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義太郎……等一等。我已經……走不動了!」
「晴美!堅強點!加油!加油!被他們捉到我們就完了!」
雨愈下愈猛,彷彿要將在暗路上行走俏兩個人打倒似的。他們的腳步聲和喘息聲,
幾乎被激烈的雨聲淹沒掉。他們的身體時即時離,唯獨雙手緊緊相握。
「晴美!怎麼啦!你在哪兒?」少年忽覺手下一松,不由驚慌大喊。
「我……我在這裡。」腳畔傳來的細蚊聲,幾經辛苦才穿過雨的夾縫傳到少年的耳
際。
「晴美!你怎麼樣?」男人蹲下去,抱起那個又濕又冷的身軀。
「我不行了……義太郎,聽我說,你一個人走吧!」少女呼吸困難地發出哀聲。
「你說什麼話!我怎能拋下你一個人走?當初是為了我們一起逃才這樣做的……」
「可是……我們始終……不能獲得諒解和饒恕啊!與其一生都要逃避……」
「不要說這種懦弱的話!我們不是都知道才逃出來的嗎?來,還有一點路而已。到
了渡頭就有船。快走吧,不然他們就趕到的了!」
「……好。對不起。」少女的聲音比較振作起來。「我不再說洩氣的活了!」
「這才對嘛。來,站起來。捉住我的肩膀!」
「嗯。」女人蹣跚著站起來,突然回頭一看,發出驚怯的叫聲。「你看!」
一排昏黃的燈火,透過雨幕搖晃著走過來。
「他們追來了!快走!」
有如運動會上二人三足比賽似的,他們步履蹣跚地往前拚命跑。
驟然間雷聲轟隆,伴著閃耀的白色電光,他們已經抵達河堤之上。
「到了!」他們不禁歡呼。當然,剛才的閃電,也使他們的身影落入追趕者的眼中。
「快點!」他們沿著被雨沖松的河堤斜坡滑著下去。就在那時再度閃電,船隻停泊
的渡頭清清楚楚地浮現在他們的眼前。
「啊!沒有船!」少女絕望地喊。
「他媽的!」少年低咒一聲。
「為什麼會這樣?」
「雨大水流急。船一定是被雨沖走了!」
「我們怎麼辦?」
他們緊靠在一起,站在渡頭的木板上。無法改變的事實,像黑色的漩渦一般在他們
眼前回旋。
「我們跳下去!」
「義太郎!」
「說不定有救……若是被他們捉回去,我們永生不能再見面了!與其這麼痛苦,不
如死掉更好!」
「我也是。」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跳下去?」
「我沒有別的地方去!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好!」
他們緊緊相擁。寒冷的感覺驟然消失,彼此的體溫傳給對方,變得十分溫暖。
「在那邊!」頭上傳來嘈雜的人聲,河堤上陸續出現黃色的燈。
「走吧!」
他們手挽著手,走到渡頭的前端,縱身跳下黑暗的流水中。流水好像把他們吞沒似
的,不發出任何水聲,只有雨水打在水面上濺起的泡沫,又繼續無止境地往前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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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曲(一)】
「真是頭痛。」
「可不是嗎?」
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坐在咖啡室裡,聽到後面座位傳來的對話,忍不住想笑出來。
其實沒有什麼值得好笑,只是石津是個二十五歲的大男孩,個子粗獷,雖然不像那些掉
筷子也大笑一場的女學生,可是總覺得有些滑稽……
「真是頭痛。」
「可不是嗎?」
又來了。石津拚命忍住笑聲。由於背後的兩個人坐了整整十分鐘,說來說去就是這
兩句對話。石津為了打發時間隨便算一下,總共重複了十二次,因此禁不住想笑。
說點別的吧!石津祈禱實現了。他們終於展開新的對話。
「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十二年啊!」
「現在的相貌大概完全改變啦。」
「完全改變啦。」
「這麼大的東京……」
「東京好大啊!」
「對於不知長相如何的人,怎樣去找?」
「怎樣去找才好?」
「不過,如果空手回去就會挨罵,甚至被趕出鎮!」
「被趕出鎮啊!」
「有沒有好辦法?」
「好辦法?」
「真是頭痛。」
「可不是嗎?」
又回到原位。石津覺得好像是在聽相聲,可是他們談話的語調十分認真,帶了點地
方口音。從「空手回去」這句話猜測,顯然是從鄉下地方上東京來的外地人。
聽他們的談話,好像是來找人。可是這裡是東京,即使知道地址和名字都不一定找
得著,何況漫無目標?
鄰座的對話又有進展的徵兆。
「而且,又不知道他們兩個用什麼名字啊!」
「不知道哇。」
「還有問題。究竟他們是否確實來了東京?」
「就是嘛。」
「即使來了,不一定還在嘛。」
「是呀,不一定在。」
石津心想,這個男人大概是鯉魚的親戚,喜歡死心不息地勇跳龍門。
「在此之前還有問題,現在根本不清楚是死是活!」
「不清楚是死是活的。」
「真是……頭痛!」
「可不是嗎?」
世上竟有這般無聊的人。要找兩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人海茫茫,找到了才是奇跡
呢。如果找得著,不妨請他們當目黑警署的顧問,一定可以輕易地找到通緝犯!
「石津先生!你一個人在瞇瞇笑什麼?」
不知何時,晴美站在他面前。
「晴美小姐,你來啦!」石津的臉立刻松弛下來,發射「戀愛中」的光芒。
「等了很久嗎?對不起哦。」
「沒有。我一點也不無聊哩。」石津由衷地說。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沒有哇!我絕對不敢……」
晴美笑起來。「說笑罷了!你的工作不要緊吧?」
「我今天休假。」
「每次都是遇到哥哥出差的時候,你就休假。」
「哦,片山兄出差出去了?」石津假裝不知,其實事先調查得一清二楚才敢提出約
會。
片山晴美,二十二歲。小個子,豐腴型,可愛得令石津之輩想一口吞下去。她在
「新城市文教中心」負責文教講座的事務。其兄片山義太郎是東京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刑
警。晴美所服務的文教中心發生過一連串的命案,遇到前來調查的石津,對她一見鐘情。
此後,晴美牽連到無數的兇殺案,石津都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她左右。
「咱們一塊兒吃晚飯吧!」
「好哇。不過,我想喝杯咖啡。」
「好哇。喝十杯都可以。」
石津就像十幾歲的初戀少年,心跳得不知置身何處,完全沒留意到鄰座的相聲什麼
時候沉默下來。
「福爾摩斯好不好?」
「好。他說很久沒見你,十分想念。」
「那……真榮幸!」
石津露出生硬的笑容。福爾摩斯是片山家所養的三色貓,母的。它與一般的貓大不
相同,不同之處稍後分解。
石津那麼說,其實他患有極度的懼貓症。
「福爾摩斯的名字,在貓而言可真特別!」
「我覺得很好哇。」
「哦。不過,片山兄的名字也很少有……」
「是呀。義太郎,太嚴肅了,比較適合你。」
「石津義太郎嗎?不錯嘛。」石津點點頭。「你叫石津晴美的話也不錯。」
這是繞圈子求婚術。晴美若無其事地說:
「喝了咖啡就去吃飯。你要請我上哪兒去?」
「嗯……只要晴美小姐喜歡……」
「好極了!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烤蛋菜餅店。」
晴美和哥哥相依為命,她知道刑警的月薪有多少,所以沒有非分要求石津帶她上
「美心」之類的高級餐廳。
「是嗎?可是……不妨吃吃法國菜嘛。」
「算了。我今早剛吃過法國菜。」晴美一本正經地說。
「今早?」
「是的。我吃了法國麵包!」
鄰座兩個男人伸長脖子,目送石津和晴美走出咖啡室以後,其中一名禿頭的小胖子
說:「你……你有什麼看法?」
另一名中年男子長得又高又瘦,身上穿的是不稱身的西裝,領帶歪在一邊。他說:
「你認為呢?」
「我想不是巧合。義太郎、晴美……」
「但是她自稱兄妹……」
「也許是偽裝的。」
「也許是的。」
他們的對話終於回復正常狀態。
「他說是片山。會不會是取自片岡義太郎的『片』和山波晴美的『山』……」
他們恍然大悟地對看一眼。
「跟蹤他們兩個!」
你推我讓他付帳之後,一肥一瘦急忙沖出咖啡室,悄悄跟在漫步行走的石津和晴美
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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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曲(二)】
「怎麼找得到呢?」
片岡秀二郎端起威士忌杯,一飲而盡。
「你怎知道?」
「那還用說。連他們是生是死都不曉得呀!」
「聽你的口氣,似乎不希望找著他們呢!」
女人裸著身體,從床上坐起來,流露做愛之後的慵懶。
秀二郎喝光杯裡的威士忌後,一下子拉開窗簾。
「不要這樣!」女人慌忙拉起—條毛毯遮住身體。「被人看到怎麼辦?」
「這裡是酒店的三十樓,怎看得見?」秀二郎笑道。
二十五歲的片岡秀二郎,典型的有錢二世祖,生活態度吊兒郎當,游手好閒。皮膚
曬得黝黑,然而眼神極不健康。由於自命不凡,並不太受女性歡迎,屬於自負過剩的花
花公子。
「那是你的親兄弟,你不想見他麼?」女人問。
秀二郎嗤之以鼻。「血濃於水這句話,在我身上並不實用。問題是錢。如果老哥還
活著,他會把老爹的財產全部拿去。」
「屬於你該得的那一份總不會少吧!」
「錢當然是愈多愈好。不對嗎?」
「當然羅。」女人點點頭。
田所久子剛滿二十歲,是大學生。她上大學的宗旨是「獵男人」,這個想法始終如
一。父親是獨資公司的社長,她是獨生女,標準的女玩家,跟秀二郎不分高下。
「有人從鄉下出來找他,不對嗎?」
「嗯。我家來了一個,山波家來了一個。不過,在東京不可能找得著。」
「假如當事人自己出現呢?」久子說。
「怎麼可能?」
「他們兩個離家出走,已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吧!現在幾歲?」
「這個……」秀二郎苦苦思索,他不擅於使用腦筋。「十二年前,老哥好像是十七
歲……」
「那就二十九啦。」
「哦,是嗎?」
「真沒出息,這也算不出來。女的呢?」
「山波晴美?她呀……那年大概十四歲吧!」
「十四?這麼小就有勇氣離家出走。了不起!」
「這有什麼好佩服的?」
「有何不可?那就二十六了。」
「年齡有什麼相干?」
「一個二十九、一個二十六,知道金錢的好處了。不妨在報上登個尋人廣告看看,
一定親自出現,如果加上『父親病危』的字眼,肯定奏效。一定會來要求分財產!」
「出現就糟了。家裡干嘛故意出來找他嘛!」秀二郎的表情索然,埋進沙發裡,拿
起酒瓶正想倒在杯裡,被久子一把搶走酒瓶,面有慍色地俯視秀二郎。
「你該適可而止了。是不是想做酒鬼?現在酒店底下的地下道躺了一堆流浪漢。你
想成為其中一份子嗎?」
秀二郎被她的氣勢壓倒,像做錯事的孩子似的撒嬌說:「知道啦……」
「我呀,喜歡的是有錢的你,若是被我發現你躺在地下道,我會踢你一腳,然後揚
長而去!」
「別說得那麼難聽!」
「你怎不想個辦法,靠自己去找找看有什麼頭緒?」
「我自己去找?」
「對呀。你說一定找不到什麼的,萬一找到了怎麼辦?」
「找到的話……那也沒法子呀。」
「你願意眼睜睜把財產送給兩個離家出走的人?」
「那是無可奈何的事。不然怎辦?」
久子裸體坐在床邊,拉起毯子裡住身體之後說道:
「你要先把那兩個人找到!」
秀二郎以為聽錯了。「胡說八道!」
「有辦法呀。剛才我不是說過,登個尋人廣告麼?你試試看,不會白白做的。」
「可是……」
「難得來到東京,怎能令兩個鄉下佬先找著?」
「不一定找得到!」
「不一定找不到!」久子說,突然有所省悟。「對了,那兩個鄉下佬現在住哪兒,
你知不知道?」
「當然知道。他們就住在我的公寓裡!」
「什麼?」
「不然今天為什麼約你來酒店?」
「干嘛不早說麻。」久子微怒,接著笑起來。「那也好,假如他們找到了,你會馬
上知道。」
「是啊。不過,他們一定先打電話告訴鄉下的老爹。」
「所以要做點什麼。他們在東京住到幾時?」
「聽說找不到就不准回去。」
「喲,好可憐。」久子笑了。「看來真是要幫忙了。」
「尋人廣告?」
「這點錢不要吝嗇。你出錢,聯絡地點是我家。」
「你家?」
「是的。那就不必擔心被兩個鄉下佬知道了。」
「萬—……萬一老哥真的出現,怎麼辦?」
「唔,怎麼辦呢?」久子站起來。「我去淋浴,一邊洗一邊想。」
說完,她全裸著走進浴室。聽到花灑的聲音後,秀二郎迫不及待地倒滿威士忌酒,
一口氣幹掉,這才松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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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曲(三)】
「唉,終於是白走一趟!」
下到東京車站的月台時,根本刑警邊伸懶腰邊說。
「可是,畢竟比預定時間提早回來呀!」片山說得十分開朗。他很容易患思鄉病,
雖然不過出差幾天。,
「明天還是當作出差,在家好好睡一覺!」
「根本兄!你不是說明天一早就上班嗎?」
「算了。在家裡也是被老婆呼來喝去的,上班去吧!」
「你家不是有好太太和可愛的孩子……」
「孩子啊,不開口的時候才可愛,平時野蠻得很!」
「原來這樣的呀!」
「你也快點娶個老婆吧!」他們開始下樓梯。「你是不是跟妹妹一起生活?」
「是的——」
「家事都是你妹妹做的吧!那就難啦。」
「什麼事?」
「娶老婆的事呀,如果一個人住,就會希望有人照顧自己,尤其是生病的時候,淒
淒慘修地躺在冷冰冰的棉被裡,那時更會想到結婚,起碼有人說句好話安慰自己。對不
對?」
「說的也是。根本兄也是因此結婚的嗎?」
「是啊。可是結婚之後,我感冒躺在床上,老婆卻趁機外出逛街去了!」根本苦著
臉說。片山禁不住笑起來。
「不過,你們看來很幸福啊!」
「還好吧!我和我老婆其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根本咧嘴一笑。
「喂,趕快把你妹子嫁出去吧!」
「為什麼?」
「有你妹子在,你就不會想到結婚。一旦剩下你一個人時,嘗到不方便和寂寞的滋
味,你就自然想娶老婆啦。」
「可是妹妹說,我不結婚的話,她就不放心嫁人!」片山苦笑著說。
不覺間,他們來到檢票處。根本望望片山,奇怪地問:「你的手提箱呢?忘了拿是
嗎?」
「呃!」片山大叫一聲。「糟糕。放在列車上……」
「趕快去拿回來呀!」
目送片山慌張地沖上樓梯的背影,根本不住搖頭歎息。「我現在了解他妹妹不放心
嫁人的理由了……」
片山義太郎,二十九歲,東京警視廳搜查一科的神探——之子。生來性情溫和,喜
歡和平,與世無爭,自覺不適合吃刑警這行飯。外形高瘦,女性化的斜肩膀,長著一張
柔和的娃娃臉。
由於自稱刑警卻不能獲得對方信任的關係,有時反而產生好處,但他本身卻因此喪
失自信心。他是遵從殉職了的父親留下的遺言而成為刑警的,認為做了幾年已經盡了義
務,曾向頂頭上司栗原警長提出辭呈……然而一直如石沉大海般杳無音訊,只好無奈地
天天赴任。
「你沒事吧,石津先生!」
走下計程車時,晴美擔心地問。
「我沒什麼……」石津也下了車,左眼圈腫了一塊。
「對不起,我只是想喝一杯……」
晴美的酒量很好,不像她哥哥一點酒也不能喝。這晚石津請她吃過蛋菜餅之後,她
不想馬上回家,提議喝點酒。剛好來到一家酒廊前面,不料跟一名正從裡邊出來的小伙
子撞得正著。石津立刻站出來擋在晴美前面維護,對方以為他存心打架,卷起袖子跳開
三四米外,使起架勢。石津也準備應戰,沒留意到對方的夥伴從後面包抄過來。
「危險!」晴美大喊。石津一回頭,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老拳。當然兩秒鐘後,
對方也安眠在馬路上。
「唉,真不好玩。身為刑警竟跟平民小卒打架,被上司知道准挨罵!」
「幸好那班流氓沒帶刀子,不然你現在可能躺在救傷車裡面了!」
「棺材車也說不定!」
「不要亂講!到了。進去一下,我替你治療臉上的大紅痔!」
片山兄妹的公寓距離東中野站不過幾分鐘的路程,一幢普通的雙層公寓二樓。
「進來吧!」晴美開了玄關的門,催促石津。打開飯廳的燈後,照亮躺在裡邊房間
的小獅子——不.三色貓。
「福爾摩斯,對不起啊。肚子餓了吧!待會燒魚給你吃。先讓我替這個人治療一
下!」
「嗨!晚安!」石津擠出親切的笑容,向福爾摩斯揮揮手打招呼。對於有懼貓症的
他而言,這是極其感人的表現了,然而眼前三色貓傲慢地漠視他的存在,對石津的友好
態度不屑一顧,一股勁地鑽到晴美的腳邊去撒嬌。
「好啦好啦,知道了。不過,這個人是為了保護我而受傷的,讓我優先替他治療好
不好?」
「晴美小姐,我沒關係的。你先照顧福爾摩斯吧!」
石津把高大的身體盡量縮小,躲在屋角。他不是客氣,而是擔心引起福爾摩斯不快
的話,會妨礙他追求晴美。
「好吧!我一下子就做好。」
「慢慢來,不用急。」
福爾摩斯雖然沒說「這才像話」,不過已經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端坐在自己的餐
具前,等候晴美燒魚。
這只三色貓的芳齡不詳,然而胡須筆挺,體型纖美,毛色柔軟而有光澤,一看就知
道正值花月年華。輪廓分明,宛如小家碧玉型的美女,體毛是黑、白、褐三色組成,然
而配色獨特。背部是褐與黑相間,腹部全白,前肢是右黑左白,十足圍棋模樣。加上臉
部是均勻的三色共分,好像三色冰淇淋似的,具有強烈的特徵。
「好啦!」晴美把烤好的燒魚放到福爾摩斯的飯碟裡。「呼呼,好熱。小心!」
石津出神地望著晴美為三色貓消除燒魚熱度的動作。心想:結婚之後,晴美對自己
是否亦是如此溫柔?
「小心湯很熱,不要燙到哦!」
上班時送他到門口說:「早點回來哦!吻我一下。」
石津閉起眼睛做著甜蜜的夢……
「對不起。石津先生。好啦,現在我替你敷藥……」
晴美趁福爾摩斯專心吃魚的時候,到廚房把有魚腥味的手洗乾淨之後回來,發現石
津已經靠在牆邊呼呼大睡。
「傻瓜!」晴美不由噗嗤而笑,叉起手臂想該怎麼辦……
「已經十一點半了……」片山一邊上樓梯一邊看表。有位好心的乘客撿到他留在列
車上的手提箱,交給列車員,那位列車員又將手提箱交給另一位列車員……結果,花了
兩小時才轉到負責遺失物的部門。
不過,總算平安領回失物。片山覺得饑腸轆轆,又不忍心吵醒晴美。打算自己烤面
包吃了就去睡覺。
片山開了門,摸黑進到屋裡。摸索著打開玄關的燈,聽到一聲喵。福爾摩斯就端然
坐在眼前。
「嗨!特地迎接我嗎?」片山輕撫他的頭。「晴美大概睡著了吧?」
進到飯廳後,片山脫掉上衣,解開領帶,大歎一口氣,然後一屁股坐下,喃喃自語
道:「累死了!」
福爾摩斯伸出不露爪的前肢,輕輕去叩片山的大腿。
「怎麼?想喝水是嗎?」
福爾摩斯走向用拉門隔開的另一個房間,然後望著片山叫一聲。
「叫晴美起來?不好吧!你想吃什麼,我來……」
福爾摩斯再高聲叫,打斷他的話,表示有事。
「好啦,什麼事呢?」片山只好站起來,過去拉開隔門。「她不是睡了嗎?你看,
睡得爛熟……」
片山的嘴巴合不起來了。不錯,晴美好端端地睡在棉被裡,沒有模仿瑪莉蓮夢露的
裸睡。令片山目瞪口呆的是——他看到石津蜷曲著身子,發出比空調還響的鼻鼾聲,睡
在晴美的旁邊。
飯廳的燈光弄醒了晴美。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坐起來,「回來啦?啊,那麼早哇!」
然後打著哈欠掀開棉被。
「早?已經太遲了!」片山怒吼。
「怎麼啦?半夜三更哇哇大叫,鄰居被你嚇死了!」
「嚇死的是我!那……那個是什麼東西?」
「嚇?」晴美回頭一望,眼都大了。
片山用力一拉棉被,大喝一聲「起來!」
石津被他踢個人仰馬翻。
「片山兄!這是誤會!」
「什麼誤會!趁我沒把你從窗口丟出去之前趕快滾!」
片山怒不可遏,雖然那張娃娃臉生起氣來也沒有什麼魄力,不過已經夠瞧的了。
「我只是上廁所去了,四周太暗,結果……」
「結果鑽進隔壁房間的晴美的棉被裡去了?」
「正是這樣。不愧是片山兄,深明大義!」
這時候說奉承話完全無效。
「快滾!不然我叫福爾摩斯咬你一口!」
此言一出,石津腳都軟了,慌忙跳起來。「我知道了!失陪了!」然後踢拉著鞋子
沖出大門外。
「哥哥!你呀!」晴美好像也生氣了。「我們什麼都沒有,是清白的,你何必那麼
生氣?」
「你在袒護他嗎?」
「也不是的……」
「即使真是睡昏了頭才鑽進你的棉被,表示他在潛意識裡對你……」
「你又不是佛洛伊德,胡扯什麼嘛。你說是不是?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擺出不理人間事的姿態,靜靜安睡去了。
另一方面,石津離開片山的寓所,在夜路上躕躕獨行,一邊嘟囔著道:「搞得亂七
八糟的……」
就在那時,背後有人把他叫住:「請問……」
「你是誰?」
被人毆打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又被片山趕出公寓,石津心情極其不佳,因此粗暴
地反問。回頭一看,這才發覺是一肥一瘦兩個陌生男人。
「有點事情向你請教……」胖的那個說。石津覺得他的聲音在哪兒聽過似的,不由
扭扭頭。
「不會打擾您太多時間。」
「對,不會太久。」
一唱一和的兩個聲音,使石津即刻省起,他們就是下午在咖啡室鄰座表演「相聲」
的那兩個人。這麼晚了,叫自己干嘛?看樣子又不像是攔路打劫的強盜。
「好吧!什麼事?」石津說。
熾天使書城
【續曲(四)】
「事情麻煩透了!」古川巡警歎一口氣,交替望望那兩具屍體。然後對站開一邊發
抖的少女說:
「喂,麻煩你去叫醫生來吧!」
少女嚇得縮起身體。抖著聲音問:
「是不是請倉持醫生?」
「鎮上除了他還有誰是醫生?」古川粗魯地說,接著有點悔意。「你告訴他,請他
到橋下的河邊來一趟,然後你就可以回家了。」
「是!」少女松一口氣似的點點頭。「我馬上去叫醫生來。」
「不必走得太匆忙。」古川說。「已經半夜了。這個時間在城裡趕路,反而引人注
意,以為發生什麼大事。無論遇到什麼人都不要講出來,知道嗎?」
「哦……」
「只能告訴倉持醫生,然後回家睡大覺。知道嗎?」
「知道了!」
少女沖上河堤,過了橋,匆匆忙忙地走開。
「不要走得太快!」古川大喊,不知少女聽不聽得見?除了河水的奔流聲之外,什
麼也聽不見。古川在不遠的巖石上坐下,望著倒在河邊的兩具死屍。
一具是片岡公三郎,另一具是山波干造。同樣是二十歲,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剛
才那位發抖的少女叫小煙千惠子,鎮上數一數二的美人,看來事情因她而起。
兩具死屍的手裡各拿一把刀,不偏不倚地插中對方的心髒,任何著名外科醫生都無
法下刀下得這麼准!
這是年輕氣盛造成的結果。為了一個小姑娘爭風吃醋而自相殘殺,證明四肢發達頭
腦簡單,可悲復可歎!也許對方只在靈前獻一炷香就了事……
可是,事情不是這樣簡單就能解決。一個是片岡家的小兒子;一個是山波家的小少
爺。對於雙方父母而育,都是最鍾愛的幼子。然而兩個世家世代不和……
古川還在望著屍體感歎時,橋上傳來腳步聲,月色之下,出現倉持醫生穿舊西裝的
身影。
「醫生!來得好快!」古川走上河堤去說。
「千惠子沖進我家來,嚇我一跳,醉意被她嚇醒了!」
倉持發著牢騷。五十多歲的他,打扮有點邋裡邋遢的,卻是鎮上公認的醫生,頗得
人緣,而且富有人情味,稱得上仁心仁術。
「聽說是公三郎?」倉持問。
「還有千造啊!」古川說。
「真是作孽!」倉持嘮叨一句。「先讓我看一看。」
「在河邊。您下得來嗎?」
「笑話!比起你來,我還精神多呢!」
古川不由苦笑,他才剛滿四十五歲。
「那麼,請您小心,留意腳下。」
倉持踏著令人心跳的步伐從河堤下去,終於平安下到河邊,一面喘氣一面神氣地說:
「看!我還挺管用的吧!」
古川跟著下去,倉持立刻開始檢驗那兩具死屍。
「兩人互刺而死的吧!」
「真是愚昧!」
「可不是嗎!不過,事情不會就這樣了結。」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古川點點頭說。「最近,片岡和山波的對立好不容易才告
一段落,現在又來了。」
「晤。年輕一輩又趁機制造騷亂了!」
「片岡家的瀧川,以及山波家的村內,一起上東京去了。」
「我聽說了。是不是去找義太郎和晴美?現在才派人去找他們,為的是什麼?」倉
持似乎不吐不快似的。「如果要找他們回來,當初何必拆散他們呢?」
「他們是仇敵的孩子呀……假如還活著,年紀已經不小了吧!」
「義太郎有二十九了吧!晴美嘛,也有二十五六啦。可是他們被這樣的濁流吞沒掉,
大概活不成羅。」
「屍體並沒有浮上來呀。」
「那也不一定活得了。」
古川有點不相信地望著倉持。「醫生!你想庇護他們兩個嗎?聽你的口氣,好似不
希望他們活著!」
「我當然希望他們活著。」倉持用懇切的語調說。「如果他們在東京的一角幸福地
生活在一起。沒有比這更好的了。不過,如果找到他們,片岡和山波兩家都會感到高興。
因為其他孩子都不長進。只是,要他們回來繼承這一帶土地的財產,對他們而言,是幸
還是不幸?」倉持搖頭歎息。
「我想不是好事。假如他們沒死,我寧願他們靜靜地過日子,不要回來!」
「我很明白您的心情。」古川點點頭。「不過,現在發生這種事情……」
「所以很麻煩。」倉持強硬地說。「假如他們在這個時候回來,你想會怎樣?又要
卷入兩家的鬥爭裡。」
「可是,假如他們回來,說不定從此結束兩家的鬥爭。因為已經是閉門兩家親了
呀!」
倉持愁眉苦臉地說:「會有這樣的好結果嗎?」然後聳聳肩說:「能夠找到就是奇
跡。來,當前之急是解決這次的事件……」
「當然,必須在傳到他們耳朵之前通知縣警……」
「不可能。千惠子已經講出去了!」
「我會留在這裡。你趕快去找救兵吧!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了。」
「知道!唉,真是糟透了!」古川苦著臉說:「這裡拜託您啦。」然後準備爬上河
堤去。
就在那時,傳來車子靠近的聲音,正朝著河堤猛速開過來。不久,一部舊款的大轎
車緊急剎車停了下來。一名六十開外的健碩男人,穿著和服,從河堤一口氣奔到河邊。
「我的兒子!公三郎呢?」
古川還來不及回答,片岡義一已經看到橫臥在河邊的屍首。
「公三郎!啊!」片岡義一奔過去,雙手抱住泛白的頭傷心欲絕。
古川跑上前去安慰說:「真是不幸!請您冷靜……」
「住口!」片岡勃然大怒。「把你的槍借給我!」他冷不妨地用手去抓古川腰際的
手槍。古川大吃一驚,伸手壓住手槍不放。
「你想幹什麼?不行,放手!」
「我要打死他!我要讓殺死公三郎的人吃一粒子彈!」
「鎮定些!對方也死了呀!」
「我不管!這樣不能消我心頭之恨!」
「不能這樣……」
二人正在激烈爭論時,突然有人大聲喝住:
「不准動我的兒子!」
抬頭一望,橋上站著十名大漢,正在俯視河邊。大聲怒喝的是個跟片岡體型相反的
瘦子,年齡也在六十上下。
「你敢動我兒子一根手指,我就要你的命!」
山波幸造的話平靜而冷淡,卻有可怕的回響。
「你們兩個都給我安靜!」一直沉默的倉持介入他們之間,憤怒地說:「他們屍骨
未寒,你們這樣做簡直是恥辱!除非你們也想陪死,不然就等自己兒子葬禮結束之後再
吵吧!」
片岡和山波隔著一道橋彼此怒視一會,最終山波先開口說:「好吧。醫生。一切遵
照你說的去做。在葬禮期間,我答應不惹事。」
片岡還在氣頭上,不過也勉強點點頭說:「好。為了兒子,我會好好忍耐,直到葬
禮結束為止。不過……」
「夠了!」倉持說:「你們都回去吧!」
「我要把我兒子帶回去!」片岡走近公三郎的屍首。
「對不起,現在不行!」古川阻止他。
「什麼?這是我兒子的遺體,為何不能……」
「你不懂嗎?」倉持嚴肅地打斷他。「這是兇手案,必須經過縣警調查。調查完畢
自然將遺體交還給你。你必須等候警方的聯絡!」
「好吧!」山波說。「我可以陪在兒子身邊吧!」
山波下到河邊,片岡也過來。他們一同站在兒子身邊,帶著憎恨的眼光彼此怒目相
視。
「哎!」古川走到倉持所在的地方,脫掉帽子拭去額上的冷汗。「幸好有你幫忙,
差點又有人死了!」
「真是愚昧的老頑固!」倉持無奈地感歎。「其實是他們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居
然完全不知道!」
「葬禮之後又有騷亂了。能不能做點什麼……」
「唔。」
「如果找不到義太郎和晴美,事情終究無法解決啊!」
「解決事情是你的義條啊!」
「話是這樣說,可是憑我一個人的力量……」古川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總之,先去縣警局報案再說!」
「是!」
目送古川過橋離去之後,倉持醫生站在河邊,若有所思地凝望河邊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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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錯誤百出】
1
「咦,醒啦?」
見到片山帶著瞌睡的苦瓜臉走出來,晴美大吃一驚。
片山應了一聲,穿著睡衣一屁股坐下,張開大嘴打著哈欠,歎息著閉上眼睛。福爾
摩斯吃過早餐,受到他的感染也打個哈欠,然後開始貓式洗臉。晴美已經整裝完畢,准
備上班。
「今天是出差補假,可以遲點去,干嘛不多睡一會?」
「晤。」
「想吃什麼?」
「可以啦。待會我自己烤麵包吃。」
「好吧。那我出去了。」
「晴美——我想過了。」片山突然用深沉的語調說。
「想過什麼?早上吃麵包還是吃飯嗎?」
「喂!我在認真說話!」片山光火了。
晴美竊笑。「對不起。我以為你開玩笑。好吧!說說看是什麼事?小妹洗耳恭聽!」
「就是……昨晚的事。」
「石津先生的事?原諒他吧!」
「其實,他的人品也不壞!」
「是啊,他是徹底的大好人!」
「如果……昨晚真有那麼一回事,我不會生氣,你說出來聽。」
「你說什麼呀?」
「即是……石津和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晴美皺起眉頭。「不可告人的關係?你不信任我?」
「女人大體上都不能信任!」
「因為你時常被女人拋棄的緣故!」
「什麼時常,偶爾而已。喂,別管我的事。我是在談你和石津的事!」
「我不是說過,什麼都沒有嗎?」
「沒有的話最好……」片山似乎半信半疑的樣子。
「如果有什麼的話,你想怎麼樣?」晴美半帶認真地說。
「呃,無可奈何。只好狠狠揍他一頓,然後讓你們結婚。」
晴美噗嗤一笑。「你就像從前的頑固父親——不過,請放心,我和他真的沒什麼,
而且目前不想結婚。」
「是麼?那就好。報紙呢?」
片山覺得有點放心又有點掃興的樣子。打開報紙,先翻社會新聞版。這是刑警的習
性表現。
「嘿!竟有這種傻瓜。」
「什麼?」
「兩個男人為一個女人決鬥,結果互刺對方,馬上死亡!」
「那真夠浪漫!是不是發生在東京的故事?」晴美聽了居然很高興。
「不。鄉下地方。」
「我想也是。大城市的男人都無情的。」
「若是石津,也一定為你決鬥!」
「說的也是。昨天晚上……」晴美把昨晚遇到事的說一遍。
「哦,有這回事?不過,警官與小流氓打架可不是體面的事啊。」
「他是為了救我才打架的!」
「好吧,待會我打電話向他道謝好了。」
「記得這樣做。現在他一定像淋濕的長毛獅子狗一樣垂頭喪氣了。」晴美說著站起
來。「我走啦!」
「唔。」片山的眼睛繼續盯著報紙。「咦,這是什麼,尋人啟事?」
「那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你看!『義太郎、晴美,父親病危,緊急聯絡!』」晴美也過來看報紙。「啊!
真有趣,世上居然還有別的人叫義太郎的!」
「還有晴美。若是巧合,那就好玩了!」
「就是嘛。啊。不能跟你胡扯了,我要遲到啦!」
晴美拿起皮包,急急衝出門外。
片山慢條斯裡地疊好棉被,洗臉,換衣服,然後吃多士和咖啡的自制「歐式」早餐。
片山也是生來勞碌命,放假日在家裡反而無所事事。一晃眼,已經九點半。
「反正沒事,不如去上班吧!」他喃語一句,這才想起要給石津打個電話。刑警的
工作大都在外活動,只有早上才會留在警局裡。
他撥去目黑警署,傳呼石津,不稍一會就聽到他的聲音。
「石津嗎?我是片山。」片山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打攪你工作。」
「不,哪裡……」石津含糊地說。
「昨晚真抱歉。一場誤會,請別放在心上。還有,聽說你為了救晴美而被別人打傷?
我要說聲多謝!」
「沒什麼。」
石津的聲音有點怪,好像對陌生人說話的語氣。片山壓低聲音問道:「喂,怎麼?
上司在你旁邊?」
「不,沒有……」
「那為什麼?你有點反常嘛。」
對方沉默片刻。過了一會,傳來石津嚴肅的聲音。
「是我不對。我沒弄清事實真相,對不起。我從此不再提晴美的事。」
「喂,等一等。你在說什麼……」
「請你好好照顧晴美。祝你們幸福!」
片山不由回頭望望電視機。他以為電視節目的台詞跟電話線混在一起了。
「喂,石津……」
卡嚓一聲,對方收線了。片山愣愣地握著話筒坐在那兒,好不容易才回個神來,放
好電話,對福爾摩斯說:
「我睡醒了沒有?」
「他媽的!居然發生這種事!」
片岡秀二郎剛剛看過早報,氣得抱著頭坐在床上。
「你的弟弟被人殺死了?」
身上只穿著一件寬大運動衫的田所久子望著報紙說。
「是啊,跟山波的兒子互刺而死!」
「那真不幸。」
秀二郎苦笑一下。「其實他的死與我無關,我才不管。不過,老爹很疼地,他最懂
得討老爹的歡心。」
「你父親不喜歡你?」
「是啊。在老爹的心目中,老哥第一,公三郎第二,我排最後。」
「好可憐。你是多余的!」
「所以我才來東京過自己的生活!」
「你不回鄉下去嗎?」
「回,一定會舉行弟弟的葬禮,非回去一起不可。」
秀二郎在久子的房間裡。久子是大學生,她的房間另有玄關出大門,進出不必受父
母管束。
「爸爸媽媽各謀發展找愛人,我當然無所顧忌。」這是田所久子濫交異性朋友的原
由。
「喝咖啡嗎?自己做吧!」
秀二郎只好苦笑著走下床。久子望著報紙說:
「尋人廣告也登出來了。」
「是嗎?」
「他們知道發生命案,也許真的會出頭。你還是早點回公寓比較好。」
「好吧!」秀二郎進浴室洗臉出來,開了煮咖啡器的掣。
「假如你哥哥不出頭,你家的土地財產全部歸你所有羅。」
「就是這麼回事吧!」二人不自禁地相視而笑。
「希望一切順利。」
「什麼希望一切順利!不能這樣說。你要『使』一切順利才對!」
「不要亂講。」
「有我在,怕什麼!」
久子走過來,在秀二郎肩膀上拍一拍。
「總之,喝完這杯咖啡,趕快回公寓去吧!」
「不要趕我走嘛!」秀二郎的手又想伸到久子的運動衫底下。久子推開他的手說:
「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看,咖啡煮好了!」
「好吧!」秀二郎歎一口氣。迅速把咖啡喝掉,然後站起來說:「我走啦。」
「一有什麼就打電話給我!」
「OK!」
推開玄關的門,一下子就出到外面。久子的聲音追過來。「喂!記得不能喝酒哦!」
秀二郎嚇一跳,久子好像看穿他的心意。
「知道了!這麼一大早怎會喝酒?」
剛才喝的是咖啡。對他而言,一日之計在於「酒」。沒有酒怎麼開始一天的生活?
回到公寓,先喝它一杯再說!
「喂喂!石津先生是嗎?」晴美對著話筒喊。「喂?我是晴美啊。是不是石津先
生?」
吃過午飯後,看看還有時間,於是搖個電話去目黑警署,沒想一下子就接通。可
是……
「有。」
「終於回答我了。怎麼啦?為昨晚的事生氣?對不起啊,哥哥自以為是的一場誤
會……他沒打電話給你嗎?」
「剛剛接到片山的電話了。」
「哦。請你原諒他,好不好?」
「不……請求原諒的是我啊。我太笨了!」
「你說什麼?」
晴美的腦子混亂起來,是不是撥錯電話號碼?
「石津先生,請你冷靜些……」
「我們不會再見了。祝你和片山先生永遠幸福……」
石津掛斷了電話,晴美嚇得呆住。
昨晚被人打了一頓,石津就變傻了。還是為自己的戀愛心焦如焚,近乎瘋狂?美麗
的女人真是禍水……
晴美在她常去的咖啡室裡,放下電話後回到位子坐下,還在想著石津的怪異反應時,
聽到有人叫她。
「晴美!」片山急急腳地走過來。
「哥哥!你要上班?」
「我在附近經過,知道這時候你會來這裡,所以……」
「哦。那就叫杯咖啡吧!」
「我要一杯橙汁。」
叫過橙汁之後,兄妹二人對望一眼,同時開口說:
「我剛剛打電話給石津……」
到此打住。片山緩緩地點點頭說下去,
「他是不是有點古怪?」
「古怪?簡直到了錯亂的地步。」
「他對我講一大堆夢話,好像發燒了……」
「癡心空想,簡直到了發狂地步!」
「他叫我好好待你,祝我們幸福!」
「他說祝我和片山先生永遠幸福!是不是很怪!」
「永遠幸福?那不是對兄妹說的祝詞呀。」
「當然啦。那是針對夫婦說的好話!」
「那個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片山擰擰頭。
「哥哥,你再問問他看。」
「喂,別攪我,我忙得很!」
「忙得有時間在這裡喝咖啡——不,橙汁?」
片山歎息不已。「你真囉嗦。好吧,下班回家的時候,如果遇得上,我再跟他談
談。」
「小心點。他也許會發狂!」
「不會吧!」聽晴美的口氣,好像石津是瘋子。
「我要趕時間,先走啦。」片山快快喝掉橙汁站起來。
「如果晚歸,記得打電話給我!」晴美囑咐一句。
片山離開後.晴美慢慢喝著咖啡,不經意地環視四周,不期然遇到一雙望著自己的
眼睛。是個高瘦的中年男人。西裝領帶的裝束。但不稱身,有些土氣。他的視線一與晴
美相碰,慌忙移開。
過一會,他又悄悄偷看晴美。晴美盯著他,他又轉頭去看相反方向,並非色狼似的
拚命盯著自己。
「他是誰?」
晴美努力回憶,沒有記憶的陌生臉孔。若是偵探社的人,應該可以技巧一點監視的。
中午休息時間只有一個鐘頭,晴美無奈地站起來,結了帳,把收據謹慎地放進錢包
裡,準備過後向片山討回喝橙汁的錢。
晴美服務的「新城市文教中心」,位於五十層摩天大樓的四十樓。她在踏進大廈之
前猛然回頭,果然見到那名高瘦的中年男人跟在後面。見晴美回頭,他慌忙移開視線,
故意跑快幾步走開了。
「怎麼回事?」
晴美低喃一句,聳聳肩,轉身推開旋轉門進去。
2
秀二郎經不起誘惑,不理田所久子的叮嚀,途中轉進一間熟悉的酒廊。
一口氣灌下去一杯酒後,秀二郎終於舒暢下來。他就像沙瓦蘭蛋糕一樣,必須含有
些許酒精才是正常狀態。
回到公寓時,已經過了中午。那兩個鄉親若是知道早上刊登的事件,勢必插翅飛回
鄉。
秀二郎開門進去,剛進玄關,立刻嗅到「二人組」之中胖子的味道。他是父親派來
的瀧川。
「秀二郎少爺!」瀧川朝他高喊一聲,嚇他一跳。
「那麼大聲,嚇死人了。」
「對不起,只是大事不好了……」
「我知道了。」秀二郎隨便揮揮手,進入起居室。瀧川呆呆地望著他。
「你……你已經知道啦?」
「我看報紙了呀。爸爸打了幾次電話來?一定氣得暴跳如雷吧!」
「電話?什麼電話?」
「對呀。他沒打來?」
「不,我還沒告訴老爺。還有你說什麼報紙?」
這回輪到秀二郎莫名其妙。
「什麼什麼的!還用說嗎?就是公三郎死掉的事。」
「什麼?公三郎少爺他死了?」瀧川抹掉額上的汗水,頓時垂頭喪氣地癱坐在沙發
裡。「那就糟了……」
「趕快打電話吧!爸爸一定叫你速速回去!」
「可是……那件事怎麼辦?」
「哪件事?」秀二郎皺起眉頭。「你連公三郎的事都不知道,到底為什麼如此慌張
的?」
「少爺你……果然不曉得。」
「曉得什麼?說來聽聽著。」
「即是……呃,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錢包?別人的錢包千萬不要隨便撿哦!」
「不,我是說義太郎他們的事。」
秀二郎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的事。」
「連我也不相信,確實找到了。」
「兩個都找到了?」
「我想是的。」
「怎麼找到了?你們在東京逛來逛去就找到了?」
「正是如此。」
「我不信!」秀二郎在沙發坐下。「詳細告訴我,怎樣找到的?」
瀧川重複了幾遍,秀二郎陷入沉思。
「義太郎、晴美。漢字寫法也是一樣。」
「是的。不過姓片山。也許是取自片岡的片、山波的山……」
「見到當事人的臉孔沒有?」
「見到晴美小姐了。」
「肯定是她本人沒錯嗎?」
「這個……相隔了十二年,我也不太清楚。」
「山波的女兒啊。喂,山波家派來的那個人叫什麼?」
「村內。」
「村內?他怎麼說?」
「他說女大十八變,十二年了,女人尤其變得厲害……他沒什麼自信,正在跟蹤
她。」
「哦。那你還沒把事情告訴爸爸羅。」
「是的。還沒有把握確實的證據,萬一搞錯豈不糟糕?人頭落地都有份!」
秀二郎又開始沉思,可是絞盡腦汁還是轉不過來,一點頭緒都沒有。
「好吧!你先去吃午餐,回來再說!」
瀧川帶著莫名其妙的表情出去以後,秀二郎馬上撥電話給久子。
「喂!久子!你在呀!」
「當然在。我只有放假才去學校!什麼事?」
「是這樣的。」秀二郎把瀧川的話重複一遍。
「好像佛家的因緣故事!」
「你看呢?會不會認錯人?」
「我怎麼知道!也許真有一對兄妹是相同的名字,純屬巧合。如果他們真是你們要
找的人,也是巧合!」
「那該怎麼辦?」
「還用說!究竟是哪一種情形,必須確定呀!」
「怎樣確定?」
久子歎一口氣。「你自己動動腦筋好不好?」
「拜託。我就是腦筋不夠靈光!」
「好吧!那麼,我們傍晚碰頭。」
「現在馬上碰頭也可以!」
「我要睡午覺!記得,來之前不准喝酒!」
「知道啦。啊,還有,如果老爹叫我回去怎麼辦?」
「現在是關鍵時期,不能隨便回去!你就說,好像找到他們兩個了!」
「什麼?可是實際上……」
「你就含糊其詞,說是好像找到一點線索了,而且想親自調查,家裡自然不會強迫
你回去!」
「好吧!我明白了。」
「你可不能說得太肯定哦,過後才有借口自圓其說!」
「知道了!」
收線後,秀二郎吁一口氣。久子果然是聰明女!
秀二郎又拿起酒杯,斟了威士忌。電話適時響起,他拿起話筒,還沒說什麼,對面
已傳來父親的怒吼聲。
「你在干什麼?你沒看報紙嗎?」
父親的聲音洪亮刺耳,快要震破耳膜了。
「啊,爸爸!」
「你弟弟死了!還不趕快回來?明天舉行葬禮。」
「我知道。可是,我……」
「怎麼?你不想出席弟弟的葬禮?」
「等一等。爸爸。你聽我說……即是……好象找到線索了!」
「線索!什麼線索?」
「就是義太郎大哥……」
「什麼!」聲音比剛才大一倍,秀二郎慌忙把話筒移開。「真的?找到了?」
「爸爸聽我說,只是好像有點……」
「哦?他果真活在人間啊!」
「還不清楚,爸爸!」
可是,片岡義一根本沒有把秀二郎的話聽進耳裡,他自言自語地說:
「我就相信他沒死。哎,我後繼有人了……」
「爸爸,事情只到有可能是的地步而已……」
「好。你不必參加葬禮,繼續留在東京等候,小心看著,別讓義太郎又跑掉了!」
「還沒正式找到……」
「明天的葬禮結束後,我會去你那邊!」
「爸爸,聽我說!」
「最遲後天中午,我一定到!」
「等等!爸爸,不要太快,還沒找到哇!」
秀二郎發現自己對著沉默的話筒吼叫,氣得摔掉電話。
當天傍晚,倉持醫生抵達東京車站。
他不常旅行,身上的衣服和行李箱並不時尚。他還是一套穿舊了的西裝和領帶,手
上提的行李箱,乃是出診用的公事包。
當然,他不是到東京出診的大牌名醫。站在東京車站的大月台時,覺得自己故鄉的
破車站小得可憐。加上人多,他只好傻愣愣地站在那兒。
「應該來接我了……」他望著表自語。忽地有個年輕男子急急地走過來,不小心從
斜後方碰過來。
「啊,對不起。」對方立刻道歉。外表像老實的白領職員。
「哪裡哪裡,我也發呆似的沒留意……」
「真是對不起。」男人再度道歉一番,然後邁步離開。倉持無意中發現男人的右手
緊握,心底喊聲不好。接下去的瞬間,男人的身體一個踉蹌,居然摔倒在月台上。
「哎喲!」男人痛苦地呻吟一聲,全身動彈不得。倉持一個箭步上前,從男人的上
衣口袋裡拿回自己的錢包。
「不要以為我是鄉下的老頭子好欺負!」倉持捉住男人的手。「這次放過你,快
走!」
「啊……對不起!」男人如做夢似的,向倉持低頭謝罪,然後扶著扭痛的腰肢,瘸
著腿混進人潮中消失掉。
「在東京,的確不能粗心大意!」
倉持不住歎息。發生這種意外事件,周圍的人並沒有過來看,大家只是回頭望望就
走開了。如果發生在鄉下,一定成為當天的熱門話題。大都會的人看起來都很忙碌,即
使目睹他人的災難,非但不出手援助,簡直就漠不關心。倉持愈想愈覺得可怕。
「先生!」一個響亮的女聲傳來。回頭望見一名年輕女子跑過來。亮橙的毛衣米色
牛仔褲,長髮披肩,臉上露出燦爛的笑顏。
「先生!」她一下子擁抱過來。□
「喂喂喂!別來這一套!」倉持也樂得眉開眼笑。「好吧?晴美。」
「呃,先生還是老樣子,一點兒也沒變。」
「你也是啊!」
「真的嗎?我已經做了人家的母親啦!」
「你說你是高中生,沒有人不相信。」
「先生總尋我開心!」晴美純真的笑起來。
「孩子呢?」
「外子在照顧他。」
「不過半歲吧。餵奶啦、換尿片啦之類的,很不容易呀。」
「他喜歡嘛,讓他做好了。」
倉持搖搖頭感歎。「現代的男人真難理解。」
「總之生活在一起嘛。肚子餓不餓?」
「呃,中午沒吃飯,餓得呱呱呱叫啦。」
「真是的。晚飯在我家吃,挨不到那時候了吧!我們先到地下去好了。」
「搭地下鐵?」
「不。地下有餐室街,先吃點簡單的面條如何?」
「好哇。」
他們開始走下去。晴美替倉持拿公事包,一邊笑著說:「先生老樣子,十年不變。」
片岡義太郎和山波晴美沒有死,並且住在東京的事,倉持從一開始就知道得一清二
楚。
那天,義太郎和晴美縱身跳下濁流,幾經辛苦才爬至岸上。全身濕透,所帶出來的
錢財都被河水沖走殆盡。二人裡逃生,當晚躲在岸邊商量,是否一死了之來得好。
那時,晴美突然想起倉持來。如果先生肯幫忙……於是他們走到一個不知名的小鎮,
在那裡向人借電話聯絡倉持。三十分鐘後倉持趕到,用他那部出診用的舊車載他們到另
一個遠離的市鎮。在旅館裡住一晚,第二天買了些衣服給他們,再把手頭僅有的一點錢
送給他們,然後把他們送去東京。
轉眼就過了十二年……
「千造真是不幸啊!」走進東京車站地下的麵店後,倉持說。晴美低下頭去。
「他是自食其果。誰叫他做那種傻事!」
「大好青年,為何自己縮短寶貴的生命呢?」
「鎮裡一定天翻地覆了。」
「直到明天葬禮結束之前都不會有事,問題在於往後的日子。」
「怎麼說?」
「義太郎的父親和你的父親為這件事一定會反臉的!」
晴美驚愕地搖搖頭。「到底要死多少人才能消氣?」
「唉,的確頭痛。」
晴美突然盯著倉持,問道:「先生。你是不是來勸我們回去的?」
「為什麼這樣想?」
「假如我和義太郎回去,就能阻止這場糾紛……」
「你太聰明了。」倉持苦笑不已。「不過,我不是為這件事情而來。除非你們本身
願意回去又另當別論。」
晴美立刻搖頭。「不可能!我不想回去!」
「你父親財產和土地,全都不想要?」
「當然不要!只要他們讓我安靜過自己的日子就夠了。」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倉持咪咪一笑。「且讓那兩個頑固的父親自相殘殺
去。都不是孩子了,他們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
「那麼你老遠的上東京了,為了……」
「主要是想確定你們的心意。還有,片岡家派了瀧川,山波派了內村上京來尋找你
們。我想先通知你們,而且我也想看看你們的孩子。他叫什麼名字?」
「正也。」晴美微笑著回答。「你說的村內,我彷彿記得是個高高的瘦子……」
「他們這樣貿然到東京來,不可能找得到。」
「那麼這個廣告是……」
「廣告?」
「今天早上登在報紙上,我帶來了。」晴美從牛仔褲的口袋拿出一張撕下的小紙條
給倉持看。「我想是針對我們說的吧!」
「唔……聯絡電話是哪兒?」
「不曉得。」
倉持想了一下,站起來說:「好,我打去看看。」
「先生!」
「如果有人聽,我就說打錯了,馬上掛斷。」
倉持走到店門的紅色公共電話前,拔了廣告上的電話號碼。響了片刻沒人聽,正想
放下話筒,有人接了。
「喂,我是村內。」一個緩慢的聲音。「奇怪,村內馬上接聽,不經接線生,看來
不是酒店。」
「是我,倉持。」
「先生!」村內好象松一口氣的樣子。「您找秀二郎少爺嗎?他出去了。」
原來是片岡秀二郎的公寓!
「不,沒關係。我有別的事來東京,沒有特別的事找他。」然後試探地問:「找人
方面有什麼進展?」
「這……正在頭痛呢!我想向老爺報告,回來又不見瀧川……」
「報告?報告什麼?」
「已經找到小姐與片岡家的大少爺!」
「什麼?」倉持不由看著店裡頭的山波晴美。「你把事情詳細說說看!」
回到座位去,倉持將聽來的情形告訴晴美。
「那一定是認錯人了。」
「就是啊,嚇了我一跳。他說的地址是這個,根本不對。你不必擔心。」
「片山義太郎、晴美……居然有這麼巧合的事!」山波晴美感歎地說。
「瀧川和村內跟蹤他們,一定給他們添了不少麻煩吧!」倉持笑道。然後開始吃送
上來的面條。
「片山!」搜查一科的栗原警長叫住準備回家的片山義太郎。
栗原的個子小而胖,穩重的娃娃臉,長相也不像是警界人物,不過比片山好一點。
「找我有什麼事?」一站在栗原面前,片山立刻覺得胃部一陣收縮。這次又有什麼
案件要他承辦?雖然辦案是刑警的本份,可是片山自有遁詞,由於他老早就提出辭呈,
只是栗原把信扣留起來不予答覆而已。
「你家的貓小姐好不好哇?」栗原的話十分意外。
「啊?喔,托你的福。」
干嘛在這時候提起福爾摩斯?不是想向他借貓去捉家裡的老鼠吧!
「其實這樣的。」栗原從抽屜取出一個紙包。「這是魚乾。客人送給我的。不過,
剛好內人出外參加法事去了,我又不想親自動手烤來吃,那麼麻煩。如果賞臉,請你做
給貓小姐吃吧!」
原來是這回事,片山松一口氣。
「謝謝你的關心,多謝了。」
片山接過紙包,一股魚腥味沖鼻而來。
「上次的事件得你大力幫忙,算是酬謝了。」栗原狡笑一下。「也許還有需要幫忙
的時候,請做好心理準備!必要時還得恭請貓偵探親自出馬!」
栗原難得開玩笑,片山只好唯唯諾諾。
「不過,你對怪事件倒是頂拿手的喱!」
「哪裡,也沒什麼拿手……」片山知道不對了。
「剛才聽到一件妙事,我想很適合你。」
「你的意思……」
「不是發生在這裡。有沒有著早報?兩個男人為一個女人決鬥,互刺而死。」
「呃,看到了。我妹妹還說充滿浪漫情調……」
「對不起令妹。經過縣警調查,發現那是兇殺案呀!」
「兇殺案?可是,兩名當事人都死了呀!」
「他們互利對方的胸膛而死。然兩邊的刀柄上都沒有指紋!」
「真的嗎?怎麼可能?」
「就是啊。如果真是互刺而死,不可能沒有指紋。即使一邊先刺對方然後自殺,也
不可能把自己的指紋擦掉的呀!」
「換句話說……」
「有第三者,把他們兩個殺掉了!」栗原說。
3
「我什麼也不知道!」小煙千惠子哭哭啼啼地說。
古川巡警一直盯著她。然後怒吼:「你不可能不知道!是你報警說,片岡公三郎和
山波千造錯手刺對方而死的!」
「是的,可是……」
「他們錯手刺死對方。換句話說,二人當時緊握自己手中的刀,對不對?」
「對,是的。」
「可是,刀柄上沒有指紋!這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啊!」千惠子發出歇斯底裡般的喊聲。
「好了好了,鎮定些。好好想一下吧!」
古川的手扶著派出所的舊桌子,注視千惠子那張嚶嚶啜泣的臉。「他們在河邊決鬥
時,你在哪兒?」
「我在橋頭上。」千惠子答道。「當時,我和公三郎正在回鎮裡的路上,來到橋上,
只見千造在等著。」
「你和公三郎回鎮?在這以前一你們在什麼地方?」
「你問這個干嘛?」千惠子撅起嘴巴。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好吧,然後呢?」
「千造看到我們就想撲過來,我根怕,躲在公三郎身後。接著公三郎說。『我來跟
你玩兩手。但是不能使千惠子受到傷害,我們去河邊吧!』……」
「後來他們就下去了?」
「是的。我已經怕得閉起眼睛不敢看了!」
「那就怪了,不是你挑唆他們打架的麼?」
「你含血噴人!」
「好吧!那麼,你就沒看到他們拿刀決鬥的情形羅!」
「嗯……我……」千惠子期期艾艾地說:「好像看到,又好像沒有……」
「看到還是沒看到?他們手裡是否拿著刀?」古川大聲責問。千惠子終究沉著臉聳
聳肩承認:
「我沒看到,不過聽到聲音。」
「什麼聲音?」
「嘿嘿荷荷的,總之是喊聲。」
「又不是打柔道!不過,他們可能本來沒有帶刀!」
「什麼?」千惠子驚異地瞪大眼睛。
「不是嗎?你也承認說並沒有看到他們手裡拿刀!」
「這……是啊。」千惠子一臉狐疑的表情。
「所以,很有可能是,第三者把公三郎和千造兩個殺掉了。」
「是誰?」
「我怎知道?」古川說,「總之,當你看到時,他們兩個已經倒在地上了,是不
是?」
「是的。」
古川沉默地點點頭,望望在一邊靜聽的縣警警官杉田的臉。
「明白了。」那位外表看來很能幹的中年刑警走近千惠子,溫和地說:「當時你很
害怕,也許什麼也聽不見。不過,有沒有聽到腳步聲啦、濺水聲之類的聲響?」
千惠子思考一陣,搖搖頭說:「沒有。」
「是嗎?」杉田刑警歎一口氣。「好吧,你可以回去了。」
千惠子離去之後,古川苦著臉說:「她一定又去到處散播謠言了。這女子很煩人!」
「有什麼關係?反正沒有頭緒。」杉田刑警不太介意的樣子,悠閒地點起香煙,吞
雲吐霧起來。
「你吸得很熟練嘛。」
「可不是嗎?去年為年終晚會苦練。」杉田一口氣噴出五個煙圈。「反正沒眉目。
如果那兩個年輕人是被殺的謠言傳出去,兇手也許又會有所行動。」
「你認為他們真是被殺的嗎?」
「你有其他看法麼?」杉田回問一句。「刀柄上沒留下任何指紋,除非有人把指紋
擦掉了。你沒有這樣做吧!」
「那還用說!」古川憤慨不已。
「而且沒有別人靠近過屍體。」
「對。啊,倉持醫生除外。」
「倉持?他是醫生啊。」
「是的。我請他察診屍體的。」
「他能信任嗎?」
「當然啦。他是鎮上唯一的醫生,終生住在這裡。」
「那就不必問了。」杉田清楚地說。「叫他來談談。」
「他已經去了東京。」
「去了東京?」杉田勃然大怒。「飛去的嗎?」
「不,搭火車去的。也許是去探望病人的兒子嗯……」
「為何特地選這個時候去?」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他的作風向來奇特!」
「奇特?」杉田的眼睛頓時發亮。「通常殺人犯都是作風奇特的人。這個傢伙值得
懷疑!」
「不會吧!」古川搖搖頭。「如果倉持醫生可疑,不如說千惠子是兇手更值得可
疑!」
「剛才那個少女?」杉田有點出乎意料的樣子。「晤,這也是有可能的。」
「不,我只是假設而已。」
「她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也可能有別的男人,於是想跟他們分手。當他們開始決
斗時,其中一個刺死另外一個,少女假意擁抱勝利的那個,然後奪刀刺死對方。」
「你是說真的?」古川嚇得瞪大雙眼。
「我的推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呃……沒什麼不對……可是,她不會有那種膽量!」
「一個人被逼的時候,什麼都做得出來!」
電話適時響起。古川松一口氣,拿起話筒。他怕繼續談下去,搞不好會演變成發逮
捕令捉拿倉持和千惠子!
「我是古川。啊,什麼?」古川傾耳專注地聽了一陣,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真
的嗎?好,知道了!」
古川放下話筒然後說:「不可能的……」
「喂,發生什麼事?」杉田不耐煩地問。他無法忍受別人知道的事自己不知道的情
形。
「片岡家的人打來的,說死者的父親突然去了東京。」
「什麼?」杉田臉色一變。「值得懷疑!他可能就是兇手!」
古川大吃一驚。「你是說,片岡殺死自己的兒子?」
「誰曉得!這種事,現在已不稀奇了!」
「不,他只是有重要事才去東京的。」
「什麼重要事?」
「聽說,已經找到失蹤多年的長子了!」
「失蹤多年的長子?」杉田模仿鸚鵡學舌。「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古川把片岡義太郎和山波晴美一起私奔的始末敘述一遍。聽完後,杉田盤起胳膊沉
思半刻。
「到茫茫大東京找到他們?難以置信。」古川一直搖頭。
「假如山波家也聽到消息,一定也趕去東京。這樣一來,兩個小伙子的葬禮就得延
期了。」
「我知道誰是殺人兇手啦!」杉田說。
「哦?你知道是誰嗎?」
「很簡單。」杉田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搜查的第一步是找出因被害人之死而得
益的人物。片岡公三郎、山波千造之死,什麼人得到利益?」
杉田好像演戲似的頓一下,古川搖搖頭。
「我想不出,那兩個人死了誰會得益。勉強地說,大概是我們市鎮全體得益吧,除
掉兩個搞是非的傢伙……」
「你還不懂嗎?我問你,片岡和山波是不是資產家?」
「是呀。他們擁有大量的土地。」
「他們死後由誰繼承財產?」
「片岡家還有一名少爺,叫作秀二郎。至於山波家就後繼無人了。」
「喂,動動腦筋吧!那兩個失蹤的人又如何?」
「如果找得到,就變成義太郎和晴美兩個是繼承人了。」
「那就肯定是他們幹的了!」杉田下此結論。古川終於明白他的意思。
「胡說!兩個失蹤了十二年的人,突然回來,殺死自己的親兄弟?」
「殺人動機足夠有余!」杉田若無其事地說。「人類為了金錢,什麼事做不出來?」
古川抹掉額頭的冷汗。這個刑警真是叫人頭痛,單憑片面之詞就斷定兇手是誰,萬
一不是怎麼辦?
「不能怠慢了!必須馬上行動!」杉田站起來。
「你想怎樣做?」
「他們兩個在東京,我當然要去東京羅!」杉田自以為是地作出決定。
「喂,石津!」片山在目黑警署前面叫住剛剛出來的石津。
「啊,片山先生……」石津驀地神色惶恐不安。「好……好久不見……」
「昨天不是剛見過嗎?」片山失笑。「怎樣?陪我喝一杯吧,有沒有空?」
「嗯……」石津躊躇不決的樣子。
「你可以喝酒,我喝可口可樂就行了。」片山的邀請方式有點掃興。
「可是,晴美小姐不是在家等你嗎?」石津怯生生地問。
「沒關係啦。我愈遲回家她愈高興!」片山拉住石津的臂膀說:「來,走吧!」
石津就如被人上了手銬似的,表情苦澀地點點頭。
結果,他們兩個走進一家咖啡室。石津叫了一杯威士忌摻紅茶,降低酒精成分。
「我喝了也不會醉。」片山啜著奶茶說。「來,可以講出來嗎?」
「講……講什麼?」
「別裝蒜了。究竟怎麼回事?你告訴晴美不再跟她見面,又說祝我們永遠幸福什麼
的。晴美擔心得很呢!」
「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只要說出真相就行了。你和晴美之間,是否真的有什麼?」片山壓低
嗓音。「她是說什麼都沒有,真的嗎?我不會生氣的,把真相告訴我吧!」
「真相?什麼真相?」
「昨晚,你不是鑽進晴美的棉被去了麼?」
「那……那個純粹是巧合!我根本沒動她一根手指!真的!我發誓!」
「好啦好啦,我信你就是!」片山慌忙說。
「我絕對不會對人家的太太動手動腳的!」
「哦。」片山點點頭,突然反問:「什麼人家的太太?」
「我應該早點發覺才對。」石津繼續用獨白的語氣說:「片山先生和晴美小姐之間
的感情那麼好,而我偏偏不知究意地向晴美小姐提出約會,難怪你顯露不尋常的敵
意……」
片山張開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石津接下去。
「怎麼看你們都不是兩兄妹嗯……我沒看出來,真是大笨蛋!」
「你……你傻掉啦?你是說,我和晴美不是兄妹?」
「我知道了。你們只是對外人偽裝是兩兄妹……」
「什麼對外人?不管對外對內,我們都是兩兄妹啊!」
「我曉得怎麼做的。」石津神色落寞地點點頭。「請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事情洩露
出去!」
片山禁不住歎息。什麼原因導致石津突然失常?
「好,既然你這樣說,請你調查我和晴美的戶籍看看!我們的父親生前乃是警視廳
的著名干探,大家都知道我和晴美是不折不扣的兩兄妹!」
「可不是嗎?我會留意這點,請不必擔心!」
這個傢伙有神經病了!
「好,到我家來,你親口問問晴美吧!」
「怎麼可以……我不能夠隨便打擾人家夫婦的和睦生活!」
片山真想一掌劈死石津!
福爾摩斯的嘴裡塞滿竹夾魚,突然從飯碟抬起臉來,喵了一聲。
「怎麼?有客人?」晴美發覺福爾摩斯看著玄關,然後靜靜走過去,它的步法有些
緊張感。有人站在走廊外面,而且是可疑人物。
晴美立刻站起來,急忙從櫥櫃取出一支木棒。這支木棒不是要來打棒球,而是防身
用的武器。
白天好像有人跟蹤自己,說不定就是那個男人!
晴美不聲不響地穿上涼鞋,從防盜眼望出走廊——果然是他!那個高瘦的苦命相中
年男人。他來干什麼?正在門口走來走去,心神不定的樣子。若有正經事找自己,何不
按門鈴?一定另有古怪!
給他吃一棍吧!晴美和福爾摩斯對望一眼,點點頭,喊一二三的口令後。冷不防地
推開大門。剛好外面的男人站在門前,而且正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呢!結果一目了然。
他被房門打個正著。摔到走廊的另一邊去,跌個四腳前天!
福爾摩斯不容錯過,立刻伸出前肢捉住男人的前胸,張牙舞爪地發出恐嚇的吼聲。
晴美高高舉起木棒,準備一棍打到男人的腦門上。男人蒼白著臉說:
「等一等,我……我什麼也……」
「你不乖乖就範,我就把你當西瓜一刀兩斷!白天是你在一直跟蹤我吧!到底為什
麼?還不從實招來……」
「沒有……大小姐,是我,我是村內呀!」
大小姐?晴美覺得莫名其妙。
「你說什麼?我不認識你,干嘛叫我大小姐?」晴美用力緊握手中的木棒。「趕快
從實招來,不然……」
晴美兇神惡煞地恐嚇對方。如果被石津看到她此時的兇樣,恐怕要重新考慮跟她的
婚事!
「好像發生一點誤會了!」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晴美回頭一看,是個五十五六歲
左右的樸實男士,悠悠然地盤起雙臂望著她。
「倉持先生!救命啊!」那叫村內的男人慘叫道。
「我知道。請問,片山晴美是不是你?」
「是的……」憑直覺知道對方不像壞人,於是晴美放下木棒。福爾摩斯也松開村內
退在一邊。村內慌忙爬起來,躲到倉持身後。
「真是對不住!」倉持苦笑著說:「真是冒犯了。我叫倉持,是個醫生。其實有點
事想找你……村內,你先回去吧!」
「是,是。」村內迫不及待地沖下樓梯離開了。
晴美不好意思地將木棒擺到身後藏起來,說:
「那麼,請先進去再談好嗎?」
「謝謝。這是府上的貓?」
「對。叫福爾摩斯。」
「好聰明的貓就跟主人一樣。」倉持欽佩地說。
晴美的心情頓時開朗,客客氣氣地請倉持進到屋裡。
4
「什麼?幾時?」片岡秀二郎發呆地握緊話筒。「知道了。」然後放下話筒,嘴裡
嘟嘟嚷嚷地從電話亭走出來。
「怎麼啦?」田所久子迎上前去。
「老爹決定延期舉行公三郎的葬禮已經起程來這裡了。」
「什麼?」久子大吃一驚。
「而且,那個老不死山波聽到消息,他也趕著來了。聽說今天晚上就會趕到!」
「因為你並沒有阻止你的父親的原故。」久子責備他。秀二郎臉色一沉。
「誰說的!我拚命阻止了,可是老爹根本不聽!我又不能透過電話綁住他不准他
來!」
「好啦好啦,何必哇哇大叫。頭都給你喊痛了!」
「找個地方喝一杯吧!」
「你就懂得喝酒!」
「我不喝酒就受不住了!」
「好吧!」久子坐進駕駛席裡。「只能喝一杯哦!」
秀二郎歡天喜地地坐到助手席上。久子開的是「飛霞」小型車,直線型的設計,十
分時髦,久子很喜歡。
久子的車開往附近的酒店。
「我們去酒店的酒店間,你就不至於酩酊大醉了。」
「我不會喝太多的!」秀二郎鼓起腮說。
到了酒吧,秀二郎先一口氣干了一杯摻水威士忌,再叫第二杯。久子一邊用吸管攪
動姜汁啤酒一邊沉思。
「第二杯,總算有點酒味了。」秀二郎好心情地說。
「也許事情還不至於太糟糕……」久子喃喃自語。
「嗯?什麼事?」
「還用說。兩邊的父親大人一同上京來的事呀!」
「怎麼又談父親?不要管他!咱們今晚就在這兒過夜吧!」秀二郎伸手攬抱久子的
腰肢。
「放手!」久子不耐煩地拂開他的手。「現在是談正經事的時候,你連這個都不能
分辨麼?」
「知道了。」秀二郎歎息連連。「那怎麼辦?」
「我正在想呀。結果變成所有的關係人都集合到東京來了,對不對?」
「關係人?」
「你的父親,還有山波,以及最重要的義太郎和晴美,也許也在東京。還有你……」
「倉持先生也來了。」
「他是誰?」
「鎮上的醫生。他是好人,我也承蒙他的照顧。」
「是不是那次互刺殺人事件負責驗屍的人?」
「嗯,大概是吧!」秀二郎點點頭。「因為他是鎮上唯一的醫生。」
「他來東京干嘛?」
「不知道。剛剛我打電話回公寓,瀧川這樣說而已。」
「那就有趣了。」久子的目光閃亮。「如果在東京又有什麼事發生的話……」
「發生什麼?」
「算了。」久子慢慢喝光姜汁啤酒。「你也可以結束了吧!」
「再喝一杯,好不好?」
「隨你。」久子聳聳肩。
「不過事情也真奇怪。我不認為有人會殺公三郎和千造!」秀二郎喃喃地說。久子
望著他的臉。
「你說的是什麼?」
「我沒告訴你嗎?剛才我聽瀧川在電話裡說的。」
秀二郎將刀柄上沒有找到指紋的事講出來,久子聽得雙眼發光。
「這麼重要的事,干嘛不早點說?」久子用手肘去撞秀二郎的小腹。秀二郎正在喝
威士忌,一下子嗆住了。
「原來是謀殺案,愈來愈好玩啦!」久子說。
「有什麼好玩?」
「為爭財產的謀殺案件,不是很像小說故事嗎?」
「這又不是小說!」
「我曉得。只是,故事舞台轉移到東京……」
「即使有事發生也不稀奇呀,因為財產的繼承人還活生生地存在!」
「你指大哥他們?」
「你不也是繼承人嗎?」
「如果你找到大哥,我們應得的那份就少得可憐了!」
「如果他死了呢?」
「什麼意思?」
「如果你的大哥死掉的話,或是找到了,突然意外死亡……」
「怎會那麼順利?」
「即使沒死,若是殺人被捕的話也可以!」
「大哥殺人?殺什麼人?」
「殺誰都可以。總之是該死的人就行了。」久子若無其事地說。
「亂講!不可能的!大哥的為人十分認真!」
「誰知道?認真的人一旦鑽牛角尖,更加可怕!」久子說。
「原來令兄是刑警先生,失敬失敬!」倉持先生聽了晴美的簡介,鄭重地說。「你
們都是青年才俊啊!」
晴美一邊倒紅茶一邊說:「不,他不行呀。雖然人很善良,可惜太懦弱了。沒有被
開除算是奇跡啦!」
福爾摩斯的身體不住摩擦晴美的腳,發出撒嬌的嗲聲。晴美說:「好啦,我知道了。
你不要喝泡乏的茶對不對?」然後取出新的茶包,為他泡紅茶。
倉持愉快地旁觀著。「城市的貓可真時髦啊!」
「這個傢伙是特別的!」晴美得意地說。福爾摩斯不敢對熱氣騰騰的紅茶馬上伸舌
頭,端正地坐在杯子面前。
「這麼說來,他們認錯我們兩個了?」
「是的。可謂完全巧合。他們接到了使命就匆匆上京來,焦慮的心情是可以了解的。
不過,那個晴美已經二十六,而你比她年輕得多。他們看不出來也是笨蛋!」
「謝謝你的贊美。」晴美露出甜美的笑靨。「不過,把我和哥哥看成私奔的夫婦,
未免可笑!」
「請你原諒他們的無禮。」
「我會的。又沒有受到特別的傷害……」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倉持慢慢啜著紅茶。
突然傳來急促的叩門聲,同時響起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先生!倉持先生!」
「是村內!發生什麼事?」倉持皺著眉頭起身開門。
「對不起,又來打擾!」
「怎麼?你沒有回秀二郎的公寓?」
「我在路上打電話回去了,結果聽見壞消息——千造和公三郎少爺,好像不是錯手
互刺而死的!」
「這個我知道。電視新聞報導過了。」倉持說。
「是嗎?」村內不由洩氣。「那麼,山波老爺和片岡先生一起到這裡來的事,您也
知道了?」
「山波和片岡都來了?」倉持大吃一驚。
「這個您還不知道?好極了!」
「一點也不好!可是為何……他們兒子的葬禮還未完成呀!」
「兩位老爺聽到消息說找到義太郎和大小姐,馬上露出坐立不安的樣子。」
「找到了?」倉持瞪大眼睛。「你們通知他們說找到了?」
「好像是秀二郎少爺打電話告訴片岡老爺的。」
「笨蛋!」倉持脫口而出。「你們搞錯對像了!」
「搞錯對像?」輪到村內睜大眼睛。「那麼這位小姐是……」
「很遺憾,我不是你們的大小姐!」晴美說。她的話中含意是最清楚不過,村內頓
時踉蹌後退,抱頭呻吟。
「怎麼辦?如果山波老爺知道了……」
「這是你自以為是,自作自受的結果!」倉持冷冷地說。
「可是,這位小姐的面貌確實……」村內盯著晴美的臉,似乎要看穿她。
「你死了心吧!趕快回公寓去!」
「哦……先生,你在哪兒過夜?」
「帝國酒店。」倉持不經心地說。晴美聽了嚇一跳。
村內無精打采地下樓梯時,又有腳步聲傳上來。來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見到村內
就喊:
「就是他!片山兄,他挑唆說你和晴美是兩夫婦!」
「啊,石津先生來了!」晴美聽到聲音,急忙走出去看。
叫村內的男人正從樓梯中央沖上來,好像跳彈床似的騰空而起,然後摔倒在走廊上。
「痛死我啦……」村內慘叫。
「你這混蛋!」石津出現了。「你想破壞我和晴美小姐的感情,用心何在?若不從
實招來,我就把你丟下樓去!」
「石津先生!」晴美慌忙上前打圓場。「鎮定一點。只是一場誤會罷了……」
「原來是這樣的呀!」聽了倉持的解釋,片山才恍然大悟。「石津先生也理解得太
快啦!」晴美斜瞥石津一眼,石津羞愧得低下頭去。
「好啦,總算誤會冰釋。怎麼?」片山後來是問福爾摩斯。它在片山的上衣周圍嗅
來嗅去。
「噢,差點忘了。」片山從上衣口袋掏出栗原警長送的魚乾紙包。「這是你的禮
物。」
「你看!」晴美對石津說。「哥哥只是為福爾摩斯買禮物,可沒我的份呢!我們哪
像是感情和睦的私奔夫婦?」
「請不要折磨我了!」石津擦掉額頭的冷汗。
「不過,那件案子的確奇怪。」片山把栗原的見解說出來。「他們兩個互刺而死,
刀柄上卻沒有指紋。」
「應該不會有人碰過屍體。」倉持說。「小煙千惠叫我去的時候,有古川巡警在看
過。古川去聯絡縣警時,有我在看守屍體。」
「那麼,指紋是在何時被人抹去的呢?」
「看來還是被人謀殺的。」晴美說。「不然就是從一開始就戴了手套。」
「有個奇妙的地方。」倉持說。「他們兩個不偏不倚地一刀刺中對方的心髒。如果
互刺而死,不敢說沒有可能那麼準確,若是謀殺的話……如果真的發生格鬥,想要一刀
刺中對方的心髒並不容易啊!」
「唔,有道理。」片山盤起手臂作沉思狀。「喂,福爾摩斯,你有什麼看法?」
「哥哥!福爾摩斯正在享受魚乾,不要干擾他!」
「咦,名探也被食物衝昏了頭!」片山不由苦笑。
晴美望著倉持說。「不過,您說的故事真叫人感動。十七和十四歲的小情人逃亡,
十二年來有您從旁照應,的確是人間美事!」
「對了,我有一個要求,也許會給你們造成不便……」
「什麼事?」晴美說。「只要我們能力做得到的話,請說。」
倉持欲言又止,終於說道:「其實,我想請你們兩位暫時冒充他們。」
「什麼?」片山石津大喊。「這是什麼意思?」
「不要那麼緊張嘛!」晴美說。
「我剛剛松一口氣,怎麼又……」
「先聽先生說說也不得事的!」片山好像事不關己。
「我知道對你們不方便。」倉持說。「不過,我想讓他們兩個平靜地過活,不要卷
入謀殺啦、爭遺產之類的糾紛裡。如果他們知道找錯對象,又會開始重新尋找。我想不
一定找得到,但也不是沒可能。若是找到了,他們小倆口好容易得來的幸福又會弄得亂
糟糟的了。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們很明白。」片山點點頭。「可是,實際上是不可能這樣做的。我和晴美不是
他們要找的人的事,一查就知道了。即使不去調查,他們的父親一上京來,一眼就識破
真相啦。」
「誠如所言。」倉持說。「所以想請你們兩位從這裡消失蹤影,那就可以瞞天過海
了。」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覷。倉持繼續下去。
「即是說,你們兩位確是以兄妹的名義住在這裡,總覺得會被人發現,因此又躲到
別的地方去……」
「那是不可能的。我和晴美都有工作啊!」
「說的也是……」倉持沉思一陣。「不錯,你說的對。尤其片山先生的職業是刑警,
不能隨便蒙騙了事……」然後拍拍膝頭,低頭道歉。「對不起,我不該無理要求。」
「哪裡哪裡。幫不上忙,我們也過意不去。」晴美遺憾地說。
「啊,這麼晚了?」倉持看看表,吃驚不已。原來這樣前後兩度向晴美和片山解釋
來龍去脈,不覺得將近半夜。
「打攪太久了,對不起……」倉持站起來。
「沒關係。一定找不到他們兩位,請放心。因為東京確實太大啦。」
「我想是的。」倉持微笑。「那麼,告辭了。」
他正想出玄關時,樓梯傳來彭彭的腳步聲。
「這麼晚了,還會有誰來?」片山皺起眉頭。
「會不會是村內?」
「不會吧!他一定渾身骨痛了!」倉持說。
話沒說完,門上已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勢如破門。
「是我!快開門!」
聽到聲音,倉持眼都大了。「片岡的父親!」
「就是那個義太郎的……」
倉持點點頭,同時大門打開了,片山忘了鎖門。
門口出現一個魁梧的紅臉男人。一見倉持就說:「先生,你先來啦?我是聽瀧川在
秀二郎的公寓裡告訴我這裡的地址……」
「片岡先生,聽我說……」倉持還沒說完,片岡已經一把推開他,然後望著呆在那
兒的片山和晴美。突然大叫:「義太郎!」
迅雷不及掩耳。片岡義一穿著鞋子沖進來,撲上前去一把抱住發愣的片山,帶著淚
聲說道:「你還活著啊!爹就相信你沒死!無時無刻不在掂掛著你啊!」
片山慌忙躲開說:「不,我不是。放開我……」
對方看來一大把年紀,居然也很有力,緊緊捉住他的手臂,怎樣都掙不脫。
「石津,幫幫忙好不好?」
聽到片山的求救訊號,石津馬上站起來。就在那時,另一個聲音響起。
「在這裡!」一個跟片岡同輩的瘦子沖進來。
「山波!你也來了?」倉持念一句凱撒大帝被暗殺前的台詞。山波根本沒把他的話
聽進耳時,一進來就東西張西著,嘴裡念著:
「晴美在哪兒?我的晴美呢?」然後看到晴美,大叫一聲「晴美」,就朝著她撲過
去。
「哇!」晴美想逃,然而屋子實在太小,一下子就被山波抱得動不了身。
「晴美!你長得這麼大了……」
「哎,石津……救命啊!」
片山和晴美兩人先後發出SOS求救訊號,石津困惑了。
不過只是困惑了十分之一秒,立刻有所決定。他把求救順序顛倒過來,上前揪住山
波的衣襟。
「老頭子!放開晴美!」
牛高馬大的石津力道非凡,輕量級的山波被他用力一拉,結果是滾出走廊外面。
「你沒事吧,晴美?」他上前扶起晴美。
「嗯,沒事。只是嚇一跳……」
「石津,我呢?你不管我啦!」片山還在奮力掙扎,企圖掙脫片岡的手臂。
石津從後面捉住片岡的雙臂,大喝一聲:「放手!」
可惜片岡不像山波那麼容易對付。他也跟山波一樣,滾到玄關下面去,不過緊抱著
片山一起。
5
「片山,怎麼啦?」
見到片山撐著腰愁眉苦臉的樣子,鄰座的根本刑警關心地問。
「沒什麼,只是有點腰痛……」
「你又不是新婚!」根本取笑地。
「沒什麼好笑的。」片山沉著臉說。的確,被人認錯招來橫禍,一點也不好笑。
可是,那個片岡義一難道記不得自己親生兒子的模樣?雖然相隔十二年,那時的義
太郎又不是三四歲,已經十七歲了,怎會分辨不出來?
「是不是老糊塗了?」晴美這樣說。也許是吧!
昨晚,石津好不容易才把片岡和片山分開。眼看片岡和山波又爬起來追過來,他們
三個同喊一聲「逃」,飛也似的沖出公寓,當時也不曉得干嘛要逃,在外頭徘徊了三十
多分鐘,最後跑回去看看,人都跑光了。大概是倉持把兩個老頭勸走了。
究竟他們相不相信自己認錯人?片山百思不解。大體上,人類愈老愈頑固,一旦相
信什麼就不輕易改變想法。難道他們不記得自己孩子的臉?也許打從心底盼望眼前的片
山和晴美就是親生兒女,所以把記憶連根拔起重新修正。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是,他們
兩家是為了微不足道的競爭而失去兒女的,算是自作自受吧!
「總之,一切與我無關。」片山低喃一句,準備工作。根本又叫住他。
「片山。麻煩你替我把這份文件交給警長,可以嗎?」
「當然可以。」
「我有事出去一下。」根本立刻起身走了。
栗原不在,好像在會客。大概不是急著要的文件吧!可是文件上頭用紅筆寫著「緊
急」的字眼,片山只好聳聳肩說:「拿過去給他好了。」
栗原在會客室見客,片山輕輕敲門進去。栗原瞥見他一眼,表情不是生氣,反而像
是松一口氣的樣子。
「有什麼事?」
「根本兄叫我把這份文件……」片山遞過文件給他。
「文件?啊,差點忘了。」栗原接過文件,起身對客人說:「失陪一下,我馬上回
來。」
那個長相有如小企業老闆的客人忙不迭地說:「請便。」
栗原和片山一同走出會客室,歎一口氣說:
「幸好你來,終於擺脫他了。」
「他是誰?」
「記得那宗互刺決鬥案件嗎?他是那個縣警局的刑警,叫杉田。」
「他來說什麼?」
「簡直胡說人道。」栗原回到自己辦公桌。「他說被害人一死,從中得利的是他們
的兄弟。」
「兄弟?」
「正確地說,一邊是哥哥,一邊是姐姐。他說兩邊都要繼承龐大的財產,肯定是殺
人兇手。至於證據,根本沒有!」
「好過分的刑警!」
「而且,那兩個人在十二年前就失了蹤。他叫我幫忙尋找!」
「叫搜查一科幫忙找人?」
「當然咱們不能幫忙找人。」
「你拒絕了吧!」
「是想拒絕的。可是見他一番誠意喋喋不休,始終開不了口。幸好你進來解圍。」
「不敢當!」
「不過真有趣。那兩個失蹤的人,名字叫義太郎和晴美,好不好玩?」
片山的臉上浮現痙攣似的笑容。「那真好玩……」
「可不是嗎?必須設法把那位寶貝刑警趕走……」栗原搖頭歎息,瞄一瞄根本的文
件。「這個倒不急……」
栗原桌上的電話響起,他對片山打個眼色。「希望有事找我就最好不過了……」然
後拿起話筒。
「我是栗原。哦——知道了。馬上派人過去。」突然緊張地探前身體問道:「被害
人叫什麼名字……好!」
栗原迅速記錄下來,然後慢慢把話筒放回原位,臉上浮現若有所思的神情,接著
「不懷好意」的望著片山。
「發生命案了嗎?」片山惶恐地問。
「晤。不過有點問題……看來不是尋常的命案。」
「什麼問題?」
「被害人名叫……」粟原把話中斷,然後認真地說:「看樣子,那個杉田刑警所說
的不盡是胡說八道!」
晴美吃過午飯,走進常去光顧的咖啡室。昨晚的鬧劇搞得太晚,睡眠不足,不禁哈
欠連連。
「片山晴美小姐是嗎?」
有人站在旁邊喊她。抬頭一望,是位婷婷玉立的美女,笑盈盈地望著她。若是哥哥
看到一定馬上鬧貧血。
「不錯,我是片山。」
「果然是你。」美女點點頭。「可以打擾一下嗎?」
「好的,請坐。」
她是誰?不會是勸人買保險的女經紀吧!
「我……叫晴美。」美女輕輕致意之後說道。
「啊。你就是倉持先生所說的那位……」
「是啊。我聽先生談起昨晚的事,想向你親自道歉。」
晴美目不轉眼地盯著另一個晴美,心想:長得這麼標致的人兒,被人認錯也頂不錯。
「你怎曉得我在這兒?」
「先生從村內那裡打聽到你的工作地點,我去看過,猜想你會在這兒。」
「原來這樣。」
「家父給你增添麻煩,真過意不去。」
「沒關係。光榮之至呢!請問現在怎麼稱呼?」
「我姓三浦。」
「你先生對外自稱三浦義太郎,是嗎?」
「哦?不,不是的。」三浦晴美驚訝地睜大雙眸。「那麼,先生並沒有把事情說得
太詳細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丈夫不是義太郎。」
「什麼?」這次輪到晴美瞪大眼睛。
「外子姓三浦,經營小咖啡室。我們結婚兩年了。」
「啊……」晴美內心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幻想逐漸破滅。「那麼,那位義太郎先
生呢?」
「義太郎在三年前找到理想對像結婚了,有個孩子。我也有個小寶寶……」
「是這樣的呀。」
「我和義太郎還是好朋友。」三浦晴美說。「當初我們不顧一切私奔時,還是小孩
哩。兩個相依為命地掙扎過一段時期,雖是同居形式,也想相愛。可是逐漸長大之後,
發現彼此只把對方當兄妹看待,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我們經過好好的商量之後,決
定分開來住,各自找生活。我們各有工作,當然時常碰面,可是已經不是情侶身份,而
像兄妹一樣。」
晴美點點頭,開始明白她的心情。
「後來,我們各自結識異性朋友,很自然地男婚女嫁了。不過,我們沒有入籍,恐
怕家裡查出來知道住所。外子十分了解我的處境,我也沒有什麼不滿,但為孩子的將來
著想,我想我會找個時間弄清楚現在的戶籍的。」
晴美起初感覺的失望。逐漸煙消雲散。他們雖是私奔而來,可是沒有繼續束縛自己
和對方,而且從愛情培養成為另一份真摯的友情,確實難能可貴。
「你們能夠維持這種關係,真是了不起。」晴美說。
「是麼?」三浦晴美露出美麗的微笑。
「片山晴美小姐,你的電話!」櫃台有人喊她。晴美過去接電話。
「晴美嗎?是我。」片山的聲音。
「哥哥。怎麼啦?」
「發生怪事了。片岡秀二郎被人謀殺啦!」
「片岡……他是誰呀?」
「秀二郎,就是那個義太郎的弟弟。」
「哦,住在公寓的那個人呀。是誰殺了他?」
「我知道就不必辛苦了。」片山說得合情合理。
「這麼一來,那位片岡老爺連續失去兩個兒子了。」
「問題就在這裡。」
「怎麼說?」
「剩下的只有義太郎。這樣他就不能繼續隱姓埋名的躲藏下去了。」
「為什麼?這些事與他無關呀!」
「不是這麼簡單。」片山把杉田刑警上京「尋兇」的事講述—遍。「換句話說,他
認為片岡義太郎就是殺弟兇手,為了將財產獨占為己有!」
「那真豈有此理!」
「總之,他的兩個弟弟都被殺了,警方當然會盡全力尋找失蹤哥哥的影蹤。」
「這點我不能幫上忙麼?」
「胡說。我只是一名普通刑警!」
「說的也是!不過,只要找到真兇就解決問題啦。」
「你可說得輕松。不跟你談了,我要去現場看看。再見。」
晴美放下話筒,回到座位上。
「打攪你了,對不起。我要走啦。」三浦晴美想站起來。
「等一等。」晴美阻止她。「我剛才接的電話,跟你有點關係。」
晴美把片山所說的話重複再說一遍。
「那麼,義太郎受到嫌疑了?」』
「不,這是那位糊塗刑警胡亂猜測而已。我哥哥還不至於那麼不明事理,請別擔
心。」
「我必須事先告訴義太郎……不然他從報紙上知道消息,恐怕會大吃一驚。」三浦
晴美不安地說。
「你們各自找到自己的幸福,卻被捲入這種糾紛裡,真是不幸得很。」
「也許是個重新思考的機會。」三浦晴美沉吟道。「有關戶籍的事,反正都要找個
時間弄清楚。」
「說的也是。只是無緣無故地牽入謀殺來,多麻煩。特別是在這個時候,別人會以
為你們意圖拿財產,還有……」
晴美懇切地說。
「還有什麼?」
「也許有人想狙擊你們……」
「不會的!」三浦晴美瞪大眼睛。「我們已經跟死掉沒有兩樣!」
「可是事實上,你們還活著呀!」晴美加重語氣說道:「也即是說,你們有權利繼
承那筆龐大的財產呢!」
「我們不要財產!」三浦晴美清晰地說。
「如果兇手也這樣相信就好了……」晴美沉思著說。
「到底警長在打什麼主意?」片山搖搖頭自言自語。
原本他想馬上趕去片岡秀二郎的兇殺現場,可是栗原警長突然間吩咐,叫他代替處
理那份急用的文件。正當他做好準備要出去時,栗原的電話就到了。
「片山。你家的貓小姐好不好?」
「你說福爾摩斯?它可比我精神得多了。」
「那你來這裡以前,先轉回家去把它帶來。」
「把福爾摩斯帶去現場?為什麼?」片山不由反問。
「你來了就知道!記得,一定要把貓帶來!」
片山覺得憤憤不平,但是軍令如山,不敢違抗。因此現在他和福爾摩斯並肩坐在巡
邏車的座位裡。
「你有什麼看法?」片山問。福爾摩斯一副「我怎知道」的表情,蜷在座位上假寐。
片山聳聳肩說:
「現場裡不至於擺著一堆竹夾魚吧!」
巡邏車停在一幢八層樓高的公寓前面。那幢公寓雖然只是中上級,憑片山的月薪終
究買不起。現在的年輕人真奢侈,都被父母寵壞了……
「過這種生活,難怪不得好死!」
片山帶著半嫉妒的心情走進公寓。福爾摩斯慢條斯理地下了車,接著以輕快的腳步
走向電梯。
站在電梯前面的警察問:「是不是片山先生?」
「是的。」
「請上七樓。現場在七零三室。」
片山謝了一聲,按一下上升的電梯鈕。正在等電梯下來時,後面傳來腳步聲。回頭
一看,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比晴美年輕一點,正以急促的腳步走過來。
片山不由閃過一邊。那位少女並沒有露出吃驚表情,甚至長相非常可愛,還有相當
有知性的氣質。通常這兩種優點只會出現在小說或電影的女主角身上。
電梯的門打開,少女和福爾摩斯立刻踏進去。片山卻呆在那兒紋風不動。
「你不坐嗎?」少女驚訝地問。
「啊,不……」他想說請先上去,又怕引起警官注意,於是苦著臉,硬著頭皮走進
電梯。
「幾樓?」少女問。
「七樓。」
「咦,跟我一樣。」少女按了「7」的鈕,電梯的門徐徐關上,開始往上升。
「可愛的貓!」少女微笑著對正襟危坐的福爾摩斯說,然後對片山說:「外面有警
察哩!」
「是啊。」片山在心裡說:這裡也有一個。
「發生什麼事呢?」
「命案。」提起工作上的事,片山比較輕松些。
「命案?哎,什麼人死了?」
「七零三號室,一個叫片岡的年輕人……」
片山還沒說完,少女突然發出一聲尖叫,緊緊捉住他的手臂。片山嚇了一跳,下意
識地想逃,可惜身在狹窄的電梯裡,遁地無門!
少女喘著氣說:「真的嗎?你是說……片岡秀二郎?」
「是……是啊!」片山好不容易才答上來。
「不會的!」少女雙手掩臉,踉踉蹌蹌地就在片山身上靠過去。片山下意識地往後
退。退到電梯門邊。他的運氣不好,電梯正好來到七樓,門在左右兩邊打開。這樣,片
山就和少女糾纏著滾跌出電梯走廊外面。
根本刑警就站在眼前,瞪大眼睛說:
「你在干什麼?幾時變得這麼風流?」
6
「你沒事吧?」片山硬撐著把少女扶起來。
「嗯……」少女站起來時,似乎還未從衝擊裡恢復過來。
根本驚訝地問:
「怎麼樣?他對你做了什麼不軌的事?」
片山氣煞了。「胡說!她好象認識片岡秀二郎!對不對?」
少女點點頭,問道:「他……真的被人謀殺了?」
「很遺憾,是真的。」根本回答。「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他的情人。」
「哦。你叫什麼名字?」
「田所久子。」
根本想了一下,說道:「那就有點問題向你請教。請先進去,等你鎮定下來之後再
回答我們的問題吧!」
根本抱著胳膊說:
「片山!你的夥伴呢?」
「你說福爾摩斯?來了呀。咦?」片山在周圍東張西望一下。「奇怪,剛才明明坐
在門口的。」
「還是一樣聰明伶俐。你比它差多了!」根本嘲笑著道。
「口下留情好不好?對了,警長干嘛要福爾摩斯……」
「你一看就知道!」根本使勁去拉那道厚重的鋼門。「我也剛來不久,看了嚇一大
跳!」
「到底……」
「百聞不如一見,請!」
片山踏進屋內,窄小的公寓玄關上擺滿鞋子。進去就是客廳和飯廳廚房相連的長形
房間。由於只有片岡秀二郎獨居的關係吧,廚房裡沒有什麼像樣的廚具,除了煤氣爐、
烘箱和烤麵包機之外,找不到擺餐具的櫥櫃,只有一張餐櫃,上面擺著咖啡器和麵包盒
而已。客廳這邊倒是沙發,音響器材和裝飾架齊備,可是雜亂無序,說明主人是個散漫
懶惰的人。浴室上掛著裸女的海報。
「這個房間很邋遢!」片山衝口而出。
「是他叫我來替他整理房間的!」後面傳來少女的聲音。
片山回過頭去。
「你是田所……久子小姐吧!有關裝修房子的事是最近談起的嗎?」
「是的,不久以前的事而已。我構想了很久,今天特意把改裝後的圖紙拿來跟他說
明,誰知……」少女說著又開始啜泣。片山生平最怕女人哭,趕快把視線投向別的地方。
屋裡有一道短短的甬道,甬道的正面和左邊各有一道門。
「根本兄,現場在哪兒?」
「睡房。正面那道門就是。」
片山跟在福爾摩斯後面,打開甬道正面那道門。
「我來遲了!」片山一進門就喊。在裡頭忙碌著的幾條大漢一同回過頭瞟他一眼。
「你來啦!」栗原愉快地跟他打招呼。「貓也來了?歡迎之至!」
「警長,到底……」話沒說完。片山眼都大了。
「小心足下,地面濕了!」
其實是個不值一提的睡房。洋室的房間,地上舖著地毯,有張雙人床,此外有個洋
式衣櫥和鏡子,可說沒啥情趣。不過,它跟普通睡房不同的地方有二。
一是雙人床上躺著一具男屍,身穿睡衣,敞開胸脯,乍看之下沒什麼外傷。二是睡
房裡面到處淹水。
這裡是兇殺現場,當然有屍是不足為奇的事,奇異的是觸目皆水。當然水位並沒有
淹到胸膛那麼高,然而地毯全都吸滿了水,腳一踩上去就吱吱地滲出水來。仔細一瞧,
片岡秀二郎的屍體也是濕漉漉的,睡衣緊貼在身。頭髮像是塗了太多潤發油似的貼在頭
皮上。
「怎麼回事?簡直是火災現場嘛!」片片山戰戰兢兢地踏進去說。
「不錯。片岡秀二郎的生命之火熄滅了!」栗原稀有地吐出一句文學修辭。他的性
情就是這樣,一遇到棘手案件就格外高興。不過他很少解決問題,跟小說中的名偵探不
可同日而語。
「所以我要你把府上的貓偵探帶來呀!我知道他最拿手處理這種奇案!」栗原狡猾
地笑著說。
至於福爾摩斯。端坐在睡房門口,帶著如履薄冰的心境,悄悄用前肢沾沾濕透的地
毯,然後慌忙縮回去。
「城市的貓怕水啊,真不管用!」片山不由失笑。福爾摩斯有點生氣,斜睨他一眼,
然後裝出不當一回事的樣子,開始在濕淋淋地毯上行走。
「死因是什麼?」片山問。栗原聳聳肩。
「還不知道。南田大爺尚未駕到。」
話一說完,傳來一句「各位久等啦」的呼聲,南田驗屍官走了進來,身上的裝束只
比流浪漢好一點。
「我們等得不耐煩了。你到哪兒風流快活去了?」
「我又不是超人!你以為我會飛呀!」
南田反唇相譏,同時打個大哈欠,然後走向床邊。這才發覺腳下的水聲。
「怎麼?大象在這裡小便了嗎?」吐出一句令人噴飯的獨特形容詞。
南田在檢驗屍體時,片山把田所久子的事告訴了栗原。
「好,找她問問看。」
「她好像受到很大的刺激……」
「那又怎樣?難道見到我就會情形惡化?」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那你就捉住她的手叫她不要怕好了!」
栗原毫不在意地走出睡房,片山急忙追上去。
田所久子依戰蒼白著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失魂落魄地凝望空中。
「你就是田所久子嗎?」
栗原突然大喊一聲,順手拿過一張椅子放在她前面,一屁股坐下。田所久子被他的
來勢嚇得縮起身子,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是的……」
片山不禁冒火。警長對待少女,不能溫柔一點嗎?
「你是片岡秀二郎的情婦,是嗎?」
田所久子吞一口唾液,更正說:「情人。」
「還不是一樣。你們有沒有肉體關係?」
田所久子垂下頭不說話。栗原再問:
「有沒有?」
田所久子用蚊子似的聲音低語:「有,有過幾次……」
「哼。那麼,他被人謀殺的事,你心裡有沒有頭緒?」
「不知道。我還不能相信這是事實……」她迷惘地搖搖頭。「他……真的死了嗎?
會不會誤認是別人……」
「要不要認一認屍?如果你肯這樣做,我們會很感謝。」
田所久子有一剎那的遲疑,立刻肯定地說:「好。」
「那麼,跟我來!」
在栗原的催促下,田所久子走向睡房。片山跟在她身後,半路上她突然踉蹌幾步,
片山慌忙上前攙扶。
「不要緊吧!」
「對不起。我沒事。」久子的臉泛起紅湖。片山有如摸著燒燙的茶壺似的急忙抽手。
「進去吧!」栗原彷彿視若無睹的樣子,用下巴一指她。
田所久子深吸一口氣,直走進睡房,對腳底下濕漉漉的地毯不屑一顧似的走到床邊。
南田發現她,退開一邊問:「你認識他?」
田所久子一見到屍體就閉上眼睛,雙手掩臉。
「沒錯是他吧!」栗原說。她沉默地點點頭,然後哽咽著問:
「是誰做出這樣的事?」
栗原問南田:「找到死因沒有?」
「還不清楚。不過,我想多半是心髒麻痺!」
「什麼?心髒麻痺?那就不是謀殺案羅!」
栗原的聲調透露明顯的失望之意。
「我沒說不是謀殺呀!」南田說。這時,福爾摩斯踏著濕地毯走過來。南田一見大
喜。「咦,貓小姐也來啦!」
「它的嘴裡銜著什麼。」片山蹲下去,從福爾摩斯嘴裡拿下一張小紙片。「好象是
什麼東西的標簽。」
「給我看看。」栗原接過去。「這是威士忌酒的標簽尾端。」
「是嗎?我不喝酒,所以不認得。」
「作為刑警必須通天曉!你要學習喝點酒才行!」
「不要強人所難啦!」南田插嘴說:「貓小姐幹嗎要銜這個過來,懂不懂?」
「嗯?你是說……」
「假如這條『鱸魚』原來就心髒不好,卻又喜歡杯中物,喝個爛醉如泥的時候,被
人泡進冷水裡。這同樣是謀殺哩!」
「真的嗎?說得好!」栗原轉眼間精神百倍。「喂,田……」
「田所久子小姐。」片山幫忙提醒。
「田所久子!這個男的是不是酒鬼?」
「他……時常喝酒的。」
「喝到過量的程度?」
「是的。我常勸他戒酒,他不聽……」
「你知不知道他的心髒本來不好?」
「他曾說過心髒不太好。高中時代,上體育課的時候通常要出外考察什麼的……」
「這是懶惰蟲最愛使用的借口!」
田所久子氣憤地睨視栗原。「如果你有空說他的壞話,何不趕快捉拿兇手?」
這一招譴責在栗原身上不實用。他淡然問道:
「你愛不愛他?」
田所久子滿臉紅暈。「我愛不愛是我的自由!」
「說的也是。你是真心愛他的,如果發現他另有女人……」
「什麼?」
「我是說如果。如果他有別的女人,你會憤怒吧!」
「我會殺掉那個女人的!」
「不是殺那女的,而是殺死他。對不對?他愛酗酒,你也知道他心髒不好,所
以……」
「太過分了!」田所久子氣得聲音顫抖。「你是說,我殺了他?」
「是你殺的嗎?」栗原淡淡地問。
田所久子沒有回答。突然哇一聲大哭,沖出睡房。片山實在忍不住了。
「警長!你太過分了!」
「你覺得她可憐嗎?我要刺激你的鬥志啊!」
「啊?」
「情人被殺,女人就會感情激動,這時如果讓她爆發一下,她會很快平靜下來。你
去對她說些委婉的話吧!她一定肯講出一些不想告訴警方的話!」
「有這回事嗎?」片山對栗原的女性哲學半信半疑。當然他也承認對女性心理一竅
不通,不敢否定他的話。
「快去!」栗原催促他。片山只好苦著臉走出睡房。
田所久子回到客廳的沙發上,已經不哭了。見片山走過來,她低下頭去。
「對不起。我一時激動……」
「警長向來都是這樣,請別在意。」片山的聲音硬邦邦的,喉嚨有痰咯住。清了三
次喉嚨才恢復正常調子。
「怎樣?你猜到什麼人對他有仇恨?」
「我不清楚……聽說他的家裡最近發生許多麻煩事。弟弟死了……」
「他弟弟好像也是被謀殺的。」
「我讀報紙讀到了。那麼,兇手是同一個人?」
「可是地點相隔太遠啦!」片山又乾咳一聲。
「他的家人從鄉下來這裡住著,所以我們很少碰面……」久子幽幽地說。
片山這才想起,不知那班傢伙怎樣了?瀧川和村內,還有片岡和山波都到東京來了。
片岡和山波到底在哪兒投宿?照理片岡應該住在兒子的公寓才對。
事情到了這種田地,片山第一次發覺,那兩個私奔者本身的立場也處於微妙狀態。
調查起來,當然還要跟片岡和山波碰面,有關的恩恩怨怨還未告訴栗原警長……
「提起精神來面對現實吧!」片山毫無把握地勉勵她。
「謝謝你的關心。」田所久子又低頭垂淚。
片山又覺得渾身不自在了。他再假咳二聲,開始工作上的正題。
「對了……那個睡房不是浸滿水嗎?你曉得什麼原因?」
「嗯?啊,我想是床壞掉了。」
「床?」
「那是水床,要在墊裡面裝滿了水……大概是床墊破掉,所以水流出來。」
「原來是水床啊!」片山恍然大悟。
疑問好像解開了,可是水床為什麼會弄壞而水流出來的問題並沒有解決。這點先告
訴栗原比較妥當。
「你在這裡等一下。」片山正想站起來時,聽到睡房裡面傳來一聲尖銳的怪叫聲。
「你留在這兒!」片山直衝進睡房。
「剛才是什麼聲音?」
「這位小兄弟呀!」栗原說。「他負責檢查衣櫥。」
「貓兒在衣櫥前面喵喵叫,我一打開櫃子,就有屍體……」那年輕的刑警膚色蒼白
一片。片山十分同情他,由於同病相憐。
從衣櫥跌出來的是個穿睡衣的男人。不過,身上穿的是花睡衣,怎麼看都像女人睡
衣,穿得十分侷促。
「啊!」片山禁不住喊一聲。「——他是片岡義一!」
「你認識他?」栗原詫異地問。
「他是被害人的父親!」片山說。
栗原的眼睛透出可怕的光芒。「片山!你怎知道他是被害人的父親?」
「不,啊,這個……」片山想解釋,可是叫他在短促的時間內說明前因後果是不可
能的事。
「總之,說來話長……」
「唔……」有人呻吟。栗原與眾人對望。
「是你嗎?片山?」
「不是我。我在講話,不能同時呻吟!」
又傳來「唔」一聲呻吟。
「警長!那是……」年輕的刑警指向翻身過來的片岡義一。他正在打哈欠。
「笑死人了!」南田竊笑。「不是死掉,是睡了!」
片岡張大喉嚨重複打著哈欠,眼睛眨了幾下,突地喃喃自語:「怎麼那麼冷啊!」
接著發現站在眼前的粟原等人。
「咦?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警察!」栗原大聲說。
「警察?警察來這裡干嘛?」片岡說著,驀地發現片山的存在,立刻臉部發亮。
「義太郎!啊,原來你們幫我把義太郎找回來啦!」
片山焦急地退到門邊。可是,剛剛從睡夢中甦醒的片岡,已經快如閃電似的朝他撲
過去。
「放開我!」
話沒說完,片山已經被片岡一把抱住,一起栽觔斗倒在濕漉漉的地毯上,就如滾跌
在水裡的情形一樣,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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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以眼還眼】
1
片岡玲子輕輕推開工作室的門,喊一聲「義太郎」。
儘管丈夫說過。當他在工作時不要干擾他,可是現在實在有話要說,不能顧慮太多
了。
「怎麼啦!」丈夫從桌上抬起瞼來,看到他溫和的瞼,玲子松一口氣。最近丈夫的
情緒不好,時常發脾氣。
「昨晚沒睡過?」
「睡了兩三個鐘頭。」
「這樣會搞壞身子的。請他們多延一點點時間給你吧!」
「沒關係。這些稿子一趕完,我就輕松了。」
「你整天說這句話,身體要緊呀!」
玲子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片岡義太郎的手重疊在妻子的小手上,對她微笑。
「不要擔心。」
「是不是有心事?」
「什麼?沒有哇。」
「不要騙我,我知道一定有事。」
「我像個說慌的人嗎?」義太郎笑了。
「晴美打電話給你,說些什麼?」
「唔……她說我們老家發生許多糾紛,亂糟糟的。」義太郎說。「不過與我無關,
不必理會。」
玲子似乎欲言又止,但終於改變主意說:
「我去泡咖啡,喝不喝?」
「好的,給我五分鐘就過去。記得多放咖啡粉!」
玲子不覺莞爾。
她把水壺擺在煤氣爐上,呆呆地等候水滾,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情緒。
玲子今年二十五歲,三年前跟義太郎結婚,兩年後生下女兒美沙子,一家三口的生
活樂融融的。
玲子的體質虛弱,外表看來不太健康,其實她沒什麼病,只是容易疲倦。幾年前她
從九州獨自上東京謀生,在朋友引線下,替一名插圖畫家跑外勤,認識了寫文章的片岡
義太郎。
從談戀愛到接受求婚的過程並沒有特別之處,後來聽義太郎提起複雜的實情,玲子
大吃一驚。不過。在她心目中,義太郎是個誠實有為的青年,只為堅持自己的意念才離
家出走。有關暫時不能讓她入籍,以及義太郎斷絕親友來往的事,玲子全都諒解,然後
答應嫁給他。
孩子生下來後,須早日澄清戶籍的事了。可是對於這麼重大的問題,玲子居然假裝
漠不關心。而這些日子……
「水開了。」義太郎的聲音,把玲子喚回現實。
「啊,對不起。」玲子急忙泡咖啡。
義太郎在飯廳的餐桌前坐下,拿出一根煙銜在嘴裡,但不點火。
「抽一根煙有什麼關係?」玲子說。
「還是不抽了,我說過要戒煙的。」義太郎把尚未吸過的香煙丟進煙灰缸裡。
「你怕晴美不高興?」
「怎麼會。她只是小姑的角色罷了!」義太郎笑道。
玲子倒了一杯咖啡,擺在丈夫面前。
「美沙子呢?」
「還在睡午覺。」
「好快,已經開始學走路了。」
玲子躊躇一下才說:「聽說秀二郎被人謀殺了。」
「我知道。」
「晴美打給你的電話,就是談這個?」
「嗯。」
「他是你的弟弟呀。」
「我沒有家屬!」義太郎說,繼而輕笑。「其實不能這樣說吧!」
「你打算沉默下去?」
「不,他們會找上門來。」
「誰?」玲子有點害怕地瞪大眼睛。
「我父親啦、警察啦……因為是謀殺案,沒法子。」
「好可怕!」
「沒事的。聽晴美說,負責辦案的刑警平易近人,對我們的事通情達理。他跟我同
名哩,他妹妹也叫晴美!」
「那真稀奇!」
「不會有事的!」義太郎伸伸懶腰。
「倉持先生來了!」
「哎,好想念他!」義太郎急忙走出玄關去。「先生!我聽晴美說你來了東京,正
在想著您會不會轉過來看我們!來,請進!」
倉持醫生的臉上浮現一個令人難以捉摸的笑容。
「你看起來精神很好,陪我出去一下可以嗎?」
「好哇。」義太郎點點頭,回頭對屋裡的玲子交代一聲。
「玲子,我出去一下。」
義太郎他們所居住的所謂公共屋屯,屬於市街住宅區,相當靠近市中心。工作上交
通便利,相對的可供孩子們游樂的場所就很有限,只有一個兒童公園而已。
名義上叫公園,其實接近庭園的形式。長方形的空間,面積只有兩間教室大小,四
周被低矮的鐵絲網柵環繞。裡面有沙地、鞦韆、鐵棒和滑梯等道具。雖然住宅區內的孩
子數目不多,但由於沒有其他游樂場所,所以經常十分擁擠。
「城市的孩子真是可憐。」倉持有感而發。
「先生。今天來有什麼事?」
「你聽說秀二郎的事了吧?」
「是的。聽說他的私生活不檢點!」
「他是紈胯子弟的樣板啊!」對於死去的人,倉持並不客氣地批評。
「父親一定很失望了。」
「我就是為這個而來。」倉持坐在鞦韆周圍的短欄上。「對片岡而言,他只有你一
個兒子了!」
「可是我已經……」
「你這麼以為,你父親卻不那麼想啊!」
「讓他去吧!我不管。」義太郎脫口而出。
「山波那邊也是。千造一死,只剩下晴美了。他們兩個老的真可憐,可惜我無能為
力!」
「他們現在覺悟了吧!」
「對了,這次好像是謀殺案。繼公三郎、千造之後是秀二郎——我看不是巧合,不
容易解決呀!」
「當然是的。」
「這麼一來,警方當然對你們產生興趣了。」
義太郎呆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別嚇我。你是說,我和晴美受到嫌疑?」
「警方的理論很單純。他們要找的是被害人死後,可以從中得利益的人。」
「話是那麼說,可是……秀二郎那傢伙,總會有人對他懷恨的呀!」
「當然警方不敢逮捕你們。」倉持點點頭:「問題是,你們的生活從此不得安寧
了。」
「那是無可奈何的事。遲早終須有個了斷……」
「還有鄉下那班傢伙的問題。自從公三郎和千造的事情發生以後,鎮裡處於一觸即
發的不安狀態!」
「他們還在對峙不休嗎?哎,真是的!」義太郎搖頭歎息不已。
「你必須回去一趟,知不知道?」
義太郎遙望著鞦韆上的孩子們,終於抬頭看著倉持說:「我知道。唉,十二年
了……」
「鎮裡一點也沒變,真令人失望。」倉持苦笑著說。
「午安。」義太郎向一名牽著小孩的主婦打招呼。婦人拖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孩,
肚子也有七八個月了。
「呀,片岡先生,我以為你們全家外出了呢!」
「沒有。最近我都沒法子休假。」
「你太太出去買東西?」
「應該在家的。」
「剛才我拿傳閱板到你的家去,叫門沒有回音啊!」
「是嗎?也許在打瞌睡吧!」
婦人歪歪腦袋說:「是麼?可是大門鎖了,而且所有窗簾都拉上了……」
窗簾全部拉上?義太郎與倉持面面相覷。
「回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倉持說。
二人快步走回義太郎所住的那一棟樓,上樓梯的步伐是三步並作兩步的小跑。
「不可能外出的呀!」義太郎擔心地說。
「先進去再說。」
義太郎拚命擰門鎖,發現大門上了鎖。
「鎖住了!玲子!玲子!」
義太郎急得拚命按鈴,可是裡頭毫無反應。
「你沒帶鎖匙嗎?」
「我沒想到會吃閉門羹呀!玲子去了哪兒?」
倉持突然匍伏在走廊上,義太郎見狀大吃一驚。
「你在干什麼?」
「門底下的縫隙塞住了!」倉持站起來說。
「怎麼回事?」
「門下原有條一公分左右的細逢,可以望見屋裡的情形。現在完全塞住了,好像貼
住膠帶!」倉持蒼白著臉說。「趕快借隔壁家的露台過去!」
「難道開了煤氣……」
「不知道!總之要快!」
義太郎拚命用力拍隔壁家的大門。「對不起,我是片岡!」
隔壁家的主婦出來開門後,義太郎說句抱歉,猛地推開她沖進去。倉持也緊跟在後。
露台是用一道塗漆的膠合板隔開的,外邊鑲上鐵框,乍看像是鐵板,其實是緊急時
避難用的通路,一敲就破。
義太郎用腳踢破膠合板,沖進自己家的露台。
「玲子!」
「打破玻璃進去!」倉持喊道。
義太郎拿起露台上放著的水泥磚頭,用力去敲玻璃窗。具有相當厚度的玻璃應聲而
碎,義太郎伸手從裡面開了鎖,一下子撞門而入。
煤氣的味道沖鼻而來,義太郎把緊閉的窗簾完全拉開。
「玲子!美沙子!」
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玲子抱住美沙子,倒在起居室的中央。
倉持奔過來說:「先把煤氣關掉!然後將所有門窗打開!」
「是!」
廚房裡,煤氣爐的膠管被拆掉了,煤氣迸流溢出。義太郎忍住眼睛的刺痛關掉總掣,
再把窗子門戶—一打開,然後走到玄關。
大門上了鎖,門下的縫隙被膠帶緊貼塞住。義太郎用力把膠帶拆開才能把門打開。
附近鄰居的主婦陸陸續續地探頭出來張望。
「請熄掉火!」義太郎大喊。「這裡漏煤氣!請你們把火全部熄掉!」
主婦聞言,慌裡慌張地回到屋裡去了。義太郎沖回起居室。
「先生她們沒事吧?」
「不要緊。並沒有吸入太多的煤氣!」倉持大聲說。
「那就好了!」義太郎驟然間全身放鬆,癱坐在地。
「不過,美沙子還是嬰孩,必須趕緊將她們母女送去醫院。喂,快打—一九,叫救
傷車來!」
義太郎陷入半失神狀態,好不容易才回神過來,慌忙過去撥電話。
「喂!喂喂!」他回頭告訴倉持。「沒有人聽!」
「怎麼可能!消防局沒有休假的呀!」
「可是確實……」義太郎到一半停住,「先生,你看!」
義太郎拿起電話,線已經被人用利物切斷了。
2
片山向醫院的受理櫃台出示警察證。
「煤氣中毒的片岡玲子住哪間病房?」
「走到盡頭,向右轉就是。」
「謝謝。」說完,片山正想邁步,又救護士叫住。
「喂,那是誰的貓?」
福爾摩斯坐在片山腳下,被護土瞥見。
「它是警犬。」
「什麼?」護士眼都大了。「明明是貓……」
「它善於喬裝!」片山不經意地,不理那個目瞪口呆的護士,率領福爾摩斯快步走
過去。
片山依言穿過走廊,從盡頭右轉,見到一張相識的臉孔。
「你不是倉持先生嗎?」
「很高興見到你。」倉持微笑。「片山先生吧!哦,府上的貓先生也來了?」
福爾摩斯抬頭望著倉持的臉喵喵叫。
「它在抗議說它是雌性,不要稱呼它『先生』!」片山傳譯。「對了,片岡義太郎
先生的太太,是否意圖用煤氣自殺?」
「就是啊。我也嚇一跳,幸好我們及時趕到。」
「原來這樣,情形如何?」
「沒什麼大礙,不會留下後遺症。請進去吧!」
倉持正想開病房的門時,裡面有人開門出來。出來一個跟片山年紀差不多的青年。
「正好。」倉持說。「片山先生,他就是片岡義太郎。」
「幸會幸會,我就是片山義太郎。」
「哦,就是你呀!」兩個義太郎的手相握。
「你太太怎麼樣?」
「哎……」義太郎的表情有點暖味。
「怎麼?情況很嚴重?」倉持誠懇地問。
「不,已經恢復精神了。她只是說有點頭痛。」
「那是免不了的,不要擔心。」。
「你曉不曉得你太太為什麼理由自殺?」片山問。
「剛才我問過了,事情有點古怪……」義太郎發現走廊上有張長椅。「我們坐下來
談談……」
「很古怪。」義太郎重複地說。「她說她並沒自殺,而是被人偷襲!」
片山頓時緊張起來,換句話說,變成殺人未遂事件。
「那就奇怪了。」倉持說。「玄關的大門上了鎖,出露台的門也……」
「對,全都上了鎖。」義太郎點點頭說。
「兇手會不會配有銷匙?」片山說。
「不會的。只有兩把鎖匙,兩把都在屋裡好好放著。」
「你能肯定嗎?」
「肯定。由於最近玲子不見了一把鎖匙,無可奈何之余,只好換了新鎖。還有,門
下的縫隙是從裡頭貼上膠帶的。」
「膠帶如何處置?」
「我把它拆了下來,現在還擺在那兒。」
「說不定可以取到指紋。既然你太太那樣說,我們必須尋這條線索夫拉查兇手的下
落。」
「拜託了。」義太郎低頭致意。
片山走去接待處,打電話聯絡搜查一科。
「什麼?又有命案?」栗原大吃一驚。
「殺人未遂而已,不過還有一點疑問。」
片山把事情扼要地說一遍,栗原大喜。
「我立刻派根本去鑒別一下。」
「我也去看看好嗎?」
「也好。記得帶福爾摩斯去!」
片山覺得無趣。干嘛凡事都是福爾摩斯優先考慮?
片山回到病房,直接向片岡玲子問話。
「你就是那位義太郎刑警?」玲子已經坐在床上,看來精神不錯,只是臉色有點蒼
白,孩子在她旁邊睡著。
「聽你先生說,你是被人偷襲的,能不能把當時的情形告訴我?」
「好。」玲子緊張地點點頭。「當時,我等外子和倉持先生一同出去以後,就進浴
室去洗衣服。我把浴缸留下的洗澡水汲進洗衣機去,突然有人從背後抱住我,用布壓在
我的臉上。我嗅到一種特別的味道,一下子就意識模糊了。」
「大概是歌羅芳。」倉特說。
「其後的情形我就不清楚了,我很辛苦地張開眼睛時,發現美沙子躺在我身邊,接
著聞到煤氣味道,立刻抱起美沙子想逃,可惜身體沉重,有心無力。我用盡力氣才爬到
起居室,然後失去知覺……醒來時,已經來到這裡。」
片山點點頭。「明白了。玄關的鎖匙是怎麼回事?」
「外子他們出去以後,我以為他們很快回來,所以一直開著,沒有上鎖。」
「你肯定沒有鎖嗎?」
「是的。」
「你知道偷襲你的是什麼人嗎?」
「這嗯……」玲子歪歪腦袋,「發生在一剎那的事……」
片山沒有深加追究。當她嗅到歌羅芳麻醉劑的同時,不可能發覺對方戴手套與否或
是身高如何的。
「當時的狀況確實不可思議。」片山說明當時屋裡是屬於密室狀態。「你能不能想
起什麼?」
玲子搖搖頭。「難怪義太郎以為我想自殺。可是,我不會自殺的!」她望望身邊的
美沙子。「即使自殺,我也不能帶著這個孩子一起死……」
片山點點頭。「我明白了。我們會竭力搜查真相。」
出到走廊後,片山問義太郎說:「怎樣?雖然你太太那樣說,照你猜想,她有沒有
自殺的動機?」
「確實,她有一點神經衰弱。」義太郎說。「不過我想她不會無緣無故自殺的!」
「女人都很堅強,尤其是做母親的人!」倉持說。
「怎麼說呢?」
「做了母親的女人,不容易為一點小事就洩氣,除非患有育兒神經衰弱。不過,玲
子沒有那種跡象。」
「原來這樣的呀!」片山恍然。
「你有沒有見過女人生產的過程?」倉持問。
「不,沒有。」
殺人現場倒是見過不少,生產現場卻是前所未見。
「那種場面真是驚心動魄。女人是出死入生才把孩子生出來的,不會為一點小事就
萎靡不振而鬧自殺。」
「哦。這麼說,確實是有人想對玲子夫人下毒手了……」
片山說。
「我不曉得原因,不過一定是的。」倉持說。
「明白了。現在我要去義太郎先生的寓所,鑒識科的人去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當然去,我先跟內子說一聲吧!」
片岡義太郎回到病房去了。
片山的心耿耿於懷。如果片岡玲子是被人狙擊的對象,那就可能一而再地發生。不
會就此了事。
「片山兄!」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他。回頭一望,但見石津大踏步走過來。
「你怎知道我在這兒?」
「晴美告訴我的。哇!」
石津怪叫一聲跳起來。因為福爾摩斯從他的腳畔施施然的鑽過去。
「還是怕貓,真沒出息!找我有什麼事?」
「這個晴美叫我轉告你說那個晴美想見你。」
「喂!你在打什麼暗號?」片山皺皺眉。
「對了!有兩個晴美呀!」
「你是說,我家的晴美叫你轉告我說,那個三浦晴美想見我?」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好吧!我會先去一個地方……」片山驀地想到,「對了,你現在有沒有空?」
「我很忙。」
「對不起,麻煩你在這個病房前面護衛一下好不好?片岡玲子有可能被人狙擊!」
「可是……」
「拜託了,待會我會叫人來輪班。片岡先生,咱們走吧!」
片山把發呆的石津丟下不理,自顧自揚長而去。
「膠帶上只查出一個人的指紋。」鑒識人員說。
「那一定是我的了。」義太郎說。
「我能不能取下你的指紋?」
「好的。」
片山環視室內。確實,這種公層住宅的密封性很好,可謂是煤氣殺人的最佳結構。
「片山!」根本刑警走過來。「怎麼樣?這種情形只有可能是自殺了。」
「可能。」
「門戶全都從內部上鎖,門下貼著膠帶。你有什麼辦法證明是謀殺而不是自殺?」
「貼膠帶的地方有詭計。」
「什麼?」
「先把膠帶貼在門上,然後出去外頭,用吸塵機的吸嘴,透過縫隙把膠帶吸緊,那
就緊貼到地面了。」
「原來如此。」
「這是迪森卡想出來的詭計。不過。這次的情形嘛……」片山遲疑起來。
「這次行不通?」
「如果在走廊這樣做,所發出的聲音就會吵到鄰居。而且,吸塵機必須使用電力才
能用。」
「說得有道理。那就只有可能是自殺未遂了。」
「但她本人說不是……」
「也許心情不好才那樣說。」
「我也這樣想。不過,電話線切斷了。想自殺的人不會做到那個地步。」
「說的也是。」根本沉思一陣。「那麼兇手是怎樣出去的呢?」
「我若知道就什麼問題都解決啦!」
「真是怪事,棘手得很。」根本扭扭頭。「喂,交給你辦啦!」
「交給我辦就慘了。」片山連忙喊:
「福爾摩斯,你看出什麼端倪了沒?」
福爾摩斯在屋裡走來走去,好像沒特別的事想發言,來到片山身邊坐下,開始打哈
欠。
「對不起,麻煩了大家……」義太郎走過來說。
「哪裡,這是份內的工作,而且我們同名,我不覺得是別人的事。」片山微笑著說。
「我以為過去的恩怨一了百了……」義太郎的表情陰沉下來。「現在不得不回故鄉
一趟了。」他歎一口氣,突然說:「有人來了。」
玄關方面有人聲,義太郎走出去,片山跟著。
玄關裡,站著一位美貌的年輕女性。
「義太郎!我聽說玲子的事了。她沒事了嗎?」
「沒什麼大礙,不過需要住院留醫。」
「那就好了。美沙子呢?」
「嗯,她沒什麼,健康之至!」
義太郎回頭對片山說:「我來介紹,她是晴美!」
「幸……幸會……」美女當前,片山的聲帶變得僵硬而不自然,「聽說你有事找
我……」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想見見你。因為你跟義太郎的名字一樣。」三浦晴美微笑
著說。
片山覺得她有所隱瞞,也許在義太郎面前不便啟口。
一名鑒識人員走過來。
「電話方面也找不到指紋。兇手大概帶著手套。」
三浦晴美困惑不解地說:「兇手?她不是煤氣中毒麼?」
「好像有人企圖謀殺她!」義太郎說。
「怎麼會……」晴美臉都白了,「到底是誰想置玲子於死地?」
「不知道。這次的事件可能跟別的案件有所牽連,千萬不能疏忽。」片山說。
「你打算怎麼樣?」義太郎問晴美。
「你若回去的話,我也一起回去。」
「哦?可是我和你都有小孩,我倒無所謂……」
「沒關係,外子去照顧他。當然不能離開太久。」
「是麼?三浦君也辛苦啦。」
「他喜歡看孩子呀。沒問題,只要休業三天就可以了。」
「那也好。總之,必須把事情搞清楚。」義太郎點點頭說。
3
「你有個漂亮的妹妹。」三浦晴美說。
「她呀,嘴巴很嘮叨!」片山聳聳肩。心想,晴美對外的人緣倒是很好。
他們坐在巡邏車裡,先把片山義太郎送去醫院放下來,現在是送三浦晴美回家的路
上。一群上沉默居多。
「這貓很可愛。」三浦晴美又主動開口,並且輕撫躺在她與片山之間的福爾摩斯。
「對了,關於玲子的事,我想跟你談談。」
「什麼事呢?」片山問。
對方停頓不語。片山想,她大概不能成為電視記者。
「我想玲子也許真的企圖自殺!」
「哦……根據什麼理由呢?」
三浦晴美又頓了一下。「她一定不想讓義太郎知道真相,所以說是被人偷襲……雖
然這樣會使義太郎擔心,總比讓他知道秘密的好!」
「什麼秘密?」片山加強語氣。「請你坦白說出來。假如不會不方便的話。」
「你說這麼客氣,我倒是願意主動說出來了。」
「每個人都有保守秘密的權利。玲子為什麼想自殺?」
「玲子有病,病名我也不清楚。不過,從她的說法來看,大概是癌……」
三浦晴美的聲音低得聽不見。不知是不忍心說,還是不想被開車的警官聽見。
「真的?」片山一時不知如何措詞。
「她說她的母親也是死於同樣的病,她說最多只有一年……」
「一年……」
「她一定是不堪其苦,所以想自殺了之。」
片山陷入沉思。確實,片岡玲子的身體看起來病弱,但是如果有絕症,倉持醫生怎
麼沒有發現?這點必須搞清楚。若是沒病,應該還有其他自殺的原因。
對了,現在就是調查的絕好機會。她還要住院,就以檢查煤氣中毒後遺症為理由,
替她照愛克斯光,一照就知道是不是癌了。
我的頭腦還不錯吧!片山自鳴得意,悄悄用手指戳一戳旁邊的福爾摩斯。
「哇!」福爾摩斯怪叫一聲。側頭一看,福爾摩斯好端端地坐在三浦晴美的腿上。
換句話說,剛才碰到的是三浦晴美的屁股。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是福爾摩斯……」片山紅著臉不住道歉。
「沒關係。」三浦晴美噗嗤一笑。「你為人果真如你妹妹所說的那樣好玩!」
片山難為情地望向窗外,他知道那是貶多於褒!
「啊,前面的轉角處就可以了。」三浦晴美對開車的警官說。
「那幢高級公寓?」片山抬頭望到一幢高層公寓。
「不。」晴美搖搖頭。「我們住不起那麼豪華的公寓,從旁邊的巷子進去才是。」
「聽說你們家開店做生意。」
「一間小咖啡室而已,要不要進去坐坐?」
「可以嗎?」片山也想見見晴美的丈夫。「那就把車子開到店前……」
「不行。如果附近的人見我坐警車回來,大家嚇一跳的。」
片山見慣了警車,所以沒有特別感覺。普通人看在眼裡,一定誤會有什麼事發生了。
「那就打攪兩三分鐘好了。」
片山和福爾摩斯一同下車,走向三浦晴美的咖啡室。
四面都是高級公寓。一間精巧的咖啡室坐落其間,店名叫「晴空」。
「店名是外子從我的名字取意的。」三浦晴美有點不好意思。美麗的晴空。看來三
浦是個愛妻的人。
店裡內部很深,相當寬敞。正面是櫃台,擺了五張桌子。
「你回來啦!」有個穿圍裙的男人揮揮手。三十歲左右,小胖子,外表一看就知是
好好先生。
「玲子怎麼樣?」
「沒事了,不太嚴重。母女都平安。」
「那就好了。」
「正也呢?」
「一直在睡。這小子實在孝順父母,哈哈!」
話沒說完,裡頭傳來嬰孩的哭聲。
「還說呢!來啦來啦!」三浦晴美沖進去。
「歡迎光臨。」三浦回到櫃台裡,片山自報姓名。
「那真失敬,我聽晴美提過。」三浦伸出手來。「我叫三浦真。真實的真,一個字
而已。」
「幸會……你太太遇到一點麻煩事,一定困擾極了。」
「沒法子啦,我是知道她的往事才跟她結婚的,要不要喝點什麼?我這兒不賣
酒……」
「咖啡就行了。還有……可以給我一點紅茶麼?」片山發現福爾摩斯用爪去拉他的
褲腳,只好追加。
「紅茶給小貓咪,好高級的品味!」三浦真愉快地笑了。「好的,請等一下。」然
後開始泡咖啡和紅茶。
片山慢慢呷著咖啡,福爾摩斯伸出貓舌頭,小心翼翼地舔著紅茶時,三浦晴美抱著
孩子出來了。
「他喝飽牛奶,心情好極了。小正,你看小貓咪!」
正也是個活潑健康的在孩,好奇地望著福爾摩斯,嘴裡依依哦哦地發出稚語。福爾
摩斯也抬起頭來,很感興趣地研究正也。
「孩子像媽媽呢!」片山說。他對女人來手無策,對孩子卻很喜愛。因為,他沒被
小孩子拋棄的經驗。
「晴美,你決定怎麼做?」三浦說。
「我想回去一趟,該是把一切弄清楚的時候了。」
「那也好。」三浦點點頭。「可別把財產帶回來哦!」
「知道了。」晴美笑道。「這個人呀,不允許太太出自己有錢!」
在這時代算是罕有的男人了,片山想。
「我去兩三天就回來,小正拜託啦!」
「知道。我們是男同志,相處融洽。對不對,小正?」三浦可謂溺愛孩子的父親,
從他的言詞可見一斑。
一部小型貨車,在店前停下來。
「啊,送冰塊的來了。」三浦說。
「今天送遲了,快要用完啦。用來做冰咖啡的冰塊,自己的冰箱很難做的。」
「原來如此。」片山點點頭。
店門開啟,送冰塊的用一個鐵鉤鉤著一塊大冰塊提著進來。對方一進門就說:
「對不起,方塊冰沒貨了,改送大塊的。」
「那就麻煩啦。」三浦不悅地皺起眉頭。
「沒關係啦。」三浦晴美調解說:「今天就用製冰器自己做一點,不然就把大的切
小也一樣,」
「沒法子啦,記得明天一定要方塊的!」
「是。肯定送到。」
「請你把它擺進冰箱去吧!」
送冰塊的似乎來慣了,直接走進店裡面。櫃台背後有個架子,架子側邊擺著冰箱,
傳來放冰塊進去的聲音。
「辛苦啦,慢走!」
送冰塊的走了以後,三浦回到正題。
「幾時出發?晴美。」
「還不知道。」晴美望望片山。「秀二郎被殺的事件尚未解決……」
「是的。警方不喜歡跟搜查有關係的人隨便移動……」
「我聽令妹說,那邊的縣警也派人來了。」
「對,那個刑警姓杉田。怎麼提起這個?」片山問。
「聽說他對我和義太郎起疑心。」
「什麼?」三浦搖頭歎息。「警察怎麼全是飯桶……啊,對不起,我冒犯了。」三
浦慌忙向片山低頭賠罪。
「不要緊。」片山笑了。原來警界不僅只有自己是飯桶……
「我要走了。我會再跟你們聯絡。」片山站起來,掏出錢包。「咖啡和紅茶,一共
多少錢?」
「不要錢的,就當我們請你喝茶。」三浦晴美壓住片山的手。
「不行,生意歸生意。」片山在這些小處上很執著。「而且,刑警不能隨便接受款
待的。」
三浦晴美不由笑起來。「你真好玩。好吧,那就收你三百元咖啡費用,紅茶不收錢,
算我請小貓咪的客!」
「好的。」片山付了三百元,帶福爾摩斯離開晴空咖啡室。警車已經先回去了,他
們站在路邊等計程車。
「夜深了,不會有客人上門啦。」三浦晴美望望外邊說:「打烊了,好不好?」
「還有十五分鐘,若是平日客人更多。」三浦真打著哈欠說。
「你這人實在太規矩了。看,困了吧!」三浦晴美睨她丈夫一眼,電話適時響起。
「這裡是晴空咖啡室。我是晴美,什麼?現在?」
「我有急事想見你。」倉持的聲音。
「可是先生,你可以直接來這兒呀!」
「我有些話不能讓你丈夫聽到。」
「好吧!我馬上去,地點就在附近。倉持先生。」
「什麼事?」
「你的聲音有點奇怪。是不是感冒了?」
「不,空氣不好的關係,喉嚨很痛……」
「哦。那我馬上出來。」
三浦晴美放下話筒,正想告訴丈夫一聲,發現三浦坐在櫃台裡面的椅子上,已經垂
下頭呼呼入睡了。
「傻瓜!」
「嗯?怎麼?」三浦眨眨眼睛醒過來。
「什麼怎麼了。剛剛倉持先生打電話來,叫我出去公寓旁邊的公園一下。」
「公園?他找你干什麼?」
「不知道。他說有事找我。」三浦晴美解掉圍裙,進到屋後去看正也,肯定他睡熟
以後,出來對三浦說:
「我馬上回來。小心打瞌睡後被人偷掉錢箱哦!」
三浦晴美說著笑,離開咖啡室,走向剛才片山驚歎的那幢公寓方向。
夜涼如水,快十點鐘了。這一帶行人已經不多,不過他們還是開店做到晚上十點。
由於靠近巴士站,有些客人在等班次少的巴士時,偶而還會進咖啡室去坐坐。
公寓後巷有個小型兒童公園,這個時間當然不會有孩子出來玩。
「先生。」晴美四處望過,試喊一聲,沒有回音。她走進公園裡面,再喊一聲。奇
怪,應該是在這裡的。
再等一會吧!三浦晴美在環繞沙地的欄杆上坐下來。到底倉持找自己有什麼事?這
麼晚了,而且要到公園來……洗過的衣服還沒有收呢!晴美擔心地眺望快要下雨的雲空。
「先生怎麼啦?」她自語著,不經意地回頭一看……
4
「那位玲子女士命不長了?」
片山晴美聽了哥哥的話,禁不住回問一句。
「這是高度機密!」片山重複地叮嚀。他本來答應那個晴美保密,可是敵不過這個
晴美的質問,終於洩露出來。加上片山不擅於隱藏心事,而晴美的嗅覺又比常人敏銳。
她發現片山守口如瓶,僅僅威脅說: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做飯給你吃!」
片山就把一切原原本本地供出來。
「他們好不容易獲得幸福,遇到這種事,太可憐了!」
「在未調查之前不能肯定。明天一早就去醫院……」
「也好。不過……」晴美沉思一陣。「那個玲子如此深信自己只有一年命,應該有
其他原因。」
「她說得那麼具體,一定有原因。」
「不過很怪。」晴美說。「如果醫生診斷出玲子只有一年命,通常不會告訴當事人
的呀!」
「喂!你以為是我說的?」
「廢話!我是說,假若玲子正式接受醫生的診斷,通常醫生只會告訴她丈夫,而向
當事者隱瞞真相。」
「有道理。」
「可是實際卻是當事者知道,她丈夫被蒙在鼓裡。換句話說……」
「那不是正式診斷的結果,而她本人深信不疑……是不是別人這樣告訴她?」
「愈來愈古怪了!」晴美的眼睛開始閃亮。「我們來整理一下事情狀況好嗎?」
「你又來了。」片山不耐煩地說。「起碼要等吃過晚飯再說好不好?」
「一邊吃一邊談也可以呀。事情起於片岡家和山波家的先祖世代對立。片岡家的長
子義太郎和山波家的長女晴美相愛,然後私奔。日月如梭,不覺過了十二年……」
「你說得太快了。」
「然後,片岡義太郎娶玲子為妻,生下美沙子。另一方面,晴美嫁了給三浦真,生
下正也,他們的婚姻都沒有正式呈報。接著是片岡家的三男……什麼名字?」
「公三郎。」
「對。公三郎和山波家的獨生子千造互刺而死。」
「其實是謀殺案,因為刀上沒有指紋!」
「二男相爭的女主角小煙千惠子,她與這次的事件好像無關,對不對?」
「接著是片岡秀二郎被殺。喂,給我一碗茶飽飯!」
「等一下嘛,他的死因是什麼?」
「心髒麻痺。不過平日已是酒精中毒,心髒衰弱之輩。血液檢查中找到大量酒精。」
「即是說他喝醉了?」
「爛醉如泥。」
「那一泡水就肯定是令他受到刺激而引起心髒麻痺啦!」
「為他健康著想,他睡的是裝滿水的水床。為了健康,他應該戒酒才對——喂,茶
泡飯……」
「等一下。是誰推薦他用水床的?」
「他的女友田所久子,她承認是她推薦給他的。」
「晤。也許他們兩個都濕了。」
「你說什麼?」片山睜大雙眼。
「聽著。兇手先把爛醉的片岡秀二郎放在床上,然後割破木床。水像噴泉一般不停
地噴到秀二郎身上,他立刻全身濕透……」
「完蛋了。」
「嗯。最可疑的是田所久子!她是他的情人,老早就知道他的心髒不好,對不對?」
「沒有殺人動機呀。我們查過,他們並沒有鬧翻,也沒有各自發展找新情人。而且
他們還沒結婚,即使秀二郎被她殺了,她也得不到遺產。」
「說的也是。總之,片岡公三郎、秀二郎以及山波千造都被謀殺了。」
「其中兩個還是問號。喂,茶泡飯!」
「然後是片岡義太郎的妻子遇害,假裝是煤氣自殺,其實是殺人未遂。」
「實際上不是自殺未遂嗎?窗戶全部關閉,玄關門下貼著膠帶。外人根本辦不到!」
「那麼動機呢?如果是謀殺,兇手怎樣從屋內貼膠帶,又怎樣逃出去?」
「大概化成煙了。喂,茶泡飯……」片山終於死了心說。「我自己來。」
他盛了一碗飯,用熱茶澆在上面。
「結果呢?若是片岡家和山波家發生繼承遺產的競爭,存活下來的就只有……」
「片岡義太郎和山波晴美兩個。」
「他們不可能是兇手的,對不對?」
「那就不得而知了,說不定突然興起要錢的欲望。如果光憑印象就知道兇手是誰的
話,我們就輕松了。」
「說的有理。不過,我相信他們兩個!」晴美說。
「我吃飽了。」片山放下飯碗。「你的分析完畢了?」
「整理完畢,現在才開始分析!」
「適可而止好不好?我要洗澡了。」
「還沒煮水呢!我去點火。」晴美走進浴室,很快就回來。「三十分鐘才能煮開。」
「希望這段時間內解決所有問題!」
「癡人說夢!首先,那些關係者到東京來?」
「片岡和山波家的父親,還有倉持醫生。對了,還有那個跟蹤你的男人。」
「你說村田吧!他是山波家的僕人。」
「片岡家派來的僕人叫瀧川。」
「假如他們兩個有所隱瞞,就是候補嫌兇!」
片山在思考著時,門外傳來咚咚敲門聲。
「片山兄!晴美小姐!」
「是石津!」晴美出去開門。「怎麼回事?」
「對不起……」石津的肩上扛著一名失去知覺的男人。當然不是像行李一樣扛在肩
上,而是扶著對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怎麼啦?你又跟人吵架?」
「不是。他喝醉了。」石津皺眉說。
「他是誰?」
「咦?他不就是那個杉田刑警麼?」
「啊?」晴美大吃一驚。「你說那個從縣警局來的人?據說他一心相信義太郎他們
是兇手……」
「就是他。石津,怎會變成這樣?」
「唉。請讓我進去再說。」
石津呷了一口晴美端上的茶後,歎了一口氣說:
「真是好茶,好比玉露!」
「別貧嘴了,快說!」
「事情是這樣的。他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找上目黑警署來,說要見我,又跟主任
說想借用我一陣子。」
「你掛上『不準外借』的牌子不就行了?」
「可不是嗎?主任本來以為他說一陣子是一兩小時,就答應了。誰知一問之下是借
兩三個禮拜,嚇了一跳。可是一旦答應又不能反悔,不過叫我盡量提早逃出來!」
「他不叫你不用回來已經夠了!」片山大笑,馬上嚴肅地說:「然後呢?怎會變成
這樣?」
「然後他提議喝酒慶祝我們相識,就去喝酒了。我的酒量不錯倒無所謂,但他酒量
不行,偏偏又裝豪飲。喝著的時候,他向我問起你們的事。」
「我們的事?」
「對,片山兄和晴美小姐的事。又問你們幾歲啦、月薪多少啦……」
「這些事你怎知道?」
「我很恰當地回答了。」
片山和晴美不安地對望一眼,石津自顧自地說下去。
「他還問,你們有沒有古怪的地方。」
「古怪的地方?什麼意思?」
「別生氣嘛,又不是我說的。」石津沒好氣地說。「我很誠懇地告訴他,你們都是
好人。尤其晴美更好……」
「多管閒事!」
「總而言之,他好像誤信你們是那兩個私奔者!」
「什麼?還有人這麼以為?」
「聽他的口氣,好像是的。」
「這個人行動慢了一拍!」晴美說。
「可不是嗎?當我想再問時,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好古怪的刑警,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請你們收留他一晚吧!」
「我們不代收行李。」
「那就擺進儲物箱裡……」
「沒法子啦。」晴美聳聳肩說:「讓他在這裡過夜好了。」
「在這裡過夜?」片山嚇一跳。
「他終歸是刑警,你們的同行啊!總不得讓他露宿街頭!」
「石津!你想辦法帶他去別的地方吧!」片山苦口苦臉地說。
「饒了我!他很重啊!」
「算啦。看樣子,他睡到天亮都不會醒的了。」晴美說。那個杉田已像特別快車過
隧道似的打著鼻鼾呼呼入睡了。
「就讓他睡這個房間好了。石津,太晚了,你要不要留下來一起過夜?」晴美問。
「可是……」石津害怕地望望片山,片山禁不住笑起來。
「今晚我跟晴美睡,你陪這位大爺睡!」
「知道了!」石津不好意思地說。
片山突然醒過來。很暗。望望枕邊的鐘,半夜兩點半。為何醒來?片山悄悄偷看晴
美的模樣,晴美發出平靜的呼吸聲。今晚,石津並沒有潛進來的動靜。
片山翻了個身,驀地聽到什麼響聲。也許自己是被這個聲音弄醒的。咯嗒咯嗒,來
自石津他們睡的房間,像是開關抽屜的聲音。
難道是小偷?片山頓時緊張起來。三名刑警湊巧睡在一個屋簷下的時候闖進來,這
個小偷的運氣未免太壞。
石津當然天塌下來也不會醒,福爾摩斯呢?通常一有聲音就會醒,過來通知片山的
了。看來大偵探也有失威的一刻!——好吧!且讓本人空手擒賊!
片山悄悄爬出棉被,來到隔門處,貼耳靜聽。不是那種咯嗒咯嗒的聲響。
可惜自己住的是破公寓,難保拉隔門時不發出聲音。無可奈何,只好一口氣拉開沖
過去。
萬一對方拿著刃物呢?總不能在妹妹和石津面前出丑!這麼一想,頓時信心大打折
扣。
片山決定拉開隔門,一陣嘎啦聲響後,片山怒喝:「什麼人?」
同時朝那個站在幽暗中的人影撲過去,把對方壓倒。
「石津,開燈!好傢伙,不准亂動!」
「怎麼回事?」晴美的聲音響起,同時亮了燈。
在片山的拳頭毆打之下呻吟的,赫然是杉田刑警!
「原來你假裝喝醉?」晴美驚訝地問。
「是的。那點兒酒才不能擺平我哩!」杉田一邊用濕毛巾敷著腫成一塊的臉頰,一
邊歎息。
「這個有什麼好神氣?」片山沉著臉說。「你用騙人的手段混進來睡覺,深夜偷偷
翻抽屜……不是君子所為!」
「我承認自己不對。可是,你幾乎殺了我!」杉田說。
「說得太誇張了吧!」片山沒好氣地說。
「你們到底是不是片岡義太郎和山波晴美?從實招來!」杉田氣呼呼地說。
片山歎一口氣,看著石津。
「喂!這個人是不是你的親戚?」
「我跟他非親非故……」石津睡眼惺松地說。
「總之,我一定可以揭發你們的真面目!」杉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真是無可救藥!石津,你干嘛帶他回來?」
「哥哥,不要責怪他啦。好好跟你的主任解釋清楚,推掉這份差事吧!」晴美笑道。
片山搖頭歎息。「已經四點了,快要天亮啦!」
這時,電話朗朗響起。片山皺起眉頭,半夜三更有電話,八成不是好現象。
「片山家。」晴美接的電話。「請等一下。」然後喊片山。
「哥哥,根本先生找你。」
「我就知道沒好事。」片山嘮叨著接過電話筒。
「片山!你睡醒啦?正好。又是命案!」
「什麼人被……」
「你知道三浦晴美的咖啡室嗎?她的丈夫被殺了!」
片山愣愣地放下話筒。那個小胖子、好好先生……
「晴美好可憐……」晴美喃喃自語。
「石津,你也跟我來。」片山開始準備出動。
「可是,我還沒得到上司的許可……」
「算是做副業當我的助手吧!」
「知道了。」石津不情不願地打著哈欠站起來時,有一樣東西從大腿掉下來。什麼
東西?好象曖洋洋的……
福爾摩斯在他腳底下伸懶腰。石津哇一聲慘叫,跳起三尺高。
5
晴空咖啡室前面停著幾部警車。入口處的門上垂掛著「預備中」的告示牌。
片山他們一進去,見到根本站在裡面。
「根本兄!現場在哪兒?」
「這裡。」根本閃過一邊去。
三浦真坐在正面櫃台的對面,從他後面的架子上直垂一條繩子下來,先端的環套在
三浦的脖子上。三浦的喉嚨有血溢出,染紅整個胸膛。
見到這麼淒慘的光景,片山有如凍僵了似的呆立不動。
「喂,你沒事吧!看你臉都青了!」根本喊他說。
「啊,是嗎?我剛剛吃過菠菜的關係!」
「沒出息的大力水手!你出去外邊休息一下好了!」
片山很單純地欣然接受。做了一陣深呼吸,貧血現象減輕了。石津也走出來。
「好可怕的血!咦,你怎麼啦?」
「我在做暖身運動!」片山說完走回店裡。
「到底是怎麼回事?」片山問。根本用手指一指套在三浦真脖子上的繩子。
「那條繩子的環狀部分,對著脖子的地方,被人用黏接劑固定了一把利刃!」他指
指連接到架子上面的繩子繼續說:「繩子沿著架子的背側去到大冰箱對面,看來被害人
當時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兇手悄悄用繩圈套到他的脖子上,綁緊之後,垂到架子和冰箱
的另一邊去。只要從對面用力拉,刃物就吃進喉嚨去了。」
「為何采用這種殺人方法?故意讓人流血,真是大逆不道的壞嗜好!」石津憤憤不
平地說。
「殺人本來就是一種壞嗜好!」根本率直地說。「怎麼南田還不來?我們等了好久
啦。」
屋裡傳來嬰兒的哭聲。片山的頭腦開始正常運作。
「根本先生!三浦太太呢?」出現了一名刑警。
「不知道。她不在!」
嬰兒的哭聲更響亮了。片山想,早知道帶晴美一起來。
「什麼人替孩子換換尿片吧!」
「我不會換尿片!」
「我也不會……」
最後推出片山做代表。他哭喪著臉,把哭個不停的三浦正也抱起來,嘗試哄他。然
而嬰兒哭得更響,也許是擔心被片山雞手鴨腳的抱法弄跌在地吧!
「石津過來,輪到你了!」
「不行!我還獨身未娶哩!」
「我知道。你來抱抱看嘛!將來你總要跟睛美結婚的,現在就趁機會學學抱孩子不
好嗎?」
石津的眼睛發光,態度頓時一百八十度改變。
「真的?好,交給我吧!」
石津天性容易受哄。他人高馬大,雙手也大,被他抱在懷裡反而有安全感吧!正也
馬上不哭了。
「片山兄,你看我,不錯吧!」石津心花怒放地說。
「拜託了。我擔心孩子的母親!」
片山從屋後回到前面的店舖,剛好南田驗屍官趕到。
「這個世界怎麼充滿殺氣?」南田嘟囔不休。「又是你們這班冤家,是不是想跟葬
儀社合作提攜業務?」
「囉嗦什麼?趕快驗屍吧!」根本不吃他那套。
「根本先生!」管區內的刑警過來說:「發現者說,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回家了。」
「哦。片山,你去問問話吧!」
「知道。」
片山走出外邊。天色逐漸變淺藍,開始清晨的氣氛。
發現屍體的人是早上才回家的上班族。領帶歪了,襯衣最上面的一粒鈕扣松掉,看
起來吊兒郎當的裝束。
「我還不能回家嗎?」對方氣鼓鼓地說。
「有點話想問你,很快就問完的。」
「快點好嗎?我還要趕在早上九點以前上班!」
「當你發現屍體時,情形是怎樣的?」
「我昨晚做通宵工作,跟別人同坐一部計程車回家,到這附近下車,然後慢步走過
來,看到晴空的門還開著,掛著『營業中』的告示牌。已經凌晨四點鐘了,我以為是間
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室,心想不妨進來喝杯咖啡再回去,於是進來張望。裡面很暗,
可是櫃台那邊卻有光亮,隱約看到有人坐在那兒。我就走上前去看羅,不料——哇!」
男人大叫一聲,片山嚇得跳起來。
「就是這麼個情形。」男人不經意地說。
「明白了。」片山瞪他一眼。「請把你的姓名、地址和電話告訴我。」
「我姓丹下,名左膳,住在……」
「喂!正經一點好不好?」片山氣憤地說:「有人死掉了,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好好好,不要生氣嘛。是我不對。」男人嘻皮笑瞼地說。「我的確是姓丹下,丹
下幸男。地址是——喂,你有沒有聽?」
片山記錄到一半,發現三浦晴美從馬路上走過來。
「失陪一下。」片山走出去。
三浦晴美有點步履蹣跚地走過來,見到片山大吃一驚。
「晴美小姐,你怎樣啦?」
「片山先生,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被人打暈了。」
「打暈了?被誰?」
「不清楚。昨晚十時左右,倉持先生打電話來,叫我到附近的公園去……」
「倉持先生找你?」
「不過,一定是別人,他的聲音有點古怪。可是當時我毫不懷疑就出去赴會了。公
園裡不見人影,我等了一陣,冷不防被人從後頭一擊,暈了過去。」
「有沒有受傷?」
「沒什麼大礙,頂多腫了一塊。不過,我自此暈過去,醒來時已經是這個時候了。」
「原來這樣的呀。」
「片山先生,怎麼這個時候……」三浦晴美說到一半,這才發現店前停著的警車,
臉色一變。
「發生什麼事?」
「哎,實際上是……」片山不知如何開口。就在這時,石津抱著嬰孩出來。
「片山兄!他好像睡著了。」
「小正!」三浦晴美奔上去。「對不起,讓你抱這孩子……」片山也跑過來。
「晴美小姐,你先生……」
晴美正想伸手抱孩子,聽到片山的話停下來。
「外子他……」
「他被人謀殺了!」
「真!」
三浦晴美沖進去,立刻傳來凌厲的叫聲。接著,根本攙扶她走了出來。
「請你堅強一點!」
「多麼……好慘啊!他死得……」
三浦晴美跪倒在馬路上,任由淚水直流而不理。片山呆呆地站著,不知所措。嬰兒
感到氣氛不對,馬上張開眼睛哇哇大哭。
終於三浦晴美抬起臉站起來。「對不起,讓我抱他。」她從石津手上接過嬰兒。
「肚子餓了吧!乖,媽媽現在就泡奶給你喝!」然後搖搖晃晃地進到屋裡。
片山渾身僵硬地望著她的背影,石津噙著眼淚啜泣起來。
「她好可憐。以後的日子怎麼辦?」
「唉,我也不知道。當前之務是……」
可是,實際上她無家可歸啊!片山說不下去。
「刑警先生。」那姓丹下的男人走過來說:「剛才那位是不是死者的太太?好漂亮
啊!」
「是又怎樣?」片山不悅地說:「說出你的地址吧!」
「這麼年輕就做寡婦,太可憐了。」丹下淫笑著說:「再過兩三個月就會開始想男
人。那時喊她一聲,她馬上投懷送抱哩!」
「混蛋!你在胡說什麼!」片山不由大怒,握緊拳頭,準備毆他一頓消氣。
有一個人比他更沉不住氣。片山還在準備擺架勢時,石津的拳頭已經打中丹下的下
巴,使他跌個人仰馬翻暈在地上。
「做得好!」片山拍拍石津的肩膀。「進去吧!」
三浦真的屍體已被抬上擔架,用布蓋著。
「死因不言而喻,好殘忍的殺手!」南田說。
「死亡推定時刻呢?」根本問。
「昨晚時間十一點至十二點前後。」
「當場即刻死亡嗎?」片山問。
「對。死者本身幾乎沒有感到痛苦就死了!」
大家不由心裡一寬。
「那麼,那條繩子是否拉得很緊?」
「嗯,吃進肌肉去了。雖然刀很利,還是需要相當力道才行。」
「片山,你有什麼想法?」根本問。
「我在想,兇手為何用這麼費事的辦法殺人?」
「好壞參半啦。」南田說。「對兇手而言,最大的好處是不怕噴上滿身血。如果那
把刀割斷喉嚨,一定大量噴血。那時兇手只要走遠一點就行了。」
「壞處是什麼?」
「就是不知被害人幾時會醒過來,而且設計上做得那麼複雜,足以留下行兇證據。」
那時,店後面的房間傳來三浦晴美的聲音。
「吃飽啦?好乖,快睡吧……」
「大家要留意那位太太!」南田說。
「為什麼?」片山等人面面相覷。
「她受到太大的刺激,反而冷靜下來。不過,恐怕突然承受不住。必須派人監視,
小心她自尋短見!」
「這點不在我們工作範圍內。我們人手不夠!」根本說。南田知道多說無謂,於是
沉默著走了出去。
「多事的老頭!」根本苦笑一下。「片山!這個女人交給你管啦!」
「交給我?」
「你好像跟她有什麼關係。不要推辭啦!」
根本提出的理由相當無力,不過片山也沒有拒絕。
「咦?福爾摩斯呢?」忙了一陣,才發現不見福爾摩斯的蹤影。然而善解人意的它,
立刻從後面的房間探出頭來,短促地叫了一聲。
「你在那兒干什麼?那裡有什麼?」
福爾摩斯走到大冰箱前面站著。三浦晴美正抱著孩子茫茫然地站著不動。片山難過
得移開視線。
從冰箱上面往下垂著一條繩子,離地大約一公尺。
福爾摩斯望著片山,似乎有話要說。片山發現繩子這一端也做成環狀,看起來比另
一端套在三浦脖子上的形狀小。如果用力一扯……片山不解地搖搖頭。如果兇手當時是
用手去扯,何必做成環狀?
「怎麼樣?」根本走過來。
「這條繩子有沒人移動過?」
「沒有。除了把它從死者脖子上解開之外,一直保持原狀。為何這樣問?」
「不……那邊的情形我明白,這邊我就不懂了。你看!」片山走去後頭,根本跟著。
「這邊也是結成環狀。用意何在?繩子並不太滑,用手去拉足夠有余。」
「有道理。」
「即使把繩子做成環狀來拉,位置未免太低了。如果這樣的話,必須蹲下來才拉得
動。」
「原來如此,那是怎麼回事?」
「我就是不懂。」片山搖搖頭。回頭見三浦晴美把孩子輕放到棉被裡安睡,不由問
道:「你沒事吧!」
「嗯。他睡著了。」
片山本來是問她,她似乎有意迴避。接著自語著說:
「不曉得還有沒有牛奶?」
三浦晴美走到冰箱前面,隨隨便便地把那條奪去她丈夫生命的繩子撥開,順手把冰
箱的門打開。片山覺得不寒而慄,開始明白南田吩咐他們留心晴美的含意。
「快喝完啦,該買一點了。」三浦晴美望望內部的情形,一邊不經意地把冰箱的門
用力帶上。奇怪的是,門扉半開著。並沒有關好。
「咦?奇怪。平日好好關上的。」晴美自言自語。
福爾摩斯叫了一聲。用前肢去碰冰箱的腳部。
「晴美小姐。這個門平日都很快的關好麼?」片山問。
「是的。我們故意把前面的部分墊高,隨手一推就自然關起來了。」
片山再把半開的門輕輕一壓,又是到了離二三公分的地方停著,沒有關上。片山蹲
下去檢查冰箱的腳部,發現下面可以用螺絲調整高度。
「根本兄,你看。」片山抬起頭來。「前面兩隻腳好像放意弄低了。」
根本趴在地上比較一下。「唔。好像是的。」
「螺絲不會自己隨便移動,一定有理由。」
片山和根本一同蹲著思索。
「請問……我可以把門關上了嗎?」三浦晴美怯生生地問。
「啊,請!對不起!」二人同時站起來。
「喂,福爾摩斯呢?」片山東張西望。
「它在頭頂上。」根本說。
不知幾時,福爾摩斯爬到冰箱頂上坐著。
「下來吧!」片山說。福爾摩斯伸出前肢的腳尖去拉冷藏格的門。
「什麼?你要我打開它?」
冰箱有兩個門,上面是冷藏格。片山把門拉開,除了製冰盒之外,旁邊擺著一些冷
凍食品,中間是空的。
「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呀。」片山說。
「怎麼會?」三浦晴美說。「應該有一大塊冰的。」
對了。昨天進冰塊的把一塊幾公斤重的大冰塊搬來過……
「是不是用光了?」片山問。
「不。幾乎沒什麼客人要凍飲,應該還留著。」
「那就怪了。」
「什麼冰塊?」石津好奇地問。
「等一等。」片山用手觸摸一下下垂的繩圈。「根本兄,這條繩子是濕的。」
「哦?對。好像浸過水的樣子。」
「浸水……」片山喃喃自語。「如果這頭的繩子綁在冰塊上面……」
「綁冰塊?」
「是的。那塊冰起碼三公斤重,如果利用它的重量去拉……我懂了!冰箱是為此才
傾斜的!」
「為何這麼費事?對,我也懂了!」根本仰著去望福爾摩斯。「你是否想說這個?
繩子綁著冰塊擺在冰箱頂上!」
「起初是這樣放著,等冰塊一點一點溶解之後,冰塊就會滑向前。如果三公斤重的
冰塊一下子跌下來,它的力量就足以……」片山把話中斷,三浦晴美一直傾耳細聽。
「他就是這樣被殺的吧!」她靜靜地說。
「恐怕是的。」
「不過有可疑之處。」根本說。「在冰塊溶解以前,被害人隨時有可能醒過來的
呀!」
「那就不是確實的辦法了,是可能性的謀殺吧!」
片山不想在三浦晴美面前提到謀殺一事,他把石津拉出店外面。
「石津,有事拜託。」
「怎麼?又要我替孩子換尿片?」
「孩子的事交給他母親就行了,我要你替我把晴美叫來。」
石津的臉像六千瓦的燈泡似的頓時明亮。
「你快去。我要晴美照顧她!」
「知道了!我馬上飛去找她!」
「喂!不必跑去公寓……」
打電話叫晴美來就可以了!石津真是個冒失鬼!
片山發現福爾摩斯走到腳邊。
「這些事件是怎麼回事?」片山歎息連連:「片岡公三郎、山波千造、片岡秀二
郎……我愈來愈搞不懂了。然後是片岡玲子自殺未遂、三浦真的死……怎麼想都沒辦法
扯上關係。」
片山找一張椅子坐下來,福爾摩斯跳到櫃台上面去。
「我想這些事件不是連貫性的。不過,片岡和山波家死掉三個,然後兩邊都剩下一
個。他們的配偶,有一個命都丟了,一個差點喪命。這麼一想,又不能說完全沒有關
連……」
是否單純的爭奪財產?但從三浦真慘死的情形看,似乎除了金錢以外又卷入什麼漩
渦的樣子。
羅密歐與朱麗葉,這是晴美的浪漫想法。其實,世間的事哪有可能如此純情無垢?
就以義太郎和晴美兩個私奔者為例,當初排除萬難奪死逃亡,結果卻各自男婚女嫁,不
是太奇特了麼?片山認為事情遠沒有想象中美麗……
兩對夫婦之中,有一邊成為新寡文君——片山覺得,有必要重新調查他們的生活狀
況!
「對不起!」管區內的刑警走過來。
「什麼事?」
「剛才有人到派出所投訴,說他被一名刑警敲破了頭……」
熾天使書城
【第三幕 風暴】
1
晴美拿好超級市場的袋子,按了一下電梯鈕,電梯徐徐上升。也許為了防盜吧,這
種公共住宅區的電梯門上有玻璃窗。從玻璃窗可以望見經過的各層樓地板的厚度,平常
的電梯無法見到的景物映入眼簾,使她覺得十分有趣。
其實,這種玻璃窗在發生火災時更危險,可是在住宅區內,電梯內犯罪的危險性反
而比火災更高。
這裡是東京郊外的「新城住宅區」,其中一幢十一層高的樓宇的第十一樓,就是石
津租來的單位。他一廂情願地夢想將來跟晴美結婚,因此先租下這個兩房一廳的單位,
對於單身漢而言是一筆奢侈的開支。
現在,晴美住在石津的寓所裡。石津呢?卻到片山那裡去擠了。因為……
到了十一樓,電梯的門打開。晴美拿出鑰匙開門進到屋裡。
「晴美,我回來啦!」晴美說。
是的,晴美是叫晴美。片山晴美與三浦晴美同住在石津的寓所裡。當然正也也在一
起,還有福爾摩斯。
「我們的公寓,怎樣招呼晴美他們來住?」
當片山叫晴美來照段三浦晴美時,她首先這樣說。
「假如只有我和晴美母子還可以,萬一遇到哥哥裸著身體從浴室出來時,晴美要躲
到哪兒去才好?」
「我怎會裸體走來走去?」
「你不會穿著衣服洗澡吧!總之,你必須離開!」
「為何我要從自己的家裡被趕出來?」
「如果你不答應,我就不接這份差事!」
「你別無理取鬧!」
「難道你不同情他們?你要任憑他們無人理會了?」
「我……好吧!我去石津那兒住!」片山自暴自棄地說。
「對了!」晴美頓時歡呼。「這是好主意!」
結果是采用片山的相反提議。把石津趕去跟片山住,晴美和三浦晴美母子搬到石津
家裡。雖然有點麻煩,不過也是逼不得已的臨時措施。
「晴美!」晴美進到飯廳四處觀看,不見三浦晴美。裡面的房間,小正也正在酣睡
著,福爾摩斯蜷起身體在旁邊看守。
起初為福爾摩斯跟誰住的問題爭論過。他們讓福爾摩斯選擇,結果是它決定跟晴美,
確保肚子餓時有飯吃!
名偵探並沒有勤奮到廢寢忘食地熱心辦案的地步!
晴美走出露台,深深吸了口氣。十一樓的風比較大,今天的風很干爽,令人不由想
作深呼吸。
從這裡可以遠眺廣闊的住宅區景色。郊外的住宅區綠意盎然,山戀起伏,與鋼鐵森
林似的城市中心住宅區大異其趣。
晴美提議三浦晴美暫時來這裡住,由於這裡的環境比較幽雅,暫時離開她那間窄小
的寓所,起碼心境變得平穩些。
「她到哪兒去了?」
晴美低喃著,在屋裡轉一圈。有福爾摩斯在,應該不必擔心發生什麼的……
「原來你在這裡!」
三浦晴美呆呆地坐在房間中央,見到晴美驚醒過來。
「你回來啦。對不起,一時沒留意。」
「沒關係。我買了糯米飯團,要不要吃一點?」
「好。我去泡茶。」
「有勞了。我把其他食品擺進冰箱去。」
晴美知道,必須讓她做點什麼比較好。實際上,在這裡住了一個禮拜,令她感觸良
深。雖然晴美也抱過別人的嬰孩,然而眼見三浦晴美每天照顧正也的情形,發現看孩子
困難多多,不是想象中那般輕松。
晴美挑了一團紅豆沙的餡給福爾摩斯。福爾摩斯吃了一口,很滿足地回去正也身邊。
「它吃了一口就夠了嗎?」三浦晴美打趣地說。
「它怕胖,不敢多吃哩!」晴美說。
喝著熱茶時,她們又陷入沉默。終於,三浦晴美開口說:「好快!已經一個禮拜
了。」
「就是呀。」
「今天看報紙嚇了一跳,我還以為過了三天而已。起初那幾天好像不是自己的,像
行屍走肉!」
「我能了解的。」
「現在回到自我了。給你們添了麻煩,真過意不去!」
「哪兒的話。這幾天不必上班,我覺得愜意得很!」
「你們全是好人……你哥哥、石津先生……」福爾摩斯在房裡喵了一下。「對,還
有福爾摩斯!」
兩個晴美相視大笑起來。
「有沒有找到殺我丈夫的兇手線索?」
「這……這兩天我沒打電話給他們。放心,一定捉到元兇繩之以法!」
「他是大好人!殺的是我還有道理可言……」
「不要這樣想!」晴美輕輕握住她的手。「你有正也在身邊,不能胡思亂想哦!」
恰好這時,正也哭了起來。
「醒了……來啦!」三浦晴美急急奔進房裡。
「你已經完全沒事了吧?」
片山問片岡玲子,一邊接過她端上的紅茶。
「沒事了。托福!」玲子微笑。雖然瞼色依然倉白,不過似乎天生體質如此,不必
太擔心。
「對不起,我想外子他該回來了……」
「沒關係,我可以等。他是個大忙人吧?」
「呃,在旁人眼中,寫文章的人大都生活悠閒。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不是禮拜天也
到處溜躂。其實他是等別人都睡了以後,夜裡拚命工作,根本沒時間好好休息。」
「各行有各行的苦處。」片山點點頭說。當刑警的人還不是沒得好睡,隨時準備出
動?
「晴美沒事了吧?」玲子擔憂地問。
「我妹妹?她很好。啊你是說三浦晴美?對不起。我想已經沒事了。」
「哦,你是說,你妹妹也叫晴美?」
「是的。只是兩人的性格完全相反……」
片山不好意思說晴美的壞話,只想趁機發洩積憤。
玄關的門鈴應時響起。
「大概回來了。」玲子走出去,過一會傳來以下的對話。
「外子不在家。」
「總之我想見見他。」
不像是推銷員的語氣。片山往外窺探一下,是個矮小的禿頭男子,頑固地挺立在玄
關處。
「你不是片岡家的……瀧川嗎?」片山說。
「是的。刑警先生,是你呀。上回真是抱歉!」
「沒什麼。你有事找義太郎先生?」
「是的。老爺為著公三郎和秀二郎少爺的葬禮先回去了,囑咐我無論如何要把義太
郎少爺帶回去。」
「原來這樣。可是……」片山的話還沒說完,聽見玲子用顫抖的聲音在嘶喊:
「不要管我們!為何不放過我們呢?我們過得如此幸福,為何偏偏打岔進來干擾我
們?」
「不,不是的……我們不敢……」瀧川語無倫次地說。「我也是奉老爺之命做
事……」
「這女人不好惹。」瀧川搔搔頭皮說。
「看來你要改變主意,不要再來麻煩她了。」
「可是我必須向老爺報告……」瀧川突然睜大眼睛,「對不起,打擾了!」然後慌
張地奔了出去。
怎麼回事?片山回頭一看,嚇了一跳。但見玲子拿著菜刀望著大門。
「太太,請你鎮定些!」
「哦?不,不是的。我只是想削梨子。」玲子難為情地淺笑一下。片山覺得她突然
年輕起來。
「要不要吃梨?」
「好的。我是來者不拒!」片山坦白地說。
剛好這時門開了,片岡義太郎走來。
「我回來啦!你干什麼?想恐嚇刑警先生?」
「不是的。」玲子雙頰泛紅,急忙跑進見房去。
聽了片山的敘述,義太郎笑了。
「啊,剛才遇到的果然是瀧川。我在奇怪,他為什麼如此慌裡慌張的。」
「今天是奉上司的命令來找你的。」片山說。「他要我確定一下,你有沒有意思回
故鄉?」
義太郎的臉嚴肅起來,似乎在沉思。玲子站在他旁邊等他說話。
「我想,我必須回去一趟。可是,可以嗎?」
「你又不是重要涉嫌人,當然可以。」
「是嗎?那麼,我會快去快回,讓一切有所決斷!」
「義太郎……」玲子的手搭在丈夫的肩膊上。
「玲子,你不必跟我回去,我馬上就回來的。要說的話十分簡單。」義太郎握著她
的手。玲子還是不安心的樣子,另一只手又放在丈夫的手上。
「晴美女士打算怎樣?」片山說。
「她……也許不想回去。不過,這些事必須有個清楚的了結才對……」
「明白了。」片山站起來。「待會我要去她那邊,你要不要一起去?」
「是嗎?也好。玲子,那我出去一下。」
「晚飯以前……」
「當然,我會趕回來吃晚飯。」義太郎溫柔地在妻子的臉上輕吻一下。玲子臉都紅
了。
「不要這樣……當著刑警先生面前哩。」
片山也紅著臉快步走向玄關,心裡暗罵一聲:同樣是義太郎,人生境遇何以如此不
同!
「有人來啦。」晴美抬起頭來說。她正在為福爾摩斯烤竹莢魚。福爾摩斯嗅到香味,
早就坐在腳下等著了。
「我去開門。」三浦晴美走出玄關去。
「大小姐!」
「啊!你是村內吧!」三浦晴美擠出一個笑容說。
「好久不見了!」
「不必客套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三浦晴美直截了當地說。
「老爺打發我來,他說……」
「叫我回家,是不是?我不想回去!」
「大小姐!」
「不要叫我『大小姐』好不好?我已是別人的妻子——不,現在是未亡人了。」
「是,大小姐。」村內明知故犯。三浦晴美歎一口氣。
「你走吧!」
「可是,老爺千叮萬囑,一定要我把大小姐帶回去……」
「爸爸現在一定很高興,因為我的丈夫被人殺了!」
「不,沒有的事……」
「我不會改變主意。絕對不回家!你回去吧!」
村內無精打采地嘟噥了幾句,終於離開了。三浦晴美正想轉身進屋,門鈴又響了。
「忘了什麼東西沒拿?」
三浦晴美再度開門。站在眼前的是片山和義太郎。
「那麼說,你打算回去羅?」
三浦晴美左臂抱著孩子用奶瓶餵他喝奶。義太郎浮起一絲笑意說:「你做母親的角
色愈來愈有樣子了。」
「你還不是溺愛孩子愛到糊塗了?還笑我!」
片山和晴美兄妹深怕干擾他們談話,離遠一點觀望這幕溫馨的情景。
「你已經……沒事了吧!」義太郎有點躊躇地說。
「我?沒事了。我已習慣於忍受悲哀的事!」
「你的運氣不好。」義太郎歎一口氣。「晴美,到我這裡來吧!我們一起生活,不
是很好嗎?」
「怎麼可以!」三浦晴美睨他一眼。「你有玲子在呀!」
「玲子也是這樣說的,有什麼關係?我和你情同手足,只是兄妹吧!」
「可是,我們畢竟不是兄妹。」三浦晴美平靜地說。「別忘了,我們曾經像夫婦一
樣共同生活。這樣的我豈能介入你們的家庭?」
義太郎沒有回答。
「而且,玲子只是口頭上那樣說而已,心裡絕對不會願意。我不是不信任她,而是
站在她的立場這樣想。不管怎麼同情對方,如果一個女人答應丈夫將他的舊情人接到家
裡同住,表示她並不愛她的丈夫!」
「我明白的。也許是你所說的把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你說以後?總會有辦法生活下去的,我又不能一直接受片山先生他們的厚意……」
「哎,沒什麼大不了,何足掛齒!」晴美插嘴說。
「不。我不能繼續消沉下去了,光是想念丈夫不是辦法,人很容易衰老呢!我想早
日開始做生意!」
「你一個人?」
「我還不知道,總之試試看。忙著工作,我就沒空暇去絕望和胡思亂想了!對不
對?」
義太郎笑一笑說:「你跟從前一樣好勝,不肯認輸!」啜了一口茶又問:「那你決
定不回那邊了?」
「回了又怎樣?丈夫死了,那些土地對我已經失去意義。不過,你是應該回去的。
你有妻有女,必須回去一趟,把一切弄清楚再回來!」
「我也是這樣想,所以才叫你一起回去。晴美,聽我說,以後你就有苦吃了。失去
丈夫,加上那間店的抵押金尚未還清,憑你的力量不容易償還債務啊!」
「我可以把店舖關掉!」
「你帶著孩子,要找事情做談何容易?你看如何?我跟你父親說說著,我想他願意
拿一筆錢出來,讓你繼續經營下去。」
「跟父親拿錢?」三浦晴美凝視義太郎,臉上表情突然僵硬起來。「義太郎,你怎
麼……」
「聽我解釋。不錯,我們都拋棄故鄉和家庭了。這點我很明白。可是現實之中,片
岡家只剩下我,山波家只剩下你一個了。我當然不願意被父親的錢束縛,反正我有工作,
三餐不成問題。我只想讓太太和女兒正式入籍,把戶籍轉來這裡之後就回來,不要家裡
一分錢!可是你是個好人之家呀!而且還有正也。如果接受家裡一點兒幫助,並無傷大
雅,有什麼關係呢?」
片山和晴美聽了義太郎那一席話,對望一眼。晴美有同感,點點頭表示贊成。可是
另一個晴美頑固地搖搖頭。
「我們已經死了,義太郎。當那天我們一同躍身跳進濁流時就死了!事到如今,難
道化身成為幽靈向家裡要錢?我不答應。」
義太郎垂下頭去。三浦晴美停頓片刻又接下去。
「謝謝你為我擔心……可是,我不願意接受父親的施捨。與其要他一分錢,我寧可
帶孩子一同跳樓自盡!」
三浦晴美輕描淡寫的說法,更加令人心驚膽顫。
「知道了。」義太郎歎了口氣,笑著說道:「頑固的你.一成不變!」
「你還不是一樣?」三浦晴美放下奶瓶,把正也抱起來。
「來,媽媽幫你打嗝兒……」
2
「拜託你們照顧她了。」坐在計程車裡時,片岡義太郎這樣對片山說。
「有我妹妹陪著,不會有事的。而且還有福爾摩斯在呢!」片山說。
「她一點兒也沒變。」
「是個意志堅強的人。」
「是的。這點尤在我之上。大凡女人做了母親以後,在各方面都會妥協,她這情形
卻是有增無減,更強硬了。」
「你還是決定一個人回去家鄉?」
「是的。」義太郎點點頭。一路上二人沉默無語。然後,計程車在義太郎的家門口
停下來。
「謝謝你送我一程!」
「哪裡。用的是公費呢!」片山笑笑。「那麼,決定哪一天出發以後請通知我一
聲。」
「好的。」義太郎下了計程車。行個禮轉身走。片山叫計程車開往自己的公寓,突
然想到剛才應該下車的。
已經入夜了,該是吃晚飯的時間。晴美不在家,等於沒有廚師的餐廳,換句話說,
唯有到外邊打游擊。
不如坐計程車去吃東西,連晚餐的費用都開公帳……不行,警長精明得很,一定要
他列出詳細的帳單。吃了漢堡肉就不能喝咖啡……算了,還是先回家再說!
「咦,石津那傢伙回來啦?」
片山嘀咕著上樓梯時,發現窗子是亮的。那就索性邀他一起吃飯好了。
「我回來啦。」片山一邊開門一邊說。
「喲,你回來啦!」回答的竟然是個女聲。
「對不起,搞錯房間了!」
片山慌忙沖下樓梯。回頭一看,沒錯,是自己的家呀!門上的名牌寫的明明是「片
山」,不錯是自己的寓所。
剛才的女聲。難道是石津發出的?一想到石津扮女裝用女聲的場面,片山頓時毛骨
悚然。不可能的!他不會有這份閒情逸緻……
「刑警先生,你沒有搞錯呀!」
大門開了。出現在眼前的,不是那個死在水床上的片岡秀二郎的情人田所久子嗎?
「這是你自己的家呢!請進!」
「打攪了!」
田所久子噗嗤一笑。「你真好玩!來,晚飯預備好了,進來吧!」
田所久子穿上圍裙,一如年輕妻子的裝扮。片山進到屋裡後,頓時目瞪口呆。餐桌
上擺著生魚片、天婦羅、烤魚等等。還有味噌湯冒著熱騰騰的煙,宛如過節一般。
「希望你喜歡吃……」田所久子笑盈盈地說。
「……這是怎麼回事?」
「我呀,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
「是啊。總之,我出來了,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去。去朋友家嘛,又伯馬上被父母找
到。去男朋友家嘛……」
「男朋友?你不是片岡秀二郎的……」
「他是情人。跟男朋友是不同的……」
片山既沒情人也沒女朋友,壓根兒不明白其中區別。
「男朋友是男孩子。我怕在男人家裡過夜,萬一他在半夜過來侵犯我怎麼辦?——
來,吃飯吧!」
肚子已在咕咕叫了,片山慌忙假咳一聲。反正飯菜都歷准好了,不吃白不吃。於是
他開始狼吞虎嚥!
「味道如何?飯夠不夠軟?」
「恰恰好。」
「真的?這是本小姐有生以來第一次燒飯!」
「什麼?那這些菜,也是你第一次做的?」
「這些全是外邊買回來的!」田所久子微笑著說。
「原來如此。」
從外表看她的家庭科目成績絕對不會好到哪裡去,若是親自做出全部菜式就不得了
了。
「為什麼來這裡?」
「呃,是這樣的。我考慮了許久,覺得請警察保護才是最安全的。你們做警察的不
會侵犯女孩子吧!」
「那個當然!不過,我要馬上通知你的家長!」
「我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才來找你的。」田所久子說,「我知道你是非常斯文的人,
一定肯聽我的要求。而且你是警察,一定不會對我非禮的,對不對?」
似懂非懂的一番話。片山吃飯了,好不容易回復鎮定。
「不過,你不方便在我這裡過夜的!」
「我是指望你才專程來的。拜託啦!」
田所久子突然靠過來。片山跳起來。又來了!他媽的!為何每次都是我被女人攻擊!
「不要逃嘛!」
「我沒有逃。只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何必講得那般冷酷無情?我來要求保護,警察怎能拒絕?」
「這是不同的!」
「有什麼不同?總之,我需要你的保護!」
說完,田所久子撲過來,剎那之間跟他完全接近。片山怪叫一聲栽倒在地,田所久
子的嘴壓在片山的唇上,胸前的壓力緊迫片山的胸膛。他在內心吶喊:需要保護的是我
啊!
就在那時,石津開門進來了。
「片山兄!這麼早就回來啦!」定睛一看,眼都大了。
「對不起!」石津驚慌地逃出門外。
片山好不容易才掙扎起身。
「剛才什麼人來過?」
「是你多心罷了!」田所久子泰然說道。
片山晴美突然醒來。房間很暗。離開一點的地方,三浦晴美睡在嬰孩旁邊,安靜地
發出睡眠中的呼吸聲。
什麼東西?原來是福爾摩斯在用前肢輕碰著晴美的臉。
「福爾摩斯,怎麼啦?」晴美低聲問。
福爾摩斯走到隔門邊,短鳴一聲。
仔細一聽,玄關傳來金屬相碰的聲音。有人在開鎖!
「是不是小偷?福爾摩斯,拜託你了!」
晴美跳起來。三浦晴美還在靜靜安眠。本來想叫醒她,考慮一下又改變主意。自己
曾經出生入死,化險為夷,小小的小偷算什麼?一個人就可以對付了!
於是晴美捉起防身用的木棍,穿著睡衣走出飯廳。往外張望一下,大門開了一條縫,
一只手伸了進來,好像在嘗試拉開門上的掛鍊。
晴美躡足走近門邊。掛鍊拉開了,小偷一定在為闖空家而暗喜吧!是個運氣不錯的
新手小偷兒!
門開大了。晴美悄悄走到門邊,用力一推門鈕。
「哇!」對方的手被夾住,痛得哇哇大叫。
「對不起!」晴美一邊為石津的手包繃帶一邊道歉。「干嘛不先喊一聲呢?」
「我知道你們睡了,不想吵醒……」石津搔著頭說。
「骨頭有沒有夾到?」
「沒關係。我是硬骨頭,沒事的。」石津露出抽筋似的笑容。
「哥哥到底想幹什麼?」晴美氣憤地說。「趁我不在,公然把女人帶回家,成何體
統?」
「當時給我的感覺,他們儼然是夫妻一樣!」
「他忘了有你在嗎?而且,哥哥不會有人愛上的呀……」
晴美不解地說。
「說的有道理。」石津認真地點點頭。
「我們過去看看吧!」晴美站起來。
「去公寓?」
「都半夜了,他還會上哪兒?石津,你的手受了傷,還能開車嗎?」
「沒問題。」
「那就好了。你飛車吧,敢不敢?」
「敢呀!」石津立刻龍馬精神。「不過,她怎麼辦?」
「你說晴美?」晴美往裡邊望了望。「她睡著了,不要緊的。福爾摩斯,你也來!
如果哥哥被那女人侵犯了,咱們合力把她揍個遍體鱗傷!」
「喵!」福爾摩斯好像很贊成似的出到玄關。
「我要鎖門才去。」晴美抓起鑰匙。「對了,我還得換衣服。石津,閉起眼睛!」
「是!」石津擺出義犬的忠實臉孔,緊緊閉上眼睛,咬緊牙關,雙手握拳,連呼吸
都屏住了。
「可以啦!」聽晴美一宣佈,他才全身松馳下來。
二人一貓輕輕推門出去,晴美順手鎖上大門。
一按電梯掣門就開了。再按「1」的按鈕,電梯徐徐下降。
「這部電梯速度好慢。」
「公共住宅都是這樣的。」
「絕對不會違反速度……咦,好像有人經過外邊。大概是這幢樓的住客,沒有什麼
奇怪。」
他們好不容易才下到一樓。石津的紅色跑車就停在大樓門前。
「福爾摩斯坐在後面,我們坐前面。」晴美如此宣佈,然後等石津為她開車門。適
時,一部計程車在不遠處停下來。
下車的人竟然是片山!
「哥哥!怎麼啦?」晴美瞪大眼睛。
「一言難盡!我遇到不幸的事!」片山搖頭歎息。
「是不是被女人欺負了?」
片山嚇了一跳,問:「你怎麼知道?」然後發現石津站在一邊。「原來是你。剛才
是你回去了吧!干嘛不救我一把?」
「跟女人接吻的男人求救?難以置信!」
「可是,你明知道我的弱點……」片山還在埋怨不休。
「那個女人是誰?」晴美問。
「田所久子。」
「啊!片岡秀二郎的情人?你這大傻瓜!」
「她死纏著我不放,又不肯回家。」
「那你現在怎麼能來這裡?」
「我假裝投降,趁她洗澡的時候逃了出來!」
「真是靠不住!絕對不能讓她在我們家裡過夜!你快回去,跟她好好談判!」
「可是晴美……」
「可是什麼?沒有人願意被趕出家門的。振作一點!」晴美暴躁地說,突然有所醒
覺,加上一句:「哎,當然也有例外情形。」她發現石津是被他們趕出家門的緣故。
「總之,你跟石津一起回去,把田所久子趕出去吧!在必要時叫石津把她揪出去!」
「她又不是小貓!」
福爾摩斯抗議似的叫一聲,聲音尖銳得不尋常。
「福爾摩斯,怎麼啦?」晴美蹲下去問。福爾摩斯發出又長又尖的叫聲,並且往天
空看。
片山他們不由仰頭觀望。十一樓的露台上有個人影探深出來,同時高喊:「救命啊!
殺人啊!」
「晴美!快點上去!不曉得發生什麼……」
片山、晴美、石津以及福爾摩斯沖進大樓。
「糟糕。電梯停在十一樓。」晴美拚命按上升的鈕。
福爾摩斯開始爬樓梯,這幢樓的樓梯剛好沿著電梯旁邊扶搖而上。
「我也走樓梯。」片山大喊。「你留在這裡把守。因為不知道犯人從哪邊逃走!」
「知道了。片山兄,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你別從門縫裡把人看扁好不好?」
片山跟在福爾摩斯後面直衝上樓。留下石津和晴美在樓下,擔心地面面相覷。
「不要緊嗎?萬一他在半路遇到犯人……」
「我是擔心他爬上十一樓時。已經死翹翹了!」
片山很順利地上到五樓。福爾摩斯已經跑遠了。片山邊走邊喘氣,一邊勉勵自己。
他的速度突然下降,上九樓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心髒快要破裂了。
從十樓上十一樓時,片山是匍匐而上的。嘴裡直咒著一些沒有意義的話,好不容易
才看到第十一樓的電梯。
「晴美小姐!」片山大嚷,可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看到電梯開始下降,透過那個長方形的電梯玻璃窗,可以望見三浦晴美的臉,痛
苦地扭曲著。除她以外,還有另一個人在電梯裡面!
他只看到一條手臂。穿黑衣的手臂,戴著手套,手裡握著一把刀!接著的瞬間,電
梯往下消失了。
片山跌跌撞撞地衝到電梯前。福爾摩斯走到石津家的大門前,尖銳地叫著。
「對了,正也……」片山蹣跚地站起來。打開玄關的門。福爾摩斯沖了進去。
裡面的燈亮著,嬰孩的床卻是空的,棉被亂成一團。正也到哪兒去了?
「福爾摩斯!幫忙找小孩!」片山大叫。
福爾摩斯走進大房間,把頭轉來轉去,突然尖叫一聲,走向壁櫥。
「是不是在裡面?」片山拉開壁櫥的門。裡面有幾張多余的棉被重疊著,福爾摩斯
用鼻尖拚命向裡頭鑽。片山將上面三張棉被拿起來,看到正也的臉。
「豈有此理!」
嬰孩快要窒息了!片山抱起嬰孩。他好像沒有氣力哭泣!臉色發紫,已經奄奄一息!
「也許有得救!福爾摩斯跟我來!」
片山嚷一陣,抱起嬰孩沖出房間。電梯正慢吞吞地從二樓下去一樓。
「還是走樓梯下去好了!」
片山緊緊抱著小正也,開始下樓。十樓、九樓、八樓……比上摟快速多了。
可是,運動神經不好的片山開始疲倦。從四樓下到三樓之際,雙腿不聽使喚,往前
撲倒下去。
福爾摩斯尖叫。快要跌在地上了!奇跡似的,片山在千釣一發之間,把嬰孩拋給福
爾摩斯。說時遲那時快,福爾斯斯,好好把嬰孩銜住了!
片山滾落在樓梯口。當他感覺痛楚的一剎那,同時覺得全身支離破碎,頓時失去知
覺。
3
「哥哥,你醒醒啊!」晴美的臉朦朦朧朧地出現。
我怎麼啦?片山覺得自己好像喝了太多酒,第二天酒醒之後的樣子。這裡似乎是石
津的寓所。
對了。我從樓梯滾下來。為什麼?因為抱著嬰孩。誰的嬰孩?三浦晴美的。她呢?
對了,她在電梯裡面……
「晴美……」片山虛弱地叫了一聲。自己命大,竟然跌不死……
「晴美小姐。」石津的聲音。他一定是趁自己暈倒的時候親近了晴美!「片山兄
他……」
「我看是絕望了。可以準備葬禮啦。」
什麼?絕望?葬禮?片山嚇得打冷顫。
「好。你準備花多少錢……」
「最便宜的就可以了。其他錢留作我們結婚用吧!」
「好極了!」
這個混蛋!老子還沒死呢!
「這麼一來,你的勞苦之根從此解脫了!」
「是啊。他也不是壞哥哥,除了囉嗦一點、糊塗一點、吝嗇一點之外……即使活著
也沒什麼作為的!」
什麼?片山火冒三千丈了。自己還沒死就被拚命詛咒說壞話!好沒心肝!
「喂!我還活著啊!」片山終於跳起來大聲喊。
晴美和石津失聲大笑。「我們知道你死不了!」
「什麼?原來你們作弄我!」片山不由苦笑。
「正也救活了!」
「真的?那就好了。我怕跌壞了他呀!」片山放下心頭大石。「三浦晴美呢?她沒
事吧!」
「她受了重傷,神志不清。」晴美的臉佈滿愁雲。
「她是被人刺傷的吧!兇手是誰?」
「不知道,還找不到線索。」
「怎麼不知道?」片山反問。「石津不是在電梯前面等著麼?」
「是啊。當時我在地下,發現她倒在電梯裡,腹部流血,已經失去意識了……」石
津說。
「有人跟她一起坐電梯下去的呀。」
「不,只有她一個!」
「怎麼可能?」
「哥哥,為何這樣說?」晴美問。
「我看到了!我爬到了十一樓時,電梯正好下降。我從玻璃窗看到三浦晴美的臉,
還有另一個的手,手裡握著刀!」
「這就奇怪了!」晴美說。「兇手並沒有坐電梯到地下哇!」
「你沒有看錯嗎?」石津懷疑地問。
「不會的!我肯定有人在裡面!」片山強調著說,然後拍一下手。「我想到了!兇
手在半途出去,再從樓梯逃跑了。因為,當時你們忙著叫救傷車。對不對?」
「你說的對。」晴美說。「當時石津看顧著三浦晴美,而我專心護理嬰孩,忙著送
他們進醫院。」
「兇手就是趁那個時候逃掉了!」
「那就奇了。我們一直站在一樓等候電梯從十一樓下來,可是,兇手並沒有下來
啊!」
「是的。」石津點點頭。「那部電梯在途中並沒有停下來。」
「什麼?」片山頓時啞然。「不可能的!」
「卻是真的!」
「哥哥,是不是你的錯覺?」晴美說。「你把晴美的手誤認為是別人的手……」
「沒有的事!我親眼看到刀子!刀子有沒有在電梯裡?」
「沒有。」
「的確是有人刺她一刀啊!」
「所以說,我們認為晴美是在外頭被刺,然後坐電梯逃命的!」
「不對!我肯定有人跟她一起下來!」片山堅持地說。「喂,福爾摩斯,你也幫忙
說點什麼呀!」
福爾摩斯蜷縮在屋角,對片山的話置若罔聞。
「確實,電梯是以相同的速度下來的,下得很慢,我們有點等得不耐換了。」
「讓我想一想。」片山思索起來。「當我們走進來時。電梯確實是在十一樓。然後
我奔上樓去,爬到十一樓,可是,那時電梯才開始從十一樓下去而已。」
「大概被人一直按著開關的吧!」石津說。「不然就是用什麼把門頂著了。」
「會不會是電梯下到地下,然後再上去?」
「那是不可能的。」晴美搖搖頭。「電梯一到,我們立刻發現三浦晴美暈倒在裡邊,
其後一直按著緊急的擎,電梯並沒有再上去!」
「真的?你們會不會站在不同的電梯前面?」片山開始胡謅。
「胡說!這幢大樓只有一部電梯而已!」
「不管一部還是一架,問題是兇手怎樣從電梯裡面消失蹤影!」
「假如兇手當時一起坐電梯的話!」
「我們去看看!查查看,電梯裡面有沒有秘密的藏身之所!」
「電梯裡面有藏身之所?」石津瞪大眼睛。
「對。說不定挖退路跑掉了。走吧!」
片山坐起來,瘸著腿一拐一拐地走向玄關。晴美和石津對望一眼。
「哥哥沒事吧!也許應該替他驗驗腦波!」晴美嚴肅地說。石津同意地拚命點頭。
「你們還在磨蹭什麼?快來!」片山怒吼。
「現在不要惹他為妙!」石津悄悄地對晴美說。「他會大發脾氣,甚至動粗!」
福爾摩斯也打著哈欠跟著他們走出去。
電梯上來了,片山走進去看一遍。
「沒有地方可以藏身!」
「當然啦。哎呀,電梯下去了。有人在下面按鈕了。」
「石津,你把電梯暫停一下!」
「哦。」石津看看階數,已經過了七樓。他用手按「6」字,電梯馬上停在六樓。
「石津,你出去外面。晴美,你躲在角落上。對了。OK。石津,看到晴美嗎?」
「沒有。」
「那就對了。兇手當時躲在這個角落上,而你們的注意力集中在三浦晴美身上。」
「不可能的。不管當時怎麼注意她,也不應該沒有發現有人躲在那裡。別忘了,我
曾經加入無數的搜查工作,身經百戰……我肯定當時裡面沒有人!」晴美說。
「可是……」
還在爭論不休時,電梯已經抵達地下。片山他們走出去。別的住客擠了進去,電梯
又往上升了。
「咦?石津呢?」
「大概丟在六樓沒下來。」
一會兒,樓梯方面傳來吧達吧達的腳步聲。
「哎,做了一場好運動!」
「比起昨天的我,你輕松多了!」
「我想起來了。」石津說。「電梯頂上有個出口,我想是用來修理或檢驗的。」
「那就是了!」片山喜悅地大叫一聲。
「別那麼大聲!我們再坐一次看著。」
電梯箱子的天花板仍舊紋絲不動。
「沒辦法,到管理處去問問看好了!」
三人一貓走出外邊,太陽已經升高了。
「哥哥,還痛不痛?」晴美問。
「全身還在隱隱作痛,不過不礙事。」片山說。「對了,必須到醫院走一趟。還有,
我們的房子怎麼樣啦?」
「不是時候吧!我沒回去看過!」
「田所久子不會鵲巢鳩佔,賴死不走吧!」
「不會的!」
管理處對電梯的事一竅不通,最終問到定期檢查電梯的維修公司。
「天花板的蓋子?」話筒的另一端傳來驚訝的聲音。「你要打開來干什麼?」
「我是警察,在搜查上有這個必要。」
「哦。知道了。不過不容易打開來的!」
「是嗎?有沒有可能從那裡爬出去?」
「除非有人想觸電而死,不然的話……」
忙了一頓,電梯公司答應傍晚過來一趟。
「肚子餓死了,什麼地方有東西吃?」片山發著牢騷說。
「附近有間餐廳。」石津說。
三人走進那間適合家庭的餐廳用飯,福爾摩斯沒有提出投訴,蹲在晴美腳邊一起
「聚餐」。
「三浦晴美真是不幸的人。」
「動機何在呢?」
「不可思議啊,她根本不想要山波家的遺產。丈夫被人殺,她成為未亡人。殺了她,
還有什麼人得利?」
「片岡公三郎、山波千造、三浦真……一個個被殺了,一定有人得利……」
「會不會是復仇?不過,三浦真不像會惹人怨恨的呀!」
「可疑的畢竟還是義太郎,對不對?」
「加上姓氏好不好?好像是我可疑似的!」
「這一連串的命案,並沒有共通之點!」
「如果三浦晴美得救就好……」
食物來了。石津食慾旺盛,不受事件進展的影響。女侍應在排列刀叉時,不小心將
一把餐刀滑跌在地。
福爾摩斯跳起來。
「對不起!」女侍應是住在附近的兼職太太,她微笑著撿起跌落的刀子。福爾摩斯
抬頭盯住她的動作……
「你要什麼?」片山說。因為福爾摩斯跳到他的腿上,前肢搭在餐桌上,輕輕在一
碰餐刀。
「你也想用餐刀吃東西?」片山笑起來。
「不是的,哥哥。它有話要對你說!」
「哦?想說什麼?」
「我懂了!」晴美和石津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石津,你發現什麼?」
「不,沒什麼。」石津慌忙搖頭否定。「晴美小姐,請說!」
「我發現,除了玲子女士是煤氣中毒之外,其他一連串的事件都有共通性存在。」
「你指什麼?」
「這個!」晴美拿起福爾摩斯碰過的餐刀。
「刀?哦,即是說,兇器就是刃物?」
「是的。片岡公三郎和山波千造是用刀互刺而死。三浦真是被勒在繩子上的刀殺死
的。還有三浦晴美,也是被刀刺傷……」
「兇手喜歡用刀。」
「通常來說,用刀殺人流血很多,不是太方便的兇器。看來是身上攜帶的東西!」
「習慣用刀的人是……」
「醫生。對不對?」
晴美瞪大眼睛。「你說倉持先生,不可能吧!」
「不可能的事卻一直發生。」片山說。「對了,石津,你剛才說你懂了,是不是有
所發現?」
「不,沒什麼。」石津假咳一聲。「我的想法跟睛美的差不多一樣。」
「說說看嘛。無論任何小疑點都可能是線索!」
「呃……待我整理一下再告訴你。」
需要整理嗎?片山聳聳肩。看來是多此一問。
「吃過飯,到醫院去看看吧!」
「好的。希望晴美女士恢復健康……」
三人沉默進食。石津有點食慾不振的樣子,不過配萊方面吃剩的只有兩條炸薯條和
一條紅蘿蔔。
4
「沒什麼事了吧?片山。」站在病房前面的根本刑警一見片山就問。
「嗯。幸好沒有折斷骨頭。」
「那就好啦。」根本說著,然後依序跟睛美和石津打招呼。
「你不是目黑警署的嗎?聽說你動手打人。」
「那個人口出穢言,該打!」晴美說。
「三浦晴美的情形怎樣?」片山問道。
「還是老樣子,處於危險狀態。」根本望望病房的門說。
「希望她能得救!」
「假如她見到兇手,搜查起來就省事多了。」根本點點頭說。
「孩子的情形如何?」晴美問。
「已經恢復正常,差那麼一點他就成為孤兒啦!」
根本的性格不惜,就是缺少一點細心,跟片山的差別在此。片山則是同情心過剩。
「對了,片山,你有沒有看到兇手?」
「怪就怪在這裡。」片也把自己所目擊的事,與石津證詞不一致的事說明一遍。
「晤,的確奇妙。會不會是你的錯覺?」根本說。
片山氣憤,為何他們只相信石津而不信自己?
「總之。兇手從電梯頂蓋逃走的可能性不能排除。電梯公司會派人在傍晚時過去檢
查一趟。」
「也好。」根本不太在意的樣子。「這些事件詭橘難測,有如走過雲裡霧中。」
「殺死秀二郎的涉嫌人找到沒有?」
「沒有。他的情人田所久子,我們查過了,找不到殺人動機。他也不像去是結怨的
那種人。不是很受歡迎,大致上就是可有可無那種人物。」
「跟哥哥一樣!」晴美調侃著說。
「什麼意思?」
「好啦。片山,你的「另一半」來了!」根本說。
回頭看,片岡義太郎和倉持醫生匆匆忙忙地走過來。
「我剛接到消息……」義太郎扭曲著臉問:「晴美她……沒事吧!」
「目前還不能說。」片山說不出安慰的話。「不過,孩子倒是平安無事了。」
「真的嗎?那就好了……」義太郎不斷重複這句話。
「拿出精神來。」倉持拍拍他得肩膀,然後對片山說:「我想見見主治醫生。」
「好,我問問護士看。」
「主治醫生姓小田。」根本對片山交代一句。
片山和倉持會見醫生後,義太郎站在掛著「謝絕面晤」牌子的病房門前,疲倦不堪
地垂著肩,最後在走廊的長凳坐下。
「晴美小姐……我有話想告訴你……」石津驀然地囁嚅著說。
「哦?什麼事呢?」
「其實……」石津欲言又止,晴美催促他,他躊躇一陣,最後搖搖頭說:「沒什麼
了。忘了吧,請別掛在心上。」
「我不會生氣的。你說嘛……不是想趁這個時候向我求婚吧!」
「不不不。這麼重大的事,怎會……」
「你太誇張啦!」晴美不由苦笑。
「晴美小姐,我髮香,不管片山兄遭遇什麼,我一直站在你這邊,像義犬一樣常伴
你左右!」
義犬?那麼貓又如何?福爾摩斯似乎很不滿地抬頭望石津。石津這才記起它的存在,
連忙交代一句:
「記住我的話。不管片山兄遭遇什麼,我一定站在你這邊!」然後匆匆離開。晴美
愣愣地目送他。
「今天每個人都神經兮兮的!」晴美聳聳肩。「除了我,啊!還有福爾摩斯以外!」
倉持跟主治醫生聊過之後,片山問他。
「希望有多少?」
「好像不太樂觀的樣子。不過並非完全絕望。要看這一兩天的情形而定。」
二人走回三浦晴病房的路上,片山突然想起來。
「對了,我有一事請教。是關於片岡玲子的事。」
「玲子?她怎麼啦?」
片山把三浦晴美告訴他。片岡玲子相信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事講出來,倉持苦笑不
已。
「她是從哪兒聽來的?」
「難道不是事實?」
「當然不是。」倉持毅然說道。「前些天發生煤氣中毒騷動時,醫生很仔細地檢查
過了。如果她有什麼不妥,早就知道啦。」
「那她為何如此深信不疑?」
「不知道。不過,她有神經衰弱症倒是事實,天生體質衰弱。也許是從書本上的知
識胡亂猜測,杞人憂天罷了!」
「是這樣的呀!」
「我也替她看過幾次病。下次我再問問看,到底是誰告訴她這樣消極的話。」
「拜託你了。」
「這些事件還要持續到見時呢?呃,我不是責怪警方,只是我猜不著是誰,根本無
法防備。」
「啊,差點忘了。」倉持說。「山波聽說自己的女兒晴美受了重傷,又到東京來
了。」
「山波又來了?」
「這件事當然瞞不住片岡家,他也跟來了。」
片山歎一口氣,事情似乎愈搞愈複雜。
「我有一個想法。」倉持說。「萬一晴美有什麼三長兩短,山波家就因此失去繼承
人了。」
「是的。」
「這麼一來,我就無法捉到兇手真正的目的何在。所以我想試探一下,兇手的意圖
是怎麼回事。」
「你的意思是……」
「義太郎和晴美,乃是所謂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倉持突然說出一些文不對題的話。
「你曉得,朱麗葉是用什麼手法跟羅密歐私奔的嗎?」
「嗯哼……」片山假咳一聲。雖然他讀過莎士比亞的作品,但是詳情記不清楚。他
看過這部電影,女主角是奧利花荷西吧!只記得她的胸脯很大……
「對,好像是吃藥袋死的。」
「對了。當然現實中不可能有那種藥。可惜她無法聯絡羅密歐,最後還是以悲劇收
場。」
「相反。我想請警方放風聲說晴美的傷勢很輕,以此脅迫兇手采取行動。」
「啊?」
這個辦法很普遍。可是實際上能不能逼兇手現身卻是疑問。萬一兇手真的現身了,
而晴美被殺,縱使把兇手逮捕歸案,也是警方的失策。
栗原警長一定因此被開除,當然自己也難逃噩運。主動辭職和開除乃是兩碼子事,
大不相同哩!
片山考慮一下,推托地說:「讓我跟上司商量一下……」
「好哇,不妨試試看。」栗原說。
「啊?可是……」片山接不下去,他怕挨罵。
「反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栗原站起來,走到寫滿案件關係人名單的黑板前面。
「片岡公三郎和山波千造之死究竟是否謀殺,不知道。片岡玲子煤氣自殺未遂,不,也
許是殺人未遂。可是方法呢?兇手呢?毫無線索。只有三浦真是用顯明的辦法被殺的。
還有片岡秀二郎,恐怕也是謀殺吧!水床不會那麼容易破,大概是有人故意弄破的。總
之,目前找不到兇手的任何眉目。然後是山波晴美被刺。」
「她是三浦晴美了!」
「還不是一樣?」栗原隨便揮揮手。「關於這個,聽你說,兇手是在電梯裡面消失
了。」
「千真萬確!」
「我又沒說是假的!」栗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總而言之,這些命案一點也不確
實!」
「這是個不確實的時代!」片山賣弄一句文藝腔。
「命案也進入不確實的時代?」栗原搖搖頭。「以片岡秀二郎和三浦真的死為例,
那種死法究竟確不確實,還是未知數呢!」
福爾摩斯輕輕跳上栗原的桌面,喵了一聲。由於晴美留在醫院,片山就把它帶到警
視廳來。
「你也這樣想麼?英雄所見略同!」栗原愉快地笑著,很熟悉地伸出手指撫摸福爾
摩斯的鼻端。
「三浦晴美被刺的事,我想……」
「我知道。她還沒死。」栗原用手摸摸下巴。「那叫倉持的醫生,似乎是個不容易
對付的人。」
「是的。如果他就是兇手,而我們接受他的提議去做,不是很危險嗎?」
片山把片岡玲子煤氣中毒的事除外,其他案件全是使用刀子的共通點指出來。
「原來如此,這是貓小姐的想法,對嗎?」
為何不說是我的想法?片山心裡極不愉快。然而事實如此,有什麼法子?
「看來片岡秀二郎的情形,也是用刀把水床割破的。而且。倉持是醫生,他應該知
道秀二郎的心髒不好!」
栗原的眼睛開始發亮,表示案件有點眉目的訊號。
「倉持可疑。可是他沒有殺人動機呀!」
「這點問題,日後自然會招供!」栗原胡謅著說。
「可以逮捕他嗎?」
「找不到證據呀!而且,他為什麼那樣建議?你有什麼看法?」
「不知道。只是覺得著他心存不軌,輕信他的話很危險!」
「這個程度的危險我當然知道,可是為了解決命案,冒多少危險也在所不辭!」
片山有點不祥的預感,世事總是這樣,好的預感很少應驗,壞的預感多數不幸言中。
「可是,三浦晴美真的受了重傷,怎能使她假裝輕傷?」
片山還在抵抗,雖然明知無謂。
「找人冒充她,請個女警官代替她躺在床上。」
片山嚇呆了。「對方會輕易受騙嗎?」
「你聽好。不管兇手是倉持還是另有他人,當然不會這麼容易上當。對方一定將計
就計,我們也來將計就計!」
「什麼將計就計?麻煩你說清楚些好不好?」
「等等。我在整理思緒。」
警長不能走旁門左道啊。通常搜查采取正攻法,是栗原堅持的原則,怎麼可以突發
奇想?
栗原正想開口說什麼時,桌上的電話響起。
「根本嗎?什麼事……真的?知道了。」
旁人聽起來,栗原就像在聽一個等於報告「撿到一百元」的普通電話,可是片山知
道一定不是尋常的事。
「什麼事?」片山問。
栗原不答。他又站起來,走到黑板前,把寫在「三浦晴美」名字旁邊的「殺人未遂」
四個字之中的「未遂」兩個字擦掉。
「她死了?」片山明知故問。
「這樣一來,我們就不能設下圈套了。」栗原沉吟一陣,望望片山。「喂,不必如
此垂頭喪氣呀!」
「當然垂頭喪氣。如果她得救就好了!」
「你想也無濟於事。知道嗎?我們對外發佈說她死了,其實不妨當她還活著。」
「那不是很麻煩嗎?」
「對兇手而言,最怕的是三浦晴美恢復意識,如果聽說她死了,就會松一口氣。當
對方放鬆之際,再把她還活著的謠言放出來。即是說,為著保護三浦晴美的安全,必須
發佈說她已經死了!」
「原來如此。」
確實,這個辦法也許可以誘使兇手中圈套。這麼一來,需要有人做替身了。
「必須找個適當的人做替身。」栗原望望福爾摩斯,認真地說:「當然不可能找
你。」
片山抵達石津住的新城住宅區時,已經四點多。
石津已經離開醫院,片山以為他回家了,誰知撲了個空。沒法子,只好下到一樓,
剛好還到電梯公司的作業員來到,片山把事情說明之後,請作業員打開電梯的頂蓋。
可是,天花板的頂蓋的確鑲得很緊,作業員站到腳凳上,並且使用螺絲起子,依然
打不開。為慎重起見,他伸頭上去窺望,只見積滿塵埃,沒有人走動過的痕跡。
「除了這裡以外,還有其他方法可以從電梯出去嗎?」
「沒有,除非把地板撬開!」作業員笑道。
片山坐計程車去醫院。下車時,後面跟著的兩部計程車也相繼停下,同時車門打開。
先下車的是山波幸造,晴美的父親,身邊跟著的是隨從村內。第二部車是片岡義一,
瀧川慌張地走出來。
山波發現片山,停下來搭訕。
「你是刑警先生吧?我女兒晴美的情形怎麼樣?」
片山遲疑一下,問道:「你們剛到嗎?」
「我們是從東京車站直接來的。」
那就還不知道實情了。
「嗯,是這樣的。……」片山最不善於擔任這種職務。正在難以啟齒時,聽到一陣
怒罵聲。先行過去的片岡義一被他的兒子義太郎推出來。
「出去!」義太郎抖著聲音說:「你不是我的父親!為什麼不放過我們呢?」
「義太郎,你聽我說!」
「廢話!滾回去!」義太郎作勢要打父親。「殺死她的是你們!」
山波聽到臉都青了。「晴美……死了?」
「哼,你也來啦。對,晴美死了!如果你們不來找我們,就不會發生這種慘事了!」
「且慢!晴美是我的女兒。我一直在找她!」
「找她?為了殺她?是不是?」
「胡說八道!」山波的臉僵硬起來。
「等一等!」片山介入他們。「各位……不能在死者面前吵架啊!」
這句陳腔濫調,居然有點作用。義太郎壓抑內心的激動,歎口氣說:「對不起,我
實在控制不住……」
「讓我見見那個孩子。」山波認真地說。
「不行!」義太郎說。
「為什麼?連父親也不能見死去女兒的最後一面?」
「總之。警方不准我們見她。這是命令!」義太郎說著轉頭問片山。「片山兄,這
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片山含糊地推托說。一定是栗原警長下令,不準死者的親友見到
屍體。雖然引起懷疑,不過正是目的所在。
「先進去再說吧!」片山率先走向病房。
走廊最裡邊有個候診室,但見片岡玲子抱著美沙子坐在那裡,倉持醫生站在地旁邊。
「哦,全體集合起來啦。」倉持帶著調侃的語氣說。片岡玲子的表情驀地僵硬起來。
「片山,你來一下。」根本刑警在三浦晴美的病房前面叫住片山。在他走開前,倉
持拉拉他的手臂。
「刑警先生,請你問問看,干嘛不准我們見到晴美的屍體?」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上頭的命令。」
片山急忙躲也似的走到根本面前。
「你聽警長說了嗎?」根本壓低聲音說。
「嗯。聽說要找個替身……」
「就是呀,警長愈來愈神經了。不過是命令,只有照做!」
「現在怎麼辦?」
「這裡的醫生跟警長直接說過了,三浦晴美的遺體暫時寄放在此,然後,把替身睡
的病床搬出去!」
「然後呢?」
「把她送你妹妹住的——即石津刑警的房間去。」
「送去那邊干什麼?」
「那邊有個普通葬禮用的聚會所。已經準備妥當了。」
倒是佈置周到、可是為什麼這樣做?
「把替身放進棺材裡面安置。」
「活生生的人,放進棺材裡?」
「當事人覺得無所謂,還有什麼好講?」
天下竟有如此好事者,片山覺得遍體生寒。
「懂嗎?待會告訴那些人,明天才讓他們跟遺體會面。當然誰都會覺得奇怪,不過
為要確定兇手在不在其中,知道嗎?」
片山搔搔頭,感到這種做法未免太過牽強附會。
「替身現在在哪兒?」
「在隔壁的病房,從遠處看就像是三浦晴美的病房。現在要推出來了。」
根本打開房門,喊道:「OK。推出去吧!」
兩名男護士拆掉車輪的鎖制,病床開始移動。片山越過根本的肩膀眺望一下那個全
身蓋著白被單的替身。當她離開病房之前,臉罩部位的布掀開一下,片山嚇呆了。
原來是自己的妹妹晴美,她向片山偷偷打個眼色。
警長真是豈有此理。妹妹又不是女警,竟然找她做替身!可是現在生氣也於事無補,
他只好緊繃著臉,回到候診室。
「刑警先生……」山波奔過來。
「對不起!請你們等到明天才能見面!」
「豈有此理!」山波勃然大怒。
「對不起,這是命令。」
「命令又怎樣?你們沒有權利阻止死者的家長見到女兒的遺體!」
就在這時,片岡義太郎發現推到走廊上的病床。
「就是那個!她是晴美啊!」
那個確實是「晴美」。
「是的,可是現在不能……」片山說。
「走開!」山波冷不防地推開片山,片山身材瘦長,一時失去重心,跌個四腳前天。
接著山波、義太郎和倉持接二連三地沖過去追病床。
「福爾摩斯!阻止他們三個!」片山大喊。
福爾摩斯在不遠的地方冷眼旁觀眼前的鬧劇,但是,沒有行動的跡象。病床一直往
前移動,三人在背後窮追不捨。剛好來到轉彎處,一名手提氧氣瓶的女護士背向他們走
來。
「危險!」片山急得大聲叫。
來不及了。那名護土著著實實地摸到病床,病床立刻旁邊傾倒。
「哇!」晴美大叫一聲,掀開白布跳起來。從後面趕上得三個人嚇得魂飛魄散,山
波當場暈了過去。
「怎麼回事?」義太郎回頭問。「請你解釋一下。」
片山站起來,歎一口氣。福爾摩斯若無其事似的,在診室的長椅上打哈欠。
「我想他們弄錯了……」片山假咳一聲,「我妹妹睡著了,被他們當遺體運走……」
熾天使書城
【第四幕 因果】
「你們全都瘋了!」片山亂發脾氣。
「不要這樣大火氣,你會弄哭小正也!」晴美說。
正也已經復原,喝過牛奶之後開始安然入睡。。
這裡是住宅區內的聚會所,通常用作學藝教室,有時作為舉行將棋大會,或是自治
會董事的集會場所。葬禮的情形,只要打通就可用作慰靈儀式。三十多平方米的榻榻米
房間,可以教日本舞蹈、插花、茶道、三弦琴等等課程。
「佈置得一點情趣也沒有!」
「當然啦,又不是咖啡室。」
房裡只有片山和晴美,加上小嬰孩和福爾摩斯。正面安置著靈柩,四圍有花裝飾,
卻是空棺。驗屍解剖應該在傍晚結束,不料延遲了,所以遺體還沒送來。
三浦晴美和丈夫的遺照掛上黑緞帶,那是把彩色做成黑白的放大照片,稱不上好看,
便是臨時緊急派上用場,只好勉強使用。那是片山拿到警視廳的攝影部緊急衝洗出來的
照片。
「這孩子成為孤兒了。」晴美說。
「片岡義太郎說過,他要領養這個孩子。」
「真的?那是好事。不過,玲子會怎樣想?」
「晤……也許山波會提出領養吧!兩個親生子女都死了,正也是唯一的孫兒啦。」
「如果把他交給山波撫養。晴美一定會變鬼討回來!」
「女人執著起來真可怕!」片山苦笑著說。
「對了,剛才你說所有人都瘋了,什麼意思?」
「不是嗎?連你在內。你為何答應做死者的替身?」
「我覺得沒什麼危險!」
「不幸暴露真相,說不定是富翁失馬。」
「是嗎?」晴美回頭望望福爾摩斯。它在憑弔客人用的坐墊上蜷成一團。
「福爾摩斯也許旁觀者清。」
「不過,我們的名偵探不高興的時候不會合作的!」
「有什麼辦法?你又沒有給它薪水!」
「我們給它最好的魚乾呀!」片山提出反論。「還有,石津那小子到哪兒去啦?」
「不曉得。他喜歡神出鬼沒!」晴美說。「對了,哥哥。我們的公寓怎樣啦?」
「糟糕!忘了田所久子的存在了!」
時間上的關係,片山一直沒有回過公寓。
「說不定搬進去住了!」
「開玩笑!已經八點鐘,應該有人到啦!」
「大概快來的了。」
「會不會有壽司之類吃的東西送來?」
「我叫了人送來。若不填飽肚皮你就心情惡劣,對不對?」
「亂講!我才不會……」說到一半,片山的肚子已在嘰裡咕嚕地叫了。
恰好這時,壽司店和酒舖的人來到了,把壽司、啤酒、果汁類一起送來。
「糟糕!忘了帶碟子茶杯過來!」晴美拍拍額頭。
「附近有賣的吧!」
「八點多,店都關門了。好吧,我到石津家去拿。」
晴美把睡熟了的正也輕輕放在坐墊上。「你幫忙看一下。」
「喂,我……」
「我馬上回來!」
晴美離開了和式聚會所。不知福爾摩斯作何想法,突然從坐墊跳下來,跟在晴美後
頭出去了。
「咦,你也來?」晴美一邊穿涼鞋一邊說。「不過,你連一只碟子也拿不動哩!也
好,跟我一起去。」
晴美和福爾摩斯走出聚會所,往二三十米距離的樓宇走去。那是石津所住的那棟樓。
晴美按了電梯的扭,發現電梯停在十一樓,不由歎一口氣。每次遇到急事都這樣,
她焦急地仰頭觀看樓數表示燈。實在太慢了,慢得叫人不耐煩!
突然她呆住了,原來下降的電梯每一樓都停。
「一定是小孩子的惡作劇!」晴美獨自發嘮叨。七、六、五……終於來到地下。
那一剎那,她想到三浦晴美躺在血泊中的情景,不覺毛骨悚然然。當然,電梯裡面
已經清洗乾淨了。
門一打開,晴美驚呼一聲。有人倒在裡面!仔細一看,是個穿西裝打領帶的上班族,
腦袋靠在角落上,嘴裡嘮嘮叨叨的。原來是醉酒鬼!
「喂!你在干什麼?」晴美走過去大聲喊。那個疲倦的中年酒鬼抬起一雙醉眼望望
晴美,突然站起來說:
「不行!今天我不想帶醉回家!」
「喂!你搞錯對像了!」
「啊!」男人眨眨眼睛。「這是哪兒?」
「電梯。」
「啊,我以為是我家玄關。」
「幾樓?」
「九樓。」
晴美分別按了「9」和「11」的鈕,問道:
「你為什麼下來?」
「我上去過,可是怕見老婆的臉……」
「是你按各層樓都停的吧!」
「呃,我想延長恐怖到來的那一剎那!」
「真累!我要上十一樓呢!」
「我沒見過你,你長得好漂亮!」
「多謝!」
男人還坐在地上,冷不防伸手進晴美的裙底。晴美大吃一驚,舉腳就往對方的臉踢
過去。福爾摩斯「護花」有責,伸爪在他臉上抓去。男人慘叫一聲。
「九樓到了。」晴美一把提起他的頭髮,把他拖出電梯門口。男人呼痛。剛好電梯
口打開。晴美一腳踢過,男人呀呀聲滾出外邊。
「男人全是下流的東西,分秒疏忽不得!」
晴美氣憤地說。福爾摩斯喵一聲,表示同意。
電梯上到十一樓了。晴美打開石津家的大門進去,先把飯廳廚房的燈亮起來。
「碟子、醬油……已經有筷子了。還要一些茶杯吧!帶幾個去好呢?杯子杯子……」
晴美自言自語著,打開餐櫥架,把必要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托盤上面。
「這樣該夠了.不夠再回來拿也可以。」晴美歎一聲。「走吧,福爾摩斯。」
回頭一看,不見福爾摩斯的影子。
「福爾摩斯,你在哪兒?」
怎麼叫都不見回音。裡邊大房間的隔門拉開十厘米左右,大概在裡面吧!」
「福爾摩斯……你在哪兒?」
晴美拉開隔門。沒開燈,裡頭黑漆漆的。晴美踏進去尋找螢光燈的開關,光管閃動
兩三次才亮。晴美回頭張望,嚇得差點喊出來。
「哦哦,乖乖不要哭……」片山抱著哭泣的正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晴美那傢伙
在干什麼,說好馬上回來的。
片山實在不會哄孩子。嬰孩是非常敏感的,當他不滿意抱他的對象時,就會以哭表
示內心不快,想要換個使他安心的人。片山當然沒有這個本事。
「喂,拜託,不要哭了。」
這樣交涉,並不能令到嬰孩止哭,反而哭得更厲害。正當片山快要哭出來時,聽到
一個女聲說「晚安」。
「啊,玲子夫人。」片山松一口氣。
「正也怎麼啦?」片岡玲子微笑著說。
「妹妹把他塞給我,自此不知所終了!」
「那麼讓我來抱好了!」
「麻煩你。謝謝你的幫忙!」片山歎息不已。
「大概尿濕了……果然是。」
「那邊有尿片……」
「好的。」玲子用熟練的手法替正也換尿片。一到玲子手中,他就神奇地停止了哭
聲。
「孩子真是誠實又坦率!」片山苦笑不已。
「確實。是不是肚子餓了?」
「剛剛我妹妹餵他喝過了。」
「是嗎?看,多麼有趣!」玲子逗著正也玩,正也睜大眼睛開心地笑了。
「晴美一定覺得牽掛。真是遺憾。」玲子望著三浦晴美的遺照,沉重地說。
「是的。你沒跟你先生一起嗎?」
「外子有事外出,我趁出來時轉過來一趟……」
「哦。你家的美沙子呢?」
「附近有位熟悉的太太,我交給她代為看管。」
「那麼,能不能請你暫時照顧孩子?我妹妹遲遲未返,我想去看看……」
「不如讓我去吧!這裡沒人在,似乎不太方便。」
「請你留在這裡也一樣……」
「可是……山波和片岡家老爺會來,我怕單獨應付不來。」
「哦,說的也是。」
「你妹妹在哪兒?」
「她在那幢樓,十一層建築的最高一層。請你叫她趕快回來,好不好?」
「好的,我會轉告她。」
片岡玲子抱著正也離開了,片山頓時松一大口氣。肚子餓得頂不住,他抓起一塊壽
司就往嘴裡送。
「原來你在這裡,找得我好慘!」
片山聽到聲音,壽司塞住喉嚨,哽得眼珠翻白,好不容易才吞了下去。站在眼前的
竟是陰魂不散的田所久子。
「是你!」
「就是我呀。你一去不回頭,找得我好苦!」
「你強人所難呀!」
「不過,幸好知道你在這裡。」田所久子坐下來。
「你怎知道我在這兒?」
「搜查一科的人打電話到公寓找你呀。對方以為我是你妹妹,我就趁機問明你的下
落了。」
「原來這樣。你找我有什麼事?」
「還用說,我來找你還有什麼事?」
片山跳起三尺高。「我不會跟你一起生活的!」
田所久子噗嗤一笑。「傻瓜。我不是為此而來,以後也不再提的了。」
「那你來的目的是……」
「秀二郎的父親也會來,對不對?」
「對。還有其他關係人,你問這個干什麼?」
「我也是關係人呀!別忘了我和秀二郎有特別關係!」田所久子理直氣壯地說。如
此關係人,片山前所未聞。
這時,山波幸造帶村內來到。他一身黑喪服,滿臉沉痛之色。本來應該由他做喪主,
又怕死去的晴美不高興,只好由警方出面。
片山解釋說,驗屍展剖拖延了,還不能讓他把遺體領回去,他也不再生氣,只是木
無表情地點點頭。
接著,片岡義一在瀧川的陪同下出現。他是一副嚴肅的臉孔。
最後一同駕到的是片岡義太郎和倉持醫生。
「對不起,片山兄,麻煩你們多多。」義太郎低頭致意。
「不,沒什麼……我們把守靈儀式做得這麼簡單……」
「沒關係。」義太郎望著三浦晴美的照片,感歎地說:「晴美沒有宗教信仰。她常
說,在現實中,人間沒有幸福可言。這麼做對她也是好事!」
山波突然怒道:「你殺了我的女兒,還敢說風涼話?」
義太郎也氣了。「你還沒醒覺嗎?晴美之死,以致千造君之死,還不是因為你說要
找她才發生的?」
「什麼!假如十二年前你不誘拐我的女兒,現在她一定過著幸福的日子!」
「慢著!」片岡義一霍地站起來。「你想找碴兒訛賴我的兒子?」
「什麼訛賴!我說的是事實!」
「往口!」義太郎打斷他們。「休得在遺照面前無禮鬧事!」
山波和片岡不服氣地嗤之以鼻,不過總算不說話了。
「各位!難得有壽司有飲品,大家吃一點吧!」田所久子用輕松的語氣說。眾人呆
呆地望住她。
「這個女人是誰?」片岡問。
「你是片岡先生吧!我呀,我叫田所久子,是秀二郎的情人呢!諸多多指教!」
「哼!我家秀二郎會有這麼厚臉皮的女人嗎?」
「這是什麼話!」田所久子並沒有露出憤怒的表情,輕描淡寫地說:「你在跟你家
財產繼承人的母親說話呢!」
眾人聽了困惑不已,沉默片刻。
「你說什麼?繼承人的母親?」問的是片山。
「是啊,我懷孕了,懷的是秀二郎的骨肉!」
片岡呆住了。「亂講!」
「什麼亂講?你那位義太郎少爺不是放棄繼承權嗎?表示後繼無人。而我懷的孩子
就是你的孫子了!」
「怎知道那是不是秀二郎的孩子?」
「鬧上法庭你就知道了!不過,希望你現在就承認他。你會的,對不對?」
「義太郎!你願意被這樣三八的女人搶奪財產嗎?」片岡氣急敗壞地說。義太郎冷
冷地笑一下。
「這件事與我無關!」
「我家的孫子呢?」山波突然發言。「他在哪兒?」
「正也在……」片山正想說什麼時,義太郎打斷他的話。
這次目標轉向山波。
「你家的孫子?開玩笑!晴美不會把孩子交給你撫養的!正也會由我撫養,不用你
操心!」
「多管閒事!我的孫子當然由我撫養!」
「妄言妄語!女兒死了,你沒掉過一滴眼淚……」
「好了好了!守靈時刻請不要吵架!」倉持打岔道。
「可是……」義太郎似乎意猶未盡。
「現在不是談論財產或孫子的時候!」倉持責備他們說:「大家不是來追悼晴美之
死的嗎?」
被他這麼一說,大家不敢再出聲。
「刑警先生,我能喝杯啤酒麼?」田所久子說。
「啊,好。可是,沒有杯子啊!晴美她……請你等一下。」
片山走出聚會所,急忙走向十一層樓的建築物。到底晴美怎麼回事?而且剛剛玲子
也去找她了……
片山走到電梯前面時,剛好電梯下來,門一開,出來的竟是晴美,還有一個礙眼的
石津。
「咦,哥哥,你來接我?」
「怎麼去那麼久?還有你。」片山的眼睛變成三角形。「你們在上面干什麼?」
「我們在聊天,對不對?」
「對呀。現在是對話的時代嘛!」石津用往時的開朗語氣說。片山的嘴歪到了一邊。
「那麼,杯子和碟子……」
「在石津拿的紙袋裡面。對不起,累你久等啦。」
「我也餓了。」石津說。
「你也吃一份、那就一定不夠了!」
三人一同邁步走,片山突然省起。
「福爾摩斯呢?」
「大概在樓梯上玩耍吧!」
「哦,對了,片岡玲子呢?她說要去接你的。」
「真的?那就怪了,我沒看到她。」
「怎麼會!難道走迷了路?」
「不會吧,就在眼前。」
片山不安地仰首觀望十一層高的大樓。
「誰在照顧正也?」晴美問。
「就是……」片山說到一半,聽到聚會所傳來震耳的吵雜聲,混著「王八蛋」之類
的相罵聲。片山他們慌忙加腳步。
2
「你們兩個住手!」倉持怒喊。
山波和片岡正在扭成一團,嘴裡罵著難聽的話,又打又罵地亂戰著。
「加油,不能輸哦!」在旁聲援的是田所久子。
義太郎一臉鄙視的表情,遠遠旁觀他們大打出手。
「全是傻瓜,今晚是守靈之夜啊!」晴美氣憤地說。「石津,你去教訓他們一頓!」
「好!」石津露齒而笑,突然瞥見旁邊的啤酒瓶,拿起一支,用門牙一咬,蓋子就
開了。然後走到兩個搏鬥中的人身邊,像是舉行嚴肅的洗禮似的,當頭把啤酒澆上去。
「哇!你在干什麼?」
片岡和山波狼狽地分開來。
「我想讓你們頭腦清醒些!」石津說。
「好傢伙!」片岡颼聲撲向石津。石津至少是個警官,學過柔道,立刻敏捷地閃開。
說時近那時快,片岡朝正面的靈拒直衝過去。旁人還來不及阻止,他已著實地撞到
棺木上。接著簡單的組合台發出嘎拉嘎拉的聲響,棺材隨著傾倒下來。
「真是不像話!」晴美跑過去看。突然嚇得屏住呼吸。
棺材的蓋松開了。理應是個空棺,可是……
「棺材會動!」田所久子首先臉色變青。
蓋子掀開了。出來的不是吸血鬼伯爵,而是比吸血鬼更平凡,像個落魄失業漢的中
年男人。
「你……不是杉田嗎?」片山呆呆地問。
「他是誰?」倉持醫生問。
「他是縣警局的刑警,負責調查片岡公三郎和山波千造的案件。」
「不錯!」杉田從棺材裡出來,巡視眼前的一行人。「剛剛是誰碰跌棺材?」
「是我……」
「你是片岡義一吧!我以妨礙公務的罪名拘捕你。」
「拘捕我?」
「等一等!」片山對杉田說:「你躲在棺材裡邊干什麼?」
「還用說,聽取口供啊。」
「聽取口供?」
「我在暗中等候其中一個不小心洩露秘密的人!可是偏偏他來干擾……」
「等一下!你怎樣爬到裡邊去的?」
「我趁這裡四下無人時偷偷進來的。本來是想在棺材裡面安裝竊聽器,當我開棺時,
發覺裡面是空的。想想偷聽不如直接親耳聽見過癮,所以爬進裡邊去!」
「空的?片山先生,這是怎麼回事?」義太郎問。
片山再把趕不及領屍的事解釋—遍。
「怎麼,原來我們對著空棺守靈?」倉持愣愣地說。
「開什麼玩笑!」片岡義一憤然起立。「我走了!」
「這種情形下,自然不能守靈!」倉持說著率先走出去,片岡和瀧川跟著。山波粗
魯地叫了村內一聲,他們也拂袖而去了。
片山歎一口氣,對杉田說:
「這裡不是你的管區,你來插手未免太過份了!」
「你要我放手不管這件事?辦不到!」杉田羞紅著臉。
「不管妨不妨礙,我一定要把兇手捉給你們看!」
「你所要管的,只是公三郎和千造命案而已!」
「你把界限分得這麼清楚,不配做日本警察!」
「你……」
「總之我不會放棄!」杉田強調著,然後像參加閱兵儀式似的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他好像很生氣!」石津說。
「在我們家被哥哥打了一頓的關係吧!」晴美說。
「片山先生。」現場裡只有義太郎還沒走。「晴美的遺體在醫院嗎?」
「不,已經移到大學的法醫學病室去了!」
「晴美真的死了嗎?」
「這個……」
「我不信。」義太郎平靜而明晰地說:「晴美太不幸了。確實,就如山波所說,如
果我在十二年前沒有帶她離家出走,也許現在她可以過著幸福的日子。可是現實之中,
她的丈夫被殺,連自己也遭受殺身之禍……太悲哀了!」
義太郎的聲音有點哽咽。片山、晴美和石津一言不發地聽他說下去。
「她有獲得幸福的權利。不,周圍的人有義務使她幸福。可是……我究竟對她做了
什麼?是我迫使她走上悲劇的路!是我殺了她……」義太郎喘一口氣,頓了一下再說:
「所以,在我沒有見到她的遺體之前,我不相信地死了。原諒我,我在說傻話……」
「怎麼會呢?」晴美說:「我很羨慕你們兩個呢!你們各自男婚女嫁,還這樣為彼
此著想!」
「不……不是這麼美麗的故事!」義太郎搖頭。
「什麼意思?」
「是我拋棄了她!」義太郎說。
誰都無法開口。義大部的手交叉放在背後。走向面向大門的玻璃窗。
「我和晴美私奔後,生活愈來愈苦。她把一切都奉獻給我,到了這時候,愛情變成
一種重擔。我想過回故鄉,又不能夠。剛好這時遇到了玲子。」
對了,片岡玲子怎麼回事?片山突然擔心起來。
「晴美一點也不知道。她相信我,即使我夜歸,甚至在外頭過夜,她都不會懷疑我
在外面有女人。她這樣使我更難受……然後,玲子懷孕了。我不得不對她坦白一切,要
求分手。當然,晴美氣瘋了,她說要先殺我然後自殺,她拿著菜刀追我。結果,我還是
跟玲子在一起了。」
「你所說的眼睛美說的完全不一樣。」晴美說。
「是的。她是憑自己的毅力克服一切,然後嫁給三浦君。她是堅強地站了起來,我
對她充滿感謝。如果我發生不幸還說得過去,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做錯……」
「她好不容易有了幸福……」
「可不是嗎?嫁了好丈夫,生了孩子,終於幸福的日子來了,丈夫卻死於非命……
如果晴美就這樣死去,實在對她太不公平了!」
「我很明白你的心境。」片山點點頭。「不過,假如她還沒死,我當然知道。請你
不必過於期望!」
「我知道。」
「哥哥。」晴美有所發現。「正也呢?」
「對,我正在擔心。」
「你不能推卸責任!」
「不是的!在你們來之前。玲子夫人先來這裡,她把正也抱出去了!」
「玲子來了?」義太郎驚訝地問。
「你不曉得?我以為你早就知道的。」這次輪到片山大感驚奇。
「不。我曾問她要不要—起來,她說要照顧美沙子。」
「她說她把孩子交給附近的朋友看管。」
「大概改變主意了吧!」
「那就奇了。她說她去找晴美的。到哪兒去了呢?」
「我們到附近找找看吧!」晴美說。
「會不會先回家了?」片山問。
「那也應該交代一句才回去的呀!」
「說的也是。萬一玲子遇到不測……」
「不會的!一定是迷路了!這一帶的景色從哪個角度看都差不多的緣故!」
「還有,她也許不想見到山波和片岡家老爺子!」
「對,她曾經這樣說過。一定在外邊!」片山說。
「對不起,我能不能幫忙一起找她?」義太郎說。
「當然可以。一起走吧!」
石津依依不捨地望裡吃剩的壽司,最後才離開聚會所。
「玲子!」
「玲子女士!」
一行四個人朝不同的方向呼喊。四周一片黑暗,不是抱孩子散步的時間。
「玲子!在的話回答我!」
「玲子女士!」
四個人又聚集在聚會所前面。
「不在,看來多半回家了……」片山說。
「我覺得不對勁。」義太郎似乎大惑不解。「如果玲子來了這裡,應該會告訴我一
聲的。」
「如果她沒去石津的家,表示……」晴美抬頭望望那幢十一層高的建築物,突然說
不下去。
「哥哥……你看那邊……」
片山順勢往上望。那幢大樓是一梯三伙,其中三面是房間,一面是平胸高的扶欄,
一面向大馬路。片山仰頭望見的正是面對馬路這邊。在三摟的扶欄上,清清楚楚地浮現
一個探身出來的女人身影。
「是玲子!玲子!」義太郎大喊。
「她抱著正也!」晴美倒抽一口冷氣。
「玲子!你在那裡干什麼?快下來!」義太郎再喊。
可是,玲子完全不理不睬,也沒下來的跡象。
「她在干什麼?」
「我上去看看。」晴美邁步走向建築物。突然聽到一陣尖銳的「不要過來」,嚇得
馬上止步。
「玲子!你怎麼啦?」義太郎困惑地問。
「我想死!」
「什麼?」四人面面相覷。
「我要跟這個孩子一起跳下去!」
「不要亂來!」義太郎大城。「到底發生什麼事?」
「因為,我殺了晴美!」
片山等人懷疑自己的耳朵。
「玲子……真的嗎?」
「是的。因為,我不想讓她把你搶奪過去!」
「你在說什麼?」
「到了最後,你還是屬於她的,一直都是如此。即使你跟我結婚的時候、我生美沙
子的時候……也許你並不這樣想。但我知道。你只是暫時離開她,將來還是會回去的。
我是你的臨時避難所而已!」
義太郎呆若木雞似的聽著妻子的聲音。玲子的聲音是抑揚頓挫,單調而不帶一絲感
情,更加令人覺得攝人心魂和緊張。
「晴美結婚時,我才安下心來。這樣她就不能把你搶去了。可是,三浦先生一死,
你就說要把她和正也接過來住了!」
「那只是出於同情!」
「不是的!對你而言,晴美是獨—無二的人。而我這麼愛你,你只是同情我,可憐
我罷了!」
片山悄悄對晴美低語:「必須設法阻止她!她可能會跳下來!」
「嗯。可是該怎麼做?我怕過去反而刺激她……」
「我不願意失去你。」玲子繼續。「所以我才刺她一刀。可是後來愈想愈怕,我怕
萬一被你知道……」
「玲子!下來吧!我們兩個慢慢再談好不好?」
「不,沒有必要再談了。我要跳下去了!」
「不要!」
「我對不起小正也。可是,晴美在九泉之下一定很寂寞,我把孩子帶去她身邊……」
「她是說真的!」片山低語。
「總之必須進去裡面……」
就在這時,樓梯方面傳來嘈雜的相罵聲。
「出去!你這王八!」女人的歇斯底裡叫聲。
「你這臭婊子!」男人反唇相譏。
「他是剛才那個醉漢!」晴美嚇一跳。
玲子聽到聲音,突然往上看。
「是時候了!」晴美一推片山的背。片山跌跌撞撞地沖進大樓的大堂,踉蹌著爬樓
梯上去。
「我也去!」石津說,晴美制止他。
「不行!兩個人不在的話,她會發現的!」
「義太郎!」玲子回過臉來,「美沙子交托給你了!」
「不要,玲子!」義太郎狂喊。
玲子的身子探出扶欄外邊,臂彎裡的正也好像快要滑跌下去了。
「哥哥!快點!」晴美叫,片山正從二樓上三樓。
玲子已經跨在扶欄上。裹在娃娃連身服裡的正也,從她的臂腕跌了出去。
「哇!」晴美發出恐怖的驚呼,然而奇跡似的,正也的身體垂在欄杆外邊,並沒有
掉下去。
「玲子!」義太郎大叫。
玲子不露一絲遲疑,一縱身就往下跳。
「讓開!」石津那高大威猛的身體撞開義太郎,往前衝去。玲子的身體直直掉下來,
被石津用身體擋住了。他們一同跌進樹叢裡,發出呼隆巨響,然後消失掉。
片山沖上三樓時,已經不見片岡玲子的身影。遲了!
「咦,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的前肢搭在欄杆上,身體夾在扶手的窄框中間,雙腳正吊在半空吧嗒吧嗒
亂動。片山奔上前一看,差點窒息。
原來福爾摩斯用它的銳齒咬住正也的連身服衣襟。所以正也的身體吊在外惻。
「福爾摩斯!你沒事吧!」
片山彎下去撫摸它的身體。如此一個小小身軀,居然撐得住一個嬰孩的重量,可謂
神奇。
「福爾摩斯,不要死!我馬上叫救傷車來!」
救傷車前不肯送貓進醫院?片山遲疑一陣。不管那麼了,即使用槍威脅,他也要把
福爾摩斯送去東大醫院的貓外科!
「哥哥!」晴美在樓下喊他。
「來了!」片山右手抱起正也。左手抱起福爾摩斯,三步並作兩步沖下樓梯。
3
「怎麼樣?」栗原警長來到醫院的走廊,一見片山就大聲喊。片山坐在走廊的長凳
上,慌忙起身打招呼。
「聽說片岡玲子招供了?」
「嗯。不過只是說她殺了三浦晴美。」
「哦。其他案件深加追究的話,一定坦白供出罪狀。」
「她與其他案件無關。因她沒有殺三浦真或片岡秀二郎的動機。」
「是嗎?那真遺憾。」
「現在還是神志不清,不過性命保住了。當她跳下來時,石津在她下面擋住。」
「石津是不是目黑警局的刑警?」
「是的。」
「真偉大!我們就以殉職處理他的後事吧!」
「警長!石津並沒有死!」片山慌忙解釋。栗原有個壞習慣,願意把活人當死人看。
「他只是折斷左手和左腳骨,受了重傷,要住院兩個月,幸好當時跌在樹叢堆裡。」
「吉人天相啦。聽說嬰孩也危在旦夕?」
「福爾摩斯救了他一命。它故意把身體擠進狹窄的降縫中,得以支撐嬰孩的重量。」
「的確令人欽佩,給它一個警察總監獎吧!」
「我想它本身比較喜歡鰻魚!」
「那就買最好的送給它!」
喵一聲,福爾摩斯已經跑到片山腳前坐下。
「原來你什麼事都沒有哇!」片山歡呼一聲。
後面跟著的護士說:「替它照過愛克斯光了,沒有任何異常。」
「好極了,福爾摩斯!」片山一把抱起福爾摩斯。
「你呢?好像什麼都沒有嘛!」栗原問道。
「警長的意思是希望我折斷頸骨才好?」
「我沒說過句話!」
「我老早就提出辭職信了,而你……」片山開始埋怨時,福爾摩斯掙脫他的手,一
溜煙沖出走廊。
「福爾摩斯,你去哪兒?」
片山呱嗒呱嗒地跟上去,但見福爾摩斯追上一名正要搭電梯的男人,撲過去捉住他
的大衣。
「好啦好啦,我不走就是!」男人苦笑著回頭。
「倉持先生!你怎會來這兒?」片山迎上前去。
「只是有點不放心,所以來看看。」
「不放心什麼?你曉得片岡玲子跳樓自殺的事?」
「玲子跳樓自殺?不,我不曉得。」
片山扼要地把事情講述一遍,倉持聽了深深歎息。
「原來真的是玲子做的。」
「你知道?」
「我多多少少看得出來……」
片山盯著倉持說:「你好象知道什麼,可不可以告訴我?」
倉持緩緩地點點頭。「好的。該是說的時候了。」
「到底你們要我們來幾次?」片岡義一重重地坐在榻榻米上。
「重做守靈的事,前所未聞。」山波也在發牢騷。「況且,晴美的遺體還沒運回來
吧!」
「是的。可是有必要再召集大家來一次。」片山說。
這裡依然是聚會所的日本式房間。天色快暗下來了,前來聚集的還是原班人馬。
「先喝一杯再說。」片岡倒滿一杯酒。「義太郎,你也喝一點吧!」
「我不喝!」義太郎的眼光轉向外邊。
「關於一連串的命案,我有話說……」片山說。
「請說!」山波憤怒地指向義太郎。「殺我女兒的不是這個混蛋的妻子嗎?也就是
他殺死的!」
「鎮定一點!」片山說:「說到殺人,你們兩位的少爺都做了!」
「什麼?」山波和片岡異口同聲地說,臉色劇變。
「這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互相仇恨的兩個家族,他們的孩子卻彼此相愛,結
果選擇了死。可是,義太郎和晴美並沒有死,他們逃出來了。」片山飛快地瞥一瞥義太
郎。「當然,假如他們死了,世上的痛苦也就一筆勾銷,就像為愛犧牲的羅密歐與朱麗
葉一樣,可謂美好的結束。」
「我不是來聽你講莎士比亞的課!」山波說。
「請你安靜!」倉持說。
「可是義太郎和晴美活下來了,他們飽嘗勞苦與煩惱,就如羅密歐與朱麗葉,即使
結婚了,說不定相處下去,也會經常夫妻爭吵和發展婚外情。」片山望望山波和片岡,
接下去說:「這次的事件開端,起於片岡公三郎和山波千造的死。謎團在於他們應該是
互刺而死的,但是刀上沒有指紋。因此產生他們是遭人殺害的疑問。」
「對呀。那是……」山波的話被片山打斷。
「實際上,他們確實是互刺而死的。」片山說。
「那麼指紋呢?」片岡問。
「他們自己擦掉了。」
「什麼?」
「在互刺之前,他們先把指紋擦掉,然後用襯衣的衣擺裹著刀柄,互相刺死對方!」
「等一等。」山波說:「你是說他們一同自殺?」
「正是如此。」
聽了片山的話,大家都愣住了。
「羅密歐與朱麗葉。」晴美喃喃自語。
「是的。很諷刺吧,另外一對羅密歐與朱麗葉。可惜他們是男同性戀!」
「胡說八道。」
「你不可以詆毀我的兒子!」片岡和山波同時站起來。
「小煙千惠子說的。她親眼看到他們兩個互刺而死。可是為了女性的虛榮心,她捏
造說他們是為了搶奪自己而決鬥,殺死對方!」
「怎麼會……太豈有此理……」片岡呢喃著。
「這是事實。你們兩家互相仇視,可是他們兩個互相仰慕、知道你們絕不容許,因
此為情一同自殺。不過,他們知道一旦留下指紋,你們兩家又會互相拼殺,造成流血騷
亂,所顧以決定消去指紋。」
「公三郎太傻了……」義太郎搖頭歎息。
「那麼,秀二郎是誰殺的?」片岡問。
「我想,他是自然的心髒病發作而死的。」片山望望田所久子。「不是嗎?」
「我怎麼知道?」
「不過,用刀把水床割破。使他浸在水裡的是你吧!」
「我說我不知道!」
「說是謀殺又不對,說是心髒病發作也不確實。大概趁他喝醉酒的時候讓他跟女人
做受。然後弄死他,做成是謀殺的樣子。」
「為什麼這樣做?」晴美問。
「如果是謀殺,一定有兇手存在。從動機來看,首先是有人覬覦片岡家或山波家的
財產吧!這麼一來,涉嫌人物就是……」
「其他賸餘的兄弟!」
「不錯。義太郎先生最值得懷疑!」
「不是我做的!」田所久子重複地喊。
「可是,晴美女士的情形卻說不過去。」片山繼續。「千造已經死了。要使殺人罪
名的嫌疑加諸於晴美女士身上並不容易。」
「為什麼要這樣做?」
「等一等。」片山制止晴美。「這麼一來,唯一的辦法是殺掉晴美。但是萬一失手
被捕豈不糟糕?因此兇手選擇叫玲子殺晴美的方法。」
「是誰叫她……」
「兇手很早就暗示玲子說她患了重病,讓神經質的她信以為真。加上玲子覺得結了
婚沒呈報戶籍,產生妻座不保的不安情緒,又有人挑唆她說,義太郎又想回晴美身邊,
她更加深信不疑了。」
「所以刺殺晴美?」
「是的。她是個可憐人,暫時不會恢復正常的了。對兇手而言。正是求之不得的
事。」
「你說的兇手……到底是誰呀?」田所久子一邊喝啤酒一邊問。
「我知道。」晴美說:「一個能使玲子相信那些話,同時了解晴美和義太郎之間微
妙關係的人。」
「不錯。是我做的。」倉持醫生點點頭。
「不可能的。先生,你說的不是真的吧?」經過長長的一段沉默後,義太郎才開口
說話。
「事出必有因。」片山說。「從一開始就值得懷疑了。義太郎和晴美離家十二年,
一直放棄沒有尋找,為何突然間著手找尋他們?」
「那是因為兒子死了——不,在他們互刺而死以前,他們就派人來找的。」晴美說。
「是的。因為片岡和山波突然遇到某件事,不得不急著把他們找回來。」片山說著。
看著山波和片岡的臉。「可以告訴我,為了什麼事嗎?」
「不知道!」片岡慌忙移開視線。
「請你不要找借口賴我!」山波也忽不可遏。
「警方一查就知道了。」倉持冷笑一下。「不妨坦白招供好了。你們有了共同的姘
頭,希望她為你們生兒育女,可是你們世代仇視,無疑是莫大諷刺!」
「胡說。」
「應該沒有胡說。」片山點點頭。「你們雙方的原配都過世了,而女方卻要求說,
待孩子生下後,希望繼承遺產。這種情形下,失蹤的義太郎和晴美就變成眼中釘了。萬
一他們活著回來豈不累贅?後來,你們聽說他們沒死,而且在東京生活,所以打發瀧川
和村內到東京找他們。不料這時發生公三郎和千造互刺而死的意外,於是焦點一下子集
中在義太郎和晴美身上。不巧警方出面搜查,找到了他們兩位的下落。你們覺得請他們
放棄財產的話難以啟齒,而倉持先生捉住你的弱點。」
「最先找到他們的是我。」倉持說。「當然,我對片岡和山波之間的事了如指掌!」
「於是倉持提出條件說,如果你們想知道他們的所在,必須把相當的財產分給他。
倉持還建議,假如他們不存在了——即是死掉,或因謀殺罪被捕,那就天下太平了。你
們答應他的條件……」
「撒謊!胡說八道!」片岡怒道。
「我先去找秀二郎,發現他已死了。」倉持說。「死於心髒麻痺,他是自食其果。
不過,我希望造成是謀殺的樣子,好對片岡他們有所交代。我碰碰床墊,覺得觸覺有點
異樣,於是用刀割開來看,有水噴出來,嚇了一跳。我讓秀二郎全身濕透,故意留下謀
殺的嫌疑。」
「然後他挑唆玲子成功,迫她殺死晴美。」
突然大門打開,幾位刑警沖進來。
「倉持先生,還有片岡和山波先生,請你們一起走吧!」
片山站起來說。
「無法置信!」晴美目送巡邏車離開後喃喃自語。「人類是骯髒的動物,豬還比較
乾淨得多。你說是不是?福爾摩斯。咦。到哪兒去啦?」
夜間的住宅區寂靜無聲。晴美從聚會所走到出馬路的階梯時,確實福爾摩斯也一起
下來的。
「福爾摩斯,你在哪兒?」
四周都是花叢樹木,尋找起來費煞功夫。晴美邊走邊喊,不見回音,頓時焦躁起來。
「不管了!外面好冷啊!」晴美嘀咕著,打算回到會所裡,這才發現已經繞過階梯
的另一邊,從相反方向走反而更近。於是開始踱上斜坡路。
晴美覺得無法釋懷。假如倉持真是兇手,他為何不逃走,也不否認?如果他說的是
真事,干嘛老早就讓玲子以為自己有病?一定有什麼不對勁。
晴美來到會所的後門,正想踏過草地回到正門時,突然聽到腳底下傳來「喵」一聲。
「哇!原來是你!嚇死人了!」
福爾摩斯抬頭望望晴美,走到會所後頭,然後停住,回頭看著晴美,意思是「跟我
來」。
「什麼事?」晴美好奇地跟著走。室內透出的光線穿過玻璃門,照在草地上,正好
是那間和室房間外邊。
福爾摩斯悄悄地窺望內部。晴美也小心地瞇起眼睛往內竊看。
正面可以看到靈柩和晴美的放大照片。留在房間裡的只有片岡義太郎。倉持、片岡、
山波都被帶走了,瀧川和村內自然跟去,留下義太郎一個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田所
久子應該還在才對。
義太郎正在獨斟獨飲,晴美只看到他的背影。心想他一定痛苦極了!妻子是殺人犯、
被害人是心愛的情人……他的情況實在比羅密歐更絕望!
義太郎的背部在輕微顫抖,大概在哭泣吧!晴美想。
聲音隱約可聞。晴美懷疑自己的耳朵,他在笑!
是不是絕望到底的笑?不是。是一種十分愉快的笑聲。
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門開了,田所久子走進來。
「都走了?」義太郎問。
「嗯。真的被警方帶走了。放心得下嗎?」
「當然。要不要喝一杯?」
「好哇,奉陪。」田所久子端起啤酒,慢慢細嚼,心情舒暢地歎一口氣。
「我真不明白,那個醫生干嘛說出那樣的話?」
「他有責任感。當初是他把我和晴美送來東京的。」
「即使他招供出來,可是警方一調查,不就查出許多漏洞嗎?」
「縱使那樣,我有足夠的時間做我要做的事!」
「你要逃亡?」
「廢話!好不容易財產才到手呢!我還要收養晴美的兒子,山波家的財產,最終也
通通歸我了!」
「可是倉持醫生……」
「不必擔心。既然他那樣招供了,過後再改變口供,警方也不會信任他,而且沒有
證據,他奈我何?」
「話是這樣說……我還是不放心。」
「沒事的,交給我辦吧!」
義太郎把空杯子放在榻榻米上,伸手去拿另一瓶新酒,不意手尖一觸,酒瓶滾在地
上。義太郎扭過身子去拿。
事出突然,晴美來不及縮回頭,二人四目相投。
義太郎的眼睛睜大,晴美一下子彈跳起來。
「福爾摩斯,快逃!」
晴美轉身奔去。玻璃門打開了,義太郎握著酒瓶子沖出來,田所久子稍後跟著出到
外邊。
晴美一時想不起該跑去哪兒,先去石津的房間再說!進去把門鎖上就沒事了。
她想高聲喊,或是去派出所,可是後面追得太接近,她只好直衝大樓入口。電梯居
然停在地下。
晴美和福爾摩斯沖進電梯,按了「關」的扭,同時按「11」字鈕。電梯門慢吞吞地
關起來。
透過電梯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義太郎的臉。那麼善良的一張臉,曾幾何時變成一張
充滿殺意的臉,令人難以置信!
無論電梯怎樣慢,總比爬樓梯快吧!
電梯上到二樓,停住了。
「怎麼回事?我沒按呀!」
門開了。晴美急忙再按「關」鈕,門才慢慢關上。同時聽到樓梯口傳來匆忙的腳步
聲。
來到三樓,電梯又停住了。
晴美吃驚不已,看看電梯的警告書。
「為著防止罪案,自晚上十一時至翌晨六時為止,電梯上落每層均會停留並自動開
門。」
為了防範,每一層都停!
門關上的同時,看見義太郎出現在樓梯口!
「福爾摩斯,我們要一口氣沖出去!」
晴美側身躲在門邊。四樓。義太郎已經在等著了!
電梯安靜地停下來,門又開了。晴美把心一橫,一頭往迎面而來的義太郎撞過去。
出其不意之下,義太郎被她撞跌在地。不過,晴美也跌倒了。義太郎手上的酒瓶摔
破了。
義太郎抓起鋸齒狀的破瓶口對準晴美。同時,福爾摩斯往義太郎的臉撲過去。
哇然一聲大叫,義太郎的臉被抓,踉蹌後退。晴美沖下樓梯。田所久子從下面上來
了。
「三八——」田所久子舉起酒瓶就打。晴美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往她的腳猛踢過去。
兩人一同跌下兩三級樓梯。田所久子的手指扼住晴美的脖子。晴美喘著氣,奮力掙
脫她的手。
「不要動!舉起手來!」男人的聲音說。
田所久子慢慢松開了手。站在眼前的是持手槍的杉田刑警。
「你沒事吧!」杉田對晴美說。
「還好。謝謝你救命。他在上面……」
福爾摩斯出現。義太郎用雙手摀住臉呻吟。
「你躲在什麼地方?」晴美問。
「棺材裡面呀。我不死心!」杉田點點頭說。
「請你再到我家來,我要請你吃一頓豐富的晚餐!」
4
「情形怎麼樣?」晴美探頭進病房。
「晴美小姐!」被石膏固定在床上的石津見到她,喜出望外。接著看到跟在背後的
片山和福爾摩斯,禁不住失望的神情。
「快點好起來吧!」
「謝謝你。」見晴美在為他削蘋果,石津滿臉甜絲絲的幸福表情。「事情都了結了
吧!」
「嗯,完全解決啦。」
「那晚在守靈會上倉持先生所說的一切,實際上乃是片岡義太郎所做的吧!」晴美
說。
「那是倉持先生本身的意願,故意那樣說的。」片山說。
「為什麼?」
「倉持先生早已猜到片岡義太郎是兇手,但是巴望他能自首供出一切,因此假認罪。
可是片岡義太郎什麼也沒說。」
「原來這樣。害我差點沒命!」晴美埋怨著。
「那是預想之外的事。」
「至少應該事先告訴我一聲。」晴美聳聳肩。「仔細一想,能使玲子深信自己患病,
以為晴美要搶奪她丈夫的人,最容易做到的就是她自己的丈夫!」
「就是嘛。」
「結果是為了財產吧?」
「他不像三浦晴美那般意志堅強。出身紈胯子弟,很快就無法承受生活的壓力,開
始覬覦家中財產。直接原因起於公三郎和山波千造的死。他認為只要進行順利,不單是
片岡家,連山波家的財產也會歸他所有。」
「他如何與田所久子勾搭上的呢?」
「義太郎曉得秀二郎的公寓所在地,也許是倉持先生告訴他的,於是造訪秀二郎。
十二年不見,秀二郎自然大吃一驚,後來邀他喝酒慶祝。他大概從倉持先生口裡聽說過,
秀二郎酒精中毒,而且心髒不好。在他來之前,秀二郎已經陪他父親喝得七分醉了,很
快就醉得不省人事。然後,義太郎把他搬到床上,再把喝醉了的父親塞進衣櫃裡,打算
絞殺秀二郎。接著想起秀二郎睡的是水床,於是改變主意,改用刀子把水床割破,使秀
二郎淹在水裡引發心髒麻痺而死。當他做完一切,準備跑掉時,回頭一望,發現田所久
子站在門口。將一切看在眼裡。」
「田所久子本來就對秀二郎厭倦了,於是決定跟義太郎勾結……」
「他們大概有彼此同類的共鳴感吧!經過計劃決定合作謀財害命。首先,玲子變成
阻擾。因此久子設計謀殺玲子,並且安排得好像自殺一樣。」
「玲子不是自殺?」晴美睜大眼睛。「可是門匙——對了,如果義太郎是共犯,她
當然有鑰匙!」
「正是如此。」
「可是片山兄,門下貼的膠帶又怎麼解釋?」石津問。
「是這樣的。首先只要在門上貼好膠帶,出到外邊。然後從門上的洞口插過粗鐵絲,
把另一邊的膠帶壓到地面。」
「門上有洞口嗎?」
「那種公寓的門必然有的洞口——報紙箱!」晴美恍然大悟地打手指。
「不錯。」片山點點頭。福爾摩斯喵了一聲。
「怎麼?又是福爾摩斯看破的?女人真偉大!」晴美得意地說。
那天,片山到片岡義太郎的公寓觀察,思索有什麼辦法可以從內側貼到膠帶。當他
注視大門時,不期然地發現報紙箱的存在。
片山實驗了一下,先把膠帶貼在門上,接著產生問題了。報紙箱的內側是個掛箱,
下半部是蓋子,而且是往下開的。如果不把蓋子打開,即使用鐵絲插進去,只能抵達箱
子部分。若是箱子的蓋一直開著,當鐵絲彎曲著把膠帶貼在地面,然後拉出來時,蓋子
則無法關好。會不會是片岡義太郎隨後關好的呢?如此一來,他的舉動必然會引起倉持
醫生懷疑。所以一定是從外面把蓋子關好的。
正當片山盤起胳膊辛苦思索時,福爾摩斯抬頭盯著大門。然後……
「結果呢?又是福爾摩斯想到了?」晴美追問。
「原來門上還有另外一個洞。」片山沒好氣地說。
「是不是被蟲蛀開了?」石津問。」
「鎖匙洞?」晴美又問。
「不是。那種門的旋鈕在外側,內側沒有鎖匙洞的。」
「究竟是什麼?」
「鑲上凸鏡的防盜眼……」
「對!如果把凸鏡打破……」
「把凸鏡打破了,外表看不出什麼。再用尖物刺開一個洞,把一條繩子穿過去。事
先是利用兩條繩子,綁在蓋子兩端,一條從防盜眼拉出外面,另一條從報紙箱的洞口拉
出外面。從防盜眼一拉繩,蓋子就往上開,再拉另外一條繩子,蓋子就關起來了。事後
只要用力一扯,繩子自然拉出外邊,不留任何痕跡!」
「田所久子承認是這樣做的嗎?」
「嚇呆了。他們做過精密實驗,以為絕對不會看出破綻的。我們一看穿她的詭計,
其後她就什麼都招供了。」
「她一個單身女子,倒是做得出來!」
「玲子的身體本來就很弱。她當然勝任有余。當時,義太郎正想設法制造不在現場
證明,剛好倉持醫生上門來,邀他出去,變成最好的不在場證明。」
「可是玲子得救了,他們不得不改變計劃。義太郎有意無意地表示他想回到晴美身
邊……」
「對。玲子是個神經質的人,險些喪命變得更加神經質了。不知不覺地鑽牛角尖,
先殺晴美再自殺!」
「幸好托石津的福大難不死。其實,義太郎也不想正也被他弄死,他想收養正也為
子,將來分享山波家的財產。」
「殺死三浦真的也是片岡義太郎?」石津問。
「是的。如果他們兩個不死,他就不能收養正也了。當三浦真一死,刺激了玲子對
晴美的妒意。這是借玲子的手殺晴美的手段。」
「為何使用那種辦法?」
「首先他冒用倉持醫生的名字叫晴美出去,弄暈了她,再到店裡去。片岡義太郎其
實是個膽小鬼!」
「見血就暈?名叫義太郎的人都這麼窩囊啊!」
「有什麼好笑?總之,他不願意親自動手。那次是苦肉計,他去到店裡,發現三浦
在打盹,雖然事先預備好繩子和剃刀,還是不想直接下手。首先他想先用繩子勒死他,
見到櫃台後面的架子是寬的,也想只要從後面拉他就可以勒死他了。走到架子後面時,
看到冰箱,又發覺冰凍格的大冰塊,於是想到把繩子綁在冰塊上,使冰箱往前傾斜的辦
法。又怕這樣弄他不死,於是把帶來的剃刀用強力膠黏在繩子上,才用比較麻煩的殺人
方法。當他佈置好一切之後,自己跑到店外去觀看……」
「好殘忍的男人!」
「然後是玲子刺殺晴美。不過,片山兄,為何棺材是空的?」石津忍不住問。
「對了,請等一下。」
片山站起來,打開病房的門。倉持醫生推著輪椅走了進來。
「啊,晴美!你還活著啊!」
三浦晴美的臉色有點蒼白,清瘦了些,抱著正也對他們微笑。
「讓你們擔心了。」
「這是警長和根本兄的計劃。」片山苦著臉說。「說是宣佈晴美女士的死訊,使兇
手松弛防備之心。連我都被蒙在鼓裡,真不夠朋友!」
「他們怕你露出馬腳呀!」晴美笑道,然後望著三浦晴美。「你……沒事了吧!」
「嗯。」三浦晴美點點頭。「可惜做不成羅來歐與朱麗葉。其實,我也發覺義太郎
變了。玲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好可憐啊!」
「玲子女士的狀況如何?」
「精神方面受到很大的打擊。」倉持說。「要花一段長時間才能復原。」
「我會扶養美沙子長大成人,為了贖罪!」三浦晴美說。
「不是你的錯。」
「先生……那個人變得那樣壞,而我沒有能力阻止他,畢竟是我的錯。」三浦晴美
的聲音顫抖,眼淚盈眶。
「你要回故鄉?」
「不!」三浦晴美斷然說道。「我已經拋棄了故鄉,再也不回去了。」
三浦晴美和倉持離開後,片山深切地說:
「女人真是堅強!」
晴美接著說:「女人真悲哀!」
石津頓了一下,說道。「女人真了不起!」
晴美不禁笑起來。
「對了。田所久子為何找上哥哥?」
「那晚,片岡義太郎看到玲子帶著刀出門,他要讓我留在家裡,所以使用美人計,
叫田所久子來找我。」
「結果造成反效果。」晴美點點頭。「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義太郎有女性恐懼症!」
片山假裝沒聽見,問石津:
「對了,你曾半途失蹤,為什麼?」
「我知道。他以為是你刺傷晴美的。」晴美說。
「我?」
「那天我什麼也沒說,而你問我『她是不是被人刺傷』。所以石津誤以為你就是兇
手,懊惱了一陣子啦!」
「試想一想,我會是兇手嗎?」
「算了吧!對所有人懷疑是刑警的任務!」
片山沉著臉說:「好吧!看在這回你也立了大功的份上,福爾摩斯,送他一個吻作
為獎勵吧!」
「心領了,不妨請晴美小姐代勞……」
片山面色一變。石津慌忙噤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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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幕】
「我所懷念的家啊!」
石津一邊仰望那幢十一層建築,一邊誇張地說。
「太誇張啦!」晴美笑他。
石津扶著拐杖來到電梯前面。晴美、片山和福爾摩斯跟在後面。一個風和日麗的好
天氣。
「出院的好日子啊!」
大家都笑了。電梯來到,一行人陸續走進去。電梯開始緩緩地往上升。
「對了,有一點實在想不通。」石津說。「片岡玲子怎麼會從電梯消失了呢?」
「這要等她恢復正常才問得出來。」片山說。
福爾摩斯突然撲向晴美。
「哇!你干什麼?」晴美驚呼不已。
「喂,電梯停了。」
「剛才被它嚇得撞到按鈕上,變成每一層樓都停了。又不能取消不停……」晴美拍
一下掌。「我懂了!」
「懂什麼?」
「那個時候的電梯啊,原來福爾摩斯早就懂了!」
「怎麼回事?」
「那晚玲子闖進屋裡,剛好晴美不在房間,於是先把睡著的正也塞進壁櫥裡。當她
出來時,晴美回來了。見她手裡有刀,於是沖進電梯,玲子跟著追上,就在電梯裡面爭
奪起來。不知誰的身體在爭執中碰到按鈕部分,將所有梯數的鈕都按下了。」
「之後呢?」
「玲子當然想盡快下去,可是電梯每一樓都停。」
「可是,下來的速度一致……」
「速度一致!對,電梯一停,她立刻按『關』,一停就按。你們在樓下等,覺得速
度慢得不耐煩,其實,因為電梯是以一定的速度慢慢下來的關係!」
「但是她……」晴美依然不明白。
「她來到二樓時,聽到我們的談話聲,立刻出去,然後躲在附近。趁我們叫救傷車
來的時候跑掉了。」石津說。
「這樣,你們總算相信我的話了吧!」片山說。
回到自己的屋裡後,石津坐在沙發上,晴美卻在忙這忙那地走來走去。
「晴美小姐,不要緊的……」
「別客氣啦。哥哥今天不會發脾氣的,對不對?」
片山扭過臉去,遇到福爾摩斯的眼睛。
「真的?那麼,我希望繼續折斷骨頭,哈哈!」石津快樂地說。
福爾摩斯很俏皮地向片山打了一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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