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序曲
「怎那麼遲啊!」
無心說出的一句話,使多田衣子勉強偽裝的平靜瀕臨崩潰。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一定會變成這樣!」
多田衣子的聲音是從喉嚨擠出來的。
這些話跟她所置身的地點十分不相稱。這裡是結婚會場的休息室,身穿結婚禮服的
新娘說出這樣的話,自然十分奇妙了。
媒人兒島光枝在旁哄慰唉聲歎息的多田衣子。
「衣子小姐……別再胡思亂想。一定是路上車多阻塞了。」
「但是……已經遲了一個多小時啦!」
發出尖聲反駁的是多田靖子,衣子的妹妹。
兒島光枝困惑地望望靖子。
「話是這麼說……可是電話沒人接,表示他們已經出了門嘛!」
「誰曉得!」靖子沒有隱藏不信任的神情。
「真頭痛!我去看看好了!」
說完,兒島光枝快步走出休息室。
負責禮堂事務的女性露出不悅的表請喃喃地說:「他再不來的話,就輪到別人使用
了。」
靖子有點強硬地頂撞她。
「這又不是我姐姐的錯!」
「呃——我當然明白。對不起,我去看著禮堂的情形……」穿和服的女事務員也走
出去了。
最終只留下多田衣子和靖子姐妹。
「靖子。」衣子安靜地說。「你不應該向禮堂的工作人員發脾氣。」
「可是……」靖子不服氣。
「畢竟是我們理屈。」衣子說。
「姐姐,你這麼快就放棄了?」
「有什麼辦法?總不能隨便拉一個不喜歡的人進結婚禮堂呀!」
靖子絕望地盯姐姐一眼,然後咬牙切齒地說:「淺井!我不放過你!」
言中含有不甘心的怒氣。
隔了一會,衣子說:「生氣也於事無補。靖子,你再打一次電話給淺井好不好?」
「已經打過無數次了。」
「最後一次,好不好?」
「好吧!」靖子聳聳肩。「不可能搞錯日期吧!」
「淺井那種人,搞錯也不出奇。」衣子振作出神,甚至露出淺淺的笑容。
「那我再打一次看看好了!」
靖子走出休息室。
四五名職員在走廊的角落上竊竊私語,見到靖子出來,立刻一哄而散。
靖子可以猜想到他們的談話內容。
「男的一定是逃婚了!」
「對。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那個新娘看起來陰沉沉的!」
靖子若無其事地走過去。速度快得足以使走廊的地毯提早幾天磨破。
出到大堂就有公共電話。
不過,當然她也領會到,淺井真的「逃婚」了。姐姐……的確可憐。
多田靖子現年十八歲,衣子比她年長十歲。父母早逝,姐姐本來身兼「家長」之職
照顧妹妹才對,但是這兩姐妹的情形不一樣。
很小的時候,大概初中二三年級吧,這個家就由靖子完全承擔下來了。由於靖子天
性活潑好勝,料理家務頭頭是道。反而衣子性格內向,加上時常生病,一天到晚深居簡
出,可說各走極端。
外表也是。妹妹的輪廓明朗突出,令人眼前一亮;姐姐的臉部沒什麼特徵,加上木
無表情和沉默寡言,予人「暗淡」的印象。
但是,衣子絕不是時興的「冷感」的女人。她有豐富的感性,容易受傷害,只是羞
於流露感情,一直壓抑在心底而已。
靖子十分了解姐姐的心境。因此理所當然地遷怒於人,對周圍的人亂發脾氣……靖
子在大堂撥電話去淺井勇治的寓所。她知道,一定沒有人接。淺井若不是爛醉如泥睡著
了,就是逃離公寓到別處溜躂去了。
卡嚓一聲,居然有人拿起話筒。
「喂!」傳來有些顧忌的女聲。「淺井宅。」
靖子沒有時間疑惑。「喂,淺井勇治先生在不在?」
「呃……他剛剛出去了。」女人說。
「出去了?去了什麼地方?」
「我也不太清楚。」女人困惑地說。「請問……你是哪一位?」
「我叫多田靖子。」靖子報上姓名。
「等一下。」發覺對方想掛斷電話,靖子急急地說。「你是……」
「我……我是淺井的朋友。」
淺井單身住在公寓裡,他不在家時可以徑直進去,意味著女人有他家的鑰匙……靖
子的臉泛起紅潮。
女朋友。而且持有公寓鑰匙,表示不是「普通朋友」。
「那麼,淺井先生回來以後,請你轉告他,今天舉行結婚典禮。」靖子清晰地說。
「結婚典禮?」
「是的。看來他多半忘掉了。」
「哪一位朋友的結婚典禮?」
「他本人的結婚典禮!」
說完,靖子啪一聲掛斷了電話。
——必須向姐姐隱瞞這件事。
假如說出來,姐姐一定對那位「女朋友」寄以同情,然後退出。她就是這種性格的
人。
「靖子小姐。」兒島光枝一籌莫展地走過來。「他還沒來!」
「那個人不會來的!」靖子脫口而出。「姐姐信他,真是傻瓜!」
「不要這樣講……這件婚事,當事人是同意的。」
以談論婚嫁為嗜好、撮合姻緣為人生意義的人不多,兒島光枝卻是其中一型。當然
,有時也需要這種人來調劑一下一生活。
「對不起,阿姨。」靖子向光枝致歉。「我沒想到演變成這種局面。」
「我倒無所謂,橫豎是當媒人嘛。可是衣子小姐……」
「我想她會重新站起來的。不過受到相當打擊在所難免了。」
當然羅。已經來了三十名賓客參加婚禮,大家都在交頭接耳,怎麼婚禮還不開始?
「讓我向客人解釋吧!」光枝說。「我就說新郎突然病倒了!」
「請你不妨告訴他們,新郎死了!」靖子說。「我要回去陪姐姐。」
「你去吧!這邊的事了結以後,我也過去。請你叫她在休息室等候,不要跑開!」
光枝氣喘端地走向舉行婚宴的禮堂。靖子目送她離開後,走向休息室。
對於那位好心的媒人而言,這件婚事也算給她留下極大的「污點」吧!
光枝曾經為衣子說了幾次媒,可是這次的事並沒讓光枝插手,只是請她這天擔任媒
人的角色而已。
淺井勇治和姐姐的事……「那種人怎配上姐姐嘛!」
當時靖子實在無法理解,衣子怎會愛上跟她同一工作地點的花花公子淺井勇治。可
是衣子對淺井如癡如醉,把整個人整顆心都獻了給他。到了這個地步,他們的事在公司
裡成為話題,逼得淺井不得不跟衣子結婚。
自從姐姐連身體也獻給淺井那天開始,淺井逐漸疏遠她。那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
一貫的做法。
然而衣子還在癡心等候他求婚。然後,衣子懷孕了。淺井知道以後,基於道德觀念
,竟然答應跟她結婚。
淺井跟男同事飲酒作樂時發牢騷:「我中了衣子的圈套。」這句話間接傳到靖子耳
裡,她怒不可遏,差點找人到淺井的寓所痛打他一頓。
靖子知道得最清楚,姐姐打錯了算盤。
淺井今天之所以臨時逃婚,想必有所「領悟」吧!
然而,今天請了好幾位上司和同事出席婚宴,假如婚禮宣佈「中止」的話,不曉得
謠言傳得多難聽了……「那種人,管他的!」
靖子一邊嘟囔著,一邊推開休息室的門。
「姐姐……」
其後,靖子記得非常清楚,當時的衣子的確很美。
衣子俯臉倒在地上,身上的純白色結婚禮服,像一只白天鵝展開的翅膀一樣。
靖子並沒有怔怔地呆在那裡望著眼前的光景,她立刻大聲疾呼,禮堂的負責人馬上
聯絡救傷車。
可是,已經太遲了。
衣子服下不知從哪兒到手的氰酸鉀(山埃),最終斷定她是死於絕望的自殺。靖子
也無法否認。姐姐是自己服毒身亡的。可是她相信,這不是「自殺」,乃是「他殺」。
撇開法律不談,衣子是被淺井所殺……每當靖子在憤怒和眼淚中回想姐姐的事時,
姐姐那像白天鵝般倒在地上的美麗姿態就會浮現在眼前。
每當這個時候,靖子就在心裡重新決意: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淺井勇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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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冰室】
「哥哥!」
片山晴美扶著即將摔倒的片山義太郎。
「晴美……我不行了!」片山義太郎更加蹣跚,自己靠在冰的牆壁上。「你先走吧
!不要管我!」
「我不能這樣做。」晴美說。「因為回程的車票在你手裡。」
「不……我把回程票交給石津了!」
「哦?是嗎?那麼我先走了!」
由於晴美突然松手,片山腳下一沉,栽個四腳朝天。
「喵!」三色貓福爾摩斯幸災樂禍地「笑」了。
「豈有此理!全是冷血動物!」
片山好不容易爬起來,依然頭暈眼花,腳步踉蹌。抬眼一看,晴美、石津和福爾摩
斯,早已穿過冰的通道走在前面了。
「為何只有我遭遇如此不幸?」片山禁不住發怨言。
這裡是個挖空的冰室,當然氣溫很低,氣壓也低。
標高三四五四米的山巔。片山等人搭登山列車上來,一鼓作氣地下車後,由於氧氣
稀薄,片山就象喝醉酒般天旋地轉,雙腳不聽使喚。
石津、晴美和福爾摩斯,也許適應力很強,僅僅稍覺頭暈,很快就恢復正常。只有
片山一個例外,至今回想起來,還有想死的感覺。
當然,這裡不是日本。
他們來到瑞士阿爾卑斯的觀光勝地——翁格花拉峰(Jungfrau)。
穿過這個「冰宮」,就能到達展望冰河的眺望台。
片山想起導遊的話,若想盡量吸入氧氣,不妨連續不斷地急促呼吸。其他游客逐漸
越過片山前頭去了,片山顧不得儀態,像一只大熱天的狗似的哈哈拚命喘氣。
「請!」
傳來女孩子的聲音,同時一塊糖伸到片山面前。
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輪廓分明,體態窈窕。
「吃點甜東西,比較容易復原。」
「謝謝……」片山毫不客氣地接受了。
並非由於對方是女孩子的緣故。
把糖銜在嘴裡一會,身體也逐漸適應環境,果然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逐漸好起來啦——哎呀!」
「不要急著走路比較好。你是哪一個團體?」
「我們四個人結隊來。」
「那就不必特別趕時間,慢慢走好了。」
「真不好意思!」片山抓抓頭皮。總算有心情覺得難為情了。
「沒有的事。你看,那邊那個人更嚴重!」
片山往少女指示的方向望去,但見一名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蒼白著臉蹲在地上。
「你的朋友嗎?」片山問。
「不是。我跟阿姨一道來。」
「哦。」
「她們一班人在前面不遠,累得走不動了!」少女微笑著說。
「對不起,把你拉住了。請先走吧!我再休息一會就走。」
「是麼?不要緊嗎?」
「晤。已經沒事了。」
「好極了。那我失陪啦!」
少女踏著穩定的步伐,用力踩著冰前進。
片山不由歎息。我也實在運動不足啊!
還是走吧!晴美那小妮子,難保她不會先搭下山的列車回去,丟下他不理死活!
振作精神,準備邁步,不料腳下一滑,哇然大叫的同時,屁股已經結結實實地跌在
冰地上。
由於這是挖空冰塊做成的房間,不僅寒冷,地面也是冰。雖然地面舖了木板以便步
行,然而一旦踏出板邊,就如穿著皮鞋在溜冰場走路一般。
傳來吃吃笑聲。抬眼望,剛才那位少女又在看著他。
「你沒事吧!」少女伸出手來。「抓住我。對了!那邊的木板濕了,很容易滑倒。
」
「謝謝你。」
片山發現自己像個老人,被年輕人牽著手過斑馬線。唉!自己不過剛屆三十而立之
年啊!
「屁股有沒有弄髒?」少女問。
「大概沒問題。唉!高處不勝寒,果然不錯!」
隨著形勢發展,片山很自然地跟少女走在一起了。
「你不必等那些阿姨也可以麼?」片山問。
「這裡又不會迷路,她們一定會來的。」
「那就放心了。」
「既然付了一大筆錢來旅行,假如什麼也沒看到就空手回去的話,太浪費啦!」
聽了少女的話,片山不由笑起來。他也覺得有道理。
片山突然想起姑媽兒島光枝來。那位「摩登紅娘」,最喜歡替片山安排相親。
姑媽不是壞人,可是定期把相親照片帶到搜查總部來,令片山啼笑皆非。
這回歐洲旅行一路平安無事,但一回到日本,相信姑媽又會一下子拿出十張相親照
片,排列在片山面前……「其他國家去過了?」女孩問。
「嗯,只去了德國和奧地利。這次是從維也納進入瑞士的。」
「哦。那麼,下一站是巴黎還是羅馬?」
「不,我們要直接回日本了。」
「這段旅程相當枯燥呢!」
「你去了很多國家?」
「不,現在開始而已。還要去倫敦、巴黎、羅馬……後面才有趣呢!」少女回頭望
望背後。「還沒來呀……我要不要等等他們?」
「你應該這樣做的。我得追趕其他同伴去了,不然他們將丟下我不理!」
「怎麼可能——你的太太和孩子嗎?」
假如說片山沒有受到衝擊,那是謊言。行年三十了。別人看他是有家室的人。並非
因他看起來很老,而是外表穩重的緣故。唔——一定是這樣。片山安慰自己。
「不,我跟妹妹一起來。」片山說。「我還獨身。」
「是嗎?對不起。不過,結不結婚都無所謂啦!」
少女的語調突然深沉起來,片山有點驚訝。
希望不要在這裡牽連任何事情。先後在德國和奧地利卷入兇殺案,但願在瑞士平安
度過!這是片山發自內心的悲切呼喊……「非常感謝你。我完全好轉啦!」
片山開朗地說著,往前邁步。
「一路小心哦!」女孩叮囑一句。
相當可愛的少女。從前的片山,不管空氣是否稀薄,早就鬧貧血了。置身三千米以
上的高山,凜冽的空氣,剛從登山列車的窗子望見阿爾卑斯的雪和巖石山頭……在這樣
脫離日常生活的環境中,女性的魅力變得不太現實,因而片山的「女性恐懼症」也不至
於發作了。
況且,可以大膽地說一句,在這次的旅程中,片山的確成長不少……雖然置身於「
冰宮」之中,由於沒有風的關係,並不覺得寒冷。
然而從白光洋溢的出口往外探看……冰天雪地。風和雪,使他的臉立刻凍僵了。
「咦!哥哥。」晴美從外邊走進來。「來得倒真快。我還以為你一定老半天走不動
呢!」
「好冷!」石津也跑進來。「咦?不是片山兄嗎?抑或是另外一個很像片山兄的人
?」
「可惜正是我!」片山氣得撅嘴。「看來我打攪你們啦!」
「喵!」
不知何時,福爾摩斯走到腳畔,愉快地抬頭仰望片山。
「哥哥了不起,那麼快就恢復正常了!」
「片山兄出來玩玩如何?踩雪很好玩!」
說老實話,遇到下雪天,片山是那種躲在被窩裡吃蜜柑的人。不過,好奇畢竟是人
類共有的天性,而且星期日上瑞士的阿爾卑斯山,不是人生常有的經驗。於是片山決定
出去看看。
「地方寬敞嗎?」片山問。
「是梯形台階。不過要小心。雖然圍著繩子,如果滑倒的話,可能會溜到好幾百米
的冰河下面去。」晴美說。
「知道了。」
片山豎起衣襟,瑟縮脖子,走進雪中,日本游客相繼回來。
雪在鞋子底下吱吱作響。
外面雖然寒冷,不過一會就適應了。
遠山被雪幕遮住,看不見了,但是透過本板做的梯形台階,可以眺望形成幾公里斜
坡的巨大冰河。
確實像晴美說的,雖然有繩子圍著,但若不小心滑倒的話,可能會從繩子下面掉下
去。如果在日本,這種場所必然圍上比人高的鐵絲網,到處豎起「注意」的告示牌,連
小孩子也絕對不會跌倒。
如此這般只拉一條繩子,也許出自「跌倒了自己負責」的想法。
片山用力深呼吸,以期吸滿阿爾卑斯的空氣才回去。
「嘩!雪啊!」
「好棒!冷死啦!」
突然騷亂起來。一群日本游客蜂擁來到台階上。
總之到處都是日本人。自己也是其中一個,片山無話可說。
上山的登山列車,恐怕三分之二是日本人!
大學生團體,中年人旅行團,度蜜月的愛侶……感覺上,各種各類的驢客們都齊集
在列車上。
如今來到台階的是女子大學生模樣的團體,以及蜜月旅行團。她們一邊吱吱喳喳地
喧鬧著,一邊在台階上走來走去。
片山想,也許這一帶的氣溫因此上升了些。大概不至於造成雪崩吧……台階開始嘈
雜混亂,阿爾卑斯山的雄偉氣氛頓時減退,片山準備回去了。
「喵!」
「咦,福爾摩斯,你也跑出來湊熱鬧嗎?」
貓怕冷,來到這裡實在相當難為福爾摩斯。不過,它身上的三種毛色,在白雪中非
常醒目。
「冷不冷?進裡面去吧!」
片山正想邁步時,傳來「哇」女孩的叫聲。
回頭一看,一名少女正從繩子的隙縫間溜下去。片山頓時嚇得屏息。
少女溜到二三米的地方,被一堆積雪擋住了。她匍匐趴在那裡,但是難保不會繼續
溜下去。
片山回過神來,對福爾摩斯喊道:「快叫石津過來,我們要把她拉上來!」
片山奔上前去。可是,其他游客只是目瞪口呆,沒有行動。
他媽的!這個地方在我管轄的範圍之外啊!
牢騷歸牢騷,片山可不忍心見死不救。
「振作些!」片山喊。少女抬起頭來。
片山這才留意到,她就是剛才給自己糖吃的少女。
少女已從繩子所在處溜到三米外的地點,怎樣伸手也夠不到。
片山脫掉外套,對身邊的年輕男人說。
「壓住我的腳,可以嗎?」
「是!」
片山整個人趴在地上。由於積雪滿地,加上人來人往,地面積雪混雜,既冷且髒。
可是顧不了那麼多了。
「捉住這個!」
片山把外套的袖口拚命扔給少女,然而還是到不了。
「壓住我的腳!」
片山再度怒喊。那名還是大學生的男子慌忙用力壓住片山的腳,幾乎整個人壓在他
身上。
「……再往前面一點。再過一點……」
片山握住外套的袖口,再把外套拋給少女。少女捉住另一只袖口。
「行了!知道嗎?千萬不要放手!」片山大喊。
少女點點頭。然而,憑片山的姿勢,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她拉上來。
「喵!」
「讓路讓路!」傳來石津的聲音。「片山兄!」
「喂!快點拉她上來!」
「遵命!」
石津揪住片山的長褲用力拉。少女的身體逐漸拖了上來。
「對!再用力拉!」片山喊。
一旦投入這種「出力」的工作,無人能出石津其右。拉呀拉的,少女的手可以夠到
了,石津直接拉住少女的手,拖她上去。
辟啪一聲——傳來布料撕裂的響聲。
片山喘著氣爬起來。
「片山兄,那是……」
不錯。少女應該已經拉上來了,卻有什麼物體從冰斜坡溜下去。
「那是——我的手臂!」片山喃喃自語。
真正的手臂當然好端端地在身體上,然而外套的袖子不堪少女的體重摧殘,線口裂
開了……「哥哥!」晴美跑過來。「嚇壞我了!你沒事吧!」
「還好。只不過……」片山把西裝外套拿在手上。「這個不能穿啦!」
片山含怨地凝望少了一只袖子的外套,心疼不已。
「先進去再說!石津,把她抱起來吧!」
「是!」
少女脫險後,依然蒼白著臉坐在地上顫抖。石津一下子把她抱起,急急地離開台階
。
「哥哥,有沒有受傷?」
「沒有……只是肚子很冷。」
片山俯視被雪泥弄髒的襯衫和長褲,苦笑不已。
「對面有喝茶休息的地方。你做得很好嘛!」晴美稀罕地稱讚他。
「喵!」福爾摩斯好像十分同意。
片山從台階走進咖啡座時,響起如雷掌聲。其他游客都目睹剛才「英雄救美」的一
幕,一同向他喝彩!
一名外國中年男人緊握片山的手,拍拍他的肩膀。也許他以為拍得很輕,卻叫片山
暗自呼痛。一位像是他太太的婦人露出笑臉,上前輕吻片山的臉。
又響起掌聲。片山覺得不好意思,頻頻點頭哈腰行禮:「謝謝……不……啊……對
不起。」然後催促晴美:「喂!快走吧!」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是大英雄嘛!」
「免了吧!我最不習慣應付這種場面!」
片山做夢也沒想到,還有更難應付的場面等在後頭……2少女喝過熱可可後,終於
平靜下來。
「謝謝你。」她向片山行禮。
「不用啦!這是他的本行嘛。」
依照慣例,晴美搶先替片山回答。片山剛喝過紅茶,正想喘一口氣,樂得有人代他
答覆。
「本行?」少女不解地望著晴美。
「對。因為我哥哥是個刑警。」
「呀!他是刑警先生?」
「是啊!所以救人是他的份內工作。」
可是,雪山救險可不屬於搜查一科的工作範圍喲!
不過,這樣子助人一臂之力,片山卻很高興。大體上,「助人為快樂之本」乃是傳
統上的想法,心情十分愉快就是了。
「不過,也許我真的想死……追隨姐姐而去……」
「啊?」
「不。沒什麼……」少女支晤以對。「我叫多田靖子。」
「靖子小姐,我是片山晴美。這是我哥哥義太郎。還有,他是石津,也是刑警!這
是三色貓福爾摩斯。」
「請多多指教!」
福爾摩斯當然不會說話,但是伸出前肢跟多田靖子「握手」。
「靖子小姐今年幾歲?」
「十八。」她說。然後對片山說「這位是……片山太義郎先生嗎?」
「是的。」
「說不定我認錯人了。請問……」
靖子還沒說完,傳來了一個高頻度的叫聲,在「冰室」旁邊的小咖啡座回響不絕。
「靖子小妹!」
「啊!阿姨!」
「剛剛聽說了你的事,嚇得我心髒都快停了!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有。只是衣服濕了,有點兒冷,不要緊的。這位先生……救了我一命!」
「喵!」福爾摩斯愉快地叫起來。
片山和晴美當然一眼認出來者是誰,只是片山不肯承認這是現實而已。
「阿義!哎喲!你不是阿義嗎?」
「嗨!姑媽……」片山向兒島光枝鞠躬致意。「真是奇遇呀!」
「是啊!怎麼回事?」兒島光枝驀地「啪」一聲拍掌。「難道是阿義救了小靖一命
?」
「不光是我的功勞,還有石津、福爾摩斯……」
片山一連串說的話,完全沒有聽過光枝的耳朵。
「那麼說,你在不知道她是我的同伴的情形下出手相助了?」
「我們沒時間自我介紹嘛。」
這句台詞出自片山的真心,光枝並不認為那是調侃,很率直地接受了。
「說的也是。」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這件事,給人命運安排的感覺!」
照這位姑媽的理論類推,即使是同搭一部電車的陌生人,也有「命運的安排」之類
的關係了。
「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啦。不過,我跟她母親很熟……等於金闌姐妹啦,所以非常
關心她。」
「阿姨。」靖子說。「他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位人品很好,可惜有點遲鈍的刑警先生
嗎?」
光枝忙不迭地假咳幾聲。
「我這樣說過嗎?哎呀!一定是講夢話啦!」
片山苦笑不已。被人這樣批評也無法生氣,因為說的是事實的緣故吧!
「但他一點也不遲鈍!假如不是他立刻行動的話,恐怕現在我已經……」
「總之平安無事就好了。」光枝用力敲一敲自己的大腿。「假如連小靖也死了的話
,改天我去到那個世界,也無臉見你的母親啦!」
晴美留意到靖子的視線移向其他桌子,彷彿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一定不是普通朋友,因為靖子的臉變得十分蒼白。
「對不起,失陪一下。」靖子離席走開了。
「好意外呀!竟然在這個地方遇到阿義。」光枝說。
「姑媽。」晴美說。「你怎會跟那位靖子小姐一塊兒出來?」
「為了……帶她散散心,解解悶,轉換心情啦。」
晴美向來知道,光枝並不是「慷慨大方」的人,甚至相當「吝嗇」。現在竟然出錢
帶靖子出來旅行,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
「小靖的姐姐結婚時,請我做媒人。可是……」
光枝說出多田衣子在婚禮時自殺的故事後,片山等人頓時啞然。
「好殘忍的男人!」晴美首先發言。「我想殺了他!」
「喂,晴美……」
片山不由歎息。置身瑞士阿爾卑斯的宏偉大自然之中,晴美依然改不了「男人都不
是好東西」的口頭禪。
「好傷感的故事。」石津也說出自己的感想。「應該即刻拘捕那男的!」
石津思想單純,換一種說法,就是很有人情味了。也許是受到晴美的影響之故。
「喵!」福爾摩斯也表示氣憤不平。
「那叫淺井的負心人,結果無法在公司呆下去,辭了職,搬去別的地方了。」光枝
說。「唉,衣子小姐也怪可憐的。」
「那麼,靖子小姐變成孤零零一個人了?」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有點責任,恰好幾個好朋友談起有個廉價的歐洲旅行團,於
是我就硬硬地把小靖拉來了。」
「不愧是好姑媽!」晴美稀罕地拍馬屁。
「不過,現在遇到你們,我就放心了。」
片山開始覺得不安。
「為什麼?」
「可不是嗎?那孩子還年輕。跟我們幾個老太婆在一起,太可憐啦!畢竟年輕人還
是跟年輕人在一起的好,對不對?」
片山望著晴美,確實他也很同情多田靖子的境遇,但是……「知道了。」晴美點點
頭。「這也算是一種緣份吧!靖子小姐交給我們吧!」
「聽你這麼說,我也很高興。」
片山希望更正光枝的台詞,把「我也」改成「我」。因為片山覺得一點也不高興!
「啊!我的朋友來啦……那麼,待會見。一起下山去吧!還有酒店的事沒弄妥呢!
」
「等靖子小姐回來,我們再碰頭吧!」晴美對光枝說。
光枝走開後,片山歎一口氣。
「唉!怎樣?咱們不如就此回日本算了。」
「那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說不定那個多田靖子還想到處觀光的呀!」
「你怎知道?」
「剛才她說的。她說還想去巴黎、倫敦、羅馬轉一圈。」
「幾時說的?哥哥,你早就認識她了?」
「不……」片山暗呼不妙。
「從實招來!你在什麼地方勾引過她?」
「尊重一點好不好?我沒有勾引她,只是拉地上來罷了!」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這個時候的晴美,就跟審問兇犯的刑警一般兇悍。「你想
隱瞞我嗎?好,我會直接問她!」
「好啦好啦!」
片山只好服輸,把在冰室時接受她的糖壓頭暈,以及在她的攙扶下步行的事說出來
。
「笨蛋!你向女孩要糖吃?」
「人在不舒服的時候互相幫助是天經地義的事。」
「雖然如此……作為你的妹妹,我卻覺得羞恥啊!你說是不是?石津!」
「我……」
這是石津感到為難的時刻。假如過份得罪片山,恐怕片山會禁止他和晴美來往。
「我……不是片山兄的妹妹,沒有意見。」石津苦巴巴地說。
「總之,為何讓她跟我們走在一塊?」片山問。
「對她而言,這次旅行是為了使她從悲哀中重新站起來。巴黎或是羅馬不是問題,
需要的是如何制造契機,使她堅強起來!」晴美振振有詞地說。
「這種事你從何得悉?」
「因為我是女人!」
對於「不是女人「的片山而言,再也無話可說。
況且,縱使這邊廂願意帶她同行,那邊廂也不一定答應。於是片山不再表示意見。
「怎地吵吵鬧鬧的。」晴美說。
話沒說完,一群日本游客湧進咖啡座來。好像是新婚夫婦團,大概是二十人左右。
「蜜月旅行團呢!」晴美瞪大眼睛。「有我們在不太好似的,出去吧!」
地方很小,位子不夠。總不能若無其事地霸佔座位。
「可是那位小姐……」
「我們在門口等她好了。」晴美說。
片山可不太願意。一方面是襯衫弄髒了,二方面是外套一只袖子沒有了,無法穿著
走路。這樣的裝束卻是太寒冷了。
然而那是別人的蜜月。故意壞心眼為難不離開的事,片山做不出來。
晴美扶住一名轉來轉去找不到位子的女性。
「這裡有空座。」
「啊!對不起!」
對方活潑地回答。看來是個年輕的新娘子,頂多二十歲,也許只有十九歲。身材嬌
小玲瓏,然而充滿活潑的朝氣,聯蹦跳跳的顯得更加年輕。
「勇治!他們讓位子給我們了!」女孩子說。
「那真過意不去。」」
男人微笑著行禮致謝。女的有點撒嬌的樣子,男的看樣子年紀比女的大許多。
因為蜜月的關係,當然會撒嬌的了……片山在晴美的催促下,無可奈何地站起來。
出到店外,但見晴美走近光枝所在的桌子侃侃而談。
「真是好事者!」片山自言自語。「同情歸同情,怎能帶一個素昧平生的人一塊兒
旅行?你說是不是?」
片山想看一看福爾摩斯,不料發現那個「素昧平生」的多田靖子站在眼前。
「嗨!你好。怎樣?冷不冷?」片山慌忙解釋。「不,我不是講你。恰好其他團體
湧進來,我在說他們……」
片山愈描愈黑。可是多田靖子似乎完全沒聽見片山的解釋。她的表情十分僵硬,眼
睛望向片山他們剛才坐的位子方向。
「是否忘了拿什麼東西?」片山問。
「對不起……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
「阿姨在哪兒?」
「那邊……晴美正在跟她聊天。」
「我知道了。」
靖子逕自走向兒島光枝等人的桌子。
除了晴美,還有兩名跟光枝同輩的婦人在一起。看來靖子跟著她們,確實無甚情趣
可言。
片山聳聳肩。到了這種田地,只好走著瞧啦!
「下山的感覺跟上山大不相同!」片山說。
「因為是下山的關係!」晴美冷冷地答。
從翁格花拉峰下山的列車,在長長的隧道內慢吞吞地往下移動。
這是一條挖空艾格峰(Eiger)的巖石造成的鐵道。
想到工程所需之時間和勞力之浩大,更叫片山啞然無語。
「我說過,在列車裡要保持安靜!」晴美說。
「喔!說的也是!」
「不行。你缺少觀察力!」說完,晴美打個哈欠。
「那傢伙氧氣不夠呢!」石津說。
確實,由於空氣稀薄,大家都昏昏欲睡。車廂內出奇的安靜,就是這個緣故。
上山的列車相當嘈鬧,但在山上耗一陣子後,大家都有缺氧現象。
片山的身體已經適應了,什麼事也沒有,不少人卻在哈哈喘氣。
尤其是度蜜月的新婚團,大部分男的都臉青唇白。
「你看那邊那個人,整個人都癱瘓了。」晴美說。
「哪個?」
片山偷窺一下。不錯。看來相當嚴重,臉都綠了。
「那兩個不是剛才坐我們位子的嗎?」片山說。
「對呀。畢竟年齡不同,做丈夫的累垮了!」
在蜜月期間,男的多少想逞強,在空氣稀薄的地方也跑來跑去,落得這種慘敗的光
景。
「哎呀呀!完全垮了!」晴美說。
那男的啪一聲伏倒在年輕太太的大腿上哈哈喘氣。
「勇治……你沒事吧?」
做太太的也許年輕的緣故,臉色絲毫不變。
「好可憐。請他吃一片巧克力好了!」晴美又發揮她好管閒事的一面。
「可是,像他那樣子,巧克力也無濟於事呀!」
「總比什麼也不做的好……咦!靖子小姐。」
片山順勢一看,但見靖子從甬道走過來。
「她不是跟我姑媽她們一夥嗎?」
「是啊!剛才她說一塊兒下山的……」
片山等人坐在車廂的後面,靖子好像沒發現他們。
多田靖子滿懷心事的表情,令片山十分介意。
啪一聲,坐在晴美旁邊的福爾摩斯跳到地面。
這部登山列車的車廂造成斜形,裡面的座位是階梯式的。
福爾摩斯穿過階梯狀的甬道,在靖子面前停下來,「喵」了一聲。
靖子大吃一驚,抬眼望見福爾摩斯,然後看到片山和晴美。
「喵!」福爾摩斯再叫一聲,叫法有奇妙的含意。
「它想表示什麼。」晴美低語。
「唔……普通打招呼罷了。」片山站起來喊多田靖子。「嗨!一塊坐嗎?」
靖子突然放鬆肩膀,走下甬道,向他們行禮。
「請坐。」晴美移開行李,騰出空位。
「對不起……」靖子在硬木椅上坐下來。
「怎麼啦?你好像有心事?」晴美撫摸福爾摩斯的頭。然後對靖子說:「你也好像
滿懷心事似的。」
「嗯。」
「不必勉強自己,假如不想說出來的話。」
靖子沉默一會,終於慢慢搖搖頭。
「我想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什麼事呢?」
「我……差一點殺人!」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覷。
附帶說明,石津已經呼呼入睡了。這點與空氣稀薄沒有直接關連。
「你說……殺人?」
「嗯。那邊不是有個臉青青入睡的人麼?」
「你說那對新婚夫婦?」
「是的。他的頭枕在女人的腿上嗯……」
「那個人怎麼啦?」
「就是他——淺井勇治。他就是始亂終棄、逼死我姐姐的男人!」靖子說。
3人生何處不相逢。
只要循著相同的路線,參觀相同的名勝地,總有碰面的時候。
現在,片山一行人又遇到同一批日本游客了。對方或許也是這樣想:人生何處不相
逢嗯……尤其是到了土產店,到處都是日本人。日本人狂歡狂買紀念品,因此店家也用
日語貼出「謝謝光顧」、「歡迎光臨」之類的標語。
「有點奇怪。」晴美說。「如果用『Dankeschon」(謝謝)的話,大家都懂嘛!」
「我也懂!」石津沾沾自喜地說。
據說石津讀大學時修過德語,可是他只記得一句「謝謝」的話,實在沒什麼值得自
豪!
「哥哥,要不要買點紀念品?馬上就要回日本啦。」
「嗯……正在遲疑著!大家都在忙,而我四處游覽,還帶紀念品回去示威的話……
」
「話是這麼說,可是大家都知道你出來旅行了,假如空手回去的話,反而更不應該
啦!」
「說的也是。」
「況且,稍後栗原先生也會過來這裡跟我們會合,他知道我們不光是游山玩水那麼
簡單的嘛!」
不光沒有游山玩水。所到之處頻頻卷入兇殺案。遭遇諸多不幸!早知如此,不如留
在日本更好過了!
不過,德國的浪漫街頭、維也納的教堂以及瑞士的阿爾卑斯山,並不是一年到頭有
機會參觀的場所,說起來也算不枉此行了——片山認真地想。
「好吧!那就買點什麼回去吧!」
「我也為目黑警署的同事買點比較好吧!買什麼好呢?」
石津露出非常凝重的表情思考。
「應該的。不過,你有什麼苦惱嗎?」晴美問。
「不……只是,我已經沒剩多少錢了!」
晴美禁不住笑起來。
「沒關係。我來替你墊一些吧!」
「真的?」石津頓時如釋重負。「太好了!我有救了!」
「太誇張啦!」
「不,真的。假如把錢花光了,我擔心回到日本以後沒錢吃飯呢!」
「有情的話,你不吃也可以啦!」片山調侃地說。
「哥哥,你聽那個聲音……」
「哦?好像是她!」
日本游客雖多,可是那個刺破其他聲音傳到耳際的,肯定是兒島光枝的聲音。
「這個不錯!喂!等一等,我要這個嘛!」
從翁格花拉峰的登山列車下來後,來到阿爾卑斯登山根據地格林德瓦(
Grindelwald)的人很多。晴美暗忖,如果在這裡遇到多田靖子,就要決定怎麼辦了。
可是抵達之後,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走進土產店選購紀念品去了。畢竟人同此心,
心同此理。
「喵!」
最痛苦的是福爾摩斯了。由於店內人潮洶湧,搞不好被踩個稀爛.死無全屍!
「嗨!阿義!」光枝也發現片山了。「我們又見面啦!」
「是啊……」
「你買了什麼?我想為孩子買這個!」
光枝搖動的紀念品發出噹啷噹啷聲,原來是掛在牛頸上的牛鈴。當然只是紀念用的
玩具,可是聲音清脆,十分悅耳。
「我想買五六個回去。」
「買那麼多?」
「可以送人呀!如果有多就掛在死鬼老公的脖子上!」
光枝說話的語氣並非開玩笑,聽了叫人毛骨驚然。
「姑媽。」晴美說。「靖子小姐呢?」
「我們一道來的,她說店內擁擠,出去外面——唉!她沒心情買什麼紀念品啦!」
看樣子,靖子並沒有把在翁格花拉峰遇見淺井勇治的事告訴光枝。
「對了!晴美呀,能不能拜託你們照顧她?她畢竟不想跟我們一塊兒走!」
「假如靖子小姐願意,我無所謂。」晴美說。「那麼,今晚請她來我們的酒店如何
?」
「那就最好不過了,我的朋友也可以來嗎?」
「當然。一道吃飯好了!」
想到以後的情形,片山頓時覺得胃痛……片山托晴美為他選購送給搜查一科的紀念
品,然後逃也似的出到店外。
嗚呼!想不到來了瑞士,竟然如此累人!
對了,光枝說多田靖子在店外等候。
見到一個面善的臉孔,不是多田靖子,而是……「喵!」
福爾摩斯?不,福爾摩斯當然「面善」了。因為呆在店裡有被人「踐踏」之虞,所
以跟著片山走了出來。
片山見到的是跟淺井勇治在一起的年輕女子——即是淺一井勇治的新婚妻子。
看來,小夫妻倆也到格林德瓦來了。也許投宿不同的酒店,然而這是一個小市鎮,
隨處遇見井不稀奇。
年輕女子跟片山的視線相遇時,也呀了一聲。
「咦!剛才不是在翁格花拉山上見過你嗎?」她發出和藹可親的聲音。
「是嗎?啊!是的。」片山不自然地移開視線。「你的記性很好。」
「那只貓提醒我的。帶著三色貓旅行的人很少見!」
她說的可能是真的。
「原來這樣。你先生呢?他好像不太舒服似的。」
「哦!你也同坐一部下山的列車嗎?我倒沒留意到。不過,他的臉色的確很難看…
…我以為他死定了。」
女人做夢也沒想到,她丈夫真的差點被殺吧!
「已經沒事啦?」
「嗯。不過還是有點疲倦,在酒店的房間睡覺——對了,我叫淺井實穗。」
「我叫片山……」
「片山先生?你也是來度蜜月的嗎?」
「不,我跟妹妹一起來。」
「哦!是嗎?她在土產店裡嗎?」
「嗯。我托妹妹買東西,自己跑出來。」
「那麼我也進去看一看好了。蜜月雖然好玩,但是必須為許多人買紀念品,相當不
容易!」
「我還沒有度蜜月的經驗。」
「哦?你是單身漢?不過看起來非常穩重啊!」
這句話好像不太值得高興。
驀地,片山的視線落在多田靖子身上。
她是幾時站在哪兒的呢?出來時的確沒見到她。現在,她正百無聊賴地瀏覽土產店
的櫥窗。
片山發現靖子並沒有轉移視線,可是注意力卻集中在自己和實穗方面。
「買什麼紀念品好呢?你買了什麼?」淺井實穗坦然地叫。
「呃……買的不是貴重的東西……」
「喵!」福爾摩斯高叫一聲。
「啊!」實穗露出愕然的表情,望著片山的背後。
片山回頭一看。有個男人站在十分靠近的地方。近得令他吃驚。正確地說,那人似
乎準備出手毆打片山的樣子。
只是恰好福爾摩斯尖叫。淺井實穗發現了。那人才停止行動而已。
「忠井先生!」實穗一臉不能置信的表情。「為什麼……你會來瑞士?」
那叫忠井的男人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片山松一口氣。
萬一被他冷不防地出手一擊,那可不得了。
忠井比片山矮一些,跟高瘦型的片山一比,對方的體格看起來魁梧得多。
而且他比較年輕,頂多二十五六歲。也許正式受過體育訓練吧!那身體可不是一朝
一夕可以鍛煉出來的。
對方有一副嚴肅的臉孔,跟他的體型十分相稱。然而那張繃緊的臉卻毫不客氣地斜
睨著片山。
「忠井先生,你好。」片山露出痙攣般的笑容。「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那叫忠井的男人粗暴地推開片山,走到實穗面前。「你太殘忍
了!」
實穗彷彿從驚詫中醒覺過來。
「我知道。我想我對不起你。可是,已成定局了,實在沒法子呀!請你諒解我!」
「你說分手就分手嗎?」忠井似乎相當激動的樣子。「訂了婚,發了婚宴的請柬,
卻在婚禮前一個星期突然取消婚事!世上有這麼荒謬的事嗎?」
片山嚇了一跳。不僅是淺井勇治,連他的妻子實穗也是半途取消「婚禮」的人。
物以類聚,的確是天生一對。
「忠井——你是追蹤我到這裡來的嗎?」
「我知道你們來這裡度蜜月,但不知道詳細行程。所以我在這個市鎮一直等候。
我想你們一定會經過這裡的。」
實穗緩緩地搖搖頭。
「為什麼……這樣做又於事何補呢?」
「這是你理屈。」忠井的臉歪曲了一下,也許是想笑一笑。「我有我的道理。這是
當然的權利!」
這個嚴肅的男人提出「權利」的字眼,令人有怪異的感覺。
「好吧!」實穗的臉也僵了。「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你是不是跟那個女人
在一起?」
忠井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我跟誰在一起,你管得著嗎?」
那個被情人背叛的男人突然變成一個黑道的小流氓。
「總之,被我找到,你再也逃不掉啦!」
「你想要什麼?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不過現在手頭上沒有……」
「這件事以後再說。」忠井抖抖肩膀。「後會有期。打攪啦!」然後轉向片山。
「起碼讓你們留下美好的回憶!」
說完,那人大踏步走開了。
片山終於明白過來。
「看來,他以為我是你的丈夫。」
「對不起,……讓你看到丑陋的一幕。」實穗深深歎息。
「不過。他追你追到瑞士來,也真了不起。」
「他就是那種人。我知道他的為人後,這才取消婚約的。」實穗振奮精神,露出笑
臉。「我們住在『雷珍娜酒店』,有空請來坐坐。」
「雷珍娜酒店?我們好像也住那兒。」
經過一段旅程後,片山已養成一種習慣,一到目的地,首先記住酒店名稱。不然他
怕迷了路回不了酒店,露宿街頭就慘了!
「是……」
「那麼,到時見。」
實穗走進土產店去了。從店裡走出來的是兩手空空的晴美,以及大包小包的石津…
…「哥哥,剛才進去的是不是……」
「對。她叫淺井實穗。」
「你和她交談過了?」
「嗯。我們好像住同一間酒店。」
「荷!」晴美的眼睛發亮了。「愈來愈有趣啦!」
「我還被人誤會是她的丈夫呢!」
「什麼?」晴美睜大眼睛。
「她所拋棄的男人誤會我。」
晴美不明所以,瞪大眼睛。
「這是什麼故事?」
「故事太長了,不說也罷!」
見到晴美雙眼發光,片山不由歎息。晴美唯恐天下不亂似的……但願什麼也不發生
。我想活著回去日本!
望望福爾摩斯,他在優哉游哉地用後肢搔耳朵……「好極了。團裡增加年輕小姐的
確是好事。」
餐桌上,一個興致勃勃的人是從瑞士到日本之間做片山等人的旅行社導遊松本。
「葡萄酒沒問題吧!一杯如何?來到歐洲連酒也不喝,真不明白是為何而來的!」
松本性情開朗,看來不僅是職業的關係,乃是生來性格如此。有點胖子的味道,臉
圓圓,眼鏡也圓圓……整體來說,給人「圓」的印象。
「不夠細心的人,不能做這份工作。」松本說。「還要有健康的胃。為了消除精神
壓力,我不停地吃,所以愈來愈胖了。」
聽他的口氣,好像在為他的肥胖找正當的理由,拚命提出自己的主張。
「謝謝……」
多田靖子也喝了一點酒,臉頰紅艷艷的煞是好看。
也許提早來酒店餐廳的緣故,這裡並不擁擠。
片山和晴美經過商量,決定提前預約晚餐。主要是擔心靖子和淺井勇治夫婦碰見了
引起尷尬。
因為晚飯時間提早,兒島光枝等人反而不來,多多少少解除了片山內心的不安。
「明天是去馬特漢峰〔Matterhorn〕。」松本說。
他因為喝酒而臉色漲紅。片山當然堅持不能喝,所以臉色不變。
「食物方面,德國和奧地利比較理想。」晴美說。「這裡的麵包有點怪昧道!」
「瑞士為了國防,麵粉是幾年前儲蓄下來的。」松本說。
「這點我也曾在什麼地方讀到了。」靖子說。「所以先用舊麵粉,難怪麵包做得不
好吃!」
「不愧是瑞士!」晴美點點頭。
「上山的路途中到處可見碉堡,有些地方,汽車道直得嚇人。因為半路轉彎處有個
空軍基地,緊急時那條汽車道可利用來做跑道哩!」
松本年輕時住過德國和瑞士,十分熟悉地形,德語也很流利。不然他也不會當導游
了。
「馬特漢峰?」靖子歎息。「我在記錄片上看過。山峰很小,可是山形十分美麗。
」
「明天若是天睛就好了。」松本說。「有我在,包準天晴——來,再來一杯!」
「我已經醉了!」靖子一邊嬌笑著,一邊在玻璃杯裡斟酒,斟到半滿就一口氣喝掉
。
——好現象。片山和晴美相視而笑。
另一方面,石津也在席上。但他沒有加入對話,皆因忙著吃個不停。
盤子裡的食物吃光以後,他才舒一口氣問:「剛才是不是談起麵包的故事?」
「再跟你談麵包的話,我們就反常了。」片山苦笑。
順帶一提,福爾摩斯也在桌子底下默默用餐。
飯後,喝著咖啡時,靖子對晴美說。
「晴美小姐,我跟著你們走,真的不要緊嗎?」
「當然啦。假如我們覺得不便,就不會邀請你加入了。放心好啦!」晴美笑瞇瞇地
說。「不過,這樣你就不能去其他國家游覽啦……你還年輕,將來隨時可以來。」
「怎能隨時想來就來呢?」靖子笑了。
「咦!片山先生!」
聽到有人喊自己,片山意外地抬起頭來。
是淺井實穗,而且這次不是她一個人。
「他是我先生。這位是我說過的那位片山先生。」
實穗如此介紹。
「幸會幸會。我叫淺井。在山上露出的辛苦樣子被你看到,真不好意思!」
淺井似乎己經完全恢復精神了。他的臉跟隨著聲音回頭的靖子打個照面,又因此變
得蒼白。
「我們的位子在那邊。」實穗沒有留意淺井的表情變化,催促他。
「好。那麼失陪了!」
淺井幾經辛苦才擠出笑臉,到稍遠離的桌子就座。當然,他背向片山等人的桌子而
坐。
靖子聳聳肩說:「幸好已經吃過了。」
片山想,在山上時,靖子畢竟看到他和淺井實穗談話的情形。否則她一定會覺得奇
怪,為何片山認識淺井實穗。
「喝完咖啡,出去走走好嗎?」松本說。「明天可能要提早出門。早晨散步也不壞
呀!」
「我想在這裡多留一會。」靖子說。
「我陪你。」晴美立刻附和。
過了沒多久,又有一對男女走進餐廳。
男的就是剛才見過的忠井安夫,跟他走在一起的是個比忠井年紀大的女人,多半有
三十二三歲的光景。
瘦削型的女人,予人神經過敏的感覺。
晴美飛快地瞥片山一眼,片山在桌布上用手指寫了「忠井」給她看。不用說,晴美
的眼睛更加閃亮了。
可是,那個女人是誰呢?片山記起,實穗曾對忠井質問:「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吧
!」
她就是「那個女人」嗎?從年齡來看,她和忠夫既不像母子,也不像情侶。
忠井和那女人在淺井實穗正對面的桌子就位。實穗正在著菜牌,無意地瞥見忠井二
人,連片山也看出,她顯然大吃一驚。
淺井正在用心閱讀菜牌,沒留意到妻子的表情變化。
——何等複雜的光景啊!
多田靖子看淺井勇治,以及忠井安夫看淺井實穗的眼神都不太善意。加上那個神秘
女人……「阿義!」
一個女高音的叫聲響徹餐廳,片山愕然。
「姑媽!」
「你在這裡嗎?好極了!」
兒島光枝誇張地拚命哈哈喘氣。
「怎麼啦?姑媽。」晴美問。
「我被偷了!」光枝高聲地說。
「被偷了?」
片山望望周圍。特別是日本游客,全都回頭看過來,以為發生什麼事。
「總之,請先坐下再說!」
光枝坐下來後,片山問:「怎麼啦?是不是護照被人偷了?」
「不。是牛鈴啊!」
「什麼?」
「我在土產店買的紀念品,掛在牛頸上的鈴喲!」
「哦——那個東西被偷了呀!」
「就是啊!我回到酒店,在櫃台講幾句話期間,隨手擺在椅子上的牛鈴就不見了!
」
「是嗎?」
假如是昂貫的東西還情有可原。可是那個牛鈴可稱不上「貴重品」。
「阿義呀!看看你能做點什麼吧!」
「可是……我在這裡幫不止什麼忙吧!」
「阿義!你不是警視廳的刑警嗎?你跟這裡的警察接洽一下嘛!」
「姑螞,請你小聲一點……」
片山說歸說,光枝發出的聲量卻不可能壓低下去了。
片山感覺得到。淺井夫婦、忠井安夫、以及神秘女人的視線,全都回頭集中在自己
身上。不由歎息連連……4電話鈴聲大作。
片山醒了,從床上伸手探索話筒。
討厭!怎麼搞的?到了瑞士還有電話?
可是,怎樣探索都找不到電話,沒法子。片山只好起床,開了燈。
繼續呼呼大睡的當然是石津。電話還在響著,而他完全沒有被吵醒的跡象。
「幸福的傢伙!」片山喃語一句,拿起電話。
「喂喂!」
「片山嗎?你要睡到幾時啊!」一下子跳進耳膜的是栗原探長的聲音。
「探長!」
剎那間,片山懷疑自己置身於東京的寓所,歐洲之旅全是夢境裡發生的事。
「哈哈哈!」立刻傳來栗原的笑聲。「嚇一跳是嗎?」
片山火了——這是哪一門的搜查一科科長?
「探長!你從哪裡打來?」
片山有點不安。搞不好,栗原也來了格林德瓦……「當然是東京羅!你的聲音倒是
聽得很清楚哩!」
片山總算松一口氣。
「現在是半夜啊!」
「是嗎?那我算錯時間了!算啦!」
算啦?好自為之吧!片山在心裡嘀咕不已。
「有什麼事嗎?」
「嗯。你不是快要回國了嗎?我有事拜託你。」
回國?太誇張了。自己不過聲了三個國家而己!而且僅僅是路過性質,就像路過阿
拉斯加、意大利……但是。一切都無所謂啦!
「什麼事呢?」
「我想托你買紀念品!」
半夜把我吵醒,就是為了這件事?片山想,回去以後再提一次辭職信!
很久以前就提過辭職信了,卻在栗原的抽屜裡安眠。
不,搞不好已經無聲無息的被他埋葬了!
「買什麼?香煙?還是威士忌?」
「這些可以意思意思買一點,還要托你買一件特別的。」
「怎麼說?」
不可能叫他帶一堆馬特漢的雪回去吧!
「殺人犯!」栗原說。
片山愣住了。「探長……剛才你說什麼?」
「我說殺人犯!」
看來不像是搭錯線的樣子。
「這是什麼意思?」
「晤……一言難盡……說來話長啦!」
「電話費誰付?」
「當然是警視廳。」
「那麼,請說。」片山說。
大木幸江在水田家幫傭已經二十年。這天正在二樓打掃時,聽到玄關的門鐘響起,
不由停下手來,喃喃地說:「什麼人呢?」
水田宅位於東京世田谷區的高級住宅地,佔地將近三千三百平方米,在這一帶也是
住得最久的名門望族。
幫傭的人有時用到好幾個。可是工作超過二十年的只有大木幸江一個。她做事很有
程序,縱使身體疲倦,她還是喜次一個人打理家務。
尤其現在水田家全體成員都出門去了,留下幸江一個人看家,她樂得優遊自在地慢
慢整理。
玄關的門鐘繼續在響。
「來了來了!等一等啊!」
幸江一邊喊著,一邊從寬廣的樓梯下來,拿起室內對講機。
「哪一位?」
「我是K土木工程公司的人。」
土木工程公司?幸江皺起眉頭。
「有什麼事嗎?」
「我們受托來做工程的。」
奇怪。幸江不記得曾經有過類似的委託。
「地下室的工程,從今天起預定一星期完工。」
「等一下。」幸江說。
好奇怪的事。地下室的工程,持續一星期之久,幸江沒有理由不知道。
幸江轉進廚房,從窗口往外窺望,恰好可以看到玄關前面。站在那裡的,確實是工
程公司裝扮的人。
幸江找到其中一張臉孔,以前來過這裡裝修廚房,不由松一口氣。
回到玄關打開大門。
「對不起,並非不信任你們,只是現在治安不好!」
「沒什麼。」男人沒有生氣的樣子。「這是你家主人托我保管的。」
「我家老爺?」
幸江接過一封信,愈發大惑不解。
而且,信封上的收件人寫的是「幸江女士」。
「對不起,請等一會。」
幸江急忙回到廚房,從抽屜拿出一副眼鏡戴上。
這家的主人名叫水田雄一郎、雖然六十多歲了,卻是精力旺盛,一年到頭在全球各
地飛來飛去他並不為公事而忙。但從祖先繼承了相當龐大的資產和股份,可以過優遊富
裕的生活。
現在,水田雄一郎去了中東,一星期以前出發的,像平日一樣,帶著一個旅行袋輕
輕鬆鬆地起程。
出發的前一天,水田雄一郎的獨生女實穗結婚了。對像是個叫淺井勇治的青年,水
田並不怎麼欣賞他。可是實穗是他四十多歲才生的掌上明珠。平日寵愛有加,對她有求
必應,要什麼有什麼,對她的婚事也不能說不行了。
實穗才十九歲,淺井卻是二十九。
實穗的母親在四十多歲才生產,生下實穗不久就死了。
此後,幸江幾乎取代母職撫養實穗長大成人。
水田也長期過著鰥夫生活。直到實穗十五歲那年,他才娶了一位比自己小一半的繼
室,名叫夏代,那年才二十八歲。
此後四年,水田雄一郎、夏代和實穗三人在一起生活,實際上加上幸江是四個人。
淺井和實穗蜜月旅行回來之後,決定住在水田家。幸江暗自慶慰,這個家將會熱鬧
起來了。
怎麼說都好,夏代和實穗的年紀不過相差十三四歲,母女之間的感情絕對稱不上融
洽。
水田最近時常出國,幸江認為可能是跟家裡經常冷冰冰的感覺有關。
總之,實穗和淺井起程去度蜜月的第二天,水田就表示要去中東,離開家裡了。
然後再過一天,夏代也往外國旅行去了。
於是偌大的獨立式房子,只剩下幸江一個人……幸江攤開水田給她的信。
幸江:我請這些人裝修地下窒。你讓他們去做就可以可。不過。必須在我出發之後
五天,什麼也沒聯絡的情形下。才讓他們進行工程。
假如在這之前有所聯絡時,工程就得取消。
拜託了。
雄一郎奇妙的信。
幸江不太明白。何謂「什麼也沒聯絡的情形下」才進行工程。還有,假如主人出門
時已經知道要裝修,為何不直接告訴自已呢?
不過,信上的字跡肯定是水田的字。就像大部分的有錢人一樣,水田也是情緒化的
人,憑一時高興做事。
信上既然這樣寫著,幸江沒有理由拒絕。
「對不起。」幸江回去玄關,對工程人員說,「請你們今天開始工作吧!」
「是。可能有點吵啊!」
「怎樣的工程?」
「水田先生說,替他擴大地下室。」
「擴大?」
「是的。先把牆壁和地板全部拆掉,再把地方挖大。」
「很不容易啊!」
「我們不能帶鏟泥機進來,只能用人力了。」男人笑一笑。「我想一個禮拜時間可
以做完。」
「請你們白天做好了。因為附近的人家很多,吵到別人總是不方便。」
「好的。那麼,打擾了。」
「地下室的入口在走廊的盡頭。」
「知道了。」
四五名工程人員走進走出。
幸江覺得無法釋疑。
擴大地下室一為了什麼?
這麼大的房子,光是房間就夠多了,儲藏室也不少。
所謂的地下室,雖然拿來放東西,可是放的都是嫌麻煩不太移動的物伴,隨便安置
在地下室而已。
為何故意擴大地下室呢?
裝修工程開始之後,依然沒有水田的聯絡。這是常有的事,水田喜歡靜悄悄地出門
旅行,有一天突然跑回來,給大家一個驚喜。
工程進入第三天了。這天,幸江走進下室的現場。
「辛苦你們啦!」
幸江為男人們送飲料,讓他們休息一會。
「謝謝。」其中一個說。「對了,這裡最近也施過工程吧!」
「最近?」
「最近一個月左右一不,就是最近。」
「沒有這回事。」幸江笑道。
「不。你看那邊的牆壁,是不是很新?」
幸江照他的指示望一望,發現那邊的牆壁特別白,一眼可以看出施工不久。
「奇怪。我不曉得……」幸江側側頭。
「總之,我們會拆掉它。雖然很可惜。」
「那是外行人做的。」另外一個說。「必須重新做過,不然太醜了,遲早出現批漏
。」
「說的也是。那就開始吧!」
幸江慢不經意地注視男人們走過去,拆毀那道很新的牆壁。
「咦!這是什麼?」其中一個人喊說。
男人們的臉色猝變。
從剝落的牆壁上,赫然出現一條下垂的手腕。
栗原的電話講到這裡時,片山的臉都白了。
「換句話說——即是——」
「猜到了吧!從牆壁中跑出來的是水田雄一郎的屍體。」
「他是被殺的吧!」
「不錯。由於死後不久,剖屍的結果,發現死因是毒殺。」
「即是說,水田他……」
「他預測自己將被殺害,然後被埋在地下室。」
「因此他說。沒有聯絡時就挖掘地下室,原來是這個意思。」片山歎息。「那麼,
兇手是……」
「發現屍體的事是隱秘的。換句話說,兇手以為屍體不會被人找到。」
「原來如此。淺井和水田的女兒住在這間酒店!可是,他們馬上起程去別的地方度
蜜月了啊!」
「最大的嫌疑人物是水田的老婆。丈夫不在家的第二天,她也起程去了瑞士。」
「等一下。」
片山突然想到,實穗所說的「那個女人」……可能就是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
她很可能就是水田夏代。
實穗把一個跟自己年紀相差不過十來歲的繼母稱作「那個女人」,一點也不出奇。
「喂,片山,怎麼啦?」
「不……探長,為何叫我查這件案子?」
「水田家是名門望族,跟現任的警察廳長官很熟。他的屍體發現以後,長官急急把
我從維也納叫回來。我查了一下,覺得水田的妻子最可疑,於是迫查她的行蹤。」
「然後查到這間酒店……」
「還不知道是不是,她不一定用真名投宿。」
「不過,你肯定她來了格林德瓦吧!」
「可以迫蹤到此而己。她好像跟一個男人在一起。」
「男人?」
「說不定是情夫,不奇怪。」
「探長,請你查一查,有個叫忠井安夫的男人,跟水田夏代有沒有暖味關係。」
「誰?」
「忠井安夫。」
傳來對方用筆記錄的聲音。
「忠井……安夫,對嗎?這個人是什麼來頭?」
「聽說他本來要跟水田實穗——不,淺井實穗結婚。你向那位大木幸江女士問問看
,也許可以知道什麼。」
「我馬上去查……對了,明天去哪兒?」
「呃……馬特漢峰。」
「好,我再跟你聯絡。那個男人的……」
「他也來了這裡,跟一名三十多歲的女人在一起。實穗好像認識那女的……」
「那就有希望了!」栗原高興得大喊。他是那種查案比吃飯重要的人。
「喂!片山——在知道這件事以前,你好像查了不少事情嘛!」
「可以稱作第六感吧!畢竟有名探相隨!」片山神氣地說。
偶爾神氣一下並不為過吧!
「好。那麼,記得不要離開那個忠井和那個女人,好好監視哦!」
「我去看馬特漢峰時,也許不能看住他們!」片山一本正經地說。
另一方面,晴美這邊沒有電話響,但是驟然醒來。
驟然醒來的理由,可能是福爾摩斯在床上翻了個身的緣故。
張開眼睛,凝視黑暗,朦朦朧朧地看到了房間的情形。
晴美跟多田靖子同房。之前的旅程她都是跟福爾摩斯相依,現在可以不浪費雙人房
的使用權,暗覺歡喜。
眼睛習慣黑暗之後,發現靖子的床是空的。她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再望一望自己的床,福爾摩斯也不在!
好狡猾!為何不把自己叫醒。
晴美下了床,悄悄走近門口,突然腳畔「喵」了一聲,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福爾摩斯!嚇人無藥醫的!」晴美歎息。「靖子呢?去外面了嗎?」
「喵!」。
晴美輕輕打開房門。這是關門後自動上鎖的門,大概靖子帶著鑰匙在身上吧!
晴美也擔心被關在門外,於是用鏈子夾在門縫間,以防萬一。
走廊上水盡鵝飛,一片寂靜。不像日本大多數的酒店,二十四小時播放音樂。
慢慢向前走時,發現走廊上有個小空間,剛好擺放一套沙發,從玻璃窗可以眺望外
面的風景。
從這間酒店,可以正面眺望艾格峰的北壁,那是一塊峭立的巨大石壁。
晴美來到可以望見那個空間的角落停下來,因為她看到靖子坐在沙發上眺望外面的
背影。
也許她半夜夢迴,想起已故的姐姐而黯然神傷吧!
回去好了。正想催促福爾摩斯時,傳來腳步聲。
有人從走廊的另一邊走過來。晴美慌忙躲在走廊角落的厚窗簾背後。
來人看到靖子,好像停下腳步,然後在沙發上坐下來。
晴美悄悄探頭出去窺望。
怎麼可能!跟靖子恰好面對面坐在那兒的,不就是淺井勇治嗎?
意外的是,靖子井不是想象中的霍地站起來拂袖而去,而是繼續凝望窗外。
「你在看什麼?」淺井說。
靖子沒有馬上回答。晴美以為她在漠視淺井的話。
「那是不是星星?」過了一會,靖子說。「剛才我一直在看。那邊,兩顆星星並排
著。看起來距離非常近……」
「哪兒?啊!你說那兩道並排的光?」
「是的。」
「那不是星星,乃是窗子。」淺井平靜地說。
「窗子?」
「現在漆黑一片,看不清楚。但那不是夜空,而是艾格峰的坡壁,纜車途中不是有
個車站嗎?」
「嗯。」
「就是那邊窗子的燈光!即使半夜也亮著燈。」
「哦……應該是吧!如果是星星就太奇怪了。」
晴美皺起眉尖。怎麼回事?靖子應該十分憎恨逼死姐姐的淺井才對,為何如此親密
地談話?
「應該一直保持不動的。可是,好象在空中飄浮的感覺,看來是非常孤獨的燈啊!
」
「是嗎?」淺井點點頭。
靖子突然抬眼看他。「你丟下太太不管,可以嗎?」
「她睡著了。有點疲倦,雖然那麼年輕。」
「很年輕。十八?」
「十九了。」
「哦。原來比我大一歲。」
「時差的關係,身體的調子有點打亂了。」
「你該好好珍惜她。」
「晤。」頓了一會,淺井又說。「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遇見你。」
「是啊……嚇了一跳。」
「我也是。」
二人沉默不語,突然傳來啜泣聲。
「你哭了?」
「沒什麼……也許我累了。」
「你很恨我是不是?」淺井說。「關於你姐姐的事,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現在還提她干嘛……」
「是的。變成借口罷了。我知道的。可是。我無能無力,怎樣也辦不到。」
「勇治!你想說,我姐姐的死歸咎於我麼?」
靖子的哭聲。晴美一直站著偷聽,屏住呼吸。甚且冒汗。
「我沒這麼講過……」
「可不是嗎?因為你喜歡的本來是我,所以沒有跟姐姐結婚。你想這樣說的,不是
嗎?」
淺井遲疑了一下,說,「這是事實。」
「事實啊……我以為姐姐絕對不會發現的。」靖子好像在拚命咽掉眼淚。「你若這
樣跟她結婚就好了!」
「可是不會持續長久的,因為你在身邊!」
「沒有的事!你們很快就有小孩,你的心情也會逐漸改變的。這樣,我就會對你死
了心,跟別的男人結婚!」
「你以為事情會以這樣的方式發展麼?」
「我不知道,但是起碼姐姐不必尋死啊!」
「那是……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但是己經是這樣!」
「唉!」淺井深深歎息。「你有沒有想過?」
「想過什麼?」
「也許,衣子已經知道一切了。」
沉重的沉默。淺井敲破了沉默。
「你想不是嗎?不然,為何衣子身上帶著氰酸鉀?」
「住口!不要說了!己經無關緊耍了!」靖子說。「我討厭你!輕視你!恨你!」
淺井不再說什麼。靖子繼續說下去。
「像裝模作樣的花花公子。我常問姐姐,為何喜歡一個像你這樣的大眾情人?」
「我不否認,我就是這樣的人。」
靖子在啜泣。僧恨以及無可奈何的疲倦心境。晴美聽了,覺得心痛。
人類有時會被自己最厭惡的東西強烈吸引。晴美也曾嘗試過愛情的苦澀滋味。
「總之,衣子死了。我和你之間也結束了。」淺井說。
「現在我己結婚。你還年輕,日後一定會有美好的戀情。」
靖子擦乾眼淚。「是的——也許是的。」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回到你太太身邊吧!說不定她醒過來了。」
「晤……明天呢?你會在……」」
「馬特漢峰。你呢?」
「畢竟走的是相同的旅程啊!」
「無可奈何啦!不過,到了那邊以後,我們會分道揚鐮。因為。我要回日本了。」
「是麼?我們還會去其他地方旅行一陣子。」
「她是個可愛的人。」靖子的聲音比較堅強起來。「那麼,我走了。」
「不好好睡一覺的話,明天就會很難受。」
「是的——晚安!」
「晚安!」
淺井先站起來,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晴美躡手躡腳地急急回到房間,關上門,鑽進床上。
兩三分鐘後,門鎖開了,靖子走進來。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晴美轉了個身。
「啊——吵醒你們啦!」靖子說。
「沒關係。無緣無故地睡醒而已。你到哪兒去了?」
「我睡不著,去走廊外面看看風景。很美呀!」
「是嗎?不過,還是早點睡比較好。」
「嗯。」
靖子鑽上床去,自此不再開口。晴美不知道她是否睡著了?抑或是在偷偷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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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漫長的黑暗】
早餐席上,正在流行打哈欠。
片山因為半夜接到栗原的電話而睡眠不足。晴美也因無意中偷聽到靖子和淺井的對
話而激動得睡不著。
唯一睡眠充足,精神爽朗的是石津。
像石津這種人,縱使有點睡眠不足,一有東西吃馬上龍馬精神。
靖子照理也沒睡好,但她依然笑口盈盈。
福爾摩斯呢?它也在打哈欠。不過,貓兒可以隨遇而安,隨地就眠,人類可沒有它
那麼方便了。
「早安!」另一個精神爽朗的是松本。「哈,今天也是上好天氣。如何?我這個帶
來睛朗的導遊本事不錯吧!」
結果,只有石津和松本兩個度過神采奕奕的早晨。
片山在餐廳裡四處觀望,看看忠井安夫和秘密女人有沒有出現。
淺井和實穗夫婦,稍後也走進餐廳。
「早安!」實穗喜洋洋地打招呼。
片山喝過咖啡清醒不少,問:「今天是怎樣的行程?」
「先坐車去宙爾瑪。」松本說。「今天參觀宙爾瑪的市鎮,明天才上舒維哲市。
天氣好的話,可以看到馬特漢峰。」
「好好玩。」靖子有點蹦蹦跳跳的感覺。「要坐很久車嗎?」
「膳食怎樣解決?」石津最在意的問題。
「請不要杷這傢伙的話放在心上。」片山說。
「喵!」福爾摩斯也同聲附和。
「我們將搭火車穿過隧道。吃過早餐後,搭中型巴士離開這間酒店。」松本說。
「中型巴士和火車?那麼說,我們要提著行李換車?」晴美問。「那太麻煩了。」
「麻煩的是我和石津。」片山說。
「不是這樣的。」松本笑道。「巴士一同搭火車啊!」
晴美直眨眼睛。「連人帶巴士?」
「是的。從這裡到一個叫堪德休特的地方,有一種汽車火車服務。」
「汽車拉動火車嗎?」石津說。
「不。那是一種很長的貨物火車,汽車可以直接開上火車。」
「真好玩!就像汽車渡輪之類的吧!」晴美說。
「是的。這種火車在長長的隧道走一段時間,可以穿過整座山。」
「人呢?」
「人就坐在車上,車載車。」
「哈!看來很有趣。」
「不過,終歸是隧道的關係,裡頭很黑,伸手不見五指,什麼也看不見哦。」松本
笑著。「但是跑得很快,而且稀奇,也算一種體驗啦!」
「萬一巴士從火車掉下來怎辦?」石津有杞人之憂。
這時,片山發現忠井和女人走進餐廳來。
片山瞄一眼實穗。她好像留意到了,但是視若無睹的樣子。
假如女的是水田夏代,就是殺夫之後,把屍體藏進牆壁的殺火犯了。
想到這裡,片山不由自主地移開視線。
「請大家收拾一下,一小時以後出發吧!」松本說。
「對不起……」淺井實穗說。「剛才我聽見你們的談話了好像很有趣,可以讓我們
一同參加嗎?」
片山留意到,忠井安夫的視線投問這邊來。
片山可能了解實穗的心情,她想逃避忠井的糾纏。因為昨天她聽見兒島光枝的話,
知道片山是刑警。
「可是,這樣做會打攪別人!」淺井勇治說。
「不,沒有的事……」晴美說到一半,噤口不語。
靖子似乎漠不關心。她不應該不關心的,只是裝作不關心罷了!
「是嗎?」松本說。「你們兩位加入的話,中型巴士還是很多空位。怎樣?多幾個
人熱鬧一點嘛!」
「我贊成。」靖子說。
「對,有什麼關係嗎?」晴美暗裡松一口氣。
「我沒意見……」片山說。
「在哪兒用膳?」石津說。
唯一沒有表示意見的只有福爾摩斯。
片山發現,忠井和那女的臉靠著臉竊竊私語。當然他們也會跟著來,但是不會貿然
地跟片山他們同一部車。
岡為忠井會當著片山面前怒罵實穗,此外。假如女的就是水田夏代的店,不可能故
意接近一名刑警吧!
片山也有興趣知道他們兩個準備怎麼做。
「那麼,一小時以後,全體請到酒店大堂集合!」松本說著,大家都站起來。
片山一口氣把賸餘的咖啡喝完,遲一步走出餐廳。
「片山先生。」實穗從後面追上來。「對不起,我提了一個無理的要求。」
「沒關係。」片山說。「這樣可以擺脫那名叫忠井的男人,不是很好嗎?」
「是的。」實穗笑一笑。「那麼,待會見!」
淺井和實穗走出酒店去了,也許去買東西吧!
松本結了帳,揚聲問片山。
「有一小時時間,怎樣打發?」
「可能有人從東京打電話來,我先回房間。」
「哦,有工作嗎?」
「不,不是的。」片山慌忙否認。萬一被那女的聽進耳裡,可能讓她逃之夭夭!
片山必須依從栗原的命令,監視那女的……除非她不是水田夏代,那才沒有這個必
要。
依目前的情形來看,忠井和那女的應該會跟隨片山等人的行蹤。
「抽煙嗎?」松本在大堂的沙發坐下來,掏出香煙來點。
「我本來戒了煙的,但是戒煙後胖了十千克,雖然明知對心髒不好,還是開始恢復
抽煙了。」
「有沒有瘦下來?」
「五百克左右吧!」松本認真地說。
「喵!」福爾摩斯走過來,叫了一聲。
「咦!小貓咪在這兒呀!」松本愉快地笑。「很有趣的貓!」
「嗯。」片山苦笑。
福爾摩斯是何等的「有趣」,外人根本無法想象!
「我做導遊多年,第一次帶了有小貓的隊!雖說是三色貓,配色實在有趣得很。
真是稀有的貓啊!」
被稱讚有趣啦稀有的,福爾摩斯應該不會十分高興。因它不是普通的「貓」,而以
「名探」自居,地位足以跟「人」相提並論!它扭頭去望大堂的入口,對松本不屑一顧
!
「對了,片山先生。」松本突然壓低聲音,回片山打個眼色。「看不出你也有兩下
子呀!」
松本的眼睛很小,打眼色的樣子好像在做視力檢查。
「這話怎麼說?」片山問。
「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說出去啦!作為導遊,不管客人做甚麼,只要不違法,我
都不會說出去的!」
「那是好事,可喜可賀!」
「導遊的眼睛和第六感覺都很敏銳。昨晚,你們悄悄幽會……我說中要害了吧!」
「喂——」片山拚命眨眼睛,「你說我跟人幽會?」
「又裝蒜了!你很會這一套!」
松本用肘捅了捅他,片山慌忙往旁邊躲開。
「我一直待在自己房裡……」
「我明白的。當然不會說出來。我懂得啦!」
管你懂不懂……片山心想,松本一定把他認錯為另一個人了!」
「可是,我真的……」
「我呀,直到剛才都無法確定是不是你。可是剛才她提出了,希望跟你走在一起。
我從當時你們的眼神看出一切啦!」
「她……你說淺井實穗?」片山頓時啞然。「她在度蜜月喲!」
「這可不稀奇。」松本嗯嗯地笑。「我帶過蜜月旅行團,通常總有一兩個是這樣。
因為新婚團有好幾組,總是很容易把自己跟其他人比來比去,於是產生這種故事。」
「怎麼可能……」
「干真萬確。蜜月回去之前分手,跟別人的妻子相好的事偶然會發生呢!」
亂七八糟。
「昨晚的事,我很清楚地知道女的是她。」松本說。「你們在走廊上分手時,她說
:『那人回來可不得了。』但不清楚對手是誰。到了今天早上,她的一句話,就像撥開
雲霧般清清楚楚啦!」
松本說得興高采烈,攤開雙手。片山懷疑松本下一步可能像廣告明星樣引吭高歌!
「你誤會了!」片山搖搖頭。
「我明白的。這件事,你知我知啦!哈哈哈……」
這種喜歡堅信自己不會錯的人,也真令人傷腦筋!
就在這時,松本無意中發現什麼人似的,睜大眼睛。
「咦?」
「怎麼啦?」
一名身段高挑、樣子滿有智慧的日本女性走進大堂。
乍看之下有點冷冷的印象,卻是不折不扣的美女。年紀在三十前後,十分引人矚目
。
也許剛剛抵達吧,男侍在她背後搬運行李。
發現松本呆呆地注視那女的,於是片山問:「你的朋友嗎?」
「嗯——不,她是……」
松本吸一口氣,向那位女性走過去,跟她搭訕。
女人彷彿感到困惑地望著松本,歉然地搖搖頭,不過臉上依然帶笑回答他的問題。
松本扭扭頭走回來。
「你好像被人甩了。」片山調侃地說。
「不……實在太像了。」松本說。「她跟我在這裡見過的一名同行女導遊長得一模
一樣啊!」
「但她是別人吧!」
「嗯,她完全記不起來。面貌相似而已,可是長得太像了。」松本一邊說,一邊不
住地側頭。
「好啦,我要回房間去了。」片山站起來,同時催促福爾摩斯。「走吧……你怎麼
啦?」
不知何故,福爾摩斯在定晴注視剛才跟松本談話那個女人。
「哥哥!」晴美的聲音飛進耳朵。「你磨磨蹭蹭干什麼?我不是說有話告訴你嗎?
」
「現在就來!」片山慌忙奔上前來。
「真的是!我有重要情報!」晴美氣鼓鼓地說。
「我有我的苦衷呀!」
片山有一件苦惱的事。不僅一件,可能是好幾件。不過,當前之務是解決一個重大
問題。
電話響了,片山趕快拿起話筒。
當然,片山已經進到自己的房間來了。
「喂—一啊!探長。」
「幸好趕得及。」栗原說。「我以為你們已經起程啦!」
「還有四十分鐘才走。淺井勇治和實穗決定跟我們一起走。關於那件事……」
「水田夏代和忠井安夫的事吧!」
「是的。知道什麼了嗎?」
「已經查過了。目前還找不到他們之間有特別關係的事實。」,「是嗎?」
片山想知道,到底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是不是水田夏代。他又拿不定主意,是否應
該直接問實穗。
「一知道什麼的話,我會跟你聯絡。」栗原說。
「好。對了,探長,關於淺井實穗的事。」
「她怎麼啦?」
「她父親不是被殺了嗎?不過,她一無所知,繼續度蜜月。」
「晤,我知道。」
「不是應該告訴她嗎?」
「這件事,我們這邊也討論過了。」栗原說。「但是,人死不能復生,她的父親不
會活過來了。現在重要的是捉到兇手。假如實穗突然回國,夏代就會察覺到,屍體被人
發現了。」
「雖然是這樣……」
「大木幸江的意見也一樣。不管怎樣,都要繼續隱瞞水田雄一郎的死。回國之前不
讓實穗知道反而是好事。」
「是嗎?」
片山覺得不舒暢,然而似乎那樣做比較合情理……「總之,現在也要留意實穗。」
栗原說。
「留意她?怎麼說?」
「假設水田夏代是兇手,而她追蹤實穗的話……」
片山睜大眼睛。「即是說——實穗也有可能被殺?」
「並非沒有可能。萬一兇手在歐洲匿藏起來,搜查就困難了。」
片山歎一口氣。這也是工作嗎?查案查到瑞士來了!
「好吧!我會留心的。不過,如果貼得太緊也太奇怪啦!」
「刑警就是要在這些節骨眼上小心應付。」栗原橫蠻地說。「而且,你身邊有石津
、妹妹和福爾摩斯,即使你不在也沒問題吧!」
「這是什麼意思?」片山不由反駁……哀哉!片山放下話簡,轉過身來,發現晴美
直挺挺地站在面前。
「哥哥!」晴美氣勢洶洶地逼上前來,片山慌忙往後退。
「你們在談什麼?實穗的父親怎樣?」
「他被殺了,還被人嵌進牆壁裡。」片山說。「對了,你說有話告訴我……」
「講清楚一點!」
晴美咄咄逼人,自然有她的道理。
片山只好一五一十地把栗原的話重複說一遍。
「哦——那個女人來了這裡?」
「還不知道。說不定就是跟忠井在一起那個女人。」
「殺了丈夫,把他嵌進牆壁——何等可怕的女人啊!」
「可憐的是實穗喲!我真想把真相告訴她!」
「可是,萬一因此讓兇手逃脫,可就血本無歸了!」
「這點我也知道……但從骨肉之親來看,想法又不同了。那是別人理虧罷了!」
「說的也是。」
這時,福爾摩斯望望門口,喵了一聲。
「有誰在外面!」晴美急忙走過去,打開房門。「沒有人呀!福爾摩斯!」
「喵!」
「他說,不可能的!」
「可是!走廊彎彎曲曲的,大概跑掉了吧!」晴美關起門來。「福爾摩斯應該早一
點通知我!」
「總之,到了宙爾瑪再想好了!」片山說。「你呢?你有什麼要告訴我?」
「晤——聽了你那番驚人的話,我不太想說了。」
然而,晴美還是把昨晚偷聽到靖子和淺井的對話告訴了片山。
「原來如此。愛情這回事,太複雜啦!」
「有人因恨而愛。我想淺井說的是對的。」
「哪一點呢?」
「關於靖子和淺井的事,靖子的姐姐衣子是知道的。也許她是因此而自殺的。」
「她想退出三角關係?」
「相反。假如姐姐自殺了,靖子和淺井不是肯定分手嗎?衣子知道才尋死的。」
「為了使二人感情破裂?」
「愛情就是這樣。」晴美說。「絕對的利己主義。」
「不過,靖子也實在是可憐。」
「但她還喜歡淺井,所以哭了。」
「是嗎?」
松本表示昨晚見到實穗跟某人密會,也許是事實。因為淺井曾經私晤靖子的關系。
「何等錯綜複雜的關係啊!」片山歎息不已。「希望什麼也不發生。」
「現在卻是誰殺誰都不足為奇的狀況!」
「不要亂講!」片山沉著臉。
「我並不希望發生什麼兇殺案喲!」
晴美的話,無法叫片山百份之百信服。
無論怎麼說,己經發生一宗兇殺案了。片山只是祈望不要再發生第二、第三宗命案
而已。
「片山兄!開門!」門外傳來叫聲。
「是石津!」晴美站起來。「發生什麼事呢?」
急忙開門一看,但見石津抱著一大包東西進來。
「各位請看!這種麵包實在好吃啊!」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覷。
2「十五分鐘左右就開車了。」松本回來說。
「那麼,在這裡等等就行啦!」靖子說,環視周圍被雪遮蓋的山巒。
眾人從中型巴士下來,來到堪德休特的車站前,漫無目的地閒逛。
利用汽車火車的人相當不少,一大堆車子並排在汽車碼頭上。從私家車到旅游巴士
都有。林林總總,排成一條長龍。
「好厲害。那麼大的巴士也載得動呀!」靖子欽佩地說。
「只要不是特大型的巴士都沒問題,包括我!」松本拍拍自己的肚皮,引得靖子大
笑不已。
十八歲的笑聲。十分自然。不過,片山留意到,靖子的眼睛不時瞄向淺井和實穗方
面。
「好舒暢啊!」晴美做個深呼吸。「我不想回日本啦!」
「雖然這樣,你總不能永遠請假呀!」
片山雖然這樣說,他卻很想一直「請假」下去。
蔚藍的天空出奇地透明,也許是尖銳的巖山和白閃閃的雪形成對比的緣故。
「咦?」松本的視線駐留在某個目標。
「怎麼啦?」片山問。
「看,是她……」
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大概是跟在片山他們的中型巴士距離三部車後面,有個女人
靠在出租汽車模樣的車邊,正在吞雲吐霧。
「她不是剛才你說似曾相識的朋友嗎?」
「就是啊!她剛剛到達酒店,怎麼立刻動身去宙爾瑪呢?」
「會不會當天去當天回?」
「假如利用這班火車,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那樣,不如索性住宿宙爾瑪更方便。」
女人戴上太陽鏡,悠然地眺望群山。
片山還沒看到忠井和神秘女人的蹤影。不過他想他們應該會跟著來。
在不能確定那女的是不是水田夏代之前,當前之務是絕對不能把視線從實穗身上離
開。
到了這個地方,連石津也忘掉食物的事,入神地眺望周圍的景色。
福爾摩斯更是與世無爭似的獨自散步……車列前面的人群開始移動。
「可以上車了。」松本走回巴士那裡。「大家請上車吧!快要開動了!」
片山看到福爾摩斯呱嗒呱嗒地跑回來,於是準備上車。
「阿義!」
怎麼可能在這個地方遇見她?
可是,那種叫法和叫聲,除她以外不會有別人!
回頭一看,果然見到兒島光枝氣咻咻地跑過來,唯有勉強擠出一個痙攣似的笑瞼。
「姑媽!你跑太快了,很容易鬧貧血哦!」
「阿義!幫個忙吧!」光枝揮汗如雨。
「又是牛鈴的事嗎?」
「不是的,那件事我放棄了。」光枝聳聳肩。「我太粗心了,是我不對。」
「這次是什麼?」
「這班火車啊!」光枝說。「我想搭火車,他們不讓我上車喲!」
「已經滿座嗎?」
「沒有的事!後來的人都買到車票啊!」
「那就怪了。」
片山找到松本,向他說明情由。
「司機怎麼說?」松本問。「通常是司機或是導遊負責買票的。」
「載你們的司機呀。」
「哎!沒有這個人啦!」
「那麼……你自己開車嗎?」
「不。我從酒店坐車來的,司機已經回去啦。」
片山終於明白過來。
「姑媽……你想不坐車就上這班火車?」
「既然火車可以載車,應該可以載人嘛!」
「那可不行。」松本苦笑。「這是專門載車的火車,沒有載人的客車!」
「我可以站呀。」
「可是……總之,沒有車就……」
「那該怎麼辦才好?你叫我走路回酒店嗎?」
遇到這樣的姑媽,沒有人可以拗得過她!
片山和松本正在面面相覷時,晴美抱著福爾摩斯走過來。
「咦!姑媽,你怎麼啦?」
「晴美呀!你聽我說,實在太過分了!」
不曉得誰過分來著?
晴美聽了光枝的投訴也笑起來。
「松本先生,我們的巴土是否還能載人?」
「嗯,應該可以……」
「那就讓她上車好了,她是時常照顧我們的姑媽。」
「好吧!反正一部巴土的車價一樣,無所謂。」
「好極了!我的朋友一定全都高興!」光枝拍手。
「你的朋友?」
晴美這才知道不是光枝一個……「來,大家過來這邊。這部巴士肯載我們!」
光枝揮手大喊,五六名中年婦人吱吱喳喳地走過來,好不熱鬧。
晴美、片山等人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兒。
「怎麼辦?」片山說。
「沒法子啦!」晴美歎一口氣。「我站著好了。」
光枝等人蜂擁而上,中型巴士立刻滿座,而且有兩個人沒有位子坐。
「我站好了。可能可以減肥!」松本說。
「可是,是我提議的。」
晴美、片山、松本加上福爾摩斯,在巴土外面開會討論時,有個女聲打岔:「請問
……」
「啊!剛才失禮了!」松本說。
她是剛才松本認錯人的女性。
「如果不嫌棄的話,請上我的車。我租用的車子,只有我一個人。」
「可是……」晴美遲疑了。
「不要緊的。雖然只有二十分鐘路程,一直站著也很辛苦的。」
「那麼,晴美,你就接受吧!」片山松一口氣說。
「好吧!那就不客氣了!這只貓也可以一塊兒坐車嗎?」晴美問。
「請,非常歡迎。」
「那麼,在那邊見!」
在松本的催促下,片山慌忙上了巴士。
晴美抱著福爾摩斯,坐上女人的車子。
「對不起。」
「哪兒的話。隧道裡面很無聊哩!」女人笑道。
片山在門邊附近的位子坐下,不由歎息。
光枝等人占據了巴土的後半部,熱鬧得很。
本來光枝跟一名同輩的朋友一道,但在格林德瓦結識了另一批談得來的團隊,就這
樣打上交道走在一堆了。
淺井和實穗坐在司機後面的座位,正在喋喋私語。
假如光枝發現淺井的話,勢必又有一番騷動。幸好光枝忙著談話,完全沒有留意到
的樣子。
松本坐在最前面,司機的旁邊後面是石津、靖子,以及片山。
巴士緩緩開動。
火車並非箱型,而是做成只有平板的台車,由十幾輛連系而成。兩邊舖有放車胎的
通道。排在前頭的車子從火車最後尾部先上,然後一部一部地向前填補上去。
工作人員在前面指揮車子順序地排在固定位置,定准車胎位。
車輛兩邊只圍著一條低低的鐵鏈。工作人員也在車輛與車輛之間扣上鐵鏈。
「真是有趣!」實穗望著外邊說。
「有時下雪,山巔的路通不過去,只好從山的另一邊繞出去了。」松本說。
片山等人乘搭的巴士,恰好是停在差不多中間的車輛。
本地的司機悠閒地伸展長腿,盤起胳膊。
起初大家以為需要很長時間讓全部車子上完火車,意外的是很快結束,火車慢慢開
動了。
「火車開動了!動了!」光枝等人又在車後吵鬧。
片山苦笑著望向窗外。
這才是真正的隧道。片山想。
喀噠喀噠喀噠,車輛發出單調的聲響。
「真的動了嗎?」光枝的聲音。
然後是完全的黑暗。
若是日本的隧道,裡頭通常相當明亮。這裡卻沒有一盞燈,車窗外面一片漆黑。
此外,為了節約能源,車內也熄了燈。松本說伸手不見五指,好像沒有誇張。
人類處於黑暗的場所,總是覺得不安。
起初的兩三分鐘,光枝的「阿嬸團」還在吱吱喳喳地說個不休,黑暗持續五分鐘後
,她們也安靜下來了。
可以聽到的是各人的呼吸聲。從石津那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他已經見周公去了
。
幸福的傢伙!
片山叉起雙臂,閉起眼睛。在黑暗中,張開眼和閉起眼睛都無甚差別。
十分奇妙的體驗。只有從偶而往後滑動而去的小燈可以得悉,火車確實在前進中。
片山也不由昏昏欲睡。不是「時差」的關係,像這樣缺少外界的刺激時,總是容易
誘發睡意。
全程約二十分鐘,已經過了一半吧……片山這樣想著,開始打盹。
好像有人經過身邊。
看不見,但是感覺得到。不知從前面去後面.抑或相反?因為完全看不見,總之有
人走過……無所謂啦!片山似睡非睡地想。
噹啷噹啷——「啊!牛鈴?」光枝的聲音。
是誰掉了牛鈴?買牛鈴當紀念品的人不少,一點也不稀奇。
然後,巴土裡面又是一片寂靜。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片山感到朦朧的白光,張開雙眼。
火車前面逐漸明亮起來,就如冬天黎明的曙光。
「終於出來啦!」靖子說。
車內飄起輕松的空氣,阿嬸們又龍馬精神了。
「真了不起!」
「有趣極了!」
其實,大家有點懊悔坐上「黑暗隧道火車」!
火車出到外面,又見頭上萬裡晴空。
片山松一口氣,搖晃石津。
「喂!石津,起來!」
「啊——天亮了嗎?」石津甩甩頭。
全車人哄然大笑。
「咦!松本先生睡著了。」靖子說。
「怎麼啦?」
「好滑稽!牛鈴掛在他的脖子上!」靖子笑了。
片山窺望一下,松本的頭垂向前,好像睡了。脖子上掛著的是牛鈴。
「誰掛上去的呢?真是——松本先生,再不起來就到站啦!」
隨著片山搖動肩膀,松本的身體慢慢往旁邊倒下。
片山臉都白了。「石津!他的樣子有點古怪!」
「是不是不舒服?」
片山捉住松本的手腕。
「怎麼樣?」靖子不安地望著片山。
「豈有此理!」片山啞然失措。
「發生什麼事?」淺井站起來。「他是導遊啊!」
「晤……他死了。」
「什麼?」靖子驚呼。「不可能的!」
「剛才還精力充沛的……卻是死了!」
片山輕輕提起牛鈴的帶。松本的脖子周圍有紫黑色的淤血點。
他是被人勒死的。換言之,這是兇殺案。
「哇哈哈!」
巴士後面突然爆發笑聲,差點嚇得片山跳起來。
光枝等人完全沒留意到前面的騷動,正在笑鬧。
片山不由搖頭歎息——終於發生了!
可是,是誰幹的呢?為何殺死松本?
火車停了。司機好像沒留意到旁邊發生的異變,一邊吹口哨,一邊伸懶腰……車子
順序從火車開下來。
片山等巴士停下來後,出到外面等候晴美坐的車子。她們在兩三部車後面,很快就
出來了。
「哥哥。」晴美打開車門。「好好向人道謝吧!」
「沒什麼大不了。」女人微笑。「黑暗中有人陪伴,我也覺得……」
「事情不好了。」片山說。
「怎麼啦?」
「松本先生死啦!」
晴美嚇呆了。「你說——那位松本先生?」
「是的。走出隧道時,已經死了。」
「啊!」
「必須報警——應該到哪兒去才好?」
「如果可以的話……」女人說。「我叫沼內和子。讓我幫個忙好嗎?你們懂不懂德
語?」
「不,車上沒有人懂……」
「我懂一點。」
「是嗎?對不起,麻煩你了。」
「沒有啦。先告訴你們的司機,請他開車去這附近的警局吧!」
「拜託了。」片山抹掉額頭的汗水。
那叫沼內和子的女性,下了車,走向巴土方向。
「到底怎麼啦?是不是心髒病發作?」晴美說。
「不,謀殺。」
「真的?」
「怎能開這種玩笑?他被人勒死的,在黑暗中。」
「誰幹的?」
「誰曉得……但是,殺死旅行社的導遊,所欲為何?」片山不吐不快地說。
沼內和子走回來。
「司機去找列車員了。」
「對不起,麻煩你啦!」晴美說。
「困擾時互相幫忙是應該的。」沼內和子說。「我看了一下——會不會是謀殺?」
「可能是。」
「啊……」
「即是巴士中的某一個人做的。」晴美說。
片山聽了,傷腦筋地抱住腦袋。
就在這時,另一個頭痛的根源下來了。
「阿義啊!這是怎麼搞的嘛!」
片山想,可能的話,從這裡挖一條隧道回日本……3見到上司很高興的事,可說絕
無僅有。
對片山而言,瑞士之旅具有寶貴的意義倒是真的。
「啊!片山!」
栗原路踏宙爾瑪的舒維哲荷夫酒店時,片山確實有一股衝動,飛上前去擁抱他。
片山之所以打消這個念頭,是因福爾摩斯冷冷地「喵」了一聲。
「探長!你來得好快!」
「沒法子啦!卷入了水田家事件,上面的人派我出國公幹,破例的沒有露出不悅的
臉孔啦!」
「真的頭痛啊!」
向言語不通的警察說明事情經過情形,竟然比平常疲勞幾倍。況且,站在對方的立
場,日本人之間發生命案時,搜查兇手乃是十分麻煩的事。
「有沒有可以幫忙傳譯的?」登記住宿手續完畢後,栗原問片山。「我們要去警局
,出示長官的信來解釋一切。」
「這樣的話……」片山欲言又止。
「怎麼樣?」栗原反問。
「咦!片山先生。」恰好沼內和子走進大堂。
「你好,沼內小姐——對了,探長,這位小姐一直替我們傳譯,幫了不少忙。」
「幸會幸會。我是片山的上司。小姓栗原。」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搜查一種科長?我以為是樣子兇兇的!」
對於栗原的感謝之詞,沼內和子表示「不足掛齒」。然後說:「我只是隨意旅行而
已,遇到這種事件也真稀有。假如能夠幫得上忙,我也很高興。」
然而提起兇殺案,通常人們都不想牽連在身吧!難道沼內和子屬於「晴美型」的女
人?
片山沒忘記告訴栗原,松本生前曾表示,沼內和子長得很像從前他認識的女導遊,
德語和英語都很流利。
「能否請你陪我們一同上警局?我們想見負責人?」
「當然可以。」沼內和子點頭應允。
栗原、片山和沼內和子三人離開酒店,直赴警局。
宙爾瑪的市鎮很小,主要街道只有幾百米長,教堂旁邊就是警局。
走了不遠,聽到女高音的聲音喊:「阿義,等一下!」
片山不由歎息。怎麼又來了?。
「到底我們要在這裡逗留到什麼時候?」兒島光枝兇神惡煞的說。
這件事確實帶給大家不便,但不是片山的錯。站在警方的立場,所有坐在那部巴士
上面的乘客理當視為嫌疑犯。
「現在探長要找負責人商量,我想很快可以得到解決的了。」
「真的嗎?太好了。我也覺得自己有責任,不該建議大家擠上那部巴土——那麼,
拜託啦!」
光枝突然轉怒為喜,拍拍片山的肩膀離去。
「這件事看不出對她們有什麼不便!」栗原笑道。
「她們怕耽誤後面的預定計劃,所以焦急罷了!」
「既然大家的身份都明朗了,待會我們承擔責任,解決事情好啦!」
三人繼續走向警局……「是片山先生啊!」靖子喃喃地說。
片山等人在前往警局的路上,經過教堂前面。靖子正在參觀教堂。
這個小市鎮有兩種教會,一是英國教會,二是天主教教會。靖子造訪的是天主教的
教堂。
教堂並不大,前面有個小廣場,許多游客在拍照。
並非巍峨的大建築物,樸實簡單,跟這個小小的登山市鎮十分相稱。
登山的人多半來這裡祈禱吧!靖子覺得像自己這樣單單為參觀而來,不禁有愧疚感
。
她在教堂裡面隨意看了一遍,正要出去時,淺井進來了。
「啊……」靖子停下來,跟淺井交換一瞥。
「片山先生他們去警局了。」淺井說。
「我看到了。」
「片山先生的上司也從日本趕來了。」
「哦。剛才跟他走在一起那位就是了吧!」
「事情可以獲得解決啦!」
「可是,還不知道兇手是誰,怎樣解決?」
「說的也是。到底是誰做的呢?」淺井走進教堂,仰望聖壇。
「我在意的是,松本先生為何被殺了?」
「是啊!他只是普通的導遊而已。」
「說不定……」靖子欲言又止。
「說不定什麼?」
「呃……說不定搞錯對像了。當時實在大暗啦!」
「這麼說,坐在松本後面的……」
「是我。」靖子說。
「可是,男和女大不相同,怎麼會搞錯呢?」
「說的也有道理。」
「縱使認錯人,兇手肯定在我們中間啊!」
「對——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
「起碼不會是坐在後面的阿嬸輩啦!」淺井笑道。
「但是不管怎樣,縱使狙擊的對象真是松本先生,那一定不是本來的目的,必然還
有其他要狙擊的人。」
「別說得那麼可怕嘛!說來說去,最惹人怨恨的是我呢!」
「是的。」靖子笑一笑。「你太太呢?」
「她有點不舒服,不要緊的。」淺井說。「你是為了那件事叫我出來的嗎?」
「我叫你出來?」靖子皺皺眉頭,狐疑地說:「什麼意思?」
「你傳話說,叫我來這裡等你呀!」
「沒有哇。我只是出來散步而已!」
「那麼,到底是誰……」
「不知道。」靖子搖搖頭,「你太太,一個人在房間?」
「嗯……」淺井的臉僵硬起來。「糟了!趕快回去!」
二人沖出教堂。
游客如過江之鯽的街上,跟酒店只有短短的距離,居然無法順利回到。
好不容易回到了舒維哲荷夫酒店,在沖上樓。
淺井敲房門。
「實穗——是我——」
沒有回音。靖子稍近幾步才趕到。
「要不要通知酒店的人?」
「可是……」
話沒說完,門打開了。
實穗站在那裡,模樣可怕得很。襯衫撕裂,露出胸衣。披頭散發,眼睛下面有抓傷
的傷痕,表情呆滯。
「實穗!你怎麼啦?」
靖子把淺井推進去,自己也跟著進到房裡,關上門。
「勇治……那個男人……忠井他……」
「忠井?那個被你拒婚的男人?」
「他……追蹤我來到這裡……然後……」實穗激烈地甩甩頭。「不過,他無法得逞
!真的!」
「我知道——是我不好,不應該丟下你一個人。」
「你看!」靖子說。
淺井抬眼,追隨靖子的視線一看——有個男人倒在房間角落。
淺井走近男人身邊,戰戰兢兢地蹲下身去觀察他的樣子,咻的站起來說:「好像死
了!」
「怎麼可能……」實穗笑起來。「我只是輕輕打他一下而已。憑我的氣力……」
「振作些!」靖子用手啪一聲打一下實穗的臉。
實穗歎一口氣說:「對不起……我沒事的。」
「這個台燈好重啊!」淺井拿起那個附著石台座的台燈。
「自作自受。」靖子強硬地說。「淺井先生——你不是想把太太捉去警局吧!」
「不……」
「縱然她是正當防衛,在外國也會接受審訊的哦!她又不懂這裡的語言,肯定膽怯
啦!」
「雖然如此……應該如何是好?」
「找個地方把這男的扔掉好了!」
「扔掉?」淺井睜大眼睛。
「沒事的。只要他身上沒有顯露身份的證件,警方也無從查起。」
靖子立刻走到屍體旁邊,俯下身去,將他口袋裡的東西全部掏出來。
「他住在別的酒店。」靖子望著酒店卡說。「不知道跟誰在一起?」
「多半是女人吧!」實穗說。
「女人?」
「嗯。」頓了一會,實穗才加上一句。「我不認識的女人。」
「對方可能會來找他的。」淺井說。
「不要緊,推說不知道就行了。」
靖子將忠井的證件全部塞進自己的長褲的口袋。
「首先處理這個屍體。」靖子想一想。「必須等到晚上才能運出去吧!在這之前要
找個地方藏起來。」
「晚上呢?」
「運去外面羅。這個市鎮很小,沒問題的。」
「是嗎?」淺井顯得非常膽小。
「看你太太的決定吧!」靖子望望實穗。「怎麼辦?應該遵照你的意思去做。」
實穗輕輕用手觸摸一下臉上的傷口,然後在胸前掩一掩,說:「找個地方把他扔掉
吧!」
「實穗……」淺井猛吞唾液。
「太卑鄙了!這樣對待女性,不能饒恕!」實穗的雙眸發光——激烈的憤怒正在燃
燒。
靖子點點頭。「就照你太太的意思做吧!」
淺井似乎完全沒了主意,緩緩地頜首。
就在這時,房間的電話響了。
三人同時嚇得愣住。最快復原的是實穗,拿起話筒。
「是……啊!片山先生……當然可以……現在我想洗個澡,一小時以後可以嗎……
好的。我會下樓去。再見!」
實穗掛斷電話後,淺井問。
「片山刑警打來的嗎?有什麼事?」
「他說有話跟我說。一小時以後,在樓下的會客室碰頭,我這個樣子怎能出去見人
?」
「不錯。臉上的傷痕要用化妝掩飾一下比較好。」靖子說。
「總之……我要沖個花灑浴。想到忠井的手碰過,不寒而慄。」
「那好。淺井先生,請你出去一下。」
「我?」
「對。女人跟女人在一起比較方便。我要替她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紅腫了。
」
「謝謝你——勇治,你就出去等我好了。」實穗說。
「好吧!」淺井出去之前,又說:「待會我會敲門。」
「三十分鐘後回來吧!」實穗說。
淺井出到走廊,關起房門,舒一口氣,抹掉汗水。
「三十分鐘回來?女人真厲害……」
兩個女人,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九歲,跟屍體共處一室,實在需要膽量!
驀地,淺井嚇得呆在那兒。
眼前出現一只三色貓,目不轉睛地坐著注視淺井……「讓你久等啦!」
實穗走進會客室,向片山和栗原等候的桌子走過去行禮致意。
「對不起,把你叫出來。」栗原說著,並自我介紹。
「我聽家父提過你的大名。」實穗坐下來。
片山和栗原對望一眼。
「其實是這樣的。」栗原坐直身體。「我有一件困難的任務在身。」
「怎麼說起?」
「有關令尊的事。」
實穗的臉突然顯得緊張。
「家父……怎麼啦?」
「去世了。請節哀。」栗原清晰地說。
這樣的說法,沒有拖泥帶水,而又不失敬意,令片山自歎弗如。也許這就是「經驗
」吧!
「家父……死了?」
實穗頓時臉色蒼白,垂下眼睛。
「水田先生還很年輕,我從心底哀悼他。」栗原說。
「失敬了。」實穗也鞠躬。「不過……我早就想會有這麼一天。」
「怎麼說呢?」
「他喜歡到世界各地自由游殤。隨時隨地可能遇到災難。」實穗看著栗原。「家父
是怎樣死的?」
栗原搖搖頭。「令尊並非卷入某國的革命紛爭而喪命。他死在日本。」
實穗皺皺眉尖。「死在日本?可是,我們起程蜜月旅行的第二天,家父就出國了…
…」
「他沒有出國,留在日本……不,在日本被殺了。」
「被殺?」實穗喃語。
「遭人毒殺的。一種劇毒,即刻死亡了。」
實穗好像頭暈,伸出手貼住額頭。
「你沒事吧?」片山伸出手來。
「我沒事……」實穗搖搖頭,「家父……被誰所殺?」
「正在搜查中。」栗原在桌面交叉手指。「我想請教的是,你心裡有沒什麼頭緒?
」
「我?」實穗想了一下。「你們都曉得吧!我和繼母相處得不好。」
「這點略有所聞……」
「不錯。大木女士當然會告訴你們。」實穗搖搖頭。「繼母和我相差不過十多歲,
自然談不上感情融洽。」
「怎樣?你認為令尊是夏代女士下的毒手?」
片山以為實穗必然馬上點頭,不料見到她一直沉思不語,不禁有點意外。
「是的。大木女士一定相信那是夏代阿姨做的,因為她很憎恨阿姨。」實穗一邊思
索一邊開口。
「為什麼?」
「大木女士已經在我家工作了二十年——在我出世以前了。她的位置等於一家之主
。」
「然後夏代女士擠了進來?」
「是的。」實穗點點頭。「大木女士十分討厭夏代阿姨。當然,她不會因此怠慢手
頭的工作。」
「可是,聽說夏代女士在丈夫離家的次日,自己也出國旅行了。」
「是嗎……我想不太自然!」
「不自然?」
「因為家父時常不在家。不管夏代阿姨過怎樣的生活,他都不會有所埋怨。」
「哦?」
「如果家父是她殺的,而她自己隨後出國旅行的話,肯定受到嫌疑啦。她何必冒這
個危險呢?」
片山覺得實穗的分析也有道理。
「當然,除非夏代阿姨需要錢,或是其他原因,則又不同說法。」
「我們會詳細調查的。對不起,打擾你們的蜜月,但是搜查上有必要,沒法子啊!
」
「沒關係。」實穗說。「這麼一來,我們必須立刻回國了……我得告訴勇治這件事
。」
「應該的。」
「可是那宗導遊被殺的案子,怎麼辦呢?」
「我們跟本地警察商量過了。雖然手續上相當麻煩,不過交由日本警方接手承辦了
。」
「是嗎?」實穗稍微欠欠身。「我們可否立刻回國?」
「當然。已經安排好,你們明天可以離開這裡。請收拾行裝吧!」
「對不起——失陪啦!」
實穗起身,走出會客室。
栗原松一口氣。「這份差事也真累人!」
「探長也有這個感覺嗎?」
「那還用說。我的感情很脆弱的。」栗原自說自語。
「瞧她十分鎮定嘛!」片山說。
「哈,不愧是名門千金。」
「這麼說,那女的畢竟不是夏代了。」
「那兩個人呢?」
「我想他們跟來了,但是好像不住在這間酒店。」
「我們總不能隨意搜查這裡的酒店吧!」栗原說。
「這個市鎮很小,說不定在街上走著就會碰上。」片山壓低聲音。「還有,那個女
人的事。」
「你說沼內和子?我正在查。」栗原點頭。「確實,如果是好事未免太奇怪。她好
像想在這裡逗留下來!」
「松本先生以為她是從前相識的女導遊。」
「正在調查她的職業和經歷,很快就有答案的。」
二人正在喝咖啡時,傳來一個聲音。
「沒有那個必要了。」
沼內和子在他們面前坐下。
「你在什麼地方?」片山嚇得睜大眼睛。
「就在那邊。」沼內和子指一指隔壁的桌子。「我戴了金髮,而且背向你們。」
「原來如此……為什麼這樣做?」
「我的本行呀!」
「我做這一行。」沼內和子打開皮包,從裡面掏出一張證件,擺在片山和栗原前面
。
「偵探社?」片山大吃一驚。
「我認識松本先生。從前當過旅行社的導遊,因為我懂德語。」
「果然……」
「他喊我的時候,嚇了我一跳。不過,我用了別的名字,跟導遊時代不同。」
「為什麼呢?」
「同行的人有同姓的,很容易搞混,所以我用了藝名。但是松本先生知道我的藝名
……」
「原來這樣。」栗原把證件還給她。「實在多得你的照應。不過,為何對這宗案子
有興趣?」
「我的分內工作啊!」沼內和子說。
「怎麼說?」
「我受人所托,保護實穗小姐的安全。」
片山覺得意外之極。「那麼……你的委託人是誰?」
「本來是秘密,不能告訴你們,但是剛才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水田雄一郎嗎?」栗原說。
「是的。」
「這麼看來,水田先生很擔心他的女兒!」
「嗯。我沒問他為什麼,他只是說,萬一有什麼時,替他保護實穗小姐。這種工作
本來不在我們的工作範圍內的。」
沼內和子微笑著說。
「恕我冒失。」片山問。「你懂自衛術嗎?」
「空手道和柔道都有段數。」
片山不由咋舌。
「松本先生被殺的事,你有什麼看法?」
「太意外了。想不到他……我不清楚被殺理由。我想一定是他看到什麼,或者聽到
了什麼。」
「原來如此。」
「也許松本先生本身沒有留意到。」
「關於掛在他脖子上的牛鈴呢?」
「好像是絞殺而死的。為了不留指紋,我想多半是用牛鈴附著的絲帶勒斃松本的。
」
「我有同感。」栗原沒有隱藏內心的喜悅。「這次的旅途有好多位偵探呢!真好!
」
「會有什麼危險嗎?」片山問。
「關於實穗小姐……有個叫忠井的人追蹤她。」
「我知道。他跟一個女人在一起。」
「我還沒見過那女的,不曉得她是誰。」沼內和子說。
「可是,實穗小姐明天就回國了……」
「嗯,我的工作也結束了。當然,我會設法陪她一同回國。」
「讓我安排好了!請放心,當作答謝!」栗原挺起胸膛。
「有勞了。其實,依照我們公司的座右銘,這種事應該自己處理。」沼內和子站起
來。「再見啦!」
說完,行禮轉身翩然而去。
「真是女中丈夫。」栗原說。
「可是,事情演變到這種田地,她的工作做到一半,就要回國了。」
「那可沒法子。在日本了結吧!」栗原說。
片山回到房間時,晴美從床上翻身跳下來。
「怎麼樣?」
片山把實穗的談話,以及沼內和子的談話和盤托出。
「原來如此。不過,你不覺得有點古怪嗎?」
「你說哪一方面?」
「實穗呀!她為何庇護她的繼母?」
「這……」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
「父親被殺的事呀!你跟我在房裡討論這宗案子時,外面不是好像有人在聽麼?假
設那是實穗的話……」
「可是沒有證據哦!喂!福爾摩斯!」
門外傳來貓叫聲。片山過去開門,福爾摩斯在搖大擺地跑過來。
「他的嘴巴銜著什麼!」晴美走過去,將福爾摩斯嘴裡掉下來的卡片撿起來。
「酒店的住宿卡呢!不是這裡的。」
「哦?那是什麼意思?」
「酒店名稱和房間號碼……要不要查查看,是誰住在這裡?」
「可是,我們要離開這裡啦。反正回到日本才繼續搜查……」片山歎一口氣,聳聳
肩。「好吧!查就查!」
「你不懂德語,怎樣查?不如找到那間酒店,直接到那個房間敲門好了。」
「萬一殺人犯來開門,我就不能活著回來了!」
「瞄!」
「喂,什麼意思?」
正當僵持不下時,傳來石津的叫門聲。
片山倏的打開房門。「你回來得正好,有一件事拜託你。」
「什麼事呢?」
「請你替我查出這張卡上的酒店地點……」片山親切地拍拍石津的肩膀一一說明…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繁忙的一夜】
1
「總而言之,現在要將所知道的一切整理出來。」
片山歎一口氣之後如是說。
大家都會停止用餐,側耳傾聽片山的意見。現在卻不是了。
「這件事早就知道啦!」晴美漫不經心地揮揮手。「更重要的是,實穗小姐明天就
回去了。這宗案子是否在這裡解決的好?」
「對呀!所以我……」
「吃過飯再談好嗎?」石津叉起一塊肉說。
「喵!」福爾摩斯叫了一聲,意思好像是說「夠啦,不要講了。」
「哼!」片山在口中嘀咕著,煩躁地開始吃肉。
石津驚訝地說:「片山兄,你還吃肉嗎?」
「有什麼不對?」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吃過甜品了嗎?」
「是啊!難道有法律規定,吃過甜品不能吃肉?」
「哥哥,冷靜一點好不好?」晴美皺起眉頭。「若不冷靜處理的話,事件就沒指望
可以解決了!」
「所以我說……」
「為了這個緣故,首先必須把所知道的一切整理出來。」
「完全同意。」石津說。
片山氣得叉起一塊肉。石津的表情愈發不安……出奇地安靜的餐桌。舒維哲荷夫酒
店的餐廳依然空曠。由於本地人較遲用晚膳,而團體客還沒進來。
其實,片山等人已經習慣了旅行,一到酒店就先詢問團體客的預約時間,於是在這
之前進來用餐。
「石津。」片山振奮精神,問:「你真的去找過了那間酒店?」
「片山兄,你懷疑我嗎?」石津似乎大感意外。「自從認識你們兩位以後,我對你
們撒過謊嗎?」
「這點我明白……」
「確實,我曾經對父母和上司說過謊話。記得小時候,我扔球打破家裡的玻璃,我
堅持不是我做的,嫁禍給別的小孩。看到那小孩挨罵時,我好痛苦啊!假如那孩子因此
改變人生觀的話,我將一生背負撒謊的罪……」
「喂!誰有空聽你談身世嘛!」片山打斷他。
「對不起!」
「沒關係。不是很感人的故事嗎?」晴美說。
「真的?晴美小姐,你不會因此輕蔑我,原諒我的過去嗎?」
「別在這個地方表演新派悲劇好不好?」
「喵!」福爾摩斯叫了一聲,聽起來彷彿在叫好。
「可是,為何找不到那間酒店呢?」晴美突然提出來——她說話轉換方向的速度,
足以跟過山車相比。
「就是嘛。會不會是這張卡弄錯了?」
片山在心裡說,是你的尋找方式不對罷了!又怕說出口以後,石津又開始他的「自
傳」。
「總而言之,咱們的歐洲之旅即將結束了!」晴美極巧地改變話題。
「結束就謝天謝地啦!」片山說。「如果又遇到兇殺案,恐怕回去日本時,我已經
白髮蒼蒼了!」
「好誇張!」
「關於這宗案子,已經交給後來的人接辦了吧!」石津突然認真起來,反而使片山
不安。
「喂!你還想吃肉嗎?」
「吃啊!」石津說。
這樣倒是放心。
「這件事可分正道和旁道來談。」晴美說。
「什麼事?」
「當然是命案了!」晴美冷冷地瞪片山一眼。「首先是水田雄一郎被殺,被人嵌進
牆壁。這是事實吧!」
「沒有人自殺了自己跑進牆壁裡去的!」片山說。
「然後是水田的女兒實穗,跟淺井勇治結婚,婚後來度蜜月。換句話說,這兩個不
可能殺死水田雄一郎。」
「喂,你是說實穗殺父?」片山連忙打岔。
「這種事有什麼奇怪?妹妹殺哥哥也不出奇呀!」
片山喝一口水,乾咳一聲。
「不僅是實穗,淺井勇治也有動機。假設他跟實穗結婚,目的是為了財產的話。」
「可是。淺井和實穗起程度蜜月的次日,水田雄一郎才出門的。」
「所以我說他們兩個不可能殺人呀!當然,不能排除串謀的可能性。」
「這倒有可能。」
「水田雄一郎的妻子江代嫌疑最大。因為水田不在家的次日,她自己也出國旅行去
了。」
「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可能是夏代。」
「這點很快就能分曉了。唯一不可思議的是,水田既然知道自己有被殺的可能,為
何不提防呢?」
「縱使提防了,也有可能被殺啊!」
「晤,這裡牽連到被實穗拋棄的忠井安夫。他為何追蹤實穗到這個地方來?」
「因為他恨她呀!」
「儘管如此,有必要追到瑞士來嗎?出國費用不是小數目哦!」
「說的也是。但是假如他認識水田夏代的話,當然由夏代出錢了。」
「畢竟,先決條件是確定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是不是水田夏代。」
「可是,如果她是的話,為何實穗不出聲?」
「不知道。那是一個謎團。」晴美歎一口氣。「我想吃蛋糕!」
於是,名偵探的「兇手調查」到此暫時中斷。
蛋糕來了以後,晴美的心情又好起來。
「咦!阿義!」——傳來一聲烏鴉叫。
片山可以設法躲開團體客,就是不能躲開親愛的兒島光枝。
「姑媽!」片山無奈地欠欠身。
「不必多禮,坐吧!我們人多勢眾,要去對面的大桌子。」
「是嗎?」
看到那群阿嬸團吱吱喳喳地穿過餐廳的情形,片山不由松一口氣,暗自慶幸她們沒
有堅持同座。
「明天開始,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了,太好啦!」光枝開懷大笑。「這也是談話的材
料。我們居然跟殺人犯同乘一部巴士!哈哈哈。」
看來她覺得發生命案十分有趣。
「搜查的事將交由國內繼續承辦。」
「是呀。還有什麼現場檢證的,瑞士之旅怎麼辦?兼帶影響阿義的蜜月啊!」
「我的……」
「阿義。」光枝壓低聲音。這種神神秘秘的獨特調子,是當談到婚事時才有的事。
「那個靖子妹妹,如何?」
「你說多田靖子?」
「對呀。我想她最適合你。」
「她才十八歲喲!」
「不好嗎?相差十年八載,到了六七十歲就不以為意了。」
「好長遠的故事。」
就在這時,阿嬸團中的一名婦人走過來。
「光枝娘,坐哪兒呀?再不快些決定的話,無法叫菜呀!」
「來啦來啦!馬上過來——阿義,再見啦!」光枝揮揮手,搖搖擺擺地走開了。
瞬即傳來尖銳的說話聲。
「喂!誰向我借了圍巾?我忘了,是誰嘛?」
「還在提這件事啊?我說了,沒有人向你借圍巾……」
「肯定借了!我記得清清楚楚!我還沒老糊塗!」
「上次你說我借走你的手袋,其實不是在你手上嗎?」
「那個不同!那是……」
片山非常同情那個一直呆站在旁邊等候光枝等人點萊的侍應。
「我看,起碼三十分鐘以後才能決定吃什麼。」片山說。
「難道是巧合?」晴美說。
「喵!」福爾摩斯叫一聲。
「喂,它想表示什麼?」
「是不是想吃甜品?對了,你認為怎樣?」晴美說。
「替福爾摩斯叫一客蛋糕嗎?」
「不是那個意思,我說靖子小姐喲!」
「多田靖子怎麼啦?」
「我是問你,她在瑞士遇見淺井勇治,到底是不是巧合?很有可能是故意走在一起
的。」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她是姑媽帶著旅行的。」
「儘管如此,也許她事先知道淺井的新婚旅行日程,偶而聽姑媽說起行程相同,所
以跟著來呀!」
「不是沒有道理……那麼,你認為她和淺井暗中有了什麼企圖……」
「我可沒這樣說哦。不過,沒有人知道她和他之間過去的感情關係嘛!」
「說不定,實穗是知道的。」
「可是,那晚淺井和靖子在談話時,實穗不也是在跟別人相會嗎?」
「問題就在這裡。」片山點點頭。「松本見到的到底是誰呢?」
「只要知道是誰的話……」晴美驀地推翻自己的想法。「對啦,他也被殺了。」
「你忘掉了?」
「第一個疑問點,松本的死是否跟水田雄一郎被殺的案有關。」
「唔……真想不通,松本為何遇害。」
「也許是背後的交易,跟走私毒品啦拐帶啦有關。」
「拐帶?太老套了。」
「哼!像我這樣的美女,就是拐帶對像羅,可能被人賣去哈林區。」
「對方一定退貨了,把你送回來!」
「什麼?」晴美大發嬌嗔。
「喵!」福爾摩斯發出驚嚇的叫聲。
「總而言之,殺死松本的是當時巴士上的其中一個人。」
片山說。
「那是毋庸置疑的。縱然是殺錯人。兇手也肯定坐在巴士上。」
「坐在車上的是我、石津、多田靖子、淺井和實穗,以及姑媽和她的朋友。」
「似乎可以排除那個阿嬸團吧!」
「會不會是其中一名阿嬸看上了松本,對他窮追不捨……」
「你想得太多了。」
「是嗎?不過,回到現實說一句,候補是多田靖子、淺井勇治和實穗三個。」
「不錯。松本因為看到實穗跟人相會而被殺的話,實穗就可疑了。」
「可是……」
「現在終究是假設嘛。在那黑暗之中,任何人的行動都不為人所知的。」
「是的。反過來說,兇手搞錯對象,誤殺松本也說不定。」
「誰在松本後面?」
「靖子和石津。我一個人坐在後面?」
「晴美小姐!」石津突然提高產量,嚇了晴美一跳。
「怎麼啦?石津……」
「我絕對沒有別的居心跟多田靖子小姐坐在一起。這是片山兄的陰謀!」
「我為什麼策劃那樣的陰謀?」片山勃然大怒。
「靖子小姐坐在哪邊?」晴美不以為意地問。
「甬道那邊,石津在窗邊呼呼大睡!」片山說。
「只是閉目養神而已!」石津辯駁。
「這麼一來,假設兇手錯殺人的話,很可能是想殺靖子而誤殺松本了。」
「是這樣嗎?但是,有誰會狙擊靖子呢?」
「淺井如何?」
「淺井?」
「對。假設靖子對他余情未了,拚命糾纏的話……」
「可是,據你該晚所聽到的……」
「可能是有意讓我聽到而演的戲劇。」
「會嗎?」
「縱使不是演戲,淺井亦有可能害怕他和多田衣子的事被實穗知悉呀!」
「唔……」
「實穗以為丈夫被人搶走了,於是想殺靖子……」
晴美把所有人都看成殺人犯了!
「你以懷疑別人為生活情趣啊!」片山說。
「胡說!」
「對了,載你的那部車……沼內和子呢?」
「她是偵探哩!而且是受聘來保護安穗小姐的。」
「那是她本人這樣說而已。又說委託人是水田雄一郎,隨她怎麼講啦!」
「是嗎?聽說她認識松本。」
「但是她否認了,為了堵住松本的嘴巴……」
「且慢!我和福爾摩斯坐在她的車上哦!」
「但是四周黑暗,如果她從車上偷偷出來……」
「然後偷偷跟上巴士,絞殺松本先生?」
片山聳聳肩。「看來做不到。那麼她是清白的……」
片山等人的「兇手推理會議」到此為止。因為栗原走進餐廳來了。
「已經吃飯啦?」
「已經吃完了。」片山說。「探長,請坐。」
「不,我不餓,在飛機上吃得太飽啦!」栗原苦笑。「想到飛機餐也包括在機票內
,不吃白不吃!」
「有什麼事嗎?」
「是的。我知道水田夏代住宿的酒店了。」
「在哪兒?」
「叫『K』。在這個市鎮好像是三流酒店的樣子。」
「K酒店?」片山轉向石津。「喂,把那張卡拿出來看看!」
「信用卡嗎?」
「你有信有卡嗎?剛才給你那張酒店卡喲!」
「喔!在這裡。」
卡上面寫著,酒店「K」,房間號碼「35」。
「你找到什麼地方去了?」片山斜睨他。
「難道在別的市鎮,不是這裡?」
片山放棄爭論,站起來。「好吧!現在去找水田夏代!」
片山等人離開餐廳時,發現光枝等人還在爭執不休。
「我說不是我!」
「不,確實我把圍巾借給了你……」
她們好像終於叫完了菜,因為坐在鄰座的沼內和子幫忙看德語菜牌。
片山等人的桌子離沼內稍遠。其間夾著光枝等人的桌子,恰好擋住了視線。
片山等人出去以後,沼內和子也立刻站起來,走出餐廳。
2「NO!NO!」
酒店的櫃台人員如此固執地重複這個字眼。
「頭痛死了!」栗原也困惑不已。
他們來到目的地K酒店時,在櫃台被人喊住,正在進退兩難的境地。
不過,站在那名固執的老職員的立場,幾名不屬於這間酒店的日本人浩浩蕩蕩地走
進來,也沒向櫃台說一聲就想闖進去,自然覺得他們形跡可疑了。
老職員挺立在一行人面前。也不肯走開。片山等人沒有一個懂德語,而這老人只懂
德語,只知道一個英文單字「No」,因此雙方僵持不下,無法溝通。
「假如在日本,只要出示警察證就行了。」栗原悻悻然地說。
「在瑞士,那是不可能的。請本地的警察來交涉一下好嗎?」片山說。
「可是……太花時間了。他更氣啦!」
「讓我請他吃一拳如何?」石津提出驚人的建議。
「不行!萬一變成國際問題怎辦?」
「對呀!」晴美望望腳畔的福爾摩斯。「福爾摩斯,你就先去看一趟吧!」
福爾摩斯抬頭望望晴美,打個哈欠,愛理不理。
不知是否覺得這樣下去無法解決問題,福爾摩斯伸個大懶腰之後,突然全身一震,
喵了一聲,颯地縱身跳到櫃台上面。在老人瞪大眼睛之前,福爾摩斯輕輕按了一下櫃台
上的傳呼鈴,把鈴推到地面,發出噹啷聲響。
老人頓時臉紅耳赤,遷怒於福爾摩斯。福爾摩斯飛身跳到櫃台內側,傳來某物翻倒
的聲音。
老人怒吼了一句,沖進櫃台裡面。福爾摩斯迅速逃跑,鑽進櫃台裡頭的遮簾後面去
了。
見到老人追逐福爾摩斯的情形,晴美笑了。
「可以啦!咱們走吧!」
酒店並不大,很快找到三十五號房間。
「喂!小心!搞不好殺人犯就在裡面!」栗原恐嚇一番。
「片山,敲門看看!」
「呃……」片山不太樂意。但是當著探長,不敢表示異議。
正要舉起手敲門時,又傳來喵喵聲,但見福爾摩斯以高速在走廊上竄跑。
「怎麼啦?福爾摩斯,參加一百米賽跑嗎?」晴美悠閒地說。
福爾摩斯驟然停下來,回頭一看,又「喵」了一聲。
「怎麼啦?」
傳來一陣緊促的腳步聲,那名老人出現了,同時手裡抱著一把發黑光的散彈鎗。
他的槍口對準目瞪口呆的片山等人,發出意義不明的怒罵聲。怎麼看都不像是友善
的氣氛。
「逃命去也!」栗原首先奔跑。
連探長也跑的話,片山也可以安心溜之大吉吧!
「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片山、晴美、石津和福爾摩斯,一窩蜂地跟在栗原後面跑。
「豈有此理!怎麼可以用槍指住客人……」栗原怒氣沖沖,火冒三丈。
「欲速則不達呀!」沼內和子笑瞇瞇地說。
「可是,不管怎樣……」
「這裡不是日本喲!」
這點栗原當然明白。可是……走出警察局時,片山等人已在門口等候。
「辛苦您啦!」石津行禮致意。
「平安無事就好啦!」片山這樣說。
栗原斜睨他一眼。「你丟下我,自己跑掉了!」
「探長!」
「我會記住你!」
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眾人從K酒店進出來時,只有栗原揮了一跤,被那老人捉個正
著而已。
老人把栗原扭住送去警局,運氣不好,栗原認識的警官不在,結果栗原被關進拘留
所達三小時之久。
「栗原先生。」晴美放柔聲音。「我們非常擔心你呀!」
「我曉得啊!可是……」
「貴為搜查一科科長,日本警界的代表人物,有時必須寬宏大量的。」
「說的也是。」
「就當是來外國參觀拘留所好了。」
「參觀?晤,有道理。難得的體驗哩!」
「可不是嗎?」
在晴美的圓滿籠絡下,栗原的心情高興起來。
「好吧!現在就去!」
「那人會不會帶著槍桿子再追來?」
「沒問題了。警方跟酒店聯絡過啦。」
「那就好了。」
於是一行人,加上沼內和子,再往K酒店前進。
時間已經很晚了,那老人還站在KN店的櫃台。栗原板著臉走進去,這次沒有遇到阻
攔了。
然而,老人也沒說一句抱歉的話。
「他絕不承認是自己不對。」沼內和子愉快地說。
「畢竟民族性格不同,換作日本人,早就立刻道歉表示和解啦!」
總之,對方沒有用槍指住他們,已經是大大改變了。
「糟糕。」栗原邊走邊說。「剛才那場騷亂,恐怕她已聽到,逃之夭夭了。」
「不過,還不清楚她是不是在房間呀!」晴美安慰地說。
他們又來到三十五號房間,房間不在三樓,而是在樓下最靠裡頭的房間。
「片山,敲門看看吧!」
又是我嗎?無奈,片山只好裝著若無其事地敲門,以免遭到栗原的「五雷轟頂」。
敲了三次,沒有回音。
「好象不在。回去嗎?」
「等一等。嘗試慢慢敲敲看!」
若是不在,敲也不會有人開門啊!既然上司這樣說,片山只好再度舉起手來。
福爾摩斯本來一直沉默地乖乖坐著,突然跳起身來,發出尖聲大叫。
「有事發生了。」晴美說。「石津,破門而入!」
「遵命!」對石津而言,這種使用體力的差事也是他最拿手的。「大家讓開——我
來也!」
正當石津擺好架勢,口裡喊一、二的時候,房門開了,石津差點跌倒。
女人站在那裡,就是跟忠井安夫在一起的女人。果然她就是水田夏代嗎?
她穿著睡袍,帶著惘然的表情望著片山等人,似乎視覺焦點沒有固定的感覺。
「失禮了。請問你是水田夏代女士嗎?」栗原說。
女人緩緩地點點頭。片山無意中望望女人的腳。
女人是裸足的,而且,好像有什麼帶黑的液體在她腳下擴散。難道——那不是血嗎
?
「探長……」
「你給我安靜!啊!抱歉。其實是有關你丈夫的事想向你請教。」
女人側著頭看栗原,栗原乾咳一聲。
「太突然了,可能嚇你一跳。我是警視廳的……」
「血啊!」晴美喊。
「什麼?」栗原驚異地回過頭去。
然後,女人慢慢往栗原的方向倒下來,靠在他身上。
栗原慌忙閃開。這樣,女人就直挺挺地撲倒在走廊上了。栗原睜大眼睛。
「喂!那是……」
女人的睡袍背部一片鮮血淋淋,血跡很快就往走廊擴散。
福爾摩斯尖叫一聲,一下子越過女人的身體,沖進房間去。
「哥哥!兇手可能還在裡面!」
「知道!」
片山立刻跟隨福爾摩斯沖進去,與其說他勇敢,不如說他怕見到血引起貧血現象而
作下意識的迴避。
「趕快通知酒店的人,聯絡警方吧!」沼內和子說。
「啊——拜託了!」栗原也傻乎乎地呆在那兒。
「石津,你去陪哥哥……」
晴美的話還沒說完,呆若木雞的石津馬上雙腳並立,高喊一聲「遵命」,隨即沖了
進去。
「發生了什麼事?」
栗原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彎下身去,用手觸碰女人的手腕。
「怎麼樣?」晴美問。
「死了。」栗原恢復職業臉孔。「背部被人刺中。」
血跡在門前擴散開去。
「在這裡被刺的嗎?」
「嗯。她聽到片山敲門,正想過來開門時,被人從後面刺了一刀。」
「那就是剛剛被刺的了。」
「兇手可能還在裡面——喂!片山!」栗原怒孔。
另一方面,片山跟著福爾摩斯沖進房間後……「福爾摩斯,小心啊!」
片山在房裡四處觀望。福爾摩斯毫不遲疑地走到正面的窗前,在窗簾底下停下來,
喵一聲,回頭看片山。
「怎麼啦?」
片山走過去,咻的拉開窗簾。
窗口打開了。探頭往外看一看,這裡的建築物窗戶比普通稍微高一點,然而高度還
是可以縱身跳下。
「是不是從這裡跑掉了?」
片山還在左顧右盼時,福爾摩斯靈巧地飛向窗口,然後跳出到外面去了。
「等一等!福爾摩斯!」
假如片山看到兇手身影的話,當然跳下去追蹤了,然而窗口下面是樹叢,外側乃是
普通的人行道。
已經很晚的緣故,幾乎無人走動。如果兇手經由這裡逃走,然後躲進其他建築物之
間的話,就不可能找到了。
「片山兄,怎麼樣?」石津的聲音。
時間真不湊巧,片山正在遲疑著,應否飛身跳下去,還是先出房間,從酒店大門繞
過去,於是將身體探出窗外,左看右看之際,石津走過來,啪一聲拍他的背。
「哇」一聲,片山整個人從窗口掉了下去。
幸好及時轉了個身,屁股先著地,掉進樹叢中。
「石津,哥哥呢?」晴美也走了進來。
「片山兄嗎?剛才還在這裡的……」
「去了什麼地方?」
「他好像在這個窗口練習單槓!」
「單槓?」
「呃,往前翻身的練習,然後突然消失了!」
誰會在這種地方練單槓?片山氣呼呼地站起來,在窗下怒喊:「是你把我推下來的
!」
「原來你在那裡呀!」晴美探出身來。「捉到兇手了嗎?」
「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喵!」福爾摩斯在人行道上叫。
「它在說什麼?」晴美說。
福爾摩斯回頭望著片山,彷彿表示「跟我來」,登登登地往前走。
「我也去!」晴美喊。
「我陪你去!」石津說。
「不,你留在這兒。不過,你能把我從窗口抱下去嗎?」
「可是……」
「趕快!你不能撇下栗原先生一個人呀!」
「好吧!」石津不情不願地點點頭,一把將晴美抱起。「拋下去就行了嗎?」
「放我下去,不是拋下去!」晴美慌忙說。「我會捉住窗框……對了。好,放手吧
!」
「不要緊嗎?」
「不要緊,沒事的。哥哥,你在下面接我!」
真是不管我死活!我是被人推下來的啊!
雖然嘀嘀咕咕的,片山終於成功地抱住晴美的身體,把她接到地面。
「喂!不要摸我的屁股!」
「你呀!胡說八道!」片山反唇相譏。
「哥哥,你有潛在的欲求不滿,所以無意識地向女人毛手毛腳!」
「你當我是色狼?」
福爾摩斯呆呆地看著片山兄妹爭論不休,無奈地「聳聳肩」,轉身離去。
「哎呀!福爾摩斯走啦!等一等,福爾摩斯!」晴美慌忙追趕上去。
「晴美小姐,路上小心啊!」
石津站在窗邊依依不捨地揮揮手,宛如生離死別。
「真的!過分!」
片山搖搖頭,跟在晴美後面奔過去……3「已經可以了吧!」靖子看看腕錶說。
「是否嫌早了些?」淺井不太樂意的樣子。「起碼應該等過了半夜……」
「沒問題的。這裡是觀光地,大家都會早睡。因為晚上沒有游玩的場所,只好睡覺
了。」
「雖然這樣……」
「不會花時間的啦。如果太晚出去,可能會遇上黎明前出發登山的人!」
「是嗎?」淺井歎一口氣。「那就走吧!」
「勇治。」實穗從沙發站起來,伸手搭著淺井的肩膀。「你不願意嗎?」
這裡是淺井和實穗的酒店房間。
忠井安夫的屍體擺在浴室裡,被布蓋著。準備入夜以後,運出去扔掉。
「不必勉強。」實穗說。「他是我殺的。由我搬走好了。」
「那可不行。」靖子強硬地說。「淺井先生,你不可能拒絕做這件事吧!」
「呃……不,那不是太好玩的工作就是了。」
「你不是男人嗎?說這種話!」靖子瞪他一眼。
「我知道。當然我干。」淺井急急地說。「但是,怎樣把他運出去?光是運走還不
行吧!」
「我想過了。」靖子望著實穗的臉。「只有那個辦法啦。」
「不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實穗說。
「沒問題的。假如說起來畏首畏尾,反而惹人注意。必須裝得若無其事。」靖子走
向浴室。「首先,用毯子把這東西捆起來。」
「毯子?」
「對。使用酒店預備的毯子。」
「可是……」淺井遲疑不決。「假如被人發現了,豈不是從毯子查出他的身份……
」
「當然,毯子要帶回來啦!還用說!」靖子指一指壁櫃。「把毯子拿出來吧!」
「好吧!」淺井放棄了,打開櫃門,取出毯子……「喂,你上哪兒去?」
片山跟在福爾摩斯後面邊走邊喊。
「會不會跟蹤兇手?」晴美環視前方。「不過,看不見人影啊!」
「不可能只是散步吧!」
福爾摩斯回過頭來「喵」一聲表示埋怨。
「好啦好吃,開玩笑罷了!」片山聳聳肩。「無論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跟著就是了
!」
「咦!」晴美發覺。「這不是我們的酒店後巷麼?」
「哦?」
「隔了一條馬路,卻是後面!瞧!那邊寫著『舒維哲荷夫』的字樣喲!」
不錯。在稍微明亮的地點,可以看到職員專用的出入口,上面有酒店名稱。
「怎麼?結果只是帶我們回來而已啊!」
「沒有的事。瞧,福爾摩斯停下來了。」
福爾摩斯在可以見到出入口的地方停下,又往黑暗的地方走去。
「喂……去哪兒呀?」片山摸索著往前走。
由於是後巷,狹窄而黑暗。大馬路上酒店林立,燈光明亮,而後巷卻是走向普通住
宅的街道,現在夜闌人靜了,十分幽暗。
「福爾摩斯……」
「喵!」
「它在這兒——你呀,身上白毛部分太少了,躲在暗處完全看不見!」
「哥哥!福爾摩斯在干什麼?」
「不曉得。」片山聳聳肩。「好像只是蹲在那裡。」
「不是準備今晚在此露宿吧!」
無奈之余,晴美也在原處蹲下來。恰好是可以望見酒店後門的位置,然而所在地點
黑暗,別人看不見。
「看來它想在此監視什麼。」片山說著,伸手撫摸福爾摩斯的頭。「會有什麼事發
生嗎?」
「一定是的。」晴美點點頭。「福爾摩斯和哥哥不一樣,它所做的每一件事自有理
由。」
「你就是太多嘴了。」
二人沉默片刻。當然,福爾摩斯也不出聲。
「我看,那個女人畢竟是水田夏代。」晴美先發言。
「唔。她對探長的問題點頭了。」
「被刺的剎那,她一定不曉得發生什麼事。」
「尖銳的刀刺下去時,有時不一定馬上察覺。不過,兇手所做的也真是危險萬分。
」
「不錯。兇手大概在伺機行兇,剛好哥哥瞧門,那女人背向著兇手……你的敲門聲
使她喪命了啊!」
片山露出不悅的表情,可惜太暗了,晴美沒看見。
「那可不是我的錯!」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兇手必然驚慌失措了吧!刺下去的當兒,當然以為夏
代會馬上倒下去的。」
「大概是吧!」
「可是夏代沒有感覺,走向門口……」
「於是兇手慌忙逃走了。」
頓了一會,晴美突然大聲喊道:「不錯!」
「喂!不要嚇人好不好?」片山撫住胸口歎息。
「說不定,兇手正想逃亡!」
「什麼?」
「試想一想。兇手見到水田夏代開門,跟我們對應。但是想不到她什麼也沒說就死
掉了。」
「哦……換言之,兇手以為夏代把是誰行兇的事告訴了我們……」
「這麼一想,一定非常不安了。」
「於是兇手從後門逃掉。」
「可是,從後門跑出去,能夠去到什麼地方?」
「唔,畢竟問題在這裡。」片山想到,這樣不明所以地監視非常難受。「可是,萬
一兇手還在逃……應該把事情通知探長。」
「是呀!石津一定也沒想到。」
「確實。」片山毫不遲疑地說。「喂,你去通知他吧!」
「不去。哥哥,你去一趟如何?」
「為什麼要我去?」
「這裡比較有趣嘛!」
這樣的女人也真少有哇!這個時候,片山認真地想,不管是石津還是別人,都要逼
她嫁出去算了。否則憑她這種性格,遲早喪命在殺人犯手裡!
「聽我的話,去吧!」
「不去!哥哥速去速回,不必十秒鐘嘛!」
怎麼可能!片山投降了。
「好吧!我去!不要亂來哦!」
說著,片山站起來往前走。
「小心別迷路了哦!」晴美輕聲喊。
正想答覆時,傳來咯登一聲,片山好像踢到什麼絆倒了,連連呼痛。
「沒事吧!」晴美歎息。「這樣糊里糊塗的,叫我怎能放心去嫁人嘛!」
夜深沉。確實有「夜」的感覺。
若是東京,到處有深夜廣播,汽車引擎的吼聲不絕,霓紅燈閃爍如同白晝。這裡不
同,又黑又安靜,乃是真正的「夜」。
宙爾瑪是世界有名的觀光地,從前來過的人再訪宙爾瑪,也許感歎它已俗化,然而
夜晚的靜謐一定沒有改變。
晴美有點無聊地仰望夜空。
這次的旅行遇到不少殺人事件,另一方面,也有不少充滿情趣的事發生。假如回到
日本。可能發生一些新的事情。
不過,那種「新事情」,也許是「新案情」的化身……為了新事情,首先必須平安
回到日本……酒店的後門打開了。
「有人出來啦!」晴美低聲說,輕輕撫摸福爾摩斯的柔軟身體。
人影有兩個,抑或三個?
不,兩個。另外一個是大型行李箱,箱子下面有輪子,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
通常的話,大概聽起來不至於發出太大的響聲。然而實在太安靜了,於是很響。
「噓!小聲一點。」
咦?晴美嚇了一跳。那個說話聲音……雖然看不清楚,總覺得是多田靖子的聲音。
她在干什麼?
「別不講理好不好?這麼重,我提不起來喲!」
「可以推它,不過盡量在泥地上。要移動它也真不容易啊!」
「對了,有沒有手推車?」
男人的聲音,乃是淺井勇治!
「你不夠強壯啦!」靖子說。「那邊有什麼呢!」
「不正是手推車麼?好極了!借來一用吧!」
「不錯。這樣反而不會惹人注意。」
他們發現後門附近擺置了一部木製的手推車,好像是用來搬運大牛奶罐之類用的。
不過,誠然是奇異的組合,晴美想。這個時間,靖子和淺井在干什麼?是否搬運什
麼東西?
「先把它抬起來。好了沒?一、二、三!」
口令之後,二人合力把那個大行李箱搬到手推車上。
「唉!腰好痛。」淺井牢騷。「你很壯健嘛!」
「我年輕喲!」靖子輕描淡寫他說。「走吧!」
二人開始推動手推車。木的車輪發出咕略咕略的滾動聲,卻沒有太吵的感覺。
「跟蹤一下好嗎?」晴美說。
雖然片山不在,但有福爾摩斯,不成問題吧!大致上,福爾摩斯比片山可靠得多。
福爾摩斯先開步走了,晴美跟在後面。
靖子和淺井走向市郊方向。晴美再想,真是奇異的組合啊!雖然晴美偷聽得悉,他
們曾經有過戀情,可是像這樣由靖子指使淺井做事的局面,似乎不太尋常。
現在是女人出頭的時代了……晴美自說自語。
靖子和淺井繼續往市郊方向走。
行李箱是誰的?相當大,足夠容納一個人進去。想到這裡,晴美呆住了,不由低語
。
難道——行車箱裡面是人,而且是實穗。
福爾摩斯彷彿若有所思,沒有特別焦慮的樣子。一副泰山倒於前面不改容的鎮定,
叫人氣憤不已。
離開市區,來到跨越河川的橋上。
黑暗中,晴美也聽出流水的聲音。
手推車的聲音停止了。
搞不好……晴美還在震驚的當兒聽到什麼大件物體落進流水的聲音。
他們把行李箱丟進去了!
假設實穗裝在裡頭的話……晴美美躲在路邊的樹叢陰影裡。
想到他們可能計劃好殺死實穗。晴美真想沖出去,當面質問二人。然而見到福爾摩
斯從容不迫的樣子,只好勉強忍耐,靜觀其變。
二人推著空了的手推車。從晴美前面走過去了。
「不會有事吧?」淺井說。
「你還說這種話?決定了就要做到底!」靖子說。
「你諷刺我嗎?」
聽了淺井的話,靖子停下來,冷冷地說:「別瞎說了!我是為了你,以及為你太太
做的!」
「靖子——」
「實穗一定在擔心地等候我們了。」靖子說著,快步往前走。
那麼,行李箱的內容不是實穗了。晴美如釋重負。
可是,那個行李箱放了什麼東西?不管怎樣,丟行李箱本身是件嚴重的事。既然現
在無法把它拉上來,且設法讓它擺在一邊,然後再跟哥哥等人商量。
四周十分黑暗。一旦離開了,已經不知置身何處。橋下的流水只有一片漆黑,不見
一物。
「喵!」福爾摩斯叫了一聲,走上橋頭。
「怎麼啦?到哪兒去?」
福爾摩斯開始沿著河堤下去,晴美追趕上去。
「福爾摩斯,不行啊!太危險了!掉進河裡怎辦?」晴美慌忙阻止。
可是,福爾摩斯身輕如燕,已經走到長草的斜坡下面去了。
「福爾摩斯,你這麼冷酷,丟下我一個人不管麼?你忘了是誰每天餵你吃東西的嗎
?忘恩負義的傢伙!」
晴美一個人嘟嘟囔囔的,主要是因膽怯的緣故。本來可以在河堤上面等候的,卻又
不甘心,只好戰戰兢兢地沿著斜坡走下去。
「危險……假如被急流卷去,五分鐘也支持不住啊!這水是阿爾卑斯的雪溶解而成
的,一定很冷,隨時引起心髒麻痺的——不,我不要死在這個地方!我那燦爛的未來怎
麼辦喲!」
福爾摩斯一言不發,任由晴美唱獨腳戲。
「啊……危險——救命啊!」
不意腳下一滑,踩到濕石頭的表面。晴美發出引起周圍群山回響的喊聲。從斜坡滑
落下去。
4當晴美從斜坡向著「急流」滾下時,片山正在路上走著。
片山依照晴美個人的推理,往K酒店方向走,準備告訴栗原一切。
雖然市鎮很小,但是走到水田夏代住宿的K酒店卻有一段距離。片山之所以一直走
不到目的地,皆因他又迷路了!
大街只有一條。怎麼看都不可能迷路,然而愈走愈不對勁,不但回不去目標的酒店
,甚至朝晴美相反方向走到市郊了。
K酒店不可能位於這麼荒涼的地方。到了這個田地,片山不得不承認自己確是方向
盲,歐洲之旅一點也沒改善這個老毛病……沒法子,片山只好回頭走來時的路。
縱然想問路,已經半夜了,路上人影全無。況且,縱使遇見什麼人,對方是日本人
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言語不通的話,遇見了也沒有意義。
不過,沿著這條路走,應該走到那間酒店吧!為了避免看漏了,片山像上發條的玩
具似的左、右、左、右看來看去,不知不覺脖子又酸又疲。
奇怪。警察應該趕到K酒店了。那麼,酒店前面總會吵吵鬧鬧,自己不就看到了嗎
?
難道K酒店不在這條馬路上?
片山終於找到理論上的結論了。
當然,市鎮雖小,卻不至於只有一兩條馬路。除了一條主要大道,還有不少旁道。
片山完全不記得轉彎了。
走著走著,片山回到自己住宿的酒店來了。不是後巷,而是正面玄關……是否應該
拐去後巷找晴美?
其實,只要去警局,可能栗原也在。萬一她不在呢?
片山也認識不少英語單字,但在目前複雜的狀況下,他不曉得如何向本地警察解釋
才好!
「振作一點!」片山罵自己。「你不是堂堂警視廳的刑警麼?」
是的。可是,我不懂德語啊!
總之,先去警局看看才好,萬一完全講不通,回來就是了。
下定決心之後,片山邁步走向警局。
曾經到過警局好幾次,清楚得很。對。在前面轉個彎,再走一點路就是了……咦?
竟然出到一個寂寂的地方。
難道轉錯了彎?確實應該是這條路的。對啦!
方向盲的人有趣的地方,就是迷惑之後所作的選擇必然錯誤,就是走相反的方向也
一樣不對。
此外,這樣走絕對不會錯的。確信之下,朝目標的方向再走,十居九又是錯的。
再走一段路之後,片山終於承認自己錯了。因為無論怎麼想,去警局的路上也不會
經過墳場……當然,說是墳場,不像日本印象中幽靈出沒的場所。尤其是可稱登山家聖
地的宙爾瑪。這裡的墳場埋葬的多是死於山難的人。
然而不論多麼美麗,墳場畢竟是墳場,加上夜間人靜時分,任誰也興不起慢慢散步
的心情。
「沒法子,回去吧!」片山聳聳肩,歎一口氣。
這樣來回走錯路也實在累人,至少希望回去的路不要搞錯就謝天謝地了。
視野的角落上,有白色的物體在移動。
「咦?什麼東西?」
回頭一看,還是墳場。這個時間的緣故。黑漆漆,靜悄悄,模模糊糊地看到白色墓
碑的形狀。剛才瞬間看到的卻是更白的物體。
算了,與我何關?
正要邁步時,很明顯的一道白光在墳場中移動。
「嘩!」片山不由驚叫。
妖怪出來了!瑞士也有類似鬼火的東西麼?
那道白光似乎朝著雙腿發抖呆立不動的片山走過來。
不要過來!妖怪,走開!
這些話,德語應該怎樣講?
白光在墳場之間移動片刻——終於,片山明白了。
那是類似手電筒之類的東西。
片山松一口氣,同時抹掉汗水,接著差點失笑。
這個時間,誰會在這裡徘徊?總之,只要是「人」就放心了。
白光直直地向片山走過來。
「請問……」片山不管對方懂不懂日本語,主動向那道光搭訕。
鏘一聲,激烈的衝擊迎頭而來。片山看到眼前散出火花,群星亂舞。不過是剎那的
事。片山被擊,就這樣失去知覺,栽倒在路上。
「阿義——阿義!」
咦?那是誰的聲音?
片山在黑暗中,聽到人的呼聲。自己怎麼啦?
墳場。鬼火。白光。
這個好像是兒島姑媽的聲音,為何她把相親的事帶到天國來談?還是天國也有結婚
災難?
「對呀!阿義。」兒島光枝揪著片山的衣襟。「再不早作決定的話,你就永遠不能
成佛啦!」
「成佛?不結婚就不能成佛?」
「就是呀!」
「胡說!那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不管怎麼說,這是事實!你沒時間挑剔了!你的結婚對像是這個人!」
驀地伸到他面前的照片,是個穿婚紗的骷髏!
「不要!不要!」片山拚命搖手呻吟。「我還沒死,我不要結婚——」
「阿義!」
片山突然張開眼睛。眼前不是骷髏,而是普通的兒島光枝的臉。
「姑媽……」
「你沒事嗎?好極了!」光枝嘻嘻一笑。「我正在擔心,萬一你死了該怎辦。」
「大概死不了。」片山坐起來。
頭痛欲裂,全身發痛。也許因為躲在路邊的關係。這一刻,片山突然很同情露宿街
頭的流浪漢。
片山用力甩甩頭,一切不明不白的狀況。
片山確實記得自己暈倒在墳場前面。可是現在……「這是什麼地方?」片山眨眨眼
睛問。
「我們的酒店附近呀!」
「為何我會在這裡……現在幾點鐘?」
天色已經亮了,然而四周幾乎不見人影,相信時間還很早,大概破曉時分。
光枝側側頭。「大概是清晨六點鐘吧!」
「哦。姑媽,你怎樣找到我的?」
「歪打正著啦!」光枝說。「早上突然醒來,心想有什麼事可做沒有?這裡的電視
節目很遲才開始,而且沒有日語配音嘛!」
當然囉!片山說:「於是出來散步?」
「對呀!難得來了瑞士,我想把一草一木看個夠本才走,所以一個人爬起床來——
對了,阿義,為何這裡的酒店沒有拖鞋?」
「我怎曉得?」片山沒好氣地站起來。
看來,自己在墳場前面被人擊暈後,又被人運來裡了。真糟糕。不知晴美會說什麼
!
「阿義,你沒事吧!」
「還好……有沒有看到晴美?」
「晴美?她在路邊睡覺嗎?」
「不,沒什麼了。謝謝你。」
只好先回酒店房間了。片山還覺得天旋地轉,總算能踏出瞞珊的腳步。
被人擊暈了。當然晴美會給予同情吧……「你真沒用!我差點淹死啦!」晴美對片
山嘩啦嘩啦地罵一頓。
「我也差點翹翹了!」片山反駁。「那麼……你沒事了吧!」
「還好啦。」晴美嘟囔一句。「你呢?頭還痛不痛?」
「一點點啦!」
兩人面面相覷,莫名地相視大笑起來。
「我錯了,不該讓你一個人走。」晴美說。
「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刻,片山和晴美,以及石津、福爾摩斯一行人,正在酒店餐廳吃早餐。
「不知道。」晴美聳聳肩。「也許他們只是想把行李箱丟掉而已。」
「故意夜半三更丟進河裡?」
「因為裡面是空的嘛!」
「太好了。」石津突然發言。「幸好晴美小姐沒淹死,否則我一輩子在這個市鎮為
你守墓度日!」
「不吉祥的話不要亂講!」晴美說著,猛喝一口咖啡。
晴美掉進急流不死,理由十分簡單。
主要是當晚大暗了,看不清楚,其實橋底下不是急流,而是很淺的河川,縱使掉下
去也不會淹死。。
晴美雖然掉下河裡,僅僅全身濕透而已,沒有其他外傷。
然後福爾摩斯「瞄」了一聲,循著他指示的方向看去,發現靖子和淺井拋下來的行
李箱,擱淺在流水中,一動也不動。
晴美濕漉漉地走過去。打開行李箱的蓋子,發現裡面是空的。
「不過,靖子他們搬來時,我想裡面是裝了東西的。」晴美說。「因為看起來箱子
很重。」
「那麼說。只有內容被水沖走了?」
「也有可能。」晴美點點頭。「可是,為什麼這樣做?」
「就是啊!」片山陷入沉思。
淺井和實穗應該是今天回去日本。
「靖子小姐不知怎樣?」
「只好當面問她了。」片山抬起臉來。「恰好,她來啦!」
靖子朝氣蓬勃地向片山等人的桌子走過來。
「早安!今天天氣很好,可以看見十分壯麗的馬特漢峰啊!」
「是嗎?」晴美立刻受到感染。「那麼,吃過早餐就去看吧!」
「真好。真的清清楚楚地浮現在眼前,不是月曆或海報上見到的馬特漢峰,似乎難
以置信!」
靖子只叫了一份咖啡和麵包。
「難怪你精神那麼好。」石津說。「昨晚我們有公事要辦……」
「哦,什麼公事?」靖子問。
「有人被殺了。」石津若無其事地說。
靖子的臉僵硬起來。「殺人?到底是誰……」
「不知道兇手是誰,昨晚……」
「被殺的是誰?」靖子執著地問。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哦!叫什麼來著?」石津敲敲自己的頭。「肯定是女人吧!片山兄!」
「嗯,水田夏代。」
靖子皺起眉頭。「水田……」
「對。她是實穗小姐的繼母。」晴美說。
靖子愣住了。「可是……她怎會來了這個地方?」
片山還沒回答以前,栗原過來了。
「探長,好早哇!」
「唔,我睡了三個鐘頭。」
這個人一遇到殺人事件,立刻精神百倍,幹勁十足。
「栗原先生,實穗小姐他們今日回國嗎?」晴美問。
「不,發生了水田夏代事件,他們不能回去了。起碼要在這裡逗留兩三天。」
「是嗎?」晴美用餐巾抹抹嘴唇。「那麼,可以慢慢欣賞馬特漢峰了。」
殺人事件和馬特漢峰,如何扯上關係?
片山想,假如這是電影的話,不妨安排主角登上馬特漢的山頂,跟兇手決鬥。可惜
不是電影啊!
「探長。有沒有找到跟水田夏代在一起的忠井安夫?」片山回復刑警的立場,說。
「還沒找到她。」栗原在同一張桌子就座,開始喝咖啡。「他到哪兒去了呢?可能
是他幹的。」
有人被殺,跟死者在一起的人失蹤了,當然容易受嫌疑。可是,片山認為事情不那
麼單純。
「水田夏代和忠井安夫是什麼關係?」晴美說。「怎麼看也不像母子,若是情侶,
年紀方面……」
「也沒什麼奇怪。」片山說。「忠井二十五,水田夏代三十二,這麼一點年齡的差
別……」
「姐弟關係。」栗原說。
片山大吃一驚。「什麼?」
「我沒告訴你嗎?後來聯絡來了,水田夏代和忠井安夫是同父導母的姐弟。不過,
夏代的母親沒有正式入籍,所以不同姓。」
「那麼……假如夏代和水田雄一郎結婚,忠井跟實穗在一起的話……」
「水田家的財產全部落在他們姐弟二人的手了。」
「原來如此。」晴美點點頭。「我就覺得不是偶然巧合。忠井是有意圖而接近實穗
的。」
「敢情是吧!」栗原說。「但是不曉得她是否知道他的意圖才拒婚的。」
實穗跟淺井一樣,在婚禮之前拒婚,應該另有情由。但若忠井和夏代是姐弟的話,
這個理由就有說服力了。
「可是,現在她和淺井結了婚,一切都徒勞了。」靖子的語氣很奇妙,聽起來有點
自嘲的味道。
「靖子小姐。」晴美放下咖啡杯。「你還恨淺井先生嗎?」
靖子盯著晴美,然後輕輕歎息。
「你知道嗎?從前我很喜歡他。」
「我就猜到是這樣。」
「晴美姐的目光很銳利……我想你一定看得出來。」
「也不是的……」晴美不好意思告訴她,自己是偷聽來的。
「好奇怪。他是個窩囊的男人,竟然吸引那麼多女性……」
世人還有像我這樣又窩囊又不吸引女性的男人嗎,片山想。終究來說,大概「素質
」不同吧!
「關於這件事,也許我說的很奇怪。」靖子說。「我認為淺井不是為了覬覦財產才
接近實穗的。他不是在這方面腦筋靈活的人。他是那種天生優柔寡斷的樣本,吊兒郎當
、人雲亦雲。整體來說,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片山有點了解這番話的意思。一想起淺井在翁格花拉峰的登山列車上臉青唇白的可
憐相。可見他健康不怎麼好,而且膽小,容易受人擺佈。如果有竄謀的話,很容易成為
幫兇。
「我回房間去了。」靖子有點坐立不安似的站起來。「片山先生,你們也會留在這
裡嗎?」
「我們會留下來。」晴美回答。「對不起,連你也被拖下來……」
「不,我無所謂。」
「兒島姑媽她們今天起程去別的國家,你可以跟她們一起去的。」
「不。我也想知道事件的進展,我會留在這裡。」
靖子走出餐廳去了。
「事情好像很複雜。」栗原喜悅地說。總之,案件呈現眉目時,他就喜不自禁了。
「對不起。可以打攪一下嗎?」傳來女聲。
原來是沼內和子。
她是幾時進來的?片山完全沒留意她幾時走進餐廳。
「請坐。」栗原高興地說。「承蒙照顧了。」
栗原完全依賴德語流利的沼內和子了。
「實穗小姐她們還要在這裡逗留兩三天?」
「是的。」
「那麼我也留下來了。雖然有點礙眼。」
「沒有的事。」栗原笑了。「昨晚的事件,兇手是否與殺松本的是同一個人?」
「還不清楚。這麼小的團體,我不希望有兩個或三個以上的兇手啊!」栗原說。
「我想,松本先生認識那位水田夏代女士。」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這話怎麼說?」晴美問。
「啊!抱歉,我說得太突然了……我想說,她是松本先生從前當導遊時認識的朋友
。」
「哦?」
「水田女士曾經隨團去過德國。通常旅行季節大同小異,所到之處也一樣。因此,
突然遇上了並不稀奇。」
「原來如此。」片山點點頭。
「四年前的事了。松本先生帶領的是水田夏代和雄一郎夫婦,那時他們是來度蜜月
的吧!」
「那是水田雄一郎再婚的時期。」
「那是我當導遊的最後一次工作,所以我記得。」
「可是,水田雄一郎的蜜月,怎會選擇那種團體旅行?」
「不,不是團體旅行。那是專為有錢夫婦而設的特別行程。全是年長的夫婦,分成
四組或五組。由於松本先生是老練的導遊,這種旅行團由他接手。」
「於是松本記得水田夏代的事?」
「導遊的第一件工作,首先是記住客人的長相嘛!」沼內和子說。「不管多少人組
成的團,必須在一天內記住客人的名字和長相,否則無法做事。此外,旅行前一定集合
過,像水田先生的情形,應該上門磋商好幾次了。」
「原來如此。真不容易啊!」栗原由衷感激的樣子。「不管什麼職業,一旦是專家
就辛苦了。」
「當我見到水田夏代時,也有似曾相識之感。」
「那麼,你記得當時松本先生所帶的團中,那個女人也在其中?」片山呆呆地說。
「只是覺得面善而已,剛才終於想起來了。」
真是驚人的記憶力。
「唉!搜查一科需要你呀!」栗原似乎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跟我哥哥交換工作如何?」晴美說。
「看來我一無是處了。」片山悄悄自語。
「喵!」福爾摩斯嘲笑他。
「可是當時,水田夏代沒有坐在巴士上啊!」沼內和子說。「而且,水田女士一定
不記得松本先生了。」
這麼說來,松本被殺的理由依然是謎。
是否搞借對象,想殺的是靖子?可是,靖子也許有殺淺井的動機,誰會想殺靖子呢
?
根本想不通。片山不由搖頭歎息。
餐廳突然熱鬧起來i當然,兒島光枝等人進來了。
「坐那邊好不好?」
「我喜歡這張桌子。」
吱吱喳喳地爭論得不亦樂乎。
「那些太太真拿她沒辦法。」沼內和子苦笑一下。「在歐洲,不可以隨意找空桌子
坐下的。可是,誰能拗得過她們啊!」
確實如此。片山想。那些阿嬸全是光枝在搭巴士之前認識的新朋友,卻像老朋友似
的熟絡。
「這邊和那邊的桌子分開坐好了。三個對三個,不是很好玩嗎?」光枝在這時主持
公道。
侍應生一邊苦笑一邊注視那班「婦人部隊」。
片山悄悄問福爾摩斯,「你怎麼啦?是不是在想東西?」
福爾摩斯只是木無表情地注視兒島光枝等人……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山的歎息】
馬特漢峰高高聳立在晴空下。
舉目眺望馬特漢峰的偉容時,片山幾疑那不是真實的光景,不由明白何以古人認為
天空是由高山支撐的想法。
片山正在酒店的露台上,悠然仰望馬特漢峰奇觀。
當然,如今置身兇殺案的漩渦中,無法太過悠然度日。可是,人類需要休息,乃是
生命的定律。
尤其是不曉得怎辦才好的時候……露台上不見其他人影。寧靜的下午,游客全部都
出去參觀瀏覽了。
「來到這種地方,懶洋洋什麼也不做也是好的……」片山喃喃地說。
對。假如身邊有個心愛的情人陪著更好……維也納的櫻井麻理,不知在做作麼?音
樂家也真不易啊!
「真不可思議。」突然旁邊有人說話。
片山大吃一驚,回過頭來。不知何時,沼內和子站在身邊,一同仰望馬特漢峰。
「我嚇到你嗎?抱歉。」沼內和子微笑。
「沒有……但你時常安靜地行動,我完全沒有留意到。」
不知她身上是否有「忍者」的血統?
「作為導遊,既不能太過惹人注目,但也不能令人無法意識到她的存在,所以不知
不覺地養成安靜行動的習慣了。」沼內和子說。
「原來這樣啊!」
片山看著她的鞋子。海綿墊底,走起路來的確無聲無息。
對。昨晚在墳場遇襲時,有光接近,似乎沒有聽到足音。襲擊他的傢伙,大概也是
穿上這種鞋了的吧!
「什麼事不可思議?」片山問。
「啊?」沼內和子有剎那的驚愕。「我說了嗎?」
「不,大概聽錯了。」片山慌忙說。
「也許我說了。我曾看過無數次山,每次看它對,卻像第一次看到般心裡撲撲跳。
」
「哦。因為它太美了。」
「嗯。不過是巖石而已,竟然如此美麗……」
「要爬上去很不容易吧!」
「上到山頂的確不容易。」沼內和子說。「不過,從『小馬將漢峰』可以看得更近
。」
「哦,是嗎?」
「就在旁邊的山峰,有吊車可以上去。」沼內和子看著片山。「想不想上去看看?
不會花很多時間哩!」
片山拿不定主意,他很想上去看看。怎麼說,一生人難得來到這些地方啊!
「我跟妹妹商量看看。」片山逃避了。
「好的。」沼內和子微笑。「你們兄妹感情很好呀!」
「也不是的,她的個性很強。」
「不過,她很擔心你呢!羨慕極了。」
「怎麼說?」
「沒什麼——我也有個哥哥。」沼內露出有點寂寞的神情。「他很疼我,太疼了,
將我的男朋友都趕走了。」
「我了解你的心情。」片山說。
「不過,假如哥哥真的愛妹妹,最後應該讓步才對。但我哥哥沒有這樣做。托他的
福,直到如今我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她笑了笑。「對不起,向你大發牢騷了。」
「不,沒關係。」
「片山先生,你一個人不準備結婚嗎?」
「不……沒有這樣決定。只是沒有女性青睞而已。」片山非常坦白地說。
沼內和子揚聲嬌笑起來。
「抱歉。瞧你說得多麼認真啊!」
片山什麼也不說。通常的所謂悲劇,開始於認真的話被人當作玩笑。玩笑的話被人
當作認真來接受。此外,愈是強調愈使對方深信不疑,這是片山從經驗得來的真理……
「你討厭女人?」沼內和子問。
「不……不是的。」片山含糊地說。對於這個問題,有誰可以清晰地回答?
「好極了。」
片山莫名其妙。「為什麼好極了?」
「因為那位靖子小姐愛上了片山先生呀!」
片山直眨巴眼。「怎麼可能?」
「真的。我也是女人,十分了解她。」
「可是她……」
不錯。多田靖子應該還對淺井余情來了,不能忘記他。
「說不定靖子小姐本身並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不過,只要有契機的話……」沼內和
子突然想到什麼,「片山先生,你還會在這裡坐一陣子嗎?」
「我沒什麼事……」難為情的答案。
「我想給你看一件東西。」沼內和子說。
「什麼東西?」
「到時自有分曉。」她微笑。「五分鐘後,請到我的房間來。」
「去你的房間?」
「嗯。我認為對破案一定有幫助。」
「到底是什麼……」
「五分鐘後。記得哦!」沼內和子打斷他的話,轉身離去。
片山擰擰頭。但是既然對破案有幫助,畢竟不能置之不理。
她說五分鐘,片山傻乎乎地等了五分鐘,從露台走進酒店中。
沼內和子的房間在一樓。片山問到了房間號碼,實際上不曉得在什麼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了。正想敲門,發現房門虛掩著。
「沼內小姐……」
打開門往內窺望,裡面是黑沉沉的,窗簾拉上了。片山的心撲撲跳。
想到那天因著自己敲門造成水田夏代的死,這次也不由反射地想起來。
「沼內小姐——你沒事吧!」片山走進房內。「我開燈啦——」
「不要開燈!」傳來沼內和子的聲音。
片山松一口氣。「怎麼不開燈?」
「請你關上房門。」
「可是,太暗啦!」
「沒關係。」
片山只好關上門。由於是大白天,雖然拉上窗簾,依然有點光線透進來。眼睛習慣
黑暗以後,逐漸看見房內的情形。
房間不大,可以見到右邊是床。沼內和子的聲音從床上傳出……片山終於明白是怎
麼回事。
「片山先生。」沼內和子的聲音像在耳語……「這個……」
「來嘛。」沼內和子從床上坐起來,上半身發出白色的螢光。
「不……」片山立刻全身冒冷汗。
「放心好了。只是今天陪一陪你。」
根據片山的定義。這種事不是「陪一陪」那麼簡單。
「可是,我……我是個無聊乏味的男人……」
「我沒有魅力?」
「不,沒有的事。」
「那就過來吧!」
眼睛適應以後,很清楚地看到沼內和子裸露的玉體,片山的臉更青了。
「我有女性恐懼症,特別這種狀況下……」片山一邊說,一邊靠近床邊。
「你在把持不定呢!這種事何必考慮?」
是嗎?也許是吧!片山佩服得很。
「畢竟需要心理準備的。」
片山想逃,出其不意地被她捉住。
「片山先生。」
「啊——我——」
片山還在語無倫次地掙扎時,已經被她拉到床上。
——就在那時,房門打開了。
片山吃驚不已。他忘了,歐洲的舊式酒店,通常房門都不是自動鎖的。
「咦!靖子小姐。」沼內和子說。
站在門口發楞地注視片山和沼內和子的,乃是多田靖子。
「打攪了!」靖子回過神來,用僵硬的表情行禮,帶上門走了。
片山不明所以地站起來。
「到底這是怎麼回事?」
「契機呀!」
「啊!」
「靖子小姐一定可以發現自己對你的感情了。」
片山冒火了。「多謝關照!這種事是個人的選擇,不必費心!」
說完.他快步沖出沼內和子的房間。
片山在走廊上邊走邊嘀咕:「真是好管閒事!自掃門前雪就是了,何必管人家瓦上
霜?」
驀地停下腳步。
靖子獨自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
片山走過去,在她旁邊的沙發坐下。
靖子抬起頭來。
「咦?你丟下她不管了嗎?」
「我和她根本沒什麼。」片山苦笑。「她只是關心我,說要做給你看。」
「做給我看?」
「對。她一心以為你很喜歡我!」
「我……」
「她說那樣子刺激你,使你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情……人類總是做些不合情理的事啊
!」
「沼內小姐那樣做?」
「我完全被蒙在鼓裡的。你不是喜歡淺井勇治嗎?無論多麼浪漫的旅程,總不能那
麼簡單就發生感情的……」
「可是……我真的喜歡你。」
「是嗎?那麼……為什麼?」片山反問。
「我喜歡你。」
片山拚命眨眨眼睛。「你知道嗎?你……」
「在翁格花拉山上,從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喜歡你了。而我居然沒有留意
到。」
靖子向片山靠過來,當然片山拚命後退了。他退到沙發邊端去。怎麼發展成這種局
面了?大意外啦!
「兒島阿姨說過的,叫我跟你交往看看。」
多管閒事的女人!
「可是……我比你年長十歲以上啊!」
「我不介意。」
介意的是我啊!片山想。
「片山先生,你是不是已經有了意中人?」
靖子的說法有點憂鬱的味道,叫片山的心緊搐了一下。
怎麼自己……突然如此受女性青睞?
片山所愛慕的女性,通常都有悲哀的遭遇,不太幸福的情形居多。難道自己是這類
女性「休息的港灣」?
「你的心情……我很感謝。不過,畢竟你不適合我。」片山坦率地說。
靖子垂下眼睛。「是嗎?」
「我不是說你不可愛。」片山慌忙解釋。「只是……應該怎麼說呢……就是……」
結果,他也不懂自己想說什麼。
靖子突然抬起臉來,嫣然一笑。
「可以了。愛情是很美妙的東西。有沒有談戀愛並無關係。片山先生,請不要勉強
自己。不過……」
「怎麼樣?」
「我有一件事告訴你……」靖子壓低聲音,向片山招招手。
「說說看。」
難道是秘密?片山立刻把臉靠過去。
「我說……」靖子飛快地在片山瞼上吻了一下。「就是這件事!」
片山臉紅了。
「喵!」
「我看到了!」
不知何時,福爾摩斯和晴美在注視他們。
「晴美姐,對不起。我對你哥哥……」
「算了。我既不是他的愛人,他又不是我的丈夫!」
片山掏出手帕來抹汗。
「你到哪兒去了?」
「彼此彼此。我早就知道你在什麼地方勾引女人去了!」
「胡說八道!」片山大怒。
「喂,聽說有個地方,可以很靠近地望見馬特漢峰,你想不想去?」
「是不是『小馬特漢』?」
「咦,你怎知道?」
「這……」片山遲疑一下,「從書上看來的。」
「去不去?反正呆在這裡也找不到兇手啦!」
確實如此。這裡的兇殺案由本地警方調查著,反而輪不到片山等人插手了。
「探長會不會發怨言呀?」片山畢竟很在意栗原。
「探長是為查案而來的,管他!」
「你愈發冷酷無情了!」
「是又如何?也許今生今世不會再來瑞士了,但是回到日本以後,命案還會繼續發
生喲!」
好可怕的歪理!
「我陪你去!」石津神秘地出現了。
「我帶你們去!」沼內和子接腔,她也來了。當然好好地穿上了衣服。
見到沼內和子,片山不由難為情地移開視線。
靖子促狹地笑一笑。「片山先生,沼內小姐的床好不好睡?」
晴美悚然一驚。「這是什麼故事?」
「沒事沒事!那麼,大家一起出發吧!」片山大聲喊。
「咦,你們準備上哪兒去?」
實穗和淺井剛從外面回來,走進大堂。
「上小馬特漢山。」沼內和子說。「若是賞面,一起去如何?」
「好哇!我去!」
「可是……」淺井躊躇了,「你父親去世了……」
「難道躲在酒店房間哭泣!我不依。」實穗說。「要哭的話,隨處可以哭,父親不
會介意的。」
「好吧!一起去。」淺井的手繞到實穗肩上。
於是,一行人興高采烈地出發了……2「哥哥,你沒事吧!」晴美不耐煩地。「叫
你在下面等,你又不聽!」
「沒事的……讓我休息一下。」片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交給我吧!」靖子扶起片山的腕臂。「瞧,那邊有間咖啡室,休息一下好了。」
「好……」
剛才拒絕了靖子的「求愛」,有點過意不去。但總不能在此癱瘓下來呀!
他們從宙爾瑪市區搭登山吊車,經由舒維哲,來到小馬特漢山。這樣一路換乘不同
的吊車上來,不可謂不辛苦。
跟登山列車相比,吊車的上升速度快得多,氣壓逐漸下降,空氣逐漸稀薄。片山當
然適應不了。
可是,在咖啡室坐下來,喝過紅來後.片山大致上穩定下來了。
在翁格花拉峰有過一次經驗,又在相當高度的宙爾瑪住了幾天,身體也逐漸適應高
山氣候,恢復神速了。
「沒事了!」靖子坐在對面,關切地窺探他的臉。
「呃,舒服多了。」片山苦笑。「你去眺望台看看風景吧!」
「我在這裡很礙眼嗎?」
「沒有的事。可是……很無聊吧!」
靖子笑一笑。「片山先生很像我姐姐。」
「我像你姐姐?」
「對呀。雖然男女有別……可是同樣十分在意別人的感覺。」
「她的人品好不好?」
「很好的人。真的。可是,那樣反而使男人覺得有窒息感。」
「原來如此。」片山點點頭。
做人真難。「好人」也會使人痛苦。尤其在愛情關係上,凡事無法依照情理去進行
。
「好美的山啊!」片山眺望窗外。
萬裡晴空,馬特漢峰的獨特形狀,就如觀賞闊銀幕似的壓迫到頭頂上,氣勢磅礡之
至。
「可以見到如此美麗的景色,真是奇跡!」曾經來過好幾次的沼內和子也發出如斯
感歎,可見運氣很好哩!
山頂上有這樣的咖啡室,縱使外面下雪或有霧,游客也可以在裡面休息。
不愧是觀光勝地,對游客的確照顧周全,令人贊歎!
當然,遇到這樣的好天氣。呆在咖啡室的人就少了。除少數年長的團體外,幾乎所
有人都出到外面的眺望台去了。
即使不出眺望台,這個山頂本身就是眺望的場所。除了馬特漢峰,連法國和意大利
境內的山巒也一覽無遺。
片山是聽沼內和子的說明才懂的,並非山上插了國旗。片山分辨不出哪一座是法國
的山,哪一座是意大利的山。
片山歎一口氣。「出去外面看看嗎?」
「不要勉強的好。」靖子體恤地說。
「一點點勉強有什麼關係?」片山微笑。
靖子愉快地笑了,然後望向眺望馬特漢的窗口……有人從那個窗口經過。只是隨意
一瞥而已,靖子卻大吃一驚,頓時花容失色。
「怎麼啦?」片山問。
「沒有……我認錯人了。」
「你沒事吧?」這次輪到片山擔心她。
「嗯……很像一個我認識的人……」
可是,靖子沒有時間擔心了,因為有個熟悉的聲音飛了進來。
「哎呀!阿義!」
「姑媽!」片山嚇了一跳。「我以為你們已經走啦!」
「難得來到瑞士,我想多看一點山色嘛!」兒島光枝說。
「什麼馬特……馬特……」
「馬特漢峰吧!」
「對對對,那個什麼漢峰!」
其他同行的「婦人部隊」全都到齊了。
片山歎一口氣。看來,這些阿嬸肯定是對兇殺案的進展有興趣而留下來。否則,她
們絕對不會改變預定的行程的。
「阿義,好極啦!」光枝突然拍一下手掌。
「什麼事?」
「你跟小靖相處得很好嘛,看來不用我操心了。」
「是的,阿姨。」靖子也振奮精神。「我跟片山先生很投緣啊!」
「對呀!他的人品比外表更好,是不是?」
這樣的媒人也真嚇人。
「剛才一同在床上嗯……糟了!」
「出去外面吧!」片山慌忙捉住靖子的手,走出咖啡室外面。
「你不能說出來,姑媽是老古板喲!」
「這是衝擊療法嘛!你不是缺少氧氣嗎?」
「這樣使我更加缺氧了!」片山說。
冷冷的空氣繃緊皮膚,越過山巖而來的風尤其凜冽。
晴美正在出神地眺望周圍雄偉的山巒。
「晴美,怎麼啦?」
「啊!哥哥……我帶了相機來,卻提不起拍照的興致。」
片山很了解晴美的心情。拍攝的對象實在太大了,容不進小小的四方框框。
「晴美姐——」靖子說,「實穗他們呢?」
「大概在上面的眺望台吧!」晴美指一指。
爬上和緩的梯級,可以出到平坦而寬敞的眺望台。片山已經適應了,想去看看。
靖子一個人先走上眺望台去了。
「剛才她好像看到什麼人。」片山悄聲對晴美說。
「是不是兒島姑媽?我也看到了。」
「不是的。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了廣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關於那件行李箱的事?」
「說不定有什麼關連。」
「我們也上眺望台去。」
「好。慢慢去吧!」
「要不要拿拐杖?」晴美溫柔地問。
走上梯級時,但見沼內和子站在眼前。
「片山先生,已經沒事啦?」
「還好。」
眺望台十分寬敞。對面不遠的角落上,淺井、實穗和靖子三人,正在僵持地談論著
什麼。
在這個地方,只要走過去就察覺了。片山見到福爾摩斯來到腳畔,低聲說:「喂,
你過去偷聽一下。」
福爾摩斯沒有答「是」,卻稀罕地照片山所說的,向靖子他們走過去。
「片山兄,的確偉大,了不起!」石津的聲音差點引起群山的回聲。
「唔……」
這傢伙!他好像故意大聲通知靖子等人,片山來了。
「真是壯觀啊!」石津盤起胳膊,衷心感歎。
「果然,除卻瑞士不是山!」
「美極了!」
「真的。」
還沒回頭,已經發現光枝等人魚貫走上眺望台。
「那就是了嗎?」
「對。蒙勃朗山。」
片山想更正她,那是馬特漢峰,終於放棄了。
「哪一座是額菲爾士峰?」
「谷川岳比較高,還是它高?」
「剛才同乘吊車的是不是某某藝員?」
這班婦人部隊,話題實在豐富得很。
「啊,霧來了……」沼內和子說。
片山回頭一看,霧——還是雲。仿如變戲法似的從山谷之間湧上來。
「向這邊來了。」沼內和子遲疑一下。「下去了,好不好?」
「會有生命危險嗎?」片山問。
「又不是毒煤氣!」晴美捅捅他。
可是,來不及走下眺望台了。隨風飄來的雲霧,就像拉起窗簾似的,馬上包圍了整
個山頂。
「好大的霧!」
「什麼也看不見喲!」
可稱白色的黑暗吧!當然,三十厘米左右的距離可以看得很清楚,前面已經模糊了
,再隔兩三米的距離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請不要移動,留在原地。」沼內和子大聲說。「不然跌倒了會受傷的。馬上就晴
朗。」
片山覺得呼吸困難起來。不是晚上,竟然黑暗了。他有不祥的預感,彷彿將會有事
發生……噠噠噠的腳步聲,在白色的霧中穿過去。是誰呢?
「哥哥!剛才有人……」
「晤。去什麼地方?」
「不會有危險吧……」
片山的話還沒說完,福爾摩斯尖叫了一聲。
「有事發生了!福爾摩斯!怎麼啦?」
片山沖上前去。其實他怕搞錯方向,從眺望台滾下去,於是用手摸索著徐徐向前。
「你在哪兒?靖子小姐。」片山大喊。
「我在這兒!有人……」靖子的叫聲。
「等一等。別動!」片山找到聲音的來處,往前直走。突然,有人在霧中走過,碰
撞了他一下。
「哇!」片山栽了個人仰馬翻。
對方似乎沒有跌倒,繼續走開了。
片山好不容易爬起來。
「你在哪兒?再說一遍好不好?」
「片山先生!有人……」靖子的聲音在發抖。
片山往聲音的方向沖過去。萬一從眺望台掉下去,四周還有欄杆,不至於墜落山谷
底下吧!
朦朧的人影在霧中浮現。
「片山先生……」靖子一下子跳出來,一把抱住片山。「好可怕!那個男人突然…
…」
「那個男人?」
「他應該死掉了的,卻突然襲擊我們!」
「等一下。你說的是誰?」
「忠井安夫喲!」
「忠井?他殺了誰?淺井還是實穗?」
「我們沒事。」霧中傳來實穗的聲音。「淺井也在。」
那麼,剛才撞到的可能是忠井了。因為福爾摩斯尖叫,他才落荒而逃吧!
「那麼,沒有人受傷了?太好了!」片山松一口氣。
「喵!」福爾摩斯在腳畔叫。
「原來你在這兒,連你也看見了吧!」
「喵!」
「什麼事?」
發現福爾摩斯還在叫,於是片山在霧中摸索著往前跟著走。
有人倒在地上。
片山屏住呼吸,將那個俯面趴在地上的身體翻轉過來。
他是忠井安夫。一眼可以看出,已經氣絕了。
然後,雲霧像假象一般突然消失,晴朗了。
散得太快了,片山有剎那間忘掉屍體的感覺。
就像轉暗的舞台突然亮了燈,眺望台又充滿白晝的陽光。
這個「舞台」上,熟悉的登場人物在「不要動」的命令下呆呆地站立。
晴美、石津、沼內和子,以及淺井、實穗、靖子、福爾摩斯。還有兒島光枝和她的
娘子軍,站在一堆。
只有一個仰面倒在地上的忠井,簡直像是這個場面的主人翁。
「終於晴朗啦?」實穗望見忠井的屍體,嚇得睜大眼睛。
「被人殺害……﹒已經死了!」片山站起來,對靖子說。「剛才你是不是說:『他
應該死掉了』?」
靖子像在夢游似的點點頭。
「那是什麼意思?」
「因為……」靖子看著淺井。
淺井呆呆地。「我也以為他死了。因為他不動……」
「什麼?你沒把脈,也沒觸摸他的胸口?」
「嗯……當時我害怕呀!」淺井膽怯地說。
「笨蛋!」
「那麼……他並沒有死去?」實穗說。
「一定是頭部被毆,暈過去而已。」靖子說。
晴美過來聽到一切,點點頭。「我懂了!你和淺井先生丟掉的行李箱,裡面裝著這
個人吧!」
靖子臉都白了。「晴美姐!你看到了?」
「這麼說來,他是在水中醒來後逃脫的。」
「在沒確實一個人的生死之前,就把他裝進皮箱丟進河裡也算謀殺!」片山沉著臉
說。
「對不起……」
「他侵犯我了!」實穗突然衝口而出。
「什麼?」
「勇治出外之際,他想強暴我,所以我拚命打他……」
「原來這麼回事啊!那就是無奈的自衛了!」晴美的態度一百八十度改變。
片山歎息。「總之,現實的他是被殺了。附近有沒有警局?」
「阿義。」兒島光枝走過來。」怎麼啦?這人是不是頭暈?」
片山的心情非常沉重。「姑媽,他被殺了。」
「啊?」光枝瞪大眼睛。「他被誰殺了?」
「不曉得。」片山環視眺望台。「什麼人從這裡走下去?」
「我的兩三個朋友……我們之中沒有殺人兇手哦!」
「這是兇殺案。對不起,可能還要請各位暫時逗留一陣。」
「喂!」這時,跟光枝同行的其中一名團友,手裡揚著圍巾走過來。「看哪!這是
我的圍巾!」
「咦?你不是說借給了人嗎?畢竟記錯了吧!」
「不是的。它掉在那邊,我撿回來的!」
「為什麼掉在那邊?」
「我不知道哇!真的,掉在那邊喲!」那名婦人堅持地說。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縱身飛向空中。
「嘩!」那位婦人當然尖叫了,因為福爾摩斯將她手裡失而復得的圍巾一把銜了去
。
「這貓干嘛呀?」
「且慢。」片山說。「福爾摩斯,到底……」
福爾摩斯走到片山跟前,繼續銜著圍巾抬頭看他。
「哦?」片山伸手接過圍巾轉向那位婦人。「這條圍巾掉在哪一邊?」
婦人露出狐疑的神色。「在哪兒呢?啊——那邊!剛好中央那邊。」
「我在那邊跟什麼人相撞了一下。」片山點點頭。「晤嗯……我好像明白了。」
「我完全不明白。」晴美生氣地鼓起腮幫子。
「福爾摩斯,你想說的是六和七的問題吧!」
「喵!」
你懂了嗎?華生君!福爾摩斯似乎這樣說。
「六和七怎麼啦?」
「晤,我就是在意這個。姑媽。」
「嚇?」
「咱們到下面的咖啡室去,我有話向你請教。」
「阿義!」光枝瞪大杏眼。「你以為我殺了人?從小為了替你物色好老婆而盡心盡
力的我,竟然……」
從小?太誇張了吧!
「不是的,姑媽。」片山慌忙解釋。「姑媽怎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不過,姑
媽掌握了破案的重大關鍵!」
「我嗎?」
「嗯。姑媽的話,也許有助於捉拿兇手啊!」
「哎呀!那太可怕了!」光枝喜悅得雙眼發亮。
3「怎麼在這個地方……發生命案嘛!」栗原上氣不接下氣說。
「探長,你缺乏運動哦!」片山炫耀地說。他已完全適應了。
「已經到了退休的年齡啦!」石津竟然也開起玩笑來了。
栗原拚命假裝平靜,挺起胸膛。「哼!我不會輸給年輕小伙子的!」
小馬特漢峰的山頂上,正在召開「搜查會議」。由於發現屍體,本地警方也從宙爾
瑪派人士來了。
栗原跟著警官坐吊車上山,抵達時早已天族地轉,腳步踉蹌了。
「栗原先生。」晴美拿紅茶過來。「我放得很甜。吸取糖分比較容易復原。」
「我不喝!」栗原固執地說。「現場在哪兒?」
「眺望台。」
「好。走吧!」
栗原東歪西倒地走了出去。片山呆住了。
「真是,一點也不像大人!」
「我們也走吧!」晴美說。
「唔——喂!石津,拜託了。」
「放心好了。一個也不准出去!」石津緊緊地交叉起雙臂。
「他最適合扮演這種角色!」片山邊走邊說。
「你的意思是,他沒有其他能力?」
「我的意思是,他還有其他能力的!」
晴美不由噴飯。
當著雄偉的大自然景觀面前,殺人現場奇異地變得缺少現實感。
片山回頭一看。石津雄赳赳地站在山頂咖啡室的門口守候,目送他們的背影。
所有事件的關係者,包括兒島光枝一行人,都被集合在咖啡室裡不准離開。
事件之後,下山的吊車停止開動,兇手應當還留在山頂上才對。
除了外國人游客以外,其他日本游客全部強迫留下。雖然有人投訴,大部分人只當
作難得的體驗,興致勃勃地等候。石津站在咖啡室門口負責監視,不准任何人出去。
「回日本後,打算怎樣?」片山問。
「什麼怎樣?我是文員,回到工作崗位羅!「「不……我是指石津的事!」
「石津?」晴美也回過頭去。石津笑瞇瞇地向她揮手哩!一點也不像是辦理兇殺案
的刑警。
晴美也笑盈盈地揮手示意說:「沒什麼好焦急的。我不是討厭石津,可是……這種
事只能讓時間做決定。我想,既來之則安之,到時自然有分曉。」
「是嗎?那就好了。」
「哥哥,你的事先處理好再說吧!」
「你這小胡鬧!」片山笑了。
二人上到眺望台時,看到屍體,卻「啊」了一聲。
難道多了一具屍體?不是的。
倒在眼前的是栗原探長。
「探長——真拿他沒辦法!」
「幸好我把紅茶帶來了!」
晴美扶起栗原,灌他喝紅茶。
栗原蒼白著臉,虛弱地說:「我不行了……想不到客死異鄉……」
「瑞士不收你喲!」片山用力扶栗原站起來。「來,回咖啡室吧!」
栗原呻吟著,在片山和晴美左右兩旁的攙扶下,從眺望台邊走邊說:「片山……你
是個好人啊!」
「多謝美言!」
「你對我這麼好,而我竟然把你的辭信丟掉……」
「丟掉?」片山的眼睛瞪大。」不是擺在你的抽屜裡嗎?」
「擺了兩三天啦。後來用作記事,隨後丟掉了。原諒我吧!」
片山氣得扭過頭去不理不睬。
早知把栗原留在眺望台,讓他自生自滅。
「喵!」福爾摩斯愉快地叫。
「還沒答覆嗎?」片山問石津。
「什麼事情的答覆?」
「我說過好幾遍了!從日本打來的電話。」
「是嗎?我不懂德語嘛!」
「我講的是日本話!」
「哥哥!」晴美捅了片山一下。
「什麼事?」
放眼一看,咖啡室的職員,手裡拿著電話,邊走邊問:「哪位是片山先生?」
「嗨嗨!」片山急急地走過去,接過話筒。
石津見狀,敬佩地搖頭歎息。
「片山兄真了不起。來到瑞士也有電話找他!」
不知石津曉不曉得內情,晴美都帶著複雜的思緒注視片山的行動嗯……「是。果然
不出所料。知道了。謝謝你。」
片山放下話筒。
「怎麼樣?」晴美問。
「不出所料。」片山回來說。「來。現在要向姑媽她們討教一番了。」
片山走向她們聚集的桌子。
「對不起,讓各位久等了。」
「阿義。現在開始什麼玩意?」光枝問。
「沒什麼大不了。」片山說。「我只問一件事就可以了。」
「什麼事?」
「請你回憶一下,松本先生被殺時的事。」
「我永遠忘不了,那麼可怕的事。」光枝皺起眉頭。「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
「姑媽你們本來是不是兩組人?」
「是的。那時——在什麼格林……格林什麼來著?」
「格林德瓦吧!」
「對。我們在格林什麼,偶而聚在一起。」
「後來一直走在一塊兒吧!」
「對!」
「那麼,能不能請你將當時的組別分出來?」
「為什麼?」
「總之,麻煩你一下。」
婦人們望來望去,紛紛從椅子站起來,左右分開。
光枝和其中一名婦人結成二人一組,其他一組是四人組成的。
「兩組合起來是六個人吧!」
「奇了。」
沼內和子說。「對不起,打岔一下。我記起來了,當時坐上巴士的有七個人!」
「不錯。」片山點點頭。「可是,後來警察上車檢查搭客時,姑媽她們又是六個人
。」
「那麼一來……」
「我們從未想過兇手會混在姑媽一行人之中。所以,巴士停下來後,完全沒去留意
她們的事。」
「那麼,第七個人是誰?」光枝直眨巴眼。
「怪了。」發言的是那位撿回圍巾的婦人。她是四人一組之中的一個。「當時我們
是四個人,你們那邊是三個人才對。」
「不。」光枝睜大雙眼。「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兩個人,你們那邊是五個人才對!」
「五個人?不可能!我們一直是四個人!」
晴美恍然大悟。
「我懂了!姑媽她們彼此都是初相識,一名陌生女性混在其中的話,彼此都以為是
對方的同伴啊!」
「是的,實在是大膽的犯罪行為。但是,初相識的人,自然不會喋喋不休地高談闊
論。」
「於是那人……」
「她有必要藏起自己的臉孔。當然,可以戴假髮或眼鏡,來改變相貌,但是跑近去
看就看出來了。」片山歎一口氣。「這個人現在應當在我們中間。」
誰也不說話,靜靜地看來看去。
中年女性也真不少。
「那人是誰?」晴美問。
「我們一直不明白,松本先生為何被殺。」片山說。「會不會想殺的是靖子小姐?
可是,靖子是少女,怎麼可能搞錯而誤殺松本?」
「那麼,畢竟目標是松本先生……」
「對。因為松本先生認得兇手的臉孔。」片山望著沼內和子。「聽了你的一席話,
我終於明白了。」
「我的什麼話?」沼內和子睜大眼睛。
「你曾說過,導遊有一項本領,就是不會忘記人的臉孔。」
「那是工作上的需要磨煉出來的。」
「然後你說,水田雄一郎和夏代二人,曾經接受松本先生的向導。」
「那麼,是夏代女士做的?」
「不。她的臉我們都見過。不管怎樣改裝也看得出來。此外,她若混進姑媽等人的
團體.畢竟太年輕了些。」
「不年輕不是我們的錯!」光枝生氣地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片山慌忙解釋。
「哥哥,到底松本先生記得的是誰?」
「松本先生不是本地雇來的導遊,而是從日本一路陪團的領隊。照規矩,出發之前
,他搬拜訪客人的家。」
「磋商事宜吧!」
「是的。即是說,松本先生拜訪過水田雄一郎的家。他在那裡見到了她。」
「她……不是實穗吧,她太年輕了。」晴美側側頭。
「難道是嗯……幸江?大木幸江?」突然實穗詫然開口。
「你說的對。大木幸江,現年五十歲。改變髮型,戴上眼鏡,平日穿慣和服的她,
換上洋服,已經判若兩人了。可是,在格林德瓦的酒店時,可能她湊巧脫掉眼鏡,被松
本先生看到了。」
「即使松本先生認不出她是誰,但是認為她是見過的人,一定跟她打招呼。」沼內
和子說。
「不錯。」片山點點頭。「於是大木幸江以為松本先生想起她是誰了,她要設法制
止他,不致洩露身份……」
「可是嗯……為何幸江這樣做?」實穗說。「她應該在日本……」
「剛剛托人調查過了。」片山說。「大本幸江發現水田先生的屍體,在警局接受聆
訊後,馬上離開了日本。」
「為什麼?」
「為了討伐水田先生的仇敵!」片山歎一口氣。「大木幸江服侍水田先生多年,等
於是他的妻子,雖然只是心情上的感覺。後來水田先生娶了夏代女士,大木幸江只好把
自己的情感壓抑在心底。可是……」
「可是水田先生被殺了。」晴美接腔。「無論怎麼看,都是夏代做的。」
「水田先生也事先猜到,做了防備措施,可是防不勝防,終於遭到毒手。大木幸江
決定追蹤夏代,親手伐敵,替主人報仇。」
「那麼,殺死夏代阿姨的是幸江嬸了嗯……」實穗喃喃地說。
「是的。」片山點點頭。「除了夏代,連他的串謀人忠井安夫也必須殺掉。你知道
夏代忠夫的關係吧!」
「嗯。」實穗點頭。「是我把他們的姐弟關係坦白告訴幸江嬸的。」
「大木幸江十分擔心你啊!你父親死了,你又跟了個不太可靠的丈夫——失禮了。
她怕夏代和忠井姐弟不懷好意,為了死去的主人,為了保護你們兩個,於是她想殺
了他們。」
「啊……」實穗用雙手掩往臉。
片山歎息一聲,環視咖啡室。
「大木幸江應當在這裡。逐個逐個地查,實穗小姐當然可以認得出來……」
「不。」實穗用力搖頭。「她不在,無論她怎樣變裝,我一眼就認得出來……」
「可是……」
「真的。她不在。」
全場鴉雀無聲,沒有人說話。
長長的沉默之後,傳來椅子移動的聲音。
寂靜的咖啡室裡,那個聲音大得驚人。
一名婦人從裡邊的桌子站起來。
「我在這裡,小姐。」
那婦人拿掉假髮,脫下眼鏡。
實穗屏住呼吸,片山緩緩地點點頭。
「你是大木幸江吧!」
「是的。」
「殺死夏代和忠井安夫的……」
「是我。那位松本先生也是我殺的。」輕描淡寫的語調。「好可憐,我連他的名字
也不曉得。不過,我必須這樣做。為了老爺,我不能容許對小姐不懷好意的人活下去!
」
「幸江嬸……為什麼……」實穗的聲音像是擠出來的。「你不插手,那些人遲早會
被繩之以法的啊!」
「小姐。」大木幸江微笑著,「就如那位刑警先生說的,多少年來,我的生存意義
在於服侍老爺。老爺再婚時,我受到極大的衝擊。可是……我只是個傭人。我想,這樣
做可以幫到你們,那就夠了……」
大木幸江的聲音有點顫抖。
「還有,那個女人是個魔女!她竟然殺了老爺,把他嵌進牆壁之中!」
當然,這件事憑夏代一個辦不到,必定是忠井安夫協助她。
「老爺的手從牆壁中無力地垂下來,那時我就決意了……沒有人知道我的心情啊!
」
「幸江嬸……」實穗泣不成聲。
「我必須親手殺了兇手。這樣的決心。直到如今我都沒有後悔過。」
片山十分了解大木幸江的心情。
「走吧!我想審判一定會從輕發落的。」
「謝謝你。」大木幸江慢慢走到那堆婦人面前。「冒犯大家了。」行禮後,添加一
句。「謝謝你把圍巾借給我用。」
「好了。」栗原的臉色終於恢復正常,站起身來。「你來帶她坐吊車下山去吧!」
「是。探長,你呢?」
「難得恢復精神了。我要參觀一下才回去。」
咖啡室的空氣一下子輕松下來。
「你不幫我扣上手銬嗎?」大木幸江問。
「這裡不是日本,我沒帶手銬在身邊。」片山說。「先到這裡的警局說明一切情由
——沼內小姐,請你一道來好嗎?」
「當然。」沼內和子站起來。
「那麼,走吧!」片山催促。
「幸江嬸!」實穗跑上前來,緊緊擁抱大木幸江。「他們一定……一定判你很輕的
罪名!你會回來的!」
「小姐。」大木幸江盯著淺井,淺井直立不動。
片山和晴美等人帶著大木幸江,走向吊車站。當然,福爾摩斯也在一起。
「天氣真好。」大木幸江抬眼望天。「可以見到如此美麗的景色,再也毫無遺憾。
」
「沒問題的。我想不會判太重的罪。」晴美說。
「不。」大木幸江搖搖頭。「畢竟我奪去了別人的性命,尤其那位松本先生,他是
無辜的……」
「是的。」
「我以為他認出我是誰了,當時怒火中燒,失去了理智了。還有,夏代和忠井……
對了,那位太太好像忘了,是她把牛鈴交給我保管的。」
「你說姑媽?原來這樣啊!」片山苦笑不已。
「我馬上想到利用它。因我沒有自信可以用手掐死他。人類到了不顧一切的境地時
,什麼也做得出來。」
大木幸江在走下吊車站的階梯上停下來。
「能不能替我將我的儲蓄送給松本先生的遺族?」大木幸江說。「工作多年,我想
我有一千萬元左右的存款!」
「好厲害!」石津說。「我只有一千元……」
「這件事怎樣處理好呢?總之,現在……」片山說不下。
「是的。不過,如果可能的話,請替我做這件事。」
「好的。」晴美點頭應允。
「怎麼啦?」
「我……扭到了腳。」
「糟了。請你扶住我的肩膀。」
片山松開握住大木幸江的手臂,跑下一級。
突然,大木幸江奔了出去,然後消失在圍柵對面。
沒有人說話。
「喂!」片山終於回過神來。「對面是什麼?」
「懸崖啊!」晴美回答。
「喵!」福爾摩斯閉起眼睛叫了一聲。
風從山谷間吹上來,呼呼作響,聽起來像是遙遠的哭泣聲。
「最後一晚了。」晴美說。
「麻煩你們太多了,對不起。」實穗鞠躬,低下頭去。
「哪裡。明天早上起程吧!」
「嗯。」實穗點點頭。「還有父親的喪禮,善後的事拜託栗原先生了。」
「沒問題,探長會處理的。」片山轉向石津。「喂,你怎麼啦?」
石津一直注視眼前桌面上的肉,沒有動手。
「你沒有胃口?」晴美問。
「不……想到這是最後的晚餐,吃掉太可惜了。」
眾人哄然大笑,原本有點郁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片山想,石津這傢伙在這些小節上倒很有功用。
晚餐桌上,片山等人、多田靖子、淺井夫婦,以及沼內和子都在座。
「栗原先生一個人工作,好像很可憐。」晴美說。
「他喜歡工作,沒事的。」
「我會在這裡逗留一段時間。」沼內和子說。「我想栗原先生需要我的幫忙。」
「那就最好不過了,探長也會松一口氣的。」
「其實我必須保護實穗小姐。」沼內和子微笑著說。「不過,現在她有丈夫陪伴了
。」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會保護自己。」安穗說。
「你要振作,不能放任了。」靖子激勵淺井。
「我會的,放心好了。」淺井用力點點頭,似乎不太有誠意……「喵!」福爾摩斯
在桌子底下嘲笑一聲。
「對了,為何假裝不認識夏代?」片山問。
「對不起。」實穗說。「得悉忠井和夏代是姐弟後,我也想到夏代是為了父親的錢
才跟他結婚的。可是,我以為父親很滿意她,而且輪不到我說什麼……我做夢也想不到
,她會殺死父親……」
「知道你父親被殺時,你想過兇手可能是夏代嗎?」晴美問。
「想過的。」
「可是……」
「我想親手報復,血債血償。」
晴美和片山啞口無言,面面相覷。
「可是,幸江做了。其實應該由我去做。」
實穗內心潛伏的「殺意」,令片山驚愕不已。說不定,忠井之所以侵犯實穗,乃是
實穗主動誘惑他的……忠井被毆,幸好沒死去。
夏代和忠井追蹤實穗而來,原來是想趁她不知道父親的死訊之前,安排她「意外死
亡」的吧!這樣來說,他們的旅行確實充滿危機。
「靖子小姐,多謝你的照顧。」實穗說。
「請你原諒他。」安穗望著淺井勇治,說。
「你和他所談的一切。我都聽見了。包括你姐姐的事。」
「實穗小姐……」靖子搖搖頭,「算了,當時我姐姐已有精神病的傾向。不光是淺
井先生的責任。」
「不,是我的錯。」淺井老老實實地低下頭去。「我要使實穗幸福,彌補我的過失
。」
「那就好了。」靖子點點頭。「不必擔心我,因我已經遇見白馬王子了!」
片山被她一盯,嚇得心跳加速。
「對了……」片山慌忙轉換話題,「松本先生說,有一晚見到實穗小姐在走廊上跟
人聊天,不知對方是誰?」
「松本先生這樣講嗎?」實穗似乎大吃一驚。「那時,我見到的是松本先生啊!」
「松本?」
「嗯。那晚,我聽到勇治和靖子小姐的對話,然後急急回房間;結果遇見了他。」
「你跟松本談過話?」
「嗯……一兩句而已。當時有酒店的人經過,古古怪怪地描我一眼,我就慌忙走進
房間去了。」
那麼,松本是怕謠言落在自己身上帶來困擾,所以訛賴那人是片山了。其實只要坦
白告訴片山,知道謠言的出處,就不至於形成誤解了。
也許那是松本式的避謠辦法也說不定。
對了。在墳場前面擊暈自己的又是誰呢?當然與事件無關,可能是為錢而打人的流
氓吧!
既不取掉自己的性命,還把自己抬到酒店附近,也算是好心的強盜啊!
一定是在酒店見過片山,這才下手的。
「那些嬸嬸阿姨呢?」靖子問。
「已經出發了。」晴美回答。「她們還想去很多國家游覽呢!對了,你打算怎麼辦
?」
「我?當然跟著片山先生啦!」靖子清晰地說。
「喂!你……」
「放心好了。」靖子笑道。「我不會死纏爛打的,不過,請帶我在身邊,直到回日
本為止,如何?」
「有何不可,哥哥?」
「嗯……」
片山等人待會參觀蒙勃朗峰,然後回日本。
「大概不會再有事情發生了吧!」片山說。
「喵!」
福爾摩斯在桌子底下叫,眾人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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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酒店大堂裡空無人影。
靖子獨自坐在沙發上。已經夜深了,所有人都尋夢去了,只有靖子想一個人獨處。
當然,晴美和片山的關懷令她十分喜悅,然而內心的創傷依然無法平復。
「你在干嘛?」
淺井站在眼前。
「怎麼啦?又把太太丟在一邊跑出來?」
「不是的。」淺井苦笑。「她在洗澡。」
靖子有點臉紅。「看來你們很幸福。」
「是的。」淺井稍微遠離坐下。「說老實話,我跟她結婚,乃是為了享樂。」
靖子注視著淺井,淺井靦腆地搖搖頭。
「可是,大木幸江的一句話驚醒了我。那是她的肺腑之言,我不能不認真做人了。
」
「實穗只有你是至親了啊!」
「是的。」淺井緊握雙手。「我能嗎?我能成為那個家的主人嗎……我要發奮,成
為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你必須做到。而且,你一定可以做到。」靖子堅決地說。
「你認為我可以嗎?」
「你曾是我心儀的人,你一定能。」
淺並嚴肅地凝視著靖子,冷不防跪在地上,向靖子膝行過去。
「原諒我!」
「淺井……你干嘛呀?」
「衣子的事,還有你……能不能說原諒我?否則……」
靖子盯著淺井。
「你是認真的嗎?好吧,我原諒你的一切。」
「謝謝你。」淺井站起來。「那我回房去了。」
「明天一早起程嗎?」
「嗯。」
「我不送你們了……一路小心!」
「你也保重啊!」
淺井踏著步走開了。那是淺井,又像一個陌生人。
驀地發覺,福爾摩斯坐在大堂的地毯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
福爾摩斯跑過來。靖子一把抱起他,把臉靠在他那柔軟的毛上廝磨。
「你真是奇異的貓,好像了解我的一切……」
「喵!」福爾摩斯伸舌去舔靖子的臉。
「嗯哼,不覺得嗎?」靖子抹掉眼淚。「來,我要睡了。你呢?」
福爾摩斯獨留下來。在沙發上蜷成一團。
「那麼,晚安!」
靖子向福爾摩斯揮揮手,走了出去。
福爾摩斯在沙發上目送靖子的背影,然後緊緊閉上眼睛,似乎很快就入睡了……「
哥哥!」晴美用力搖晃片山。
「什麼事?」片山突然清醒過來。「遲到了嗎?」
「你在胡說什麼呀?」晴美笑了。「你說的,起飛時叫醒你,而你一直叫不醒嘛!
」
「哦,是嗎?」飛機開始慢慢移動了。「大家都上了飛機沒?」
「當然囉!」
石津已經呼嚕呼嚕睡著了。結束歐洲之旅,踏上歸路,好像沒有特別的傷感。
靖子在讀雜誌。
「似乎是很長的旅程,又像很短。」片山望著窗外。「下雨啦!」
細雨敲窗。外面的風景洇了,騰騰朧朧,搖搖晃晃。
法蘭克福機場。這是片山等人旅程的終點站。
「發生了好多事。」晴美說。「可怕的事也有,不過很有趣。」
「你就好啦!回去以後,不知又有什麼命案等著我呢!」
「那是你的職業,沒法子啦!」晴美說。「啊!飛了!」
靜止片刻的飛機引擎聲,一下子提高。然後,開始滑走的機體,緩緩地浮動上升。
途中還要在阿拉斯加安哥拉機場停一停站,那時已真正告別歐洲了。
片山確實埋怨多多,可是的確享受了這次旅程。
不是很好玩,卻是很有意義。
「哥哥!」晴美說。
「什麼事?」
「明年再來一趟,好不好?」
片山扭過臉去不睬她。
德航客機載著福爾摩斯和他的主人們,沖過雨雲往高處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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