突然有人要取
自己的性命……實在沒有比這更恐怖的了。」
「的確呀。」千繪點著頭說。
「接著──我就趕快回到病房去啦。那時病房門前也沒有人在,我四千張望了一會
兒才開門。
裡頭黑漆漆一片,但是──才剛走進去一步,後面突然有人用力把我一推。」
「誰啊?」
「不知道。總之,是預先躲在門後,然後朝我用力一堆的樣子。我被推倒在地上,
那個人就從走廊跑掉了……」
「跟在屋頂上襲擊妳的,是不同的人嗎?」千繪問道。
「大概吧。可是,那時根本沒想到這件事。門開著,走廊的燈光照了進來,我撐起
身子,想站起來,忽然看見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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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夏美輕輕地開上眼睛,搖了搖頭。「──永原先生的屍體就躺在那裡。」
按著是一陣沈默。──夏美抬起眼睛望著上方的燈光,開口說道:「我真是嚇呆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永原先生不應該被殺死的。我想,一定是被誤認為是我而被
殺了。」
「有可能。」
「接著我想到,我一定要逃出醫院才行。兇手居然能夠在醫院裡自由出入,如果我
再待下去,一定會被殺的。」
「所以妳就離開了醫院。」
「不過,你好厲害哇,居然逃得出來。」
「我穿了護士的衣服嘛。──我走到一樓時,正好看見一件白色的護士服掛在椅子
上面。」
「椅子上?」
「醫院裡不是有讓病人跟家屬坐著等待用的長椅嗎?就掛在那樣的椅背上。」
千繪蹙起眉頭來:「這可有點奇怪呢。──護士小姐會隨便把自己的衣服掛在那樣
的地方嗎?」
「那……」
夏美驚覺地說道:「難道會是兇手放的?」
「有可能哦。老哥,你覺得呢?」
「說的也是……。兇手如果要在醫院裡行動,穿上護士白衣是最不容易引人注目的
了。」
「那,我就是披著兇手穿過的白衣走出醫院的囉?好可怕呀!」
夏美說著搖了搖頭。
「那件衣服後來怎樣了?」
「我本來是把它披在外套上面的,出去以後,就把它丟到草叢的角落裡啦。」
「等一下。」
克彥說道:「這麼一來,兇手就是女性囉。」
「那也沒什麼不對。殺害那個永原的,很可能就是女人哇。」
「那想把我從屋頂上推下去的……」
「嗯,那種事不論男女,都有可能做得出來嘛。」
「不過,如果殺害永原的兇手是另外的人的話……」
克彥說著抱臂沉思了起來。
「怎麼,老哥有什麼發現嗎?」
千繪又漏牠的氣了。
「哎呀,只是有一點感覺啦。」
「老哥你恐怕不太適合當名偵探吧?」
「要妳管!」
克彥板著臉說。
「不論如何,我想先去見永原先生的太太。」
夏美說:「我想問她,看她想得到想不到有誰會殺害永原先生。」
「這個警察應該已經問過了吧?」
「我想,總有一些事是難對警察啟口的嘛。」
夏美似乎知道些什麼。
「OK。那,等我結束了這個,咱們就動身吧。」
克彥邊把最後一口漢堡往嘴裡塞邊說道。
「我還想打電話給一個人。」夏美說。
「誰啊?」
「朱子小姐。她姓大內,是我的隨身助理。」
「哦,我看過她好多次。」
克彥說道:「就是隨時都跟在妳旁邊,有點男子氣概的人,對不對?」
「嗯。她一向把我當親人看待,現在一定很擔心吧;所以想先讓她知道我平安無事
。」
走出店門,夏美進了附近的電話亭,撥了公寓的電話號碼。
「喂?」
朱子馬上接了電話。
「喂喂,我是夏美。」
過了一會兒──。
「──哇,嚇死我了!雖然一直在等妳打來,可還是嚇到了。」
隔著電話,可以聽到朱子舒了一口氣的聲音。
「對不起,我本來並沒有要那樣突然消失的意思。」
「身體還好嗎?傷勢怎麼樣了?」
朱子沒有急著問人在哪裡,只是關心牠的身體;夏美覺得很欣慰。
「嗯,我很好。──警方有什麼行動嗎?」
「不太清楚呢。當然問了很多妳的事情……」
「我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把兇手找出來。也許──永原先生是因為我才被殺害的。」
「不一定是那樣啦,先別想太多比較好。」
朱子說道:「──噯,現在公寓的四周都是警察跟媒體,太危險啦;要不要約個地
方見面?」
「可是,妳一定會被跟蹤的啊。」
「這妳儘管放心吧。我們不是每天都在鍛鍊躲躲逃逃的功夫嗎?」
「說的也是,不過──」
「我也有些話想跟您說,在電話裡講不清楚的。」
「哦。──好哇。那,到哪兒見呢?」
朱子說的是代代木公園的一個角落,以前兩人常去散步的地方。
「我知道了。那,一個鐘頭以後?──好!」
掛斷電話,夏美又朝投幣孔裡去了幾枚銅板,按下永原家的電話號碼。
響了好一會兒之後,總算接通了。
「喂,這裡是永原家。」
「呃──我是夏美。」
「啊!妳在哪裡?」
「有事情想跟妳說。」
「好哇,正好那群討厭的傢伙剛走。那,妳要來我家嗎?」
「可以嗎?」
「我這邊沒問題。──啊!不會把妳要來的事告訴警察的,放心啦。」
「那──三十分鐘以後,我會去您那裡打擾。」
「到了附近時,再打個電話給我吧。」
──夏美走出電話亭。
「我們先去永原太太那裡,然後再去跟朱子見面。」
「開始行動囉!」
千繪愉快地說著。
腹側的尖刀「──奇怪了。」
夏美放下話筒。
到了永原家附近,照約定再打一次電話,但是這一次卻始終沒人接。
「要去看看嗎?」
克彥說道:「反正不在的話,就回家好了。」
「老哥你真是的,萬一警察就守在那邊等著怎麼辦?」
千繪瞪他一眼,「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警察應該會叫她接電話才對哇。」
「自己那樣說,又馬上否定是那樣。真是沒節操哇。」
克彥嘲笑道。
「時間不多了……」
夏美說:「跟朱子約的是一點鐘,只剩下十五分啦。」
「所以說,去看看嘛。」克彥說。
「噯,那個朱子小姐的約讓我去好了。」千繪說道。
「咦?可是──」
「沒關係啦。我只是去跟她說妳會晚點到,請她等一下就好了。要不然她一看妳沒
來,以為妳不知又臨時出了什麼狀況,說不定就回去啦。」
「那,真的可以拜託妳嗎?」
「交給我吧。反正到時一看就知道誰是朱子小姐吧!」
問清楚了約定的地點,千繪一溜煙地跑走了。
「那麼,我們去看看吧。」夏美說。
「嗯。」
邊走時,克彥邊問道:「妳認為永原太太知道些什麼嗎?」
「大概吧……。永原太太,實際上是永原先生的秘書。」
「秘書?」
「是的。她叫做濱子,是個很有趣的人。──我出道以前,還曾經在他們家待過一
段時間呢。」
「原來如此。可是在她的丈夫剛遇害的時候去打擾,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嗯,不過──」
夏美偏了偏頭。「如果是一般的夫婦,這麼說當然是沒錯……」
「一般的?」
「他們兩個,只不過是法律上的夫婦而已。」
「法律上……?」
克彥一頭霧水。
「永原先生是只跟男性交往的人,同樣的,濱子小姐則只跟女性交往。」
「那,那──」
克彥脹紅了臉,說話也結巴了起來。
「不用難為情呀,這種事情早就不奇怪了。他們兩個人,大概就是基於方便的關係
才在一起的。」
「唔……」
克彥搖了搖頭。「我還是覺得實在有點難以接受。」
「哦?」
夏美笑著說:「人還是別太早參透世事的好,否則就會變得沒有夢想和希望了。」
「是哪一棟呢?」
「嗯──就在前一個轉角。我記得過了那個轉角就到啦。」
「等一下!」
克彥一把握住夏美的手腕。「妳看!」
轉角處走出一個警官,不像在辦案的樣子,倒像在閒逛。
「是警察。」
「不覺得不太對勁嗎?」
克彥和夏美面面相覷。
「難道──」
夏美從口裡不白覺地冒出一句話。「難道,連濱子小姐也──」
「妳先待在這裡,我去看看情形。」
克彥變得也有點偵探的架式了。他若無其事地走出去,見過轉角──「你聽不懂人
話嗎?混帳東西!」
突然一陣罵聲如連珠砲般迎面而來,克彥不禁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沒自
己的事。是一部小型汽車和機車相撞在一起,兩個司機正吵得不可開交。
騎機車的是個穿著皮褲的年輕人,小型車的司機看起來則像是什麼商店的老闆。
「哎,兩位冷靜一下,有話好說嘛──」
警官傷腦筋地說著。
「開什麼玩笑!我這部車可是拿來作買賣的,給你一撞還得了!」
「叫什麼叫,這麼爛的車!早該報廢啦!」
「你說什麼?混帳傢伙──」
說著,就要動手打人。
「住手!喂!」
──克彥回到夏美身邊把事情說了一遍。
「太好了!我還以為……」
夏美撫著胸口。「那,我們走吧。」
兩人走過轉角,方才那兩位仁兄還吵得難分難解。
「就是這一家。」
眼前是一棟傳統的──其實最近已經不太容易看得到了──日式木造建築。
當然,近年建的木造房子通常都極盡華麗之能事,不過這一棟例外──它只是看起
來古老而已。
兩人推開玄關的格子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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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有人在家嗎?」夏美問道。
「來啦。」
馬上就有人答應了。出來的是一位胖胖的、一團和氣的女性。她身上的黑色套裝,
若起來有點緊。
「啊,夏美小姐!我差點以為是哪裡來的陌生人呢!打扮成這樣子,真的教人認不
出來。」
「對不起,我打過電話,可是好像沒有人在,所以就冒昧地直接來了。」
「不,我才要抱歉呢,剛剛因為忘了買個東西,臨時出門去了;來,進來吧!」
說著一眼瞄到克彥:「啊呀,這位是誰啊?」
「我是她的歌迷之一。」
克彥非常謙虛地說道。
「因為發生了一點事情,所以才麻煩他幫忙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是新出道的偶像明星呢。請進請進!」
憑這一句話,克彥就喜歡上永原濱子這個人了!
「永原先生突然遭到這種事,您一定──」
三個人在鋪著地毯的榻榻米房間裡坐定以後,夏美開口說道。
「我想妳很清楚我和他的事。雖然說不上有什麼悲傷……。唉──這麼一個好人,
實在太可憐啦。」
濱子端山茶來,說道。
「喪禮什麼時候舉行──?」
「遺體還在警方那邊呢。大概要花個兩三天吧?還有解剖驗屍這些事嘛。」
夏美點了點頭:「我想──我可能沒有辦法參加喪禮了,實在很對不起。」
「沒關係,不用在意。而且,妳現在的處境也很麻煩吧。」
「有人想謀害我呢。」
「什麼?」
濱子本來就很大的眼睛,這下瞪得像銅鈴一樣了。
夏美把在醫院發生的事情說明了一遍。
「──因為這樣,我才逃了出來。」
夏美跟著說:「事實上應該到警方那邊去說明經過的;可是,我想他們一定不會相
信我說的事。我又那樣不告而別──」
「是啊,別想靠警察了。」
濱子皺了皺臉:「雖然沒有公開,可是警方一定把妳當作嫌犯啦。」
「是的。」
「警察也來過這裡好多次囉。」
濱子說著,臉色變得更難看了。「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倉──好像叫做倉倉的刑
警──」
「古土十土?」
克彥不由得複誦了一遍;就在這時,玄關的門鏘啷鏘啷地開了。
「對不起,永煩太太在嗎?我是刑警門倉──」
一個溫溫吞吞的聲音傳了進來。
應該就是這裡吧:千繪四千張望著。
這裡是代代木公園的一角。──是個沒什麼人走動的地方。
已經向夏美問清楚地點了,也知道對方是年輕的女性。
本來以為一來就可以碰到的,但……。
也許對方臨時被什麼事耽擱了。先等一下吧。
千繪一屁股坐在水泥花壇上。
「──愈來愈不明白啦。」
不知是女生特有的冷靜或是,冷酷──總之,千繪並不像老哥那樣迷夏美迷得昏了
頭,因此能夠客觀地看待事態的發展。
當然,千繪也希望能幫上星澤夏美的忙。可是同時又覺得夏美所說的話不能盡信。
在醫院發生的事應該是真的吧;尤其是在屋頂上差點被殺的部分。可是,接下來夏
美從醫院裡逃出來的那一段,似乎有點問題。
或許一般人在那種時候,都無法冷靜地判斷;但是,在想到自己會被懷疑之前,發
現屍體時應該會反射性地出聲求援吧?
然而,夏美卻沒有那麼做,反而立刻從醫院逃了出來。──這是為什麼呢?
另外,警方並沒有通緝夏美。照理說夏美跟這個案子有重大關係,至少也應該列為
證人;但是警方似乎連類似的動作也沒有。
看來,警方「真的」並不懷疑夏美。
但是,夏美卻一副堅信自己會遭到懷疑的樣子。──為什麼呢?
一定是有某個原因吧!或許是夏美可能有殺害永原的動機。因此,才不向警方投案
,要憑自己的力量找出兇手嗎?
──還有一點,夏美之所以從醫院逃出來,顯然並不是因為被懷疑為殺人兇手,而
是另有其他的理由。
至於是什麼理由,千繪也不明白。或許夏美有某些非得出了醫院才能做的事吧。
對於千繪來說,整個事件還有許多懸疑待解的部分;而克彥則完全沒去想那些。
首先,是克彥錄下來的夏美的歌聲。
如果那的確是夏美本人唱的,那麼,為何夏美要故意隱藏自己的美妙歌喉,故意唱
得那麼差勁呢?
而且,那首詠歎調似的曲子有什麼涵義嗎?
然後是夏美割腕自殺的事。這又是為什麼?
應該是認真地想要尋死吧。可是,現在卻還活得好好地,跟著克彥走來走去。
如此一推論,千繪愈想愈覺得那是在作戲。
「這樣講未免有點太毒了吧?」
千繪自言自語道。
可是,推理是不能講人情的,這個可能性暫時還無法否定。萬一頁是在作戲,那也
得問問基於什麼理由才……。
總而言之──這一切乍看之下單純得很,事實上一定內幕重重。絕不是什麼一看就
通的事情──只有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好像有人走了過來。
來了嗎?抬頭一看,顯然是弄錯了。來的是個男的,怎樣也不會是大內朱子吧。
男人四十歲上下,長得一副兇相。
千繪轉開視線,男人卻停下腳步。
千繪只好又看著男人,問:「有什麼事嗎?」
「星澤夏美……」
「咦?」
千繪吃了一驚,「那麼,妳是大內朱子小姐的──?」
「果然不錯。」
男人點了點頭:「長得還真可愛哪。」
「啊?」
千繪兩眼直眨。
「乖乖她跟我來吧。」男人說。
「我在等人呢。」
「我那邊也有人在等妳哪。」男人說。
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抵住了千繪的小腹。
「知、知道啦。」
千繪綠著一張臉說道。
這輩子還沒進手術房挨過刀呢!如果被這樣的「外行漢」一刀刺入腹部,那下場可
就不敢想像……。
千繪被男人押著走了出去。
「──請問,刑警先生,」
永原濱子一邊把茶端給門倉刑瞥,一邊問道。「您是不是認為夏美小姐是兇手?」
門倉一副意外的表情反問道:「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
「不──只是──有點這麼覺得而已啦。因為,您來這裡這麼多次,一直問夏美小
姐的事……。」
「這只是辦案的例行調查而已啊。」
「是這樣嗎?」
濱子也自己坐了下來,「那麼,今天您要問什麼?」
「我要事先說明──」
門倉話鋒一轉:「警方絕不會單憑著直覺,軌判斷某個人是嫌犯而逕自進行調查的
,希望您能了解。」
「呃……」
「雖然確實存在少數這種人,但是,無論如何,我個人絕不會這樣草率!」
門倉挺起胸膛,正氣凜然地說道。按著,打開記事本:「星澤夏美喜歡吃什麼?」
在裡頭聽見這話的克彥和夏美不禁面面相覷。
「搞什麼啊,那個警察!」
克彥說道:「這種事跟辦案有什麼關係嗎?」
「噓!別那麼大聲。──我也不知道哇,天曉得這個刑警的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門倉還在繼續向濱子問東問西:「義大利麵、拉麵、蕎麵……。原來如此,凡
是麵類的食物她都喜歡啊。」
嘴裡說著,一邊在記事本上奮筆疾書。
「拉麵也有很多種,她喜歡的是鹹拉麵、味噌拉麵、還是叉燒拉麵?」
「這個,應該都還好啦……。可是,您問這個要做什麼呢?」
「也許在這些小事裡,隱藏著解決案子的關鍵也說不定哪。」
「啊?可是──」
「她比較喜歡吃甜的還是辣的?」
門倉一本正經地往下問。
「這……。她是屬於不會發胖的體質;而且年紀還輕嘛,總是喜歡吃甜食。」
「日式點心跟蛋糕,哪一樣?」
「她應該比較喜歡蛋糕吧。」
濱子已經擺出一臉認命的表情了。
「原來如此。」
門倉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寫著,「那麼,接下來談談穿著方面──」
「刑警先生,」
濱子說道:「假如您連她內衣的顏色都要問的話,我想您不如去問牠的助理大內小
姐比較恰當巴。」
「哦?」
門倉猛點頭:「不過,證人必須以複數為原則。──那麼,她的內衣是什麼顏色?
」
──在回答之前,濱子不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綁錯人啦「日本的警察要都像那樣,不就糟了嗎?」
濱子一副擔心樣。
「的確。」
克彥附和道。
門倉整整待了一個小時才走;克彥和夏美光在裡頭聽,都覺得累昏了。
「萬一他真的像這樣跑去問朱子我穿什麼顏色的內衣,一定會被一拳打出來。」
夏美也是一臉苦笑。
「他在想什麼呢?」
「別想啦,想了也是白費工夫;畢竟不可能去問他嘛。」
濱子說道:「那,我們剛剛講到──」
「我想知道,是否有人有殺害永原先生的動機。」
夏美說道。「警方一定也問過了吧?」
「是啊,不過我當然說沒有。──一般的末亡人應該都是這樣講的吧?要是說有的
話,不就等於承認自己的老公是個惹人怨的傢伙嗎?」
這個人還真會想,克彥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不不,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
「我跟永原只是形式上的夫妻這件事,也不可能一一跟警察說明哇。」
「嗯。──這麼說,您心中是否想到什麼了?」
「這個嘛……。我也沒辦法肯定說是誰。」
「其中的原因之一,應該是有關我跳槽的問題。」
「是吧!我聽永原先生說過這件事,當然他也叮嚀說這是非常秘密的事。那個人一
向很謹慎的。」
「我很少跟永原先生有私下相處的機會,所以還沒聽他詳細說明這件事。──不過
,好像已經確定了什麼。是不是?」
「好像是。就在四、五天前,他似乎為了這件事還很得意呢。」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有讓松江先生成安中先生知道吧?」
「照我想──應該沒有。」
濱子說著偏了偏頭:「當然,他也不會明白地跟我說的。」
「總之,永原先生認為他做的事並沒有被發現──」
「我想是吧。」
「可是──」
克彥插了進來:「這能形成殺人的動機嗎?」
「不能說沒有。」
濱子說道:「人只要在氣頭上,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就算是平常頭腦冷靜時絕
不會做的事,也一樣做得出來。何況,這件事牽涉到一大筆錢;夏美一旦跳槽,幾十億
的收入就要流到別家公司去了。這足夠形成殺人的理由啦。」
是這樣嗎,克彥想著:要是我的話,無論有多少錢擺在面前,我也不可能去殺人的
。──哎,如果只是殺一隻蟑螂倒還可以考慮考慮。
「您還有其他的線索嗎?」夏美說。
「這個嘛……。是有,不過我也不敢肯定就是了──」
濱子遲疑了半晌。
「是什麼呢?」
「那個人哪──好像,這一陣子開始對女性也有興趣。」
「真的?」
夏美似乎十分意外的樣子:「有那樣的事?」
「當然啦;這年頭有很多人不論男人或女人都好。──不過我是不會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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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那麼──換句話說,永原先生有了女朋友,是嗎?」
「我想是吧。前些時候他還帶著一身香水味回來呢。當然也可能只是普通的交際應
酬而已,可是,當我半開玩笑地說:「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啦?」的時候,他居然神色
慌張得不得了,還百說「哪有這種事!」……。那副欲蓋彌彰的樣子,怎麼想都令人懷
疑哪。」
夏美點點頭:「那麼,您知道對象是誰嗎?」
「這我就不曉得了,我也沒興趣知道。」
濱子聳了聳肩。
「這樣子嗎……」
夏美想了一下:「──那麼,永原先生原來的戀人是哪一位?」
「妳說男的嗎?這我也不曉得哇。」
「是怎樣的男人,或是做什麼事的……任何事都好,您知道些什麼?」
「我們兩個都尊重對方的隱私,所以找從不過問。」
「說的也是……」
夏美一副洩氣的樣子。
「啊,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了。妳是說,因為永原交了女朋友,原來的戀人就吃醋了
,是嗎?」
「我想是這樣。」
「這也是有可能的;特別是在這個圈子裡頭,獨佔慾和嫉妒心都比尋常戀愛的男女
來得更重。」
「有沒有在遺物裡找到什麼呢?」
「我整理過了……」
濱子想了想:「可是沒有發現有關這方面的東西。何況,這裡一向都是拜託歐巴桑
來打掃的不是嗎?當然不能留下什麼讓人發現便會引起困擾的東西嘛。」
「那麼,可能在公司囉。」
「嗯,是有這個可能。我還沒去公司看過。」
過了一會兒,夏美說道:「──我明白了。真是謝謝您。」
說著低頭行了個禮。
「不用客氣。不過,接下來你要怎麼辦呢?處境這麼困難……」
「總是要想辦法搜尋線索,然後把兇手找出來……」
「要小心哪,沒人可以代替妳喲。」
「謝謝。」
夏美微笑著。
克彥不禁輕歎一聲。在螢光幕上的熟悉笑容,這時又出現在眼前了。
「──不在呢。」
來到約定的地點,夏美四下張望著。
「那小鬼,該不會跑錯地方了吧?」克彥說道。
如果這話給千繪聽見了,少不得又是一陣嬌嗔吧。
其實,身為兄長的克彥才是不折不扣的路痴;千繪每次都拿這一點來嘲笑他呢。
「可是,朱子也沒有在這裡。──噯,你可以先在這裡等一下嗎?我去打個電話看
看。」
「嗯,好哇。」
像這麼簡單的事,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夏美走了好一會兒,總算找到了公共電話。
按下公寓的電話號碼,馬上就接通了。
「朱子嗎?是我!」
「夏美!真是對不起!我一出門就被記者逮到了,要是赴約的話一定會被跟蹤的,
所以只好隨便去買了個東西就回來啦。」
「沒關係,我瞭解的。」
「那麼──要等晚上再約別的地方嗎?」
「嗯。其實我要說的事跟這有關;妳手邊有沒有公司的鑰匙?」
「啊?有呀。」
朱子驚奇地問道:「問這個幹嘛?」
「今晚來公司一趟,我想要調查一些事情。」
「可以是可以……可是,妳打算怎麼做?」
「到時我再說明。今晚,十二點見。」
「半夜嗎?」
「只有那時才沒有人在哇。」
「知道了;我會想辦法趕過去的。」
「拜託啦。妳要保重。」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喲。」
朱子說著笑了笑。
──夏美回到克彥等待的地方。
「什麼嘛!原來這樣。」
克彥聽過夏美的說明,說道:「千繪那小鬼一定是等得不耐煩,就先跑掉啦。」
「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啦。那,要先回我家囉?」
「嗯。等到晚上再出來。」
「我跟妳去。」
「不行啦!要等到半夜呢。」
「為了妳的事,我隨時都能奉陪!」
克彥還真是服務到家。
「──怎麼搞的?」
回到家,克彥不禁疑惑了起來。「千繪那小鬼,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千繪和母親雅子都不在家裡。
「沒關係嘛。一定是半路上繞到哪兒去逛啦。」
夏美說道。「十六歲──啊,年輕真好。」
「這麼說太奇怪了吧。」
克彥笑道:「她只比妳小一歲呢。」
「我已經老啦。」
夏美坐在沙發上,說:「人一旦有了工作,一年裡就會老好幾歲了。」
「是這樣嗎?」
「等到你出社會的時候就明白啦。」
克彥苦笑著:「被比我年紀小的女孩這樣說教,還真奇怪哇。──啊,對不起,我
沒有埋怨妳的意思。」
「我瞭解的。」
夏美微笑著說:「小孩總有一天要長成大人。在那之間,每個人都要過一段艱苦的
適應期。」
「可是,我覺得妳比我要成熟多了。」
克彥認真地說。
「我想,成熟與否,與年齡的增長關係不大,反而受經驗的影響比較大。假如從這
個觀點來看的話,我曾經窮過、也賺了錢、有自己的工作、看遍了成人世界的種種冷暖
。──這些經驗已經足夠讓我變成大人啦。」
她是多麼辛苦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呢?克彥想著。
在螢光幕上的她,感覺上和實際年齡相當符合;但是這麼接近的時候,那張洗盡鉛
華的臉看起來就十分成熟了。
現在想來,有關夏美的過去──當然是屬於個人隱私的部分──克彥可以說是一無
所知。
雙親是何許人物?有沒有兄弟姐妹?本來住在哪裡……這些都沒人知道。一般都認
為,這是公司為了營造神秘感而刻意隱瞞的。
但是,她之所以會有這份與十七歲毫不相稱的世故,恐怕就是因為有過一段不堪回
首的辛酸吧!克彥想。
「呃──妳想不想喝咖啡?」
「好哇,謝謝。」
「那,等一下哦。」
克彥興沖沖地走到廚房煮開水。
咖啡一滴滴地透過濾紙落下來時,克彥忽然聽見了旋律聲。
那是夏美。──她正在哼著的,正是那時克彥在陽台上錄下來的那首曲子。
那是什麼歌呢?克彥一直想問,但是,夏美已經事先要求過不要問了。
被她那麼一說,反而變得無論如何都想知道。
對了──用不著問她為什麼要故意裝出糟糕的歌喉,只間她唱的是什麼總可以吧。
克彥把咖啡杯放在夏美面前,故作試探地說道:「那首歌,滿好聽的。」
「咦?」
夏美一臉困惑。
「剛剛妳在哼的那個旋律啊。是什麼歌呢?」
夏美慢慢地啜了一口咖啡,然後說:「那是一首悲傷的歌;是歌劇裡的詠歎調。」
「果然不錯!我就在想會不會是那樣的歌──」
「啊,你知道這首曲子嗎?」
「不──倒也不是啦。」
「我從小就很喜歡這首歌。」
夏美的視線移向遠方:「只是很少有機會能聽到歌劇,所以……」
「可是──」
話才講到一半,電話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克彥不禁在心裡暗罵一聲。
一定是千繪。那小鬼,晃到哪兒去了……。
「喂,本堂家。」
克彥拿起話筒說道。
「喂。」
跟千繪的聲音天差地遠,是個男的。
「唔?」
「克彥是哪一個?」
「我就是──請問您是哪位?」
「這你就甭管了。」
「啊?」
這是在幹嘛?克彥心想,該不會是惡作劇電話吧?
「她,暫時在這兒,由我們替你保管了。」
「她?──你說的「她」是誰?」
「少裝蒜,你心裡有數。」
「我聽不懂,妳到底在說什麼呀?」
「算了,你給我等著。換人講。」
──對方暫時安靜了下來。按著似乎有什麼在沙沙作響的樣子。
「喂。」
是千繪的聲音。
「怎麼是妳──」
克彥的話馬上被打斷了:「克彥兄嗎?我是星澤夏美。」千繪說道。
「喂,千繪妳──」
「我被人綁架了。」
「妳說什麼?」
克彥瞪圓了眼睛。
「不過還好,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克彥兄,聽明白了嗎?」
「喂,假如這是在開玩笑的話,回來就有妳好看的!」
「克彥兄,對方似乎是為了讓我沒辦法出席那場演唱會,才把我關起來的。只要過
了時候,就會放我回去──他們是這麼跟我約定的;所以不用擔心。」
「喂……」
看來不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克彥不禁臉色發育。「妳是說,他們把妳跟夏美搞錯了
──」
「是的。那,你都聽懂了嗎?絕對不要來找我。」
「喂,妳──」
一陣呻啦咚隆的聲音,又輪到男人講話了。
「聽明白了吧。妳的她出我們暫時保管了,你就不用太擔心啦。」
這能教人不擔心嗎!
「喂!等一下!你們到底要把那小鬼──不,夏美──怎麼樣?──喂!」
電話已經掛斷了。
克彥整個人都呆住了。──剛剛的電話是真的嗎?不是聽錯了吧?
「怎麼啦?」
夏美關心地走過來問道。
「呃──這──」
「剛剛不是說把誰跟我摘錯了嗎?誰?──是千繪嗎?」
克彥點了點頭,說:「她被人綁架了。」
夏美聞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要怎麼辦呢?一定是知道了我恨朱子約定的地點,才誤把她當成我──」
「這年頭居然還有人不認得妳長什麼樣子。」
「這種事就先別管了!」
夏美在客廳裡不停地兜著圈子。
「奇怪。──為什麼那個人知道我跟朱子約在那裡見面?」
「說的也是。」
克彥說道:「那位叫朱子的,可以信任嗎?」
「絕對可以!」
夏美馬上回答:「何況,不是剛剛才跟她通過電話的嗎?假如她有參與綁架的事,
不會沒發覺綁錯人的。」
「哦,說得也是啊。」
「不要這麼輕鬆好不好,你妹妹有危險呢!」夏美嚴厲地說。
「那小鬼沒問題的啦。她一定會照顧自己的──」
「對不起。」
夏美吸了一口氣。「──因為我的緣故,居然發生了這種事,我還對你那麼兇……
。可是,究竟應該怎麼辦呢?」
「嗯……這還真傷腦筋哇。」
克彥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綁匪說,過了演唱會的日子就放人,是嗎?」
「好像是吧。」
「那麼──還有一個禮拜。可是在這之間,也許他們會發覺綁錯人了……」
「是啊。」
「假如這樣的話……那他們會把千繪怎麼樣呢?」
「應該會放回來吧?」
克彥還真是處變不驚得有點過頭。
「怎麼可能!──可是,就算說是弄錯了,對方也沒有要求贖金的理由……」
「要是他們發覺綁銷人了,一定會再來打妳的主意。」
「先別管我!你妹妹的安全比較重要!」
「那可不行!」
克彥斬釘截鐵地說。
跟尋常的態度不同──個性裡畢竟也有頑固的地方。
「那小鬼沒有透露自己的身分,自願當了妳的替身;所以──我當然很擔心她,可
是要是我讓妳去找她的話,那小鬼一定會宰了我的。」
夏美直直地盯著克彥看。那對眼神裡,飽合著嚴厲但溫柔的熱烈情感。
按著,夏美突然緊緊擁住了克彥。克彥一時不禁面紅耳赤,整個人好像要化掉了。
雖然這種場面不知在夢裡出現過多少次,可是一旦變成了現實,還是無法立即適應
。而且──這不是基於愛情的擁抱,而是出自感謝,克彥也很明白。
「──謝謝。」
夏美緩緩地放開克彥:「你跟千繪對我真好。」
「當好人也不吃虧哇。」克彥笑著說。
「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吧。」
「啊,對對。」
「──總之,千繪的事他們大概也沒有再查;可是──為了讓我沒辦法開演唱會,
居然連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夏美陷入了沈思。
「呃,還有一件事──」
克彥誠惶誠恐地問道:「今天晚上要怎麼辦?」
夜裡的辦公室十二點二十分,朱子好不容易才到達目的地。
「謝謝!」
付了錢跳下計程車,她才舒了一口氣。
為了謹慎起見,她先在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下車,再往公司的大樓走去。夏美大概已
經等得不耐煩了吧?
一個像是剛從酒吧裡出來的醉漢,和朱子錯身而過。
公司所在的大樓算不上氣派,只是一棟八層的雜居樓房罷了。
這一帶盡是一些擠成一團的低層建築。因為已經是半夜了,四下安靜無聲。
朱子稍微加快了腳步。
雖然已經盡量算準了能趕上的時間才出門,還是被一部不知躲在哪裡的機車盯上了
,結果連換了三次計程車,繞了老大一圈才到達這裡。
「真是的,那些人實在太閒了!」
朱子不禁口出怨言。
看見大樓了。──當然,每一層都是黑漆滾地沒半點光。
製作公司在這棟大樓的三樓和四樓,足足佔了兩層。
但是,最初的公司只是佔據三樓一角的一個小房間,隨著夏美的走紅,公司的面積
也跟著愈來愈大。
前一陣子公司還傳出要另覓新址的消息;不過由於財務困難的關係,這話已經沒人
提了。
當然,假如一週後──不,六天後夏美的演唱會圓滿成功,現場專輯和錄影帶能夠
大賣的話,公司要搬家自然不成問題。但是──要是演唱會被迫取消,這個辦公室將會
不保──換句話說,就是公司非倒不可的意思。
總之,這是個「難以預測」的世界。其中自有樂趣,一旦踏入這個世界,就難以自
拔……。
朱子走到大樓前,四下張望了一會兒。──沒有半個人影。
會到哪裡去了呢?雖然遲了二十分鐘,依夏美的個性不可能就這樣回去了呀。
何況夏美並沒有公司的鑰匙,要等地只能在外頭等。
朱子想,再等一下看看好了。
話說回來,夏美到底來公司幹什麼呢?
因為隸屬這家公司,夏美不會沒來過這裡。但是,一個月頂多來個兩三次,坐一坐
就走了。
這裡畢竟是洽公的地方,本來就沒有藝人的事。因此,夏美究竟要來這裡做什麼,
朱子完全不能理解。
十二點四十分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傳來了腳步聲。
回頭一看,是個年輕的男孩──怎麼看也不像是夏美。
朱子又望了望手錶。
「──妳是大內小姐吧。」年輕人說。
「是的,你是……?」
「妳一個人嗎?沒有被跟蹤吧?」
「放心啦。可是,夏美小姐──」
年輕人把手舉了舉,從對面大樓與大樓間的小巷裡,冒出了一個人影來。
「原來在那裡呀!嚇我一跳!」
朱子舒了一口氣。
「對不起,因為妳一直沒來,所以我們就跑到附近去喝咖啡啦。」
「真是認不出來呢。」
朱子打量一下夏美的樣子,笑著說。
「這些衣物都是借來的。」
「嗯,比起那些只會戴墨鏡的,這個打扮要有品得多了。」
克彥心想,千繪假如聽到這句話,不知會多麼得意哇。
夏美把克彥介紹給朱子。當然,沒有提千繪的事。
「──我跟你約在那裡見的事,還有誰知道嗎?」夏美問道。
「沒有哇,家裡就我一個人而已……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鑰匙在嗎?那我們走吧。」
克彥想道:看來朱子並沒有參與綁架千繪的事,如果知情的話,不可能否定得這麼
爽快的。
三個人走上漆黑一片的樓梯。
「──這裡沒有燈嗎?」克彥問道。
「這棟大樓的管理員小氣得很;他說,白天夠亮就不用燈了,晚上則就著霓虹燈的
光也可以看清楚腳下,所以……」
朱子說明著。
「可是,如果霓虹燈也熄了的話呢?」
「他大概想自己來帶路吧。」
「啊?」
「那個人啊,頭禿得有兩百燭光那麼亮喔。」
幾句話下來,克彥立刻對朱子產生了好感。
比起夏美,朱子看起來就像護法金剛一樣又高又壯;雖然看起來有點兇,不過卻是
個好脾氣的女孩。為何夏美對她那麼有信心,此刻克彥完全理解了。
「要到三樓去嗎?」朱子問道。
「四樓。永原先生的辦公室在四樓吧?」
「是啊。──夏美,妳到底來這裡有什麼事呢?」
「找東西。」
「找什麼?」
「我也不曉得是什麼。」
「那我恐怕幫不上忙囉。」
朱子不禁苦笑。
已經到了三樓。還要再爬一層一樣烏漆抹黑的階梯。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樓梯很窄,而且暗得伸手難見五指,所以朱子、夏美、克彥排成一列,依序往四樓
走去。
最後一個上來的克彥忽然覺得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停下腳步回頭一看──三樓辦
公室的大門,隔著一層厚厚的不透明玻璃,看起來格外明亮。
那是什麼聲音?──似乎是從門裡頭傳出來的呢。
大概是我多心吧……。
朱子和夏美都已經上去了。克彥想道:我可不要一個人被留在這兒哇,連忙追了上
去。
「真的好暗呢。」
朱子說道。「──我馬上開門,等一下哦。」
喀嚓喀嚓,傳出金屬相觸的聲音。
「這鑰匙孔好難找哇。──啊,有了。──咦?」
「怎麼啦?」
「奇怪了。──門沒上鎖呢。」
「不可能吧?」
「真的哇。本來想要開的,結果卻鎖上了。再轉一次──看,就是這樣。」
門開了。
「真的哪。──怎麼搞的,一定是誰忘了鎖門就走啦。」
「總之先進去再說吧。我來開燈。」
「等一等。」
夏美阻止道:「這樣會被外面的人看見的。摘不好會被誤認成小偷呢。」
「本來就很像嘛。」
聽克彥這麼說,夏美忍不住噗哧一笑。
克彥這話當然不是刻意說的,不過卻意外地把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盡。
「手電筒應該裝在門邊吧?──啊,就是那個白白的、在發光的東西,對不對?」
「這個嗎?──裡頭有電池吧?」
朱子取來按下開關;手電筒看來雖然不大堅固,燈光還是流洩了出來。
「記得不要朝窗子照。──永原先生的辦公桌在哪裡?」
「呃──我想想看……」
朱子蹙起眉頭想了想。
「沒有特別注意過,所以記不大起來。──應該是在牆邊。可能就在對面……大概
是靠中間一點的地方吧?」
「嗯,好像是喲。」
朱子一邊照著腳下的路一邊向前走去。
「小心喔。──東西堆得亂七八糟,電話線拖得到處都是,可別絆倒了。」
在克彥的想像裡,演藝傳播公司就是一個烏煙瘴氣的骯髒地方。感覺上,娛樂事業
發達的話,辦公室應該也很現代化,──像美國吧──,娛樂事業十足現代,但是在日
本卻不是那樣。
而且──這裡正是跟克彥想像中一模一樣的地方。
牆上七零八落地貼著旗下明星的海報與照片,其中有的還因為時日過久,開始發黃
褪色。
如果是全家福照片,就算稍微有點發黃,還可以增添些懷舊的韻味;但是變色的如
果是偶像明星的海報,只會讓人覺得悽慘而已。
「就是這張桌子啦。──咦?」
朱子不由得抬高了聲音。
「怎麼了?」
也不用等回答了。
手電筒的燈光照射下的桌子──所有的抽屜都被拉開,裡頭被翻得一塌糊塗。
包括克彥在內,三人一時都看呆了……。
「有人先來過了。」
夏美小聲地說。
「──這裡有什麼嗎?」朱子問道。
「待會兒我再說明。雖然可能是白費工夫,我們還是再搜一遍好了。」
「可是,這樣不太好吧?」
克彥說道,「明天來上班的人一看到這副亂狀,一定會去報警,萬一被採出指紋,
那不是誤會更大了嗎?」
「說的也是……」
「搜一搜,然後再整理一下也許比較好也說不──」
克彥說著說著突然打住了。
「怎麼啦?」
「噓,聽!──是不是警笛聲?」
三人屏氣凝神仔細聽著。
是真的。警笛的響聲正朝著這裡靠近。
「快走!要是被他們瞧見了,就會以為是我們幹的了!」
「可是,為什麼警察會知道……」
「一定是先一步來搜這裡的傢伙看見了我們,就打了一一0想嫁禍給我們!──先
別說這個,快走!」
三人連忙慌慌張張地往外跑;一路又碰桌角、又撞椅子地出了公司。
「手電筒也拿著吧,」
夏美說道:「如果下樓時不想跌倒的話。」
──真是千鈞一髮。
三人才剛跑出大樓,一頭鑽進附近的小巷裡,警車就到達公司的大樓前了。
「──這是怎麼回事?」
夏美喘著氣說。
「噯──」
克彥開口說道:「會不會是永原太太跟我們談過話之後,自己先跑來找了呢?」
「永原太太?」
不知情的朱子聽見這話不禁吃了一驚。
「也有可能。談過那些事以後,這裡馬上被翻得亂七八糟──」
「如果說是偶然就太牽強啦。」
「我們去永原先生家裡一趟好了。我會在路上向妳說明狀況的。」
說著夏美拍了一下朱子的肩膀。
「夏美,發生過什麼事嗎?」
走著走著,朱子忽然問道。
「什麼事?妳指的是──」
「妳看起來好有活力哇。我頭一次看見妳這樣。」
「哦?」
「雖然才十七歲,但妳看起來總像是二十幾歲的樣子;只有現在才真的是十七歲的
樣子喔。」
「妳是說,我平常都沒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十七成嗎?」
夏美笑著說,「我們先趕路吧,如果永煩太太當真找到了什麼的話……」
「會怎樣呢?」
「不知道哇。」
夏美說著一聳肩。「現在這種時候,恐怕只有搭計程車去啦。」
──因為是這種時間,等到好不容易叫列車,開始往永原家的路上前進時,已經是
三十分鐘以後了。
「──還是有點奇怪。」夏美說。
「什麼事?」
「假如那是濱子小姐做的事,那麼報警的人也是她嗎?」
「對哦……。她應該不會那樣做的。」
「雖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濱子小姐不像是那麼壞的人。」
三人下了計程車,往永原家走去。跟方才一樣,為了謹慎起見,在還有一段距離的
地方就先下車。
「就在前面轉角吧。」朱子說。
「嗯。可是,如果不是濱子小姐做的,那就太不好意思啦;這麼晚還把人家吵醒。
」夏美說。
三人正要越過轉角,一道車頭的燈光從對面射來。
「來這邊!」克彥說道。
三人停下腳步。一部計程車轉過彎開了過來。
「啊,那不就是──」克彥說著。
「是濱子小姐!」
夏美輕喊出聲。
坐在後座的正是永原濱子。計程車轉過彎之後,軌加快速度跑遠了。
「她沒注意到我們的樣子。」克彥說。
「可是,太奇怪啦。這種時候她要去哪裡?」
夏美望著逐漸變小的車燈歪了歪腦袋。
「等一下!」
克彥叫著跑到對街。
路旁剛好停著一部迷你機車。
「鑰匙還在上面!上車吧,我們追!」
克彥發動引擎,馬上開了出去。
「等我!」
夏美也跑了出去。在離機車還有兩三步的地方,便飛身一躍地上了車。
「夏美!」
朱子可吃了一驚。「不要亂來哇!」
「我會打電話給妳!請先回公寓去!」
夏美從機車上轉頭叫道。車子已經漸去漸遠……。
「──真是的!在幹什麼嘛!」
朱子張口結舌地瞧著這一幕,然後歎了一口氣……。
──另一方面,用迷你機車進行著有些勉強的追逐戰的克彥和夏美,雖然頻頻被計
程車拉大距離,但是多虧紅燈和單行道的幫忙,一直沒有跟丟。
「──這輛機車,好像只限一人騎的樣子呢。」
一面奔馳著,克彥一面說道。
「現在還講這種話!還有,這樣我們不是變成小偷了嗎?」
「只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借用一下嘛。」
「還不是一樣!」
夏美笑著說:「不過,我要對你刮目相看啦;想不到你這麼有行動力。」
「「想不到」?這樣說,太毒了吧?」
「噯!往右轉囉!」
「我知道啦,全交給我吧。別忘了我憑著這種車也沒跟丟妳呀。」
「總之就是一流的跟屁蟲,是嗎?」
「啊,這話真令人傷心……」
「好啦好啦,算我說錯了嘛。──這裡是哪裡呢?」
「我也不知道。一直在小巷子裡鑽來鑽去的。」
也因為是小巷子,所以才一直沒跟丟。
如果這裡是大馬路的話,憑機車的速度是絕對趕不上計程車的。
「啊,這裡是──」夏美開口說。
「妳來過的地方嗎?」
「好像有點印象……」
──克彥雖然兩眼死盯著前面計程車的尾燈不放,但是,一想到心儀的明星正緊緊
環抱著自己的身子,而且背上還微微感覺到對方胸前的某種凸起物。──這種像夢一樣
的事實,讓克彥不禁神魂俱醉,渾欲登仙矣。
「──計程車停下來啦!」
克彥連忙靠邊停下機車。
計程車停在離這兒大約有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永原濱子正好付完錢下了車。
「果然不錯。」
夏美跳下機車,說道。「那裡是錄音室。」
「錄音室?」
「就是出租給人家錄歌用的地方嘛。我最早的兩三首單曲就是在這裡錄的,所以記
得很清楚。」
「這種時間錄音室還開著嗎?」
「視情況而定。不過現在裡頭一片暗,應該沒人在才對。」
計程車開走了。永原濱子往錄音室裡走了進去。
「門是開的呢。」
「好像有誰在裡頭的樣子;一定是約好在這邊見面的。」
「──怎麼辦?」
克彥和夏美對看著。
「要是跟進去的話,那麼小的地方,沒兩下就被發現啦。還是在外面看看情況吧。
」
「好。」
兩人走到錄音室前,在一旁找了個地方等著。
「看,那扇窗──」
夏美指著二樓的窗口。
從布簾的一角露出了燈光。
「那裡是什麼房間?」
「唔──我也不記得,大概是放了一堆機器的地方吧。」
「會跟誰約在那裡呢?」
「不曉得……。假如去翻永原先生桌子,發現了某些證據的人真的是濱子小姐,或
許馬上就把當事人叫出來也說不定。」
「妳說的當事人,是指……」
「永原先生的戀人哇。可能懷有殺機的人之一。」
「那樣嗎?──那,在這種沒什麼人往來的地方──。唔,這麼做好危險啊。」
「的確。」
夏美點頭同意。
──總覺得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事都不是真的。克彥默默地望著夏美的側面想道。
永原被殺,夏美也差一點送命,然後千繪又被綁架。
要是一般狀況下,隨便哪一件都是天大的事了。
可是不知為什麼,克彥卻沒有真實的感覺,好像在演電視的懸疑推理劇似的。
話說回來,也許是對現在這樣能夠跟夏美在一起的狀況,一直不敢相信的緣故吧。
「真對不起。」
夏美低聲說道。
「啊?」
「我給你帶來了這麼多麻煩。」
「這,也沒有啦……」
「現在千繪不知道怎麼樣了。──總之,等到找出殺害永原先生的兇手,我就會去
報警;到時候一定能把千繪救回來的。」
「嗯,用不著太擔心她啦。」
這未免不太像做哥哥的該說的話,不過克彥只是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而已。如果
給千繪聽到了,一定會踢老哥一腳吧。
「啊,有兄弟姐妹真好。」夏美說道。
「妳是獨生女嗎?」
克彥自然地問道,並沒有要刺探夏美隱私的意思。那種口氣像是若無其事地向親近
的──不,向剛剛才認識的女孩隨口問問的感覺。
夏美輕輕地歎了口氣。
「嗯。──所以總是一個人,寂寞極了。」
要是繼續問下去,一定可以問出些什麼吧。但是,克彥卻沒有這麼做。
夏美露出了笑容。
「怎麼啦?」
「──你呀,真是一個奇怪的歌迷。」
「是嗎?」
「看見你的時候──也真奇怪啊,在那種地方。」
「是啊,那時妳站在陽台──」
「你卻在安全梯上。真是奇怪的邂逅。」
「不過,這不是有點像羅蜜歐和茱麗葉的場面嗎?」克彥說道。
「說得也是啦。」
夏美微笑著:「可是──那是悲劇哦。」
夏美稍稍踮起腳尖,輕輕地在克彥的嘴唇上印了一下。
──周圍沒有車聲擾攘,也沒有人聲喧嘩。
一片寂靜。克彥的心臟在中斷跳動了好一會兒之後,彷彿晨鐘般地響徹了雲霄︵至
少他自己這麼覺得︶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二樓那扇洩出燈光的窗子的玻璃應聲而碎。
「──怎麼了?」
「我們去看看!」
夏美跑了出去。
克彥連忙跟在後頭。
兩人衝進破舊的大樓。
對綁匪的愛心總之,這一切都荒腔走板了!
當然不是在講樂器的事情。這裡談的是更嚴重的問題──事實上,說不嚴重還真不
行。
可是啊……。
千繪打了一個呵欠,朝周圍東張西望著。
這兒看起來像是港口的某個倉庫裡頭。
──是那種已經被廢棄,無人使用的倉庫。
確實,把綁來的人質藏到這種地方,是再恰當不過了。
「這未免太誇張了吧?」
千繪不禁自言自語道。
好大一個倉庫。──雖然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哪裡,不過放眼一望之下──恐怕有學
校的體育館那麼大吧。
尤其是天花板很高,這一點最像。
──在這麼大的空間裡,只關了千繪一個人。
若要說還有什麼的話,就只有千繪屁股底下坐著,當作椅子用的瓦楞紙箱。像是外
面有在賣的那種,可以兼作餐桌和床用的多功能紙箱。
不過,這當然只是個普通的大紙箱罷了。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不知道拿來幹嘛的舊箱子,然後就沒有了。
被關在這種地方,大概不會運動不足吧。千繪並沒有危險迫在眼前的感覺。
「──肚子好餓哇。」千繪嘟囔著。
已經天亮了的樣子;陽光從屋頂邊上的氣窗射了進來,照得裡面一片通明。
被刀子抵著押進車裡,眼睛被蒙起來。──遭到如此「正統」的綁架,千繪半是害
怕半是興奮;而且,對綁匪把自己誤認為夏美這件事,更覺得吃驚。
雖說綁匪是有了一點年紀的大叔,可是居然連夏美也不認識,就跑來綁架人,未免
也太……。
從這一點判斷,對方非蠢即笨。
把人關進這裡,可是一來沒用繩子綁住,二來也沒塞嘴巴;當然,對千繪而言這種
東西沒有最糟。
接下來,對方會怎麼做呢?──千繪倒也沒指望老哥會跑來英雄救美。
首先,他根本不知道在哪裡,要叫他來救也有點強人所難。
問題是,就算這地方很大,畢竟不是外面,沒辦法說回家就可以走回家。
而且,對方遲早會發現綁錯人了吧!萬一到了那時,對方又會怎麼做呢?
綁匪大概是受人之命才綁人的。那麼,授意的主謀一定會到這兒來吧。
等到那時候就有危險啦。──搞不好一看到我的臉就要宰人呢。
沒錯。就算是荒唐的事,綁架還是綁架,總是有危險的。
「不能不提高警覺!」
千繪自顧自點著頭。「可是,肚子好餓啊……」
嘎啦──咋噹──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倉庫的門慢慢地打開了。
果然是個大倉庫,門的尺寸相稱地又高又闊;要打開恐怕也滿辛苦的吧。
「喂!──早飯來囉!」
男人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道。
才四十左右吧,看來體力似乎不夠負荷的樣子。一定是運動不足。千繪想道。
「人家肚子都餓扁啦。」
「沒辦法呀,太早的話,賣吃的店都還沒開呀!」
「什麼,原來是「熱乎乎」便當︵譯註:日本便當連鎖店︶啊。沒有附茶嗎?沒有
茶人家吃不下。」
「別那麼挑剔好嗎?」
男人苦著一張臉說。
「哎,好吧,有總比沒有好。」
千繪一屁股坐在紙箱上,開始埋頭苦幹。
「當明星的,平常吃的一定都是好東西吧?反正只有一個禮拜,妳就忍耐一下吧。
」
「沒關係啦。其實啊,明星吃飯總是蹲在後台或者攝影棚的一角,吃的都是豬排飯
啦、炸蝦飯這一類的。」
「哦,是那樣嗎?」
「對啊。才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光彩呢。」
千繪彷彿若有其事地說著。「叔叔有小孩嗎?」
「幹嘛?」
男人吃了一驚的樣子。
「有女兒的話,她一定會去迷偶像什麼的。最好不要讓她這樣喔,迷偶像絕對沒好
事的。」
「妳……爸媽還在嗎?」
「只有媽媽。」
「爸爸呢?」
「死掉啦。正當盛年的時候,卻忽然心臟病發作……。一輩子都為家庭跟公司忙碌
奔走,結果也沒來得及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怎麼啦?」
千繪吃了一驚。
對方的臉扭成一團;本來以為是生氣了,結果卻哭了出來。
「嚕囌……少管我!」
──看來是個單純的男人嘛。
千繪安心地把便當一掃而空。
好,這下解決民生問題啦!
門還開著。畢竟因為太重的關係,沒法子隨手開開關關的。
連茶都喝不到,被綁架果然是不太方便哪!千繪想道。
這下也該逃了吧。
「噯,叔叔。」
「又幹嘛了?」
說著男人還抽了一下鼻子。
「我想上一號。這裡有沒有廁所?」
「傷腦筋──沒有哪。」
「那,怎麼辦?」
「就在那邊解決吧。」
「討厭!怎麼可以叫女孩子做這種事──」
「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讓妳出去吧?」
千繪裝作賭氣的樣子:「那──好吧,我到那邊去。你不准看喔!臉朝旁邊!眼睛
閉起來!」
「好啦,知道了。」
「到人家說可以之前,絕對不可以睜眼睛哦!」
「是是。」
「你眼睛閉了沒?」
「閉了啦。」
「那,就一直閉著哦。──不可以偷看哦!」
千繪躡手躡足地往門口摸了過去。
「動作快點!」
「好啦好啦。」
千繪走到靠近門口的地方,一口氣溜了出去。
男人這才警覺到是怎麼一回事:「喂!──站住!喂!」
誰理你呀!千繪一出門,就使盡吃奶的力氣沒命地跑。
時間大概已經接近十點了吧。
這裡看起來像是在港口的盡頭。一眼望去全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倉庫,人影半個也無
。
「喂!等一下!」
男人的吼聲傳了過來。千繪一邊跑一邊回頭看,男人似乎跑不太動的樣于,逐漸愈
落愈遠了。
這下一定可以輕鬆逃掉的!千繪加快了速度──姑娘我在學校可是接力賽跑的選手
呢。
跑了一會再回頭看,千繪不禁吃了一驚。──那個男人倒在半路上了。
千繪停下了腳步。
男人在地下翻騰著,似乎不只是痛苦的樣子。
該不會心臟病發作了吧?
「還管他那麼多!」
快走!──千繪又繼續開始跑。
跑了一會兒,又停下來。然後又跑──又停。
按著又開始跑──只是這一次是往反方向。
男人倒在地下,全身痛苦地痙攣著。──看起來不像是在演戲的樣子。
臉色發白不說,全身都是冷汗。
「怎麼啦?你還好嗎?」
能好到哪裡去?男人氣喘如牛:「藥……」
「啊?藥?──你說藥,放在什麼地方?」
「在,在那個……盒子裡……」
有個乍看之下像個銀色的煙盒的東西,落在不遠的地方。男人似乎連把它撿起來的
力氣也沒了。
「等一下!──是這個吧?一次吃幾顆?」
「兩……兩顆……」
「兩顆哦?──好,來,嘴巴張開──張大一點!」
真是會惹麻煩的傢伙!
千繪抱起男人的頭,把兩顆藥錠塞進他嘴裡。
「──怎樣?吞下去了嗎?」
男人點了點頭。
過了兩三分鐘,痛苦已經減輕了不少的樣子;男人無力地癱在地上。
「──心臟是嗎?還真不管用哪。」
千繪蹲在一旁說道:「應該去看看醫生比較好吧?」
「我──哪來的錢啊。」
男人啞著嗓子說。「靠這藥──還可以挺得住。」
「可是,光吃藥也不會好哇。人如果死了,不就完蛋了嗎?」
男人看著千繪。
「剛剛──為什麼不逃走?」
「要是丟著不管的話,你看起來會有生命危險的樣子嘛。──不過好像已經沒事啦
。」
千繪站了起來。「那,應觀眾要求,我這就要逃囉。」
千繪一轉身,忽然注意到自己面前多了一個人。
小腹被猛然揍了一拳。
一陣劇痛,千繪不禁呻吟著彎下腰。
膝蓋跪到了地上。──痛覺一波波地逐漸擴散倍增起來……。千繪終於失去知覺倒
了下去。
「啊,妳早哇。」
雅子開口招呼道。
「您早。」
夏美點頭行禮。
「我有事要出門,早餐請自便囉。」
「好的。」
「千繪還在睡啊?──麻煩妳幫我叫她起床好嗎?那,我這就走啦──」
「請慢走。」
雅子興沖沖地走掉了。
夏美一臉憂鬱地歎了口氣。
「──我老媽出門了嗎?」
克彥從二樓走了下來。
「嗯,剛走。」
「那麼,她還投注意到千繪不在家囉。」
「我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可是──現在也不能說啦;都被綁架三天了。」
「是啊……」
夏美走進餐廳,坐在桌邊緩緩地喝著咖啡。
「這種媽媽很少有吧,孩子不見了三天還不知道。」
「你說什麼嘛。」
夏美用帶著幾分嚴厲的眼光看著克彥。「或許伯母已經注意到了什麼哦。」
「哪有可能?要是這樣的話,她不開口才怪呢。」
夏美默默地搖了搖頭。
克彥攤開報紙。
「──有什麼新聞嗎?」
「有妳的報導哦。標題是這樣的:「目前依然下落不明──樂壇盛事是否行將胎死
腹中?最後期限──四天!──「有濱子小姐的消息嗎?」
「好像──啊,報導裡有提到。目前還昏迷不醒。」
「那麼,還活著就是了。太好啦!」
夏美吁了一口氣。
「不過,那一幕,實在有點可怕哪。」
──兩人飛奔進那間錄音室時,裡頭突然一片黑暗。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接著,不知誰推開了兩人,往外頭一溜煙跑掉了。
好不容易找到電燈開關,兩人奔上二樓一看,永原濱子渾身是血地倒在那裡……。
當然,他們立刻一通電話打到一一九,救護車在五分鐘之內就趕到了。
兩人藏在陰暗的地方,看著濱子被救護人員抬走……。
「──果然,事情按照妳說的狀況進行著呢。」克彥說道。
「啊?」
「濱子小姐一定存公司找到了什麼,然後把對方叫出來,質問他是不是殺害了永原
先生;接著──」
「大概是這樣吧。」夏美點點頭:「這麼說,兇手果然是同一個人。」
「顯然這就是結論。」
「那麼,想把我從屋頂上推下去的人呢?──這個就沒辦法解釋啦。」
「嗯……。大概跟殺害永原先生的人不一樣吧?」
「這樣說來,還是搞不清楚兇手的動機……」
夏美自言自語著。
「接下去該怎麼辦?」
「殺害永原先生的人,還是以他的男性戀人的可能性居大吧。看來除了把這個人找
出來之外,別無他法。」
「怎麼做呢?」
「只好拜託朱子啦。假如由我去的話,無論打扮成什麼樣子都會馬上被拆穿的。」
「的確。」
克彥點點頭。「──對了,等一下。」
「什麼事?」
「我認識c時報的記者,叫仁科。牠是專門負責跑妳的新聞的──」
「我沒聽過。」
「他是個有點奇怪、對工作沒什麼幹勁的人。可是既然是當記者的,或許清楚這方
面的傳聞。」
「有這種人幫忙的話,那就太好了。」
夏美微笑道。
「我行個電話問仁科先生看看。妳待在這裡等著就好。」
「不能每件事都麻煩你呀。」
「不不,所有的媒體每天都在報導妳跟演唱會的事,傳播公司也出了很高的賞額要
找妳,萬一妳隨隨便便出了門被人發現的話,那不就糟了嗎?」
克彥撥了C時報的電話。
「──我是仁科。」
「呃,我是本堂克彥。」
「哦,是你啊。」
「您真悠閒呀。我還以為您一定為了星澤夏美的事,忙得雞飛狗跳呢。」
「本來應該是這樣啦。」
「您又在混了,是嗎?」
「少損人好不好。」
仁科笑著說:「我被降職囉;大概離打包走路的日子不遠啦。」
「──您是開玩笑的吧?」
「真的啊。上次她從醫院裡逃出去的時候,我不是剛好不在場嗎?結果搞得只有我
們一家報杜漏了這條新聞。我可破上面的大頭們罵慘啦。哎,其實這也難怪啦。」
「那,就是因為我們的緣故……」
「不不,沒這種事,別放在心上。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個──我想問您一些有關那個被殺的永原的事情。」
「好哇。那你來我這裡吧,我正閒得發慌哪。」
「我馬上就到。」
──克彥立刻準備出門。
「那個人好可憐呀。」
夏美說。
「但是他本人似乎不太在意。就是因為這樣,才沒法子升遷的吧。我走了,馬上就
回來。」
「嗯。」
「妳在家好好休息吧。」
克彥三兩步跨出了門。
夏美下了玄關的鎖,回到客廳,把身子沈入沙發裡。
「這樣子下去……我不能坐視不管……」
夏美自言自語著,便找出電話簿來。
「嗯……是幾號呢?」
撥下找到的號碼之後,立刻就接通了。
「M唱片,您好。」
「請接板東社長。」
「請問您是哪一位?」
「我是他小老婆中的一個。」
「啊……」
對方似乎呆住了。──過了一會兒,板東拿起了話筒。
「喂?妳是誰啊?」
「板東先生,我是星澤夏美。」
話筒的另一端瞬間沈默了。
「──是妳啊!真想不到呀。」
「有什麼好想不到呢?」
「這不是當然的嗎?妳──」
「叫人來綁架我的,不就是你嗎?」
「──妳在說什麼?」
「不要裝蒜好嗎?請把綁錯的女孩子放回來,她跟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聽不懂妳說的話。」
「你不可能聽不懂。假如我的演唱會被迫取消,我們公司就會破產。會若無其事地
採用這種手段的,除了你以外沒有第二個人。」
「原來在妳心目中我這麼壞啊。」
「你本來就是。」
「這話太狠了吧。」
板東笑道:「──不過呢,假如真知妳所說,有人被誤認成妳而遭綁架的話,妳打
算怎麼辦呢?」
「綁架可是重罪哦;還綁錯了人,一點用處也沒有吧!」
「也不一定沒有用。」
「你的意思是?」
「如果妳去開演唱會,那個女孩就會沒命;這樣的話,妳就沒法子動了吧?這跟綁
架妳本人是一樣的。──當然以上這些都只是假設而已,不過,妳別忘了這種假設。」
板東嘿嘿她笑了幾聲。
「你要怎樣才肯把她放回來呢?」
「嗯。假如我就是綁匪的話,大概會要求妳用自己來交換吧。」
「這辦不到。我要先靠自己找出殺害永原先生的兇手才行。」
「那麼就趕快找吧。別忘了再打電話給我。這種遊戲太有意思了。」
板東不疾不徐地說完,掛斷了電話。
──夏美放下話筒,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考慮了一會兒之後,夏美下了什麼決心似地站了起來。
她穿上千繪最可愛的衣服,戴上眼鏡,然後把頭髮弄得蓬蓬亂亂的。
「這樣就可以啦。」
說完,夏美步出玄關,走向明亮的室外。
夏美的腳步快而堅定。
明日的偶像「──到底會變成怎樣呢?」
安中說道。
「別問我!」
松江社長狠狠地瞪了安中一眼。「我現在連一步都不能離開這棟房子;一出去,就
會被轟炸得體無完膚。」
「但是,她到底到哪裡去了?」
「叫你別問我,沒聽到嗎!」
松江吼道。喝多了酒,聲音也跟著大了。
「演唱會的事怎麼辦?」
「只有硬上啦。」
「我是說演出的規模。假如考慮到最壞的狀況,是不是應該想法子把損失的程度減
到最小?」
「你打算怎麼做?」
「比如說,縮小樂團的編制。雖然省不了多少,畢竟總比……」
「沒用的。」
松江揮了揮手。「反正都是要倒!我們只能賭夏美到時會不會出現了。一切都照預
定進行!」
「是。」
「其是的,盡是一些混帳事情!」
松江彈了一下舌頭。「連永原的老婆也出了事!現在人怎麼樣了?」
「還在昏迷不醒。因為被刺了一刀,失血過多……」
「還沒有找到刺傷牠的人嗎?」
「是的。」
「這些警察到底是在幹什麼!」
松江用一副嘔夠了的語氣說道:「萬一永原的老婆也死翹翹了,我們的形象就更糟
了。」
「是呀。──因為住在同一家醫院,我可以隨時叫內人去打聽情況。」安中說。
「那,找夏美的事怎樣了?」
「雖然想盡辦法去找了……。但是,她本來就有點來路不明的關係……」
「太不像話了吧!連自己公司招牌明星的過去都不知道!」
「對、對不起。」
安中的頭愈垂愈低。
「查過東京都內的旅館了沒?」
「全部查過了。已經拜託了所有的服務生、領班,一有類似的客人住進,馬上就會
通知我們。」
「哦。──醫院呢?說不定用假名住院囉。」
「大醫院都試過了;不過,如果是私人醫院的話,那就……」
「嗯,數量是多了一點。──我知道了。總之,接下來只有向上天禱告啦。」
松江咕嘟一聲,把手裡的威士忌一口氣乾了。
「──早野小姐。」
安中貴代出聲喚道。
「啊,您好;現在感覺如何?」
護士早野岐子滿臉笑容地說道。
「我想到屋頂上走走。」
「可以呀。偶爾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也不錯。」
「陪我一下可以嗎?」
「哦,當然樂意。」
早野岐子點點頭。
──兩人上到了屋頂。
「好舒服的風。」
早野岐子脫下帽子,說道。
「早野小姐。」貴代說。
「什麼事?」
「您上次說的──關於那個錢的事。」
「哦,那個不用急。不過,您如果忘了的話,倒也不太好。」
「一次付一半好嗎?」
貴代說。「一下子提一百萬出來的話,我老公會講話的。」
「好啊。」
「哦──」
貴代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那,今天晚上先付一半。妳幾點下班?」
「十點。」
「那麼,──十點半這裡見。」
「屋頂嗎?」
「被看到的話不太好吧?我也一樣,要是被老公知道了……」
「好吧。反正風雨無阻,不見不散。」
早野岐子笑著,「──那麼,請您慢慢在此呼吸新鮮空氣吧。」
貴代盯著早野岐子離去的背影,眼神彷彿罩上了一層嚴霜。
一陣風吹來,吹亂了貴代的頭髮。
「真抱歉,仁科先生。」克彥說道。
「沒關係啦。」
仁科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說道:「反正我也不想一直待在報社。」
──這裡是c時報大樓一樓的咖啡廳。
「可是──仁科先生,你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嗎?」
「喂,少問這種車成不成?」
「對不起。」
「哎,不過,確實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啦。」
「那不是很糟糕嗎?」
「反正我是天涯一匹狼,總不會通自己都養不活吧。」
仁科聳了聳肩。「對了,你要問我什麼事?」
「是──有關殺害永原的兇手的事。」
「怎麼?你我兇手幹嘛?我還以為妳只對星澤夏美有興趣呢。」
「她嘛,現在正──」
克彥說著連忙改口:「我的意思是──總之,應該先洗清她的嫌疑比較重要。假如
成功的話,我想她一定會出現的──」
「說的也是啦。可是,警方好像到現在都還沒公佈嫌犯吧?」
「那是不是因為還在懷疑的關係?」
仁科想了想,才說道:「不,好像不是這樣子。」
「您是說?」
「這個嘛──通常警方對這種事都守口如瓶,對不對?可是這一回那個負責人卻很
大方地什麼都說了。總之,那個叫門倉的刑警似乎相佰夏美是清白的。」
「那其是太好了;可是──」
「沒錯,誰也搞不清楚警方為何那麼肯定。假如夏美是無辜的,那麼應該已經鎖定
了別的嫌疑犯囉?可是也沒有。」
「那個刑警是個大脫線。」
克彥點著頭說。
「嗯,確實是。」
說著,仁科覺得不可思議地問道:「咦?你怎麼知道那個刑警很脫線?」
「啊──聽來的嘛。」
克彥連忙辯解,然後繼續說道:「對了。我從別的歌迷那裡打聽到一個消息,說永
原是同性戀者……」
仁科不禁瞠目結舌:「連這個你也知道啊?──哎,反正這年頭這種事也不新鮮了
嘛。」
「如果是那樣的話──也就是說,會不會是基於複雜的感情而產生的殺人事件呢?
」
「嗯,是有這個可能。警察一定不知道有這回事吧;何況永原還是個有家有室的人
哪。」
「永原的男朋友是誰?有沒有這方面的傳聞?」
「這個嘛……。我也不曉得,一來永原一向不是個起眼的人物,二來他又不是明星
,只不過是個經紀人而已,誰也不會特別關心他。」
這話也有理。
「那麼,您是完全不知道囉。」
克彥洩了氣地說。
「嗯。如果有誰知道的話,就是星澤夏美了。」
「她?可是,明星會過問經紀人的私生活嗎?」
「那兩個人不是單純的明星和經紀人關係。」
克彥聽得一頭霧水:「這是什麼意思呢?」
「嗯……這件事我還沒跟別人說過──」
「請您告訴我!」
克彥把身子探了過去。
「好吧。──你知道像我這麼鈍的記者,為什麼能跑星澤夏美的新聞嗎?」
「不知道。」
「那家傳播公司在挖到她以前,只是一家非常小的無名公司;那時我也不像現在跑
的是大明星的新聞,盡是做一些三流藝人的採訪;我就是在那種時候認識永原的。」
仁科喝了一口已經變冷的咖啡,不禁皺了皺臉。「──他是個老好人。身為小公司
的經紀人,為了想讓自己捧的藝人多曝光,對我們這種記者當然也很客氣。但是,永原
本來就是個性情很好的人,所以我也不用跟他假來假去的。」
「那──」
「嗯。有天晚上,永原把我叫到一家飯店去。我來到約定的咖啡座一看,永原已經
等在那裡了……」
「嗨,仁科先生;真抱歉,在忙的時候把你叫出來。」
「不不,反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工作,沒關係的。」
仁科說著坐到永原的對面去。
點了咖啡之後,仁科注意到桌上還有一杯已經空了的咖啡杯。
「還有人嗎?」
「嗯。剛剛去洗手間了。」
永原似乎有些沈不住氣的樣子。
「──怎麼樣了?」
仁科說道:「我昨天已經聽說你們公司的消息囉。」
「嗯……」
永原點了點頭。「的確是很危險。松江社長跟安中先生奔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
事情擺平的。」
「那就好。」
「可是,如果再捧不出個紅星,我們還是會完蛋的。」
「真辛苦哇。」
仁科搖搖頭。「雖然幫不上多大的忙,但是如果有我能出力的地方,請儘管說!」
「先謝謝你了!」
天氣並不熱,但是永原還是忙不迭地擦著額頭的汗水。「其實,今天會找你來,就
是要拜託這件事。」
「是嗎?不過……」
仁科搔了搔頭:「就算我為貴公司現在的藝人為了報導,主編恐怕也會封殺掉的。
──有沒有比較好的題材呢?反正誇大一點也沒什麼關係。」
「其實,我們打算推出一個新人。」
仁科稍微吃了一驚。
「新人?現在要推出嗎?」
「嗯。我們公司現在的那些孩子們,恐怕沒一個成得了氣候的。所以只好把賭注下
在新人身上。」
「這倒也是個好法子……。不過你們能一直撐到她紅為止嗎?」
「這就要跟時間鬥一鬥了。看是這孩子能先成功呢,還是我們公司先倒。」
「──是怎樣的孩子?」
「等一下就來啦。我認為這孩子一定會有前途。」
「是誰發掘出來的?松江社長嗎?」
「不──」
永原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是我。」
「永原先生你嗎?」
仁科也吃了一驚。畢竟,永原實在不像是有星探眼光的人。
「嗯。──我覺得她真的不錯。很抱歉沒有先告訴你,不過,如果一開始就說是我
找的,你大概就不肯來了吧?」
「當然沒這回事……。既然是永原先生親自發掘的人,我一定會全力支持的。」
「謝謝!只要有你這句話──」
說著,永原忽然打住了話頭。「啊,她回來了。」
仁科回過頭去。
少女低著頭向仁科點頭問候。
「妳好哇。」
仁科說:「妳叫什麼名字?」
少女用好不容易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我叫星澤夏美,請多多指教。」
「這麼說來,發掘星澤夏美的不是別人,就是永原先生囉。」
克彥說道。
「沒錯。而且,他真是押對寶了。我之所以一直負責跑她的新聞,就是因為我是第
一個幫她寫報導的人。」
「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呢。」
「那當然啦。」
仁科笑道:「在那之後,她一下子就變成了超級巨星。就算我不再寫,隨便哪一個
記者都搶著要她的新聞;她大概也不會記得我了吧。」
「原來,是這樣子啊……」
「嗯?什麼?」
「不,沒什麼。」
克彥說。
為什麼夏美會那麼迫切地要找出殺害永原的兇手,現在克彥總算瞭解了。
對於夏美而言,永原是把自已送上明星地位的恩人;蒙上殺害恩人的嫌疑,使她下
定決心要自己找出兇手……。
「──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仁科說道。
電話一響,朱子就拿起話筒。
「喂!──啊,安中先生?」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您是說夏美的事嗎?」
「還會有別的啊?」
「請不要把我當成出氣筒。」
朱子頂了回去:「她還沒跟我聯絡呢。」
「是嗎。──已經沒剩幾夭啦。要是妳想起什麼線索的話,馬上通知我一聲。」
「嗯,我知道的。」
朱子煩不勝煩地說道:「要是有什麼事,我一定會告訴您。──好了。」
放下話筒,牢騷也跟著出來了:「真是有夠嚕囌!」
朱子為夏美都快擔心死了;何況在她跑去跟蹤水原濱子之後,濱子居然被殺成重傷
。
直到現在,夏美都沒再打電話來。
怎麼回事呢?──那個自稱是歌迷的男孩子──叫什麼來著?朱子已經記不清了,
是叫本田呢,還是本間什麼的……。
只記得名字叫做克彥。──雖然查遍了歌迷俱樂部的名冊,也沒找到類似的名字。
「真是沒用!討厭!」
朱子氣急敗壞地自言自語。
一方面氣自己居然把這麼重要的名字給忘了,一方面也氣夏美到現在還沒聯絡。
不知怎地夏美十分相信那個克彥。實在太奇怪了,難道沒想到人家可能只是假裝幫
忙,實際上卻是陷阱嗎?
腦袋裡盡轉著這些壞念頭,弄得朱子更焦躁了。
「去吃個飯算了!」
因為不知道電話何時會打來而一直待在屋裡,肚子餓了就叫外賣;長時間運動不足
,好像快要消化不良了。
吃快一點的話,大概只要二十分鐘;總不會就挑在這段時間裡打來吧。
總而言之,動作要快──想著想著,一把抓起錢包,突然滑了一跤。
原來是一腳勾到了電話線。
「哇──!」
朱于只來得及慘叫一聲,就倒了下去。
不過,慘叫得比較大聲的,恐怕是電話也說不定;一下子被拖得彈了出去,在空中
飛了兩三公尺之後,才一頭撞在木桌上。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討厭!真是的……」
朱子往錢包捶了一拳。
一旦急躁起來,反而更容易出錯。朱子歎了一口氣,把電話拖了回來。
「好慘哇!」
經過這一撞,話筒整個斷掉了。雖說原本就是分離式的,可是這……。
「還能用嗎?」
摸了一會,一個四角形的黑色小盒子從上面落了下來。──這是啥?
朱子把它撿起來端詳著。要說是零件的話,跟話筒似乎又沒有連接的地方。
「難道……」
看了半天,朱子不禁白言自語道。
記得曾經看過類似的東西。雖然長得不是完全一樣,可是……。
這個,該不會是竊聽器吧?
有人在竊聽打到這裡的電話。──為什麼?
這倒沒什麼好疑惑的。為了要截取來自夏美的聯絡嘛。
但是,誰會做這種事呢?來過這間屋子的人,比如說安中或松江社長,應該都不會
認為如果夏美來了聯絡,朱子會瞞著他們吧。
那麼……原來如此!
「是板東!」
板東裝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跑來這裡,同朱子說了一堆花言巧語……。
那時,若是有意的話,要裝這種東西簡直是易如反掌。接下來只要待在自己的屋裡
等著受信就好了。
朱子忽然想起夏美曾經說過一句奇怪的話。
夏美當時問朱子:約定見面的事有沒有告訴過其他人;也就是說,這件事有沒有其
他人知道的意思。
雖然夏美沒有進一步說明,不過一定發生了什麼;要不然不會這麼問的。
「那傢伙……」
朱子對板東陡然產生了一股猛烈的怒氣。──沒錯,板東可能正把夏美關在不知什
麼地方呢!
朱子下定了決心,走出屋子。
板東住在六樓。當然門口絕不會掛著「板東」的名牌,不過要找還是找得到。
因為跟六樓的住戶們大抵都碰過面,所以最少有人出入的那一間,一定就是板東的
住所!
朱子從太平梯往下走到六樓。
可以看見電梯了。──朱子突地打住了腳步;板東正好從走廊走了過來。
板東的後面,還跟著一個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板東按了電梯的按鈕,說道:「知道了吧,趕快問出那個女孩的住處。──不給她
點苦頭吃是不會招的。這事就讓妳處理了。」
「是。」
「要是留下傷痕以後就麻煩了。雖然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畢竟還是個小
孩;只要嚇一嚇就什麼都會招的。」
電梯來了。板東又叮嚀了一次:「小心點。這次要是再出了差錯,就有你好看的。
」
說著瞪了男人一眼,這才走進電梯。
電梯的門閤上之後,男人一臉為難地歎了口氣,然後走了回去。
板東說的「那個女孩」是誰呢?
從板東的話判斷,似乎不是夏美的樣子。但是也不能這麼肯定,還是查一下比較好
。
話說回來,什麼「給她點苦頭吃」、「留下傷痕就麻煩了」?簡直就是流氓作風嘛
!朱子氣得臉都紅了。
那個男的,似乎是受雇於板東的樣子。
朱子悄悄地恨在後頭;男人果然走進了料想中的那一間屋子。
要怎樣才能進去一探究竟呢?
朱子想了想。
「──這樣行得通嗎?」
可是也只有試試看才知道了!幹吧!
這一邊的房子都附有陽台。如果順利的話……。
朱子按下板東隔壁住戶的電鈴。這家有個年輕的太太,朱于常常跟她寒暄。
「──來啦。」
門打開了。「啊,是妳……」
「你好,我是八樓的住戶。」
「我知道哇。有什麼事嗎?」
「剛剛我不小心把晾的衣服弄掉了,好像落到妳象的陽台上面啦。可不可以幫我拿
一下?」朱子說道。
「啊,真的嗎?我沒注意呢。──好哇,我去看看。」
「對不起,麻煩妳了。」
朱子道了歉,走進屋裡。
兩人來到陽台;當然地上什麼都沒有。朱子探出身子看了看隔壁。
大白天的,卻拉起窗簾,遮得密不透風。
「──怎樣,找到了嗎?」
「沒有呢,好像在隔壁的樣子。」
「啊,是嗎?──隔壁有一個怪人喔,我每次拿傳閱板去的時候都覺得好可怕。還
是算了吧?」
「那我從這邊攀過去好了,反正只是拿個東西而已嘛。」
「咦?這樣太危險啦!萬一掉下去可不是玩的呢。──那,這樣好了,我幫妳去問
問看;走吧。」
好脾氣的太太帶著朱子走到隔壁板東的門前,按下電鈴。
「誰啊?」
是剛剛那個男人的聲音。
「我是您的鄰居。樓上晾著的衣服掉到您家陽台上了──」
話還沒說完,門就開了。
「這關我什麼事!」
男人兇巴巴地說。
「請不要這樣說嘛。同住一間公寓,應該要守望相助才對哇──」
「嚕囌!反正跟我無關!別再來煩我!」
門碰的一聲關上了。
「──什麼嘛,真是不像話。」
年輕太太也動氣了的樣子。
「對不起,給妳添麻煩了。」
朱子道著歉。
「沒關係啦,這人也太過分了。」
「──恐怕還是得試試剛才的法子啦。」
朱子說。「我看看能不能從陽台爬過去。」
「哦?那,小心囉。」
「好的,沒問題。」
朱子對自己的運動神經很有信心。
回到隔壁,朱子說道:「呃──我想拜託妳一件事。」
「什麼事?」
「假如我一直都沒有回來的話,可不可以麻煩妳叫管理員土來看看?」
「好哇。不過妳這麼一說,簡直就像要去闖什麼壞蛋的大本營嘛。」
其實也差不多啦,朱子在心裡嘀咕道……。
某個夜晚,在海的深處……朱子悄悄地跨過外側的間壁,往隔鄰的陽台溜了過去。
過去陽台倒是很簡單。──問題是接下來的事。
要怎樣才能潛入室內,而不讓那個男的發現呢?
朱子暫時蹲在陽台上,窺探著室內的動靜。
就算有窗簾掩著,外面這麼亮,一定會把朱子的影子映在窗簾上吧。
朱子屏氣凝神地傾聽了好一會兒,仍然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到。──總不能這樣一直
待在外頭呀。
朱子試著推了推玻璃門。──原本沒指望它會開的,但是「事與願違」,門咻地一
聲動了。
那個男的未免太疏忽了吧。
朱子走了進去。
是起居室。的確很像是板東的住所──應該是吧──裝潢相當地低級趣味。
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好像曾經看過這個房間似的。
為什麼呢?
先別管這麼多,現在可沒有時間慢慢看。朱子非常小心地悄悄惟開了一扇門。
同一棟公寓大樓,每間公寓的大小雖然有差,但是室內的格局基本上都相同,因此
哪一間的用途是什麼,可以猜得到。
這裡應該是臥室吧。──一陣「咕嗚嗚……」的聲音,突然傳進朱子耳裡。
哇!這房間裡有怪獸──才怪。
──那個男的倒成一個大字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好吵人的鼾聲。
他鼻子有毛病嗎?朱子一時想著無關緊要的問題。
既然睡成這副德行,大概也不必擔心會被發現了。
房間的間數有限,即使要一一搜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打開第二扇門,朱子不禁吃了一驚,一瞬間還以為夏美在這裡呢。
這是一個沒有窗子的小寢室。
有個人正睡在床上。
朱子打開燈一看──。
「唔……」
傳來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
一個少女躺在那裡。手腳被綁著,縛在床的四個角落;嘴也被塞了東西,所以發不
出清楚的聲音。
居然做得出這種事!真是太可惡了!
朱子跑到少女身邊,先除去堵在少女口裡的東西。
「妳還好嗎?」
「謝謝妳。──那個男人呢?」
「睡著啦。妳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朱子一邊忙著解繩子一邊問道。
「他把我跟星澤夏美搞錯了……」
「跟夏美搞錯?」
「啊──妳是不是那位叫大內朱子的小姐?」
「對啊,妳怎麼知道?」
「夏美跟我們提過。我叫本堂千繪。」
「本堂……。啊,這麼說,妳是……。這些話等下再說好了,先離開這裡比較重要
。」
「等一下……我手腳不太聽使喚啦──」
千繪皺著眉,試著動了動已經自由的四肢。
「沒關係,我背妳。」朱子說道。
「不用費這個力氣了。」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
隔壁的太太站在那裡。
「太太……」
朱子一臉困惑:「妳怎麼進來的?」
「她是這家主人的情婦哇!」千繪說道。
朱子不禁愕然──那個男人拿著刀出現了。
「瞧你,差一點又讓人給逃啦!」
「對不起。」
「這下又多了一位客人,小心看著點啊。」
「板東的情婦」說道。
原來如此。──難怪覺得這裡客廳的擺設似曾相識,原來是跟隔壁一模一樣的緣故
。
朱子心想:衝過去把那個男人推倒,就可以逃掉了。
「可別輕舉妄動唷。」
女人說:「假如妳敢逃的話,這個女孩的臉就要破相一輩子囉。」
朱子臉色蒼白,若著逐漸逼近的刀子……。
「奇怪了。」
克彥整個房子裡找了一遍,不禁歪著腦袋大惑不解。
夏美不在家,到哪裡去了呢?要出去的話,應該會說一聲才對呀……。
真令人擔心,總不成連夏美也被綁架了吧。
「──怎麼了?」
仁科站在門口問道。
「啊,我真是的,都給忘了!請進請進。」
「喂──」
仁科一邊笑,一邊走了進來。「你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商量,該不會也忘了吧?」
克彥認為應該可以把夏美的事向仁科說明。仁科一定會幫忙的。
基於這麼想才把仁科帶來,但是現在夏美不見了,話也不好講了。
「我想她應該馬上就會回來的,請您先坐一會兒。」
「你說誰?你老妹嗎?」
「千繪被綁架了。」
「什麼?」
仁科瞪圓了眼。
「有人把她跟星澤夏美搞錯了。」
「跟你老妹嗎?」
「嗯。星澤夏美目前住在我家裡。」
大概克彥的說詞太拙了,仁科好像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這時電話突然響
了,克彥嚇得跳了起來。
「──喂,本堂家。──夏美!妳在哪裡啊?──咦?妳說什麼?」
克彥向仁科招了招手。
「──對不起,沒跟你說一聲就出來。」
夏美的聲音非常冷靜。「可是,我不希望再給你添麻煩了。」
「妳等一下。呃,我想把事情向上次跟妳提過的仁科先生說明清楚,或許他可以習
得上忙。他現在已經來啦。──拜託妳,先回來吧。」
仁科湊過耳朵來聽著。
「──這件事,還是只能我自己來解決;因為這都是我個人的問題。」
「個人的問題?這是什麼意思呢?」
一陣沈默。──仁科接過了話筒:「喂,夏美小姐嗎?我是仁科,妳也許不記得了
──」
「我記得您。」
夏美打斷道:「您是我出道之前,永原先生幫我介紹的那位記者。」
「妳還記得呀?」
仁科吃了一驚。
「是的。您是個值得倍任的好人。──爸爸以前常常這麼說。」
──仁科和克彥面面相覷。
「夏美──」
克彥問道:「妳剛剛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夏美靜靜地說:「永原先生是我的父親。」
「──什麼?」
仁科楞住了。當然克彥也是一樣。
「可是……他不是不跟女性在一起嗎?」
「那是後來才那樣的。我母親去世之後,永原先生還一直送錢濟助我。」
「可真想不到哇!那麼,妳就是被自己的父親拜託──」
「是的。我後來進了音樂高中,專攻聲樂。──在他告訴我之前,我一百都不知道
他經濟狀況困難。」
「為了幫助他度過難關,妳才出來當歌手的嗎?」
「嗯。──不過並不是原先就計畫好的事。我是偶爾到東京看父親的時候,正好公
司已經快不行了,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於是,妳自願來當歌手……」
「原先也不認為會成功,只是想:有那麼一點可能就好了。──那一陣子,我試著
將本來學過的發聲法、音準先忘掉,把自己的聲音練得像一般偶像歌星那樣可愛而差勁
。可是,沒想到卻真的一炮而紅……」
「於是,就沒辦法抽身了。」
「是的。──為了這件事,父親一直對我非常過意不去;我也希望等到公司穩定下
來以後,就可以退出歌壇。可是……」
夏美沈默了下來。
「怎麼了嗎?」
「關於這個──我想,以後有機會再說好了。總而言之,我一定要找出殺害父親的
兇手。」
「妳只有一個人,太危險啦。」
「因為這是我「個人」的問題。──仁科先生。」
「什麼「個人」?」
「假如事情解決之後我還平安無事的話,請儘管把這件事報導出來。」
「為什麼願意讓我──」
「因為父親信任您。這是個好題材吧?」
「說的也是。不過──」
「就算是報答您對我們的照顧。」
「喂,夏美。」
克彥說道:「現在先說找兇手的事吧。只要有我跟仁科先生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
「謝謝你們。可是,我還有別的事要辦。」夏美說。
「別的事?什麼事?」
「假如我的想法正確的話,只要明白父親為何被殺,就可以知道兇手是誰了。」
「妳不要做出危險的事呀!」
「請別擔心。無論發生什麼──自己的事,還是要靠自己解決。」
「夏美……」
「我一定會想辦法讓千繪平安回來的。謝謝你們幫了我那麼多忙。」
「等等!喂──」
電話掛斷了。
克彥和仁科兩人一時都啞口無言。
「──真叫人吃驚哪。」
仁科自言自語似地說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能不能從頭跟我說明一下呢?」
「好的。」
克彥點了點頭。
於是話題就要追溯到本書開始的地方──克彥跟踩夏美之後,潛入了她家公寓的陽
台,錄下了她的歌聲,接著,從醫院裡逃出來的她,突然闖進克彥和千繪搭上的計程車
;後來又發生了永原濱子的事……。
仁科聽呆了。
「你簡直太亂來了。」
「對不起。」
「甭道歉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妹妹的安全,還有夏美會到哪裡去。」
「夏美實在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克彥說道:「那時,聽到她的歌聲,我就嚇了一跳。──回想起來,那就像是為一
切揭開序幕的歌聲……」
「可是……」
「啊?」
「唔,她一直說「這是我個人的問題」。我很在意這句話。看來,似乎不只是為了
父親的事呢。」
「您的意思是?」
「就算父親的事是秘密好了,這也算不上是她「個人」的問題哇。總覺得還有其他
更嚴重的事……」
仁科想了想之後,才說「該不會是──」
「您想到了什麼?」
仁科又沈思了一會兒,然後驀然抬起頭來,說:「──你錄下來的那首曲子還在不
在?」
「嗯,在呀。」
克彥把隨身聽拿了過來。「不過,那好像是什麼歌劇的詠歎調喔。」
「你大概不知道,我是歌劇迷哪。」
仁科一邊戴上耳機一邊說道。
「咦!」
克彥不禁吃了一驚,好像眼前出現了稀有動物似的。
「可以放了。──錄得還真不錯嘛。」
「您曉得這是什麼曲子嗎?」
仁科閉著眼出神地聽著。
「──倒回去,我想再聽一次。」仁科說。
克彥又放了一次。──仁科緩緩地點著頭。
「果然是這樣。」
「您知道了什麼嗎?」
仁科把耳機取下。
「這是包益多︵譯註:ArrigOBOitO,十九世紀義大利作曲及劇作家︶的歌劇「梅
菲斯特法雷︵MefiStOfele︶」裡的詠歎調。」
「梅菲……?」
「你應該知道浮士德的故事吧?」
「嗯,就是那個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學者,對不對?」
「那個惡魔叫做梅菲斯特法瑞斯。「梅菲斯特法雷」就是由這個故事改編成的歌劇
。」
「哦,那有什麼意思嗎?」
「也許吧……」
仁科皺起了眉頭:「半年前,曾經有個謠言。──當然是跟夏美有關的。雖然大家
都拚了命去挖新聞,但是一來沒有確實的證據,二來松江社長又用了點手段,最後謠言
被壓了下去,沒有被報導出來。」
「是什麼事呢?」
「嗯……」
仁科頓了一會兒才說:「──傳說,夏美流產了。」
「怎麼可能!」
克彥反射地脫口而出。
「不過,在我們這批採訪記者的圈子裡,大家私下都認為可能是事實。」
「可是──那會是誰的孩子?」
「搞不清楚。猜不出那人是誰。」
「那麼──跟這首曲子有什麼關係呢?」
「這首詠歎調啊,在劇中是山一個叫做瑪格麗特的女人所唱的。」
「瑪格麗特……」
「嗯。曲名是「某個夜晚,在海的深處」。──瑪格麗特懷了浮士德的孩子,為了
要隱瞞這件事,她殺了自己的母親,然後發了瘋,連生下來的孩子也給殺了。這首歌就
是被囚禁在牢中的瑪格麗特,為了哀悼死去的母親和孩子,所唱出的悲痛的詠歎調。」
「死去的孩子……」
克彥喃喃自語。
「究竟是流產還是墮胎並不清楚,但是對她而言,那一定是來自一段真正刻骨銘心
的戀情吧。──畢竟她不是那種隨便玩玩的女孩。」
「是的。」
「也許在她心裡,對那個夭折的孩子還懷著一份罪惡感吧。夏美這歌不只是唱得好
而已,裡頭充滿了真感情哪。」
「嗯,我也感覺到了。」
「她之所以會自殺,可能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恐怕,她說的「個人問題」……
」
「那麼這一定跟她父親被殺害有關囉!」
「永原是她的父親這件事,大概沒有人曉得。──畢竟他實在太不起眼,太老實了
。」
「這麼說,永原先生曉得夏美流產的事──」
「不會不知道吧。而且他可能會逼問夏美,究竟孩子的父親是誰。一般的父親都會
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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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討厭!真是的……」
朱子往錢包捶了一拳。
一旦急躁起來,反而更容易出錯。朱子歎了一口氣,把電話拖了回來。
「好慘哇!」
經過這一撞,話筒整個斷掉了。雖說原本就是分離式的,可是這……。
「還能用嗎?」
摸了一會,一個四角形的黑色小盒子從上面落了下來。──這是啥?
朱子把它撿起來端詳著。要說是零件的話,跟話筒似乎又沒有連接的地方。
「難道……」
看了半天,朱子不禁白言自語道。
記得曾經看過類似的東西。雖然長得不是完全一樣,可是……。
這個,該不會是竊聽器吧?
有人在竊聽打到這裡的電話。──為什麼?
這倒沒什麼好疑惑的。為了要截取來自夏美的聯絡嘛。
但是,誰會做這種事呢?來過這間屋子的人,比如說安中或松江社長,應該都不會
認為如果夏美來了聯絡,朱子會瞞著他們吧。
那麼……原來如此!
「是板東!」
板東裝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跑來這裡,同朱子說了一堆花言巧語……。
那時,若是有意的話,要裝這種東西簡直是易如反掌。接下來只要待在自己的屋裡
等著受信就好了。
朱子忽然想起夏美曾經說過一句奇怪的話。
夏美當時問朱子:約定見面的事有沒有告訴過其他人;也就是說,這件事有沒有其
他人知道的意思。
雖然夏美沒有進一步說明,不過一定發生了什麼;要不然不會這麼問的。
「那傢伙……」
朱子對板東陡然產生了一股猛烈的怒氣。──沒錯,板東可能正把夏美關在不知什
麼地方呢!
朱子下定了決心,走出屋子。
板東住在六樓。當然門口絕不會掛著「板東」的名牌,不過要找還是找得到。
因為跟六樓的住戶們大抵都碰過面,所以最少有人出入的那一間,一定就是板東的
住所!
朱子從太平梯往下走到六樓。
可以看見電梯了。──朱子突地打住了腳步;板東正好從走廊走了過來。
板東的後面,還跟著一個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板東按了電梯的按鈕,說道:「知道了吧,趕快問出那個女孩的住處。──不給她
點苦頭吃是不會招的。這事就讓妳處理了。」
「是。」
「要是留下傷痕以後就麻煩了。雖然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畢竟還是個小
孩;只要嚇一嚇就什麼都會招的。」
電梯來了。板東又叮嚀了一次:「小心點。這次要是再出了差錯,就有你好看的。
」
說著瞪了男人一眼,這才走進電梯。
電梯的門閤上之後,男人一臉為難地歎了口氣,然後走了回去。
板東說的「那個女孩」是誰呢?
從板東的話判斷,似乎不是夏美的樣子。但是也不能這麼肯定,還是查一下比較好
。
話說回來,什麼「給她點苦頭吃」、「留下傷痕就麻煩了」?簡直就是流氓作風嘛
!朱子氣得臉都紅了。
那個男的,似乎是受雇於板東的樣子。
朱子悄悄地恨在後頭;男人果然走進了料想中的那一間屋子。
要怎樣才能進去一探究竟呢?
朱子想了想。
「──這樣行得通嗎?」
可是也只有試試看才知道了!幹吧!
這一邊的房子都附有陽台。如果順利的話……。
朱子按下板東隔壁住戶的電鈴。這家有個年輕的太太,朱于常常跟她寒暄。
「──來啦。」
門打開了。「啊,是妳……」
「你好,我是八樓的住戶。」
「我知道哇。有什麼事嗎?」
「剛剛我不小心把晾的衣服弄掉了,好像落到妳象的陽台上面啦。可不可以幫我拿
一下?」朱子說道。
「啊,真的嗎?我沒注意呢。──好哇,我去看看。」
「對不起,麻煩妳了。」
朱子道了歉,走進屋裡。
兩人來到陽台;當然地上什麼都沒有。朱子探出身子看了看隔壁。
大白天的,卻拉起窗簾,遮得密不透風。
「──怎樣,找到了嗎?」
「沒有呢,好像在隔壁的樣子。」
「啊,是嗎?──隔壁有一個怪人喔,我每次拿傳閱板去的時候都覺得好可怕。還
是算了吧?」
「那我從這邊攀過去好了,反正只是拿個東西而已嘛。」
「咦?這樣太危險啦!萬一掉下去可不是玩的呢。──那,這樣好了,我幫妳去問
問看;走吧。」
好脾氣的太太帶著朱子走到隔壁板東的門前,按下電鈴。
「誰啊?」
是剛剛那個男人的聲音。
「我是您的鄰居。樓上晾著的衣服掉到您家陽台上了──」
話還沒說完,門就開了。
「這關我什麼事!」
男人兇巴巴地說。
「請不要這樣說嘛。同住一間公寓,應該要守望相助才對哇──」
「嚕囌!反正跟我無關!別再來煩我!」
門碰的一聲關上了。
「──什麼嘛,真是不像話。」
年輕太太也動氣了的樣子。
「對不起,給妳添麻煩了。」
朱子道著歉。
「沒關係啦,這人也太過分了。」
「──恐怕還是得試試剛才的法子啦。」
朱子說。「我看看能不能從陽台爬過去。」
「哦?那,小心囉。」
「好的,沒問題。」
朱子對自己的運動神經很有信心。
回到隔壁,朱子說道:「呃──我想拜託妳一件事。」
「什麼事?」
「假如我一直都沒有回來的話,可不可以麻煩妳叫管理員土來看看?」
「好哇。不過妳這麼一說,簡直就像要去闖什麼壞蛋的大本營嘛。」
其實也差不多啦,朱子在心裡嘀咕道……。
某個夜晚,在海的深處……朱子悄悄地跨過外側的間壁,往隔鄰的陽台溜了過去。
過去陽台倒是很簡單。──問題是接下來的事。
要怎樣才能潛入室內,而不讓那個男的發現呢?
朱子暫時蹲在陽台上,窺探著室內的動靜。
就算有窗簾掩著,外面這麼亮,一定會把朱子的影子映在窗簾上吧。
朱子屏氣凝神地傾聽了好一會兒,仍然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到。──總不能這樣一直
待在外頭呀。
朱子試著推了推玻璃門。──原本沒指望它會開的,但是「事與願違」,門咻地一
聲動了。
那個男的未免太疏忽了吧。
朱子走了進去。
是起居室。的確很像是板東的住所──應該是吧──裝潢相當地低級趣味。
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好像曾經看過這個房間似的。
為什麼呢?
先別管這麼多,現在可沒有時間慢慢看。朱子非常小心地悄悄惟開了一扇門。
同一棟公寓大樓,每間公寓的大小雖然有差,但是室內的格局基本上都相同,因此
哪一間的用途是什麼,可以猜得到。
這裡應該是臥室吧。──一陣「咕嗚嗚……」的聲音,突然傳進朱子耳裡。
哇!這房間裡有怪獸──才怪。
──那個男的倒成一個大字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好吵人的鼾聲。
他鼻子有毛病嗎?朱子一時想著無關緊要的問題。
既然睡成這副德行,大概也不必擔心會被發現了。
房間的間數有限,即使要一一搜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打開第二扇門,朱子不禁吃了一驚,一瞬間還以為夏美在這裡呢。
這是一個沒有窗子的小寢室。
有個人正睡在床上。
朱子打開燈一看──。
「唔……」
傳來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
一個少女躺在那裡。手腳被綁著,縛在床的四個角落;嘴也被塞了東西,所以發不
出清楚的聲音。
居然做得出這種事!真是太可惡了!
朱子跑到少女身邊,先除去堵在少女口裡的東西。
「妳還好嗎?」
「謝謝妳。──那個男人呢?」
「睡著啦。妳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朱子一邊忙著解繩子一邊問道。
「他把我跟星澤夏美搞錯了……」
「跟夏美搞錯?」
「啊──妳是不是那位叫大內朱子的小姐?」
「對啊,妳怎麼知道?」
「夏美跟我們提過。我叫本堂千繪。」
「本堂……。啊,這麼說,妳是……。這些話等下再說好了,先離開這裡比較重要
。」
「等一下……我手腳不太聽使喚啦──」
千繪皺著眉,試著動了動已經自由的四肢。
「沒關係,我背妳。」朱子說道。
「不用費這個力氣了。」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
隔壁的太太站在那裡。
「太太……」
朱子一臉困惑:「妳怎麼進來的?」
「她是這家主人的情婦哇!」千繪說道。
朱子不禁愕然──那個男人拿著刀出現了。
「瞧你,差一點又讓人給逃啦!」
「對不起。」
「這下又多了一位客人,小心看著點啊。」
「板東的情婦」說道。
原來如此。──難怪覺得這裡客廳的擺設似曾相識,原來是跟隔壁一模一樣的緣故
。
朱子心想:衝過去把那個男人推倒,就可以逃掉了。
「可別輕舉妄動唷。」
女人說:「假如妳敢逃的話,這個女孩的臉就要破相一輩子囉。」
朱子臉色蒼白,若著逐漸逼近的刀子……。
「奇怪了。」
克彥整個房子裡找了一遍,不禁歪著腦袋大惑不解。
夏美不在家,到哪裡去了呢?要出去的話,應該會說一聲才對呀……。
真令人擔心,總不成連夏美也被綁架了吧。
「──怎麼了?」
仁科站在門口問道。
「啊,我真是的,都給忘了!請進請進。」
「喂──」
仁科一邊笑,一邊走了進來。「你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商量,該不會也忘了吧?」
克彥認為應該可以把夏美的事向仁科說明。仁科一定會幫忙的。
基於這麼想才把仁科帶來,但是現在夏美不見了,話也不好講了。
「我想她應該馬上就會回來的,請您先坐一會兒。」
「你說誰?你老妹嗎?」
「千繪被綁架了。」
「什麼?」
仁科瞪圓了眼。
「有人把她跟星澤夏美搞錯了。」
「跟你老妹嗎?」
「嗯。星澤夏美目前住在我家裡。」
大概克彥的說詞太拙了,仁科好像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這時電話突然響
了,克彥嚇得跳了起來。
「──喂,本堂家。──夏美!妳在哪裡啊?──咦?妳說什麼?」
克彥向仁科招了招手。
「──對不起,沒跟你說一聲就出來。」
夏美的聲音非常冷靜。「可是,我不希望再給你添麻煩了。」
「妳等一下。呃,我想把事情向上次跟妳提過的仁科先生說明清楚,或許他可以習
得上忙。他現在已經來啦。──拜託妳,先回來吧。」
仁科湊過耳朵來聽著。
「──這件事,還是只能我自己來解決;因為這都是我個人的問題。」
「個人的問題?這是什麼意思呢?」
一陣沈默。──仁科接過了話筒:「喂,夏美小姐嗎?我是仁科,妳也許不記得了
──」
「我記得您。」
夏美打斷道:「您是我出道之前,永原先生幫我介紹的那位記者。」
「妳還記得呀?」
仁科吃了一驚。
「是的。您是個值得倍任的好人。──爸爸以前常常這麼說。」
──仁科和克彥面面相覷。
「夏美──」
克彥問道:「妳剛剛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夏美靜靜地說:「永原先生是我的父親。」
「──什麼?」
仁科楞住了。當然克彥也是一樣。
「可是……他不是不跟女性在一起嗎?」
「那是後來才那樣的。我母親去世之後,永原先生還一直送錢濟助我。」
「可真想不到哇!那麼,妳就是被自己的父親拜託──」
「是的。我後來進了音樂高中,專攻聲樂。──在他告訴我之前,我一百都不知道
他經濟狀況困難。」
「為了幫助他度過難關,妳才出來當歌手的嗎?」
「嗯。──不過並不是原先就計畫好的事。我是偶爾到東京看父親的時候,正好公
司已經快不行了,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於是,妳自願來當歌手……」
「原先也不認為會成功,只是想:有那麼一點可能就好了。──那一陣子,我試著
將本來學過的發聲法、音準先忘掉,把自己的聲音練得像一般偶像歌星那樣可愛而差勁
。可是,沒想到卻真的一炮而紅……」
「於是,就沒辦法抽身了。」
「是的。──為了這件事,父親一直對我非常過意不去;我也希望等到公司穩定下
來以後,就可以退出歌壇。可是……」
夏美沈默了下來。
「怎麼了嗎?」
「關於這個──我想,以後有機會再說好了。總而言之,我一定要找出殺害父親的
兇手。」
「妳只有一個人,太危險啦。」
「因為這是我「個人」的問題。──仁科先生。」
「什麼「個人」?」
「假如事情解決之後我還平安無事的話,請儘管把這件事報導出來。」
「為什麼願意讓我──」
「因為父親信任您。這是個好題材吧?」
「說的也是。不過──」
「就算是報答您對我們的照顧。」
「喂,夏美。」
克彥說道:「現在先說找兇手的事吧。只要有我跟仁科先生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
「謝謝你們。可是,我還有別的事要辦。」夏美說。
「別的事?什麼事?」
「假如我的想法正確的話,只要明白父親為何被殺,就可以知道兇手是誰了。」
「妳不要做出危險的事呀!」
「請別擔心。無論發生什麼──自己的事,還是要靠自己解決。」
「夏美……」
「我一定會想辦法讓千繪平安回來的。謝謝你們幫了我那麼多忙。」
「等等!喂──」
電話掛斷了。
克彥和仁科兩人一時都啞口無言。
「──真叫人吃驚哪。」
仁科自言自語似地說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能不能從頭跟我說明一下呢?」
「好的。」
克彥點了點頭。
於是話題就要追溯到本書開始的地方──克彥跟踩夏美之後,潛入了她家公寓的陽
台,錄下了她的歌聲,接著,從醫院裡逃出來的她,突然闖進克彥和千繪搭上的計程車
;後來又發生了永原濱子的事……。
仁科聽呆了。
「你簡直太亂來了。」
「對不起。」
「甭道歉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妹妹的安全,還有夏美會到哪裡去。」
「夏美實在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克彥說道:「那時,聽到她的歌聲,我就嚇了一跳。──回想起來,那就像是為一
切揭開序幕的歌聲……」
「可是……」
「啊?」
「唔,她一直說「這是我個人的問題」。我很在意這句話。看來,似乎不只是為了
父親的事呢。」
「您的意思是?」
「就算父親的事是秘密好了,這也算不上是她「個人」的問題哇。總覺得還有其他
更嚴重的事……」
仁科想了想之後,才說「該不會是──」
「您想到了什麼?」
仁科又沈思了一會兒,然後驀然抬起頭來,說:「──你錄下來的那首曲子還在不
在?」
「嗯,在呀。」
克彥把隨身聽拿了過來。「不過,那好像是什麼歌劇的詠歎調喔。」
「你大概不知道,我是歌劇迷哪。」
仁科一邊戴上耳機一邊說道。
「咦!」
克彥不禁吃了一驚,好像眼前出現了稀有動物似的。
「可以放了。──錄得還真不錯嘛。」
「您曉得這是什麼曲子嗎?」
仁科閉著眼出神地聽著。
「──倒回去,我想再聽一次。」仁科說。
克彥又放了一次。──仁科緩緩地點著頭。
「果然是這樣。」
「您知道了什麼嗎?」
仁科把耳機取下。
「這是包益多︵譯註:ArrigOBOitO,十九世紀義大利作曲及劇作家︶的歌劇「梅
菲斯特法雷︵MefiStOfele︶」裡的詠歎調。」
「梅菲……?」
「你應該知道浮士德的故事吧?」
「嗯,就是那個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學者,對不對?」
「那個惡魔叫做梅菲斯特法瑞斯。「梅菲斯特法雷」就是由這個故事改編成的歌劇
。」
「哦,那有什麼意思嗎?」
「也許吧……」
仁科皺起了眉頭:「半年前,曾經有個謠言。──當然是跟夏美有關的。雖然大家
都拚了命去挖新聞,但是一來沒有確實的證據,二來松江社長又用了點手段,最後謠言
被壓了下去,沒有被報導出來。」
「是什麼事呢?」
「嗯……」
仁科頓了一會兒才說:「──傳說,夏美流產了。」
「怎麼可能!」
克彥反射地脫口而出。
「不過,在我們這批採訪記者的圈子裡,大家私下都認為可能是事實。」
「可是──那會是誰的孩子?」
「搞不清楚。猜不出那人是誰。」
「那麼──跟這首曲子有什麼關係呢?」
「這首詠歎調啊,在劇中是山一個叫做瑪格麗特的女人所唱的。」
「瑪格麗特……」
「嗯。曲名是「某個夜晚,在海的深處」。──瑪格麗特懷了浮士德的孩子,為了
要隱瞞這件事,她殺了自己的母親,然後發了瘋,連生下來的孩子也給殺了。這首歌就
是被囚禁在牢中的瑪格麗特,為了哀悼死去的母親和孩子,所唱出的悲痛的詠歎調。」
「死去的孩子……」
克彥喃喃自語。
「究竟是流產還是墮胎並不清楚,但是對她而言,那一定是來自一段真正刻骨銘心
的戀情吧。──畢竟她不是那種隨便玩玩的女孩。」
「是的。」
「也許在她心裡,對那個夭折的孩子還懷著一份罪惡感吧。夏美這歌不只是唱得好
而已,裡頭充滿了真感情哪。」
「嗯,我也感覺到了。」
「她之所以會自殺,可能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恐怕,她說的「個人問題」……
」
「那麼這一定跟她父親被殺害有關囉!」
「永原是她的父親這件事,大概沒有人曉得。──畢竟他實在太不起眼,太老實了
。」
「這麼說,永原先生曉得夏美流產的事──」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
「不會不知道吧。而且他可能會逼問夏美,究竟孩子的父親是誰。一般的父親都會
這樣做的。」
「然後,就去找那個人──」
「夏美大概不肯說吧。但是,永原還是在某個情況下知道了。於是跟對方起了爭執
……」
「然後就被刺殺了!所以夏美才要──」
「殺害父親的,正是自己的情人。──唔,也許這段戀情到現在還持續著,要不然
她不會認為這是她「個人」的問題。」仁科說道。
克彥的腦海裡,浮現出夏美那歷經滄桑的悲傷眼神。
是的,一定就是這樣沒錯。
可是,那個人會是誰呢?還有,夏美究竟到哪裡去了?
錄音帶仍然轉動著。夏美的歌聲隱隱約約從挪開耳朵的耳機裡傳出……。
清算時刻「──這樣就好了。」
男人滿意地點著頭。「像我這麼沒用的人,雖然不太會綁人,但是,這樣綁應該是
正確的。」
「你這傢伙敢吃裡扒外,不要命了是不是!」
被五花大綁的板東情婦,狠狠地瞪著男人。
「別叫了吧,綁著鍊子的狗再叫也嚇不了人哪。」
「你說什麼?你這個──」
「安靜點好不好。」
千繪使勁伸展著手腳:「啊,總算覺得四肢又是自己的了。」
「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朱子楞楞地說。
「要把這孩子毀容可不是人幹的事哪。」
男人說道,「不好意思,讓妳吃了這麼久的苦頭。」
「不會哇。倒是你,這樣子沒關係嗎?」
「總會有辦法的。」男人笑道。
「不行啦,要是這種日子再過下去,妳的身子恐怕撐不了一年喲。」
千繪搖搖頭說:「去向警方自首吧,我會作證說是你救了我們的。──這樣子就可
以住院治療啦。」
「妳真是對我太好了……。好吧,就聽妳的。」
「太棒啦!你絕對不會後悔的,我保證!」
千繪微笑著說。
朱子實在服了這個叫千繪的小女生。──一點都看不出她才被人綁架,而且還關了
好幾天的樣子。
比起那個克彥,這個妹妹要能幹多啦。
「總而言之,我們先到警察局吧。」
朱子說:「那些影劇記者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這個女的要怎麼辦?要給她澆澆水嗎?」
「淋過鹽水就不會變紅了吧。」
又不是蘋果。
「好了啦。讓她稍微嘗一下被綁起來的滋味,也許會反省反省喲。」
「我可不敢期待。」
三人走出了房間。千繪忽然又回頭露出臉說:「妳最好先睡一下吧?在牢裡一定很
難睡著的喲。」
「多謝妳的雞婆!」
女人吼道。
「那麼,自已多保重啦。」
千繪關上了門。
「──怎麼會這樣呢?」
做媽媽的雅子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一直沒說……」
克彥垂下頭來。
「可是──」
雅子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真的有人會無聊到要綁架千繪嗎?──我們家又不是
什麼有錢人。」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千繪被人誤會成星澤夏美,所以──」
「這也很奇怪哇。要綁架人,居然連人家的長相都不知道?」
「這,呃……是滿奇怪的。」
「該不會是千繪在開玩笑吧?那孩子最喜歡惡作劇啦。」
克彥這下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把千繪被綁架的事說出來,老媽居然硬是不信。
「那個叫夏美的女孩子不是躲起來了嗎?」
「嗯。」
「幹嘛要綁架躲起來的人呢?這太奇怪了吧。」
這究竟有什麼好奇怪的?克彥給老媽這一滴,自己都混亂了。
「什麼奇怪不奇怪嘛!反正事實如此,有什麼辦法!」
「你一定被千繪騙了。咱們等著瞧,她一定馬上就會在門口出現,說「我回來啦」
。」
──這種過人的樂天性格,千繪絕對也遺傳到了。
克彥自己也沒有信心能把一切事情說到讓母親完全理解;反正結果一樣,乾脆隨她
去吧!
「那,那個叫夏美的女孩子哪裡去了?」
「我也不知道。──她自己跑出去了。」
「哎,沒有問題嗎?她不是去查什麼殺人兇手嗎?你要不要去找她啊?」
反倒擔心起夏美來了。直是奇怪的母親。
「還有,她不是要開什麼演唱會嗎?」
「嗯,還有三天。」
「要是開不成的話,公司就要倒了。對不對?真傷腦筋哇。」
「唔……」
克彥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玄關傳來了腳步聲。
「你看,一定是千繪。」
要是的話就好了。克彥正要出去看個究竟──千繪忽然露出了臉來,並說:「老哥
,我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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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你看!我就說吧。」
雅子得意地說道。
「千繪,妳……」
克彥不禁張口結舌。
「接下來這兩三天會很忙啃。」千繪說。
「為什麼?」
「電視跟報紙的記者都會擠到我們家來啊。我的簽名一張應該賣多少錢呢?老哥,
你要不要當我的經紀人哇?」
克彥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瓜。──好痛!這不是夢!
「噯,夏美到哪裡去了?」
「這……先說妳自己的事吧!」
「吃過晚飯再說!」
雅子說道。「千繪,來幫忙一下。」
隨妳們去吧!克彥嘔氣地往沙發上一例……。
「真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松江滿臉泛著興奮的紅光吼道。「這回一定要叫板東那傢伙好看!」
「社長──」
安中在一旁擔心地說:「太過興奮會高血壓的。」
「少說廢話!」
松江在起居室裡繞著圈子走來走去。「我太高興了!你知道嗎?這輩子還是頭一次
覺得這麼痛快!」
「這我非常明白,可是──」
松江忽然停下腳步,一副不安的樣子。
「板東那傢伙該不會又被無罪釋放吧?」
「應該不會。他本人當然說毫不知情,可是被綁架的女孩子指證歷歷,他絕對抵賴
不掉的。」
「哼,這才像話。M唱片上下一定亂成一團了吧。」
「已經有好幾個他們旗下歌手的經紀人跟這邊聯絡,要求跳槽到我們公司來了。」
「是嗎?我的時代就要來啦!」
松江握著拳朝上揮舞著。
「可是,社長,如果夏美沒有出現在明天的演唱會上,恐怕就不是這麼回事囉。」
一聽安中這麼說,松江板起了臉:「好不容易正在高興的時候,你別提這個好不好
。」
「可是──」
「我知道!」
松江吼道。「還沒有頭緒嗎?有沒有問過把夏美藏起來的那對兄妹?」
「我出五百萬向他們買線索,可是他們好像真的不知道的樣子。」
松江咚的一聲往沙發上一靠。
「──這麼說,一切只好任憑上天安排啦。」
「只能等地本人自動出現了。」
松江緩緩地兩手合握。
「你覺得她會來嗎?」
「不知道。不過……她是個很有責任感的女孩子,所以應該有五成的可能性吧。」
「一半一半是嗎?」
松江歎了一口氣:「這下只好賭啦……」
「變成這樣子也是沒辦法的事。」
「明天是──」
「晚上六點開演。」
松江瞥了手錶一眼;已經過了十一點。
「還剩十九個鐘頭……」
松江自言自語道。
再過五分鐘,就是十二點了。
安中貴代走下床,套上拖鞋。
貴代打開病房內的貯物櫃,從毛巾堆積如山的櫃子裡取出一個紙袋。
裡頭是一團白布。──不,那是護士的白色制服。
貴代穿上白衣,戴起護士帽,換上鞋子。
乍看之下,是個正牌護士的樣子了。
到鏡子前一照,貴代看著自己的樣子,點了點頭說:「這樣可以啦。」
接著打開桌子的抽屜,取出一個頗厚的信封。
「這就是最後了……」
貴代自言自語著把信封放進口袋,然後悄悄地打開病房的門。
走廊上一片寂靜,連個人影也沒有。
貴代離開病房,不出聲地關上房門,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來到屋頂一看,風比平常更大了。是那種合著濕氣,有雨的味道的風。
欄杆邊靠著一個人。
「誰?」
那人問道。
「是我啊,早野小姐。」
「嚇我一跳!」
早野岐子鬆了一口氣:「您打扮成這個樣子,我還以為是誰呢。」
「要是不改裝一下,被看到就糟啦。」貴代說。
「──剩下的五十萬呢?」
「我帶來了。」
「真多謝。暫時不愁沒錢用啦。」
早野岐子笑著說。
「──交給妳之前,我有件事想問妳。」
「什麼事?」
「我照約定給了妳一百萬;可是──妳能保證從此就一筆勾銷嗎?」
「這話未免有點強人所難吧。」
早野岐子笑道:「您要我怎麼做呢?簽保證書?」
「我可以相倍妳嗎?」
「您除了相信我之外別無他法啦。」
貴代盯著早野岐子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聳了聳肩。
「我明白了。」
說著從口袋裡取出倍封,遞了過去。
早野岐子接過信封,正要打開看的時候──「等一下!」
貴代尖聲叫道:「後頭有人!」
「咦?」
早野岐子轉過頭去。
貴代猛然把對方擠到欄杆上,然後抓住牠的兩腳向上提。
「妳幹什麼!」
早野岐子叫道。
信封落在地上,從裡頭飛出一堆切成鈔票大小的報紙,在風中散了開來。
「去死吧!去死吧!」
貴代使盡力氣把拚命掙扎的早野岐子推抬上欄杆。
「放開我!──殺人啊!」
早野岐子的叫聲被怒吼的風聲掩沒了。
安中打開了妻子病房的門。
裡頭一片黑暗,只能略微瞥見床上浮起的模糊人影。
「妳睡著了嗎?」
安中開口說道。
床發出了嘎吱的聲音;上面的人似乎動了一下。
「──一切都看明天啦。」
安中自言自語地說著,在椅子上坐下。「只要夏美能夠準時出現在演唱會上,就什
麼問題都沒有了。──我們兩個人的事,到時候再商量吧。」
床上傳來了微微的呼吸聲。
「我累壞了……。現在,只想一個人到遙遠的地方……。」
安中歎了一口氣。「儘快把這一切忘掉……。警察要是一直就這樣什麼也不查的話
,我就可以安心了……」
門忽然打開了。安中吃了一驚站起來。──一個護士站在那裡。
「老公!」
那個護士喚道。
「貴代,是妳──?」
安中呆住了。
「幹成啦!我剛剛把那個護士從屋頂上推下去了!」
「等等!先開一下燈!」
房裡亮了,──星澤夏美從床上坐了起來。
「夏美……」
安中喃喃說道。
「果然是你。」夏美說。
「妳聽到了!」
貴代的眼裡燃燒著怒火,狠狠地瞪著夏美。
「打算把我從屋頂上推下去的,就是妳吧。──然後,安中先生,你就在那時殺了
我父親!」
「把妳從屋頂上推下去?」
安中楞住了。「真的嗎?貴代!」
貴代直直地盯著丈夫看。
「沒錯!你從來不碰我的身體,卻跟這個女人有了小孩!不是嗎?」
安中的臉發白了。
「貴代……妳怎麼知道的?」
「永原告訴我的。他到我那裡,跟我說:絕對不原諒讓夏美懷孕的你!」
貴代用憎惡的眼光望著自己的丈夫。「──他簡直氣瘋啦。那麼老實的人會氣成那
樣,也是當然的。──自己的女兒被一個只不過為了讓她不能退出歌壇才來勾引她的傢
伙糟蹋了。有誰能原諒這種事呢?」
「別再說了!」
安中挪開了視線:「我是──。夏美,我真的喜歡妳。要不然──一直只能接受男
人的我,絕不會和妳發生肉體的關係……」
「不用再辯了。」
夏美冷冷地說。「你殺了我父親,有這件事就夠了。」
「不是我的錯哇!那是在爭執中發生的意外,我根本沒想到要殺他!」
安中搖著頭說。
「可是你還是殺了他。──這個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貴代脫下護士帽丟到一旁。
「親愛的,幹掉她。」
「妳說什麼?」
「這個女孩知道你恨我都殺了人的事情,不能讓她活下去!」
「別說傻話!夏美是──」
「是什麼?這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到底有什麼好?」
「沒有夏美的話,我就要破產了!」
「那又怎麼樣!就算有了錢,在牢裡能用嗎?」
「等一下。」
夏美靜靜地說。「誰也沒說要去告發你們做的事啊。」
「夏美──」
「明天的演唱會──不,應該說是今天的演唱會了;我可以去。」
「真的嗎?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等著妳了。這可是大新聞啊!」
安中的眼睛發亮。
「要我像以前一樣,繼續當歌星也可以,不過──」
「會把妳的酬勞提高的,一定會高到妳滿意為止!」
「我說的不是這個。」
夏美搖搖頭。
「那,是什麼事?」
夏美走下床,慢慢地靠近安中;然後,雙手環住了安中的脖子。
「在這之前,先抱我。」
「夏美……」
「可以嗎?──辦得到的話,我就繼續工作下去。」
「老公,」
貴代說:「不要被她騙了:為了這種女孩──」
「給我住嘴!」
安中吼道:「托夏美的福,我們才衣食不缺的!」
「什麼衣食不缺嘛!妳的妻子是我啊!」
「請你們安靜。」
夏美說道:「會被人聽到的。」
貴代的臉色變了。看著丈大抱住了夏美親吻,貴代不禁全身抖顫。
「不要吻她!──不要!」
貴代一邊叫著,一邊衝向安中的背後。
安中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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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夏美抽回自己的身子,打開門,走出病房。
一個像是偵夜班的護士走了過來。
「怎麼了嗎?」
「那間病房好像有人受傷啦。」
「啊,受傷?」
護士連忙跑了進去。
夏美快步往樓梯走去。
「──快來人哇!有人被刀刺了!快來人!」
護士的喊聲,在夏美的身後迴響著……。
舞臺燈光下「真不得了哇。」
克彥張望著整個會場。
一萬人──用說的似乎沒什麼感覺,但是一萬人擠進這個音樂廳之後,光是上升的
熱度就很可觀了。
「再十五分鐘就開演囉。」
千繪說。「你想,她會來嗎?」
「不知道哪。」
兩人站在舞臺的側牆邊。
演唱會的準備工作,就在主角缺席的情況下繼續進行著。
vTR攝影機也來了好幾部。
演唱會的內容當然有現場轉播;然而其他的電視臺為了要搶夏美究竟會不會出現的
新聞,也都擠在這裡等著。
「要是沒來的話,後果就嚴重啦。」千繪說道。
「搞不好會變成暴動喲。」
一個聲音傳來。
「啊,仁科先生。──後臺的情況如何?」
「好像在開守靈誦經會哪;松江社長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
「當然啦,因為安中常務居然就是兇手……。」
「而且安中太太還殺了護士跟自己的老公。──這下板東也好,松江也好,全都吃
不完兜著走啦。」仁科說道。
「殺傷永原濱子的,也是貴代對嗎?」
「嗯。在你們到場之前,濱子到公司去了一趟。然後正好看見了從裡頭出來的貴代
。」
「那麼,把桌子翻得亂七八糟的也是貴代囉。」
「因為擔心永原可能會把夏美的情人就是安中的證據放在公司吧。然後,濱子就把
貴代約到錄音間去。」
「通知警方到公司的,還是貴代吧。濱子一定是問貴代去公司做什麼。」
「大概是這樣吧。」
克彥點點頭,跟著問道:「讓夏美懷孕的是安中嗎?」
「嗯,好像是這樣子。不過,安中貴代現在還在情緒激動狀態,得過一陣子才能把
話講清楚了……」
「因為害怕夏美會退出歌壇,安中才引誘夏美嗎……」
「搞不好這是出自松江的授意。不過現在當事人安中死了,已經死無對證啦。」
「真是太可怕了。」
千繪說道:「我決定不幹明星這一行啦。」
「就算想幹也幹不成的,妳儘管放心好了。」
「咦!有好多人對我有興趣喲。有人看到電視上的訪問,還寫信來求婚呢。」
「這種事不妨晚點再考慮吧?」仁科笑著說。
「可是,仁科先生。」
「什麼?」
「您──不會把夏美的身世,還有這次事件的背景寫成報導吧?」
「想到永原,我就寫不下去了。──當然,媒體絕對不會放過炒作這件新聞的機會
的。不過我可不想當蒼蠅的一份子,要寫的話,就要以夏美的「夢想」當主題。」
「那麼……」
「所謂的偶像明星,只是一種不存在的虛象;就像是小說的主角、或者電影裡的英
雄美女們一樣,影像消失之後就湮滅無蹤了。所以呢,偶像明星還是維持原來「幸福的
少女」的形象就好了。」
克彥笑了笑:「就是這樣,你才出不了頭的哇。」
「少損我了!」
仁科也笑了起來。「──喲,剩五分鐘而已了。電視臺的播報員們要開始忙啦。」
「開始倒數讀秒囉。」千繪說。
朱子走了過來。
「啊,你們在這兒哇?為了避免等下被觀眾踩成肉餅,我勸你們還是趕快逃掉比較
好。」
「朱子小姐妳呢?」
「我是夏美的助理哇,總得待在這裡伺機而動嘛。」
「妳想她會來嗎?」
「不知道。」
朱子搖著頭。「也許覺得已經受夠了這個圈子裡的烏煙樟氣而決定不來了。不過,
如果這樣的話也很合理就是了。」
「可是,還有歌迷在等她呢。」
克彥說道。「而且是這麼多的歌迷!」
「要是一直被這種使命感所束縛,就太可憐啦。」
千繪說:「偶像明星也是凡人呢!」
「──謝謝。」
一個聲音傳來。
大家都一副無法置信的樣子回頭看。──夏美就站在那裡。
「──妳是怎麼進來的?」
朱子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問道。
「跟觀眾們一起進來的哇。這個打扮再戴上眼鏡,誰也不會注意我的。」
夏美身上還穿著千繪的衣服。
「妳打算怎麼辦?夏美?」朱子問。
「在來這裡的路上,我還在迷惑著。」
夏美說。「我也有想要向演藝界復仇的念頭,因為它奪去了我原來的歌聲,害死了
我的父親,然後──又取走了另一條性命。」
「對了,這個。」
克彥從口袋掏出了錄音帶。
夏美注視著克彥。
「這是妳的歌;在陽台上錄下來的。」
「那時的嗎?」
「嗯。──我想,如果今天能見面的話,一定要把這個還給妳。」
「為什麼?你不想留著它嗎?」
「這是屬於妳真實那一面的歌。我嘛,還是聽聽音準抖來抖去的歌就好了。」
夏美接過錄音帶,定定地看著它,然後問道:「──知道這首曲子的含義嗎?」
「嗯。是不是叫做「某個夜晚,在海的深處」?它的故事我聽過了。」
朱子恍然大悟。──夏美割腕自殺的時候,曾經說過的「海的深處」,就是這個嘛
。
夏美注視著克彥的雙眼。
「即使這樣──也願意當我的歌迷嗎?」
「當然。」
夏美輕輕地抱住克彥,兩人雙唇交觸。
「──以前已經有過一次了,記得嗎?」
「嗯。俗話不是說有一必有二嗎?我一直在期待呢。」克彥說。
夏美開懷地笑了。按著,轉過頭問朱子:「還有多久?」
「還剩一分鐘。」
「那──再親你一次。」
千繪斜眼看著夏美和克彥相擁的情景。──這未免也太囂張了嘛!
「妳,以後再也不會做那種傻事了吧。」
「嗯。──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夠聽到那首歌。在陽台上跟你相對而視的時候,我心
裡想:這樣就好了;已經有人聽見那首歌,我身上的重擔也可以放下了……」
「我瞭解。」
會場傳來了喧嘩聲。
「時間到啦。」朱子說道。
夏美離開克彥身邊。──臉上已經恢復偶像明星的表情了。
「麥克風呢?」
「控制中心有。」
嘈雜的聲浪一波波地擴散開來了。──夏美轉向千繪:「這件衣服,暫時再借我一
下好嗎?」
「送給妳吧。」
千繪點點頭。「就當作這次的紀念。」
「謝謝。」
夏美微笑著。
接著,她朝著舞臺的方向作了個深呼吸,挺直腰走了出去。
──巨大的歡聲震撼了整座音樂廳。
然後是鼓掌、口哨和高喊「夏美」的聲音。
夏美來到舞臺正中央,深深地一鞠躬;觀眾的狂熱達到了最高潮。
克彥正在熱烈鼓掌的時候,忽然被仁科輕輕地碰了一下。
順著仁科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最前排,有一張似普相識的臉孔正發出著震耳欲聾
的歡呼聲。
原來如此。克彥總算明白,為什麼夏美一直沒有被通緝了。
「夏──美──!」
這副壓倒一切的大嗓門,正是來自那個脫線的門倉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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