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川次郎 1 「對不起。」 有人喊。回頭一看,見到眼前站著一名警官時,中裡弘司並不覺得驚慌,臉色也沒 發青。 來了。不過,快得離譜。 「哦!」中裡弘司應一聲。 「噢,我以為你想幹傻事呢。」警官說。 中裡有點困惑,然後明白過來。這名警官並非因著知道他的事才喊他的。 想想,當然覺得可疑了。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鐘。一個男人手提旅行箱,站在陸橋 上,隔著欄杆俯視底下經過的私營鐵道電車,引起巡邏中的警官注意,也不是沒道理。 「出外旅行嗎?」警官看看他的旅行袋,隨口問。 畢竟沒問「離家出走嗎」。怎麼說,中裡是三十歲大的男人了。 「我剛出差回來……」中裡說。「因為車上喝了點酒,想吹吹夜風。」 「原來這樣。」 大概因為中裡穿著整齊,而且給人在一流企業做事的印象之故,警官似乎立刻理解 了。 何況中裡沒有撒謊,只是沒把詳細情形說出來罷了。 「請問……有什麼事?」中裡反問。 「你住這附近嗎?」 「十分鐘左右的路程。」 「是嗎?這一帶連續發生三宗盜竊案。」 「盜竊案?」 「所以太晚出街不太好,你會馬上回去吧!」 「我會的。」中裡回答。 「那就小心了。」 「謝謝……」 「冒犯了。」 相當溫文有禮的警官。最近人們對警察的評語不太好,說他們作威作福,中裡倒是 有點佩服這位警官。 警官既然叫他「回家」,如果不回去的話,他有對不起人的感覺。 「我的決心也不怎麼樣嘛。」中裡苦笑著喃喃自語。 中裡本來打算從那道陸橋縱身躍下尋死,正在等候列車經過。但在列車來到以前, 警官喊住了他。 「哎,算了吧!」 中裡仰望夜空。 突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包括今後等著自己的命運。 如此痛苦的折騰,就像假的一般。 不,真正的「痛苦」也許還未來到,總之現在要想一想明天的事——甚至是十分鐘 後的事;他也覺得十分渺茫…… 自己的家出現了,中裡困惑不已。 中裡的家是到處可見的普通小房子。這一帶的房子都是建好待售的,結構大同小異, 只是顏色不同。入夜之後,即使進自己的家,幾乎也要證實一下門牌才敢進去。 無論怎樣,這個時間通常都沒有行人了。 然而,中裡的家門前,聚集了一大群人。 中裡發現巡邏車的紅色警燈。 「怎麼來得那麼快。」他喃語。 可是——算了。現在才陷入感慨,既沒時間也沒必要了。 「啊,中裡先生!」 最先發現而喊他的,乃是住在前面兩三幢房子,連名字也叫不出的鄰居男人。 聚集的人群一同看著中裡,中裡慌忙垂下眼睛。 全是住在附近的人嗎?平時連假日也不多碰見的人,原來這一帶住著那麼多人啊。 中裡驀然驚歎起來。 「他是這裡的主人哦。」 最先發現中裡的男人對警察說。 「你是……」警察走過來。 「這是我的家。」 「請進來。」 中裡在對方的催促下,走進自己的家。 許多大漢在狹窄的屋內走來走去,中裡更加困惑不解了。 「請在這邊等一下。」 警察這樣告訴中裡,跑去找什麼人了。 嗚呼…… 相當勞師動眾啊。中裡呆呆地望著他們四處拍白粉末,他們在取指紋。 對不起,沒有必要那樣做……中裡好想告訴他們。 「讓你久等啦。」 走過來的,是個臉色蒼白無比的男人。 「怎麼是你?」中裡說。「你是片山嗎?」 「啊?」對方也驚訝地盯著中裡。「啊,你是中裡呀!」 「嗯。」 兩人是高中的同班同學。想不到在如此奇妙的地方見面。 「這裡是……你的家?」片山說。 「為何你會在這個地方?」中裡不明地問。 「我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刑警嘛。」 「你是刑警?」 假如不是處於這種環境的話,中裡可能大笑起來了。 他模模糊糊地記得片山是刑警的兒子,可是片山並不是當刑警的材料,他也知道。 「嗯。中裡,好好振作。」 片山的手搭住中裡的肩膀。 「你的臉色很難看哦。」 「我……有點貧血。」片山假咳一聲。「更重要的問題是——你太太被強盜殺了。」 「強盜?」 「嗯。她被刀刺了好幾下。好可憐……」 「你說什麼?」中裡啞然。 「鄰居的人聽見慘叫聲,打—一O報警,結果判明是當場死亡。」 「被刀所刺?」 「我知道你很難受。但是,能不能請你確認一下?」 中裡顯得呆然若失,被片山扶著,走進客廳。 「對不起。」片山說。「他是受害人的丈夫。」 「你好。」一名年長的男人站起來。 地面舖了白布,隆起人的形狀,處處有血滲現。 中裡蹲下身去,將白布一把掀開。 「是你太太沒錯吧!」片山提醒一句。 「嗯。」 是的。的確是自己的妻子千惠…… 可是——怎會有這麼荒唐的事? 這樣俯視血淋淋死去的妻子,中裡整個人愕然。 不可能有這種事!千惠應該是被我「勒死」才對。 儘管如此……這是怎麼回事? 「你沒事吧,中裡。」 遙遠的地方響起片山的聲音。 雖然表面上並沒受到太大的衝擊,可是中裡失去了知覺,暈倒在地。 「喂!什麼人叫救護車!」 片山的喊聲輕輕掠過他的耳際…… 2 「電話突然響起。」 針對這個句子,有些評論家會批評說。 「電話本來就更突然響起的嘛!」 這種人,不是從來不曾在半夜三更被電話聲嚇得跳起來,就是對聲音有飩感的人。 總歸一句,電話在不應該響起的時候朗朗作響,畢竟算是「突然」才是。 晴美也被不應該響的時候響起的電話聲,嚇得彈跳起來。 「電話……」 她揉一揉惺忪的睡眼,發現周圍的樣子不同平日。電話不是在平時擺放的地方響, 而是十分靠近。 對了,這裡不是自己的家。 她在酒店投宿中。 晴美摸索著開了床邊的燈。拿起話筒。 「是!」 她邊說邊望時鐘,凌晨五時。 「早安。」活潑開朗的女聲。「五點鐘了。」 「啊?」晴美吃了一驚。「請問——哪一位?」 「電話接線生。你不是吩咐我們早上五時晨早叫鐘麼?」 「晨早叫鐘?」 晴美想了一下。可是,怎麼想也想不起自己必須在早上五點起床的理由。 「哎,我並沒有拜託你們叫鐘哦。」 「啊……對不起。」接線生說了,急忙收線。 「開什麼玩笑嘛!」 晴美放下話筒,歎一口氣。 「喂,你覺得是不?」 雖然片山晴美是以「兩人份」的名義住進酒店,你可千萬別自以為是,誤會她是和 她所愛的石津刑警(其實是石津愛她多一點)一同躺在床上。 今晚同宿的乃是三色貓福爾摩斯。 她哥哥片山義太郎有任務在身,在警視廳過夜。由於片山兄妹住的公寓有水管工程, 兩三天不能用水,於是晴美和福爾摩斯一同來到這間酒店暫時避難。 反正都住了,不如索性找一間比較豪華的酒店來住。昨晚晴美和學生時代的朋友在 酒吧聊天,聊到將近凌晨一點鐘,因此五點鐘被人吵醒,乃是非常困擾的事。 「瞄!」 福爾摩斯也被吵醒了,似乎很不愉快地叫了一聲,打個大哈欠。 晴美閉起眼睛準備再睡一覺,福爾摩斯也蜷成一團,開始發出呼呼的呼嚕聲。 晴美有點羨慕起貓兒來,為何它們可以馬上睡得著? 假如人類也能一躺下就睡著的話,大概可以節約不少時間。不過……偶爾有睡不著 的夜晚,說不定也是好事。 睡不著的夜裡,可以隨意胡思亂想,也很有趣。 這樣想著想著,晴美不知不覺地沉入夢鄉…… 然而,當她快要睡著時,電話又響了。 「嘩!」 這次甚至驚叫著跳起來。開燈一看,五點半。 「是!」她以為有什麼急事找自己,立刻拿起話筒。 「早安!五點半了,請起床——」 「哎,我說過,我並沒有拜託你們叫鐘!」晴美生氣地說。 「噢,對不起。奇怪……」對方在嘀咕著。 「奇怪的是你!」 晴美說完,用力摔掉話筒。「真是!」 她鑽到床上.用毛毯蒙住頭。 「這次再來叫鐘的話——我會告你!」 「瞄!」福爾摩斯也有同感。 氣得冒煙,加上醒了,普通人多半再也睡不著了。不過,晴美畢竟不是「普通」之 輩。十分鐘後,她已發出呼嚕呼嚕的鼾聲睡熟了。 這天是星期六,公司休息,若是這樣子一覺睡到中午的話,對晴美而言,則是一種 幸福了。 可是…… 恰恰六點鐘,電話又「突然」朗朗響起。 「請問……」 一個戰戰兢兢的聲音,聽起來就在身邊的樣子,晴美不由轉過去。 「什麼事?」晴美愛理不理地問。 平日的晴美,絕對不會這麼冷淡。雖然不至於對任何人都露出盈盈笑意,但是如今 站在那裡的是個二十二、三歲的少女,跟自己年紀相仿,看上去相當內向,而且垂下粉 臉,顯得有點哀愁的表情。換作平時,晴美一定溫和地微笑著問:「有什麼事嗎?」 可是今天一大早,來了三個搞錯了的叫鐘電話吵醒了她。無論晴美怎樣親切都好, 自然免不了心情惡劣了。 「你是……片山晴美小姐吧?」少女說。 「是的。」 不可能叫自己簽名吧。有什麼事呢?世上不會有好事者,叫個平凡的白領麗人簽名 才是—— 「抱歉!」 少女深深一鞠躬,跟著嚶嚶啜泣起來。 晴美不禁頭痛起來。怎麼說都好,這裡是酒店的咖啡室。 周圍的桌子幾乎坐滿了人,在這種地方哭的話,未免…… 「哎哎,我不曉得你有什麼事,總之,請你先坐下來好不好?」 「瞄!」 「啊,福爾摩斯在這兒。那你坐這邊好了。」晴美讓少女在另一張空椅子坐下。 「哎,我根本不認識你,怎麼突然哭了?」 晴美提出十分理所當然的問題。 「是我。」 「啊?」 「今天早上——打了三次叫鐘電話給你的,就是我。」 「啊?」 晴美終於明白過來,點點頭。 「真的萬分抱歉。今早是我不對,做了不該做的事,上司說我冒犯了客人,準備革 我的職……」 「等等!」晴美焦急地說。「我可沒說你這樣做就要開除哦!」 「嗯。我知道。上司說,這次閉起眼睛放過我,下次再重犯的話,不許爭辯,叫我 『執包袱』……」 「那麼,現在沒事了吧!好極啦。」 晴美松一口氣。這樣子開除一個人的話,回味起來就不是味兒了。 「干嘛要做那種事?」 晴美等她回復情緒後,請那名自稱千田英子的少女喝咖啡。然後不經意地這樣問。 「我是輪夜班的,很早就寢。可是有點苦惱的事,睡不著,精神恍惚之余,於是 才……」 「苦惱的事?怎樣的事?」 不要問就好了,然而不由自主地向出口,正是晴美的性格寫照。 晴美發覺福爾摩斯以嘲弄的眼光看自己,她向它打個眼色。 千田英子喝了一大口咖啡,吁一口氣,說:「我有了意中人,但不知道應不應該和 他結婚。」 「是嗎?」不知何故,晴美突然冷談起來。「隨你喜歡好了。」 然後把臉扭過一邊去。 對方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晴美的微妙心理變化,接下去說: 「他是再婚的。不過,他太太已經死了……自從他和我交往,而且談婚論嫁之後, 不停地有怪事發生。所以我很害怕。」 「怪事?」 「嗯。我說出來,可能你會取笑我——好像是他死去的太太在干擾我們的事。」 晴美坐直身體,她最喜歡這種故事了。 福爾摩斯彷彿覺得沒奈何了,在椅子上躺臥下來,臉兒朝向一邊…… 「是不是出現了幽靈?」 「那倒不是……不過,他太太是被強盜殺死的,一定留下悔恨而陰魂不散……」 「被殺的?那真可憐。」 「我想是半年前的事了。兇手殺人後,正要闖進其他人家裡時候,被警方發現。兇 手想逃,卻被警察開槍打死了。」 「也即是說,她到死都不知道兇手是誰了。」晴美相當認真地說。「看來她畢竟嫉 妒你和她丈夫之間的關係啦。」 「難道真有那種事?你怎麼想?」千田英子探前身體問。 福爾摩斯咻的抬起臉來。 侍應生兩手捧著咖啡壺走過來,那是剛剛泡好的咖啡,分別盛滿兩個壺。踏著登登 登的快步來到桌子之間,準備從千田英子的身邊經過。 福爾摩斯冷不防地從椅子上面縱身躍起,瞄準千田英子的臉撲上去。 「嘩!」 千田英子嚇得往後仰,就這樣從椅子上跌倒在地上。 同時——不,僅差一秒左右——看來是福爾摩斯的動作比較快,拿著咖啡壺的侍應 生腳下一滑。 地面有水,他的皮鞋踩上去,打個滋溜,滑倒了。 「啊!他喊了一聲。那一剎那之前,滾熱的咖啡通通倒在千田英子坐過的椅子上。 「晴美小姐!」 叫聲響徹四周,沖進房間來的,當然是石津刑警了。前去開門的千田英子嚇得差點 跌坐在地上。 「不要緊吧!聽說你被熱咖啡澆在身上受了重傷——」 「石津!冷靜點!」晴美慌忙責備他。「我沒什麼,只是讓咖啡沾到衣服而已。對 了,你怎知道我在這兒?」 晴美覺得意外也不是沒道理。 剛才由於福爾摩斯撲上來,千田英子才倖免沒讓熱咖啡燙到,可是整個人跌在地上, 咖啡往外擴散,結果裙子全浸在咖啡裡。 晴美也被桌面淌下來的咖啡弄髒了裙子,酒店方面為她預備了一個房間。 「我哥哥打電話告訴你的?」 「嗯。片山兄查案查得忙不過來,叫我拿衣服給你。」 「對不起。那麼,換洗的衣服呢?」 「糟糕!」石津拍拍自己的頭。「我放在車上了。」 石津沖出去後,千田英子笑著說: 「他很有趣。跟他交朋友一定很開心。」 「那是真的。」 「令兄叫——片山先生?」 「是的。小姓也是片山。為何這樣問?」 「剛才那位先生說起查案,難道令兄是警局的——」 「他在警視廳搜查一科。」 「那真是……」英子瞪大眼睛。 「對不起。」有男人開門探臉進來。 「啊,中裡先生。」英子說。「抱歉,麻煩你做一件不合理的事。」 「沒關係,我是隨便挑的。」 男人說著,把紙袋遞給英子。 「是這位小組——救了我。」 「那真感激。」男人向晴美鞠個躬。 「不,真正救了她的是這只貓。」晴美指一指福爾摩斯。 「是嗎?哎,怪可憐的。」 「啊?」 「看來它身上澆到不少咖啡。」 福爾摩斯是三色貓。身上有褐色的部分。那人誤會以為是咖啡弄到的痕跡。 過了一陣,英子才撲哧而笑。 晴美終於知道男人說了什麼,不由大笑起來。 只有一個覺得美麗的毛色尊嚴受到傷害而悻悻然,就是福爾摩斯…… 3 「他們竟然說我很無聊哦。」女人重複地說。「警察不是人民公僕麼?不是為民服 務的麼?竟然取笑說是『無聊』咧!」 「萬分對不住!」片山道歉。 「我說有善良的市民受到狙擊.警察居然表示『無聊』!我真的氣了,恨不得踢他 一腳!」 對方好象真的想凌空踢過來的氣勢,令片山慌忙從椅上退後閃開。 「不過嘛——」女人歎息。「既然現在派了一名正經辦事的刑警來,我就饒恕了 吧!」 「萬分對不住!」 干嘛要我陪不是?片山有點不滿。 千田英子的上司三宅佑子,與其說是「職業女性」,不如說是哪間酒廊的「老闆娘」 更適當。 身材微胖,稱不上風姿綽約,但她一邊跟片山談話,一邊聽聽公事的電話,或者對 下屬作出麻利的判斷的樣子,看起來十分精明能幹,年紀在四十歲左右。 作為一名女性,可以坐上一流酒店總經理的威嚴位子,確實不是小可之輩。 「聽說你和中裡先生是學生時代就認識的朋友。」三宅佑子的語氣稍微緩和下來。 「是的。去年他太太被殺的命案發生時,我們久別重逢……」片山說。 「真是不幸的事。」三宅佑子皺起眉頭。 「中裡在貴公司——」 「已經五年多了吧!」三宅佑子點點頭。「在敝公司出入的營業員之中,以他的人 緣最好,待人和藹親切,為人優雅。這樣的人為何遭遇如此不幸?大家都很同情他。」 「原來如此。」 「不過,中裡先生年輕,如果找到適合的對象,應該再婚的。聽說是千田小姐,我 聽到消息時,幾乎鼓掌為他高興。」 「哦。這麼說,千田英子和中裡的事,你很早就知道了?」 「不。」三宅佑子搖搖頭。「我這個人,對那方面的事遲鈍過人。我手下的女孩稱 呼我是『恐怖的飩感人物』。」 好厲害的諢名。片山差點噴飯。 「你知道我另一個別名叫什麼嗎?」 「這個……」 「從我的體型得的,叫『恐怖的汽油桶』。虧她們想得出來,我很佩服!」 三宅佑子愉快地笑了。 片山想,在這樣的上司手下做事,大概輕松又愉快吧! 「千田英子的性命受狙擊,乃是幾時的事?」片山回到正題。 「第一次是一個月前的時候吧!」三宅佑子說。「當時她到倉庫去拿發票之類的庫 存品。」 「所謂的倉庫——」 「在這幢大廈的地庫,讓我帶路吧!」 說完,佑子咻的站起來。與人身輕如燕的印象,跟外形不相稱。若不是平時就習慣 了,很難做到這個地步。 佑子領著片山走向電梯。 雖然這裡是酒店,但業務用的電梯速度相當緩慢。 好不容易上來了。電梯門打開時,當事人千田英子在裡面。 「哎,恰恰好。千田小姐,我正要為這位片山刑警先生引路去倉庫。你也一起來 吧!」 「啊——是!」 於是千田英子就這樣跟著片山等人,一同搭電梯下到地庫去。 晴美在同一間酒店遇到淋咖啡事件,已經過了十天。 老實說,片山不是為這事而來的。那天,好不容易處理了一單大的案子,不值勤的 時候,晴美閒閒地說。 「反正沒有約會對象,很空閒吧!」 然後把千田英子受到「前妻的亡靈」狙擊的事告訴片山,叫他前來證實一下。 的確,片山對中裡千惠被殺一案仍耿耿於懷。那段時期,在那一帶有兇犯出沒的事 是事實。 其他家庭也有人被犯人傷害。其中一名主婦險些被勒死的事也發生過。 中裡千惠曾經被勒住脖子,失去知覺之後復被刺殺的情形,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究竟那是不是強盜行兇所為,卻找不到決定性的證據。 強盜被警方槍斃了,這件事已無從確認。的確沒有證據可以「否定」是那強盜干的 推測。 但是還有微妙的疑點。 結果,這宗案子等於完全「落實」,大家逐漸淡忘了。片山所以忘不了,概因受害 人是老朋友的妻子之故。 就這當兒,發生這次的騷動。 當然,片山根本不相信什麼「前妻的亡靈」之類的鬼話。千田英子的苦惱,只不過 是「自尋煩惱」、「杞人之憂」罷了。 但是晴美堅持地說,那次咖啡罩頭臉地澆下來,「肯定是有人事先故意在地上灑了 水」。 不知何故,甚至連福爾摩斯也同意晴美的見解,跟她同聲同氣。 如此這般,他只好犧牲不值勤的假日,跑到千田英子上班的酒店來了。 「那個時期,我負責總務的工作。」 搭電梯下地庫時,千田英子這樣說。 「千田小姐調去做接線生的工作,乃是半個月前的事。」佑子解釋。「因她的聲音 很美,說話方式清楚又明快。」 「剛剛換新工作的關係,在不應該叫鐘的時候吵醒了令妹,非常抱歉。」英子難為 情地說。 「還有,她的頂頭上司為這件事恐嚇她一番,說要革職什麼的。說起來也是當然的 事,接線生的工作是以客人為對像嘛。」 「托福,捨妹因此卷入怪事件而沾沾自喜。」片山苦笑著說。「她這人就有這種毛 病,好管閒事。」 「可是,偶然巧合也是有趣的事嘛。」三宅佑子說。「令妹竟然是中裡先生老同學 的妹妹,不是巧合是什麼?」 地庫的通道和酒店客房完全不同樣子,冷冰冰的,而且無甚情趣可言,煞風景得很。 「這裡就是倉庫了。」 三宅佑子用力打開一道看似厚重的門。 所謂倉庫,首先跟世上所有倉庫一樣,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當時我在那裡頭。」千田英子說。「傳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怎樣的腳步聲?」 「不曉得。總之響起聲音,而且,有別人進來倉庫並不奇怪嘛。」 「說的也是。」 「我不在意,從那個架子拿出發票來。就在這時候,突然有重重的箱子從頭頂上掉 下來。」 「有沒有受傷?」 「上面傳來響聲嘛,我以為是什麼東西,轉頭一看,箱子就壓下來了……但還好讓 我下意識地閃過一邊。假如真的打中的話,我想一定傷得很嚴重。」 「原來如此。」片山點點頭。「當時如果好好調查一下就好了。」 「可是——我做夢也沒想過有人故意陷害我呀。我也不記得曾經被人怨很過。」 然而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幽靈是沒有腳步聲的,大概也不會推箱子。 「除了這件事以外,還有別的吧!」 離開倉庫時,片山問三宅佑子。 「在樓梯發生的。」 「樓梯?哪裡的樓梯?」 「酒店五樓有個休憩室,因為有些工作是站著做的,為了讓職員輪流休息,所以預 備了一個榻榻米房間。」 「千田小姐上去休息時發生的事?」 「那天我休息完畢,準備從樓梯走下一樓的時候。」 「怎不利用電梯?」 「電梯反而慢嘛,而且是下樓。」 「原來如此。」 「當我正要舉步下梯階時,冷不防被人從後面猛然一推——我滾跌到樓梯之間的休 息平台上。」 「那次險些折斷骨頭。」三宅佑子皺起眉頭說。 「你看到是誰幹的嗎!」 「噢。我沒那份閒情……幸好我當時捉緊欄杆,所以跌倒的速度不太快,這才不至 於造成大礙。」 這是相當明顯的「受狙擊」了。 畢竟不是單單恐嚇,不妨看作「想謀殺」了,片山想。 片山從三宅佑子手上拿到一張職員用的食券,前去酒店咖啡室吃午餐。 「這點優待接受也無妨吧!怎麼說,我是在不值勤的日子跑來的。」片山這樣為自 己找借口。 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 午飯時間已結束,晚餐又太早的關係,咖啡室相當空了。 他一個人在靠窗的桌子坐下,呆呆地望著外面。 「讓你久等啦。」 侍應生把咖喱飯和菜湯的套餐放在他前面。 「謝謝。喔,附帶咖啡呀。」 然後拿起紙巾,攤開來。 就這當兒——一張紙條翩然掉下。 「什麼玩意?」 片山撿起來,眨眨眼睛。 上面有人用潦草的字體寫著:「最嫉妒千田英子的人是田代忠枝。」 片山環視四周。到底是誰擺在這兒的呢? 剛才是誰把餐巾和刀叉等餐具放下的,完全記不起來。 「田代忠枝?」 出現一個新名字了。 「唉,真糟糕。」 不值勤的日子,只有今天和明天兩日而已。但是,光憑目前為止所發生的怪事,能 否當作殺人未遂而提出搜查呢? 當事人千田英子並沒有向警方呈報。 「有沒有認真去做呀?」 有人倏然在他面前坐下…… 「晴美!」 「我出來辦事,順路轉過來看看。你在吃什麼?」 「人家送的食券。」 「好狡猾!我那一份呢?」 「總不好意思開口叫人送我兩人份的食券吧!」 「好吧!算了,反正我吃過午飯了。哎,橙汁一杯!」 「跑出這種東西來啦!」 片山把那張寫著田代忠枝名字的字條拿給晴美看,又把千田英子受狙擊的事說出來, 晴美當然雙眼發亮了。 「即使她說沒有惹人仇恨,看來果然有人嫉妒她。」 「但我沒時間去查訪了。我只有今明兩天假期而已。」 「何不趕緊查一查?」 「怎麼查?」 晴美叫住一名女侍應,問:「請問這裡有沒有一位叫田代忠枝的?」 「田代?我想很快就來上班的。她從下午四點開始上班。」 「對不起,如果她來了,可否過來通知我們一聲?」 「遵命。」 片山還在發呆時,晴美若無其事地說: 「我有事情要辦,喝了橙汁就走。」 「那我呢?」 「你向那個叫田代的人問話呀。」 「但是不知道這個情報是真是假啊!」 「假來就假去好了。只要問她是誰寫的東西,有無頭緒不就行了?總之比什麼也不 同的好。這杯橙汁替我先付錢啦!」 「喂——」 「拜拜啦!加油哦!」 晴美快步走開了。 「什麼叫加油嘛!」片山歎息。 四點鐘上班……不是凌晨四時吧! 幸好不是。 過了一會,一名穿女侍應制服的年輕少女走過來。 「恕我冒昧——我叫田代,請問找我有什麼事……」 「你好。」片山欠了欠身。「對不起——其實我是——警視廳的人。」 片山出示警察證。 「哦……」田代忠枝的神情有點不安。「找我是為了……」 「有點事想向你請教。我正在調查千田英子的事……」 「我不知道!」 片山的話還沒說完,田代已發出尖銳的叫聲,嚇得片山呆住了。 「是這樣的——」 「不是我!我沒做什麼壞事!」 她的聲音在咖啡室中回響,其他人瞪大了眼,不知發生什麼事。 「我又沒說什麼,請你沉著些——」 片山捉住田代忠枝的腕臂,片山只想讓對方坐下來,別無他法。 「放手!」 田代忠枝發出更尖銳的叫聲,甩掉片山的手,奔了出去。 「等一等!喂!小姐!」 在這種情勢之下,片山不得不追上去了。 田代忠枝不是奔向大堂,而是裡頭的廚房。片山當然也跟著沖進廚房去了。 4 「真是開玩笑!」 從浴室出來後,片山終於歎一口氣。 「還有一點點咖喱的味道哦。」晴美說。 「是嗎?那也沒法子了,我已經洗了五次頭了。」 「跟片山兄在一起時,總是覺得肚子很餓似的。」石津在旁插嘴。惹來片山惡狠狠 的一瞪眼。 「對不起。」說抱歉的是田代志枝。 「瞄!」 鼻子敏感的福爾摩斯避免走近片山身邊,跑到房間角落,一骨碌躺下來。 剛才片山追田代忠枝追到廚房,跟一部恰好載著咖喱的餐車撞個正著,栽頭栽臉淋 得呱呱叫。 又熱、又辣、又有味道,情形十分悲慘。結果在田代忠枝的護送下,才能回到自己 的公寓。 「片山兄。」剛好跑來的石津說。「什麼咖喱?牛肉咖喱還是蝦咖喱?」 「誰知道?」 真是的。干嘛自己要在不值勤的日子被咖喱澆頭。「洗禮」?片山很想問一問上 帝…… 「田代小姐,當時為什麼逃跑?」晴美問。 「我以為他要捉住我,所以……」田代忠枝向上翻眼珠看片山。「這位先生用非常 可怕的眼神盯著我的關係。」 「喔,那真是可憐。」晴美歎息。 究竟誰可憐?片山當真氣炸了肺。 「那張字條是誰寫的,有無頭緒?」 「任何人寫都不奇怪。」田代忠枝說。 「那是怎麼回事?」 「中裡先生在酒店裡常常走進走出的,女孩們都對他青睞有加。他溫柔體貼,十分 善解人意,做事又細心,但他有了太太的關係,當然保持相當距離,不會認真怎麼樣。 然而……」 「他太太被殺了。」 「因而情況一下子急轉直變。在那之前,我和中裡先生相當熟絡,不過,我發誓, 我們沒有曖昧關係!」 「知道啦,不要發出刺耳的叫聲好不好?」片山皺起眉頭。 「對不起——總之,別人都說我有男子漢作風,中裡先生覺得跟我交朋友很輕松。」 晴美大略可以了解她的意思。他們之間不是扭扭捏捏的關係,而是肝膽相照的朋友。 「另一方面,中裡先生恢復王老五生活後,好些單身女孩開始接近他了。」 「千田小姐也是其一?」 「不。千田是新來的,中裡先生幾乎沒有跟她談過話。」 「那你呢?」 「一定用尖銳的聲音窮追不捨了。」片山問。 「才不呢!我什麼也沒做!真的!」 餐櫥的玻璃門,被她的女高音震得咯噠咯噠的。 「鎮定一點!」晴美慌忙安慰她一番。 「對不起。」田代忠枝不好意思地說。 片山想,她不如改行當女高音算了。 「可是,由於我和中裡先生很熟絡,對他有意的女孩們,開始在我背後說壞話了。」 「那真糟糕。」晴美說。 「就這當時,傳出中裡先生要跟千田英子結婚的消息,大家都很失望,不過沒有死 心。」 「她們覺得還有希望?」 「好像是的。千田英子幾次遇到危險,我看多半是其中一個情敵干的。」 「可是,她們還是不放過你吧!」 「我也覺得中裡先生是個出色的男性,但他已經決定別人結婚了,我絕不會苦苦糾 纏他的。」 「我懂啦。哎,哥哥,不如好好調查那張字條是誰寫的,說不定可以知道誰是歹人 哦。」 「我才不干。」片山皺著眉頭。「下次誰曉得會被什麼罩頭淋下?」 「若是紫菜湯之類的,不是對頭髮有益嗎?」石津說。 「瞄!」福爾摩斯愉快地附和。 「你呀,事不關己,己不憂心!福爾摩斯啊!幫我說幾句話好不好?」 福爾摩斯嫌麻煩似的站起來,抬瞼去看書架。 「那邊有什麼好看的?」 福爾摩斯縱身一躍,前肢搭在書架上,輕輕捅一捅其中一本書。 「幽靈的故事?」 「你的意思是,畢竟是中裡千惠的鬼魂干的了。」片山自作聰明地說。 「瞄!」福爾摩斯不耐煩地叫。 「我懂了!」晴美啪地彈了一下指頭。「不妨想想看。為何千田英子會說出『死去 的中裡太太狙擊我』?」 「那是——」片山說了一半,沉吟起來。「原來如此。有古怪。」 「可不是嗎?不管是倉庫中發生的事,或者在樓梯被人推跌的事,全是在酒店中發 生的哦!干嘛她堅持是亡靈的所作所為?」 「確實奇妙。我竟沒留意到。」 「千田英子一定也有事情隱瞞著。」 「唔,說不定她所說的乃是狂言!」 「怪就怪在這裡,目的何在?」 「若是這樣,他隱瞞著什麼?」 「把它查出來,不是哥哥的份內工作麼?」 「喂!我不值勤呀!」 「反正閒著,查查看有什麼要緊?」 「瞄!」福爾摩斯的眼睛瞄向門口。 「怎麼啦?」片山問。 福爾摩斯往門口沖過去,同時發出激烈的叫聲。 「外面有事!」晴美喊著衝到門邊,一把打開大門。 「千田小姐!」 千田英子慢慢向她撲倒下來,晴美好不容易才把她扶住。 「有血!石津,快叫救護車!」 「是!」 石津把千田英子抱起,讓她躺在榻榻米上。 「她的肋腹有血流出來!哥哥,快打—一九!」 「正在打著!」 「她被刺了!石津,傷口——」 「必須先止血再說!」 「讓我來!」田代忠枝說。 「你會止血?」 「我上過看護學校。」田代忠枝把袖子挽上去,大聲喊:「給我一張床單或毛巾!」 在這種情形下,不管她叫得多大聲,誰也不會埋怨了。 片山也沒精力去埋怨什麼,因他臉色青青地打完一一九後,整個人軟綿綿地癱坐在 那裡。 「你說什麼?」片山瞪著中裡。 「對不起。」中裡抱頭呻吟著。「我以為警察會逮捕我的。可是……奇怪的是,千 惠竟然是被強盜殺死的!」 「那麼,是你勒住她的脖子的了?」 中裡沉默地點點頭。 這時已經接近黎明。 中裡接獲片山的通知,趕來醫院,聽說千田英子意識不明,頓時垂頭喪氣的樣子。 「中裡——到底為什麼會落到那種田地?」片山問。 「千惠有了男人。」中裡說。「不過,我也有錯。我太忙了,每天半夜一兩點才回 家,休假時也忙著打高爾夫球之類的,一點也不關心她。後來才會這樣反省,當時只是 氣得冒火……」 「那天晚上呢?」 「那天我出差,提早回來。我比預期提早處理好工作,趕得及搭最後一班車回到東 京。本來是預定第二天早上回來的。」 「然後,回到家裡……」 「恰好遇見千惠送男人出門。」中裡露出一個痙攣似的笑。「真諷刺。千惠打電話 叫計程送他,而我所搭的計程車剛好抵步。」 「是這樣的啊。」 「於是我們爭執起來,即使知道她有男人,若不是在那種情況下撞見的話,我也沒 想到要殺了她!」中裡用力握緊拳頭。「進去一看,床還是亂糟糟的,自然怒火中燒 了。」 「哦。」 「當我察覺時,我已勒住她的脖子,而她軟綿綿的……我連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 事,就這樣走出家門,手裡還提著旅行箱。我想一死了之,就在那時,一名警察經過— —」 「錯過死的機會?」 「正是如此。於是我帶著萬事已休的心情,又回到家裡,結果一看……你們已經來 了。」 「原來這樣。」 「強盜也是傻瓜。千惠已經死了,干嘛還刺她一刀?」中裡搖搖頭。「我本來就當 在現場自首才對,可是,不知何故……當我遲疑期間,兇手被你們打死了。大家對我說 了許多哀悼的話,我在不知不覺之間,回復原來的狀態,照常生活起來。」 「哦。」 「你會逮捕我嗎?」 「難處就在這裡。你懂嗎?你太太是被刺死的。」 「什麼?」 「她被勒住脖子,可能失去了知覺,但是沒有死去。」 「真的?」 「那是肯定的。不過,你也的確對她有殺意。我沒辦法作出判斷。」片山輕歎一口 氣。「無論如何,我把事情交給上司處理好了。」 「好。我不會逃,也不躲就是了。」 「可是,千田英子小組為何受狙擊呢?」 「我也不曉得。若是慪氣而做的話尚可理解,竟然有意謀殺則不同尋常了。」 「嗯哼……」 片山想,真正殺死中裡千惠的,說不定也不是那個強盜。 不錯,假設強盜進去時,看到女人倒在地上,他會怎麼做? 不管女人是否被勒死了,隨時有救護車來,或者有人趕來,對強盜來說,任何一種 情形都很危險。 首先當然是趕快逃跑了。不,縱使他是在千惠身邊找值錢的東西,也沒必要刺她幾 刀才對。 若是千惠適時恢復知覺,發現強盜而大嚷大叫又如何?事到如今,當時的狀況已無 從掌握,可是疑點實在太多了。 另一方面,站在片山的立場,他也不完全相信中裡所說的一切。 說不定中裡不僅勒住太太的脖子,刺死她的也是他本人。 千惠有男人的事不知是真是假。可能反過來說,中裡有女人的事被千惠發現了。 從頭開始重新調查好了,片山想。 醫生走過來說,千田英子性命無礙,有辦法獲救,然後走開。 正當松一口氣之際,晴美和田代忠枝跑來了。 「醫生說有救了。」片山說。 「好極啦。」田代忠枝按住胸口,閉起眼睛。「我擔心自己的急救法處理不當,不 知怎辦才好呢。」 「謝謝你,忠枝。」 中裡向她鞠躬致意。田代忠枝高興得滿臉通紅。 那段時候,片山把晴美拉過一邊,把中裡所說的告訴了她。 「那麼,是誰刺傷了千田英子?」 「不知道。除非她本人看到兇手是誰,目前的階段,毫無頭緒。」 「你要振作哦。」 「我今天不值勤。」片山提出抗議…… 5 「好傢伙!」 石津氣得臉紅耳赤。 「他和晴美小姐手挽著手走路呢!」 「有什麼關係嘛!」片山安慰他。 「有關係!太親熱了!」 「她是故意這樣做的。」 「可是,起碼應該相隔兩三米才是!」 「那就不是拍拖了啦!」 晚上,一條冷冷清清的馬路上。 中裡和晴美手挽手,肩靠肩漫步。片山和石津落後一段距離跟在兩人後面。 「那傢伙很可疑。」石津又在發牢騷。「竟然連勒太太脖子的事也做得出!」 「看來你也可能上前勒住中裡的脖子。」 「我不在乎。」 「別胡鬧了。」片山苦笑。 「在這裡可以了。」晴美停下腳步。 「再見。」 中裡走開後,晴美開始一個人邁步。 「再跟蹤一會好了。」片山說。 「瞧,片山兄……」 片山往石津指示的方向望去,但見一條可疑的人影緊緊跟隨晴美移動。 「是誰呢?」 「逮住他吧!」 「且慢。焦急反而壞事——」 「萬一他對晴美小姐不利怎麼辦?」 「安靜!對方會聽見的!」 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那條人影從後面奔近晴美。片山也在瞬間嚇得冒冷汗。 「危險!」片山喊著沖上前去。 晴美在轉身的當兒,用皮包猛打那條人影。 「嘩!」對方仰臉跌倒。 「王八蛋!」石津撲身壓到那人身上,那人不哼一聲就暈倒在地。 「那樣子行不通。」晴美說。「裝模作樣,誰也不會上當的。」 「唔。」片山一邊吃消夜一邊點頭。「再來一碗茶泡飯。」 「哥哥好會吃!」 「你和中裡吃過豐富的晚餐吧?我和石津是在路邊站著隨便吃的。」片山抗議。 「我又沒說不能吃!」晴美把飯碗遞回給片山。「來,請!」 中裡和晴美假裝親熱,引誘那個刺傷千田英子的犯人出來現身的戰略,看來落空了。 被石津壓暈過去的男人,原來只是普通的扒手。 「看樣子,中裡的話是真的。他太太的確有情夫。」 「情夫?」 「嗯。我聽一名跟他太太很熟的女友說的,終於搞清楚了。」 「當中裡回到家時,那人是否見到他?」 「不曉得。明天我會和他見面。」片山說。 「瞄!」福爾摩斯叫。它對片山的話似乎很感興趣。 「它叫你帶它去呢。」晴美說。 「那倒無所謂。你怎麼樣?」 「明天有工作,不能請假。很遺憾。」晴美惋惜地說。 「瞄!」 「福爾摩斯!怎麼好像很高興我不能去似的!」晴美向它扮鬼臉。 這樣看來,晴美暫時不會嫁人了,片山想。 「你說誰?」池上皺起眉頭。 「我說中裡千惠,半年前被殺的那位太太。」片山說。 「哦。」池上點點頭。「關於那件事呀,怎麼啦?」 在咖啡室見到那個叫池上的男人,是個憑外表看不出他在做什麼的類型。 「你和千惠女士交往過吧!」片山提醒一句。 「嗯哼。」 「她遇害那日,你們見過面吧?」 「應該是吧!」 「聽中裡說,他搭計程車回到家時,你正好出來。」 「對,有過這樣的事。我覺得不宜久留嘛。」池上抽著煙說。「為何到現在才查這 件事?」 「中裡太太被殺事件,出現一些需要查一查的事情。」 「強盜干的,是不?」 「那可不一定。」 「難道是她老公?當時他好象氣得很厲害。」池上笑起來。 片山逐漸煩躁起來。在千惠被殺之前,創造契機的就是這個男人了。 福爾摩斯原本坐在旁邊得椅子上,突然輕輕捅一捅片山的膝蓋。 嗯,什麼? 「對了,當天晚上,千惠女士是否提起有什麼人會來找她?」 「沒有。我記不起來。」 「這麼說,你也不清楚你離開以後得事啦。」 「當然了,我又不是千里眼。」 「儘管如此,你卻很清楚地知道,後來她丈夫非常憤怒。」 片山的話使池上臉上的笑容消失。 「這——我想多半是這樣……」 「不要撒謊的好。」 「我沒撒謊。」池上生氣了。 「是嗎?我們終於找到那部你搭乘的計程車啦。當晚的事,司機記得很清楚。他作 證說,你是上車了,不過很快就下車啦。」 這是片山故弄玄虛。福爾摩斯閉起眼睛,似乎愛理不理的樣子。 池上移開視線,說:「既然知道了,何不早點說?」 得手啦!片山好不容易忍往笑意。 「也即是說,殺死千惠女士你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開玩笑!」池上睜大雙眼。「我干嘛要殺她?我和她只是普通的性伴侶罷了。真 的!」 「為何回中裡的家?」 「因為我……畢竟很在意嘛。」 「你覺得有趣,想看表演?」 池上聳聳肩,說:「大概是吧!不過,我真的沒有殺她喲!」 「你看到什麼?」 「我——」 「你肯定看到了什麼。」片山說。「中裡飛奔出去以後,發生了什麼事?」 「不,我什麼都沒看到。真的,沒有任何人來過,而且我也很快回去了……」 「你不做事,卻有飯吃。收入的來源是什麼?」 「我做各種瑣碎工作維生。」 「譬如?」 池上抹掉額上的汗,片山斜睨著他。 「你以敲詐金錢過日子。對不對?」 池上的表情宛若咬嚼一條苦蟲,終於點點頭。 「確實如此。她老公離開以後,過了一會,有人走了進去。我看到了——」 「你等於默默地看人殺人了。」 「我想不到他真的殺人嘛。」 「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不……當時不知道。我不認識的人,但是,我去參加千惠的喪禮時,他來了。我 去問人,這才知道他是誰。」 「然後你向他敲詐。你這種人!」 片山真想叫福爾摩斯去摳傷池上的瞼。 田代忠枝走進倉庫,開始翻找架子上的東西。 「在哪兒呢?」她喃喃自語。 傳來鞋音。回頭一看,見到三宅佑子正走進來。 「田代小姐,你在找什麼?」 「我在找舊的發票……我想應該是在這一帶。」 「我來幫你。」 「啊,不用了。」 「沒關係。身體若不活動活動的話,很快會退化的。」 三宅佑子說著,脫掉鞋子,踩在腳墊上,開始將幾個紙箱搬下來。 瞄一聲。 「剛才是不是有貓叫?」佑子問。 「是的。」田代忠枝東張西望一下。「啊,在那邊。」 一只三色貓銜住三宅佑子的鞋子,坐在那裡。 「噢,小貓咪。把鞋子還給我吧!」三宅佑子笑著說。 「讓我檢查過再還你。」有人說。 「噫——刑警先生!」 「那只鞋子上面,說不定有血跡。」片山出現了。 「你在胡說什麼呀?」 「那是你刺傷千田英子時沾到的血。」 「片山先生。」田代忠枝困惑不解。「難道是三宅小姐……」 「上次千田英子在這裡找東西時,聽見腳步聲。若是普通處理事務的女職員進來的 話,一定穿涼鞋,不會發出太大的腳步聲才是。可是三宅小姐因工作上的需要,通常都 穿上高跟鞋。」 「刑警先生——」 「我聽池上說出一切了。」片山說。「請你跟我回去好嗎?」 三宅佑子歎一口氣。 「既然如此,沒法子啦。」 「總經理……」田代忠枝呆然。「那是真的了?」 「我也有資格去愛中裡的,我還獨身嘛。」說著,三宅佑子笑了。「走吧!——我 的鞋子呢?」 福爾摩斯銜住鞋子,擺在三宅佑子的腳畔。 「謝謝。」三宅佑子微微一笑。 「瞄。」福爾摩斯的回答,不僅表示「不必客氣」,似乎還令人覺得有弦外之音…… 「千田英子是千惠的表妹?」 晴美瞪大眼睛。 「不錯。她一直對千惠被殺事件存有疑問。因此希望高法再深入調查一次——」片 山說。 「於是提出』中裡太太陰魂不散』的說法啊!」 今天的晚飯十分安靜。石津不在,而且事件雖然解決了,卻沒有太愉快的氣氛。 「那麼說,千田英子是為了調查真相,這才接近中裡先生的羅?」 「起初好像是的。愣是弄假成真,她也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中裡……於是更加想知道 千惠被殺的真相了。」 「所以她才散播謠言,說自己被狙擊呀。」 「她知道你是我妹妹,那天湊巧住宿那間酒店,於是故意打錯叫鐘電話,制造談話 的契機。」 「怎麼是這回事,我就覺得太巧了些。」晴美轉向福爾摩斯。「來,菜已涼啦。」 她把福爾摩斯那一份擺在它的碟子上。 「三宅佑子知道中裡的妻子在偷情,那晚跑去中裡家,企圖拍下偷情的證據照片。」 「她以為中裡夫婦可能因此分手吧!」 「就在這時,中裡出差回來了,跟他妻子起爭論。中裡飛身出去以後,三宅佑子擔 心有事,進去一看,發現千惠的脖子被勒住,暈死過去。」 「她是為了庇護中裡而刺死千惠的?」 「大概是吧!這個情形被池上看到了,所以敲詐她。」 晴美點點頭。 「她蠻可憐的。一個為工作拼了命的女人,一旦被男人打動了芳心,完全失去控制 的本能啦。」 「然後她假裝站在千田英子那一邊,設法使英子對中裡的事放棄。軟的不成,就來 硬的,失去理智啦。不過,中裡和千田英子之間會怎樣,她不了解。中裡可能也有罪。」 片山說著,喝了一大口茶。 「英子一定會等地的。我這麼想。福爾摩斯,你認為呢?」晴美說。 福爾摩斯把一碟子的食物吃光,漠不關心地走到房間角落,一骨碌躺下來。 它的表情彷彿是說,預測別人的戀情,一點也不好玩……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http://go.163.com/~yuzispy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