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請。」 叫喚聲並沒有隱瞞厭煩的跡象。 起初是「下一位」,不知何時變成「下一個」,但說的人並沒察覺。 也不是沒道理,望月想。 任誰在這裡坐上一整天,跟那些幾乎還要掛口水的大學生面晤的話,都會厭煩起來 的。當然他知道,那是工作,對學生來說則是「生平大事」。 可是——從早上開始,到底面晤了幾百名學生? 望月連剛剛走出去的學生是誰也想不起來,包括名字、長相,以及自己怎樣評分的 事。 偷偷望一望左右其他科長們的手邊,發現整張評分表上面全是沒意義的塗鴉,不由 得苦笑。 「我叫三輪智子,請多多指教。」 女孩行個禮,走上前來。 面試官們稍微表示關心地坐直身子,是因為那女孩是前來面試的女生中最漂亮的一 個…… 也有人連忙調整領帶。望月苦笑。 首先必須由人事科長望月開口。 「呃,辛苦了。」望月稍微坐直。「你的名字——」 「三輪智子。」 望月看著手上的文件。 「三輪?『三個輪』?奇了。搞錯了。是不是次序放錯?」 「大概什麼人漏掉了。」鄰座的總務科長太田說。「算了,開始吧。」 現實的傢伙!剛才為止一句話也沒問.只是打瞌睡而已。 「你想進這間公司做什麼工作?」太田探前身子問。 但,好奇怪……手上確實沒有「三輪」這女孩的資料。搞什麼鬼的,真的! 「我想找人。」那女孩的答覆別開生面。 「找人?怎麼回事。」太田狐疑地問。 「我姐姐在這間公司做過事。」 聽見那句話,望月赫然。 「三輪……你是說三輪幸代君?」 「是。」她轉向望月。「姐姐自殺了。」 「嗯……遺憾的事。」 「那個三輪君?」太田彷彿想起什麼似的。「聽說自殺原因不明。」 「不,知道了。」 「你說什麼——望月皺眉頭。「可是當時——」 「我們受到恐嚇。說如果追查姐姐的死亡原因,家人也會遭遇不幸,沒法子,這才 說是『原因不明』的。」 三輪智子逐一地去看那些並排而坐的面試官的臉。她的視線很尖銳。彷彿在逐個逐 個地譴責他們的樣子。 「不過,我想知道真相。把姐姐逼死的是這公司管理階層的人。只有這點是明確的。 我想進來做事,然後找出那個人來。」 望月啞然。 「那麼……你是突然來應徵的?」 「是的。」 「即使突然這樣說……你說那種話,你以為我們會錄用你嗎?」 「我以為。」三輪智子泰然自若。「不錄用我的話,我會把姐姐的事情當丑聞告訴 新聞界。我想你們會很痛恨那個。」 望月等人面面相覷。 「你不是也在恐嚇嗎?」說話的是比望月年輕,卻幾乎滿頭白髮的會計科長武井。 「恐嚇是有權力的人做的事。」三輪智子說。「我什麼力量都沒有。假如你們問心 無愧的話,應該不會在乎我才是。」 面試官們啞口無言——所有困意不翼而飛。 三輪智子飛快地巡視眾人的臉。 「那麼,入社以後再見。」她站起來。「失禮了。」 她彬彬有禮地鞠躬,走出房間。 望月覺得,她是目前所面試過的學生中最有教養的一個。 「——嚇人。」太田說。『什麼玩意嘛?」 「可是,大家都明白她的心意吧。」 望月的話使太田苦笑不已。 「你對女孩子太友善啦——開玩笑!豈能接受那種人進公司?」 「對呀。何況她沒有依照正規手續申請。」對那種事拘泥的武井在做紀錄。「有啥 關係?給她不及格的評分就是了。」 「嗯……其他幾位呢?」 望月稍微探身去喊長桌子中另一端坐著的兩個人。 資料科長尾田和庫存科長鈴木不太發言。同樣是科長,跟其他三人比起來,他們缺 乏存在感。 「我們無所謂……是不?鈴木。」 「呃……」鈴木在發呆。 「那麼,可以吧,我們淘汰三輪智子。」望月說。 「當然啦。如果讓那種人進來,社長大概氣昏了。」武井在評分表內填寫什麼。 專注於會計的武井,做任何事都一絲不苟。 這時,房門開啟——大家連忙起立。 「坐吧。不用特地站著。」 話是這麼說,一旦社長突然走進來時,任誰都嚇一跳。 「辛苦你們啦,有沒有出色的人選?」 社長川元紀夫現年五十五歲。精力旺盛,經常在國外飛來飛去。 「很不容易。」望月回答。「還留下許多……」 「剛才走出去的女孩,不是不錯嗎?」 川元的話使大家困惑不解。 「社長,你說剛才走出去的……」 「在外面擦肩而過。有一股堅毅的眼神,那樣的眼神連男人也少見。」 望月等人對望一眼。 「社長,我們剛剛達成一致的意見——對剛才那個女孩不滿意。」武井說。 「為什麼?」 「我們不知道怎麼說……其一是在手續上,她的資料不在這裡。所以,她根本沒資 格前來應徵。」 「武井,我說了好多次的。」川元說。「你每次都被形式所困。入社考試,只要召 集到優秀的人才就行了。像你這樣拘泥於手續啦形式什麼的話,錯失了能幹的人才,公 司的前景才叫人擔心呢。」 「可是社長……」 「武井,你是說我不懂得看人?」 「不……」 「那就別埋怨了——望月,那女孩叫什麼名字?」 「呃……三輪智子。」 「三輪——智子嗎?好,就決定錄用三輪智子吧!」川元說。「好好幹活。」 立刻轉身離去。 暫時誰也不開口。 「怎辦?」太田說。 「社長會諒解的。只要向他說明我們為何不錄用那女孩的理由就好了。」 「怎樣?武井兄。你也知道社長的為人吧?一旦他說出口——」 「誰也不能阻止。我懂。可是——」 「請問——」擔任總務的玉本探臉進來。「可以讓下一個進來了嗎?」 太田對部下發牢騷:「都是你!隨便把閒雜人放過來,搞成這樣……」 「啊?我是剛剛來接班的。」 原來如此。望月微笑說: 「算了。沒時間啦。讓下一個過來吧。」 「是。」 門暫時關上,面試官們歎息連連。 尾田和鈴木依舊一言不發。 2 「晴美!」 聽見喚聲,片山晴美停步,環視四周。 「大概聽錯了……」 可能是另外一個「晴美」。 晴美正要繼續過斑馬線時,被人「彭」的拍肩膀。 「啊,沙百合!」她看到學生時代學友的臉。「剛才是你叫我?」 「對呀。晴美居然裝作不知道。」 「我以為——咦,判若兩人啦。你做了出色的辦公室女郎啦。」 「還好啦。」 穿上時髦制服的加山沙百合,手裡拿著錢包。 「我現在去吃午飯。一起如何?」 「好是好……但一點多了啊。」 「我負責中午班的值勤,從現在起午休。」 「那就奉陪了。」晴美點點頭。 並非閒著沒事幹,但不急。 沙百合和晴美走進馬路邊的咖啡室,叫了午餐套餐。過了午休時間的關係,店內很 空。 談話很愉快,從近況報告到朋友間的情報,不知不覺過了三十分鐘,彼此連何時把 午餐吃掉的也沒察覺。 「對了,晴美,你哥哥是刑警吧。」 「嗯。沒有別的地方肯請他嘛。」 「怎麼說這種活!」沙百合笑。突然望望外面。 「哎,看,那部車。」 一部大型的客貨車正靠向對面大廈前停下。 「好大的車子。」 「你看你看,誰下車了?」 「你說什麼?」 晴美好奇地注意那大房車。車子靜靜地開走了,那裡站著一名跟沙百合穿同樣制服 的女子。 「你公司的職員?」 「對。同期入社的。很了不起吧?」 「可是……」 「那是川元社長的車啊。」 「換句話說——」 「她叫三輪智子,謠傳她現時是川元社長的情婦,這樣子一起吃午飯嘛……也有時 不光吃午飯啊。大家都說,那部客貨兩用的房車,是酒店的替身呀。」 晴美困惑了。 「即是說——大家都知道?」 「當然。好大的膽子啊。那樣子午休回來後,她能若無其事地說句『遲到啦』,然 後對著辦公桌做事。」 「上司什麼也不講?」 「哪裡敢講她呀。因她是社長叫去『辦事』的嘛。」 晴美不說什麼,喝起飯後的咖啡。 假如晴美本身在那裡工作,見到三輪智子的舉止時,大概也會不愉快吧。可仔細一 想,縱使所有公司內的女同事都以她為敵,而她居然沒有刻意隱瞞,可見不是尋常之事。 「那個三輪智子是怎樣的人?」 「不曉得……我沒和她交談過。聽說她姐姐也在我們公司做過事,但自殺了。」 「自殺?」 「畢竟不普通啊。」沙百合說,問旁邊的男同事。「哎,宏志君,你知道為什麼 嗎?」 「片山兄。」 肩膀被人用力猛搖的片山嚇得跳起來。 「石津!趴下!地震啊!」 「到了。」石津內疚地說。 「哦……」 巡邏車停了。 在前往案發現場的途中,片山睡著了。 下了巡邏車,河風吹來,涼颶颶地撫摸他的臉。 「在哪兒?」 「那一帶吧。」 被燈光照亮的是河堤上面。 河堤上,形成一條散步道。其中有蓋著布的屍首,幾名男子圍站在那裡。 「搜查一科的片山。」片山上前打招呼。「你們都是一夥的嗎?」 四名男子互相對望,一名白髮男性上前說;「那就由我做代表——雖然我是後輩。」 又不是叫他帶頭喊乾杯,好奇怪的人,片山想。 「我們是『K商事』的職員。在這裡——」他望望地上用布蓋著的東西,「倒在這 裡的鈴木也是同公司的職員。」 「他叫鈴木嗎?」 片山彎下身去,掀起白布,假咳一聲。 大概被人厲害地敲擊後腦吧,頭殼完全凹陷下去,血凝固了。那可不是片山願意看 太久的光景。 「他叫鈴木卓郎,是庫存科長。」 「原來如此——是怎麼回事?」 「今天我們有科長會議——噢,在這裡的全都是K商事的科長。儘管我的能力有限 ——」 「那個不必……」 「嗯。我們五個人吃飯,當然也喝了一點酒。回家的路上,我們想被風冷卻一下有 點發燙的臉,於是決定來這河堤上散散步。來到這一帶時,鈴木說他有點不好服。我們 擔心他,但他說沒啥大礙,很快就追上來的,叫我們先走,於是我們就放慢下來先走了。 可是,走了一百米左右,偶然回頭時,見到有幾個人在這附近互相扭打的樣子。我們大 吃一驚,趕快跑回來。」 「然後,就變成這樣?」 「是——鈴木就以這種悲慘的狀態倒在這裡。」 「那些人呢?」 「他們發現我們跑回來,都跑啦。假如我們提早發現就好了。」 「怎樣的傢伙?人數有多少?」 「那個……周圍實在太暗了。況且街燈都隔老遠才有一盞。」 「什麼也看不見?」 「大概有……三個人左右,我想。」 「我覺得是四個。」禿頭的男人說。 「是?我看不清楚。」 不管三個或四個,都不成為什麼線索,沒啥差別。 「有沒有什麼頭緒?關於鈴木先生受襲擊的事。」 「沒有……他受到所有人愛戴,是個能幹的科長,不可能與人結怨的……」 這回說得又像喪禮的悼詞。 片山不認為這位科長在為鈴木的死哀歎。 「以上,報告完畢!」那男人行個禮。 就像會議的演說一樣。片山有點驚訝,同時為鈴木的死覺得同情。 「K商事?」晴美睜大了眼。「那不是沙百合的公司嗎?」 「你知道?」 「也不是知道……詳情請問可以信賴的當事者。」 「別賣廣告好不好。」片山攤開便條。「擔任說明的是會計科長武井,其他在場的 三個是尾田、望月、太田。」 「全是科長?」 「被殺的也是科長。五個全齊。」 「簡直像小說《白浪五男》似的。」 「沒那麼瀟灑。」片山開始吃晚飯。「福爾摩斯呢?」 「喵。」 「怎麼,你在那裡呀。」 一只毛色發出光澤的三色貓,在片山的桌子背後的椅子上蜷成一團。 「會不會發生謀殺案?」 「起碼有過自殺案啦。」 「什麼?」 聽晴美轉述了有關三輪智子的事時,片山問:「知不知道她姐姐自殺的原因?」 「我沒問到那個地步。」 「奇怪了。一般來說,你會進一間使自己姐姐自殺的公司嗎?」 「說的也是。」 「通常一定避開的,假如特意挑選的話,理由何在?」 晴美探前身體:「哎,我幫你查好嗎?」 「你呀……趕快去找一份工作吧!」 晴美剛剛辭去原先的工作,目前正在悠閒地物色另外一份工作。片山最怕妹妹插手 殺人事件。 「噢,電話。」 晴美接聽。是那天在路上遇到的加山沙百合打來的。 「聽說鈴木科長被殺了,是真的?」 「嗯。家兄在承辦這宗案件,剛剛才回來。」 「啊。嚇人。鈴木科長是個安分守己的人,有時都忘了有他的存在。」 「那麼說,沒有被殺的動機?」 「起碼我沒頭緒。」 「哎,當時他是跟其他四名科長一起的啊。」晴美向哥哥揮手,叫他把條子拿過來。 「他們是尾田、望月、太田、武井。」 「哦……他們五個呀。」沙百合想了一下。「尾田是資料科長,也是個毫不起眼的 人。望月和武井嘛,好像有往上爬的野心。」 「太田呢?」 「他是總務科長,人面頗廣,卻不是精英類型。」 科長們大概想不到自己會被年輕的下屬「分級」吧。 「對對對。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告訴你,那個三輪智子呀,從明天起放有薪假而且 長達一個月!」 「竟可休假一個月?」 「新人嘛,年假是十二天。可是,社長說她非常動力,所以特別批准她一個月的休 假啊!氣死人啦!」 沙百合生氣,也是當然的…… 不知何時,福爾摩斯來到晴美身邊,豎起耳朵,大概在聽她們的對話吧。 「哎,沙百合。」晴美說。「我想見見那個三輪智子。」 「哦,我知道她的電話和住址。」 「告訴我。」 晴美記下來,道謝後,掛斷電話。 片山看看她記錄的條子,說: 「你認為那個三輪智子跟案件有關?」 「發生命案,而她突然拿一個月的假,你不覺得奇怪麼?」 「唔……」片山發現福爾摩斯也在看條子。「說起來,你的朋友怎知道鈴木被殺的 事?」 「對呀——而且,特地打電話來通知我有關三輪智子的事,還有住址啦電話什麼 的……好像事先預備好似的。」 「看來你的朋友也不是泛泛之輩哦。」 「不過,我想見見三輪智子。可以吧?」 片山知道,即使他說不可以,晴美也會去見她的。 「帶福爾摩斯去。她是保鏢。」 「石津也可以呀。」 「別提他。不然他真的會來啊。」 話一說完,傳來「呱嗒呱嗒」的上公寓樓梯的腳步聲…… 3 「我不走!」 踏入那幢公寓大堂的當兒,遇見一個大聲喊叫的男人,晴美停步。 那男的並不是對晴美大聲喊叫,而是站在中央鎖的門前,對著室內對講機大叫而已。 「拜託,你走吧。」女聲回答。「我現在不想見你。」 「為什麼?我——」 晴美假咳一聲。 「對不起,打岔一下。」她說。「如果談很久的話,請用電話。」 「啊……不好意思。」那青年搔搔頭。「——那麼,我走了,智子。我再來。今晚 我給你電話。」 說完,他從大堂走了出去。 「智子——是不是三輪智子小姐?」 晴美就這樣對著對講機喊。 「哪位?」 「我叫片山。我是家兄的代表——他是警視廳的刑警,正在調查鈴木先生被殺的案 件。」 隔了一會,回話說:「請。」 傳來開鎖的聲音。 那不是普通上班女郎住得來的高級公寓。 來到房間時,三輪智子已打開房門等著。 「咦,那是你帶來的貓?」見到福爾摩斯,她似乎很感興趣。「好美的貓咪。請進 來坐。」 房間不大,但小巧精緻。 晴美望著臉色有點蒼白的三輪智子。 「你好像剛睡醒。」她說。「我改天再來好嗎?」 「不要緊。有點感冒而已……」 智子沏了紅茶,在沙發上坐下。 「找我有什麼事吧?」 頓了一下,晴美說: 「是不是躺下來比較好?」 「啊?」 「必須暫時保持安靜才行,是剛才那位的?」 智子一直盯著晴美。 「不……他叫玉木,是總務科的人。他是我公司內唯一的朋友。」她笑了,立刻嚴 肅起來。「你竟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因為我也經歷過。」 智子有點意外。 「哦……我之所以拿一個月的假,是為身體的健康者想。」 「不久以前,我看到你從社長先生的車下來……是社長先生的?」 「他是這樣以為的。」 智子采取微妙的說法。 「是嗎?」 「你曉得我的事吧——姐姐幸代跟公司內的某位管理層人士相識。可是,對方是有 婦之夫——不光如此。」 「怎麼說?」 「盜用公款的事暴光了。可是,姐姐完全沒拿過公司一分錢。」 「那麼,有人嫁禍給你姐姐?」 「嗯——我想應該是說姐姐為了她所喜歡的對象而承擔責任,被冤枉了。然後,姐 姐在平交道上撞電車死了。」智子的臉泛起紅潮。「你想我可以饒恕那種男人嗎?」 晴美想了一下。 「問題是你姐姐怎麼想吧。」她說。「關於鈴木科長被殺的事,你怎樣想?」 「我想與我無關。」智子聳聳肩。 「你為什麼跟川元社長交往?」 「不是我主動的。我這次所以被雇,全因川元社長的一句話。」 「怎麼說?」 聽了智子述說有關入社考試的面試情形,晴美大感有趣。 「我也依樣畫葫蘆好了!現在我在物色下一份工作。」她笑。 「後來我聽社長說了,當時科長們十分為難。不過,因我做成跟社長很熟的樣子, 對他們形成壓力吧!」 「依你來看,哪位科長可疑?」 「不曉得……至少我認為不是鈴木先生。」智子說。 「怎麼回事?」片山對晴美的話覺得困惑。「為姐報仇?」 「對……只是覺得奇怪。因看不出她是無論如何都想知道誰是她姐姐戀愛對像的樣 子。」 晴美帶著福爾摩斯,來到哥哥片山所造訪的K商事。 片山正在會客室等候他們會議結束。 「你說三輪智子曾墮胎,肯定嗎?」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了。」晴美點點頭。「但不曉得對方是誰……」 「不是川元嗎?」 「我也想跟那位社長談談。」 福爾摩斯突然轉向會客室的門口方向。晴美察覺了,朝兄長做個手勢,自己則悄悄 站起來。 「殺死鈴木的兇手,還沒找到線索。那四個人的談話也有許多可疑之處。」片山用 同樣的語調說。 晴美「啪」的打開房門。 「嘩!」 在門外嚇一跳的是加山沙百合。 「沙百合,你在干什麼?」 「沒有哇……我聽說你來了,有件事想告訴你……」 沙百合兩手貼胸喘氣。 「怎麼回事?」 「你跟我來。」 沙百合先走,出了辦公室,來到儲物櫃房門前面。 「誰也不在。」沙百合看看左右。「剛才我外出,回來更衣時,聽見男性儲物櫃房 間那邊傳來唏唏簌簌的說話聲。」 「然後?」 「我沒聽見全部,只聽到『總之,先擺進鈴木那裡』、『這是好機會』之類的句 子。」 「知道是誰在說話嗎?」 「那個我知道,是望月和太田科長。」 「嗯。換句話說,鈴木科長的儲物櫃裡有東西啦。」 「我就是想通知你。」 「謝謝。」晴美拍拍沙百合的肩膀。 「這是儲物櫃的鑰匙。」玉木把鎖匙交給片山。「大致上,每個儲物櫃都能打開 的。」 「謝謝。」 片山打開其中一個有「鈴木」名牌的儲物櫃。 裡面有破成一團的毛巾、禮服用的黑領帶等雜物隨隨便便地擺在那兒。靠裡頭豎著 幾本筆記簿。 「是什麼呢?」 片山取出筆記簿。嘩啦嘩啦地翻閱一下,看來是錢銀的存取賬目。 「說不定……」片山說。 「跟那宗盜用公款的事有關?」晴美窺望。 「喵。」 福爾摩斯伸脖子看儲物櫃內,用前肢在擺筆記簿的架子,「咚」的留下腳印。 由於積滿塵埃,所以有腳印。 「沒錯。」片山點點頭。 「社長。」外面傳來玉木的聲音。「他是警務人員。」 「唔……」 川元紀夫的確是個令人感覺到他是「社長」的強硬派權威人物。 他走過來以前,對玉木說:「你回去做事吧。」然後轉向晴美。「你是片山晴美小 姐吧。你對三輪智子很關心,她很高興。謝謝你。」 「哪裡。」晴美搖搖頭。「他說你讓她拿了一個月的休假。真好哇。」 「我只能做到那個地步。」川元說。「其實我想為她做得更多的。」 「川元先生——」 他打斷片山想說的話。 「讓我事先聲明,我沒有跟智子上過床。我對她一見鐘情是事實。從她前來面試, 擦肩而過那一刻起。不過,我不知道智子交往中的對象是誰。」 「那樣你也不介意嗎?」晴美問。川元苦笑。 「到了這把年紀,我才曉得有這種戀情。」他說。「我也知道她為何進來這間公司。 我想幫她。」 看來這位社長是認真的。我行我素,卻有些地方很孩子氣,一旦自以為是就不計得 失的類型。 「剛剛從鈴木科長的儲物櫃找到這些筆記簿。」 川元接過筆記簿,嘩啦嘩啦地翻閱。 「這是……鈴木盜用公款?」 「大概不是。」片山指指架子。「請看。筆記簿是擺在架子的積塵上面的,明白了 吧?」 「原來如此。」 「即是說,有人故意把這些簿子放過這裡的。」 「為了做成是鈴木干的樣子?荒唐的傢伙。」川元皺眉頭。 「川元先生。」晴美說。「當時,你們沒調查是誰盜用的嗎?」 「那點我很後悔——因為她姐姐留下一封頂罪的信死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那時 期,公司處於危險狀況,大家都在拚命。」 「原來如此。」片山點點頭。「我們先檢查這些簿子的內容好了。」 晴美和福爾摩斯交換了一瞥。 對——是沙百合說的。 如果相信她的話,把這些簿子放在這裡的就是望月和太田了。 可是,晴美保持沉默。 她想,福爾摩斯一定贊成她的做法。 4 「真的沒關係?」尾田說。 「杞人憂天。」加山沙百合笑了。「交給我辦好了。來,去沖個花浴吧。」沙百合 和資料科的尾田科長,在一張床上相依偎。 旁人看來,大概是奇妙的組合吧。年輕貌美的沙百合,以及跟鈴木一樣毫不起眼的 尾田…… 老實說,尾田也有點受寵若驚。 「真不愉快呀,那個三輪智子!必須教訓她才行。」她從床上下來,披上浴袍。 「你呢?」 「我不洗了。」尾田搖搖頭。「假如帶著香皂味道什麼的回家的話,我老婆會—— 她的鼻子很靈的。」 「若是那樣,她早就發現啦。因我一直也塗香水的嘛。」 說著,沙百合走進浴室去了。 剩下尾田獨自瞼色轉白。 從浴室傳來花灑聲。 沙百合為何看上自己?尾田不由歎息。 尾田也知道,對沙百合來說,這是游戲,當然不是真心的。 可是尾田這樣想……萬一這件事露出去的話,自尊很強的妻子絕對不可能饒恕他。 說不定因此失去一切。尾田所以能進K商事,是靠妻子娘家的關係。 想到這裡,他覺得還是趁早了斷他和沙百合之間的關係比較好…… 每次見面時都這樣想,但每次都眷戀沙百合的年輕肉體而渾然忘我。 傳來叩門聲。 「什麼呢?」尾田下床,從地上撿起浴袍穿上,邊穿邊問:「什麼事?」 「對不起。」男聲說。「你房間的火災感應器被觸動了。」 「火災?」 「不,搞錯了的。若不停止的話。警報會響。萬分抱歉。」 「好吧。」 尾田把門打開。 開門的剎那,尾田才察覺,那是誰的聲音。 已經遲了。門打開,那人就站在眼前,高高掄起他手中的大鐵錘。 他來不及閃避,也來不及阻止對方揚起的手。 鐵錘敲破尾田的額頭,血水飛濺。男人推倒尾田,走進室內,反手關門。 第二下、第三下,鐵錘打在尾田的頭上。 一切發生在不過十秒鐘之內…… 沙百合關掉花灑,舒一口氣,拿起浴巾。 本來沙百合就喜歡熱水澡,這樣子淋浴也要弄熱一點,令自己有熱昏了頭的感覺才 罷休。 「沒事吧?尾田先生。」她喊。 剛才恐嚇他說自己塗香水,大概很受打擊吧?其實她好早就留意到了,並沒塗香水。 她用浴巾裹著身體,打開浴室的門—— 「尾田先生?」 尾田倒在地上。血水橫流,連浴袍都染紅了。 沙百合臉色蒼白地坐倒在原地。到底怎麼啦?這是—— 然後察覺——不是自己一個人。 手拿鐵錘的男人從門的暗處出現。 軟帽蓋住眼睛,戴面罩。豎起長大衣的衣領,戴手套。 不曉得是誰。 沙百合無法理解自己處於何種狀況。她渾身顫抖,口齒不清地說,「錢的話……手 袋裡有三萬元。全部給你好了。」 男人繞到沙百合的正面,重新握好鐵錘。鐵錘被血弄髒了,上面沾著尾田的頭髮。 「不要……你想怎樣?殺了我……也沒用吧——求求你,放過我。」 她不跑,也不曾閃避,只是坐在那裡顫抖。 男人舉起手中的鐵錘。 就那時候。 「嗨!」 傳來尖銳的叫聲。男人赫然回頭。 房門開啟。 「沙百合!」晴美喊。 福爾摩斯沖進來,瞄準男人的臉撲上去。 男人閃避的當兒,帽子掉了,鐵錘也掉在地上。 男人就這樣穿過晴美身邊,從房間沖了出去。 「福爾摩斯,算了,不要追。」晴美回頭時酒店職員說:「謝謝你。」 他請職員用主匙替她開房門。 「麻煩你,順帶幫我打—一0報警好嗎?」 「嗯……」 酒店的人仿若看見幻想似的注視地上的尾田片刻,終於慌忙走開去。 「晴美……」沙百合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來,穿上衣服。警員們馬上就趕到的。」晴美故意用譴責的語氣說。 「換句話說,你們沒見到兇手的臉。」片山環視室內。「留下鐵錘和帽子——唔, 成為破案的線索啦。」 晴美對仍在一臉懊喪的沙百合說:「如果要撒謊,也要有相當膽量才行。」他說。 「你說在儲物櫃房間聽到的對話,是假的吧。」 「晴美……」 「你事先應該試試看,在儲物櫃房間是不是真的可以聽到鄰室的談話。我們做過實 驗了,聽不到啊,除非很大聲。」 「對不起……」沙百合垂下肩膀。 「為何那樣子胡說?」片山問。 「是尾田……當我把晴美的事告訴他以後,他叫我那樣說的……」 「為了陷害望月和太田嗎?」片山說。 「可是,那樣做太單純了——是尾田叫你把簿子放進去的?」晴美問。 「把簿子放進儲物櫃的不是我!真的。我想也不是尾田。他沒那種膽量,他很膽小 的。他是那種只要工作到退休就行了的人。」 沙百合又抽抽搭搭地哭泣。 「是被擊殺的。」片山望望尾田的屍首。「殺鈴木的是同一個兇手嗎?」 「五位科長中,死了兩個,剩下望月。太田、武井啦。」 「晴美,剛才那男的帽子掉下時,可以看到他的頭吧。」片山說。晴美赫然。 「對!對呀!」 「太田是禿頭的,武井白髮,望月是普通頭髮——兇手的頭是怎樣的?」 晴美和福爾摩斯對望一眼。 「晚安。」晴美說。「可以進來嗎?」 「請。」智子點點頭。「發生了什麼事?」 「尾田先生死了。」 走向客廳的智子回過頭來。 「假的!」 「是真的。被殺的。跟鈴木一樣。」 「可是……是誰做的?」 「五位科長之中,死了兩個啦。剩下的三位中,吻合兇手形象的人是望月先啊。」 「怎會……可能是別人吧?」 「也許是的。不過,我來拜訪,是想請教一些事情。」 「幹嗎來找我?」智子反問。 「算了。」從深處傳來男聲。寢室的門打開,望月走出來。「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 在這裡。是不是?」 「嗯。」晴美點頭。 「不過,不是我做的,我承認智子和我之間的關係。可是,鈴木他們何以被殺?」 「應該看成是五人之中有幾個人跟盜用公款有關吧?」晴美說。 「鈴木和尾田嗎?」 「不。鈴木大概毫無關係。」 「可是——」 「鈴木是用來頂罪的上好人選。不起眼.即使不在也不造成太大的為難——殺了鈴 木,把證據擺進他的儲物櫃。手法太過單純,反而立刻露出破綻。」 「怪不幸的。他不是壞人。」 「可不是——智子小姐,知道你姐姐的情人是誰嗎?」 「不曉得……只是萬萬想不到……入社以後,我居然和望月相戀了。」智子看著望 月。「我戒備著的,反而被吸引。」晴美點點頭。 「我就猜到,你說要為姐姐申冤雪恨,卻提不起勁的樣子,我想可能是這個人的關 系。」 「是的。我害怕,萬一他知道了——」 「喂——你在懷疑我嗎?」望月皺眉。「我以為你相信我的。」 「那是不可能的。」』晴美說。「你有妻有子,起碼你為這件事欺騙了家裡的人。」 「你這樣講我也沒法子。」 「無所謂。我是明知故犯的。」智子說。「只是想到……姐姐也是這種心情的嗎? 想到這點,我就為報復的事遲疑了。」 「不過,因著你的出現,兇手有行動啦。」 「我覺得好像發生不必要的命案似的。」 「你不需要為那種事責怪自己。壞的是兇手——懂嗎?」 「嗯。」智子點點頭。「感覺輕松多了。」 「可是,到底是誰……」望月搖搖頭。 「智子小姐,可以請你幫幫忙嗎?」晴美說。 5 夜晚的辦公室裡,有小小的燈在晃動。 深夜二時,當然人影全無,燈都熄滅了。 有個小小的火光,在桌子之間一晃一晃地動著。 那人在目標中的桌前站住,開始拉開抽屜搜索,可是不能全部打開。 那人暫時又開那裡,走到另一科的桌子,撬開那兒的抽屜找出鑰匙。 把鑰匙插進目標中的桌子抽屜——抽屜打開了。 帳簿堆積加山。把它們逐本逐本拿到桌面,用燈照著,逐頁逐頁地翻。 然後——辦公室的燈「啪」的亮了。 「幸好我在監視你。」武井科長說。 「武井先生——」 「為何你不放過我?你姐姐庇護我,我一直很感謝她。而你——」 智子打斷武井的話。 「武井先生,即使我能忘記姐姐和你之間的事,我也不能饒恕你殺了鈴木先生。」 「鈴木?」武井笑了。「對這間公司來說,我是重要人物。沒人可以取代我。鈴本 呢?即使沒了他,誰也不為難。對嗎?我是為公司著想才那樣做的。」 「那是錯的。對鈴木先生的家人來說,他也是無可替代人物。至於對公司有沒有貢 獻,根本不算得什麼。」 智子從正面盯著武井看。 「假如你噤口不語,並辭職的話,我可以放過你。」 「我姐姐愛上的人竟然如此卑鄙,太可憐了。」 武井歎息。 「那麼……你將會跟你姐姐一樣,死於自殺。」他說。「我都知道,你和望月的事, 以及你墮胎的事——足夠理由自殺了。」 「我不會做那種事的。」 「從天台掉下來,算是自殺吧?喂,輪到你出場啦。」 武井說完,玉木慢吞吞地出現。 「玉木先生……」智子啞然。 「玉木有愛社精神。」武井說。「去,把這女的帶上天台,丟她下去。」 玉木蒼白著瞼看著武井。 「那種事……我辦不到!」他用沙啞的聲音說。 「什麼意思?」 「你叫我殺人……我——」 「喂!你已經殺了兩個人啦!事到如今還怕什麼。兩個或三個都一樣。現在殺了她, 一切就圓滿解決了,你也可以出頭啦。因為少了兩名科長,而望月跟她有丑聞。這是你 出頭的機會!」 玉木的額頭浮現汗水,他注視智子一會,然後大歎一口氣,慢慢走近他。 「玉木先生……你不可以。」智子說。「你也只是被利用而已,像我姐姐一樣。」 玉木站在智子面前,伸手搭住她的肩膀。 「快點動手。」武井說。 玉木——突然朝武井沖過去。 武井被玉木撞得向後栽倒在地。玉本騎在武井身上,兩手掐住他的脖子。 武井「吧嗒吧嗒」地舞動手腳掙扎。 「不要!」智子跑上前去。「玉木先生,不要!」 玉木驀地放鬆手力,離開武井。 「智子小姐!」 「玉木,那樣可以了。」智子說。 這時,片山等人出現。 武井爬起來,痛苦地喘氣。 「為何……不救我?」 「讓你吃點苦頭是應該的。」片山說。「石津,把這兩個帶走。」 武井霍地起身想跑——石津迅速擋在他面前,往他下巴一擊。武井暈倒在地。 「不必讓他受這種苦的。」晴美說。 「這是他的嗜好。」片山說。 「喵。」福爾摩斯表贊同。 「武井把尾田拉進來,盜用公款。」片山說。「擔任會計的武井如果一個人做太顯 眼了。尾田的資料科恰好是隱身衣。」 「於是才有必要殺了尾田呀。」晴美點點頭。「簿子擺進鈴木的儲物櫃的也是玉 木?」 「他有主匙,任何儲物櫃都能打開。很容易的事。」 片山等人的車子停在K商事的大樓前面,在等智子出來。 智子去呈辭職信——為了決心跟望月分手,她認為那樣做比較好。 「武井品行太壞了。他殺了鈴木,想把罪名推給尾田,但失敗了,連尾田也殺掉…… 大概殺人滅口吧。因為尾田可能會說出去。」 「啊,來啦。」 智子穿著普通的套裝,從大樓走出來。 「久候啦。」她向片山鞠躬。 「身體沒事了?」 「嗯。昨晚我和望月好好商量過才分手的。」 「那麼,我們送你回家吧。」 「回我自己的家。」智子笑說。 「喂,那部車——」 「啊?」 「是川元先生。」 一部大型房車駛近了並停下後,川元走下來。 「三輪君!」 「社長先生,承蒙關照——」 「我不允許。」 「啊?」 「我不接受辭職。」 「怎麼……已經交上去了。」 「不行。社長不接受,你不能辭職。」 「不管怎麼說,我辭定了。」智子說。 「不行!上車再慢慢商量好了。」 「怎麼……」 「放心。不止兩個人。」 當他打開車門時,「喵」了聲,居然是福爾摩斯探臉出來。 在片山等人目瞪口呆之際,智子已被川元的車載走了。 「福爾摩斯這傢伙!」 「那部車比我們這部舒服嘛。」晴美說。「我們也換一部客貨車如何?」 「住在車上嗎?」片山苦笑。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http://go.163.com/~yuzispy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