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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貓殺人音樂
三毛貓о一уИソ狂死曲{ькЛЫ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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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音】
還不到一般公司發薪的日子,當晚那家酒店餐廳卻非常擁擠。
「真抱歉!」一名穿無尾禮服、像是餐廳負責人的男人說:「今晚特別擁
擠……」
「沒有空下來的位子麼?」石津的表情和聲音都掩藏不住不滿的情緒。
「預約的客人太多……現在空著的位子馬上就有客人來了。」負責人的態度很有
禮貌,然而可以聽出言外之意,沒有預約的客人請回避!
片山晴美碰一碰石津的手臂。
「石津先生。客滿有甚麼辦法?咱們到別的地方去好了!」
「可是……」石津還是不忿氣。晴美也很了解他的心情。刑警的薪水並不豐厚。
這點由於她的哥哥片山義太郎也是刑警,所以十分清楚。在這種腰包不寬裕的情形下
請她吃晚飯,卻因客滿而被拒絕……石津自然也有他的男性尊嚴。
「下次再來這裡吧!」晴美說。
「不!下次不知幾時才有剩餘的錢!」石津過份坦白地說。「晴美,你先出去外
邊等一下好嗎?」
「好是好……但為甚麼?」
「這裡讓我處理好了。」石津挺起胸膛說。
「好吧!我在外邊的椅子等你。」
晴美步出餐廳。這裡是酒店地下一樓,設有五六間餐廳,中央部份恰如大堂,擺
著好些漂亮的椅子。晴美選了其中一張坐下。
不知哥哥有沒有將飯菜熱過才吃?他會不會餵福爾摩斯?不餵的話,福爾摩斯自
然不會饒他!其實,晴美比較擔心的是哥哥。都快三十了,目前還找不到結婚對
象……
「因為有你在的關係呀!」工作上的同事常說。「他沒覺得單身不方便,自然不
會認真考慮結婚問題。你別管他,趕快結婚再說!你一結婚,他也會想這個問題
的!」
也許真的是吧!晴美想。母親早逝,同是警官的父親殉職而死,兄妹二人相依為
命。哥哥大概有取代父職的意識,心想先讓晴美嫁了再說。妹妹也不願意丟下糊裡糊
塗的哥哥嫁人。兄妹之間就在這樣互相牽制的情形下,對於終身大事遲疑不定。
「石津在搞甚麼把戲?」晴美喃喃自語。
這時,一群大學生模樣的女孩子吱吱喳喳的走了進來。其實只有五個人,鬧哄哄
的卻有十幾個人的來勢。晴美想起自己也有過那般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不由羨慕地
眺望她們。
也許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吧,共中三個提著小提琴的箱子。另外一個提的箱子比較
大,可能是中提琴。選有一個甚麼也不提,可能是主修鋼琴。總不成提著史坦威式音
樂會用大鋼琴招搖過市吧!
她們都像出身富裕家庭的千金小姐,身上的衣著雖不華貴,卻能看出質地高雅,
手上的皮包一看就知道是法國或意大利的名牌真貨。晴美以前在百貨公司任職過,眼
光準確。這群人有一種共通的特徵,就是無憂無慮。
突然其中一個回頭望向晴美。喔,不是看我!晴美隨著她的視線轉移方向,看到
一名五十歲左右的女性,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名女學生。
那是個予人詭異感的女人。也許實際年齡不到五十,看起來卻十分蒼老。她不太
適合這種場合,不是因著她穿著廉價服裝,而是由於從她那雙睜大的眼瞳之中,發出
好像精神病人的狂信神色。
晴美收回視線。五人之中特別亮麗的女子大學生,笑容似乎凍僵了,就像見到怪
物似的站在那裡。其他四個走向晴美剛才被謝絕進入的餐廳。手拎中提琴的少女回頭
說:「麻理!怎麼啦?」
「哦,沒有哇。」
那叫麻理的少女轉過身去,急步走進餐廳。
石津從裡頭對調而出。
「晴美小姐!進來吧!」
「不是客滿了麼?」
「我叫他們想辦法找到位子了。」石津得意地說。晴美斜瞥他一眼。
「是否亮出你的警察證了?」
「噢……不是的……只是證件從口袋跑出來,不小心被對方看到而已!」
「怎能濫用職權?」晴美笑道。「下不為例啦!」
「知道了!」石津傻裡傻氣的搔搔頭。由於他的塊頭大,這個行動份外可愛。
邁步之前,晴美驀地回頭。那名中年女性不見了。
「怎麼啦?」
「不,沒甚麼。進去吧!」
進到餐廳,一名經理親自出來帶路。
「對不起,位子靠裡邊了些。」
「沒關係。」
就座後,晴美望望鄰座,發現剛才那群少女圍著一張長桌坐著。那叫麻理的少女
高興地舉著酒杯。
「晴美小姐!你愛吃甚麼就叫甚麼吧!」
「好。那就不客氣了!」
點好菜後,首先是倒酒乾杯。晴美的酒量相當不錯。
「片山兄大概會對我生氣……」
「不會的,雖然臉色不會太好看。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還比較放心哩!」
片山不喜歡妹妹跟刑警約會。由於父親的殉職,使他更加反對。
「但願如此。」石津沒甚麼自信。「最近發現片山兄看我的眼神帶著殺意似
的。」
晴美噗哧一笑。「你太多心啦!」
正在啜酒時,聽到鄰座的女生們的談話聲傳進耳裡。
「瞧!快要八點鐘啦!」
「算啦。我看自己多半沒希望!」
「嘴巴這樣說,其實臉上信心十足!」
「我已經放棄了。那首『隨想曲』搞得亂七八糟。」
說話的是五人中個子較小而微胖的少女。她是其中一個帶小提琴的。臉上戴眼
鏡,卻變成裝飾品一般可愛。
「真知子在上次的比賽也說同樣的話,結果不是得到第一名?」
「這次不同啊,跟學生比賽相差懸殊,有我這種技巧的人多的是!」
「甚麼多的是,太誇張了吧!麻理你呢?看來胸有成竹的樣子!」
「我知道自己的斤兩有多少。」那位標致的少女說。「能夠留到最後的預賽,我
已心滿意足啦!」
「我想,麻理和真知子都能參加決賽!」
「我有同感。打賭一個皮包如何?」
「討厭!」真知子瞪對方一眼。「事不關己就亂講話。你說是不?麻理!」
那叫麻理的少女但笑不語。
「說好八點左右把結果通知我們的,怎那麼遲?」
「算了吧,不要再提比賽的事了!」麻理說。
真知子突然說道:「麻理!如果只有一個人參加決賽……就叫她今晚請大家吃一
頓好不好?」
「好哇!真知子,你帶了錢沒?」
「唷,我一心以為麻理付定了,身上只帶車錢哪!」
傳來哄堂大笑。晴美不期然地莞爾。那叫麻理和真知子的少女,其實都好像對自
己充滿自信。只是這時難免不安的情緒吧!
「甚麼比賽?」石津也聽到她們的對話。「是不是泳裝比賽甚麼的?」
這時,餐廳經理快步走向少女們的長桌。
「櫻井麻理小姐在嗎?」
「我是。」麻理的表情驟然僵硬起來。
「傳達櫃臺有你的電話。」
「謝謝。」麻理想起身,立刻又說:「不,真知子,你去聽吧!」
「才不呢!萬一只有你合格而我落選的話,多麼悲慘呀!」
「我怕呀!喂,你們哪個代勞一下吧!」
「不幹!你快點去嘛!」
麻理被大家推著離開座位。麻理好像想到甚麼,突然走向晴美的位子。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替我聽一個電話?」
「我替你聽電話?」晴美嚇一跳。
「是比賽委員會打來的,通知櫻井麻理和植田真知子能不能參加決賽。拜託,請
你代我聽一下好嗎?」
晴美微微一笑。「好吧!我幫你聽一聽。」
「對不起!」
晴美快步走向傳達櫃臺,拿起電話機旁的話筒。
「讓您久等啦。」
「你是櫻井麻理吧!植田真知子是否也在一起?」傳來利落的女聲。
「是的。」
「這裡是史丹威小提琴比賽委員會。」
晴美大吃一驚。提起史丹威小提琴比賽,報章曾經大事報導過,乃是一級競賽。
這麼說來,那兩名少女的音樂造詣相當不錯了。聲音接下去說:
「審查結果,櫻井麻理和植田真知子同時進入決賽。恭喜你們!明天將會寄出詳
細通知書。」
收線後,晴美朝著她們的桌子揮揮手,大聲喊道:
「兩個同時進入決賽!」
她們發出尖呼聲,跳起來歡呼,不理椅子推倒在地。其他客人好奇地望過這邊
來。晴美也像自己的事似的為她們高興。正想邁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時,傳達的女服務
員喊住她:
「對不起!再一個打給櫻井小姐的電話!」
晴美有點困擾。那五個人仍然抱在一起又笑又叫,鬧成一團。心想還是替她接了
再說。於是伸手接過話筒。
「你是櫻井麻理吧!」一個古怪的低沉聲音。
「你是哪一位?」
「聽著!我不會讓你優勝!」
「你說甚麼?」
「假如要命的話,演奏時就要出錯,知道嗎?不然……」
「你是誰?」
電話掛斷了。晴美輕聲放下話筒。
晴美曾經跟著哥哥和福爾摩斯多次參與罪案調查。剛才的聲音顯然充滿惡意,不
是單純的開玩笑或惡作劇。那是出乎晴美的直覺。在這方面的感覺,她比哥哥準確得
多。
遙望那五名興奮得牽著手流淚的少女,晴美似乎覺得有一個黑影籠罩在她們的頭
頂上。
「謝謝你。」回到座位時,櫻井麻理過來道謝。
「哪裡。真是恭喜啦。」
「多謝。對了,如果不打攪的話,讓我們的桌子拼在一起好嗎?」麻理飛快的瞥
了石津一眼。
「謝謝。相請不如偶遇。石津先生,怎樣?」
「哎……」
「六女一男,你怕不怕?」晴美調皮地說。她想從少女們的談話中探聽一些端
倪。至於後來那個電話的事,她暫時不想說,以免潑冷水掃興。
侍者將兩桌合併時,晴美和石津變成各坐長桌兩端。
「恕我冒失,你們是夫婦嗎?」
「不,只是普通情侶。」晴美笑道。「我叫片山晴美,他是石津先生。」
「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其實沒有必要報上職業,石津賞在太過緊張。
「你是刑警?那就放心了。」植田真知子說。
「你有甚麼事情擔心嗎?」
「如果喝醉了,你會送我回家吧!」
這麼一說,大家都笑了。從年齡來說,雖然已經超過愛笑的時期,可是恰逢可喜
可賀之際,一點小事也足以暢懷大笑。跟真知子一比,櫻井麻理顯得沉著得多,僅僅
雙頰泛紅而已。
「幾時決賽?」晴美問。
「兩個禮拜之後。」麻理回答。
「不容易呢!決賽時演奏甚麼曲子?」
「不曉得。難就難在這裡。」
「到了現場才指定?」
「嗯。指定一首是巴哈的無伴奏,還有協奏曲。貝多芬、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
、孟德爾頌、西貝魯斯、布魯夫……等人的作品,從中指定一首,不過當天才宣佈。
必須全部練熟才能應付得來。」
「好難喲。」晴美搖頭感嘆。
「更難的是新作品哪!」真知子說。
「新作品?」
「那是委員會請人特地為這項比賽而作的新曲。請甚麼人作,作甚麼樣的曲子,
一切保密!」
「甚麼時候才知道?」
「決賽的一個禮拜前。」
「也即是說,要你們在一個禮拜內練熟那首曲子?」
「還要背譜演奏哪!背譜倒不是難事,背慣了。」
「問題在於詮釋。」麻理接腔道。「由於那是新曲,沒有範例,只能靠自己的理
解去讀譜而演奏。」
「而且禁止與人交換意見。」真知子說。
「禁止?可是有一個禮拜時間……」
「那段時間,進入決賽的人都必須隔離在某處的建築物裡。」真知子說。「那一
週內,不准外出,也不准有電話或書信來往。」
「嚇死人了!」晴美不禁嘆息。換作自己,必然無法忍受這種精神壓迫!
「那一星期,你們將與外界完全隔絕啦。」晴美說。
那個電話若不是惡作劇,接在「不然」之後的就是「你就沒命」。顯然那一星期
乃是最好的下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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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樂章:不太快的快板 1】
「進去吧!」穿短大衣的男人開了門鎖之後說道。
秋天的下午,他身上的皮草大衣略嫌誇張了些。從他滿頭泛白的鶴髮可以看出年
齡在六十前後,然而滿臉紅光而有生氣,體型魁梧如西洋人,全身散發精沛的活力,
加上予人爾雅知性的印象,顯示他有超乎常人的獨特風範,經常站在他人的前頭。
事實上,他確是一名領導人物。他是日本指揮界的長老朝倉宗和。
「這幢房子有點陰陽怪氣的!」站在朝倉背後的是一名普通白領階級裝扮的男
人,西裝筆挺,四十左右。中等身材,也許運動不足,看來臉色灰暗,戴著深度近視
眼鏡,有點神色不安地不停用手托眼鏡。
他比朝倉年輕得多,可是看起來比較蒼老。
「是麼?」朝倉愉快地說。「不知情的人看在眼裡或許如此。我可十分懷念
呢!」
「這裡很久沒人管理了吧!」
「並不很久,頂多七八年吧了。總之,先進去看過再下評語吧!」
「似乎會有小提琴的妖怪出現似的!」
「鎮定些!你不是無神論者麼?」
「我不信神或魔鬼,可是妖怪則另當別論!」
朝倉呆了一下,推門進去。
朝倉是新東京管弦樂團的常任指揮。跟他前來的中年人是管弦樂團的事務局長、
同時兼任史丹威小提琴比賽的事務局長須田道哉。
須田雖是音樂界的人,卻對音樂一竅不通。這點正是朝倉欣賞之處。不過,即使
他不懂快板和行板的區別,但對於用算盤計帳的節奏感卻著實一流。
所謂的指揮家都是獨裁者,這點朝倉也不例外,他甚至是其中的典型人物。
此外,須田對於貝多芬或柴可夫斯基哪個較有號召力,完全不感與趣,更使朝倉
覺得輕鬆自在。
門打開了。二人踏進一個偌大的空間。其實面積不大,只是頭頂的通風處直達二
樓的天花板,乍看之下感覺從玄關進入的大廳十分寬敞。
「木的氣味真好。」朝倉不由嘆息。「如今的音樂學院全是鋼筋水泥箱子。在那
種地方,樂器根本無法安心發出音響。小提琴是木造的,必須在木頭環境裡才能發出
最好的聲音──你在幹嘛?這是西式房子,可以穿鞋進來!」
「是麼?我正在苦惱,不知把鞋子脫在哪兒哪!」須田鬆一口氣,跟著進去。
「怎麼樣?我在這裡住過三年,到處皆能喚起我的回憶。」
「唔……」須田環視一周。「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大概不必花太多錢裝修!」
「你這人一點詩意都沒有!」朝倉笑道。「讓我來嚮導一下吧!」
從大廳往右邊走,有個對開的門扉。
「這裡是飯廳。夠寬大吧!」
那是一個長方形的大房間,中間擺著一張結實的長桌,周圍有八張高背椅。
須田用手逐一敲打那些椅子,欽佩地說:「還很堅固。畢竟是舊東西耐用!八張
椅子嘛……參加決賽的有七個人,多了一張後備用,恰好!」
「桌子是好東西哪!北歐木材,雖然舊些!」
「哦。那麼比賽結束後,可以高價出售!」
「喂!你是來幹嘛的?」
「不,開玩笑吧了!」須田是個不懂得開玩笑的人,卻擺出認真的臉孔說這話,
顯得十分可笑。
「裡邊的門對面就是廚房。」
「哦,我最不放心就是那裡。烹調器具當然陳舊不堪了。」須田率先進入廚房,
朝倉不慌不忙地跟進去。
須田把裡面陳設的煤氣爐、烤爐和洗碗槽逐一細看之後說:「好像還可以用。煤
氣爐必須叫煤氣公司的人來檢查。當然總掣已經關掉了──對啦,這一帶是否改用天
然氣了?」
「這點我可不清楚。」
「如果是的話,就得全部更換了。」須田盤起胳膊沉思。假如這時打開他的腦袋
來看,也許可以聽到算盤在滴嗒滴塔響。「要花不少錢哪!不如單單留下煤氣爐煮開
水,三餐就請供給伙食的公司送來吧!」
「怎能做得那樣寒酸?」朝倉皺起眉頭。「他們正值食欲旺盛消耗精力的年代,
豈可叫他們跟白領階級一樣吃冷飯凍菜?除非『美心』餐廳答應送飯過來!」
須田似乎預料得到朝倉的答案。「是麼?那要聘請一名專用廚師了。」
「只要負責在那段時間做菜就行啦。」
「短期廚師才難找哪!」須田拿出記事簿來記下。「那道門是甚麼?」
「可以通到後院。」
「哦。知道了!那個抽氣機……也該換新的啦。」
「廚師要好好挑選,絕不能使參賽者食物中毒!可以多花點錢。」
「老師的口頭禪又來了。『可以多花點錢』。」須田苦笑著說。
「接下去是你的口頭禪了。『錢從哪裡來』是不?」
「我說不贏你啦,老師!」須田笑道。
他們穿過飯廳回到大廳。朝倉打開大廳對面的另一道門。
「這裡是客廳。」朝倉說。
「真不得了。」須田往內一望,不由瞠目。
「太暗啦。你去拉開窗帘吧!」
「是!」
其實朝倉大可自己動手,但他習慣了命令別人做事。須田避開塵埃飛揚,過去把
窗帘一一拉開。
房間是長方形,寬而深。其實一分為二,靠近入口的三分之一是客廳兼起居室,
擺著一套圍著幾張小圓几的沙發。窗口對面的牆壁有個壁爐佔據著。裡邊的三分之二
像個小型演奏會場,正面有個大鋼琴,迎面擺設了二十個座位。說是座位,椅子並沒
有固定,全是古典椅子。
須田終於把全部的窗帘拉開,象徵式的用手拂著空中飄揚的塵埃,然後走回朝倉
身邊。
「夠寬敞吧!曾經招待朋友在此聽音樂家的演奏,和每個禮拜天讓學生輪流表
演。」朝倉得意地說。
「的確了不起!」須田重新把客廳環顧一遍。「說不定另有用途哪!」
「另有用途?」
「例如舉辦『暑期集訓研習班』之類的,或是舉行音樂會也很有趣!對了,加一
盞水晶吊燈,這裡可以命名為『騎士間』或『公主間』……然後在廣告冊子上刊登彩
色照片……」
「叫『糊塗間』怎樣?」朝倉嘲笑他。「當前之務是比賽呀!」
「是!那個暖爐還能用嗎?」
「應該沒問題。冬夜裡在這裡燒柴取暖,這才是真正的青春!」
「不過還是有必要考慮用暖氣。這一帶的晚間很冷的哪!」
「當然。絕對不能叫他們把手凍僵了。」
「用石油暖爐最便宜。可是這是木房子,萬一發生火災……還是用煤氣暖爐
吧!」
「這些交給你辦吧!」說完,朝倉轉向裡邊去。打開大鋼琴的琴蓋,拂去椅子上
的灰塵坐下來。他的手指在琴鍵上飛馳,鋼琴聲在偌大的客廳裡迴響。
「唔,沒問題。調調音就能使用了。」朝倉點頭道。
「難道你想換新的?」須田驚訝不已。「那要一千萬元啊!」
「總不能在這裡擺一部音程不準的鋼琴呀!」朝倉說。「來,上二樓去看看!」
從大廳有一道上二樓的樓梯,幅度寬,斜度和緩,跟一般日本房子的陡梯成對
比。
「二樓全是單人房,每一個房間都很寬大。」
「真想搬來這裡住!」須田禁不住嘆息。
朝倉打開其中一道門,這回親自拉開正面的窗帘。房間約有三十多平方米大,有
床、書桌、書架、沙發,宛如古老式的酒店房間。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樂譜架。
「房間真是不錯。」
「他們要在房裡練習。沒有這麼大的空間,根本不能充份發揮小提琴的音響效果
哪!」
「保持現狀就能使用了。那道門是甚麼?」
「浴室呀。每個房間都有浴廁在內。」
「簡直跟酒店一樣。」須田搖頭讚嘆。「應該請參賽者負擔些許費用!啊,開玩
笑吧了!」須田慌忙改口。「共有幾個房間?」
「總共八個。樓下還有一個管理員的房間。」
「八個的話,七個人來住足夠有餘了。還有一間,老師要住進來嗎?」
「不能這樣做的。只有參賽的七個人住進來,在這裡練習,然後準備參加決
賽!」
「真是不得了的事!」
「不能光靠技術,還必須有頑強的毅力!」朝倉舒一口氣。「該看的都看過了,
不須要逐個房間去看吧!」
「以後我再慢慢看。我要請木工來修理一下的。」
「我也會慢慢想,看看還要補充甚麼必需品。他們不是學生,而是以參賽者的身
份來此,相應地條件不同。」
「是的。不過,我希望不要花太多錢!」
「有甚麼關係?今年三次的『第九交響曲』都由我擔任指揮哪!」
「真的?那就好了。一定場場客滿!」須田立刻開始打如意算盤。「特別座……
票價就訂五千元如何?」
「你訂的票價不會使貝多芬生氣就行了。」朝倉說。
二人走出屋外。朝倉把大門鎖上。
「這個本來是怎樣的住家?」
「不太清楚。」朝倉走向車子。「轉了幾手,換過好幾個不同的主人啦。」
「其實可以變成酒店。」
「實際上做過酒店,只是維持不久吧了。」
「有甚麼特別的理由麼?」
「我聽管理員提過。」朝倉說。「傳說這裡鬧鬼!」
「那幢房子鬧鬼?」須田不由停下腳步。
「放心!我在那裡住了三年,一隻老鼠也沒見過!」
「嚇我一跳。」須田撫胸說道:「剛才我說過了,我怕鬼呀!」
「你可不能把這件事講出去,大家會神經兮兮的!」
「知道了。」須田替朝倉關上車門。「就是求我我也不說!」
朝倉在汽車後座舒暢地坐下來。須田坐進駕駛席,發動引擎。車子在林間道路上
奔馳。
「令人難以置信這裡也是東京。」
「武藏野森林的風貌就剩那麼一點了。」朝倉望望窗外。「十天內可以把內部裝
修完畢麼?」
「設法叫人趕一趕工吧!」
「拜託啦。如果早些著手就好了……拖延太久的話,對參賽者不利哪!」
靜默了片刻,須田才說:「誰最有實力?」
「他們的實力都不相伯仲。」
「有許多人看好櫻井麻理呢!」
「她嗎?當然也是有實力的一個。不過,比賽的事往往受到當天的情況影響。」
「那首『新作』由誰作曲?」須田問道。
「幹嘛問這個?」朝倉聽了,表情有點僵硬起來。
「不,沒甚麼……若是名家的作品,酬額方面自然大不相同。」
「作曲者的名字必須保密到比賽結束為止。這點你應該知道。」
「是。只是隨便問問而已。」須田的笑容有點不自然。「是不是送你回家?」
「好,開回去吧!」
車子終於出到大馬路,車子的數量愈來愈多。走了三十分鐘左右,車子在門上掛
著「朝倉」的大宅前面停下來。
「明天彩排之前,我會去找你。你先把計劃整理出來。」下車之後朝倉說。
「知道了!」須田向他行個禮,驅車離開。很快的,他的車子就混進其他車群
中。
朝倉開門進去屋裡,不一會又走向車庫。車庫裡有一部BMW。朝倉像有急事似
的,忽忙發動自己的車子。轉眼他的車子就加入車群裡,加速往前奔馳。
當BMW經過某個轉角處時,須田的車子跟著出現,保持幾部車的距離,跟在朝
倉的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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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樂章:不太快的快板 2】
「哦,有這種事?」片山義太郎從晴美手中接過第二碗飯時說。
「你說怎辦?我的內心一直惴惴不安哪。」晴美的語氣非常認真。
「甚麼怎辦的……我知道管甚麼用?」片山有些推託地說。他最怕女人追問,即
使晴美是他妹妹。
「哥哥就是這樣。」晴美瞪他一眼。「你這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哪有機
會出人頭地?」
「橫豎我是低級密探一個!」片山滿不在乎地埋首扒飯。
「你是說,警方已為發生的案件忙不過來,分不出寶貴的人手去預防不曉得會不
會發生的事件,是不是?」
「你的腦筋倒是轉得頂快的嘛!」
「真是……靠不住!」晴美氣豉鼓的從片山的碟子裡撿起最後一片吞拿生魚片,
丟給正在用餐的三色貓。
「福爾摩斯,這個給你!」
「喂!那是我留下來最後享用的!」片山急忙阻止,已經無法挽救了。福爾摩斯
開始津津有味地咬嚼生魚片。
片山氣得鼓腮,把茶澆在飯裡拌茶葉飯吃。
如前所述,片山義太郎年近三十,獨身,經常被妹妹晴美諸如此類的作弄欺負。
身材瘦長,斜肩,有點女性化。親切的娃娃臉,在標準的定義裡稱不上美男子。晴美
時常戲稱他們兄妹是「美女與野獸」,這對性情善良的片山而言似乎不符事實。
這間兩房一廳的普通公寓,其實住著兩位「美女」──晴美和三色貓福爾摩斯。
當然福爾摩斯不是人,可是牠是一隻與眾不同的貓,足以跟人相提並論。
牠是一隻母花貓,芳齡不詳。毛色艷麗,從牠靈敏的動作和身形可以知曉,牠正
值花月年華。除了腹部有點花白之外,背部全是黑和褐色,略尖的臉型則是白、黑、
褐色三等分,加上前肢是右黑左白,構成獨一無二的配色,十分特出。
福爾摩斯吃飽後,開始舐腳擦臉的「貓式洗臉法」。片山望著牠說:
「牠從哪兒學到這一招?隨時隨地可以洗臉,多好!」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晴美說。
「怎麼?你想繼續那個話題?」
「是啊!根據我的第六感,那個比賽有危險,一定有事發生!」
「小提琴不堪忍受主人的虐待,群起復仇是麼?」
「我是說認真的!」
「慢著!何必在意那個電話?」片山安慰晴美。「一定是競爭對手說慪氣的話甚
麼的!」
「你沒聽到那個電話才這樣說!那個確實是充滿惡意的聲音,我一聽就知道
了。」
「你以為這樣說,搜查一課的刑警就會出動?不可勉強來的。尚且,你連她們的
地址都不曉得!」
「那還不簡單。只要到史丹威比賽的事務局查詢就行了。我馬上打電話去問!」
「等一等!」片山慌忙阻止。他知道,坐言起行是晴美的處事原則。
「算啦。這麼晚了,打電話也沒人聽啦!」晴美說。
片山鬆一口氣。「那就好。可是,我想警長不會答應去辦這種差事。」
「你可以在不值班的時候私下去辦呀。晚上下班回家到早上上班為止,時間多的
是!」
「那我幾時睡覺?」
「沒問題。你該睡那份我來替你睡!」晴美一本正經地說。
「還有,我又不知對方是誰,怎樣查?」
「當時我就覺得那個站在餐廳門口附近的女人可疑……如果我跟蹤她一下就好
了。」
「拜託你不要插手多管怪事好嗎?萬一又有甚麼陰差陽錯,我可不管!」片山露
出不厭其煩的樣子。
到目前為止,晴美曾經多次私自插手案件,險些喪命,做哥哥的當然為她擔心。
「不要緊!我有福爾摩斯陪著。對不對?」
福爾摩斯假裝沒聽見,兀自走到屋角的座墊上蜷成一團。晴美氣得咬牙切齒,罵
牠無情。
「你應該在餵牠吃飯以前說這些話!」片山笑了。
「能不能做點甚麼?」晴美認真地說。「這麼難得的比賽,希望平安無事的舉
行。」
「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對方提出保護的要求,也許可以做些防患工作。」
「那樣不行啊!必須在她不發覺的情形下晤中保護!」
「在不發覺的情形下暗中保護?那就更不可能了!」片山聽得睜大眼睛。
「如果被她知道警方出面,就會造成心理壓力,無法充份發揮實力的呀!」
「那麼困難的條件,真是……」
片山還想說甚麼,電話響了。晴美伸手去接的當兒,片山說:「若是根本打來
的,就說我不舒服,睡了!」
晴美拿起話筒。「是,片山家……啊,根本先生。哥哥呀?他說他叫我告訴你,
他的身體不舒服,已經睡了。」
片山搶過晴美的話筒。
「啊,對不起,舍妹亂講話……不,我沒說過那句話!舍妹捏造的……甚麼?命
案?在哪裡?好,我馬上去!」
片山放下話筒時,臉色沉下來。晴美說:
「是不是?不聽我的請託囉。怎麼?發生甚麼……」
「你的不安不幸言中了!」
「甚麼?那是……」
「其中一名參賽老,被人用小提琴的弦勒死了!」
「糟糕!」晴美跳起來。「福爾摩斯,咱們出動!」
「嘻,我騙你的!」
晴美張牙舞爪的向片山撲去,福爾摩斯被吵醒,困惑地望著扭成一團的兩兄妹,
打個呵欠又躺下去。
「來得這麼遲。怎麼啦,你的臉受傷?」
「不,沒甚麼……」片山撫著隱隱刺痛的臉頰。「被貓抓了一下……」
「哦。」根本刑警訝異地說。「你家的貓抓傷了你?是不是偷吃牠的食物呀?」
「沒這回事,根本兄!」
案發現場在新建住宅區附近的雜木林裡,從附近的車站走路二十五分鐘的地點,
人煙稀少。
入夜之後,四處漆黑一片,遠遠只能望見一些零星的燈火。如今這個樹林一角,
燈火通明,照出人們在忙碌的走動。在四周的黑暗中,有如銀幕上的影像。
「你怎麼發現的?」片山跟著根本走到現場時說:「這麼偏僻的地方,很難被人
發現的哪!」
「瞎貓碰著死老鼠──僥倖成功的。」根本笑道。「一對夫婦吵架了,老婆跑出
家門,老公在後窮追。你追我遂的結果,跑進這裡來。」
「然後發現屍體?」
「是做老婆的發現的。這麼一來就把吵架扔開一邊,一起跑回家打電話報警
啦。」
「那真幸運。可能兇手還在附近。」
「這可說不定。一看到屍體……」根本瞥見南田驗屍官從樹林裡走出來,改口問
道:「大法醫!發現甚麼了嗎?」
「半夜把人叫醒,竟然問得如此隨便?起碼應該帶瓶酒來孝敬才對!」南田帶著
惺忪睡臉發牢騷。
「下次帶一瓶裝了篦麻籽油的酒來好了。死因呢?」根本似乎習慣了,不理南田
那一套。
「腦部受擊。兇器是丟在旁邊的螺絲扳子。可能也是被同樣的兇器毀了容的。」
「被毀容?」片山問。
「哎,慘不忍睹。而且全身被剝光,很難確認身份哪!」
片山聽了頓時變色。他的神經十分纖弱,一見血就鬧貧血。想像到死者那張血肉
模糊的臉,立刻嚇得縮成一團。
「死者大概四十五六歲。沒有發現傷疤或動手術的痕跡之類的特徵。」南田說。
「甚麼時候遇害的?」根本問道。
「大概距今六個鐘頭左右。」
「其他還有甚麼?」
「就是這麼多。」南田以一貫的冷淡語氣說。
「可以把屍體搬走啦!」根本大喊。不稍一會,放在擔架上的屍體就被抬了出
來。屍首身上蓋著布。片山拼命忍住,才使眼睛沒閉上。
「這樣的手,哎。」南田像在自言自語。
「死者的手怎麼啦?」根本問。
「哦,我曾經見過這樣的手,很像甚麼人,卻又想不起來。」
「手也有像不像的麼?」片山驚訝地問。
「你們還年輕,當然不知道。手能代表一個人。男人的手、女人的手、老闆的手
、職員的手、主婦的手、母親的手……都有微妙的差異。」
「原來如此。」片山大感興趣,悄悄端起從擔架的布蓋底下伸出外邊的右手。可
是無論怎麼看,也看不出微妙之處。正當他想放回原位時,突然在死者掌邊的柔軟部
位,即是寫字時壓著的部份,發現一點字跡模樣的痕跡。
通常在寫完一行字再移到另一行時,如果墨水未乾透,就會沾到手邊。當然寫字
不同蓋章,無法看得清楚,而且左右相反……
片山專注地察看。好像是日交片假名的su(З),然後是ta(У),然後那
個字不知是ng(⑦)還是so(Л)。
只有這麼幾個片假名,無法找出甚麼線索。死者的身份應該可以慢慢查出來吧!
屍體被運走了。南田正想邁步,突然回過頭來,滿臉得意地說:「我想起來了!
那是廚師的手!」
「我是來應徵廚師的。」女人說。
「新東京管弦樂團」的女事務員道原和代,正在辦公室裡想著今晚吃甚麼菜時,
驀地聽到有人說「廚師」,不覺嚇了一跳。
「聽說史丹威比賽當局要請廚師,我是來應徵的。」女人重複一遍。
「啊,好的。」道原和代點點頭。「請到那邊去。」
她用手指示小房間裡的另一張桌子。桌面上擺著「史丹威小提琴比賽委員會」的
告示牌。「新東京管弦樂團」幾個字倒是正正式式的刻在塑膠板上,而這次比賽只是
暫時性組織,不過使用卡片紙,然後用奇異墨水筆書寫。
「請問……負責人是否不在?」婦人又問。
「現在來了。」道原和代說著,把手中的工作擱在一邊,快步走到「比賽委員
會」的桌子前面坐下。
「哦。」婦人覺得有趣。「你一個人負責全部?」
「是啊。本來應該臨時多請一個人幫忙,可是我們的事務局長為人吝嗇……」道
原開始發牢騷。「我做兩個人的工作,只拿一份薪水,你說可惡不可惡?」
裡頭的門打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探頭出來。
「道原小姐!剛才託你做的會計,做好了沒?」
「是!馬上做好!」道原和代慌忙回答。
「拜託快點吧!」男人皺眉苦臉。然後望到婦人。「有客人嗎?」
「嗯……她說她想應徵廚師……」
「是嗎?可是……」男人欲言又止。「我是這裡的局長,小姓須田。」
「真是失禮了……我叫市村智子。」婦人禮貌的鞠躬致意。
「不客氣。其實,昨天已經找到適當人選了。」須田有點難啟口似的拍拍頭。
「真的嗎?那麼……」自稱市村智子的婦人立刻明白的樣子。「對不起,打攪
了。」然後準備離去。
「請等一等。」須田叫住她。「道原小姐,昨天那個人怎麼啦?不是說好今天中
午以前來這裡……」
「呃?」道原和代呆了一下說道:「對了,今天早上,她打過電話來。」
「她說甚麼?」
「好像有甚麼不方便,辭退不幹了。」
須田忍不住嘆息。「幹嘛不早點告訴我呢?」
「我沒告訴過你嗎?」裝糊塗是道原最拿手的把戲,須田懶得責備她,轉身對那
婦人說:
「你是市村女士吧!你已聽到剛才的話了……請到裡面詳細商量。」然後對道原
說:「倒茶進來!」
市村智子隨他走進局長室,關上門。
「請坐。」他請市村坐在稱不上漂亮的沙發上。「你有沒有帶履歷表之類的文
件?」
「有!」市村智子從手提包拿出一個封套遞給須田。
須田心裡已經決定錄用這個女人。這對處事慎重的須田來說十分罕見。
履歷表上的市村智子是四十七歲,可是看起來只有四十出頭,她說四十也有人相
信。身段均勻窈窕,日本美女典型的瓜子臉,還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身上穿著樸素
的灰色套裝,不過看得出是高級品,令人想到一定是來自相當不錯的好家庭。
「恕我冒昧,為何你對這份工作……」須田的語意說得有點含糊。
「哦,外子在去年去世了,獨生女兒又嫁了人,我每天賦閒在家,無所事事。」
「原來如此。一定很寂寞吧!」
「因此我想找點有意思的工作做一做。剛好讀到比賽大會徵聘廚師的報導。雖然
我的烹飪功夫不怎麼樣,不過我很喜歡做菜,自信可以勝任這份工作,幫一點忙
的。」
「是麼?你的心意實在難能可貴。」
「其實,我女兒一直都有學小提琴,但還不到成為職業音樂家的地步,結婚以後
當作休閒消遣玩玩而已。」
市村智子說到這裡,道原和代端茶進來。市村道謝一番,呷了一口茶又接下去。
「因著這樣,我想為年輕的小提琴家做點事也是好事……」
「我明白了。不過,這份工作相當辛苦哦。共有七位男女參賽者,一星期的時間
內要做七人份的飯菜哪!」
「這個我曉得的。」
「本來我的意思是請參賽者分擔一點工作的,可是朝倉老師──就是指揮家朝倉
宗和先生──他認為大家必須以同樣的條件參加決賽,所以才要請人預備膳食。」
「這個當然啦。如果叫他們幫忙洗碗甚麼的,弄粗或弄傷了手就糟了,說不定影
響他們一生的前途哪!」
「朝倉老師也是這麼說。」須田苦笑不已。
「請不必擔心。雖然我看起來不年輕了,體力還不錯的。」
「是嗎?」須田乾咳一聲。「你願意幫忙,我們感激不盡。只是由於預算的關
係,不能付出太高的酬勞。昨天那個人可能是不滿意這一點才拒絕的……」
「這點請放心。」市村智子打斷他的話。「這是我主動要求的工作,我不需要報
酬。」
「不,不能這樣……」須田大吃一驚。
「我的生活十分寬裕,請把這筆預算撥到其他方面去吧!」市村智子微笑著說。
這麼一來,須田根本沒有理由可以拒絕她了。
「那麼,照你這樣說……真的沒關係嗎?」
「是的。不過,我有一點小請求。」
「甚麼事?」
「現在那個工作場所怎麼樣了?」
「你是說那個要住一個星期的地方?那是一幢古老的大房子,目前正在進行緊急
的裝修工程。」
「是麼?我是想,能不能讓我事先看看廚房的設備和烹飪臺之類的……」
「這個嘛,應該不成問題。」須田點點頭。「許多木工正在工作,我怕太吵
雜。」
「我不介意這些。能不能把地點告訴我?我想自己開車去看看。」
「當然可以。請等一下。」須田拿出自己的名片,在背面畫好簡圖,遞給市村智
子。
「就是這裡。你把名片拿給那邊的人看,說明來意,他們會讓你進去的。」
「謝謝。」市村智子把須田的名片收進手提包,很客氣的道謝一番,離開局長
室。
道原和代正在悠閒地剪指甲,見她出來,慌忙把揩甲刀收進抽屜裡。市村智子向
她鞠躬才離去。
須田目送她離開後,對道原說:「她是免費服務的!我正在為籌募資金頭痛
呢!」
「免費的?世上竟有這麼稀有的人啊!」
居然有人工作不要酬勞,似乎難以置信。
「我看還是不要用她比較好。」
「為甚麼?我們求之不得呀!」
「就是太好了才糟糕。就以我到這裡來的條件來說……」
須田趕快逃進自己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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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樂章:不太快的快板 3】
「麻理!起床囉!麻理!」
一陣激烈的搖晃,把櫻井麻理弄醒。
「幾點鐘了?」她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
「五點半。」
「早上五點半?」
「當然囉。說好今天開始要早起的!」麻理的母親櫻井充子用執行公拿的語氣
說:「快,起來!」
「昨晚兩點才睡哪……」麻理嘀咕著,打了個大呵欠,又躺回床上去。
「你幹甚麼?起來!」充子毫不妥協地拉她起來,開始動手替她脫睡衣。「去洗
個澡,就會清醒了!」
無可奈何之餘,麻理只好乖乖的走進浴室,途中不住打呵欠。
第一天就五點半起床,真是的。應該是起初七點,第二天六點半,然後六點的漸
進方式才對!
「媽咪是鬼軍師!」麻理進到浴室時還在打呵欠。
大家是不是全都這樣早起?真知子說她要睡到中午。母親的解釋是:「她要讓你
大意輕敵。」麻理心想,對一個從小一起學小提琴的朋友也如此懷疑,真是悲哀!
充子這麼一大早就把麻理叫醒,理由是比賽是從上午十一點開始,如果繼續她的
夜貓子熬夜生活,恐怕十一點以前這不能完全清醒。因此強迫她趁早調整生活習慣。
母親的解釋很有說服力,像麻理這種性格散漫的人根本說不過她,只好乖乖順從。
音樂比賽是一決勝負的舞臺,任何小處都足以影響成敗,不是光憑個人本領那麼
簡單。
麻理小時候教她學琴的女性,原是一名有實力的小提琴手,然而每次比賽只能得
第二或第三名,始終無法登上冠軍寶座。由於一到決賽那天,她就莫名其妙的發燒,
無法盡情發揮原來的實力。
比賽的時候,「平時我能彈得更好」這句話毫無意義。到那一日,能在那一瞬間
彈出水準的人才是勝者。此外還要靠點運氣。譬如決賽當天所指定的協奏曲是甚麼?
當然可能指定的曲子都會彈,畢竟也有個人喜好和拿手與否之分。遇到的指定曲是自
己拿手與否,只有靠運氣了。
麻理對於這種寄望於偶然的比賽相當反感,但一想到突破這道難關後就能達成願
望時,唯有摒棄這種矛盾的想法。
淋浴之後,頭腦清醒不少。充子已經為她預備好乾淨的內衣褲和慢跑運動裝。麻
理換上運動裝,把頭髮吹乾,然後走去飯廳。
「動作快些。六點多了。」充子把剛搾好的鮮橙汁交給麻理。
「第一天而已,請您放寬點吧!」麻理說完,開始喝果汁。
「不行。就是第一天才要嚴格實行。」
「好啦好啦。」麻理做個鬼臉,把果汁喝光。「爸爸呢?」
「他的學術會議到明天結束。」
麻理的父親是醫科大學教授。他到京都出席學術會議去了,這個星期都不在家。
「快去吧!」
「外面冷不冷?」
「跑跑就不冷了。」母親的話說得極有道理。
麻理出到玄關,慢跑鞋已擺好。接過母親手裡的小毛巾,她步出玄關去。
「小心車子啊!」充子喊一句。
這是清晨六點的住宅區,很少車子經過,況且麻理走在行人道上。然而對麻理的
事,充子絕不馬虎。
充子出到門口說:「剛起步時別跑太快哦!」
「是!」麻理在原地上輕踏兩三步,開始往前跑。跑了一段路,母親的聲音又追
上來,叫她小心野狗,這時她已懶得回答。
麻理在安靜的住宅區跑著。空氣微寒,有雲,看來會是寒涼的一日。跑了一會,
身體熱起來,呼吸有點急促。她放慢腳步,採取跑與走路之間的速度。一大早被母親
叫醒確實不愉快,這麼跑一跑,她又肯定晨跑是一件頂愉快的事了。
起初有點納悶,小提琴比賽與慢跑有何關係。實際上,演奏也是一種勞動,相當
消耗體力。配合交響樂演奏協奏曲時須要消耗相當的體力,尤其是決賽時,包括獨奏
的指定曲,通常要花兩個鐘頭以上,甚至長達三小時!
體力不好的人,即使勉強撐到最後一曲,結果也必然慘敗。充子強迫麻理晨跑,
就為鍛練她的體力。
來到和緩的上坡路。今早似乎可以跑上去,那是依據當天的心情而定,有時她是
用走路的速度慢慢走上去的。這時的麻理加緊腳力,跑上斜坡,途中有點辛苦,不過
自信可以堅持下去。
「當你覺得痛苦難挨時,已經走過一半的路程了。」
這是母親對中學時代的麻理所說的話。年輕時,充子也曾以小提琴家為目標。她
有不服輸的剛烈個性,當年以第一名的成績從音樂學院畢業,正覺前程似錦時,不幸
遇到車禍折斷手臂,從此只好放棄成為小提琴家的念頭。
當她入院留醫時,替她治病的醫生就是現在的丈夫櫻井。
充子將自身的遺憾化為對獨生女麻理的切望。麻理三歲開始學鋼琴和小提琴,五
歲時,每天的揀琴時間長達五小時。回想起來,麻理也佩服自己怎麼熬過那段苦日子
的!
也許因著她的性情比較沉靜,反而不覺得長時間的練琴是一種痛苦的負荷吧!
距離斜坡上的麻理大約一百米的附近,有一部小型轎車在慢速追蹤。
「我成功了!」麻理跑上斜坡,不由歡呼跳躍。心想再走一段路吧!
前面的路是個小彎角,經過公園旁邊。路上開始出現早出門的白領職員,以及跟
她一樣是運動裝束的慢跑者。麻理加快腳步,一邊用毛巾抹汗。她比較容易出汗。這
也是充子擔心的事之一,怕她演奏時由額頭流下的汗水跑進眼睛,造成眼睛刺痛。
小車子走過斜坡後稍微加速,距離麻理只有五十米左右。
有時麻理也不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是朝甚麼方向走,卻不曉得到底那是自己的
夢,還是母親的夢。至今她從未反叛過,一切依照母親的意思去做,全心全意學小提
琴。當然麻理自己很喜歡小提琴,從未想過放棄。但一提到比賽,反而是做母親的比
較熱心,覺得麻理的競爭心不夠而時常嚕囌。
「獨生女就是不行,寵壞啦。」這是充子的口頭禪。實除上,假如麻理不是獨生
女,她也沒那麼多時間和精神花在她身上。
麻理走進公園時,車子停下來。
說是公園,只有一個小水池,一條小徑環繞池邊而已。麻理優哉游哉地在池邊走
一圈。想到母親一定在看著時鐘乾焦急,她就不禁覺得好笑。
老實說,麻理並不討厭這段慢跑時間。雖然這是充子訓練她的課程之一,但能暫
時脫離母親的限制,也是高興的事。
麻理跑出公園。這回以馬拉松的速度跑,風過時有刺激的快感。
後面的車子又開動。這是單行道,兩邊是高圍牆。這條路不分車道和行人道,所
以麻理盡量靠右邊走。
車子突然加速,縮短麻理之間的距離。但從前面的轉角處,有幾名穿制服的中學
男生吵吵嚷嚷的走過來。
車子放慢速度,靜靜地停下來。
「小姐,加油!」「很帥氣咧!」
麻理無視男生們的取笑,加快腳步拐彎離去。
麻理還沒有男朋友。事實上,她沒多餘的時間交男朋友。練琴之後還是練琴。母
親替她決定的日程表,只有練琴以及調整體能,目的也是為著練琴而已。
肯定出席決賽後,母親給她一點時間自由玩樂。可是對一個不常玩樂的女孩而
言,她只懂得到百貨公司購購物,或跟朋友看場電影吧了。她常跟真知子她們開玩笑
說,自己的生活毫無情趣……
同期的朋友中,有人已經訂婚,也有人跟男友作婚前旅行,還有經常傳出艷聞的
「多情女」或「多情公子」。即使不到那個地步,大體上都有一兩位異性朋友。可是
充子卻有不同的看法。
「那是他們的掩飾,企圖令人大意輕敵!」
不可能每個人都像充子所說的「小提琴即是人生的全部」吧!
麻理已經二十一歲。好像經常有人向父親提親,卻被母親完全否決。最近父親也
死了心似的不提了。尤其獲悉充子對這次決賽的事十分重視,父親的心情更是認為:
在比賽結束之前,甚麼都別提!
麻理本身對結婚相親之類的事也不感興趣。假如她表示「小提琴就是情人」,充
子一定很高興。
「唷!」麻理停下來。好像有小石子跑進鞋裡去了。她看看左右,跑到別人家的
玄關前面階梯坐下,脫掉慢跑鞋。
剛好對面的大門打開,有人走出來。麻理無意中瞄一瞄,嚇了一跳。對方居然穿
著跟她一模一樣的運動裝!可能是同一個暢銷牌子的產品,不足為奇,可是……
對方也發現麻理了。大概是那一家的年輕主婦。彼此露出有點尷尬的笑容。然後
對方舉步走遠去了。
麻理心想,待會再走吧!二人同樣的裝束一同跑步,未免可笑。於是穿好運動
鞋,歇一口氣。
一部小轎車從前面經過。麻理又想,剛才的女子不知有否覺察。那不是太窄的
路,車子可以避開行人通過的。
然後麻理站起來,用手拍拍屁股,出到馬路上。走了一會才發現,那部車子已經
消失無蹤,看來以相當高速開走了。
走過一點,見到那位同樣裝束的女子靠在路邊的圍牆上。怎麼跑那一點路就疲倦
了?麻理加速跑上前去。
「你沒事吧?」麻理說完大吃一驚。
那女子的左臂染成血紅色,手臂中央裂開一道很深的刀傷,鮮血汩汩流出。
「振作些!我馬上……馬上去叫救傷車!」
麻理衝到附近一戶人家的門前,拼命按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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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樂章:不太快的快板 4】
「喂,警長在幹甚麼?」根本刑警問片山。
東京警視聽搜查一課的早晨。那個身份不明的女性屍體已經送去驗屍和解剖,正
在等候結果。片山昨天在附近查訪了一整天,雙腿依然酸痛。這麼跑一天就喊累,實
在無法做好密探工作。
片山斜睨栗原警長一眼,心想,我可不稀罕這份工作呢!辭職信早就交上去了,
上面的人根本不加理睬吧了!
栗原嚴肅的閉起眼睛。他生就一副不穩重的童顏,不管表情如何嚴肅,還是令人
感覺不出威嚴。不過,他是全體一致公認的精幹探長,雖然有個壞習慣是記性不
好……
「哦,他好像在用耳機聽甚麼吧!」片山說。
「是不是隨身攜帶那種錄音機?我還以為他用助聽器。」根本口不留情。
突然,栗原拿起桌上的原子筆,左一下右一下的開始揮動,而且嘴裡唸唸有詞。
片山看得目瞪口呆。
「警長瘋了嗎?」根本嚴肅地說。
「我知道了!他想做指揮家!」
似乎指揮得太入神,栗原的手擺動的幅度愈來愈大,像個特大號的水撥在左右揮
動。也許揮動得太激烈,放在桌邊的茶杯被他飛起,摔在地上,發出響亮的破裂聲。
茶杯的破裂使栗原回過神來,他匆匆忙忙的拿掉耳機,面不改容的繼續批閱桌面
上的文件。
「缺少這種處變不驚的魄力,他就不能成為上司了。」根本欽佩的搖搖頭。
練習生在收拾破茶杯時,栗原桌上的電話響起。
「我是……他來了?好,請他進會客室。」
不管來客是誰,通常他會以防礙工作理由拒絕會客。今天顯得神色緊張,整理一
下領帶,乾咳一聲才走出去。
「甚麼地方的大總統來訪?」根本好奇地問。
正在收拾碎片的練習生說:「朝倉宗和來了。」
「他是誰?」根本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你不曉得嗎?他是很有名的指揮家哪!」
「咦!你怎知道得那麼清楚?」
「剛才聽警長說的。」練習生促狹地伸伸舌頭。
朝倉宗和。片山聽過這個名字。不是他對古典音樂有研究,而是晴美偶爾會聽一
些簡單的樂曲,聽她提過。
聽說朝倉宗和年紀很大了,乃是少數聞名國際的日本指揮家之一。
片山驀地想起,那個把晴美搞得疑神疑鬼的小提琴比賽的主辦人,就是朝倉。難
怪有點耳熟。
那個朝倉為何到警視廳的搜查一課來?
「警長好奇怪。」練習生笑道。「今天突然在會客室裡掛起貝多芬的照片,還帶
了錄音機,說朝倉先生來了就要播放……」
「警長大概想改行當音樂指揮。」根本愉快地說,順手點一支煙。「對了,片
山。你說那個死者的手有字跡。查到甚麼了沒?」
「呃?那個呀。只知道『suta』而已,下面的字不知是『ng』還是『s
o』……」
「若是『sutan』就有可能,譬如『檯燈』(stand)、郵票(sta
mp)等外來語發音的字……」
「光是這幾個字母查不出甚麼來。」
「必須先查出死者的身份,說不定到時就有用處。」
對了。片山突地想起,那個比賽叫做「史丹威小提琴比賽」。相近的發音數之不
盡……
「昨天早上發生一名慢跑的女性被人割傷手臂的事件,你知道嗎?」朝倉說。
「是的,我當然知道。」栗原恭敬地說。
「目前還沒有線索找到嫌犯是嗎?」
「是的。那部小車越過時,從車窗伸出剃刀去割那位女性的左臂……真是討厭的
事!」
其實有事發生他才高興,但是不能那樣說。
「有位少女報案了。」
「是的。她就跟在受害人身後。可惜她記不得車牌號碼和車款。女人對這些向來
不太有概念的。關於這件事,您有甚麼高見?」
「兇手的狙擊目標其實是櫻井麻理,就是那位報案的少女。」
栗原聽了十分驚奇。「那是……確實嗎?」
「受害人不巧穿著同樣的運動裝,她在櫻井麻理歇息時跑到路上,真是運氣不
好。開車的犯人只是看到她的背影。見她轉了彎,沒發現出來的是別人。」
栗原沉思片刻。「那麼,那位櫻井……麻理姑娘,她為甚麼被人狙擊?」
「她是『史丹威小提琴比賽』的決賽入選者之一。」
「原來如此。」栗原點點頭。「那是您主辦的吧!」
「是的。麻理是個純情少女,她本身沒有懷疑甚麼,乃是她的母親聽說因由之後
看出真相的。」
「因此她去找您……」
「她來投訴,要我設法阻止類似的事情再度發生。我對這件事覺得遺憾。如果傷
勢嚴重,她可能一輩子不能再拉小提琴了。」
「這麼說,您是認為有人不想讓櫻井麻理比賽獲勝,對嗎?」
「我不敢肯定,不過這樣想應該沒錯。」
「會不會是其他參加決賽者的其中一個……」
「我不願意這麼想,但是不是不可能!」朝倉說。「當然,也許有人嫉妒她的才
華,還有各種可能的原因!」
「譬如異性問題……」
「這點絕不可能。」朝倉微笑著說。「她的母親管教很嚴,不讓女兒有時間結交
異性朋友的。」
「哦。說來說去,畢竟還是跟音樂界有關……」
「即使嫌犯本身跟比賽無關,也可能是其親友或教師對這項比賽十分執著。」
「這麼說,嫌兇的範圍就擴大許多了。」
「請你不要誤會。」朝倉說。「我不是來幫忙搜查嫌疑犯的。捉犯人是你們專家
的事。我是來請求警方保護參加小提琴決賽的人。」
「這個……明白了。警察總監特別打電話給我,我還以為發生甚麼大事哪!」
「我知道這不是你們負責的工作範圍,不過對參賽者而言,這是關乎一生的重要
轉機。我們不希望因一個行為不正的人而失去有前途的音樂家!」朝倉那把宏壯的男
中音嗓門,使會客室的空氣震動不已。
「好吧。不過我要取得總監的同意,盡量配台您的要求去做。」
「那真感謝。」朝倉舒一口氣。
「總共有幾個人參加決賽?」
「七個。但是不必逐個逐個派人保護。三天以後,他們就要集合在一個地方共同
生活。」
「啊?」
「我把新曲的樂譜交給他們,他們要在一星期內,在指定的場所生活,不能外
出,也不能寫信或通電話。」
「那麼嚴格啊!」栗原瞪大眼睛。
「我所擔心的就是那一星期。地點是在郊外樹林中的別墅裡,目前正在裝修。他
們將在那裡與外界隔離七天。假如有人蓄意傷害其中一個……」
「或是其中一個蓄意害人的話,對不對?」
「對。在那個隔離封閉的地方,誰也無法預料發生甚麼事。」朝倉點點頭說。
「他們都很年輕,卻被關閉在一個地方一星期之久,斷絕外界的一切聯絡,不夠堅強
的人實在承受不住呢。」
「可是,有必要做得那麼嚴格嗎?」
「這樣做是為他們好。」朝倉說。「專業演奏家是非常嚴格的,必須生活在緊張
裡,如果連一星期的壓力也無法承受,怎能成為職業小提琴家?頂多是當音樂老
師……」
「哦。那麼精神毅力也是比賽要素之一囉。」
「不錯。」
「那麼,在那個星期內,我們派警察丟看守吧!」
「穿制服的警察不太方便。正常狀態下的壓力倒無所謂,造成異常狀態就是我們
的責任了。我想,若是派個便衣警探去最合適不過。」
「你是說刑警?」栗原不禁為難。正是忙碌之際,壓根兒找不到多餘的人手啊!
「希望不要太過引人注目那種。」朝倉繼續悠然提出條件。「最好不要令人發覺
他的存在……此外身手要好,不然就糟糕啦。」
栗原點頭應諾。他索性聽完就算數。實際上不可能找到完全符合條件的人啊!
「此外還有甚麼?比方有點音樂修養啦……」
「不,正好相反!」朝倉立刻否定。「有關新曲的詮釋,絕不允許接受他人的幫
助。懂得一點音樂的人,也許會對新曲表示意見,那就違反原則了。所以我們需要一
個完全不懂音樂的人!」
「啊……不要絕對音感,而是絕對鈍感!」
「正是如此。譬如提到貝多芬,他只知道第五交響曲『登登登凳──』,這樣最
好。」
栗原產生絕望的心情。這是他所尊敬的大指揮家朝倉宗和的請求。如果答應他的
要求,也許他會送一張年底的「第九交響曲」招待券過來,可是……算了吧!
「還有,加多一項……」朝倉又說:「參賽者都會顯得神經質,尤其接近決賽日
更嚴重,有些人會緊張得引起歇斯底里症。希望他是個體貼的人,理解他們的心
境!」
「好的。」
「還有,我想那位刑警一定是男的吧!七名參賽者中有四個是女的,而且全是音
樂學院的學生或研究生。如果她們和刑警先生……發生那個的話……就不好了。」
「絕對不會發生那種事的!」栗原開始沉不住氣了。
「不,不是那個意思!」朝倉搖搖頭。「我是說,她們也有可能偷襲那位刑警先
生!」
「不會吧!」栗原睜大眼睛。
「在過度的緊張裡,她們可能會找發洩的地方,由於心理狀態特殊。曾經發生過
主動接近身邊男士的前例。除了競爭對手有男性以外,只有刑警先生了。最好是遇到
誘惑而不為所動的人──以上是我心目中的人選。」
栗原嘆一口氣。要一個不引人注意的,有本事的,完全不懂音樂,還要體貼入
微,更要有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情操……儘管現在電腦發達,如果輸入這些條件,恐怕
打出來的答案是「沒有這種人」吧!
「怎樣?有沒有適當的人選?」朝倉問。
「這個……」栗原突然靈光一現。「有了。那個傢伙最適合!」
「甚麼人?」
「有一個人,既不顯眼,又不懂音樂,溫柔體貼,還有女性恐懼症!」
「這樣最好不過了!」朝倉的臉頓時發亮。他的聲音變成男高音,又使室內空氣
嗚動起來。
唯一的問題是他有沒有「本事」。栗原不忍心使朝倉失望。他點點頭說:
「這件事交給我辦吧。不過,有一個請求……」
「甚麼事?」
「他可以帶一隻貓去嗎?」
「哥哥!由你負責保護史丹威比賽的參賽者?」
「是啊。」片山露出極其高興的樣子。「警長說,這麼微妙的差事,只有我才能
勝任!」
「哦。」晴美依然不能理解。「那為甚麼要帶福爾摩斯一塊兒去?」
「不曉得。大概不是叫牠去彈三弦琴吧!」片山胡扯一番,把飯碗遞給晴美。
「再來一碗!」
「不過也好。起碼可以保護櫻井麻理了。」
「我不是單單保護她一個人哦。」
「我知道。但她被人狙擊卻是事實!」晴美很有自信地說。「如果早點聽我的話
而有所戒備,說不定已經把那個割人手臂的魔鬼捉到了。」
「現在說這話有甚麼用?」片山把茶澆在飯上。「我有一星期的休假啦。」
「你倒說得輕鬆!曉不曉得自己責任重大?」
「當然曉得!別忘了我是正牌刑警咧!」
「第一次聽到!」晴美說著,回頭對福爾摩斯喊道:「拜託你啦!福爾摩斯!一
切靠你了!」
福爾摩斯的耳朵動了一下,繼續若無其事的吃飯。
「還有兩天才去。這段時間怎麼辦?」晴美又問。
「當地的警局派刑警保護他們七個。」
「不是單單保護櫻井麻理呀!為甚麼?」
「其他的參賽者家長提出抗議,認為光是保護一個人有欠公平。」
「可是,受攻擊的只有麻理啊!」
「大家都認為自己的孩子最有希望,一定有人狙擊甚麼的。」
「真不像話!好像不受狙擊就不光榮似的!」
「自尊的問題最複雜啦!」片山好像很懂心理學。
「今天暫停一天好不好?」麻理一臉的不耐煩。
「不行!」母親充子頑固的堅持己見。
「一天不跑有甚麼關係?而且,那一星期根本不能外出,也無法慢跑呀?」
「在屋裡跑吧!」
「開玩笑!大家會取笑我的!」
「就讓他們取笑好了!問題是能笑到甚麼時候!」充子一點也不讓步。麻理只好
嘆息。
「好吧!今早也是巡邏車開路嗎?真丟臉!」
「今早還沒來呢!再不來的話,我們的日程就搞亂啦!」充子正在埋怨時,門鈴
響了。「啊,來了!」
「我是目黑警署派來的!」門外傳來洪亮威猛的聲音。麻理覺得聲音有點熟,不
知在哪兒聽過。
充子透過一道門喊道:「讓我看看你的警察證!」
麻理不禁羞紅了臉。充子從防盜眼望了一下,最後才放心的拉下鎖鏈,打開大
門。
「早安!」一個身穿慢跑裝的大個子站在那裡。麻理睜大眼睛,驚奇不已。
「怎麼這副打扮?」充子驚愕地問。
「我想,為著保護令千金遇到突如其來的危險,最好的辦法是陪她一起晨跑!」
刑警說。
「你──不是石津先生麼?」麻理說。
「上次真是多謝了!」石津跟她打個招呼。「準備好了沒?」在充子楞然不知怎
麼回事時,麻理已經迅速走到門外,跟著石津一塊兒跑開了。
「聽說片山兄負責保護你們!」石津邊跑邊說。
「嗯。麻煩了大家,真不好意思。母親太嚕囌……」
「片山兄一定喜歡這份差事!一發生兇殺案他就會暈倒的!」石津誇張地說。
「他是上次代我聽電話那位小姐的哥哥?」
「是的。他比妹妹難看多了,不過人很好。」
麻理噗嗤一笑。「你真好玩!」
二人走上緩坡。石津問:「對了,幾時決賽?」
「一個星期以後。」
「很累吧!」
「沒法子。就是為了決賽才每天這麼賣命的!」
「跑幾公尺的決賽?一定是長途比賽吧!」石津說。「上次見你帶著小提琴。你
也拉小提琴嗎?」
麻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忍住笑意說:「唔,會拉一點!」
他們並肩走完斜坡,經過公園旁邊。
「就在那個轉角的地方。」麻理說。「如果攻擊目標真的是我,我覺得很對不起
那位朋友……」
「不關你的事。世界上有許多莫名其妙的怪人啊!」
怪人。麻理心想,在世人眼中,我們何嘗不是怪人?一生投注在小提琴身上,為
著那一日的比賽不知浪費多少青春歲月,目標只為求勝利!也許有人蓄意傷害自己的
競爭對手。這種人可能是參賽者的親友或教師!對他們而言,貝多芬和莫札特根本毫
無意義!
一切只是為了求勝利……
見到那人的手臂被割傷而流血的衝擊,在麻理心裡久久不能散去。她突然產生懷
疑:何必拚著老命競爭得如此劇烈?音樂不是原本使人喜悅的事嗎?
現在不能放棄比賽了。她必須為母親盡最大的努力。如果沒有發生兇手為這次比
賽而狙擊自己的事,何等輕鬆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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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樂章:不太快的快板 5】
「麻理,時間到了。」充子走進房間時,嚇了一跳。麻理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書
檯前面等候。
「早安。」麻理微笑著。「我有點緊張。」
「怎麼啦?還有一個禮拜才正式比賽,現在就這麼緊張的話不行的呀。」
「媽咪的要求好難應付。又要我早起,現在又……」
「算了算了……身體情況怎樣?」充子擔心地問。
「嗯。沒甚麼不對勁。」
「車子十點鐘來接你。行李箱呢?」
「昨天媽咪你不是替我拿到樓下去了嗎?看,你比我更緊張呢?」麻理笑了。
「拿好小提琴。吃過早飯才去吧!」
「媽咪呀!我又不是出國去!」麻理邊下樓梯邊說。
「出國的話還可以通電話,這次連電話都不能打呀!記得盡量好好表現哦!」
「真是的!」麻理說。「會有人帶那麼大的行李箱麼?」
「裝的全是有用的東西啊。」充子為麻理倒咖啡。「換洗的衣服、毛巾、盥洗用
具、化菻~。還有……你那個不要緊吧!」
「沒問題,剛好中間期。」
「一緊張就可能不準期的。還是帶著比較好。」
「那就替我放進皮箱吧!」麻理說。充子急忙衝上樓去。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動手
做,讓媽媽去做她會比較高興。
麻理慢慢喝咖啡,體內漲滿緊張的情緒。迄今參加過無數的比賽,麻理並不討厭
當天的氣氛。由於天性悠閒散漫,偶爾體驗一下瞬間的緊張也是好事。可是這次不能
隨便了。這種緊張將要持續一個禮拜。她不能想像,那一星期會有甚麼事情發生……
「真知子還在練琴?」父親擔心地問。
「嗯。」母親望望時鐘。「我再去催催。」
植田克洋是T音樂大學教授。他的女兒真知子進入史丹威比賽的決賽,使他在大
學的同事面前十分自豪。若是優勝就更體面了。植田希望她得冠軍。
「她一定做得到。」植田喃喃自語。實際上,真知子的實力也到達優勝的程度。
唯一的問題是新曲的詮釋。真知子並不擅於演奏新接觸的樂章,當然可以照樣彈得很
嫻熟,至於快速地理解詮釋的能力還嫌不到家。
若是預先讓她知道曲子就好了。即使僅僅知道作曲者的名字,起碼可以猜到樂曲
的傾向。植田曾經向熟悉的音樂界朋友和作曲家打聽過,毫無結果。這種事是第一
次。
植田只能暗自祈禱,希望新曲不會太難解。
植田路子走到地下室時,真知子正在MMO唱片的伴奏下,演奏孟德爾頌協奏曲
的第三樂章。已經到了最後的終曲部份,路子沉默著等候。
演奏完畢,真知子終於發現母親。
「情形不錯吧!」路子微笑著說:「時間差不多了。快去準備吧!」
「知道了。」真知子扶好眼鏡,把小提琴的弦放鬆一點,收進箱子裡。
「若以練琴時間來說,你一定第一。」路子說。
「問題是到正式比賽的時候!」
「雖然這樣說,有自信的人畢竟不同些!」路子說著,環視地下室一周。大約四
十平方米大的空間,一個沒有窗口的地下室,是特為真知子練琴而造的。沒有人知道
地下室的存在,包括真知子的好朋友。
當真知子唸中學的時候,路子說服了丈夫,建造了這個地下室。理由是練琴的聲
音不讓鄰居聽到。不是怕琴聲干擾別人,而是不願給人知道真知子練多少時間。
「你家的孩子一定花很多時間練琴吧!」
「哪裡,我家孩子才懶得練哪……」
這套打官腔似的對話後面,表示誰家的孩子每天都花不少時間練琴,唯獨真知子
好像真的沒有練,由於外面完全聽不見她家傳出小提琴的聲音。
可是真知子經常名列前茅。這使其他家長信心動搖了。
其實真知子每天花上比別人多一倍的時間,在這個完全隔音的地下室裡面不停的
練琴。
「那邊的練琴室不知怎麼樣?」從地下室走上來時,路子說道。
「聽說全是單人房,每個房間的門都有隔音。」
「哦。若是這樣的話……」
「不行喲。每個人都拚了命的,不能耍花招!」
「不是這個意思。」路子說。「我是說,到時大家都很緊張。你大可故意岔開練
習時間,假裝不大練習!」
「看著辦吧!」真知子對這件事的反應一不太熱衷。
進到客廳時,但見父親不安地坐在那裡。
「準備好啦?」
「嗯。沒問題的。」
「好好加油啊。決賽那天我會出席!」
「你若替她打聽出來,準得第一啦。」路子說。
「我已盡人事了,還是打聽不到,一定是起用無名作曲家的作品。」植田愁眉苦
臉地說。
「這個沒甚麼重要。」真知子打了個大哈欠。
「怎麼不重要!決賽時不能勝出就完了。」路子說。
「我知道。我會贏的!」
「拜託。你若得勝,要去維也納也可以。」
「我想去別的地方。」
「哪裡?巴黎?倫敦?」
「狄士尼樂園!」真知子一本正經地說。
大久保靖人在七點鐘準時醒來。張開眼時,鬧鐘響起,就跟往常一樣。他伸手把
響鈴按掉。
這是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廉價公寓房間,隔音不良,有時會被隔壁房間的鬧撞吵
醒。
「終於來了……」大久保坐起來自言自語。但不知道自己緊不緊張,也許這就是
緊張的證據吧!最好是照平日一樣生活起居。
盥洗之後立刻收拾房間。他要離開一個星期,不能不先打掃一番。不過七點鐘,
鄰居還在睡覺。他怕吸塵機的聲音干擾別人。車子在九點鐘來迎接。還是吃過早餐才
回來打掃吧!
他拿著錢包離開公寓,走下樓梯到走路五分鐘就到的咖啡室去。從七點開始有特
價早餐,為早起的上班族供應。
「早哇。」相熟的女侍應端水過來。
「我這個星期都不在家。」大久保說。
「出去旅行?」
「差不多是吧!」
「做學生真好啊!」
大久保慢慢啜著美國咖啡──一個禮拜,七個年輕人為決賽而競爭。他想,七人
之中,大概只有自己是靠自己的能力賺取生活費和學費的吧!
在預賽時遇到的全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和少爺,無拘無束的聊天,暢懷大笑。他們
在家拉小提琴時,一定不會顧慮到琴聲會吵到鄰居。他們用父母的錢買昂貴的小提
琴,演奏死於貧困中的天才音樂家的作品。真是不公平啊!當然他也知道,他們之中
也有真正的天才。
不要再想別人的事吧!我就是我。這個星期,我要向我自己挑戰。
對大久保靖人而言,這是最後的機會。家裡沒有多餘的錢栽培兒子成為音樂家。
他是長子,必須照顧父母。如果比賽失敗,也決定從此放棄小提琴!
他一邊吃著多士一邊想,下次再到這裡來時,自己的命運已經有所決定了。這麼
一想,居然沒有感慨。對他來說,其實每天都生活在戰鬥狀態之中啊!
「怎麼啦?」女侍應走過來問道。「你的樣子好可怕。是不是想自殺?」
「明白嗎?」透過電話傳來的男聲十分冷淡。
「明白了。」她回答。
「這件事被人知道了,我和你都會完蛋!」
「嗯。」
「你要假裝甚麼都不知道,若無其事。」
「我知道了。」
「好。我們在那邊見。」
電話掛斷了。她握著話筒站了片刻,然後慢慢放回電話機上。那個鏘一聲的巨
響,使她的心臟緊搖不已。
「車子來了。」聽到充子的聲音,櫻井麻理站起身。出到門外,一部小型巴士停
在那裡。
「那我去啦。」
「小心一點。其實不必巴士,我們用車載你去不是更好?」充子埋怨著。「來,
拿好行李箱。」
司機下來,把麻理的行李箱搬上車去。
「別忘了小提琴哦!」
「那還用說!」麻理難為情地羞紅了臉。
「早安!」朝倉宗和從巴士探出臉來。
「啊,朝倉老師!早安!」麻理慌忙鞠躬致敬。
「我把令千金帶走啦!」朝倉對充子微笑著說。
「請多多指教!」充子深深鞠躬。
「麻理!」麻理坐上車時,真知子從後面的位子向她招手。
「真知子!」麻理如逢救星似的在她旁邊坐下。
巴士開動了。
「我的行李真多!」麻理不好意思地說。
「就那麼一個?」真知子一點也不驚奇。「同樣大的行李箱,我帶了兩個哪!」
麻理睜大眼睛。
「大家早安!」坐在前面的朝倉站起來,扶著椅背說:「從現在開始的一個禮
拜,是你們的緊要關頭。詳細情形到了那邊再說。總之,希望你們以集訓的方式輕輕
鬆鬆的過生活。當然不是去渡假,這麼說也許不容易做到。」
麻理回望巴士內部。一、二、三……總共七個,都到齊了。有些在其他比賽中見
過,臉孔有點面善。大家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來看去。
「剛剛上來的是櫻井麻理,參加決賽的七個人全體到齊了。」朝倉說。「不過,
還有一個人要跟你們一起去。我想大家都知道的,他是警視廳的刑警先生,負責保護
你們!」
真知子悄悄對麻理說:「不知長得甚麼樣?」
「聽說很有趣。」
「有趣?不如帥氣的好!」
二人相視而笑。
說實在話,麻理和真知子並不是知心朋友。傳說真知子與人之間有一道牆,外人
很難接近,因此她沒有真正的知心朋友。只是到了這種場合,她們自然而然的彼此信
賴對方起來。
「他雖然是警探,卻不是來監視你們的。」朝倉繼續說。「因此你們不必掛在心
上。」
麻理覺得心情沉重起來。因著自己差點受到狙擊,這才出動警探前來護衛的。一
聽到警察,立即使她想起那隻血淋淋的手臂!雖然這件事不是自己造成的,可是刑警
的存在會令他們的生活受到拘束,使她覺得對不起大家……
「快到指定的地點了。」司機說。
「哦。他說他會在那個十字路口等候的……」
「我們早到了些。停在路邊等他一下好嗎?」
「好的──咦,那個跑著來的就是吧!」
「那是一隻貓啊!」
「後面跟著的是人呀!」
全體望向窗外。輕盈地奔過來的是一隻三色貓,後面有個人抱著手提箱和大衣,
氣喘喘地呱嗒呱塔走過來。
「他是刑警?」真知子露出不相信的失望神情。「我覺得那隻貓還比較像刑警
些!」
「我忘了說……」朝倉的話還沒說完,三色貓已從打開的車門輕巧地跳上來。
「這隻花貓也是警方的一份子!」
「好可愛!」「來這兒!」「好漂亮的貓咪!」
女孩子們喊起來。三色貓輕輕吸氣,穿過走道,來到櫻井麻理的腳畔坐下。
「好像是麻理個人專用保鑣嘛!」真知子說。
那時,巴士外邊傳來一聲巨響。原來那個跑來的刑警跌了一跤,手提箱撞開了,
裡面的東西灑了滿地都是。
刑警慌忙把牙刷、肥皂、毛巾、內衣褲等撿起來,塞回手提箱裡去。
「看!他的及膝襯褲有個破洞!」
「還帶了朱古力,好像是去郊遊!」
「連罐頭也帶來了!」
巴士裡面發生大騷動。那位刑警好不容易才把東西收進箱子裡,紅著臉跑上巴士
來。
「我……我是警視廳的片山!」
「請。辛苦你啦。」朝倉笑臉迎人。「果然如栗原警長說的。你真是位特別的刑
警!」
片山以為這番話是讚揚呢!他笑嘻嘻地打招呼,然後望到三色貓。
「福爾摩斯!過來這邊!」
三色貓完全漠視主人的命令,跳上一張空位子,舒舒服服地躺下來。
「牠有點特別!」片山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皮。
「沒關係!」朝倉在片山的旁邊坐下,對司機說:「可以了,開車吧!」
「還有人跑過來。」麻理望見窗外的人影。「咦,她不是上次那位……」
來者是晴美。她氣咻咻地奔過來。
「喂!怎麼啦?」片山起身問道。
「你忘了帶手帕!」晴美將一個塑膠袋遞給片山。「記得把穿過的內衣褲放在這
個袋子裡面。」
麻理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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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樂章:優美如歌的慢板 1】
走到客廳時,全體一同屏息讚嘆。
「好漂亮!」麻理看得眼眸發亮。跟著進來的朝倉,滿意地環視室內情形。這裡
幾乎沒維修過甚麼,只是徹底清掃過,把椅子的布墊換新,桌子擦亮而已。
從天花板高掛著一盞全新的水晶吊燈。朝倉驚訝於吝嗇慣了的須田有此一手,問
他錢從哪裡榨出來的,須田但笑不語。當然朝倉不會反對也不追問。
「大家到鋼琴前面集合一下,我要把新曲的樂譜分派給你們!」朝倉大聲喊道。
眾人起了一陣嘩然騷動,然後跟著朝倉走到鋼琴前面,在並排的椅子上個別坐
下。
片山楞楞地站在門口,自言自語道:「這裡簡直是個宮殿。福爾摩斯,你猜單是
客廳就是咱家的幾倍大?」
福爾摩斯似乎覺得片山的想法太小氣,自顧自地走到裡邊去不理他。
「了不起!簡直可以拍電影了!」正當片山還在嘀咕時,身後有人喊說:
「對不起,請讓路!」
回頭一看,是個穿白圍裙的女性,推著一部盛紅茶的推車站著,由於片山剛好堵
住門口的路。
「真抱歉!」片山慌忙閃開。女人笑一笑,推餐車進去。片山想,她大概就是朝
倉所說負責家事煮食的人了。身段窈窕,距離普通「家庭女工」的印象很遠。名叫甚
麼來著?片山翻開記事簿。對了,市村智子。
片山對人名的記性奇差無比。必須把那七個團員的名字搞清楚呢!於是片山跟在
市村後面走進客廳。
朝倉站在史坦威大鋼琴前面,對著七個年輕人講解必須留意的地方。
「除了緊急情形之外,不准打電話!各位還年輕,也許渴望聽見情人的聲音,我
要你們來這裡,就是要你們暫時忘掉這個!一個禮拜而已,請大家忍耐一下。對方不
會在一個星期內變心的!根據我的經驗,十天都沒問題!」
大家都笑起來。片山聽晴美講過,朝倉跟女性的緋聞很多。他們大概知道這個才
笑的。只是他們的笑耳多少有些不自然。
「只有一條電話線,在二樓中間的臥室。那是片山刑警使用的房間。須要緊急聯
絡時,必須向片山先生申請,才能使用電話。片山先生,麻煩你一下,不在房間的時
候務必上鎖!」
朝倉說畢,七人的視線一同轉向後面集中在片山身上。
「是,遵命!」片山慌裡慌張的用記事簿遮住臉。
「還有甚麼問題?」朝倉回望他們的臉。「對了,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在這裡共
同生活一個禮拜,希望你們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然後指指旁邊那個。「你先
來!」
「是!」站起來的是三個男生之一,看來是過度認真的青年。
「我叫大久保靖人,河內壽哉老師門下的學生。」
他用運動選手在開幕儀式上宣誓的語調說完後立刻坐下。
片山看看從朝倉聽來的備忘錄,有關七個參賽者的個人資料,企圖與本人連結一
下。關於「大久保靖人」乃是「靠自己賺學費的苦學生」。確實,他身上的西裝和領
帶都不是高級貨,跟我的差不多等級呢,片山心想。
其他六個都是出自富裕家庭的千金少爺,只有大久保自成一格。坐在最邊端的位
置上,不跟人打交道。
「輪到你。」朝倉指著一名皮膚白皙的少女。圓鼓鼓的臉,活像在果汁軟糖上裝
上眼睛和鼻子般趣致。
「我……我叫長谷和美。」忸忸怩怩的聲音。「請多多指教。」猛然鞠躬然後坐
下。
備忘錄上記著,長谷和美是「財閥千金,十足不出門的閨秀,卻有與生俱來的音
樂天份」。該有二十一歲了,卻像十六歲似的楚楚可憐。今天還有這樣的少女嗎?
接著是櫻井麻理,落落大方的報上名字就坐下來。備忘錄上沒有她的記錄,只是
受狙擊的對象,最須要留意。
片山也曉得她是醫生的女兒。她的態度倒不會令人覺得驕橫自大,自然的流露大
方和鎮定的氣度。
坐在櫻井旁邊的是個戴眼鏡的胖女孩,自稱「植田真知子」。看來是櫻井的熟朋
友。「有希望的候選人之一,模範生」;備忘錄上這樣記載。
「這位麻理是我的朋友。」真知子繼續說:「不過,在這裡我和她是敵手。」補
充這句之後才坐下。
片山不明白她這句話的用意何在。連櫻井麻理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接著是個穿藍格子呢衣配白褲的年輕人,似乎準備坐遊艇去地中海的裝扮。
「我是古田武史。這個星期也許會精神疲勞,但能跟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生
活,可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當然我會遵守一切規則。此外,不管有關音樂或戀愛
方面,希望能與各位交換意見!」
流利的言詞,嚴肅的臉孔,有點油腔滑調。難怪備忘錄上寫著:「外號是花花公
子」,看來名副其實。片山覺得心有戚戚焉。英俊瀟灑,有錢又有頭腦,還拉得一手
好提琴。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其實片山沒有必要生氣,就像白領階級對稅制憤憤不平一樣毫無作用。當他還在
生自己的氣時,下一個已經站起來自我介紹。
「我是……丸山才二。第一次參加比賽,甚麼也不懂。請多多指教!」
他是典型的口才笨拙,然而體型魁梧,使人錯覺他那雙粗大的手會把小提琴捏
碎。備忘錄上寫著:「鄉下來的學生,大器晚成型」。身穿舊式的灰色西裝,土裡土
氣的,跟古田形成強烈的對比。
剩下最後一個女子,在朝倉未指示前站起來。
「我是C紀子。大家已經看到,我所使用的樂器是一七一零年意大利名家製作的
史托拉第法利小提琴。如果我輸了,不是小提琴的關係。所以我一定要贏!」
她一口氣說完就馬上坐下。霎時間大家都呆住了。
懸膽鼻,戴一副銀框眼鏡,令人聯想到精明能幹的美女秘書。片山望望備忘錄:
「性情剛烈不讓鬚眉,綽號是比賽狂」。
朝倉乾咳一聲道:「七位參賽者的介紹完畢。現在讓我介紹這個星期內照顧大家
的市村女士。承蒙她主動提出免費服務來支持這次比賽,我們由衷感謝。若是需要日
用品或其他必需品,廚房後面就是市村女士的房間,不妨向她拿。市村女士,麻煩你
了,請指教。」
站在窗邊的市村智子走前幾步,微笑著說:
「我會盡力幫助大家,希望大家充份發揮實力!」
「請多多指教!」大聲說話的是大個子丸山才二。其他人也跟著向市村智子微笑
打招呼致意。
「那麼,我要把新曲的樂譜分派給大家啦!」朝倉此言一出,整個客廳頓時靜下
來,充滿緊張的氣氛。
朝倉拿起擺在鋼琴旁邊的公事包,接著說道:
「大家都知道,這首曲子是為管弦樂團和小提琴獨奏而作的協奏曲,你們可說是
世界上最先演奏這首曲子的人,希望你們竭盡所能,將它發揮得淋漓盡致!」
當他正想打開公事包時,那位秘書型的美女C紀子發言說:「老師!可不可以提
出一個問題?」
「好的。甚麼事?」
「有關新曲的詮釋,禁止與人商量,也不允許與外界通電話或用書信交談吧!」
「是的。這個有甚麼問題呢?」
「萬一有人違反這個原則的話,怎麼辦?」
「如果確認有違反的事實,就會取消參加決賽的資格。」
「是嗎?」C紀子停了一下才說:「那麼,這裡有一個人,應該取消資格!」
其他六人聽了面面相覷。C紀子出其不意的指著花花公子型的美男子古田武史
說:
「應該馬上把這個人從這裡趕出去!」
一時之間誰都不說話。最先有反應的還是當事者古田武史。他漲紅著臉站起來
說:
「喂!你在胡扯甚麼!到底我做錯甚麼……」
「你做錯甚麼?何必要我當眾拆穿呢!」C紀子毫不畏縮的以言對峙。
「哦,你是指上次M報社主辦的音樂大賽……」
「當然是的。除此之外還有甚麼?」
「那是你故意訛賴,找碴兒!評判員這樣判斷了!」
「只是找不到證據而已。很明顯的是你偷掉我的詮釋!」
「沒有那個必要吧!」古田恢復鎮定,冷笑著說:「我無須那樣做,也能輕易把
你打敗!」
「你敢說?」
「說了又怎樣?」
二人針鋒相對僵持不下時,朝倉不得不介入。
「你們都給我住口!C小姐,你不應該把上次比賽的事帶到這裡重提。我也聽說
過,你們對新曲的詮釋一模一樣。可是,結論是偶然的一致,無獨有偶呀!」
「那是古田的父親在暗中做了手腳之故!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
片山聽了啞然失措。這個小女子的嘴巴真厲害!
「總之,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若是有人在這次比賽中有違規的事實,當然
會遭受處分!」朝倉說。
C紀子聳聳肩膀,自此不再說話。
「我希望你們大家和睦相處。」朝倉歇一口氣的樣子。「來,我要發樂譜啦。」
又是一陣騷動,解除了不必要的緊張。
朝倉打開公事包,拿出一疊份量很厚、類似特大號宣傳手冊似的東西。大家不由
發出驚嘆的聲音。
朝倉微笑著說:「因著是管弦樂團的總譜,所以這麼厚。不必大驚小怪!」
「作曲者是誰?」大久保靖人問。
「這個必須等到比賽結束才能宣佈。」
「只要看到曲子就曉得啦!」C紀子說,好像已經忘掉剛才的吵鬧。
「這裡有七份樂譜。每人一份,我手上一份也沒留!」朝倉說。「原譜在作曲者
手中。就是這麼多。那麼,好好加油吧!」
朝倉逐一招手,把樂譜分給他們。還沒回到座位以前就打開來看的是大久保靖人
和植田真知子。表示毫無興趣,接過樂譜就擺在膝上不屑一顧的是剛才大吵一架的C
紀子和古田武史。櫻井麻理和「深閨美人」長谷和美,以及大個子丸山才二,好像怕
火燙傷似的,小心翼翼地把樂譜抱在懷裡,輕撫樂譜的封面。
片山突然發現福爾摩斯跳到鋼琴上面去。也許知道這部鋼琴價值不菲吧,牠並沒
有伸出爪來,以至跳上去時,因速度太快而滑了一跤。
片山不禁苦笑。牠在玩甚麼把戲?福爾摩斯往公事包裡面偷望了一眼,然後飛快
地跳回地面。
朝倉關上公事包,緩慢地巡望七個年輕人的臉,說道:「祝你們幸運!」
片山彷彿聽到軍號的聲音奏起。
「好漂亮的房間!能在這裡住一陣子就好了!」片山在房裡整理自己的行李時自
說自話。
福爾摩斯卻在房裡四處察看,好像一名正在搜查有無竊聽器的間諜。
「你在幹嘛?浴室裡有你的專用廁所了,不必擔心。」片山伸伸懶腰。「這裡不
會發生血腥事件的,輕鬆一點吧!」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似乎在責備他的樣子。
「知道啦。我會小心的。咱們是為這個而來的嘛。請你也多多留意吧!」
福爾摩斯跳到屋角的書檯上,回望片山。
「有甚麼事嗎?」片山走過去。福爾摩斯伸出前肢,開始用力去抓桌上的便條
紙。片山一瞧,牠抓出七條爪痕。
「七?七個人?不對呀。那麼是甚麼?七……剛才的樂譜?有七份?」
福爾摩斯眨眨眼睛,表示肯定。
「他是說只有七份吧!真是小題大作。不過是一場樂器競賽而已……嗯,甚
麼?」
福爾摩斯又抓多一條爪痕。
「那就八份了。八?原來這麼回事呀!」
片山想起福爾摩斯剛才偷看朝倉的公事包那一幕。「那就是說,共有八份樂譜
了。裡面還有一份是嗎?」
福爾摩斯又眨一下眼睛。
原來朝倉撒謊。不,也許沒甚麼大不了。他是主辦人、自己多留一份樂譜也無可
厚非的呀。一定是那樣!
「福爾摩斯啊!你曉得嗎?人類的世界就是這樣,做事有原則之分。有才華的人
可以允許多少任性作風。那個姓朝倉的人,就是嘴裡說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的那
種。」
可是,站在朝倉的立場,他想擁有一份樂譜是理所當然的。他為甚麼故意隱瞞?
這點值得可疑。不過,自己的角色是負責保護那七個人的安全,不能干涉比賽事宜的
內情。這種界限必須分辨清楚!
當然,如果這件事牽涉到其他事件又另當別論。不過,片山不同晴美,他並沒有
期望有事發生的冒險心。其實那不算冒險心,而是接近唯恐天下不亂的湊熱鬧本
性……
突然電話朗朗響起。片山嚇得跳起來,嘀咕幾句才拿起話筒。
「喂,哥哥是嗎?」
「晴美!你怎知道這裡的電話號碼?」
「警長老爺告訴我的。」
「警長說的?他還說是高度秘密,原來只是隨便說說!」
「我說是關乎人命的問題,他才肯講的。」
「發生甚麼大事?」
「其實也沒甚麼……我呀,要跟石津結婚了!」
片山嚇得像化石一般呆立不動。晴美吃吃笑道:
「我騙你的!」
「你……太過份了吧!」
「這是上次的回報!」
「那次你不是抓傷我的臉報仇了麼?」
「那是懲罰,不是報仇!」
「有甚麼不同?好!我要找石津那傢伙來揍一頓!」
石津若是莫名其妙的被他揍一頓才冤枉呢!
「別提這些了。你那邊順不順利?」
「甚麼順不順利的,好戲才剛開始呢!」片山笑道。「不過,很快就發生兩三個
問題啦。」
「甚麼問題?告訴我吧!」
「且慢!這個電話不能談私事的……」
「我們談事件,哪算私事?說不定我能提供了不起的推理呢!」
拒絕晴美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事。片山只好將參賽者發生爭執、朝倉多拿一份樂譜
的事原原本本的講出來。晴美聽得興致勃勃。
「多一份樂譜。有好戲看了。」晴美說。「那麼再見。哥哥,加油哦!」然後馬
上掛斷電話。
「晴美真是……根本沒事找我嘛!」放下話筒,片山望著椅子上的福爾摩斯。
「你想,會有甚麼事發生嗎?」
福爾摩斯懶得答他,蜷成一團閉起眼睛尋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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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樂章:優美如歌的慢板 2】
「你這樣乾焦急有甚麼用?」櫻井利夫從閱讀著的外國醫學雜誌抬起頭來說。
普通人一升到醫科大學教授的位置,認為只要盤腿而坐就能守住地位,可是櫻井
利夫卻是真正的研究者,認為不斷的進修才是重要的事。外表看他是個很有學者風度
的紳士,起碼能操兩三種外國語言。實際上,他能說五國語言。當然這個需要一點天
份。不過,在飯後的時間裡,普通的上班族只會對著電視哈哈笑的當兒,他卻在閱讀
醫學論文,他的成就可說是拜這麼嚴謹的生活態度所賜。
對櫻井而言,看電視不如讀書更能給他快樂。他的妻子充子則是音樂至上的人。
從世俗的眼光來看,他們是奇妙的絕配。
「你不是也擔心麻理嗎?」充子一直在屋內走來走去,像旋轉木馬似的動個不
停。
「麻理已經不是孩子啦。況且,她又不是到天涯海角去探險,你何必擔心成這個
樣子?」
「今天是第一天。不曉得晚飯合不合口味?雖然帶了胃藥,若是神經性胃炎則毫
無作用。如果睡不著,怕不形成神經官能症呀?她的體質是一患感冒就拖很久,而且
容易患上口腔炎……都是你遺傳給她的!」
「何必氣成那個樣子,這孩子沒問題的。有時她會出乎意料的膽大如斗。這也是
我的遺傳!」
「你真是一個無情的人!」充子開始歇斯底里起來。
「這麼擔心她,應該躲在行李箱裡跟著去!」櫻井也火了,罕有的說了句諷刺的
話。
「就是沒有裝得下我的行李箱啊!」充子認真地說,把櫻井嚇一大跳。「而且,
她不久前遇到生命危險……」
「不是派了刑警保護了麼?」
「警察怎靠得住呢?」
「是你自己要求朝倉先生想辦法的,怎能說這種話!」櫻井苦笑不已。
「可是整個星期不能聯絡,我怎能放心啊!起碼應該讓我每天聽到她的聲音才對
呀!」
櫻井不想再聽充子發牢騷,把注意力回到論文上。
就在這時,走廊上的電話響起。充子跳起來衝過去。
「和田先生找你。」充子半放心半失望的告訴櫻井。櫻井出去接電話之時,充子
疲倦地坐下來。
「這樣下去,做家長的都會神經病了!」她在自言自語時,輪到客廳的電話響
起。櫻井家拉了兩條電話線,只有其中一個電話記在電話簿裡,就是櫻井正在接聽的
電話。還有一個電話裝在客廳裡,只有親戚和好朋友才知道號碼。
「喂,櫻井家。」充子拿起聽筒時,心情頗為輕鬆。
對方一直不說話。充子再問:「你是哪一位?」
「太太是嗎?」傳來低沉的女聲,蒼老而沙啞。充子霎時緊張起來,瞄瞄走廊那
邊。
「你是……」
「讓我見見我的女兒吧!」電話裡的聲音說。
「你真煩人,無憑無據的亂說話!」充子盡量壓低嗓門,語氣卻很激動。
「麻理是我的孩子,把她還給我……」對方變成哀求的語氣。
「你別訛賴找我麻煩了!」充子說。櫻井還在走廊上講著電話。「好吧!我們當
面了結這件事。你在哪兒?」
「我在哪兒?我只是……」
「你就在這附近吧!從我家前面的斜坡上去,不是有個公園嗎?」
對方沉默斤刻,才猶豫不決地說:「我知道……」
「好。一小時後我會去公園,你在那邊等我吧!」
「可是,我……」
「見面再談吧!」充子毅然掛斷電話。正好櫻井也講完電話,回到客廳來。
「誰打來的電話?」
「哦,跟麻理一起學小提琴的朋友的母親。」充子假裝平靜的說。「她想看一份
樂譜,待會到這附近來。」
「應該請她到家裡來呀。」
「她也是大忙人啊。」充子說。當她不想解釋時,這是最好的藉口。現在的家庭
主婦,除了家事以外,其他事情確實也很忙碌。
櫻井似乎也很了解,又開始埋頭閱讀他的醫學雜誌了。
充子走進擺衣櫃雜物的小房間,從其中一個放皮包的櫥裡拿出一個信封,再從這
信封裡拿出一疊萬元鈔票。
「必須把話說清楚了!」她告訴自己,把那疊鈔票放進另外一個皮包。
一小時後,充子離開家裡。外邊的風很大,她皺皺眉,繼續快步往前。雖然沒有
像麻理一樣慢跑,她的腳力依然健壯。上坡的速度不減,有點氣喘的朝公園邁進。
由於是住宅區,雖然不太晚,路上已不見行人了。公園裡寂靜無聲,只有風過之
處的響聲。
充子站在公園入口,環視四周。只有三四盞暗淡的街燈,繞著水池的散步道幾乎
淹沒在黑暗裡,視覺範圍內看不到人影──她在哪兒?是不是爽約不來了?
對方是個神經失常的女人。不會有危險的吧!充子慢慢地踱步往前。
那個女人開始糾纏麻理和充子,也有兩個月或三個月了吧!她一心相信麻理是自
己的女兒,時常打電話來,不然就到麻理的學校附近徘徊。現在是重要的關鍵時期,
絕不能讓她擾亂麻理的心情。每次她打電話來,充子就嚴厲的警告她……
可是,對方是個有理講不清的人,非常頭痛。這次充子打算用錢解決一切,所以
準備了五十萬元。雖然沒有把握能就此圓滿解決,起碼值得一試,她想。
充子走過半邊水池。毫無影蹤。也許她不會來了。幸好現在那個女人無法聯絡麻
理,這點倒放心。就怕到了決賽那天跑去胡鬧……
充子緩步走著。散步道的外側有樹叢和籬笆環繞。夏天和春暖時的夜晚,有時可
以見到情侶到公園散步。今晚太冷,大概不會有人來了。
充子走過一盞街燈。來到公園出口的路上沒有燈光,由於樹叢把路燈的光芒遮蔽
掉,成為最暗的一角。
大概不會來了。充子於是加快腳步。樹叢裡傳來踩落葉的腳步聲。瞬息間,有個
黑影像風一般衝出來。
年輕人的熱情超乎充子想像之外。這麼寒冷的夜裡,在公園裡的樹叢深處,居然
還有一對情侶在擁抱偎依。
「剛才是甚麼聲音?」女的坐直身體。
「好像有甚麼掉進水裡去了。」男的說。
「我們去看看吧!」
「算啦,我不想惹禍上身。」男的皺起眉頭。「有一次,我見有人丟了錢包,撿
起來追上去還給他,他用可怕的眼睛瞪我,還當面檢查錢少了沒有。氣死我了!」
「好可憐。可是這次不一樣呀。你起來一下嘛!」
「好吧!」男的嘆一口氣站起來。他們走出樹叢,來到散步道上。
「太暗了,看不清楚。喂,有人掉進水裡是嗎?」
男人大聲喊。有腳步聲離開小徑,同時傳來撥水聲。
「在那裡!」女的用手一指。水池中央露出一個人頭。
「救命啊!我的腳……不能沾底……」女人的叫聲。
「媽的!幹嘛跑到那邊去?喂!你沒事吧!」男人脫掉鞋子,縱身跳進水裡。
水裡的女人好不容易才爬上來,冷得渾身顫抖。
「謝謝你……」
「阿嬸,你為甚麼掉進水池裡去?」男人從水裡爬上來後,吁一口氣問道。
「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噢!」少女瞪大眼睛。「那麼,剛才的腳步聲……」
「你看到了?」
「不,只是聽見腳步聲。可是,為何……」
「我姓櫻井。」女人站起來。「真不知怎樣道謝才好。我就住在附近,請到我家
坐坐。這位先生也全濕了。」
「那就不客氣了。」男人說:「阿嬸,我不明白,你掉進水裡去時,幹嘛往水深
的方向游去?」
「那個把我推下去的人,用木棍之類的東西打我呀,所以我才往反方向躲避
的。」
「噫!這麼說,你是差點被人謀殺?」
「我想是的。」櫻井充子點點頭。
晚餐十分豐富。每個人都不得不承認,市村智子的烹飪功夫的確有一手。可惜進
餐的氣氛談不上美妙。
也許第一天的關係,大家都閉口不言,沉默進食。
片山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場合。年齡上以他最年長,在那七個年輕人眼
中,他們是在被人監視的情形下用餐,自然大煞風景。
用餐途中,片山走進廚房。市村智子正在忙著預備飯後的甜品。
「刑警先生!還有甚麼不夠的嗎?」
「不,我是想……」
「小貓咪麼?牠正在那邊吃東西呢!」
福爾摩斯正在屋角埋頭苦幹,似乎很久沒吃過這麼高級的晚餐的樣子。
「對不起。我想在這裡吃。因為有我在,大家都吃得很拘束,我也吃得不舒
服。」
「是麼?」市村智子笑了。「沒關係。就在這張桌子吃好嗎?你拿椅子過來。我
去把你的晚餐端進來。」
「對不起。」片山鬆一口氣。七個之中有四個女的,難怪他覺得神經緊張,渾身
不自在。
終於平靜地吃過晚飯,喝杯咖啡定神。想到這種生活將要持續一個禮拜,立刻覺
得疲憊不堪。
「大家吃過晚飯都到客廳去了。現在我要吃飯啦。」市村智子說。
「啊──那麼我也去客廳好了!」
其實他想回去自己的房間,但又覺得一味逃避的話,未免失去保護的意義,於是
帶著福爾摩斯進客廳。
「喲,歡迎你,過來這兒吧!」那位「深閨美人」長谷和美笑臉迎人。當然,她
歡迎的對象乃是福爾摩斯。
片山在沙發裡舒服地坐下來。這才發覺,客廳裡除了長谷和美,就只有花花公子
古田武史和大個子丸山才二。
「其他人呢?」片山問。
「他們躲在房裡跟五線譜音符作戰去了。」古田武史說。「真是熱心。我想,C
紀子一定把樂譜抱上床睡!」
片山在古田斜對面坐下。「你好像跟她合不來?」
「我倒無所謂。」古田苦笑一下。「她若摘下眼鏡,還是美女一個哪!若不是小
提琴的關係,我還想對她提出約會……」
「大家都變得神經質了。」
「你那麼認為嗎?」古田不懷好意的一笑。
「難道不是?」
「也許有人是的,有人只是裝出來的,為著使人情緒不安,歇斯底里地大喊大
叫!」
「真的有人這樣做?」
「音樂比賽本來就是一場戰爭。強者得勝。為了勝利,甚麼事情部做得出來,甚
至不擇手段!」
「我不欣賞那種做法!」長谷和美把福爾摩斯抱在膝上摩娑。「音樂應該是緩和
人類心境的東西。」
「那是兩碼子事!」古田說。「對了,刑警先生。你喜不喜歡音樂?」
「我不懂音樂,一聽見古典音樂就想睡覺……」
「真的有這樣的人?我不相信!」長谷和美說。
聽她這麼一說,片山覺得難為情極了。
「請你替我照顧貓兒一會好嗎?」
「好的。我很喜歡貓。」
福爾摩斯在長谷的撫摸下,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
片山穿過大廳,打開飯廳旁邊的門。照朝倉的指示,這裡應該是書房。
「喲,片山先生!」
書房裡,櫻井麻理拿著書本在沙發上,對他微笑。
「對不起!」片山想轉身離開,麻理又說道:
「上回承蒙令妹幫忙……」
聽她這麼說,片山只好硬著頭皮走進書房。房門是對開式的,相當寬敞,大概三
十多平方米,長方形,鋪著地氈,除了一邊是門外,其他三邊全是書架。中央部份擺
著四張沙發,面對面的擺法,奇怪的是找不到任何書桌。
「為我一個人而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對不起。」麻理說。
「那也沒甚麼。這是工作嘛。」片山開始客套起來。其實是緊張的證據。「你不
在房裡……嗯,練琴嗎?」
「那麼厚的樂譜,不想馬上去讀。」麻理嘆息。「他們好偉大。我可不行。不經
一個晚上是無法從那樣的衝擊中恢復過來的。」
「甚麼衝擊?」
「樂譜太厚啦。其實,拉小提琴很消耗體力,所以小提琴家比鋼琴家衰老得快!
也許男性比較適合小提琴!」
「可是,你是最有希望獲勝的,不是嗎?」
麻理笑笑。「大家的實力相差無幾,還要看運氣!」
「有這種事嗎?」
「譬如要看指定那一首協奏曲啦。若是西貝流斯或巴爾托克我就拿手,可是這兩
個人的作品對真知子比較不利。確實是要靠一點運氣的。」
「由誰決定演奏甚麼?」
「決賽當日才由比賽委員會決定,也不曉得用甚麼辦法決定。總之,必須事先練
熟所有的曲子才能應付……」
「古田和丸山,還有長谷小姐都在客廳裡哪。」
「我不喜歡古田!」麻理說。「他認為玩女人就跟玩音樂一樣!」
片山也有同感,古田就是她所說的那種類型。
「不過,他的演奏有卓越的才華,說不定真是天才!片山先生,你可曾聽說,小
提琴的外形是以女性的胴體為藍本而製造的?」
「哦?聽你一說,又好像有道理。」
「對吧!雖然脖子太長,可是曲線玲瓏呢!」
「像是長脖子女妖!」
「這是傳說,不必當真。可是古田說,就是因為小提琴像女妖,他才喜歡拉小提
琴!」
「不愧是花花公子!」
「現在我拉小提琴,豈不是同性戀?」
片山臉都紅了,乾咳幾聲來掩飾窘態。他很純情。
「古田還說,演奏時就像在跟女人做愛,左手用力支撐,右手溫柔地撫摸……其
實,真正的演奏不單只是光要小提琴發出聲音,而是要小提琴自己唱歌才對!」
小提琴會唱歌?片山生平第一次聽到。不曉得小提琴用哪一種語言唱歌?
「對不起。我不應該捉住你談這些!」
「不,很有趣。只是打攪你練琴……」說到這裡時,片山的口袋裡有聲音在嗶嗶
響。
「甚麼東西?」
「有人打電話找我。失陪了!」
片山走出書房,衝上二樓自己的房間。開門進去時,電話還在響著。
「你是片山兄吧!」原來是石津刑警。
「是你呀!你不應該打電話到這裡來!」
「有公事啊!櫻井麻理的母親差點被謀殺了!」
「甚麼?」片山聽過石津的說明,知道櫻井充子沒有生命危險,鬆一口氣。「兇
手的線索呢?」
「毫無頭緒。櫻井充子說當時太暗,看不清楚對方的相貌。」
「那麼晚了,她去公園幹甚麼?」
「就是啊。她說是去散步,可是天氣那麼冷,你覺不覺得奇怪了點?」石津也似
乎困惑不解。
「確實奇怪。」
「可是受害人堅持這樣說,我也沒辦法。所以我想先把這件事向你報告一下。」
「知道了。要不要把事情告訴櫻井麻理?」
「對,差點忘了。櫻井充子吩咐,這件事絕對不可讓她女兒知道!她說現在是緊
要關頭,不要擾亂她的情緒。」
「好吧,我知道了。」
「還有,晴美姑娘叫我問候你!」
「多管閒事!」
收線後,片山覺得心情鬱悶起來。櫻井麻理的母親受人狙擊。從情況來看,不可
能是遇到強盜。或許是私人恩怨吧。還有一個可能,兇手狙擊櫻井充子,目的是為了
阻止櫻井麻理參加音樂大賽!
不讓參賽者出場比賽,不一定須要攻擊本人。應該不至於嚴重到這個地步,可是
如果蓄意破壞,確實防不勝防啊!
「對了!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出賽者……」片山邊走邊想。回到樓下
的書房時,櫻井麻理已經不在那裡。
熾天使書城
【第二樂章:優美如歌的慢板 3】
朝倉宗和的手緩慢地描著一個圓。音樂彷彿要融入最弱音中似的逐潮消失,之後
結束。
隔了一會,如雷掌聲四起。掌聲像海嘯般淹蓋了交響樂團,震撼了整個音樂大
堂。
「好哇!」觀眾的歡呼聲此起彼落。石津的身體往前一傾,終於醒來。
「啊!晴美小姐,結束了嗎?」
「是啊!」晴美的手繼續鼓掌。石津急忙加入鼓掌陣容,跟著大家狂呼「好」!
晴美差點噴飯。看來,勉強把石津拉來聽古典音樂會是錯了。他從一開始就大睡
特睡,沒發出鼻鼾聲已是萬幸的事。其實今晚演奏的全是世界名曲,包括孟德爾頌、
李斯特的鋼琴協奏曲,以及柴可夫斯基的「悲愴」。假如聽這些都睡得著,其他曲子
對他而言都是搖籃曲了。
朝倉踏著敏捷的步伐回到臺前謝幕兩三次。
「還要演奏嗎?」石津問。因為朝倉又拿著指揮棒站在臺上。
「安哥曲呀。沒關係,曲子很短,你沒時間睡了。」晴美說。
安哥曲也是孟德爾頌的「仲夏夜之夢」之詼謔曲。又是一陣強烈的呼好掌聲,觀
眾才肯陸續離去。
「走吧!」晴美手裡拿著一張唱片。
「那張也是古典音樂?」
「是呀。朝倉宗和指揮的布魯納協奏曲。」
「布魯……也是作曲家?」
「是的。」
「我不懂音樂。」石津抓抓頭皮。「我只知道貝多芬有一首『天鵝湖』!」
通道上擠滿人。晴美撥開人潮往前擠去。
「晴美小姐,出口在相反方向啊!」
「我知道。我要去後臺找朝倉宗和呀!」
「找他幹嘛?」石津嚇得直眨眼。
「有關另一份樂譜的事!」晴美嫣然一笑。「石津先生!能不能請你在外邊等
我?」
「哦,好哇。那我在出口外面等你。」
晴美沿著人潮逐漸散去的走道前行,來到「閒人免進」的告示牌附近。有四五名
女擁護者,同樣拿著唱片站在那裡。
「讓開一下。」晴美對告示牌視若無睹的走進去。當她在堆得既糟糟的道具和桌
椅之間的通道走著時,迎面來了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晴美覺得那人一臉陰陽怪氣。他發現了晴美,果然粗魯地問:「你有甚麼事?」
「我想見見朝倉先生。」
「你不可以隨便進來的!」男人皺起眉頭。「先生不喜歡簽名的,除非遇到他的
心情很好。」
「也許現在心情很好呀!」晴美不甘示弱。
「不管怎樣,這裡不准閒雜人進來……」
「怎麼回事?」傳來一個洪亮的響聲。披上大衣的朝倉站在那裡。晴美覺得他比
舞臺上所見時還要高大。
「啊,老師!她是你的擁護者!」男人解釋著。
「我想請您在唱片上面簽名留念!」晴美微笑著說。
「好的。」朝倉露出極富魅力的笑容,對男人說:「須田君!你把樂團的人帶上
巴士去吧!」
「是……」須田用懷疑的眼光看看朝倉和晴美才進到裡面去。
「你帶了甚麼可以簽名的東西?」朝倉問。
「這個。」晴美從皮包裡拿出簽字筆,把唱片遞過去。朝倉用熟練的手勢,在唱
片封套上迅速簽上自己的名字。
「謝謝你。」
「那裡。我曾經在哪兒見過你,不是嗎?」
晴美大吃一驚。確實,那天追趕小型巴士把手帕交給哥哥時,朝倉見過一下。可
是僅僅一瞥,而且今天穿的服裝又不一樣,他不可能認出來的呀!
「我時常去聽先生的演奏會……」晴美打算敷衍過去。
「是嗎?我對美女的記憶力特別好呢!一個人來?」
「是的。」
「怎樣?我想請你吃個消夜,賞不賞臉?」
「可以嗎?」
「當然。你到這幢房子後門等我,我開車過來。」
朝倉說完,快步往裡邊去了。
晴美也風聞朝倉的獵艷經歷豐富過人。實際上,今天就是衝著這點來的。她想這
件事若是交給哥哥和福爾摩斯去辦,就不精彩了。晴美似乎患上偵探狂了。
出到外面時,石津正在等著。
「怎麼樣?」
「很順利。對了,石津先生,可否請你自己回去?我有一點急事要辦。」
將近晚上十點,會有甚麼急事?可是,耿直的石津對晴美的話毫不起疑心。
「是嗎?那就等你辦完事再走好了。」
「可是,我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不,我得負責把你送回家,否則會被片山兄痛打!」
晴美費盡脣舌才把石津哄回去,然後轉到後門去。
巴士已將管弦樂團的成員載走。晴美正在左顧右盼時,一部外國車開到她面前。
「讓你久等啊!」朝倉的臉伸出車窗。「上車吧!」
車門打開,晴美坐進朝倉的旁邊位置。
「好漂亮的車子!」
「我最大的嗜好就是玩車!」
石津無精打彩地走向車站,邊打哈欠邊想:「這樣下去,她會不會討厭我……」
一部高級進口車從石津身邊越過。石津也有一部國產跑車,對車子多少有點興
趣,不由多看兩眼。當那部高級車轉彎時,石津看到坐在前座的女性的臉,不禁瞠
目。
「晴美小姐!」
石津追過去,攔住一部計程車,出示警察證說:「替我追蹤前面那部外國車!」
也許這是出乎刑警本性吧!他連那是誰的車子都不曉得,只是知道自己有義務保護他
所傾慕的晴美小姐!
在高級住宅區的一角,一間外觀像是普通住家的餐廳裡,晴美和朝倉正在吃著簡
單的消夜。
「味道怎樣?」餐後喝著咖啡時,朝倉問。
「非常好吃。」
「那就好。」朝倉笑一笑。「刑警先生愛吃甚麼?」
晴美驚訝得瞪大眼睛。「你已經知道了!」
「剛才我說過,我對美女的記性特別好!」
「對不起,我並非故意撒謊……」
「沒關係。」朝倉搖搖頭。「我不會因此不高興。美女應該享用更大的特權!」
「失敬了。」
「你找我有甚麼事?真的只是來聽我的演奏?」
晴美遲疑起來。是否直接把樂譜的事提出來?不過,朝倉經驗老到,當然不會因
此驚慌失措。他一定會輕描淡寫的說:原來是這回事啊。然後敷衍過去。現在最要緊
的是機巧的接近他再說。
「其實我是……」晴美支吾以對時,聽到餐廳經理的聲音。
「這位客人請等一下!」
回頭一看,有位女客不理經理的制止,直闖進來。大約四十五歲左右,一看就知
是個性情激烈的女人,橫眉豎眼的四處張望。然後見到朝倉,立刻氣沖沖地走過來。
「朝倉先生!你在這裡……」
「哦,C太太!那麼巧又碰面啦。」朝倉十分篤定。
「一點也不巧!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哦?找我有甚麼貴幹?」
「你自己明白。已經第三天了,我要你履行諾言!」
第三天?晴美突然記起曾經聽過姓「C」的。為著決賽而被「軟禁」的七人之
中,就有一個姓C的少女。他們被關在裡面正好是第三天。
「C太太,你大概誤解了。我並沒有答應甚麼。」
「你……」姓C的女人臉色一變。「你應該知道的!我對你……」
「且慢!」朝倉凌厲的打斷她的話。「我和你都是成年人,不管發生甚麼,應該
當場解決掉了。我不能因著某種代價而接納你的條件!」
他們之間的問題似乎相當微妙。這時晴美覺得自己應該告退了,但從調查的立場
來想,她認為必須賴在這裡。
「先生,我把一切希望都擺在那個孩子身上,憑先生的力量一定能夠……」
「鎮定些!你這樣會騷擾這個餐廳!」朝倉站起來,捉住女人的手臂,對晴美
說:「我去一下就回來。」
朝倉把女人帶走了。晴美想跟上去,又不能夠。等了十五分鐘,朝倉才回來。
「真抱歉!」
「沒關係。剛才那位是先生的情人嗎?」晴美以開玩笑的語氣說。
「對方是一廂情願的。這種情形很多。」朝倉不以為意的笑著說:「該走了吧!
我送你回去!」
「不,不必麻煩了。」晴美有點失望。她以為朝倉會邀她去自己的家。
「不,一定要送。」
「用先生的車?」
「我喝了酒,不能開車了。我已經叫車來送你回去了。我要等酒醒些才回去。」
「那就不客氣啦。」晴美想:他大概還要跟剛才那個女人見面。
「明天我在家。你要不要過來坐坐?」
「我可以去你家嗎?」
「當然可以。」朝倉拿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地址,就在這附近,很容易找
的。」
「好,我一定去拜訪。」
「房子正在裝修,有點亂,不過還是有地方招待你的。」
「那麼,明天見!」
「我等你。」朝倉對她微笑。
出到外邊等候朝倉叫來的計程車時,突然有人拍肩膀。晴美怪叫一聲。原來是石
津。
「嚇死人了。你幹嘛在這兒?」
「我是跟蹤你來的。」石津抓著頭皮說。結果,他和晴美一同坐計程車回家。
「讓你操心了,真抱歉!」
「我還以為他要載你上酒店。那男人是不是好色之徒?」
「這……差不多。」
「剛才有個氣焰囂張的女人走進去吧!後來朝倉跟她出來。女人的車子就停在路
邊。」
「你看到了?」
「那女的坐車離開以前,跟他熱吻一番呢!我可看得渾身冒汗!」
「真是辛苦啦。」晴美笑個不停。
也許朝倉真的去會姓C的女人去了。如果她確實是其中一個參賽者的母親,而朝
倉與她之間又有不可告人的關係的話,大概是有點不咬弦了。
到了第三天還平安無事,不過晴美覺得遲早都會有事發生。櫻井充子遇到的驚險
只是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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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樂章:優美如歌的慢板 4】
書房成了片山的安息之所。這裡可以單獨一個人、脫離一切紛爭事件。對刑警而
言,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已經是第三天的夜晚,目前還沒發生太麻煩的糾紛。C紀子和古田武史仍舊像仇
人一樣互不理睬,在客廳休息時分開最遠的位置而坐,不過倒不至於開戰。
說實在的,大家都沒時間去管別人的事。除了一起吃飯和飯後短暫的休憩時間
外,每個人都關在房裡專心練琴。片山沒有進去看過他們的房間,但他肯定不會有人
躲在房裡偷看漫畫。
所有房間都有隔音設備,房門就像戲院或演奏場所的大門一樣堅厚,裡頭的聲音
絕對不會傳到外面。這樣的構造完全防止偷聽別人練琴的事發生。
像片山這種與音樂無緣的人,難免會懷疑何必做得如此慎重?音樂不是一種使人
輕鬆的事物麼?不過,也許這是局外人的膚淺看法。對於每天花許多時間苦練的參賽
者來說,比賽乃是一件足以扭轉乾坤的大事吧!
已經三天了。若是繼續平安無事的渡過其餘日子就最理想不過了……
現在是飯後休息時間。片山飽食一頓之後,正在書房裡舒服地坐著,不知不覺昏
昏欲睡……
突然房門打開。長谷和美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刑警先生!會不會打攪你?」
「不,沒有的事。這裡又不是我的房間!」
片山還能擺出兄長的姿態,因為對方是純真一如長不大的「小學班長」似的長谷
和美,沒有微妙的性感態度,片山才能安然自若。
「其他人呢?」
「他們在客廳裡,難得在一起彈琴玩鬧。」
「你應該跟他們在一起呀!」
「我比較喜歡獨處。」
她的意思是否暗示自己離開書房?對方不明說,片山通常不知怎辦才好。女孩子
幹嘛都喜歡拐彎抹角的說話?就因她們這樣的表現,自己才會一再遭人嫌棄。
正當片山還在努力把責任推卸給女人時,一樣軟綿綿的物體觸摸他的手。好像是
福爾摩斯的腳肉墊,柔軟而溫暖。幾時進來的?應該喵一聲打招呼進來才對。
猛然回頭,看到長谷和美的臉。只是距離太近,頂多三厘米而已。片山的眼珠子
靠在一起了。
和美突然伸手擁抱他。片山終於發覺事態嚴重,慌忙閃避。他拚命後退,結果整
個屁股從沙發跌落在地。
「不要這樣!你想做甚麼?」
「刑警先生……」和美壓到他的身上。好重!她並不高大,居然重甸甸的頗有份
量,壓得片山喘不過氣來。
「喂,起來!救命呀!」
「刑警先生,請你讓我打個電話吧!」
「甚……甚麼?」
「把你的門匙給我,一個小時就夠了。」
「電電電……話,照規定是不准使用的呀!」
「我知道,所以才來求你的。我快瘋了,讓我打個電話吧!」
片山心想:不是已經瘋了嗎?
「刑警先生!你若讓我打電話,下次,我可以到你房間去的喲!」長谷和美說這
話時臉上一派天真,嚇得片山眼前發昏。
「求求你!」她的雙手突然移到片山的脖子上。「我不想勒死你。不過,我的手
指力道強得很哪!」
這點片山很清楚。長谷和美的手指又長又尖,青筋浮現。那是小提琴家的手,全
都一樣。
「你想死,還是讓我打電話?」
原則上來說,結論顯而易見。生命當然比電話機重要,這點連發明電話的葛來
罕.貝爾都不會否認。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和美一屁股坐在片山上面。「我會說被你侵犯,為了奮
力抵抗而勒死你。大家一定相信我!」
她的手指使勁用力。片山拚命想擺脫那雙手的糾纏,完全無效。畜生!福爾摩斯
跑到哪兒去啦?怎麼見死不救?
有若隨著威廉提爾序曲出現了倫連傑的情景似的,書房的門應時打開,進來的是
C紀子。
「喲。對不起,打攪你們啦!」
長谷和美的手一鬆,倏地站起來。片山就像迷失在雪山的遇難者,突然出到新宿
的「行人天國」,呆在那兒不動。
「你真沒禮貌,不出聲就開門進來。」和美憤怒地說。
「這是共用的地方。要做那種事,最好回房間去!」
「我們只是聊天而已。」和美說著,用鞋尖去踢片山的肚子。片山跳起來。
「你們聊天的姿勢未免太奇怪啦!」
「有何不可?」兩女的視線迸出火光。
「你也真夠假正經,外表還裝得像淑女呢!」C紀子不甘示弱的針鋒相對。
「你呢?你跟男人鬼混的謠言從沒間斷過吧!」
其後二人互相廝罵的內容超出片山的理解範圍。對罵聲愈提愈高,傳到客廳裡,
其他人都擁進來了。
「和美小姐,鎮定一下。我們過去那邊好嗎?」過來勸架的是櫻井麻理。
「放開我!」麻理的勸阻造成反效果。和美甩脫她的手,撲向C紀子。轉眼間二
人糾成一團倒在地上。
「甚麼人來阻止她們啊!」麻理大聲喊。
片山終於從被人勒脖子的衝擊中回過神來,看到她們扭在一堆打架的場面,提不
起勇氣上前阻止。他怕自己不知會遇到甚麼更大的不幸。
大家都不上前勸架,只是覺得有趣好奇地觀望。片山發現,不見植田真知子的人
影。唯一顯得驚慌失措的是麻理。
「我要殺了你!」
「你這個瘋子!」
長谷和美和C紀子繼續格鬥。麻理跑到片山身邊,捉住他的手臂說:「趕快阻止
她們!萬一手受了傷的話……」
片山大吃一驚。和美正想用牙咬紀子的手。片山恍然大悟。剛才就覺得這場打鬥
發生得太唐突。原來和美是故意挑釁吵架,然後伺機傷害紀子的手。
片山的職業意識提醒他,自己是來保護他們的,當然有義務阻止她們吵架。於是
鼓起勇氣怒吼:
「你們兩個給我住手!」
他的手無意中捉住紀子的肩膀,用力一拉,嘶一聲,紀子的襯衫應聲而裂,露出
雪白的肌膚。片山嚇呆了。
「你想幹甚麼?」紀子的手臂一揮,拳頭命中片山的下巴。片山往後一仰,腦部
碰到書架角,眼前金星直冒,在黑暗中如同放煙花似的鮮明。
「你沒事吧!醒過來就好啦!」
片山張開雙眼,看到福爾摩斯的臉。福爾摩斯幾時開始會講人話?再定睛一看,
見到櫻井麻理的臉。
「原來不是牠……」片山想起身,立刻頭痛得呻吟。
「再躺一會兒吧!」
「不,沒事了。這裡是……」
還是書房。原來還沒來到天堂。眼前只有櫻井麻理,不,還有福爾摩斯。
「大家都回到房間去了。」麻理說。
「打架的事怎樣啦?」
「托你的福,沒事了。」
片山想了一下。自己暈了過去,當然不可能是他勸架成功。麻理噗哧一笑說道:
「你不是暈倒了嗎?C紀子也嚇壞了,以為你死掉,臉都青了呢!」
「這才停止的嗎?」片山苦笑。「總算有點功勞。」
「她們兩個為何大打出手?」
「因為那位小姐想勒死我呀!」
片山平靜地把事情講述一遍。麻理聽得瞪大眼睛。
「原來這樣。我也認為她的人不像外表那麼單純。不過,不好勝的人也不會到這
裡來了。」
「沒有勒死人的力道就不能獲勝是嗎?」
「你打算逮捕長谷和美麼?」
「不。我怕倒轉過來,她以強暴罪名逮捕我呢!」
「她太煩躁了。對年輕女子來說,三天都不能出門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啊!」
真是這樣的原因嗎?長谷和美是否在演戲?若是她能趁機咬傷C紀子的手,當然
後者就不能參加比賽了……
「福爾摩斯,你也太無情了!」片山埋怨著說。
「真好玩!你把牠當人看待!」麻理露出笑靨。
「這傢伙傲慢起來,比人還過份!」片山說著,試圖站起來舉步走,有點踉蹌,
不由捉住書架。
「小心!」麻理也站起來。就在這時,福爾摩斯全身緊張的發出尖叫聲。
「怎麼啦?」片山聽出牠的叫聲不尋常。這樣一問之後,突然腳下晃動起來。
「地震!趴到桌子底下!」
說到一半才想起,這個書房沒有桌子。地震的搖晃度愈來愈大,而片山處於極其
不利的位置。唯一的辦法是捉緊書架,可是頭頂上的書本卻不斷的跌下來。
一本厚重的百科事典,不偏不倚的打在剛才碰傷的痛處,片山喊一聲痛,又躺回
地上。
如果書架倒下來,自己就完蛋了。片山閉起眼睛聽天由命。震動卻逐漸停止了。
「我以為死定啦。」趴在地面的麻理喘著氣站起來。
「好像過去了。好可怕的地震!」
片山摸著頭部撥開書本站起來。不料又有輕微的餘震,另一冊書跌下來,打中他
的頭,他又倒下去。麻理忍不住笑起來。
「有甚麼好笑?」片山抱著頭站起來,自己也不由失笑。「幸好沒事。震度有四
或五級的樣子。」
「大家一定亂成一團了。」
「對了。快去看看有沒有人受傷!」片山起來,正想走向大門,福爾摩斯突然跳
出來攔住他,並且尖叫。
「走開吧!發生甚麼事?」
福爾摩斯走到書架下面,抬頭一望,又叫一聲。片山跟著仰頭望望幾乎掉光了所
有書本的書架。
「奇怪!你看最上面的架子。」
「最上面的?」麻理露出滿臉疑惑。
「瞧!只有那五六本書沒掉下來,好端端的。」
「唔。也許特別重吧!」
「即使很重,起碼也會向旁邊傾倒,不會穩固在那兒……」片山把沙發搬到書架
下面,整個人站上去。可是沙發太軟,站上去夠不著。無可奈何之餘,只好把腳踩到
書架上,爬上去拿那五冊厚書的書背。
「咦?」五冊書的書背一起脫落。「假的!不是書!」
「那麼到底是……」
片山把做成書背樣子的遮蓋物扔到一邊。下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部錄音機。他
把錄音機擺在沙發上。
「是錄音機。這是怎麼回事?」
「不是普通的錄音機,還能接收FM波道。」
「為甚麼那裡會有錄音機?」
片山歪歪腦袋。「好像錄了甚麼。放來聽聽看吧!」
片山把錄音帶轉回頭,再按重播的鈕。傳出小提琴的聲音。
「甚麼曲子?」片山問。
麻理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就是現在練習的新曲。」
小提琴的聲音在途中中斷,傳出說話聲。「這裡是……所謂的快節奏吧!」
「大久保的聲音!剛才就是他的演奏!」麻理說。
「即是說……有人偷聽!房間裡裝有竊聽器,在這裡收錄!」
「是誰做出這種事……」麻理不禁目瞪口呆。
「奇怪。參賽者不可能有時間去做。安裝竊聽設備不是簡單的事……大概是事先
早就裝好了的。」
「太不像話了!別人都在拚命練習……」
「我把它放回原位。」片山說。「應該有人會來拿錄音帶。到時就曉得犯人是誰
了。」
片山又爬上書架,把錄音機放回原來位置。再把連接書背的假書皮嵌回去。
「其他書本也要擺回去,以免打草驚蛇。你來幫幫忙好嗎?」
「可是順序不同……」
「只要擺回去就行了。福爾摩斯,你也幫幫忙吧!」
片山和麻理回到客廳時,其他人都受了驚嚇似的,紛紛停止練習,集合在一起。
「有人受傷嗎?」片山問。
「好像沒有。」古田巡視一下說道。
「真知子不在呀。」麻理說。
「是啊,唯獨不見她。」古田說。「會不會躲在廚房?」
「她去廚房幹嘛?菜刀跌下來豈不是危險過剃頭?」C紀子調侃著說。
「哎,大家平安就好了。」市村智子走進來。
「廚房那邊沒甚麼事吧!」片山問道。
「只有鍋子之類掉在地上,不過已經整理好了。」市村在客廳四處望一望,又
說:「請問……有哪一位拿了刀子去用沒有?」
客廳裡頓時有一股懸疑的空氣瀰漫。
「刀子怎麼啦?」片山問。
「是把水果刀,我找來找去都沒找到……是否有人拿去削蘋果甚麼的。」
「地震以前,水果刀還在?」
「是的。我全部點算清楚才回房去的。」
「地震的時候,你在房間裡?」
「嗯。」市村智子有點臉紅。「那時我在洗澡。」
「你還好。」C紀子說。「那時我在廁所裡呢,我比你更麻煩!」
大家哄笑起來。可是,片山沒有笑。
「我去植田小姐的房間看看。福爾摩斯,來!」
片山急步離開客廳。麻理跟在後頭。
「難道……她不會有事吧!」
「但願如此!」片山衝上樓梯。植田真知子的房間就在前面。片山上前敲門。麻
理屏息盯著房門。
門打開了。真知子探出頭來。
「咦,有甚麼事?」
「真知子!」麻理吁一口氣。「原來你沒事。」
「我不是好好的嗎?刑警先生也來了,發生甚麼事?」
「沒甚麼。」片山鬆一口氣。「我怕剛才的地震使你受傷了。」
「地震?」真知子訝異地問:「幾時發生地震?」
「你不知道地震?」麻理呆住了。「你在忙甚麼?」
「練琴呀。對了,好像有點搖晃。我在拉琴時習慣身體搖擺,所以……」
片山依然無法釋懷。那把水果刀到哪兒去了?還有,那個竊聽錄音機是誰裝置的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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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樂章:優美如歌的慢板 5】
電話鈴聲把晴美吵醒。看看時鐘,早上八點。對了,昨晚發生地震……還是先接
電話再說吧!
在她起身以前,已經有人拿起話筒,回答說:「我是石津……」
對了。昨晚石津住在這兒。他大概睡糊塗了。萬一是片山打來的話……八成是
的!
晴美急忙衝出去,一把搶過電話。「讓我來聽!」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片山的怒罵聲,可以聽出其中幾句是「王八蛋」、「我殺了
你」。晴美把話筒握在手裡靜止片刻,等到對方再也罵不下去了,她才平靜地說:
「哥哥,早安。」
「晴美,你們到底……」
「等一下好不好?昨晚發生地震的事,你知不知道?」
「當然知道!」
「昨晚我們聽音樂會回來,家裡被震得亂七八糟的。你知道我們的破公寓啦。所
以我請石津幫忙收拾。收拾完畢時已快天亮,我就讓他住下來。」
「哦?那麼,甚麼也沒發生?」
「要不要拿一張診斷書給你看?」
「不,不必了。我這邊就慘啦!」
「怎麼?發生命案?」
「別那麼高興好不好?不是命案。有件事要查一查。你替我打電話給警長吧!」
「幹嘛自己不打?」
「我要整天埋伏,沒時間打!」
「好像很有趣!好吧,你要查甚麼?」
「查查看是哪間土木工程公司負責這間別墅的裝修工程的。我找到竊聽器。一定
是工程人員或是進出這裡的人安裝的。」
「知道了!」晴美的睡意全消,記錄下來。「竊聽器……每個房間都裝了嗎?」
「不清楚。現在最要緊的是抓到裝竊聽器的人。還有一把水果刀失蹤了,這點也
令人擔心。」
「水果刀?」
「是的。不過也許是弄丟了,又不方便搜查房間!」
「哦。其他人呢?沒事吧!」
「除我以外。有人想扼死我,還暈過去了!」
「哦,既然還活著就不要緊啦。」晴美輕輕帶過,不放在心裡。「對了,那邊是
不是有個姓C的女孩?」
「是C紀子吧!她怎麼啦?」
晴美把朝倉和可能是C紀子母親的事講一遍。
「唔。若是參賽者的母親,就有可能做那種事了。」片山又說:「你今天要去朝
倉的家?」
「嗯。雖然有地震,還不至於震死人吧!我會去。」
「小心一點哪!」
「沒事的。我又不是去無情殺手的家!」晴美輕鬆地說。
「歡迎你光臨!」朝倉笑容滿面地說。
「我怕打攪了您……」
「哪兒的話。昨晚發生大地震,我以為你多半不來了呢!」
朝倉穿著高級英國毛衣,顯露大指揮家的風範,就如站在指揮臺上一般魅力無
窮。
這幢歐洲式的白牆壁建築物,美若宮殿。晴美不禁懷疑,還須要怎樣裝修?
她被引進寬敞的客廳。透過落地玻璃窗,可以把陽臺和對面的草地一望無遺。
「喝點甚麼?白天喝酒不行吧!」
「嗯,紅茶攙點威士忌的話還可以。」
「好的。」朝倉把女傭叫來,吩咐她準備紅茶。然後在沙發上舒適地坐下。「昨
晚真是失禮了。」
「哪裡。昨晚那位女士是這次參賽的C紀子的……」
「她的母親。也許在你看來很有問題,其實那種人多得很,我只是來者不拒的敷
衍吧了!」
朝倉既然如此坦誠相告,晴美也不想為難他。不是由於他是藝術家就可以胡來,
然而對方已經不是十多二十歲的少女,該是明白事理的成年人了。而且,朝倉確實是
個魅力十足的男人,他與女人發生緋聞的事,反而增添他的吸引力。
「參加決賽的人很辛苦吧!」晴美說。
「現在是最辛苦的時期。」朝倉說。「起初大家都很輕鬆,因著對自己有某種程
度的信心,都不在意別人,照自己的方式去做。」
晴美同意的點點頭。
「一直到決賽前一天都會處之泰然。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上舞臺嘛。加上練習之後
有自信心。不過,這個中間期最不好受。尤其是新曲的詮釋最成問題。有些人照自己
的意思融會貫通了還好,但有一些人還看不懂,於是產生焦慮,見到別人胸有成竹的
樣子,更加難受……」
紅茶送來了。
「令兄有沒有跟你聯絡?」
「通過電話。目前好像甚麼事也沒有。」
「那就好。希望這個星期平安無事的過去。」朝倉的話似乎是由衷之言。
「您的家是甚麼地方在裝修?」晴美轉變話題。
「就是上面的房間。」朝倉指指上面。「算是音樂室吧,擺著鋼琴和音響器材。
現在搬去別的房間。」
「音樂室要加大?」
「不,改小一點。其實是做隔音工程。已經把地板加厚,可是周圍的牆壁和窗子
照舊,鋼琴聲音傳出外邊,附近的人埋怨說聲音吵到他們,只好再一次改裝。」
「那真麻煩。」
「可不是嗎?居然有人認為貝多芬是噪音,難以置信得很!」朝倉大搖其頭。
「改裝工程結束了嗎?」
「做到一半而已。要不要參觀一下?」
「好哇。很想看看是怎樣的房間。」
「裝修中反而看得更清楚。跟我來!」
晴美跟著朝倉上樓。其實她對所謂的「音樂室」並不感興趣,只是希望在那裡看
到「另一份樂譜」。那麼重要的東西,也許朝倉會藏在別的地方。但若把它夾在其他
樂譜裡面,反而不至引人注意……
「就是這裡。你等一下,裡邊太亂了,我要收拾一下。」說完,朝倉推開厚重的
大門進去。那是一道隔音門。
晴美百無聊賴的眺望通道上的照片。朝倉與美國指揮家班斯坦、小提琴家史坦的
並肩合照,似乎是某個演奏會的紀念照,還附上英文說明。
正在讀著說明書,房間裡面傳來彭一聲響,好像關抽屜的聲音。是不是抱那份樂
譜收進櫃子裡去了?
房門打開,朝倉探出頭來。「久等了,請進。」
是個比客廳更大的房間。進到裡面時,聞到衝鼻的稀釋劑味道,晴美不由皺起眉
頭。
「這是黏接劑的味道。」朝倉微笑著解釋。「目前正使用強力黏接劑把隔音板黏
上去。」
晴美摸摸牆壁,發現上面有波浪狀的彈性凹凸。天花板上則是不規則的方格板。
「這是為著使聲音美妙的反射,製造適度迴響。若是有規則的方格板反而效果不
佳。」
房裡找不到類似櫥櫃的東西。那麼剛才是甚麼聲音?
房門對面的牆壁已經打掉,留下一個大洞,剛好可以俯視庭院。草坪上面搭著一
個二米高的棚架。
「這邊的窗也要拆掉,所以連牆壁一併打掉。這樣比較快完成。」朝倉說。
外邊圍牆的高度,看起來跟二樓的地板一樣高。
「這裡景色很美,可以俯視庭院。做成牆壁不是太可惜了嗎?」晴美問。
「你看對面,那是鄰居的房子。那家主人不知何故很討厭古典音樂。我在這裡聽
莫札特的音樂,他也嫌吵。一定是個毫無感情的冷血動物!」
「因此築牆完全堵住……」
「是的。我也省得看到那幢礙眼的房子。」朝倉笑一笑。「我們出去吧!黏接劑
的味道聞久了會頭痛!」
於是他們走出音樂室。回到樓下的客廳時,朝倉以幽默的語氣述說有關世界名指
揮家的故事、指揮管弦樂團的秘訣或指揮棒的事。晴美雖不是古典音樂通,但被朝倉
的巧妙口才逗得非常開心。
談話告一段落時,電話響了。朝倉起身接聽。
「我是朝倉。啊,栗原先生,你好。」
晴美想,栗原大概是為那件事而通知他。
「甚麼?竊聽器?」朝倉的聲調提高,漲紅了臉。「好,知道了!真是豈有此
理。關於工程公司方面,我到事務局一查就曉得。無論如何一定要查出是誰幹的。
好,我一查到,立刻取消他的資格!」
晴美舒一口氣。她對接獲通知時的朝倉反應很感興趣,表面態度看來十分自然。
晴美站起來,漫不經心地望望草坪。突然瞪大眼睛。
「拜託了。我會通知你。」收線後,朝倉怒不可遏,聲音氣得發抖。「真是太不
像話了!大家都拚了命才到達這個地步,竟然因著一個行為不軌的人……」
「先生!」
「對不起,我忍不住憤怒。真是……」
「先生,有人倒在外邊!」晴美向外指一指。草坪上面,有個男人仆倒在地,露
出領帶襯衫、長褲和鞋子。很普通的裝束,唯獨不見西裝外套。
「那是……須田!」朝倉嚇得瞪大眼睛。「我的事務局長。他為甚麼……」
朝倉拉開玻璃門出到草地上。晴美跟著出去。
朝倉蹲下來檢查,然後抬起頭來說:「死了!」
「必須先報警!」不愧是刑警的妹妹,晴美臨危不亂。倒是朝倉楞楞地呆在那
裡。
不管怎樣,晴美對屍體可說司空見慣了,朝倉卻與屍體無緣,說不定是第一次接
觸,難怪他楞在那兒。
「先生!」晴美再喊一次,他才回過神來。
「唉,這可麻煩了。對不起,請你打電話吧!」
「好的。」晴美拿起客廳裡的電話。朝倉驀然想起似的說:
「等一等。我想請你通知那位栗原警長。不,還是我來好了。」
朝倉從晴美手裡接過話筒。晴美旁觀朝倉按警視廳的電話號碼,不期然地走近玻
璃窗旁,眺望那個死去的男人。剛才明明沒見到屍體的,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不可
能是翻牆而來。甚麼地方還有入口嗎?這點警方一定會仔細調查。
「麻煩你啦。我等你。」朝倉掛斷電話,對晴美說:「對不起,難得請你來玩,
沒想遇到這麼豈有此理的事。」
「沒關係,已經習慣了。」這麼說,令朝倉露出驚訝的表情。晴美連忙解釋:
「啊,由於家兄工作上的關係,我常聽到這種事。」
「原來如此。」朝倉點點頭。
「那個人……叫做須田?」
「是的,他是事務局長,這次比賽的籌備工作由他一手包辦。」
「他早先就來了這裡?」
「沒有哇。我也覺得奇怪,他怎會死在那裡……」
「從甚麼地方出到草坪?」
「只有這個玻璃門才能出去。」朝倉說完猛搖頭嘆息。
「那就怪了。如果他一直倒在那裡,應該早就看到的呀。」晴美還是想不通。
會不會是從二樓掉下來的呢?音樂室面向草坪那邊是個大洞,可是房間空蕩蕩
的,那叫須田的男人沒地方躲藏。此外是棚架突出草坪上面,若是從那裡掉下來,應
該摔得離房子更遠。可是陳屍地點就在玻璃窗外靠近陽臺邊。
圍牆很高。要從那裡把屍體拋進來頗不容易,何況是光天化日,難保不會被人發
現。
晴美想,該是福爾摩斯出場的時候了。
「對不起,我能不能借用電話?」晴美問。
「當然可以。我要告訴女傭人一聲,否則她會嚇昏的。」
朝倉已經恢復可以開玩笑的情緒。待他一走出去,晴美急忙撥電話。
時間暫且撥回早上七點鐘。吃早餐時,片山哈欠連連。
「刑警先生還沒睡醒的樣子。」真知子調侃著說。
「昨晚跟甚麼人談通宵吧!」C紀子撕下一塊法國麵包,譏笑地說。
「你在指桑罵槐,說我嗎?」長谷和美氣勢洶洶地問。
「咦,你做了甚麼虧心事?」
「你說甚麼?你這個……」
「住口!」片山生氣了。「我可不願再暈倒!」
C紀子有點不好意思的噤口不語。
實際上,片山在書房裡守了一個通宵,以為會有人來拿那個預先安裝的錄音帶,
誰料白費心機。因為書房裡沒甚麼地方可以躲起來埋伏,他只能蜷起身體躲在沙發背
後,結果搞得腰酸背疼。
早餐吃得比以往安靜。過去的三天裡,女孩們還能談笑風生,到了第四天,顯然
的氣氛緊張起來。本來就緊張兮兮的大久保靖人,也許睡不好的關係,臉色很壞,幾
乎沒吃甚麼東西。
「大久保先生,你怎麼不吃?」麻理說。情形保持不變的只有麻理和古田武史,
以及大個子丸山才二。
「我沒胃口。」大久保勉強一笑。
「不行啊,還有三天呢。你不吃東西怎麼可以?」
「對呀。」丸山切了一口火腿肉塞進嘴裡。「俗語說,空著肚子打不了仗啊!」
「我有個提議。」麻理說。「難得大家聚在一起,今晚我們舉行音樂會怎樣?再
不放鬆一些,恐怕大家都要吃腸胃藥了。」
從意想不到的地方響起附和之聲。在飯廳角落上吃完早餐的福爾摩斯「喵」了一
聲,拍子剛剛好,像是表示「贊成」,大家一起笑起來。
連大久保也無聲地笑了,臉上表情緩和不少。
「瞧!福爾摩斯也說好呢!」
「真是一隻有趣的貓。」真知子說。
因著福爾摩斯的一聲喵,麻理的提案就被接受了。
「只有小提琴,怎麼開音樂會?」
「我可以彈鋼琴。」長谷和美說。
「沒有別的樂器了嗎?」麻理說。
「可以踩貓尾巴使牠叫!」C紀子提出這個意見時,福爾摩斯張開嘴巴吼叫。
「我說說而已,何必那麼生氣?」C紀子的心情很好,說道:「這隻貓好像真的
懂人語!」
「這樣吧!大家都演奏,沒有聽眾也不好,分成二人一組好不好?」麻理說。
「誰跟誰一組?」真知子問。
「那就用抽簽來決定。不管跟誰一組都不能埋怨。」
「總共七個人,有一個沒對手啊!」
「誰說的?有八個人哪!」C紀子望著片山。
「我不行!」片山慌忙說。「我連口琴也不會吹!」
「總會點甚麼的吧,譬如吹口哨。」
「我不會吹口哨!」
「那就唱歌吧!」
「我唱歌五音不全!」
「世界上有這種人麼?」C紀子露出嚴肅的表情。
「好啦。先抽簽再說吧!」麻理趕緊說,拿出紙巾撕成八塊,在每兩塊上做一對
相同的記號。
「請來抽簽。片山先生也請。」
難得有這般和諧的氣氛,片山也不想破壞。沒辦法,只好先抽一個簽。
「我抽到二分音符。」
其他人接著沉默地抽簽,沒有搭腔。
「誰是四分音符?」麻理問。
「是我。」真知子說。
「那就請多多指教!」說這話的是丸山才二。
「我的是八分音符的記號。」長谷和美說。片山暗裡鬆一口氣。他怕跟她同組,
搞不好又會被她勒脖子!
「我是你的同伴。」大久保說。
「好哇,你是我喜歡的類型呢!」長谷喊道。
麻理笑了。「長谷小姐,現在不是決定約會的對象喲。最後是十六分音符了。」
「是我。」古田武史說。
「我。」C紀子同時說。頓時全場沉默。牠們兩個互相瞪盯著對方。真是冤家路
窄……
「那麼,我和片山是一對了。」麻理紅著臉說。「我可能會手抖,演奏不出
來!」
「你是說給我們聽的吧!」真知子嘲笑她。
古田和C紀子似乎有話要說又吞回去,結果聳聳肩了事。
「那麼,午餐之後各組個別商量,晚飯之後開始演奏吧!」麻理如此宣佈,大家
都不反對。
「對不起,刑警先生。麻煩你把沙律遞給我好嗎?」大久保開始有點胃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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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樂章:優美如歌的慢板 6】
早餐過後,大家各自回到自己房間。片山和麻理又在無意之間留下來。
「真難為情。」麻理說。
「我願意當聽眾……」片山搶著說。
「不是這個意思。」麻理搖搖頭。「我不是故意出風頭……只是盡力而為吧
了。」
「你做得很好哇。大家都輕鬆下來了。了不起,你真的做得很好。」片山說。福
爾摩斯也喵一聲表同意。
「你也誇獎我?好高興。」麻理對福爾摩斯微笑,然後回復嚴肅的臉問片山。
「後來發現甚麼了嗎?」
「昨晚我守到通宵,結果誰也沒出現。」
「難怪你滿臉睏意。其實我好想代替你,可是我要練琴……」
「不必放在心上。這是警察的份內工作。」
「不過……」麻理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沒有人來拿錄音帶,犯人豈不變成是
我?」
片山楞了一下。說的也是,發現竊聽器的事,除了片山之外就只有她知道而已。
「我沒這樣想過。」片山說。
「你這樣子怎能成為好刑警啊!」麻理笑道。
「所以我不是好刑警。」片山點頭承認。
回到自己的房間,片山打電話回家。那個八點鐘的電話,竟由石津接聽,被片山
大罵一頓。然後事過天晴,片山吩咐晴美把竊聽錄音的事轉告栗原警長之後走向書
房。
他是想到,假如有人來拿錄音帶,半夜反而引人懷疑,不如趁白天,大家都在熱
心練琴的時候,而以早上十一點左右最恰當。這是他經過深思的結論。
他悄悄打開書房的門。沒有窗,很暗。開了燈,沒有改變的樣子。於是關了燈,
在沙發的背後坐下。
到底誰會來拿錄音帶?難道又是徒勞無功?
片山深呼吸一下。睡眠不足、黑暗、寂寞,帶來的結果是打瞌睡。若是擁有鋼鐵
意志的人還頂得住,而片山的意志卻是隨環境改變的黏土,不知不覺眼皮沉重起來。
「讓我睡一會,過後就能清醒的監視下去。」
他安心的接受這個解釋後,開始呼呼大睡。
甚麼時候醒過來?因看輕微的動靜?還是職業良心?抑或純屬偶然?總之,他醒
來了。伸個大懶腰,突然嚇一跳。有人在書架前,發出挪動書本的聲音。是誰?
那是撥弄錄音機的聲音,一定是在換錄音帶。對方應該是背向自己。只要爬起來
偷看一下就行了。
片山調整好姿態,慢慢從沙發背後探出頭來。無巧不成書。他口袋裡的電話傳呼
器突然嗶嗶聲響起來。
「別吵!」他罵了也無濟於事。正當他關掉傳呼器想站起來時,頭上被重物一
擊,當場失去知覺。
好像暈了沒多久。片山醒覺時,口袋裡的傳呼器還在響。不過,犯人已有足夠的
時間逃跑了。
書架上的錄音機跌在地上,裡面的錄音帶不翼而飛。
擊昏片山的是一本百科事典。
片山好不容易才爬上二樓接電話。晴美的聲音兇巴巴的飛出來。「你跑到哪兒偷
懶去啦?」
「我沒偷懶啊!」
「幹嘛那麼久都不來聽電話?」
「就是托你的福,竊聽犯才逃走!」片山憤憤不平地說明一切。他以為晴美會道
歉一番,不料她說:
「你真笨。這時應該先把傳呼器關掉呀!」
「找我有甚麼事?」片山氣咻咻地問。
「命案啊。」
「甚麼?」
「在朝倉先生的家裡,發現一具男屍!」
「真的?受害人是誰?」
「叫做須田的事務局長,樂團的。」
「甚麼樂團?」
「還用說嗎?朝倉先生的新東京管弦樂團囉。此外,聽說他是這次音樂比賽的發
起人。」
「哦。如果他是被人謀殺的話……」
「還不曉得是不是謀殺。因為屍體是突然冒出來的,就跟舞臺效果一樣。」
「屍體是冒出來的?」
「還有,屍體沒穿外套。」
「沒穿外套?他是裸體的嗎?」
「正好相反。他還穿襯衫打領帶──這點不重要。總之情況十分奇妙。」
「唔。可是,我不能離開這裡呀。」
「你不來沒關係。我只要借用福爾摩斯。」片山被她的絕句嚇呆了。晴美接著
說:「這是福爾摩斯出場的時候。栗原先生會來,我請他派人去你那兒一趟吧!」
「你幾時變成警方的顧問?」片山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諷刺的話。
晴美掛斷電話時,朝倉進來了。
「警方的車子該來的了。我不太清楚,這樣的事情發生時,我是不是不能外
出?」
「沒有的事。你只要把要去的地點交代清楚就行了。」
「那就好。」朝倉鬆一口氣。「我很忙。如果每次外出都要逐句交代,恐怕受不
了。」
「我到外邊去等好嗎?」
「好,我也去。我想這裡並不難找。」
這點晴美也有同感。朝倉的家是個豪華巨宅呢。
「還是有人留在屍體旁邊比較好。讓我出去等吧!」
「對不起。拜託了。」
晴美走出大門外。怎麼還不來呢?該來的時候了。
那個叫須田的因何被殺?說不定跟竊聽事件有關。剛才朝倉在電話裡告訴栗原,
只要問問事務局就知道哪一家工程公司施工。換句話說,裝修工程是由須田一手安排
的。當然施工期間,他一定經常在別墅出入。他有充份的時間安裝竊聽器。如果這就
是殺人動機的話……
須田那麼做,當然不是為自己。會不會是參賽者或是他們的父母委託須田做那件
事?
晴美在胡思亂想。須田為何死在朝倉家裡?又為甚麼突然倒在草地上?為何單單
沒穿西裝上衣?
晴美的鼻子突地蠢動。有燒焦的味道。猛然回頭,不由大喊一聲。
朝倉家的二樓正在冒煙,看到火焰,是從音樂室出來的。晴美衝進屋裡,遇到正
要上樓的朝倉。
「朝倉先生……」
「我剛發現,滅火器在那邊……」
玄關旁邊有個備用的滅火器。晴美抱它遞給朝倉,朝倉提著直衝二樓。
「先生,小心啊!」
「沒關係,這房子是耐火建築,那裡有黏接劑才會燃燒!」朝倉很鎮定的上去
了。適時傳來警車的笛聲。
「幸好馬上把火滅了。」栗原說。
「這種事還是第一次發生。」朝倉望著正在檢查屍體的驗屍官說。
「這種事不需要太多經驗。」栗原開玩笑地說。栗原的專長是處理兇殺案。所以
即使和大指揮家在一起,他也不再覺得自卑。而且一聽說有命案,他就興奮不已。
「聽說須田是事務局長?」
「是的。這次的比賽由他負責處理事務方面的事。」
「哦。那麼說,關於竊聽事件他也可能有份參與了。」
朝倉苦著臉說:「我不願意那樣想……不過,他應該做得到。」
「不必擔心,搜查時我們會考慮萬全之策。」
「拜託了。我的立場是不希望牽連在這種事情裡面。」
「我明白的。」栗原點點頭。「這裡住了些甚麼人?」
「目前只有我和傭人。妻子分居了,孩子不住這裡。」
「哦。那麼,須田為何會在這裡?」
「我不曉得。我記得沒叫他來。」
「唔。看情形要把那名女傭人叫來問問話了。」
女傭三十多歲,外表看來毫不起眼。
「你叫廣川克代?」栗原問。
「是。」她用細小的聲音回答。
「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大概三年左右吧。」
「你覺得做得怎樣?」
「很好哇。」廣川克代的回答好像是在談別人的事。
栗原獲得朝倉的許可,在客廳裡問話。
「先生不在這裡,希望你說實話。昨天,那個叫須田的人有沒有來過?」
「這個……」廣川克代吞吞吐吐的說。「你能夠不告訴朝倉先生嗎?」
「我答應心你。」
「昨晚他來過了。」
「來找朝倉先生?」
「不,他來找我。」
栗原睜大眼睛。「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對不起。」
「不,這點跟我們無關,沒關係。那麼,他是幾點鐘來的?」
「十點左右。他說先生跟一位年輕小姐在一起,今晚大概不會回來的。」
「哦。常常都是這樣的嗎?」
「是的。先生很快就能勾搭上……」廣川克代說漏嘴,慌忙假咳一聲。「總之,
我們洗過澡,就到睡房去了。」
「你的房間在樓下的最靠裡邊吧!」
「是的。不過,昨晚我們到二樓先生的房間去!」
「二樓?為甚麼?」
「我的房間太小,床又窄……不過,我通常早起,事後一定收拾乾淨!」
「原來如此。」栗原點點頭。「然後呢?」
「昨晚半夜十二點左右,我聽到先生的車聲,嚇得跳起來。」
「朝倉先生回來啦?」
「是啊。我趕快整理好床舖,叫他找地方躲起來,我就下樓去了。」
「然後呢?」
廣川克代哭喪著臉說:「然後我就沒再見到他,想不到死了……」
「唔。先生一個人回來?」
「不,跟一個女人在一起。不過不是須田所說的『年輕女子』,而是中年女
人。」
朝倉真是忙碌。栗原有點後悔當初為何不做指揮家。
「後來呢?」
「先生喝了點酒,馬上就帶那個女人上樓。我一直沒見到須田,以為他早就離開
了。」
「不過,如果他是從玄關出去的話,門是開著的囉。」
「我一直沒上鎖。我怕偷偷摸摸的出去時,開鎖的聲音會被聽見,所以沒有鎖門
就睡了。」
「然後發生地震?」
「是的。那時我嚇得要死,坐在床上發抖。」
「地震時,朝倉先生有沒有下樓?」
「沒有。地震之後,我的心情恢復平靜,就上樓去,來到先生的房間外邊,正想
問一問,好像……沒甚麼,我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所以……」
「所以你就放心的下樓去。之後呢?」
「然後一覺睡到天亮!」
「早上幾點起床?」
「通常是七點左右,今早也是。」
「朝倉先生幾點起床?」
「不一定。看情形而定,大致上是十點左右。」
「今早那個女人幾時離開?」
「不知道。我起來時已經走了。」
「哦。對了,你曉得須田的西裝外套嗎?他的屍體被發現時並沒有穿外套,你曉
得放到那裡去啦?」
廣川克代想了一下,搖搖頭說:「不可能的。當時我催他快點躲起來,然後我先
離開睡房。那時他已經穿上外套了。」
這麼說來,西裝外套到哪兒去了呢?栗原嘆一口氣說:「這是一件不幸的事。
好,如果有甚麼,也許還會再來問你。」
「是。」廣川克代站起來,準備離開,栗原又叫住她。
「等一等。最近他有沒有對你說可能會拿到一筆錢或已經拿到錢之類的事?」
「你說須田先生?」廣川克代有點驚訝。「不,他一直很窮,有時我還要給點零
用錢他花呢!」
「這麼說,對不起,你們沒有金錢上的糾葛囉!」
「嗯。須田光是扶養妻小已經竭盡全力了。我是獨身女人,平日又不太花錢,所
以……」
「我明白了。謝謝你。」
剩下一個人時,栗原不禁自言自語:
「愛人死了,她竟然無動於衷似的……」
客廳的門打開,根本刑警出現了。
「警長!南田老爺子的工作完畢了。」
南田驗屍官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吞雲吐霧。
「怎麼樣?」栗原問道。
「好大的房子。當指揮家很賺錢嗎?我也去做指揮家可也!」他每次都這樣閒扯
一番,才肯進入正題。
「奇怪,你的想法跟我一樣!」
「胡說。我知道你想在一幢大房子裡養很多女人。」
「那你呢?」
「我?我想造幾幢小房子,讓很多女人分開住!」
「別開玩笑了。怎樣?閣下的診斷如何?」
「我不想讓你失望。不過,死因卻是心臟麻痺!」
「甚麼?」
「解剖以前無法確定,但他可能本來就有心臟衰弱。」
「那就不是謀殺了?」
「先別失望。被人嚇死也是謀殺呀。」
「死亡時間是幾時?」
「沒看到病歷不能確定,大概是昨晚半夜吧!」
「哦?」栗原沉思片刻。「死人為何突然從庭院裡冒出來?」
「那個不關我的事。好了,明天見吧!」南田在煙灰缸裡把煙蒂揉熄。「喂!府
上的顧問來了!」
「顧問?」
「牠在草地上四處嗅著。也許被牠找到甚麼。」
回頭一看,有個黑與褐色相間的背部正在草地上慢吞吞地移動。不必設,那是福
爾摩斯。
「對不起。是我拜託根本先生把福爾摩斯帶來的。」晴美遠遠的喊著說。
「哦,沒關係。也許貓小姐比較幫得上忙。」
這個時候,片山也許正在打噴嚏了。
「警長!」根本刑警走過來。「我看過二樓了。」
「怎樣?」
「燒壞了腳架。跨上棚架的踏板跟黏接劑一起燒了。」
「踏板?就是跌落在屍體旁邊那個吧!」
「那是兩邊燒剩掉下去的。本來放在兩支鐵管之間,沒有固定,中央部份燒毀了
當然往下掉……」
「是嗎?難怪屍體就在踏板下面。」
「那就奇了。如果屍體從上面掉下來,應該掉在踏板外邊才對!」
「如果屍體是在踏板上,燃燒時才掉下的話……」
「那是不可能的事。」晴美插嘴說。「我先發現屍體,走出門外等警車時才失火
的。」
「哦。所以屍體才沒有被火燒過的痕跡!」
「我在發現屍體前,看過二樓的棚架,那時並沒有屍體的影跡。」晴美說。
「不管怎樣,如果不是謀殺就無關重要了。」栗原說。
根本嚇了一跳。「不是謀殺案?」
「根據南田的診斷,他是死於心臟麻痺。雖然屍體突然出現是個謎,一旦不是謀
殺案,調查也是白費心機。」栗原已經失去查案的熱心似的,顯得意興闌珊。
「根本兄,你看這個……」一名刑警拿著一塊燒剩的布塊走過來。
「好像是外套的樣子。不錯,這是袖口,還有鈕扣。換句話說,只有外套留在棚
架上面了。」
晴美拼命回想當時眺望棚架的情形。當時棚架上面亂糟糟的,堆著一些黏接劑的
罐子和木扳碎片,但不記得有見到男人的外套。她不敢肯定沒有,可是有的話應該有
印象才對。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走到離屍體更遠的草地上,然後抬起頭來,嘴裡銜著一樣物
體。晴美走出草坪。
「發現甚麼?鈕扣!不是那件外套的麼?同樣形狀,只是大一點,可能是西裝前
面的鈕扣。不過,光是找到這個有甚麼用?」
福爾摩斯焦急地叫了一聲,彷彿是說:你還不懂?急死人啦!
晴美突地想到甚麼,恍然說道:「我懂了。」
「怎麼樣?」根本刑警走過來問。「咦,好像是那件外套的鈕扣。」
「是的。不過,你覺得奇不奇怪?剛才的鈕扣被火燒焦了。這個鈕扣卻完整得
很。」
「說的也是。」
「而且,它不是掉在棚架下面,而是外側之處。」
「確實奇怪。不過,既然不是謀殺案,輪不到我們出面了。」
晴美看著根本走開,聳聳肩說:
「即使不是謀殺案,謎就是謎。你說對不對,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不會說人語,只是喵了一聲,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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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樂章:活潑的快板 1】
吃過午飯後,各組依照早上的約定,開始在客廳裡為晚間音樂會的事協商。
形同水火的古田武史和C紀子,雖然坐在一起,彼此都不講話,甚至扭頭不看對
方一眼。
麻理看不過眼,對他們說:「拜託你們兩位,頂多只有三天而已,讓我們愉快地
迎接決戰好嗎?」
「只要有他在,我就不會愉快!」C紀子說。
「嘿,我以為你有冷感症哪!」古田頂她一句。
「你說甚麼?」
「冷靜一點!」片山說。「難得今晚大家有個愉快的音樂晚會,你們兩個就懂事
一點……」
「我知道。只要她不搞花樣,我很願意合作的。」古田說。
「你說我搞甚麼花樣?真是……」C紀子怒沖沖的說。
「C小姐!」麻理慌忙打圓場。「總之,請你們先決定演奏甚麼吧。算是看在我
的份上,好不好?」
「我演奏甚麼都可以。」C紀子聳聳肩說。
「我也是,二重奏都無所謂。」
「喲,你有一首最適合的曲子呢,『閃亮的小星星』!」
「你有高價的小提琴做展示品,不如來個猜價錢的問題遊戲吧!」古田反脣相
譏,C紀子哼了一聲。
幸好他們不再開口,各自上樓去了。其他的組別,包括真知子和丸山、長谷和大
久保,不時傳來笑聲。
「我們也來商量一下吧!」麻理說。
「哦。那麼,去你的房間,怎樣?」
「我的房間?好的。」麻理有點困惑的點點頭。
二人上樓梯的途中,麻理問道:「小貓咪到哪兒去了?」
「他辦公事去了!」片山說。
「噫,真有意思。」麻理笑起來。「請吧!」
麻理推開那道經過特別改造的隔音門。房間相當寬敞,室內重新裝修過,住起來
應該很舒適。還有雙人床、書桌,中間擺了一個樂譜架。
也許是朝倉的構思吧!桌上擺著卡式錄音機,可將自己的演奏錄起,再放給自己
聽。
「真是好房間!」片山由衷佩服地說。
「可以說是理想環境。」麻理坐在床邊。「不過,人類實在太奢侈了。我覺得在
狹窄而不自由的環境裡,反而更能努力練習。」
「新作品的練習進展如何?」
「你問這個是違反規則的,我要逮捕你!」
「我是局外人,而且不懂音樂呀!」片山苦笑不已。
「為甚麼提議在這裡商量?」
「其實我想搜搜看有沒有竊聽器。我把犯人搞丟了。」片山把差點見到犯人的來
龍去脈說了一遍。
「因此我知道你不是竊聽犯!」
「是啊。我知道你在哪裡埋伏,不可能自投羅網的跑去換錄音帶。」
「正是如此。犯人現在知道事跡敗露了,我去監視也沒作用。所以我想先把竊聽
器拆掉。萬一被人發現而引起騷動,精神受到刺激就不好了。」
「是的。大家都很神經過敏了。」
「我想先在你的房間找找竊聽器。一定是裝在同樣的位置上,只要找到一個,其
他房間就簡單了。」
「可是甚麼時侯拆?大家都在房間裡呀?」
「吃晚飯的時候。我不在,他們不會覺得奇怪的。」
「咦,你倒頂聰明的!」麻理讚一句。
片山不知是喜是憂,心情十分複雜。
「開始找吧!應該沒有時間藏得太隱秘。會在甚麼地方呢?」
「好像很有趣,我也來幫忙找找看!」
「拜託。這時要是那個傢伙在這兒就好了……」
「那個傢伙?」
「我的助手哇。」片山想,福爾摩斯聽到了一定生氣。
二人翻箱倒篋的在床氐、桌後、燈上、椅下、壁畫後面逐一檢查過,一無所獲。
「媽的,找不到!」片山站起來嘆息。
「可真不容易找呢!」
「不可能已經拆掉了,犯人沒有那麼多時間。」
「也許是午飯的時候拆的……」
「不,沒有人離開那麼久。我留意到,最多去洗手間,很快就回來了。」
「不過,既然已經不再使用竊聽器了,管他去!這樣來找都找不到,他們不太可
能偶然發現的。」
「說得也是。」遇到挫折馬上氣餒乃是片山的壞習慣。「那麼,我不打攪你練琴
了。」
「我們還沒商量好呀。」
「不過,我真的不懂……由你決定好了。」
「你不要逃避嘛!」麻理說完,坐在床邊,突然掩著臉哭起來。片山嚇呆了。剛
才她還高高興興的……
女人真難侍候。想哭的時候應該事先露出要哭的表情預告一下,他才能在她哭出
來之前溜之大吉呀!
「你……哭泣……對身體不好,對心臟不好的!」他是說自己的心臟。「冷靜下
來……不要激動。」
這樣不知所措的安慰法,當然不會有效果。
「這樣會損失水份和鹽份的。」
難道不能說得更動聽一點嗎?片山覺得自己真沒用。他生平最怕女人哭。如果能
夠躲開哭泣的女人,他願意從窗口跳下去。不過首先他要克服懼高症的難題。
嚶嚶而哭的麻理,突然抬起頭來,笑了。片山呆住。
「怎樣?假哭是我的拿手特技之一呢!」她還得意洋洋地笑起來。
「嚇我一跳。我還想叫救傷車來……」
「誰也不知道我有這項特技。你要保密哦!」
「好。」片山終於微笑答應。
「我從小就這樣做。」麻理說。「小提琴的練習很辛苦,連續幾小時不停的練琴
、練琴,有時累得很想休息,我就突然搬出絕招哭起來,通常媽媽會讓我休息一
下。」
「那麼嚴重?」片山淺坐在椅子上。
「這是肯定了的模式。媽媽要我替她實現未完成的夢,而我的夢又如何?其實小
時候,我也有孩子所憧憬的夢,想做空中小姐或護士。可是,以後就只有小提琴、小
提琴,一直往這個目標前進。」
「可是你來到這個境地了,證明你有才華呀!」
「我也自認不是沒有才華。可是,才華不是單靠訓練就能發展的東西。如果把才
華擺在固定的容器中,太多就裝不下了,若是硬塞只會變形而已!」
「你是認為自己的才華有限度?」
「不曉得。我連想這個的時間都沒有。自從來到這裡,我才開始想這個問題。」
麻理笑笑。「真是諷刺。我是為了競爭而來這兒的,卻在胡思亂想無謂的事……」
「人難得有機會一人獨處啊!」
「就是啊。過去練琴的時候,總有母親或老師在身邊。即使一個人練琴,還是意
識到母親的眼睛在盯著。來到這裡,我才真正脫離母親的監視,剩下我和小提琴。」
麻理突然站起來,拿起小提琴,把它挾在下顎上,輕輕地滑動琴弓。小提琴似乎
變成了她身體的一部份,十分協調穩重。
「你想聽甚麼曲子?」
「可以嗎?」
「只要跟決賽的選曲無關就可以。就拖它當作是今晚要演奏的曲子吧!」
「太好了。那麼……請設法演奏容易了解的。」
遲鈍如片山者,還是有欣賞優美音樂的感性。他不知道曲名是甚麼,不過曾經聽
過。哀傷的旋律瀰漫了整個空間。那不是琴弓摩擦琴弦所發出的聲音。好像是從小提
琴──不,麻理身上送出的美妙音波產生的共鳴。她那白皙的長手指像被指板吸住似
的來回移動,琴弓就如呼吸一般自然地上下滑落。
片山聽得入了神。不是入神,而是音樂重重包圍住他,滲入他的身體裡面。
曲子在細膩的顫音中逐漸消失,餘韻變成無形的漩渦在室內盤旋裊繞……
「美妙極了!」片山鼓掌讚美。麻理像在舞臺上似的鞠躬回禮。
「冠軍非你莫屬!」
麻理笑起來。「哪裡。這點雕蟲小技大家都做得到。」她紅著臉,卻很興奮地
說:「不過,為一個人單獨演奏真是美妙。這是我的第一次經歷!」
「為一個人?」
「嗯。為一個特定的人。因為你在聽,我才演奏得這麼好。」
「那真榮幸。」片山微笑。但他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因為麻理放下小提琴和弓,
向他走過來。
不祥的預感生起,片山的腦子亮起預告緊急事態的紅燈。以前也有女性向他靠近
時的類似情形發生。
雖然無法估計她的步伐是時速幾公里,不過前進的速度和眼神,卻與以前遇過的
女性有奇異的共通之處。如果研究之後向學術界發表,也許會引起轟動。
若在平日,片山必然一直後退。可是這次不行。因他坐在椅子上,椅背擋住他的
去路。現在又來不及拆椅背了。
正當驚慌失措時,終於發生相撞事件。麻理彎下腰身,在他的脣上親吻起來。
片山覺得快要暈倒了。麻理上前擁抱他。如果他也回抱麻理就沒事了,他卻任由
對方壓下來,於是椅子傾斜,俄頃之間,兩人一同剛在地上。
當然,地板上鋪著柔軟的厚地氈,他們沒有受傷。
站起來後,他們面對面相望。麻理噗嗤一聲笑起來。
「對不起!」
「不,我無所謂。大家都太緊張了!」片山鬆一口氣。
「不是的。」麻理毅然說道:「不要把我和長谷小姐混為一談。其實,打從第一
眼看到你時,我就愛上了你。」
片山想:假如晴美在場,一定對他另眼相看!
「我快三十歲了,是個微不足道的刑警,分不清二分音符和四分音符的差別。在
你這樣的音樂家眼中看來,我是個難以置信的非音樂的音盲啊!」
這一番話有點條理不通。不過,男女之間的關係大致如此。片山曾經失戀好幾
次,他有自知之明。
「我又不是要你跟我結婚!」麻理在床邊坐下。片山有了教訓,這次站得挺直。
「如果我說要結婚,媽媽會殺了我!不,說不定先殺你!」
「你還年輕,還有更多機會讓你展示才華!」
「我……第一次談戀愛。」麻理的視線投向地面。「以前我連交男朋友的時間也
沒有。每天的時間全為小提琴分配,除了練琴還是練琴……」
「今後,你會有無數的機會談戀愛!」片山誠懇地說。
麻理停頓片刻,說道:「我跟史坦威先生學過琴。這次的比賽就是用他的名字主
辦的。他是個偉大的音樂家,體格魁梧,人品大方。聽過我的演奏之後,他說:『你
大概沒有談過戀愛』。又說:『沒有戀愛過的人,演奏不出小提琴真正的聲音。它不
會如歌如泣……』」
「我能幫上一點忙就好了。」片山微笑著說。
「你的人真好。陪我睡覺好不好?」
片山嚇得跳起來。「怎麼可以?其實……我並不是討厭女人,你的魅力也是……
不過,這是兩回事!」
「原來你很保守呢!」
「對。所以妹妹時常為我打氣!」
「你是說晴美小姐?你有那麼漂亮的妹妹,挑女人的眼光當然嚴格了。」
「不敢當。」片山說。這時,口袋又嗶嗶響了。
「啊,我的電話。那麼失陪了……」
「今晚的事交給我吧!」
「一切拜託了。」片山走出麻理的房間時,不住喘氣。
「哥哥!」是晴美打來的電話。她把事情梗概講了一遍。
「他們說不是謀殺案,根本不想調查。氣死我了!」憤憤不平的嘮叨一頓才說:
「你那邊沒發生命案嗎?」
「不要亂講不吉利的話!」
「有沒有不尋常的事發生?」
「呀,沒有哇。就跟平常一樣!」
「跟平常一樣?」
「是的,我又要失戀了!」
「你在胡說甚麼呀!」
「沒甚麼……等一等!」片山豎起耳朵。他聽到咚咚聲。「好像有事發生了。待
會我再打給你。」
掛斷電話後,片山衝出走廊。其他房門也打開了。
「那是甚麼聲音?」長谷和美問。
「大久保先生的房間傳出來的!」麻理說。她這麼一喊,大家才發現只有大久保
的房間緊閉著。
片山衝過去開門。房裡亂七八糟。書桌翻倒了,錄音機摔在牆邊,樂譜架也倒下
來,樂譜掉得滿地都是。
然後,連小提琴也被殘忍地摔個稀爛。
唯獨不見大久保的人影。
「大久保君!」片山高聲喊。只有在浴室裡。他急忙過去把門打開。
大久保回過頭來。披頭散髮的,眼睛睜得老大,惘惘然地望著片山。
「大久保君,你沒事吧!不能這樣!」
片山狂喊。因為大久保的右手握住一把銀色的剃刀,刀刃對正左手腕。
「交給我!」片山伸手過去。剃刀揮動,立刻鮮血迸流,滴在磁磚地上。
「傻瓜!你想幹甚麼??」片山捉住大久保握剃刀的手。接著,古田和丸山相繼
衝進浴室。片山一面設法摔掉剃刀,一面喊道:
「替他止血!綁住他的手臂!」
孔武有力的丸山制服了掙扎的大久保,古田用毛巾紮緊他的上段胳膊。
大久保突然暈過去,全身癱瘓下來。片山正在奮力跟他的右手格鬥,因此失去重
心,往前撲倒。他來不及驚叫,已經一頭栽進盛滿水的浴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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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樂章:活潑的快板 2】
救傷車的警笛聲去遠了。片山渾身濕淋淋地站在門口目送它離去,然後打個老大
的噴嚏,急忙回到房裡。
全體在客廳裡集合,唯獨缺了植田真知子。大家都不說話,沉默地承受著沉重的
空氣。
「刑警先生,你冷不冷?」古田說。「這裡有暖爐,你過來這裡坐吧!」
「謝謝。」片山說。
雖是電暖爐,然而火力不強,不過總比沒有的好。
「你沒有替換的衣服嗎?」麻理擔心地問。
「我妹妹等一會就送過來……」片山吐一口大氣。
「大久保一定是無法忍受這種緊張!」古田說。
「好可憐。」丸山說。「他看來太神經質了。」
「我認識他。」C紀子的語調反常態的深沉。「我在其他比賽見過他。他很努力
求上進,就是家庭窮,不允許他繼續學小提琴。如果他不能在有名的比賽中獲勝,只
有放棄小提琴了。以學年來看,恐怕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他這樣想就更焦急,以為自己比別人落後……其實大家都一樣!」長谷和美
說。
C紀子望望古田說:「應該由你代替他!」
古田居然不慍不怒地說:「是啊,我也這麼想。」
「我真不明白。」麻理像在自言自語。「有貝多芬和莫札特的音樂還不夠嗎?音
樂是為甚麼而存在?為誰而存在?為了音樂而發神經甚至尋死……一定是甚麼地方搞
錯了!」
「說的也是!」古田點點頭。「音樂的力量是有限的。德國納粹那夥人不也對貝
多芬感激嗎?音樂嘛,我想是為音樂學校的經營者而存在的!」
片山大吃一驚。他沒想到古田是個虛無主義者。
「那實在太悲哀了!」麻理說。「我們到底在這裡幹甚麼?」
「這就是現實。競爭勝利的人,要別人聆聽自己的音樂!」C紀子說。「大久保
先生是個可憐的犧牲者……」
有個聲音進來打斷她的說話。「各位真是偉大!」原來是真知子從門口進來。
「在我只是認為減少一名競爭對手而已!」
「真知子!」麻理驚愕不已。「你是說真心話嗎?」
「不錯。大家心裡不也是這樣想麼?如果可能的話,希望最好減少幾個呢!對不
對?」
一陣難堪的沉默持續著。丸山說:「你一定勝利!」
「謝謝。我想我一定勝利!」真知子說。
市村智子出現了。「刑警先生,你妹妹來了!」
片山走到玄關,看到晴美和福爾摩斯在一起,還多了一份「臨時增刊」。
「晚安!」石津笑嘻嘻地說:「晴美小姐叫我送她來這裡。」
「是你要求她讓你送她來的吧!」
「哥哥別說這麼多,趕快換衣服去,不然你會感冒!」晴美把一個手提紙袋遞給
片山。
「好吧!啊,市村女士,對不起,麻煩你帶他們去書房,拿點吃的給他們吧!」
「是。兩位可以在這裡一起吃晚飯!」
片山還沒開口拒絕,石津已經搶著說:
「好極了!我的肚子餓得要命!」
片山換好衣服回到書房時,麻理和晴美正在聊得很愉快。
「哥哥,你早來一步,就可聽到麻理小姐說的有趣故事了!」
「甚麼故事?」
「有個現代唐璜在追求麻理小姐的故事!」
「喂!開甚麼玩笑!石津呢?」
「大概上了廁所吧!」
「那位刑警先生也來啦?」麻理問。
「他在追求我妹妹,一直跟在後面跑!」
「我哥哥就像嘮叨的父親,一直盯著妹妹!」晴美說。
恰好石津開門進來。「這房子好大,去廁所要走一千米!」他誇張的說完,才發
現麻理。
「上次謝謝你陪我一起跑步!」麻理向他致意。
「哪裡哪裡。你母親平安無事就好啦。」石津不小心說溜了嘴。
「我母親?她怎麼啦?」麻理的臉色猝變。
「沒有……沒甚麼,沒有生命危險!」石津愈說愈糟。
「告訴我!發生甚麼事?」
「麻理,不要激動!」晴美安慰她。「你母親掉到水池裡邊去了。」
「水池?那個公園的水池嗎?」
「是的。」石津說:「她在夜裡散步,一不小心……」
「不可能!我母親不會……」
到這時候隱瞞更糟糕。於是片山說了出來。
「其實,她是被人推下水的。不過,她堅持說是自己掉下去的。也許不想擾亂你
的心情吧!她吩咐我們絕對不要讓你知道這件事!」
「不,沒關係。」麻理靜靜地說,心情已歸復平靜。「幸好你們告訴我。我也要
說,母親一定是被人推下去的!」
「你知道犯人是誰?」石津緊張的拿記事簿來。
「一定是……那個自稱是我親生媽媽的人!」
片山、晴美和石津三人面面相覷,莫名其妙。
「親生媽媽?」晴美驚訝地問:「那你現在的母親……」
「母親說,那女人是個瘋子。大概三個月前在我面前出現,口口聲聲說我是她的
女兒……」
「我知道了!」晴美想起來。「那次到酒店餐廳來的那個女人!」
「哦,那次你看到她了?」
「那時我就覺得她很奇怪,所以記得。」
「她不斷打電話來,或者在我家附近徘徊。我母親一定是被她推下去的。不然母
親必然說出兇手是誰。她怕我擔心,所以不講出來。」
「看來也要派人保護你母親了!」片山說。「石津!那是你的管區吧!趕快通知
一下,請人到櫻井家附近加強巡邏!」
「知道!電話在哪兒?」
「我的房間裡。這是鑰匙……不,我也去好了。」
片山把石津帶上二樓去。跟目黑警署聯絡完畢後回到書房,不見晴美,只有麻理
出神地呆坐在沙發上。
「啊,晴美去找小貓咪去了!」麻理說。
「那麼我去找晴美……」
石津出去以後,片山關上書房的門。
「你沒事吧!」他問。
「嗯……只是有點疲倦。」
「我能了解。不過不必擔心。我們已經聯絡警方,派人好好保護你母親了。」
「對不起,麻煩了你們。」
「不要這樣說,你只要在決賽時全力以赴就行了。」
「我覺得……十分厭煩。」麻理垂下頭去。「大久保自殺不遂、母親遇到意
外……那個奇怪的女人是在我決定參加比賽的差不多時期出現。我想一定有所關
連。」
「為了擾亂你的情緒嗎?」
「她這麼做,為了贏取勝利嗎?」麻理說。「我變得不明白,勝利以後所得到的
和所失去的東西,哪一樣多?」
麻理的眼角掉下一顆眼淚。那不是演技的眼淚。
片山沉沉入睡。半夜了,睡熟是當然的事。但是以他一個身負保衛重任之身而
言,實在不應該睡得太熟。
幸好片山有個寶貴的鬧鐘,就是福爾摩斯。也許睡得不深沉,或是感覺太過敏
銳,一有聲音動靜牠就會醒過來。
片山有恃無恐,所以才敢安然入夢。
第四天晚上。已經過了半夜,乃是第五天的凌晨兩點鐘左右。片山覺得有個涼涼
的東西觸摸他的臉頰。
「不要吻我……」他還在迷迷糊糊的說夢話時,這次耳邊傳來一聲「喵」,立刻
醒來。
「福爾摩斯,是你呀!」片山打個大哈欠。「要吃早餐了嗎?」再看看時鐘。
「才兩點鐘!太過份啦!」
福爾摩斯不理他,朝著門的方向短促的叫一聲。
「甚麼?有人在外面是嗎?」片山在睡衣外面披上晨褸,嘴裡唸著冷,然後輕輕
打開房門。
走廊很暗,幾乎看不到盡頭。當他定睛看著的時候,發現有個蠕動的黑影。
有人!片山緊張起來。人一緊張,睡意就清醒了些。他摔摔頭,揉揉眼睛,凝神
注目。適應黑暗之後,看到一個人的輪廓。
可是那人太胖了。住在這裡的人有哪個長得那麼胖?
然後那人的頭部往左右分開。原來是兩個人,所以看起來很胖。不過,除了頭以
外的部份還是黏在一起,就像一對連體嬰的側影。
仔細一看也不奇怪,一對男女在擁抱而已。有時頭部融成一體,不過是嘴脣相
觸,正在進行人類誕生以來執行次數最多的儀式吧了!
到底是誰跟誰在擁吻?男的方面,大久保已不在,不是古田就是丸山。女的方面
呢?植田真知子是練琴狂,那就是長谷和美或C紀子。還是──櫻井麻理?
不會是她!不可能是她!雖然片山不敢以她的情人自居,但一想到女的可能是麻
理時,心裡竟不能平靜,酸溜溜的很不好受。這個算是男人的自私心理作祟吧!
他雖在意,但又不敢貿貿然跑上前去看個究竟。他決定保持紳士風度,毅然關上
房門。
「福爾摩斯啊!」片山說。「你也是女的,該說是隻好奇心很強的貓吧!下次可
別為這種事叫醒我!」說完上床睡覺去。福爾摩斯露出一個「隨便你吧!」的表情,
輕巧地跳上床,在片山腳下蜷成一團。
當晚,福爾摩斯平安地睡了一覺,沒被睡相很壞的主人踢下床。只有風聲在黑夜
裡低吟,別墅在沉默中假寐。
終於,天亮了。事件是在凌晨五點半鐘被發現的。
咚咚咚的敲門聲,以及福爾摩斯的尖叫聲組合成強烈的立體聲,把片山從床上震
醒。
「刑警先生,不好了!」市村智子的聲音。
片山一邊穿晨褸一邊開門。
「發生甚麼事?」
「不好了!書房裡──有個女人──死了!」從市村智子的話中,可以充份理解
事態有多嚴重。
片山衝下樓去,福爾摩斯緊緊跟隨。片山走向書房。書房的門虛掩著。一踏進
去,片山立刻眉頭一皺。很熱。裡面熱得像蒸籠。
書房中央,有個女人倒在地上。穿大衣,五十歲或不到,一眼就看出已經死了。
胸膛上插著一把刀,正中心臟位置,很少人在這種情形下還能活。
令片山驚愕的不是屍體。剛才已聽市村智子說過,所以不意外。他所驚奇的是造
成書房異常酷熱的原因。即是屍體對面並排著四部發著紅光的電暖爐。
「這是怎麼回事?」片山本能的退出書房一步。
「怎麼辦?」市村智子追上來問。
「對不起。請你站在這裡,不准任何人進入。我要去跟警局聯絡。」
「好,我知道了。麻煩你啦。」
「福爾摩斯,你也留在這裡吧!」說完,片山一個人衝上二樓,在走廊上遇到穿
著睡褸的古田武夫。
「發生甚麼事?我聽到嘈雜的腳步聲……」
「命案。」片山說。「兇殺案!」
「兇殺案!」古田瞪大眼睛。「誰被幹掉了?」
「不認識的女人。你留在房裡,待會再通知你。」
片山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話筒。
終於發生命案了。還以為躲在這裡可以避開命案……
片山跟警局聯絡後,急忙換衣服。當他出到走廊時,發現全體集台在走廊裡。看
來是古田把大家叫起來的。
「刑警先生,誰被殺了?」
「用刀還是用槍?」
「男人?女人?」
「兇手是誰?」大家七嘴八舌的追問。
「現在還不知道。既然大家起來了,還是換好衣服再出來吧!警察馬上就到!」
片山走下樓梯時,聽到真知子在喊:「比賽不成問題吧!」──不愧是比賽狂,
片山心想。
「片山先生!」麻理趕上來。「被殺的是怎樣的人?」
「五十左右的女人,穿著大衣……」
「讓我看看她的臉!」
片山遲疑一下。「死人的臉看起來不太舒服的!」
「沒關係。我想看一看!」
「好吧!你跟我來。」
片山回到書房前面,用手帕包著把手開門。他為裡頭的熱氣皺著眉頭,盡量避開
屍體,過去把暖爐的掣關掉。
「太熱了,把門打開吧!」片山搖著頭說。
麻理戰兢恐懼的往裡面窺望,見到倒在地上的女人。
「就是她!那個自稱是我生母的人!」
「真的就是她?」
「對,不會有錯。」
可是,那個女人怎會找上這裡來?為甚麼死在這裡?那些電暖爐又是怎麼回事?
片山有如墜入五里霧中,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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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樂章:活潑的快板 3】
「終於來了……」栗原看到現場後這樣說。他想裝出遺憾的表情,卻禁不住欣喜
之色。
「那些暖爐是怎麼回事?要拍賣嗎?」
片山把情形說明一遍。栗原點點頭說:
「這是為了搞亂死亡推定時間,顯而易見。」
這點連片山也想到。「可是,為何將暖爐擺在這兒不拿掉?」
「大概忘了收起來。」栗原隨便亂說一個可能令他被推理迷殺死的簡單理由。
「還有一點熱氣沒散哪!」
「是的。剛才就像大熱天在柏油路的散熱一樣。」
「總共四部。全是這裡的東西嗎?」
「這個……市村女士。」片山不敢有定,把市村智子叫來。
「是的。全收在那邊的櫥裡。」市村智子解釋說。「現在的季節,一到晚上就會
轉涼的關係。」
「請你把發現的經過說來聽聽。」栗原說。
「是。我……今天早上五點起床。」
「平日也是這樣嗎?」
「不,平日是六點。我想做點特別的早餐,因為每天吃的都大同小異,我怕他們
吃膩了。」
「哦,所以你提早在五點起床。然後呢?」
「我來到書房時,剛好五點半。因為飯廳裡的茶杯可能還擺在客廳裡沒收拾,我
就過去收了。」市村智子輕咳一聲,接下去說:「不過客廳裡沒有杯子,我就空手回
來了。可是發現書房有燈亮著。我想自己並沒有忘記關燈,因此跑進來,一打開房門
就……」市村智子說不下去。
「我明白了。」栗原點點頭。「這裡鎖門戶的情形怎樣?」
「我在睡前全部仔細查看一次。」
「那是幾點鐘的事?」
「通常是十一點。有時會遲些,不過不會超過十一點半。」
「原來如此。今早有沒有檢查過?」
「沒有。早上我沒有逐一去看。」
「說的也是。這裡又不是監牢!」栗原是想說點笑話,但在屍體面前似乎有點說
不過去。市村智子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你有沒有見過這個女人?」栗原又問。
「沒有。完全沒有印象。」
「是嗎?好的,可以了。」
市村智子走了兩三步,回頭問道:「我可以預備早餐給大家吃了嗎?」
「當然可以。請隨意!」
「這件事,會不會造成比賽暫停或取消?」
「這個嘛,我會盡力做到不讓這種事情發生。」
「拜託你了。大家都拼命努力,如果前功盡廢的話……」
市村智子走開後,栗原摸著下巴俯視屍體。
「怎樣?警長,會不會影響比賽?」片山問。
「怎麼說呢?」栗原搖搖頭。「如果參加決賽的人涉嫌在內,事情就會變得微妙
複雜了。」
如果是的話,起碼在確定兇手以前必須延期。可是不能再像這次一樣重新準備和
安排嚴密的日程了……
「南田還沒來嗎?」
栗原的話還沒有講完,南田就到了。
「喂,你不是躲起來跟找玩捉迷藏吧!」
「開甚麼玩笑!我一年到頭被你們使用,你以為我是超人,一呼就到嗎?」發牢
騷和諷刺是南田的習慣。
「好啦,怕了你。拜託你快點吧!」
「知道了!」南田不勝其煩地說:「屍體呢?只有一條?」
「一條還不夠?再多幾條怎受得了!」
「這個房間真熟!」南田說。
片山把發現的經過情形說一遍,南田點點頭。
「原來如此。可是暖爐一直開著,這點叫人費解啊!」
「我想,也許兇手想不到市村女士會比平日早一小時起床的緣故。兇手原本想利
用那一小時收拾……」
「你是說,兇手無法照原定計劃進行吧。」
「推算死亡時間會很困難嗎?」栗原在意地問。
「這個不會與事實相差太遠,沒問題的。現在驗屍方法多的是。」南田開始檢驗
屍體。
片山和栗原正在觀望時,失蹤一時的福爾摩斯回來了,走到屍體旁邊去。
「怎麼,你總是在有屍體的地方出現!」南田愉快地向福爾摩斯打招呼。福爾摩
斯在屍體周圍繞了一圈,倏地止步,短促地叫一聲。
「你找到甚麼?」南田走向福爾摩斯。
「好像是粉之類的東西。白色的,只有一點點。」
「粉?會不會是……」栗原走過去。
「你是說海洛英?你把甚麼都跟犯罪連在一起,這是壞習慣喲!」南田說。
「不然是甚麼?」栗原沉著臉,盤起胳膊。
「唔,也許是香粉、頭皮屑、胃藥、粉筆的粉……」
「請你認真的回答我!」
「這麼少量,不經化驗怎麼知道!」南田用信封把粉裝起來。
「你猜得到大概是幾點死亡的嗎?」
「別催我。我又沒帶水晶球!」
「你沒帶來嗎?」栗原一本正經地說。
「如果我有,早就摔在你頭上了!」南田還嘴。
這時,福爾摩斯在南田把屍體移開後的地方嗅著。地氈的毛又長又軟,屍體躺過
的地方留下清楚的痕跡。
片山的眼前一亮,大聲喊道:「警長!你看,死者身上的傷口流了那麼多血,地
氈上居然一滴血也沒有!」
「唔。這麼說,第一兇殺現場不是這裡了。」
南田瞟瞟他們兩個的臉。「怎麼!連這點也沒發現?我還以為你們早就知道
了!」
「我怕移動了屍體會有人嚕囌!」栗原回他一招。
「大概是半夜兩點左右被殺的。屍體的體溫被調高的因素也考慮在內的話,差不
多就是那個時候。」
「兩點?即是說在別的地方被殺之後運來這裡,時間足夠有餘了。」
「有沒有可能在行兇之後把血擦乾淨?」
「你看這種地氈的毛。如果有血滲進去,絕對擦不乾淨的。」南田突然羨慕地
說:「這裡的地氈厚度跟我家的大不一樣!」
「你想她是不是當場死亡的呢?」
「大概在一分鐘以內。意識突然模糊,然後就玩完了!」
「你好像有過死亡經驗的樣子!」
「我跟那麼多屍體打交道,熟得很。他們告訴我的!」南田這樣反駁。「剩下的
是驗屍解剖啦!」
「知道了。辛苦你啦!」
「很少聽你說這麼悅耳的話!」南田咧嘴一笑,離開了。
「不是在這裡殺的,屍體為何擺在這裡?」片山說。「難道是為了爭取時間?因
為吃早餐以前不會有人來書房。」
「也許吧!不過,會不會有隱藏的用意?」栗原搖搖頭。「首先要查出死者的身
份。喂,片山。兇器呢?」
「不,沒見到。」
「你不是說,不見了一把刀嗎?」
「那是水果刀,我想不是這把。」
「哦?果然有點棘手。」栗原說。「她說自稱是甚麼人的生母,對象是誰?」
「櫻井麻理。」
「就是那個受到狙擊的女孩?這就有趣了!」
「她並沒有殺人動機!」
「我又沒說她是兇手!不過可以肯定,這宗命案的發生原因一定跟櫻井麻理有點
關連!」
這點片山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不可能是碰巧被殺,然後運來這裡。
「你想見見櫻井麻理?」
「唔,暫時不想見她。」栗原說。
片山有點放心。栗原有所示意的望望他說:
「你好像不想讓我見到她,對不?」
「不,沒有的事。只是對她來說,不,對其他人也一樣,現在是緊要關頭,這件
事已經影響他們的情緒,如果又有人涉嫌殺人,說不定又增加精神病患者了!」
「聽說有人支持不下去了?」
「大久保靖人。其他六個還可以……不過,確實都變得神經兮兮的了!」
「怎樣?這次有沒有人追求你?」
「怎麼會?警長……」片山突然想起。「對了。昨晚兩點左右……」片山把見到
兩名男女在走廊上擁抱的事說出來。栗原點點頭。
「朝倉先生老早說過,難免發生這種事。對了,我必須向朝倉先生報告一下。」
「要不要審問大家?」
「首先要去見櫻井的母親,請她辨認這個女人,然後詳細問她有關的事情。」
福爾摩斯又呼了一聲,抬頭望著書架。片山跟著往上看,看不出有甚麼不對勁的
地方。
「書架有甚麼問題?」
福爾摩斯有點焦躁的望著片山,再叫一聲,接著好像忍不住似的跳到書架去,又
對著上面喵喵叫。
「還要上面?你是說甚麼地方喲?」
沒法子,片山只好爬上書架去。那個裝了竊聽裝置的書架上,排列了許多百科事
典。地震之後,他和麻理恐怕有人發現他們動過那些書,曾經按照音順秩序重新排列
過,可是……
「咦?百科事典的順序又搞亂了。」片山擰擰頭。「奇怪,我記得排得好好的
呀!」
「會不會有人弄倒書架?在這種地氈上,書架不容易放穩。」
「這個弄倒就糟糕了。」片山從書架走下來。「這些書架全部固定在牆壁上,不
可能倒下來。」
「你是認為怎樣?」
「我不知道。」片山坦白地說。坦白是他的最大特性。
「是,就是她。」櫻井充子點頭稱是。栗原從她手上把寶麗來相機拍來的死者臉
部特寫照片拿回去,問道:
「就是她把你推落水池的嗎?」
櫻井充子有點不安的坐直身子說:「我不敢肯定。我沒看到對方的臉。當時我的
確是接到她的電話才出去的,所以認為大概是她把我推下水池。不過不能肯定。」
「明白了。」
「對不起,我不該隱瞞這個人的事。可是,我怕這件事被報導出來,若是被麻理
看到……」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她為甚麼遭人殺害?我實在不明白。」
「你知道她的來歷嗎?」
「不知道。」充子聳聳肩。「她是怎樣的人、叫甚麼名字,我一概不知。只知道
三個月以前,她突然接近麻理和我,然後堅持說麻理是她的女兒。」
「恕我冒昧……」栗原就此打住。對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她是一派胡言。」充子斬釘截鐵般強調。「麻理是我的親生女兒,全有紀錄,
如果你不信……」
充子想站起來。栗原急忙阻止她。「不,不必了。」然後又問:「可是,她為甚
麼堅持那樣說?」
「我也想不通。也許……她有個死去的孩子很像麻理吧!她有點神經不正常。我
很同情她,可是她干擾我們!」說到這裡,充子似乎又憤怒得忍無可忍。
「令千金──麻理小姐,她有甚麼看法?」
「起初她說十分害怕,後來忙著準備比賽事宜,逐漸就不擺在心上了。」充子望
望栗原的表情,又問:「難道這個孩子受到嫌疑……」
「不是的。那女的很可能是在外邊遇害,然後被移屍到別墅裡。」
「那就好。」充子露出放心的表情。「不過,死了一個人,總是遺憾的事。」
「首先是要查出死者的身份。」栗原重複一句。「她的照片會見報。一定會有反
應的。」
「不會影響比賽吧!」充子最關心這個問題。
「我待會要去見朝倉先生。我們認為不會有影響,可以如期舉行。這樣一來,全
體的行蹤才會清楚。」
「那就好了。大家的努力才不至於白費。」
顯然的,充子的腦海裡只有比賽一件事。
聽了栗原的敘述後,朝倉反問:
「這麼說,女的是在別墅以外的地方被殺的囉?」
「雖然不敢肯定,不過可能性很強。」
「那就不影響比賽了,目前更加中止不得。」
「這個我很明白。今後若非發生太嚴重的事,沒有必要停止比賽吧!」栗原說。
「不過,留在那裡的參賽者,也許要接受多次盤問。」
「那是逼不得已的事。」朝倉說。「還有,須田那件事怎樣了?」
「由於不是兇殺案,所以……」栗原含糊其詞。
「那沒關係。」朝倉說。「不過,須田一死,我就頭痛了。雖然他連C大調都不
懂,但是精於算盤。這方面我完全不行!」
「因為先生是藝術家呀!」栗原的話使朝倉一笑。
「沒有錢的話,談甚麼藝術?」
他們六個全都聚集在客廳裡,無所事事的樣子。
「希望他們不要亂翻我的東西!」真知子嘟嘴埋怨。
「他們會很小心的。」片山安慰她。
由於那個女人可能是在別墅裡遇害的,警方正在每個房間調查著,看看有無血跡
遺留下來。這段時間,當然無法練琴。大家都把小提琴帶來了,可是公開的情形下,
誰都不想練琴。
「還要花多少時間?」長谷和美問。
「我想不會太久。」片山說。
「煩死了,根本不能練琴。」長谷的語氣十分焦躁。
「不過,大家對新曲的詮釋都差不多了吧。我可一點也不行。」丸山說。
「我也是啊!」長谷說。「我只能演奏而已,正在擔心到不了詮釋的地步!」
「我也是。」C紀子說。
「各位太謙虛了。為何不說真話!」真知子愉悅地望著其他五個對手。「大體上
都看懂了,只是整體性的平衡和結構還不足夠──這個才是真心話!」
「我真的不行。」麻理坦白地說。
「又來了!麻理,你不會有問題的!」
「不,這次真的不行。怎麼都想不通是怎樣的結構。我已經絕望了。」
「大家不要掉以輕心。麻理最拿手演奏新曲!」
「不要亂講!」麻理粗魯地說──跟她有所關連的人遇害了,她當然無法集中精
神去練琴。
「對了!」片山驀地想起。「待會你們將被問話,有關看到甚麼之類的。請說老
實話。搜查最重要的是正確的情報。」
「凌晨兩點的事,那時大家都睡了!」古田說。
「那也不盡然。」片山把半夜兩點左右,在走廊上見到一對男女的事說了出來。
「噫,會是誰呢?」真知子的好奇心比人強一倍。
「大概是古田先生和甚麼人吧!」長谷和美說。
「我才不會那麼受歡迎呢!」古田大笑。
第五天了。片山覺得時間似乎過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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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樂章:最後樂章 1】
「還有許多問題哪。」晴美這麼說。片山嘆一口氣。
「你又來了。幾次教訓還不夠?別忘了幾次都差點丟了小命!」
「有我在,晴美小姐絕對不會有事!」石津說。
「奇怪!你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跟著她!」
「如果你許可,我可以一天二十五小時陪在她身邊!」
進入第六天。今天也有搜查一課和管區內的刑警在別墅裡進行出出,片山於是抽
空回到警視廳辦點瑣事,剛好遇到晴美和石津。
在石津的提議中,他們一起吃午餐。警視廳的食堂不夠情調,於是他們走進附近
一間幽靜的餐廳去。
「昨天我整理了一下。」晴美從皮包拿出記事簿來。「先從看來跟這次命案無直
接關係的事說起。」晴美開始她的推理。「新曲的樂譜為何多了一份?朝倉把它擺在
哪兒?還有,C紀子的母親跟朝倉有甚麼關係?」
「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純粹是愛人關係,還是以身體為代價換取甚麼東西?這才是問題所在。」
「說的有道理。」只要是晴美說的,石津都會表示感動。
「還有,企圖割傷麻理的兇手是誰,還沒線索吧!」
「目前還沒有。」
「其次是關於須田的死。究竟是不是謀殺?」
「他死於心臟麻痺呀。」
「可以使用極端恐懼的辦法導致他死亡啊!須田為何死在朝倉家裡?」
「他不是去找那個叫甚麼的女傭嗎?」
「女傭可能撒謊。即使是真的,他為甚麼不逃,留在朝倉家裡?」
「也許他在逃走以前一命嗚呼了。」
「也有可能。還有,屍體為甚麼突然出現在草地上?」
「一定是從上面跌下來的。只有這個可能。」
「會不會是從地下冒出來的?」石津問。
「他又不是草!不過,如果是掉下來的話,位置就奇怪了。屍體就在棚架下面。
應該掉在外邊一點。」片山說。
「在這之前我上過二樓,見到棚架。邢時並沒有屍體,也不見西裝上衣。」晴美
說。
「也許在這之前,他已經掉到草地上了。」
「不可能!我回到客廳時,草地盡入眼簾。如果有屍體,一定看得到的。」
「唔。真是一頭霧水。」
「還有,是誰縱火的呢?黏接劑的引火性很強,可是不至於自動燃燒呀!」
「那就是有人放火了。不是女傭,就是朝倉先生!」
「為甚麼放火?」
「也許為了燒毀甚麼,譬如樂譜!」晴美說。
「哦,一些不願讓警察看到的東西吧。可是,房子那麼大,找個地方藏起來不就
行啦,何必放火?」
「還有外套,藏起來也簡單。把它混進自己的衣服裡面就行了。實際上,外套和
棚架都燒毀了。」
「有關失火方面的事查過了,找不到放火的證據。而且發生在朝倉先生家裡。假
如他不願追究,事情就會不了了之。」
「關於須田的死也是,最後不了了之!」
「不是謀殺案,雖然情形可疑,卻不能成立專案小組。還有,須田的背景也查
了,他好像沒做過甚麼虧心事!」
「朝倉先生相當信賴他。不過,我依然對竊聽裝置的事耿耿於懷。說不定就是須
田安裝的。」晴美說。
「很有可能。」
「有沒有找到竊聽器?」
「剛好昨天在別墅裡進行調查,每個房間都搜查過了,就是找不到。換句話說,
已經拆掉了。」
「動作那麼快呀!」
「竊聽錄音機留了下來,我查過,沒找到指紋。安裝竊聽器的傢伙倒是非常謹
慎!」
「會不會是他們之中的一個?」
「他們不可能有時間安裝竊聽器的,也許還是跟須田有關。」
「你是說有人收買須田,叫他安裝竊聽器,然後偷聽別人練琴的錄音。真是太不
公平了。」
「不過,據朝倉先生說,沒有人可以在第三天就把新曲演奏得好。他們的實力相
差不遠,那個時候就發現了錄音機,大概不致造成影響。」
「是麼?不過,假如知道是誰做的,當然取消參加資格了吧!」晴美說。
「應該是吧!你的推理完畢了?」
「還早哪!現在才開始!」晴美坐直身子。「這次是命案方面。第一個問題:被
殺的女人是甚麼人物?」
「正在調查身份。攜帶物、服裝、照片都登報了,應該很快就能分曉!」
「她真的是櫻井麻理的生母?」
「不是。查過了,麻理確實是櫻井夫婦的孩子!」
「如果沒有特別的隱情,應該不會有錯。那女的為何撒謊?難道她也相信自己的
謊言?」
「不錯,她好像那樣相信了。」
「她為何那樣相信?而且,她是在麻理決定參加這個比賽的時期出現的。」
「會不會有人教唆她那樣做?」
「這是擾亂麻理的情緒的最好辦法。還有,把櫻井充子推進水裡的是不是她?充
子說沒有看到對方的臉。憑我在酒店餐廳前面見到她的感覺,她不像是會那樣使用暴
力傷害別人的人……」
「那麼說,兇手另有其人?喂,你別故意把事情搞得複雜好不好?」
「那個女人為何被殺?被誰所殺?還有在哪兒被殺?這都是問題。對了,別墅內
部的調查完畢了?」
「不過很明顯的,她不是在別墅裡頭被殺的。」
「片山兄!」石津打岔。「患上神經衰弱那個傢伙,叫甚麼……」
「你說大久保嗎?」
「對。他不是割腕自殺嗎?」
「是的。在浴室裡自殺。當然做了血液反應檢查。不過,他跟遇害的女人不同血
型。」
「是嗎?」石津有點洩氣。
「石津提出了好問題。如果她是在浴室裡被殺的,即使找到血跡也沒用。」
「現在的問題是那女的為何被殺?又為何被移到別墅裡去?」
「是不是想嫁禍給櫻井麻理?」
「說不定是的。即使不逮捕她,但一旦涉嫌而受監視,她的精神就會大受打
擊。」
「僅僅為了這個而殺人?」
「沒甚麼奇怪。有人為了更小的事而殺人不眨眼。」
「好可怕。」石津說。「我要呼籲人們尊重人命!」
「屍體是從外面搬進去的。從哪裡進去的呢?」
「客廳的其中一個窗子被切開了,手法精巧,沒仔細看的話簡直看不出來。」片
山說道。
「從窗子把屍體搬進去,多麻煩呀。」石津說。
「那也不盡然。自己先爬進去,把玄關的大門打開,再把屍體搬進去不就行
了?」晴美沒好氣的說。
「哦,是嗎?」石津恍然大悟的樣子。
「還有電暖爐……」晴美接著說。
「四個電爐一起開,真是熱得受不了!」
「這個不重要。問題是兇手怎知道電爐擺在哪裡?」
「就是嘛。這麼說,畢竟他們之中有一個是共犯!」
「還有一個人知道電爐在哪兒。須田!」
「哦。也就是說,那也可能是須田引路的。」
「同時使用四個電爐來把屍體加溫,又為甚麼?」
「為了混淆死亡推定時間……」
「我知道。那就太沒意思了。找不到其他理由嗎?」
「喂!這又不是寫小說或拍電影!」
「好吧,就算是這樣。那個叫甚麼的廚師……」
「市村智子。」
「是嗎?她比平日早起,所以兇手來不及收拾電爐。不過,想想看,為著淆亂推
定時間,總要有個理由呀!」
「通常是為了製造不在現場證明。」
「對呀。有沒有人可以肯定那個時間內自己在甚麼地方和幹甚麼的嗎?」
「唔。換句話說,實際死亡時間是兩點,兇手故意做成是三點或四點鐘。即是表
示那段時間內,他有不在場證明。」
「這個想法很高明。不過,這樣一來反而露出狐狸尾巴。只要查出女人的身份,
嫌疑犯就出來了。如果警方宣佈死亡時刻是三點或四點,兇手一定得意洋洋的提出不
在場證明。」
「那也不見得。電爐被人發現了。兇手一定覺察這一點。」晴美說。
「是嗎?他媽的!」
「另外是……對了,百科事典的問題。」
「順序搞得亂糟糟的,不知道甚麼原因。」
「那班傢伙好像不會用得著百科全書!」
「即使有用,通常是看完一本就歸回原位,不會改變順序的。」
「這麼說來,兇手是一次就把百科全書全部拿下來。有甚麼用途呢?」
「其他書有沒有動過?」
「不知道。其他書在那次地震時搞亂了,我只是隨手撿到就擺回去。即使動過也
不曉得。」
「唔。不過,那些書用來幹甚麼?」
「用來做枕頭!」石津立刻接腔。
「把百科全書當枕頭用?太硬了,頭會痛得睡不著。如果有用的話,只有重量而
已!」片山說。
「重量?」晴美點點頭。「有點苗頭了。」
三人一起靜默下來。然後片山深深舒一口氣說:
「我要回去那邊了。明天就結束,希望平安無事!」突然想起來的樣子,問晴美
道:「你來搜查一課幹嘛?」
「為了須田的案子呀,還用說!」
「石津!你呢?你又來幹甚麼?」
「為了須田的案子呀,還用說!」石津理直氣壯地說。片山忍不住笑起來。
「好啦。我還要去搜查一課看看,也許驗屍報告的結果出來了。」
「我也去!」晴美和石津不約而同地說。
「隨便你們!」片山早就料到他們會那樣說的。
「沒甚麼特異的地方嘛。」栗原說。南田聳聳肩。
「要不要加一顆子彈,表示附加服務?」
「謝了。刀上沒有指紋。屍體沒有特殊的地方?」
「沒有謎樣的紋身,後腦也沒有長眼睛!」南田的話似真似假,令人摸不著頭
腦。
「對了,屍體身邊的白粉是甚麼?」站在一邊的片山問道。
「還不知道。」南田搖搖頭。「份量太少了。不過可以肯定不是海洛英或大麻毒
品類。也不是藥品。」
「那究竟是甚麼?」
「我知道就告訴你!」南田打著哈欠走了出去。
「對了,片山。」栗原說。「你妹妹剛剛來過。」
「我知道。她現在在走廊外面。」
「那就好。剛才朝倉先生打電話來,好像有事找她,希望她去一趟。」
「他找晴美?」片山不悅地板起臉孔。他也知道朝倉的異性關係十分複雜。
「嗯。他不在家,好像是在『新東京管弦樂團』的事務局。」
「好吧,我會轉告妹妹。」
「你要回去那邊?只剩一天,希望沒事就好了。」栗原口是心非地說。「還有,
你跟你妹妹一起去一趟,把搜查的狀況向他解釋一下吧!拜託啦!」
「知道!」
片山出到走廊,把朝倉找她的事轉告一遍。
「那要馬上去了。」晴美說。
「……」石津老大不願意。
「放心,我沒事的。你該回去警局辦事啦!」
「嗯……」石津不太情願的點點頭。「你要小心。最低限度跟他保持一百米的距
離!」
「那樣怎能談到話呢?」晴美不由笑了。
他們推開「新東京管弦樂團」事務局的大門進去時,女事務員道原和代正在打大
哈欠。
「對不起。」她並沒有因此臉紅,若無其事的望望他們兩個。「有甚麼事嗎?」
「我們找朝倉先生……」片山報上姓名時,裡面的門立刻打開,朝倉走出來。
「兩位一起來啦,請進!」朝倉笑容滿面地說。
桌面堆滿文件。朝倉露出無奈的表情說:「我對這些一竅不通。這比指揮任何複
雜的曲子更難!」
片山把搜查狀況解釋一遍。其實沒甚麼好說,就如剛才晴美所列舉的謎團如雲,
幾乎無法解決。
「辛苦了。還剩一天,請你幫幫忙。」朝倉似乎還想說甚麼時,道原和代端茶進
來,朝倉閉口不語。等她分好茶水出去後,他才說道:「其實有件事想請令妹幫
忙。」
「希望我能幫得上忙。」晴美說。
朝倉從大抽屜裡拿出公事包,又從裡頭取出一份很厚的文件。「我想請你替我保
管這個。」
「這是……」晴美隨手翻來看。原來是樂譜。晴美的臉泛起紅潮。
「這是專為這次比賽製作的樂譜。」朝倉說。
「不是只有七份嗎?難道是大久保的樂譜?」
「不,他那份已經處理掉了。這是另外一份。」
「換句話說,共有八份?」
「我也覺得奇怪。我只訂製了七份,連哪間印刷廠都是保密的。可是廠方後來接
到電話,說要印八份。」
「誰打來的?」
「不知道,男人的聲音,冒充我的名字……」
「會不會是……」
「也許是須田,只有他知道哪間印刷廠承印。現在的問題是這一份絕不能被偷或
遺失!」
「何不乾脆把它處理掉?」
「我也想過。可是印刷的時候從未想過會發生這麼多問題,竟然連命案也發生
了。雖然還有一天,又不知道還會發生甚麼事,譬如樂譜會損壞或遺失,所以我決定
留下這一份。」
「哦,即是備用的。」
「對。我怕放在家裡太顯眼了,可能有人偷。晚上家裡是空的,我又不常在家。
所以想請你幫忙。」
「我會妥善的保管。」晴美一口答應。
「拜託了。現在我要去成田機場接史坦威的飛機。」
「他今天來日本嗎?太好了。」
「我會邀請兩位出席決賽,請務必光臨。」
「盛情難卻,一定到!」
片山兄妹跟朝倉一起離開局長室。外面有個少女,正在跟道原和代爭論甚麼。
「你這樣說我有甚麼辦法……」道原不勝其煩的樣子。
「道原小姐,發生甚麼事?」朝倉問。
「先生,這個人說……」
「我叫濱尾由利子。」少女對朝倉說。十八九歲的模樣,服裝打扮像是大學生。
「有甚麼事呢?」
「我來找我母親!」
朝倉困惑地說:「這裡不是警局,不過有位刑警先生在這兒!」
「不是這回事!」少女有點逼不得已似的。「我母親應該來了這裡應徵比賽的廚
師!」
「哦。可是實際上來的是市村女士呀!」
「可是,我母親說過她要來這裡的!」
「那個人確實來過。」道原和代插嘴說:「須田先生本來決定錄用她,但在第二
天她又打電話來推辭不做了。」
「真的嗎?」濱尾由利子問。
「是的。所以才決定錄用後來的市村女士。」
「那就奇怪了。我母親迫切的想接這份工作。」
片山走前幾步。「對不起。我是警方人員。你母親是不是失蹤了?」
「是的。」少女點點頭。「我的住家離大學很遠,所以寄宿。父親早死,剩下母
親一人。她說反正有空,而且喜歡音樂,這才迫切的表示願意應徵這份工作。」
「原來這樣。」
「昨天我回家一趟,不見母親的面。我以為她來這裡了。不過,奇怪的是她一直
沒跟我
聯絡。她一個人獨居,如果出遠門的話,一定事先通知我的。」
「會不會出門旅行了……」
「我一看屋裡的情形就知道不是,而是準備當天回來的樣子。碗筷還浸在水裡,
手提箱也沒帶走。我問過附近的人,都說一個多禮拜沒見到我母親,這才開始擔
心……」
「所以跑來這裡?」
「是的。」
「不過,她已經辭掉這份工作……有可能在別的地方遇到意外了。」
「哥哥!你幫她查詢一下如何?」
「也好。請等一會。」
朝倉有事先離開,片山就借用事務所的電話。
「你母親叫甚麼名字?」
「濱尾恭子。」
「相貌和服裝有甚麼特徵?」
「大概是穿灰色的套裝吧!她出門辦事通常就穿這件,而且我在衣櫃裡沒找到這
套衣服!」
「身體有甚麼特徵?譬如手術的痕跡、燙傷的疤痕之類的。」
「沒有。」說著,濱尾由利子竟然哭了起來。晴美急忙過去扶著她的肩膀安慰
她。
「沒事的。一定是受傷住院了,沒法子寫信告訴你,不要擔心。」
「對不起。」少女還在啜泣。片山乾咳一聲,問道:
「你母親做甚麼事?有沒有工作?」
「就在不久以前,她還在一名政治家家裡當廚師。她很會做菜,這才想來應徵這
份工作的。」
「哦!」片山突然想起在甚麼地方聽過「廚師」這個名詞,好像是在一個不相稱
的地點。甚麼人提起的呢?
「哥哥!你在發甚麼呆?快去打電話呀!」晴美不耐煩的催促牠。
「好,知道了!」片山急忙拿起話筒,不料手一滑,話筒掉在桌面上,發出彭一
聲響,幸好沒摔壞。
「如果摔壞了要你賠!」道原和代瞪他一眼。
「抱歉,我的手沒拿穩……」片山說到這兒,暗吃一驚。對了,那隻手!南田說
的,那是廚師的手!
「怎麼啦?哥哥,你瘋啦?」晴美擔心地問。
片山回頭望著濱尾由利子,說:「請你跟我來!」
想到幾十分鐘後出現的悲淒光景,片山的心隱隱作痛……
熾天使書城
【第四樂章:最後樂章2】
「她確認了?」根本刑警問。
「臉色慘白,差點暈倒了。」片山說。
「這也難怪,看到那張臉被毀得不成樣子。」
「她說體型和手的感覺很像,然而變了顏色,無法肯定。死者有看牙醫,正在請
他幫忙鑑別。」
濱尾由利子在晴美的攙扶下走出來,後面跟著的是牙科醫生。連醫生也蒼白著
臉。
「醫生,怎麼樣?」片山問。
「那個確實是濱尾恭子女士。」
「不會錯吧!」
牙科醫生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牙科醫生即使會忘記病人的臉孔,卻會記得病
人的牙齒。最近她常來看牙齒,所以我肯定是她沒錯。」
濱尾由利子跌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一股難受的沉重氣氛籠罩室內,暫時誰都不
能開口說話。
根本刑事滿臉愁容的走近濱尾由利子。「我很同情你。你母親是叫濱尾恭子嗎?
年齡多大?地址和出身地在哪兒?」
根本故意問些死者的資料,使對方忘掉悲哀振作起來。
「我沒事了!對不起!」由利子表現了堅強的一面。
「你母親有沒有與人結怨成仇?」
「我想沒有。她的心胸廣闊,喜歡幫助人,人緣很好。」由利子躊躇一下才說:
「當然,我不可能了解母親全部的生活。她也會跟人吵架,不過,不至於遭人殺害那
麼嚴重。」
「我明白了。須不須要通知甚麼人?」
「我有個叔叔住在名古屋……」
「好,你來這邊,打電話給你叔叔吧!」
根本扶著濱尾由利子出去以後,片山和晴美相視一眼。
「死者的手上印著墨跡,原來是寫『史坦威』!」
「你的看法呢?若是搶劫,沒有必要殺人毀容吧!」
「也許不想讓人知道死者的身份吧!」
片山陷入沉思。這宗命案也跟比賽的事有關嗎?如果是的話……
「我們的想法似乎一致!」晴美說。「如果她是因著應徵廚師而被殺的話,可疑
人物就是……」
「實際做了廚師的人──市村智子!」片山搖搖頭,表示無法置信。
「還不知道。會不會是她安裝竊聽器?」
「我要查查看。還要調查她的背景。」片山疲倦地說。「唉,事情愈搞愈大
了!」
「那樣表示接近破案的階段了!」
「是就好了!」片山毫無信心地說。「如果是市村幹的,須田就與竊聽事件無關
了。」
「為甚麼?」
「若是市村智子收買了須田,她何必殺死濱田恭子?只要叫須田找個不錄用她的
理由不就行啦。」
「有道理。事情愈來愈複雜了!」
甫進玄關處,就聽到客廳傳來的弦樂聲。片山往樂聲的來處走去時,有人喊他。
「片山先生是嗎?」管區的刑警從書房走出來。「我在等你。現在由你接班,我
要回去啦!」
「辛苦了。有沒有特殊的境況發生?」
「沒有。」
「好吧。以後的事讓我來處理好了。」
片山把那位相貌堂堂的刑警送走後,鎖上大門,走進聲樂處處聞的客廳。
弦樂二重奏剛好以優美的和音結束。演奏者是兩位男性──古田和丸山。片山
想:甚麼風把他們吹在一起?
「片山先生,回來啦!」櫻井麻理發現他,站起來。
「好像很愉快嘛!」
「男人都得聽她們使喚了!」古田說。
「在四位美女聽眾面前演奏,緊張死了!」丸山的話叫女孩子嘻哈大笑不已。接
著傳來一聲「喵」。
「哦,福爾摩斯小姐也在聽演奏?」片山說。
「牠一定是在抗議不止四位美女,而是五位!」C紀子幽默地說。
「一緊張,肚子就餓了。」丸山說。「還有三十分鐘才能晚餐哪!」
「真羨慕你!我可沒有食欲……」長谷和美說。
「還說呢!剛才那盒餅乾,一半以上是你一個人吃掉的!」C紀子取笑她。
也許因著當時的氣氛和諧平穩,而C紀子的話沒有帶刺,所以長谷和美並不生
氣,僅僅半嬌嗔的哼了一聲。
距離決賽只有一天,大家反而輕鬆下來,氣氛和睦。不知是因為充份練琴而有了
自信,還是緊張過度的反面?
「你回來我就放心了。」櫻井麻理在片山身邊坐下。「我母親沒甚麼事吧!」
「放心好了。栗原警長說,她滿腦子是比賽的事!」
「母親就是那樣。」麻理有點寂寞的笑笑。「我時常在想,萬一我遇到車禍不能
拉小提琴了,她會不會從此不再愛我?」
「怎麼會呢?」
「我想大概不會。不過,母親是個執著的人。有時我在拉小提琴時,覺得母親好
像上了我的身似的!」
「又不是玄學怪談!再說,你自己不是很喜歡小提琴嗎?」
「嗯。不過,我不知道這次比賽結束以後,我將何去何從?我想獨自生活,又想
跟愛人在一起……」麻理用一雙濕潤的眼睛凝視片山,片山趕快站起來說:
「我去打個電話。」然後逃出客廳。
當他準備上樓時,市村智子從飯廳走了出來。
「刑警先生,要吃晚飯啦!」
「知道了。我去打個電話,你們先吃吧!」
片山心想:搞不好這個女人就是殺人兇手!
市村智子走向客廳,突然停下來問:「刑警先生!捉得到兇手嗎?」
「這個……也許不是馬上,不遇一定捉拿元兇歸案!」
「拜託了。大家好像玩得很愉快,其實內心緊張無比。希望能夠讓他們安心的參
加比賽!」
「我們會全力以赴!」
「對不起,我太多嘴了。選有,水果刀找到了沒?」
「好像還沒找到。房子實在太大了……」
「是嗎?我一直掛在心上。你知道啦,大久保先生用剃鬍刀割斷手腕……」
「你怕有人偷水果刀去自殺?」
「不。我只是……覺得不放心。」
「遺失水果刀不是你的責任。不必掛在心上。」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對不起,打攪了。」
市村智子走進客廳後,片山才上樓。市村智子對他講那番話的用意何在?一有懷
疑,好像甚麼都不對勁了。
打電話不過是藉口,目的是避開麻理。實際上他也覺得,應該是發現甚麼真相的
時候了。
「片山嗎?」栗原的聲音很開朗。「我正想找你。」
「找到甚麼眉目了嗎?」
「女屍的身份揭曉了。」對面傳來栗原翻筆記的嘧窸窣聲。「名叫小晪恕l,獨
生女兒在四年前死了,自此得了精神病,經常在醫院進進出出的。丈夫早逝,沒有甚
麼親人。」
「誰來認屍的?」
「一個遠房硯戚,她看到報上的照片而來呈報,證實是小晪恕l。據說她一看到
跟女兒年齡相仿的女孩,就一心認定是自己的女兒!」
「這麼說,她很容易誤認別人是自己的女兒?」
「大概是的。」
「知不知道是誰指使她的?」
「很難。小晪恕l一個人住公寓,日常生活沒甚麼問題。那個前來認屍的女人
說,已經一年多沒見她,她也幾乎不跟鄰居打交道。只是最近三個月來,她變得精神
奕奕,見到鄰居也會打招呼了。」
「最近三個月,就是櫻井麻理決定參加比賽的時候。」
「有人教唆她,麻理就是她的女兒,她感到生活有意義,精神自然好轉。」
「不知是誰教唆她的呢?」
「正在調查,不過很難。對手很聰明,絕不會在引起附近鄰居注意的地方出
現。」
「是嗎?」片山又失望了。原以為會出現涉嫌人,結果還是落空。
這麼一來,兇手用電爐提高屍體體溫的目的何在?沒有擔心不在場證明問題的涉
嫌人存在,那些電爐就不是用來混淆死亡推定時間的了。那又是為了甚麼?
「還有,那叫市村智子的事查過了,還查不出甚麼問題。明天會查到甚麼,我再
跟你聯絡。」
晚餐的氣氛十分調和。特別是丸山才二展露了意外的口才,說起鄉下的故事,女
孩們聽得津津有味。
飯後,片山和麻理在客廳裡歇息。其他人都迅速回房練琴去了。麻理把福爾摩斯
抱在膝上,撫摸牠的眉際。
「那個女人的事,查到甚麼了嗎?」
「啊,吃飯的時候我不便說……」片山把小晪恕l的事講一遍,麻理點點頭,似
乎十分傷感。
「那女人跟你毫無關係。只是有人使她深信你是她的女兒……」
「她本人也信以為真。好可憐!」麻理嘆一口氣。「是誰做出這麼慘無人道的事
啊!」
「我一定要捉到兇手!」片山很少這樣承諾別人。福爾摩斯冷冷的望他一眼,表
示不以為然。
「兇手的目的為何?是不是那個企圖割傷我手腕的同一個人?如果是的話,難道
就為了不讓我參加比賽而殺人?」
「那也不盡然。」
「若是這樣,何不索性殺了我!殺死不相干的人,太卑鄙了!」
「不能這樣鑽牛角尖胡思亂想!」片山說。福爾摩斯伸舌頭去舐麻理的手,表示
安慰。
「喲,你真體貼。原來貓舌頭那麼粗糙,使人發癢!」麻理笑了。
「這傢伙跟人一樣有感性。」片山說。福爾摩斯有點生氣,喵一聲睨他一眼。
「對不起,我來更正,是比人更有感性!」
麻理大笑起來。「你們真是一對有趣的搭檔。幸好有你們在,不然,我可能變得
跟大久保先生一樣。」說著又問:「不知大久保先生怎樣了?」
「沒有生命危險了。我從電話聽說,他一脫離比賽,突然整個人都開朗起來。」
「那就好。不過,原本給予人心靈安慰的音樂,居然使人精神分裂,太諷刺了。
眾人之中,也許只有大久保的反應比較正常吧!」
「那麼你呢?」
「畢竟有點不正常。我一天到晚對著一本樂譜發呆呢!」
「那麼說來,刑警整天要面對屍體和殺人犯,也算是失常之人了!」
麻理微微一笑。「真的。這一兩天,我快要精神崩潰了。我對新曲的詮釋停滯不
前,根本不知如何演奏是好。有時真想將樂譜撕得粉碎!」
片山心想,就照樂譜去演奏不就行了嗎?幹嘛還要甚麼「詮釋」的。他完全無法
理解那是怎麼回事。
「不過,到了今天早上,就如眼前雲霧消散一般豁然開朗,我清清楚楚地看出曲
子的構造了。那時的喜樂,就像填滿心胸的幸福感……」
片山又想:這種幸福感跟我們俗人無緣!
「已經沒問題了。我不知道能不能獲勝,不過竭盡所能全力以赴,好叫自己絕不
言悔!」
「決賽的時候我會來聽。」
「嗯,你一定要來!」
「只有聽你演奏的時候,我才設法不打瞌睡!」
「好過份!」麻理笑了。看到她那純真的笑靨,片山放下心頭大石。
片山正在打鼾睡覺。晴美經常抱怨說他的鼻鼾聲太吵,他卻堅持道:「我睡覺時
絕不打鼾!」
福爾摩斯蜷縮在片山腳下,被他吵得張開雙眼,隨即又蜷起身體閉上眼睛。就在
這時,牠聽到輕微的響聲,立即豎起耳朵抬起頭來。然後爬到片山的臉旁,伸腳去碰
他的臉。
片山唔了一聲,並沒有醒來。福爾摩斯在他的耳邊尖聲大吼,片山嚇得跳起來。
「甚麼事?福爾摩斯,不要嚇我嘛!」
福爾摩斯走向房門叫著。片山只好不情不願的打著哈欠穿晨褸,打開房門往外
望。今晚不見相擁的男女影蹤。
「沒甚麼嘛。你聽到甚麼?喂,等一下!」
福爾摩斯迅速的衝下樓梯,片山急忙跟隨。然後,福爾摩斯在飯廳的門前停下。
飯廳亮著燈,然而不見人影。福爾摩斯急步走向裡頭的廚房。廚房的門虛掩著。
是不是有人下來偷東西吃?
片山悄悄推門進去。
「嗨,刑警先生!」古田正在廚房裡喝牛奶,見到片山微笑著打招呼。「半夜練
琴練到肚子餓,下來吃點東西。你也肚子餓是嗎?」
「不,我聽到聲音才下來看看的。」
「對不起。我進來時有點暗,在我開關時不小心弄跌了鍋子。大概是那個聲音吵
醒了你。」
「是嗎?那就好。」片山鬆一口氣。「還有一天而已。希望平安無事的結束。」
「就是嘛。刑警先生,你要喝點甚麼?」
「不用了。我要回去睡覺……」
就在那時,裡邊的門突然打開。那是市村智子的房間。有一個人踉踉蹌蹌的走出
來。她是穿睡袍的C紀子。
「是你,怎麼哦?」古田驚訝地問。福爾摩斯急速衝進市村智子的房間。
「市村女士……她……」C紀子喘著氣,臉色蒼白,聲音顫抖。片山走進房裡。
床上凌亂一片,但沒有人。
浴室的門虛掩著。傳來福爾摩斯的叫聲。
片山輕輕推開浴室的門。市村智子扭曲著身體倒在浴缸裡。浴巾裹著她半裸的身
子,胸前有血溢出,染紅整個浴缸。有一把刀跌在浴缸外。是把水果刀。
片山蒼白著臉往外退。「福爾摩斯,快去打電話!」
片山天生麻煩的體質,一見血就鬧貧血。福爾摩斯當然不會打電話,只是尖聲大
叫,似乎叫他振作些!
「好!那麼,你在這裡看守,不准任何人進來!」
片山走出市村智子的房間,見到一幅意外的情景。C紀子蒼白著臉,緊緊的抱住
古田。到了這個時候,她大概顧不了喜歡和憎惡了!
「刑警先生……」
「市村女士被殺了。你們先回房間,不然就到客廳去吧!」
「知道!」古田點點頭,摟著C紀子的肩膀出去。片山到廚房咕嚕咕嚕的灌一杯
水,才上二樓打電話。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好不容易才到最後一天!
打開房門時,片山呆住了。長谷和美穿著睡袍坐在他的床邊,正在打電話。
「嗯,沒事的。聽到媽媽的聲音我就安心了……我會努力。啊,這個房間的吃人
刑警回來了……晚安!」
「你怎麼進來的?」片山生氣地問。
「喲,你的門沒上鎖呀!」
她講的是事實。剛剛是衝出去的,忘了鎖門。
「我是想來求你讓我借用電話的,看到門沒鎖,你又不在,正是好機會。你到哪
兒去了?麻理那邊?」
「開甚麼玩笑!你忘啦,這裡不准你們打電話!」
「哦,你想告狀?好,那我就撕破睡衣,說你強暴我!」
「算了算了!你快回房間去!」片山大聲叫嚷。
「打擾了!晚安,」
不是晚安的時候了!片山氣急敗壞的拿起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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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樂章:最後樂章 3】
天亮了。下著寒雨,冷得透骨的一天。
因著市村智子慘死,早餐沒有著落。雖然大家不太想吃東西,但又不能不吃。片
山獲得栗原的同意,打電話叫晴美來。晴美一大早被他吵醒,還在嘟嘟囔囔的,一聽
說發生命案,立刻全人清醒,不到一小時就趕到了。
「好冷!哥哥,你不要緊吧!有沒有暈倒?」
「沒有旁人在,我怎能暈倒?趕快做點甚麼給他們吃吧!飯廳亂糟糟的,改在客
廳裡吃好了!」
「OK!包在我身上!」
晴美在大廳裡脫大衣時,麻理正從二樓走下來,滿臉倦容。「晴美小姐,你來了
真高興,我快受不了了!」
「振作一些!明天就比賽了!」
「我實在支持不住……」
「提起精神來!我可以用廚房了麼?」晴美轉問片山。
「嗯。我跟警長講過了!」
「好。麻理小姐,你也來幫忙做早餐吧!」
「可是……我甚麼也不會。」麻理為難地說:「媽媽怕我割傷或燙傷的,甚麼都
不讓我做!」
「甚麼也不會?總會烤麵包塗牛油吧!那就行了。」
「是麼?」麻理不禁展露笑容。
「是啊,晴美不會比你好多少。」片山說。晴美用力踩他一腳。片山雪雪呼痛。
在晴美的催促下,麻理跟她進入廚房。適時,根本刑警走了過來。
「片山!甚麼時候變成火烈鳥了?」
「沒有哇……現場那邊怎樣?」
「南田老爺子正在視察。一大早就要勞動大駕,還在發牢騷啊!這樣子還比賽得
成嗎?」
「我也在擔心。有沒有聯絡朝倉先生?」
「警長剛才打過電話了。兇手如果是參賽者,恐怕有點麻煩。怕會引起輿論
啊!」
「更麻煩的是大家的精神狀況……明天就是決賽了。」片山說。
他們相偕走進飯廳時,南田和栗原正從廚房走出來。南田嘴裡還啃著三文治。
「你帶著早餐來?」根本問。
「廚房裡正在做著,我順手拿了一塊!」南田說。
「剛才看過屍體,居然還有胃口吃東西!」栗原說。
「這樣就沒胃口的話,做我這行的全都死於營養失調了!」
「怎樣?甚麼判斷?」
「看來好像是用刀刺死的,沒有甚麼特殊之處。」南田滿不在乎地說,又問片
山:「你幾時發現屍體?」
「凌晨一點鐘左右。」片山說。
「可能在你發現前三十分鐘遇害的。胸口被刺一刀,幾乎立刻斃命!」
「兇手噴得滿身是血嗎?」
「噴出的血不會太多,頂多是手上沾了點血!」
「有沒有留下指紋?」根本問。
「刀上沒有指紋。是不是那把失蹤的水果刀?」
「我想是的。不過,我沒見過實際的物體。」片山說。
「甚麼人預先藏起來了。真棘手!這次肯定是內部的人行兇。因為大門鎖得好好
的!」栗原說。
「這麼一來,比賽不得不停止啦?」
「待會朝倉先生會來。我會跟他好好談一談。」
「這件事很難做出決定的吧!」片山說。
「是啊!」根本說。「假如你是兇手就好了,那樣子比賽就能照常舉行!」
「根本兄!」片山氣得瞪住根本。這時,晴美從廚房裡走出來。
「哥哥!你看這個……」晴美手裡拿著一把水果刀。
「跟兇器很相像。哪裡找到的?」
「烘乾機。即是烘乾碗盤那種機器。一定是掉在排水的隙縫裡。我想將底下的積
水倒掉時才發現的。」
「市村智子嚷著說不見的就是這把刀吧!一定是地震時掉下去的,不是被人偷走
了。」
「這麼一來,兇器是另外一把水果刀了。」栗原說。
「但是,這裡只有一把水果刀哦。」站在門口的麻理說。
「你怎麼知道?」栗原回頭問她。
「昨天我進廚房來要咖啡,她……市村女士正在用一把大菜刀削蘋果皮。她還埋
怨說沒有水果刀不方便。」
「她跟我說一聲,我就會買回來了。」片山一年到頭被晴美命令去買東西。
「我也說了,她說只剩兩天,不用買。」麻理說。
「以後的事交給你們了。我要回去睡『回籠』覺!」南田打著哈欠走了出去。
大家聚集在客廳裡,吃著晴美和麻理做的三文治,個個表情沉重。
「真不明白。市村女士為何被殺?」麻理說。
「理由是,她在你們的房間裝了這個!」栗原走進來說。他手裡拿著塑膠袋,裡
面有幾個細小的四方物體。
「那是甚麼?」真知子問。
「高性能的FM無線麥克風!」
「那個裝在我們房裡?」長谷和美勃然大怒。「怎麼這樣無恥?不可原諒!」
「片山刑警早就發現這個接收裝置,所以市村智子慌忙把無線麥克風收回去
了。」
「甚麼時候裝上去的呢?」麻理說。
「我們一問負責裝修的工程公司就知道了。她對須田說要看看廚房的設備,在施
工期間出入多次。」
「原來她一開始就有預謀而來這裡。」長谷和美氣得冒煙。「到底是誰叫她那樣
做的?」
「很遺憾。目前還不清楚。」栗原微笑著說。一有命案發生,他就心情良好。
「總之,市村智子被殺,兇手當然就在這裡。」
長谷的一句話,使整個客廳靜默無聲。
「古田君!片山刑警進來時,你在幹甚麼?」
「我……我在喝牛奶!」
「你看到C紀子小姐從市村智子的房間走出來。有沒有看到她走進去呢?」
「這個……」古田平日的神氣看不到了,變得吞吞吐吐。C紀子聽了,對栗原
說。
「讓我來說好了。」古田望著C紀子。C紀子說:「算啦,已經不能隱瞞下去
了。」
「你指甚麼事情?」栗原問。
C紀子聳聳肩說:「我跟古田已經結婚了。」
全體的表情是目瞪口呆。
「可是……你們曾經大吵架呀!」長谷和美喊道。
古田苦笑著說:「我們本來打算暫時隱瞞是夫婦的事實。由於原則上規定不能討
論新曲的詮釋問題,我怕大會以此為理由拒絕我們參賽,所以決定在這裡互不理睬。
但又擔心一直不談話反而引起懷疑,所以一來就大吵一場,以後就理所當然的一句話
也不說了。」
「是這樣的呀。那次我在走廊見到的原來是你們兩個!」片山說。
「我們是夫妻呀。所以夜裡彼此拜訪!」C紀子說。
「你們瞞得好緊。我們都被蒙騙過去了!」麻理開心地說。
「如果因這件事被取消決賽資格,只好認命了!」古田說。
「這件事請朝倉先生做決定吧!」栗原說。「那麼,當時你們在廚房裡幹甚
麼?」
「我們想去喝咖啡……」古田說到這裡,C紀子補充說:「我們臨睡前有喝咖啡
的習慣。」
「總之我們下去了。在廚房裡跌了一個水壺,發出老大聲響。我們嚇了一跳。但
是市村女士好像沒有被吵醒,於是繼續煮開水,然後聽到刑警先生下樓的聲音,一時
不知所措。」古田說。
「我決定躲進市村女士的房間裡。進去時她不在床上,浴室裡卻有燈,門虛掩
著,可是沒有聲音。我覺得奇怪,於是過去偷窺,結果……」
「原來如此。你們進去時,飯廳和廚房的燈是亮著的嗎?」
「沒有。不過,廚房裡通常有一盞小燈亮著。」
「有沒有看到甚麼人?或是感覺有人躲起來……」
「沒有。你呢?」古田問C紀子。她默然搖頭。
「唔……」栗原摸摸下巴。「目前沒法子找出殺人動機。不過一查就知道,市村
智子跟你們之中哪一位有所牽連。如果有人做出這種事,請坦白招供吧!」
他的語調十分溫和,然而全體鴉雀無聲。
「兇手有沒有可能是外部的人?」古田問。
「這回的情形是所有窗戶都從裡面反鎖。即使行兇的是外部的人,一定也有事後
鎖門的共犯存在!」
又是沉重的靜默。突然,真知子站了起來。
「不管是誰,趕快自報姓名吧!我們都拚命努力練了琴,如今只為一個人而影響
大家,太不應該了!我實在受不了啦!」說完,真知子突然大哭起來。
「真知子!」麻理想擁抱她,卻被她一手推開。
「都是你惹出來的禍!該死的應該是你!」
真知子好像神經錯亂了,不知自己在說甚麼。麻理被她一把推開,蒼白著臉佇立
在那兒。
「對不起……我突然……不能控制自己……」真知子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淚。麻理
再度走到她的身邊。
「沒關係。大家都變得失常了。這也難怪,接二連三的發生命案和騷亂……」
真知子轉身抱著麻理,又哭起來。
「我很明白你們的立場。」朝倉表示為難的交替望著古田和C紀子。「不過,你
們應該事先告訴我一聲……」
「我們還沒告訴父母呢!」C紀子說。「假若你認為文件是假的,那也沒辦法。
不過,請你務必准許他參加,我可以辭退而無所謂。」
「不能那樣!」古田說。「論參加資格,大家都一樣。而且你的演奏比較好,應
該讓你參加。」
「你們等一等。」朝倉疲倦的嘆一口氣。「我有點頭昏腦脹的。實在發生太多事
情了!」
客廳裡,只有朝倉、古田和C紀子三個。朝倉沉思片刻才說:「缺了大久保君,
出場比賽的人只剩六個。我希望比賽如期舉行。如果又少掉你們兩位,實在不成樣
子。」朝倉又嘆一口氣。「問題是,其他人會不會投訴。」
古田和C紀子都低頭不語。
這時,客廳的門打開,麻理帶頭,真知子、長谷和美、丸山才二等四人陸續走了
進來。他們都拿著小提琴。
「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不答朝倉,轉向古田和C紀子背後並肩而立。然後架好小提琴,麻理點頭示
意之後,他們一起演奏。那是孟德爾頌的「結婚進行曲」。
朝倉怔住的臉上開始浮現笑意。古田和C紀子對望一眼,也笑了。他們的手緊緊
相握。
演奏完畢時,真知子說:「恭喜你們新婚快樂!」
「希望你們一同參加決賽。好好加油哦!」麻理說。
「謝謝你們。」好強的C紀子不由淚眼盈眶。
「好像有結論了!」朝倉站起來說。「剛才的演奏實在完美,了不起!」
「沒有指揮的情形下也演奏得這麼好,沒問題了!」長谷和美說。朝倉聽了哈哈
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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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樂章:最後樂章 4】
「音樂真是美妙的東西。聽了那個真是感動。」晴美說。
「那個是甚麼?」片山問。
「剛才那首結婚進行曲呀!」
「哦,是嗎?我也覺得彷彿在哪兒聽過!」
「哥哥,你真是……」晴美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下午三點,並不是吃下午茶的時間。不過,片山和晴美忙了一頓,沒吃午餐,所
以來到附近公路邊的飯廳。開車的是剛好到別墅的石津。
他們在餐桌就坐。福爾摩斯也蜷起身體坐在角落上。其實是違規的,只是餐廳很
空,經理允許牠進來。
「那也是我愛聽的曲子。」石津說。「希望早日聽到!」言下之意,他是繞著彎
子向晴美求婚。這樣等於繞地球一周到隔壁去那樣,繞得太遠反而壞事。
「你一個人去聽吧!」片山嘲笑他。
「不過,晴美不是也喜歡嗎?太巧台了,哈哈哈!」
不喜歡結婚進行曲的,大概只有那些剛辦完離婚手續的人吧!
「說起來,真盼望事情早日解決,好讓大家安心的參加決賽!」片山說。
「別急,還有時間嘛。」晴美說。
「明天就是了。」
「明天上午十一點開始比賽,還有二十小時!」
片山苦笑一下。「話是這麼說,可是想查出市村智子受誰指使的,起碼要好幾天
哪!」
「可以想點辦法。比方用哥哥做誘餌,把兇手引到近處不就行了?」
「胡說八道!」
「你覺不覺得,這次的命案,跟上次小晪恕l被殺的情形完全不同?」
「是的。那次小晪恕l是在外頭被殺的,還有電爐一事,留下許多故意安排的痕
跡。市村智子的情形則完全不同。這次顯然是在房裡行兇的。刀子上沒留指紋,那是
被水沾濕的關係,好像不是故意抹掉的。」
「換句話說,兇手不是同一個人?」
「理當是這樣。」
「兩宗命案,是不是要分開來考慮比較好?」
「不過可以確定,市村智子是受人所託才去安裝竊聽麥克風的。」
他們一邊啜著飯後的咖啡一邊思考。外面依然下著滂沱大雨。
「有件事一直掛在心上。小晪恕l被殺時,為何在她身邊擺了四個電爐?」片山
說。「為了死亡推定時間?可是,死者身份已經揭曉,沒有人須要製造不在場証明
呀!」
「說的也是。」
「即是說,那些電爐必然另有作用!」
「也許用來做商品試驗。」石津大膽假設。
「還有百科全書的順序弄亂了,一定有甚麼原因。在不太冷的情形下,甚麼時候
要用到電爐?」
「唔……譬如烘乾洗過的衣物時。」
「那裡並沒有需要烘乾的衣物!」
「為了烘乾屍體吧!但又不是淹死的……」
片山還在沉思。突然福爾摩斯起身,發出低吟聲。
「哥哥,你看……」
一對中年夫婦走進來。那位太太牽著一隻白色的長毛獅子狗。
「這次糟了!」片山說時已經太遲。獅子狗也發現福爾摩斯的存在,對牠狺狺而
吠。
「費德烈,怎麼啦?」那位太太哄著牠。突然,長毛獅子狗掙脫女主人的手衝向
福爾摩斯,也就是片山這邊。
那時他們已經用餐完畢,桌上還有一些紅蘿葡之類的配菜沒吃完,被狗一撞,頓
時菜盤翻轉,喝剩的咖啡正好灑在片山的褲子上。片山根本來不及躲開,哇一聲怪
叫。
另一方面,福爾摩斯自然不會傻乎乎的等對方來攻擊,當獅子狗衝上餐桌時,牠
已經縱身跳出窗外。獅子狗還在汪汪狂吠,在餐桌上改變方向。這一下把醬料瓶子、
糖罐都打翻了,搞得一塌糊塗。
「哎唷!」晴美發出被人追殺似的尖叫聲。
獅子狗從餐桌跳下來,衝向門口窮追福爾摩斯去了。
「費德烈!不要去!」女主人站起來擋住獅子狗的去路,可是擋不住。牠從她的
胯下鑽過去。女主人怪叫一聲,跌個四腳朝天。
「福爾摩斯!」晴美急忙追出去。一貓一狗都跑出門外去了。
獅子狗的女主人好不容易爬起來,不甘示弱地大喊,「費德烈!快回來!別理那
頭野貓!」
晴美聽了大怒,放箭報仇。「福爾摩斯,別理那隻醜八怪雜種狗!」
那位太太似乎光火了。「費德烈!德國出生的費德烈!有血統證書的費德烈!」
「天才福爾摩斯!神探福爾摩斯!大總統!」
「價值五十萬元的費德烈!」
「福爾摩斯殿下!福爾摩斯公主!」
片山真希望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餐廳裡的客人全體捧腹大笑。然後,福爾摩斯
先回來了。
「你沒事吧!居然一點也沒有淋濕!」
「大概是跑到而淋不到的地方去了。」
「是啊。咱家的福爾摩斯最聰明了。」晴美得意地說。
「你神氣甚麼!」狗主人意猶未盡,還想吵架。她的丈夫看不過眼,向片山他們
道歉,再叫太太閉嘴。
「你閉嘴!我的費德烈比你可愛多了!」
做丈夫的忿然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
「你們看!」晴美突然噗嗤一笑。
原先那隻狗被雨淋成落湯雞似的,全身濕淋淋的走進來。
「就是剛才那隻獅子狗嗎?」那隻長毛蓬鬆的獅子狗,一被雨淋濕之後,原本看
起來圓滾滾的體型,居然變得又瘦又癟的十分難看。
「想不到變化那麼大。」片山說。「不過,我的褲子也被咖啡弄濕了。」
「這時有個電爐烤一烤就乾了。」
那位太太抱起濕淋淋的狗,氣憤不平的瞪著晴美。晴美伸伸舌頭扮個鬼臉。
「不要這樣!」片山責備她。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然後盯著片山看。又回過頭望望獅子狗,再看片山一眼。那
種眼神十分熟悉。
「喂,你想說甚麼?」
片山望望那隻狗。淋濕的毛緊貼在身上,甚麼意思?
「怎麼樣?」晴美奇怪地問。
「我懂了!」片山霍然站起來。
「甚麼事?」
「那個電爐的事!我知道理由了!」
「真的嗎?」
「小晪恕l不是在外頭被殺的,就在那個書房裡!」
「可是沒有血跡……」
「那就是詭計所在!」片山抱起福爾摩斯。「我們走吧!石津,你也來。我需要
一個有力氣的幫手!」
片山把書房的門大開。
「這個房門能夠開得很大,也是要點之一。」
「甚麼意思?」
「明白嗎?屍體是擺在厚地氈上。血是乾的,地氈上不留血跡,也沒有擦過的痕
跡。所以我們認為小晪恕l是在外頭被殺的。」
「就是啊!」
「假設她被殺掉時沒有鋪地氈呢?即是說,先把地氈移開,然後殺死她,再把地
上的血擦乾淨,等地板乾了,才把屍體抬出走廊。最後把地氈鋪回去,在上面放屍
體。」
「那是不可能的!」晴美說。「你看,三邊都有書架,而且緊壓在地氈上面,不
能移動……」
「其實不然。」片山走近書架。「這些書架是固定在牆壁上的。雖然壓在地氈
上,但是拿掉地氈之後,書架和地面之間會有空隙。」
「但是地氈壓的部份不小,即使拉得出來,未必放得回去呀!」
「做個實驗看看吧!石津,該你出場了。把書本全部拿下來吧!」
「甚麼?全部?」石津睜大眼睛。
「加油吧!我答應你可以跟晴美約會!」
「真的?」石津雙眼發亮,立刻脫掉上衣挽起袖子。「來!無論任何方向都可出
擊,放馬過來!」
「又不是叫你來打架!晴美,到飯廳拿兩張椅子來!」
「知道!」晴美趕快去搬椅子。片山和石津開始拿書下來。晴美把書一批一批搬
到走廊上。三個都弄得滿頭大汗。花了一個多鐘頭,終於把書全都搬出去了。
「只有福爾摩斯袖手旁觀!」晴美喘著氣說。「下一步呢?」
「裝兩壺水來。愈大愈好。」
「這個差事由男人去做吧!」晴美獗嘴生氣。
片山和石津各提一大壺水進來。片山走到書架邊,跪下來,開始把茶壺裡的水注
入書架下面。
「你在幹甚麼?」
「把書架下面的地氈弄濕了。你看,這是最高級的地氈,毛很長,一濕就貼成薄
薄的一片,就跟剛才那隻狗的情形一樣。石津,拜託你去弄那邊的書架。」
「知道了!」
把水倒進三邊書架底下的地氈後,片山說:「現在要把地氈拉出來。石津,你拉
那邊!」
兩人各佔一端,捉著地氈的邊端,片山喊「一、二、三」的口令,同時用力一
拉。出乎意料的,輕而易舉的就抱地氈拉了出來。
「地氈移動了!」晴美大喊。
「是吧!看,書架底下果然有個空隙。」
「真的。因著書架固定在牆壁上,所以不會倒下來。」
「現在試試看能不能放回原位。石津,你去對面!」
把地氈放回原位比較麻煩,不過地面是鋪磁磚的,加上濕了水很滑,總算使地氈
回到原來位置。
「然後再把書本放回書架上去。」
「原來如此。但是無法擺回正確的位置,所以百科全書的順序才會搞亂。」
「然後使用電爐,用來烘乾地氈。不過,兇手早有預算,故意使電爐對準屍體,
為了誤導使用電爐的目的。」
「我明白過來了。可是……是誰幹的呢?」
「當時,屍體的身邊掉了白粉末。我想那是松脂。」
「松脂?」
「除了小提琴之外,其他弦樂器的弓也要塗上松脂。我見過幾次,他們在演奏時
松脂就會飛散。一定是那種粉。」
「那個落在屍體旁邊,表示……」
「表示那是會演奏小提琴的人幹的。」
「那麼……會是誰呢?」
「你還不懂嗎?把這些書全部拿下來又放回去,做起來很費事。即使當時市村智
子出手幫忙,憑著女流之輩的力量實在無法辦到。像古田那樣溫文的男子也不容
易……」
「那麼是……」晴美正想說出臆測時,突然有人說話。
「不錯,是我做的!」
他們回頭一看,只見丸山才二滿臉倦意的站在那兒。
「殺死那女人的是市村智子,不過我也在場。因為,我每天晚上都到市村的房間
去。」
「那麼,殺死市村智子的是……」
「是我。」
「丸山先生……」麻理的聲音。她站在樓梯下面。
「櫻井小姐。我聽人家說,只有你才是我的敵手。如果你不在,或是你不行了,
我就贏定了。對不起!」
「我?我只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啊。」麻理傷心地靠在樓梯上。
「你用錢收買了市村智子?」片山問。
「是的。她本來就是壞女人。我認識她時,她是個寡婦。我們發生關係後,我才
知道她假造車禍弄死她自己的丈夫。後來她把丈夫留下來的錢財花光了。為了錢,她
甚麼都肯做。所以我要她做那件事!」
「你為甚麼要殺了她?」
「她可以無動於衷的殺死無辜的人,還想出剛才你們所發現的種種詭計。我看了
心生恐懼。所以,昨晚我跟她睡過以後,給了她一筆錢,提出分手的要求,可是
她……」
「她纏住你不放。還說如果分手,就把一切抖出來……」
「是的。所以我先要安撫她,然後走出房門,突然怒上心頭……我到廚房拿起一
把刀,回到她的房間。我趁她想淋浴時,出其不意的殺了她!」說到這裡,丸山沉默
片刻,然後望著片山說:「我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甚麼事?」
丸山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好的信紙。「請你把這個交給朝倉先生。這是退出比賽
的申請書。日期是昨天的。如果我在辭退之後被捕,就不會傷害大家或影響比賽
了!」
「我知道了。」片山點點頭。「我一定替你轉交。」
「片山兄。」石津指指走廊上堆積如山的書。「這些書怎麼辦?」
「暫且放著。以後會有人……」片山回頭說著時,丸山冷不防地轉身跑掉。
「丸山!不要走!」
丸山直衝上樓,奔進自己的房間。片山和石津隨後,晴美、麻理和福爾摩斯跟著
跑。可惜遲了一步,來到時房門已經緊閉。
「丸山,開門!不要做傻事!」
「丸山先生,快出來吧!」麻理大喊。
雖然有隔音門,可是這樣大嚷大叫的聲音,還是把其他人從房裡吸引出來看究
竟。
「發生甚麼事?」C紀子問。
「丸山先生……他……」麻理含著眼淚說。
片山和石津用身體去撞了好幾次門,門才有點鬆動。
「他用床頂住了門。大家一起幫忙用力推!」
於是全體齊出力,房門才一點一點的推開。片山側著身子擠進去。石津也想照樣
進去,可是他的體形太大,拚命憋著氣擠,雙眼都翻白了才進到裡頭。
片山白著臉,站在浴室門口。
「你沒事吧!」石津問。其他人也陸續擠了進來。
「不行!不要過來!」片山大聲警告,已經遲了。
丸山拿著剃刀倒在地上。他的死法跟大久保不同。他用剃刀割斷了喉嚨,一眼可
以看出,已經一命嗚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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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樂章:最後樂章 5】
「音樂也是要命的東西。」石津說。
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鐘。還有十二個小時,史坦威小提琴比賽的總決賽就要開始
了。雖然經過了一段曲折的路程。
「音樂也令人意志消沉啊!」晴美說。
難得只有他們兩個在一起。片山和福爾摩斯還在別墅裡。晴美提出想喝杯酒解解
悶的要求,於是他們來到路上的一間小酒吧。
「不過,問題都在決賽之前解決了呀。」石津說。
「話是這麼說。可是,外表像好好先生的丸山居然是兇手,難以置信啊!」
「俗語說:人不可以貌相。果然不錯!」
「確實如此。再來一杯!」
「你還能喝嗎?」
「沒問題。如果我醉了,你會送我回家吧!」
「當然啦,請放心。」石津拍胸膛應承。
晴美再叫一杯攙水威士忌,喝了一口才說:
「我還有一件事想不通。」
「甚麼事?」
「我不相信丸山會設計謀傷害麻理,以及殺死與他毫不相干的女性。」
「人不可以……啊,剛才說過了。」
「如果他是那種人,他會自動招供、自己寫退出比賽的信?還有用剃刀割喉嚨自
盡嗎?」
「說的也是。」
「其實沒有充份的證據指明他是兇手,而他卻……真奇怪。」晴美不解地搖著
頭。
這是一間小酒吧。櫃臺電話鈴聲響起,有個女孩子被人叫去聽電話。
「咦,你怎知道我在這裡?我剛到。甚麼?阿健告訴你的?嚇我一跳,我還以為
你是千里眼,哈哈哈……」
晴美突然放下酒杯。
「對了!我忘了那個電話!」
「哦?」
晴美記起那個電話。那次接到電話通知說麻理和真知子進入決賽之後,立刻有另
外一個恐嚇電話,說是絕對不讓麻理獲勝!
那是晴美和一連串的命案發生關連的開始,居然忘得一乾二淨!那個打電話來恐
嚇的人,怎麼知道麻理進入決賽?而且,怎麼曉得麻理在哪間酒店餐廳裡?
誰會知道這一切呢?起初她還以為是那個出現在大堂的怪女人打來的。可是,小
晪恕l應該不會干擾麻理參加比賽。也許她根本不知道有比賽這回事!這件事對她不重
要。她只是一心相信麻理是自己的女兒吧了!
「晴美小姐,你沒事吧!」石津擔心地問。
「等一下!還差一點,等我一會!」
還有濱尾恭子,那個被慘殺的廚師。是誰殺了她?丸山?還是市村智子?他們怎
麼知道濱尾恭子被大會聘為廚師?濱尾是在去過事務所之後,當天遇害的。換句話
說,兇手必須能夠在某處埋伏,然後襲擊她。即使不是親自下手,起碼有個通知丸山
或市村智子下手的人。
難道是須田?正如片山所說的,須田只要不錄用濱田恭子就行了,何必殺她?
只有一個人能知道這些事。那個事務所的女職員──道原和代!
福爾摩斯突然張開眼睛。有人從走廊走過來。
傳來叩門聲。片山還沒從事件的衝激中恢復過來,一聽到聲音立刻跳起來。
「甚麼人?」他問。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敲門。無奈之餘,片山只好起床,
打著哈欠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麻理,穿著睡衣。
「怎麼啦?」
「讓我進來,好不好?」
「啊……請進!」片山讓她進來,把門帶上,但沒有鎖。這是下意識的反應。
「我睡不著。」麻理坐在床邊。
「已經很晚了。明天就是總決賽了!」
「我知道。片山先生,我們明天要說再見了。」
「是的。」
「我……我喜歡你。」
「我是一個沒出息的男人!」片山的肺腑之言。
「不是的。雖然你不大懂拉貝爾和多貝西的差別,可是這點並不重要。」
拉被兒和都不是?那是甚麼玩意兒?
麻理慢吞吞的站起來,走向片山。出於本能的,片山往後退。可是麻理前進的速
度比較快,突然伸出玉臂摟住他的脖子親吻。片山覺得身體僵硬了,動彈不得。
「你……你要早點休息……」
「不,我不回去。」
「為甚麼?」
「我要成為你的人,不然不回去!」
「你知道嗎?我已經是老頭子……」
「不要胡扯了。」麻理拉起他的手,走向床鋪。
「放手!你會拉破我的睡衣!」
「反正要脫掉,有甚麼關係?」
「我不脫!」
「那麼我脫!」
麻理突然鬆手,片山摔倒在地。福爾摩斯露出「吾不欲觀之矣」的表情,閉上眼
睛。
麻理說到做到,脫掉身上的睡衣,裸露著年輕的軀體,在幽暗中發出晶瑩的白
光。片山不由嚥下一口唾涎。
「你會感冒的!」
「你來給我溫暖吧!」麻理說,然後走到片山面前,坐在他對面,目不轉睛地盯
著他。她的眼神專注,而且認真。
「不要趕我走。求求你。」
片山想,擁抱她也許會傷害了她。若不擁抱她,恐怕傷害得更深。怎麼辦?
「你……真的願意嗎?」
「嗯,我是下了決心才來的。求求你,要了我吧!」
片山覺得無法拒絕了。他伸出手,輕輕撫摸麻理的臉。麻理投入他的懷抱。他們
在厚厚的地氈上抱在一起。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來人的手裡握著一把刀。地氈上的兩個人陶醉在另一個境界
裡渾然不覺。
來人跨前一步,舉起手中的刀。
福爾摩斯「嘎」一聲,舉刀的手停在半空。適時,福爾摩斯的身體像子彈似的衝
上去,伸出利爪去戳來人的臉。
「哇!」來人慘叫一聲。是個女人。她丟下刀子,甩掉福爾摩斯的糾纏,跌跌撞
撞的衝出走廊。
片山跳起來。「你留在這裡。」他對麻理喊一聲,奔出走廊。女人還在走廊上,
掩著臉痛苦的呻吟。
片山捉住女人的手。她還想掙扎,可是眼睛似乎滲入了血,她拚命搖頭蹲在地
上。
片山氣喘喘的站起來。麻理也穿好睡衣走了出來。
「她是誰?」
「好像叫做道原。她是委員會的女職員。」
電話響起。片山說:「你去接聽一下吧!」
「好。」麻理又走進片山的房間接電話。
「喂。啊,是晴美小姐?我是麻理。」
「你好好聽著!有個叫道原和代的女人,她就是兇手!」
「是。啊,她現在倒在走廊上。」
「甚麼?她被捉住了?」
「好像是的。」
「那就好了!」晴美鬆一口氣,隨即想起而問:「麻理小姐,你怎麼會在哥哥的
房裡?」
「道原和代原來是丸山才二的姐姐。」片山說。
「是麼?」栗原點點頭。「這麼說來,所有的計劃都是道原和代安排的囉。」
「好像是的。她婚後改姓道原,不久又離婚,但是保留夫姓,沒有恢復舊姓。」
凌晨四點鐘,別墅的客廳裡。參賽者都睡了。也許睡不著,不過都上床去了。
除了栗原警長,晴美和石津也都回到別墅來。
「那叫丸山的人是為了掩護姐姐才立刻招供的。」
「對,然後畏罪自殺。他姐姐知道了,於是帶刀來報復。晴美,你怎麼發現她是
真兇?」片山說。
晴美把恐嚇電話和濱尾恭子的事分析和說明一遍。
「了不起的推理。」栗原點點頭。「你願不願意取代片山?」
片山輕咳一聲。
「總而言之,她要她的弟弟無論如何也能獲得優勝。她到樂團的事務所工作,或
是拉關係之類的,無非是想幫弟弟的忙。」晴美說。
「包括殺人也在所不辭?」
「這次比賽是最重要的成名機會。道原大概聽朝倉先生說過,櫻井麻理的希望最
高,所以一心以為,只要除掉麻理就行了。這個念頭到達瘋狂的地步,因此不擇手
段。」
「企圖割傷麻理的手的是她?」
「嗯,她認了。把麻理的母親推下水池的也是她。」
「果然不出所料。我一直覺得小椌ㄓl太懦弱,不會做這種事。」晴美說。
「她很早就知道小晪恕l的事。她使計教唆小椏`信麻理是親生女兒,這一招大
概是後來才想到的。」
「她想藉此擾亂麻理的情緒吧!」
「可惜這一招不怎麼見效。情急之下開車跟蹤她,伺機割傷她的手,可惜搞錯對
象傷了別人。」
「以後就有警方派人監視,她無從下手暗算麻理。」
「是的。另一方面,她想安排市村智子混進來當廚師。市村是道原的朋友。她以
為市村會在第一天就來應徵,沒想來遲了。被濱尾恭子捷足先登。於是她馬上通知市
村,叫她設法阻擾。市村為了當廚師,於是殺了濱尾恭子。」
「她是殺人狂啊!」
「總之,市村智子順利混進別墅裡,然後安裝了竊聽用的無線麥克風。可惜發生
地震,揭發了竊聽器的秘密。之後想殺麻理的母親,失敗了。總之並不稱心如意。」
「她為何不直接向麻理下毒手?」
「她不能這樣做。如果麻理在別墅裡被殺或受傷,當然兇手就是參賽的出場者之
一,比賽勢必停止無疑。」
「這麼一來就血本無歸了,幹不過!」
「所以她要費盡心機,把小晪恕l的死做成是在外邊被殺的樣子。」
「為何殺了小晪恕l?為了動搖麻理的信心?」
「也有這個用意。不過,最主要是要殺人滅口。道原怕小晪恕l洩露自己的事。
小椄O從她口中聽聞麻理是自己女兒的,大吵著要見麻理。就道原和代的立場而言,
小暀w經沒有利用的價值,又怕留著她有後患,因此立意要殺死她。並且選擇最靠近
麻理的地點殺了她,希望嫁禍他人。」
「丸山由他姐姐完全擺佈嗎?」
「姐姐犯罪的目的全是為了他,可是無能為力去勸阻吧!因此他從市村智子的身
上尋求慰藉。我想他一定覺得內心苦悶而難受。」
「他說從前就認識市村智子,那是謊言?」
「大概是從他姐姐那裡聽來的。他要殺市村,也許是市村說他姐姐的壞話,或是
另有原因。」
「小晪恕l怎麼會來這裡?」
「道原和代帶她來的。她只要說是帶她去見櫻井麻理,自然高高興興的跟著來。
如果在屋外殺她,恐怕被人從窗口看到,所以帶她進書房才動手。事後割破客廳的玻
璃窗,使人誤以為她是在外面遇害的。」
片山說到這裡,大家都沉默不語。
「好,真相大白了。」栗原站起來說:「總之,一切到此結束,不會有事的
了……」
「累死了。」石津說。
「晴美,你也回去睡覺吧。」片山說。
「好吧。」晴美站起來。「對了,我有一個疑問。」
「甚麼事?」
「你跟麻理小姐進行到最後關頭了嗎?」
「去你的!」片山臉部青了。晴美噗嗤一聲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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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樂章:最後樂章 6】
「今天的早餐美味無比。」古田說。「是誰做的?」
「我。」C紀子說。「還有櫻井麻理、植田真知子和長谷和美。」
「原來是女子軍總動員。」古田苦笑一下。「最後只剩下我一個男的……」
「好好加油吧!」片山說。
「天氣真好。是比賽的最佳時日呢!」真知子說。
「比賽也跟天氣有關麼?」片山問。
「小提琴在沒有濕氣的情形下,聲音更好。」古田說。
「原來如此。」
「只是覺得莫名的寂寞!」長谷和美說。
說的也是。缺了大久保靖人和丸山才二,又不見了市村智子,場面顯得冷冷清清
的。
「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一星期的事。」長谷和美意外地說了一句傷感的話。
「我想大家都一樣。」C紀子說。
只有麻理一句話也不說。她幾乎整夜未曾閤眼,眼睛有點紅絲,可是表情卻出奇
的穩靜。
「刑警先生,謝謝你的照顧。」古田說。
「不,這是我份內的工作。」片山不好意思地說。
「比賽結束以後,我能不能跟你約會?」長谷和美說。「我發誓,絕對不再勒你
的脖子!」
「但願如此。」片山苦笑。他的視線無意中跟麻理相遇,麻理羞紅著臉,低下頭
去。
「一切都了結了吧!」C紀子問。
「已經了結了。兇手也逮捕了,不會再有事情發生的了。」片山很肯定地說。
「那麼,我們可以無牽無掛的放心去奮戰啦!」C紀子的開朗聲音,十分迎合這
樣的早晨。
「九點半鐘,巴士會來接你們。」片山看看錶說。
「刑警先生也跟我們一起去嗎?」
「不,我要先回警視廳露露臉,不過一定去聽。」然後望望身邊的福爾摩斯說:
「跟牠一起去!」
福爾摩斯仰首喵了一聲,全體爆發開朗的笑聲。
片山巡視一趟後,在玄關的大門上了鎖。
漫長的一個星期終於結束了。
大家正坐上小型巴士去。片山走向自己的車子,福爾摩斯跟著。也讓福爾摩斯坐
前面,然後發動引擎。
「我們先走吧!」反正殊路同歸。
車子開上大路之後,片山對福爾摩斯說:「這個星期真多事。但也不壞。起碼事
情都解決了,又有美女獻吻……那就夠了,對不對?」
福爾摩斯不耐煩的打個哈欠。
「那位姑娘可愛又溫柔,實在不錯。可是……」
片山突然嚇了一跳。麻理坐在路邊對他微笑哩!
片山趕快把車停下來。
「你……你在這裡幹嘛?」
「我在等你呀!」
「可是……我要去警視廳。你應該坐那部巴士去……」
「我決定不參加決賽了!」
片山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麻理繼續說:
「昨晚我想了一夜,愈想愈覺得厭煩。為了音樂,人們互相競爭、自相殘殺……
這是錯的!就是因為有比賽這回事,才會發生這些。」
「可是,你……」
「我知道對不起媽媽。不過,我已經決定放棄小提琴了!」
片山覺得無話可說。站在麻理的立場,她這樣說不是沒道理。有幾個人因她而喪
命,她無法承受這種「伯仁為我而死」的壓力,也是可以諒解的。
「片山先生,帶我走吧!到哪裡都可以!」
「到哪兒去?」
「酒店啦、汽車旅館啦……」
「你是說真的嗎?」
「是啊。昨晚要不是有人進來打岔,你不是也有那個意思嗎?」
「這個……哎。」片山不能否定那是事實。
「求求你。不要把我丟在一邊。我要有始有終!」
片山想到一會,終於點點頭說:「好。我們去找酒店!」麻理聽了歡呼雀躍。片
山又說:「這部是公家的車子哪!你先上來再說。福爾摩斯,你到後面去!」
福爾摩斯懶洋洋的跳到後座去。麻理高高興興的坐進前座。
「我們到遠一點的地方去。你是不是很睏?」
「有一點。」
「你可以睡一會。到了我會叫醒你。」
「我可以靠在你身上嗎?」
「當然可以。」
於是,麻理的頭靠在片山的肩膀上。車子慢慢開動。
「我覺得幸福。這種感覺是第一次……過去的我一直被人又趕又逼的喘不過氣
來……」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我要依偎在你的懷裡睡一覺……」麻理閉起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片山開了一段路,又停下來。回頭見麻理睡得很熟,他擺了方向盤,呆了一陣,
最後嘆一口氣,驅車前行。
片山停了車,搖動麻理的肩膀。
「到了。起來吧!」
麻理輕輕哼一聲,張開眼睛,按著眨了兩三下眼,望著片山嫣然一笑,說:「早
安。」
片山心裡一痛。多麼可愛的少女啊!自己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麻理深深吸一口氣,望向窗外。眼前出現的是東京文化館的建築物。麻理轉頭盯
著片山說:
「你騙我!」
片山覺得心如刀割。耐心地說:
「如果你今天不來這裡,以後一定會後悔!」
麻理扭過臉去不睬他。
「你聽我說。」片山繼續委婉的規勸。「我很了解你的心境。不過我覺得,比賽
並不是音樂的真面貌,只是人類搞錯了。音樂本身並沒有錯。」
麻理一句話也不說。
「我對音樂一竅不通。而你對莫札特啦、貝多芬啦……」片山想不出第三個音樂
家的名字。「總之,你不是喜歡這些人的音樂嗎?所以你要去演奏。你有才華,必須
運用你的才華,把音樂散佈給別人。」片山停頓一會,再說:「搞音樂的人做壞事,
或者做錯拿,並非莫札特或貝多芬的錯。你說對不對?」
麻理回頭望住片山,露出要哭的表情。然後轉眼去看文化會館。
「現在去還來得及!」片山說。
「可是……我沒有小提琴!」
「沒問題。你的小提琴在巴士上。我剛才在半路上打電話確定了。」
麻理望著片山,禁不住淚眼盈眶,突然伸手抱住片山。她的眼淚流到彼此重疊的
嘴脣裡,帶著鹹味。
「來,快去吧!」
麻理放開片山,急急的打開車門,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前直去。
片山鬆一口氣,對福爾摩斯說:「你想我是不是大傻瓜?」
福爾摩斯喵一聲,表示同意。片山笑起來。
掌聲四起。大演奏廳是爆滿的盛況,瀰漫著激烈的騰騰熱氣,人人情緒高昂。
片山和晴美被安排坐在朝倉旁邊的位置上。福爾摩斯也趴在晴美的腿上「鑑賞」
音樂。
史坦威坐在朝倉的另一邊。他的身材高大魁梧,手大、身體大、眼睛也大,但是
令人感覺他的人品十分溫和。
「到目前為止,大家演奏無伴奏的指定曲都不分高下。」朝倉說。「不過,對於
新曲的詮釋,還是以櫻井麻理的表現最有深度。如果下面的協奏曲能把握得好,勝利
者就是她了。」
「哦。是哪一首曲子?」晴美問。
「不知道。要看運氣。如果是西貝流斯,那就是麻理最拿手的了。」
大會司儀出來宣佈。「下一位是櫻井麻理。指定曲是柴可夫斯基的協奏曲F大調
、第二、第三樂章。」
「那不是她拿手的曲子。」朝倉輕嘆。
「為何不演奏第一樂章?」晴美問。
「曲子太長了。假如演奏整首曲子會很累,那就不公平了。」
櫻井麻理出場了。爆發如雷的掌聲。她穿著淺藍色的曳地長裙,高佻的身段,跟
小提琴十分配襯。
麻理跟指揮者打個照面,點點頭。指揮棒緩緩舉起。先是木管和圓號的前奏曲。
麻理架好小提琴,擺好弓。充滿哀怨的旋律,有如紡絲似的縷縷升起。全場的聽眾一
動也不動的傾耳垂聽。
史坦威向朝倉低語了一句。朝倉回頭對片山悄悄說:
「他說麻理在戀愛中。」
片山也覺得,麻理的小提琴聽起來,真的是如歌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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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哥曲】
「你們盡量吃吧!」朝倉說。
這裡是朝倉家的庭院。桌上的烤肉冒著煙,等著客人吃它。這是一個晴朗的下
午。
「我已經吃飽了!」片山說。
「真的。謝謝你的款待。」晴美也嘆了一口氣。
「不要客氣。真的夠了?那就喝點飲料吧!」朝倉為晴美倒了一杯啤酒。
「你們幫我很大的忙,這次比賽才能圓滿地結束。」
「哪兒的話。這是我份內的工作啊!」片山說。
「麻理小姐今後……」
「她獲得勝利,準備到維也納去演奏旅行。」
「真了不起。你說是不是?哥哥。」
「嗯……」片山含糊地點點頭。
「對了,我有兩件事一直想請教先生。」晴美說。
「甚麼事?」
「第一是關於多一份樂譜的事。第二是關於須田先生的死亡。我一直掛在心上。
先生一定知道甚麼吧!」
「原來是這個。」朝倉笑道。「我就知道有一天必須坦白招供的。」
「可以告訴我嗎?」
「當然可以。其實,這兩件事就是一件事。我跟C紀子的母親有來往。她獻身於
我,交換條件是一份新曲的樂譜。我在表面上拒絕了她,私底下卻多印了一份。打電
話去多訂一份的其實是我。」
「原來如此。」
「可是被須田發現了。雖然沒有證據,不過我想他是打算偷掉那份樂譜,轉賣給
C紀子的母親。」
「所以那天晚上……」
「對。她使我的女傭就範歸服他。那天他想來尋找樂譜時,剛好我跟C紀子的母
親回來了。他雖然驚慌,還是想把樂譜弄到手,於是躲在二樓。」朝倉用手指指還在
裝修中的音樂室。「他就躲在音樂室,同時想順便找一找。不巧發生大地震,一時承
受不住,嚇得心臟病發,就這樣倒在棚架上。」
「倒在棚架上的嗎?」
「是的。不過當時我沒上去看,所以完全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屍體,就是
帶你上去參觀那一次。」
「那個時候嗎?」
「是的。我不是一個人先進去嗎?那時看到須田的屍體,大吃一驚。不過確實困
擾了我。須田為何死在那個地方?向你解釋起來很不容易,而且我不曉得他是死於心
臟麻痺。」
「後來怎麼辦?」
「我站在那裡遲疑不決。但又不能讓你等太久,因此我想先把屍體藏起再說。這
個時期最不希望引起紛爭了。於是我想搬動屍體,卻搬不動。可能是他跌倒時踢翻了
黏接劑的罐子,裡面的液體流出來,他就仰面倒在黏接劑上面。即是說,他被黏死在
棚架上。我拼命拉也拉不動他,於是我就……」
「我懂了。」晴美說。「你就連人帶板翻過去。」
「翻過去?」片山嚇一跳。
「對。那塊踏板只是架在鐵管上,並沒有固定。」
「不錯。」朝倉點點頭。「須田是仰面黏在棚架的踏板上面的。」
「但是只有西裝的背部黏在板上,被你一翻,鈕扣就扯散了。這是須田沒穿上衣
而庭院裡只有一粒完整的鈕扣的原因。」晴美說。
「那是從西裝上衣脫落的。」
「這就明白了。」晴美說。「那麼放火的是……」
「不錯,是我。我想很快就會被人發現,於是點火燒毀那件黏在踏板上的上衣。
對不起,給你們添了麻煩。」
「哪裡,知道就好了。哥哥,對不對?」
「嗯……」片山只好點頭。事到如今,莫可奈何啦。
「不過,你真是位了不起的姑娘。」朝倉說。「你看怎麼樣?須田死了,道原和
代落得那種下場……我的新東京管弦樂團,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來處理事務。如果你願
意……」
「真的嗎?」晴美興奮的說。
「是的。不過……」朝倉瞥了片山一眼。「還是算了吧!令兄的眼光,好像是在
罵我是花花公子……」
「不,我沒有……」片山急忙否認。
「我會另外物色人才。」朝倉愉快地笑著說。「雖然一大把年紀了,我可不願意
為女人坐監牢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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