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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疑惑 | 第二章:瀑布 |
第三章:三名女大學生 | 第四章:河邊散步 |
第五章:請柬 | 第六章:機場 |
第七章:心跳 | 第八章:不名譽 |
第九章:黑色葬禮 | 第十章:嫉妒 |
第十一章:兩個吻 | 第十二章:仿〈怪盜〉 |
第十三章:孤獨 | 第十四章:圈套 |
第十五章:安慰 | 第十六章:歎息的樓梯 |
尾聲 |
【第一章:疑惑】 序曲 狗吠了。 當一隻在吠時,三三兩兩如回聲般的狗吠聲四處響起,在黑夜的空間裡交錯飛 竄。 失敗了,他想。 不應該有狗吠的──為何狗會吠呢? 吠叫的源頭正在迅速移動──牠正在追著甚麼人! 難道在同一個晚上,還有其他小偷潛入這間大宅? 他咋舌。竟然有人跟他一樣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 就在這一刻,保險櫃打開了。 他沒理會現金和股票,只把陳列在天鵝絨盒子裡的珠寶快速丟進事先預備好的布 袋,盒內的東西就只有事後再去確認了。 猛烈的狗吠聲調愈來愈高,大概是有人被追得走投無路,爬到樹上去了吧。 好像有人醒過來了,似乎要來看看個保險櫃。 他躲在沙發背後,幾秒鐘後房門急速被打開。 「被偷了!」有聲音說。「別讓他跑掉!」 好幾個腳步聲奔了出去。 看樣子是那名被狗追的失敗傢伙當了自己的替死鬼。 他從沙發背後出來,悄悄走出房間。 走廊上沒有人。 一口氣往前跑時──突然眼前的門被打開。 「發生甚麼事?」 一個年輕男人探臉進來── 幸好他及時靠到走廊的窗簾背後,才倖免被發現── 「有事發生。」那年輕男人說。「我去看看,你回房間去吧。」 房內有年輕女聲回應。 「怎麼了?狗在吠呢。」 「不曉得──總之,你回自己房間去吧。」 那年輕男人縮回房內。 他想趁這段空檔跑過走廊,但門是虛掩的,可能隨時有人進來。 遲疑之間,已經過了十多秒──他決定在此等候。 可是也不需要等太久,房門又被打開。 「沒問題。沒有人在。」 年輕人環視走廊,向房內喊。 「真的?」女聲問。 一個年輕女人探臉出來──他忍不住悄悄偷看那女人長成甚麼樣子── 「沒問題。趁現在趕快!」 「嗯。江田先生,你要小心。」 那是一個予人印象咯瘦、皮膚白皙的女人──與其稱之為女人,不如稱呼她女孩 更恰當,看樣子頂多才滿二十歲。可愛是很可愛,但眼神卻有著某種哀怨的神情,散 發著多愁善感的氣質。 從這處看,予人的印象並不深──就是那種乍看驟然引人注目,但視線一旦移 開,便無法記得起的那種臉孔。 她一面把襯衣塞進裙子內,一面匆匆忙忙他吻別男人。 「那我走了,小心。」 她向他所藏身的方向走過來。 他有一瞬緊張地屝住呼吸,身體緊緊地套住窗簾,僵硬地站在那裡。 但女孩像一陣風似的跑過,完全沒有發覺有人躲在那裡的樣子。 ──得救了。 大宅內,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看門狗吠叫的聲音方向,他才可以輕輕鬆鬆地走出 去。 實際上,即使他打開大門堂而皇之地走出去,大概也不會被盤問。 當然,他不會做那種孩子氣的事。 他在意的反而是身子被突然下起來的雨淋濕。 然而在真正下起大雨之前,他已經走到車子停放之處了。 「──好極。」和子開了車門說。「我聽見狗吠聲,很擔心啊。」 說話裡卻一點也沒擔心的語氣,這正是和子的作風。 「開車吧。」 在後座坐定後,他說。 和子開車不過兩三分鐘,他已換上西裝,搖身變為穩重的紳士。──他名叫久野 原僚。 這個名字以「富有的美術收藏家」廣為人知。至於本行──作為一個已有將近四 十年經驗的「專業小偷」而言,他的綽號〈黑貓〉也無人不曉。 在座位上放鬆自己,畢竟需要花點時間。久野原把雙手慢慢地又握又開地使僵硬 鬆弛。 「那些狗怎麼了?」 和子邊駛邊問。 田中和子──誰也不曉得這是不是真名──是久野原所信賴的部下,與他共事了 近二十年。 「天曉得。」久野搖搖頭。「有個冒失鬼潛了進去,被狗發現了。」 「那麼現在──」 「大概做了我的替死鬼吧。」 「可是他身上沒有珠寶……」 「警局大概會迫他招供吧,怪可憐的。」 久野原這回終於放心地笑了。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久野原──不,〈黑貓〉沉醉在完成一單工作時的解放感裡。 不過,這件「工作」並沒有結束。 把座位稍微傾斜下去打著呵欠的久野原,當時根本沒有想過事情才剛剛開始…… 第一章:疑惑 陽台的玻璃門靜靜地被打開,乾爽的風把「秋天」送進來。 樹木也逐漸脫去外衣,變得輕盈起來。 「老闆。」 多年的交往,從她的語調已猜得到她要講甚麼。 「你想說會感冒是不是?我馬上關起來就是。」久野原說。 「除此以外──」 「還有別的事?」 「有訪客。」 田中和子的嘴邊浮起笑意說。 「誰來了?」 「熊澤先生。」 意外的造訪。 「是否讓他進來──」 「當然。泡咖啡吧。」 「我馬上去。」 對久野原來說,和子始終是「寡言又能幹的老練助手」。 和子很快就把一名比她的身型大一倍的男人帶進來。 「突然來打擾,不好意思。」 那男人以跟他的龐大身體不相稱的語調,誠惶誠恐地說。 「咖啡……」 「不用了──不,謝謝。每次造訪府上,感覺都很舒服。」 熊澤想調整一下有點歪掉的領帶,結果反而把它弄得更歪了。 「幸好您在家,我以為您又去了外國。」 「遲些會出門一趟。」 久野原說著,悠閒的在沙發坐下。 「是嗎!嗯,真令人羨慕的生活呢,我們倒是完全──」他打住了。「不說了, 光是這樣說也沒意思。」 「今天有何貴幹?」 「關於八木家的鑽石的事,有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熊澤以一成不變的語調說──當然,身為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部,「犯罪」的話 題等於是家常便飯。 「八木春之介先生那裡好像被賊人光顧了,真是不幸。」久野原說。「不過,那 顆鑽石不是沒事嗎?」 「媒體是那樣報導的,我們也是這麼想──是當事人說『沒事』,我們才相信的 啊。」 「但其實──」 「事至如今,他才說真的被盜了。我們埋怨他現在才說,可是他一點也不理 會。」 熊澤苦笑。 「他想先把事情保密,然後想暗中買回來──是吧?」 「您說對了。真是的,我不明白他們那種人的想法!只要捉到犯人,就能免費拿 回來的東西,他們卻準備付出幾千萬、幾億的錢去買回來!」 「相信你也明白,時間才最重要──隨著日子過去,他擔心鑽石被賣掉,丟了自 己找不到的地方。」久野原說。 「我明白。可是我也有所謂的任務……嗯,我又忍不住發牢騷了。」 熊澤有點惺惺作態地說。 「對了,熊澤兄,為何來找我?」 久野原這樣問時,和子把咖啡端來了。 「──啊,好香!」 熊澤說出了心底話。 每天看到的不是犯罪就是受害者,對人充滿戒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這位年屆 五十的老練刑警,卻像小孩子般不失童心,率直地表示歡喜或感歎。 久野原很欣賞他這一點。 「──慢用。」 和子把咖啡杯擺在桌上。 久野原拿起自己的杯。 「和子小姐,你去看看儲物室的門怎麼樣。」他說。 「遵命。」 熊澤聽見了,說: 「打不開嗎?要不然,我來修理看看。」 「不不不,無須擔心。」久野原笑說。「來喝吧──和子所泡的咖啡是絕品。」 「可不是!如果搜查一課能喝到這種咖啡的話,疲倦的同事也會精神一振呢。」 熊澤慢慢地喝著自己的咖啡,接下來是一陣沉默。 他之所以對和子說「去看看儲物室的門」,意思是「在儲物室聽這裡的談話」。 在這裡的談話,透過花瓶底下安裝的偷聽器,可連接到儲物室中的接收器。 「──你不妨直說。」看好時機,久野原說。 「為何來找我?」 「嗯,其實……那件事想起來感覺並不妥。」 熊澤的臉色一沉。 「聽說在當場捉到小偷了。」久野原說。 「對,他被看門的都柏文犬窮追不捨,長褲的屁股部位被咬掉一塊,十分難 看。」 熊澤苦笑說。 「那麼,寶石呢?」 「他沒有帶在身上──大概交給了同黨吧。」 「原來如此。」 「那小偷我本來就認識。外號〈老鷹〉,不是怎麼了不起的傢伙。竟然潛入八木 的家宅,不合他的資格呢。」 「換句話說,他不是一個人……」 「我猜他在大宅裡有同黨。」 「那麼說,寶石也是由同黨下手的?」 「嗯,在周圍的調查中,並沒有發現可疑人物或車輛。」 「可是,那是半夜啊。」 「那倒是。其實──在八木家僱用的人中,有個姓江田的年輕人。名叫江田邦 也,才廿四歲……他負責照顧那頭看門狗,做些瑣碎的雜務,還兼任保鏢的工作。」 「那個叫江田的有可疑?」 「也沒有根據。」熊澤說。「只是狗發出吠聲,屋裡的傭人全都齊集時,只有江 田遲了出現。」 「原來如此。」 「是誰說的呢……『只有江田一個遲到』,慢慢就變成了『他是串謀者』了。」 「那可麻煩了。所謂的謠言,既不能懲罰也無法禁止。」 「那就是。我們也不知道會弄成這種局面。然後,當地警署突然傳召江田錄口 供。」 「是不是有點輕率?」 「嗯。只因那些謠言,令江田完全被當作犯人看待。當然警局沒有拘留他,當天 就放他回去了,但大宅的人全都斥責他是串謀者。」 「真倒楣啊……那麼,當事人呢?」 「他本來是個忍耐力很強的人,當然知道自己被懷疑了,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 但是似乎相當苦惱。」熊澤說。「──過了不久江田就自殺了。」 久野原有點意外。 「怎會這樣……有遺書嗎?」 「很短的字條。只有一句話:『不是我』。」 熊澤說到這裡停下,專心喝咖啡。 久野原也同樣默默地喝著咖啡。然後問: 「──江田這青年是怎樣自殺的?」 「他的僱主八木春之介有狩獵的嗜好。他就是用獵槍……常有的事。把槍口含在 嘴裡,用腳趾扣動扳機……」 「真是想也不願去想的情景。證實了是自殺嗎?」 熊澤不發言,一直注視著久野原。 「──是嗎?」久野原點點頭。「你之所以到這裡來,應該有原因吧。」 「襪子。」 「襪子?」 「對。為了扣扳機,他脫掉了鞋子。這是當然的,可是襪子依然穿在腳上。」 「原來如此。」 「的確,即使穿著襪子扣動扳機也不會辛苦。不過,既然脫了鞋子,通常不是順 手也會把襪子肌掉的嗎?」 「你產生疑問的,只是襪子那件事?」 「是的,當然單是這個並不能蓋過自殺的說法。今天的晚報也刊登了江田自殺的 報導,但有關這件案子的報導,恐怕是最後一次了。」 「即是說,要中止調查?」 「失竊的寶石,就只有等它在『黑市』出現了。」 「我明白你來找我商量的心情。」久野原說。 「不,與其說是商量,不如當我是發牢騷好了。上頭的意見很頑固,事到如今, 無論我說甚麼也改變不了。」 這真是一件怪事。 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部,竟然來找「小偷」商量事情。 當然,熊澤並不知道久野原的「本行」。不過,對於不做像樣的工作,卻過著優 閒生活的久野原,他大概覺得這是個有點來歷不明的男人吧。 然而,過去有好幾宗跟自己沒有直接關係的事件,久野原都有協助熊澤,多多少 少也幫得上忙。 熊澤對久野原心悅誠服,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久野原並沒有不高興。 「──嗯,他的自殺,倒為犯人製造了方便。但還不知道他和那個叫〈老鷹〉的 小偷有甚麼關連就是。」久野原說。 「對啊,即使江田真的是串謀──」 「不可能的。江田負責照顧看門狗,他應該有能力令狗不會吠才是──如果做不 到的話,他也應該會告訴同黨啊。」 「也有道理,的確是呢。」 「那名年輕人的事實屬不幸,卻輪不到由我來出頭。但假如知道那顆鑽石在黑市 出現的話,我會馬上通知你。」 聽了久野原的話,熊澤不住地道謝。然後閒聊一會就回去了…… 在門口目送他離開後,回頭就看到和子站在那裡。她是個走路安靜的女子。 「──聽見了嗎?」 「是。」和子點點頭。 「真奇怪。」久野原往客廳邊走邊說。 「江田就是當時那名年輕人吧。他之所以遲了去集合,是因為和那女孩子在一 起,他大可照直說出來。」 「那女的也一直保持沉默,這點也很奇怪。」 「即使沒想到他會自殺,也應該說出來吧……」 「也許在他自殺之後會有話說。如果她沒有出聲,就表示其中有不為人知的內 情。」 「這件案子真令人不安呢。」 「沒有必要再與這件事拉上關係了。」 「我明白。不過──」 「是關於那顆鑽石的事吧。」 「那個叫〈月之水滴〉。」 ──在八木春之介所擁有的寶石中,據說被稱為〈月之水滴〉的鑽石最有價值。 久野原即使不做事也有相當的積蓄,但以五十多歲的年紀也要潛入八木宅去,目 的就是為了〈月之水滴〉。 它如今落在誰的手中? ──在久野原所盜來的珠寶中,沒有發現〈月之水滴〉。 他初時時,八木可能把它藏在別的地點。但是到了現在,他才說〈月之水滴〉被 盜了。 然後,被懷疑是串謀的青年自殺了…… 久野原覺得有點不大好受。 畢竟不是自己偷的,久野原也不想被捕。當然其他的寶石都已經處理好了…… 「請別生起古怪的好奇心。」 和子有點擔憂地說。 久野原有時會忘記他的本行,一頭栽進事件裡,和子通常都會嘗試制止他。 「我知道了。」久野原微笑。「我已經五十八了──對自己的事很清楚。」 「那就好。」 「看看調查的進展狀況,事後才打算吧。」 「事後也不行!」和子斬釘截鐵地說。 「別發出那麼可怕的聲音。」 「我只是提出忠告而已。」 「我知道啦。說起來秋天是好季節,要不要去歐洲走走?」 「很少有呢。是真的嗎?」 「當然!」 久野原近來很少去看秋天的歐洲,他也很想去造訪一下久違的歐洲。 況且留在日本的話,當然會聽見有關事件的話題,令他在意也是理所當然。 索性離開日本一段時間…… 是的。五十八歲的老牌小偷,已經想到踏出這一步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瀑布】 每當小船大力地搖晃之際,乘客就會發出歡呼和笑聲。 細細的霧水噴過來──久野原瞇起眼睛,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瀑布水花拍入鏡 頭。 液晶畫面上,拍到了靠著岩石崩落而下的瀑布。 「我把大衣帶來了。」和子板著臉說。「他們根本沒說過會弄濕。」 「很快就乾的。」久野原停止錄影。「今年的水量好像很好。」 隨著小船靠近瀑布,水聲淹沒了談話聲。 震耳欲聾的水聲,有如連續敲打的大鼓。 ──在萊恩河的長流中,唯一形成瀑布的就是這個叫做沙夫豪森的地方。 說是瀑布,落差只有二十米左右,無法與尼加拉瀑布等相比,但以流動緩慢的寬 闊萊恩河來說,只有這裡有濺起白白的水花從高處落下,加上水量多,是相當值得一 看的雄壯景點。 「好冷!」 發出尖叫聲的是個日本年輕女孩。 在這萊恩的瀑布中央屹立著一塊大岩石,瀑布就在它的兩旁流下去。 平底的小船乘上了那塊岩石,看樣子可以直達岩石的頂部。 「小心走路!」 小船靠到岩石上,船上的二十名觀光客一邊留意濕漉漉的腳邊,一邊戰戰兢兢地 走下小船。 岩石的表面被挖成梯級,可以上到岩石上面去。 「拍照,拍照!」 發出歡喜雀躍叫聲的是三人結伴的女大學生。 「輪流拍吧!」 久野原和和子一起走上梯級時,其中一名女生走過來說: 「對不起!可以幫忙按快門嗎?」 「好的。」久野原把自己的攝錄機交給和子。「──那麼,要以那瀑布的水花為 背景嗎?」 「是的!」 梯級很窄,三人並排時,必須緊挨在一起才行。 「──要拍了。」 久野原看著取景器,捉住三名女孩在霧一般發出白光的水花中靠臉而笑的瞬間, 按了快門。 「慎重起見,再來一張。」久野原再按一次快門。「好了。」 「謝謝。」 久野原把相機物歸原主。 「是大學生吧?」 「對!」 「小心走路啊,每年都有幾個人失足掉下去沒命呢。」 「是嗎?」 三人瞪大了眼。 久野原等先一步上到石的頂處。 「──你說謊。」和子說。 「那才有夠緊張啊,好玩嘛。」 久野原俯視瀑布的水流,說: 「今年相當不錯,我們也拍照留念吧?」 「我來拍好了。」 這時,那三名女孩也走上來了。 「啊,我來按快門,兩位合照吧。」其中一名女孩說。 「那就拜託了。」久野原微笑說。 「好吧……」 和子似乎不太感興趣。 「太太請再靠向您先生那邊……」 和子聽了更加板起臉孔。 「笑一笑嘛。」 久野原低聲說。和子彷彿蛀牙作痛似地擠了個生硬的笑臉。 按下快門後,久野原說: 「謝謝。」 他從那女孩接過相機。 「別客氣,希望拍得好看。」 「我鄭重聲明。」和子說。「我不是這個人的妻子。」 「噢……是嗎?我就覺得太太您好年輕,真對不起。」 「不用道歉。」久野原笑說。 「我還以為你倆是夫婦呢。」 其他兩個也聽見了,隨聲附和。 「我也是這麼想!這麼說,難道是婚外情?」 和子瞠目,說不出話來。 「我說了失禮的話!──真的很對不起。」 替他們按快門的女孩說。 「不不,能讓大家以為我如此有魅力,實在榮幸。」 「要開船了,下去吧。」 說罷,和子迅速走下去。 「好心急的傢伙。」久野原向三名女孩點頭致意。「我先走了。」 「小心走路!」 久野原走到岩石下面停泊小船的地點── 他突然止步,抬頭望著岩石上面。 那三名女大學生,以晴空為背景,背光令她們的身影像剪影一樣。 「怎麼了?」和子在下面喊。「脖子轉不回來了啦?」 「來了來了。」 反正大家都是坐同一條船回去吧。 回程的小船沒有搖得太厲害,令人鬆一口氣…… 當然,那三人組也坐在船尾「嘩嘩」地嚷個不停。 「──您在看誰?」 和子用責備的眼神看著久野原。 「想起來了!肯定是。」久野原說。 「您借了錢給甚麼人嗎?」 「那女子──替我按快門的女孩,她就是那一晚,在八木大宅裡,從江田邦也的 房間走出去的女孩子。」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三名女大學生】 「早安。」 久野原拿起英文報紙,向餐廳的侍應點頭致意。 「早安。」 對方以漂亮的日語發音回禮並微笑。 田中和子在五分鐘前來了,座在靠窗的位子。 「早晨,睡得好嗎?」 沒有特別意思,這是每天早晨的招呼。 「有點睡眠不足。」和子回答,然後說聲「早安」 「給我咖啡。」他吩咐侍應。 「還要多拿一點嗎?美鈴。」 聲音使他回過頭去。 那三人組在吃著自助餐式的早餐,另外還叫了煮蛋。 「他們住在這裡嗎?」久野原說。 「就在隔壁的房間。」和子懶洋洋地說。「他們聊到半夜。」 ──身為大學生錢應不多,但卻投宿在蘇黎世最高級的B飯店。 瑞士有多不勝數的飯店,但這裡卻是蘇黎世最有格調的一間。 對於大學生而言,也許稍微奢侈了一點。 久野原先用早晨的咖啡清醒頭腦,然後起身去拿自助式的早餐。 「──啊,昨天謝謝你。」 對方發現了他。 她就是那名女孩子。 「竟然在同一家酒店呢。」久野原微笑。「年輕人真好,食慾也旺盛。」 「被人看到狼吞虎嚥還真羞家。」她聳聳肩。「──我叫島崎美鈴。」 「我叫久野原。難得有緣,可以讓我同桌嗎?」 「嗯,當然!」 ──就是這樣,久野原和一臉沒趣的和子加入了女大學生們的桌子。 「那麼說,你們還會留在蘇黎世?」久野原說。 「其實應該今天離開的。」島崎美鈴說。「約好在這裡碰頭的對象遲了一天抵 步,所以延後一天。」 「說起來,這是個很漂亮的城市呢。」另外一名女生說。 當然,其他兩個也給久野原介紹了。 一個是木村涼子。她是三人之中最愛鬧的,有張娃娃臉,冒充高中生也說得過 去。戴著圓圓的眼鏡,加強了那種印象。 她還說:「為何瑞士沒有迪士尼樂園?」 「到處都很早關門呢。」 接下來是「通宵達旦型」的關口友佳里。 「怎麼沒有像六本木或麻布那樣,凌晨三四點也有東西吃的地方?」 她好像習慣夜遊,在三人之中最像大人的樣子,體型也很「女人」,是個有華麗 感的美人兒。 「友佳里真是的,你不知道自己為甚麼來瑞士吧。」美鈴笑了。「即使埋怨瑞士 沒有便利店也沒用。」 「你們唸同一間大學?」久野原問。 「對,F女子大學。」美鈴說。 以女校來說,是傳統的名門學府之一。 「現在幾年級?」 「大三,我和友佳里都是。」木村涼子說。「雖然我不大像大學三年級生。」 「中三吧。」關口友佳里嘲笑一番。 「起碼說我高三好不好!」 「只有我大二。」美鈴剝著半熟的煮蛋說。「我是落第生。」 「美鈴來過瑞士一年,所以遲了。她的英語很流利。」友佳里在吐司上面塗了大 量的果醬。「真好啊。我也想去留學的,但我媽說,『你呀,稍不注意,就馬上溜了 去玩,去到那麼遠,誰知道你幹些甚麼』,就是這樣。」 「她說得對。」涼子點點頭。 「做母親的可不是白當的呢。」 身為母親的孩子也如此說,其他人也沒甚麼好說了。 三個廿一歲的女孩,發揮了叫久野原看了就覺得飽滿的能力。 「Gutendark。」(早安) 久野原向餐廳經理用德語打招呼的對象瞄了一眼。 那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個子德國人。不,可能是瑞士人,但卻一定是日爾曼族。 「老闆……」和子小聲說。 「嗯,我知道了。」 久野原也小聲回答,立刻加入三名女生的對話。 「──今天打算怎樣?」 吃完早餐,久野原邊喝咖啡邊問。 「購物!」 木村涼子和關口友佳里異口同聲地答,一同笑起來。 「你們倆個,旅程才剛開始啊。」美鈴苦笑。 「沒關係!沒有人會因買太多東西而生病的。」涼子說,和友佳里相視點頭。 看來在三人組中,惟獨島崎美鈴扮演著稍微「酷」的角色。 「──久野原先生,要不要一起去?」友佳里說。 「陪年輕女性去購物的話,我年紀太大了。」 「你給人添麻煩了啦。」美鈴插嘴。 「不,沒有這樣的事。」 「那就敲定了!半小時後,在大堂集合!」 友佳里下了「判決」。 「您真的要跟他們去嗎?」和子說。 「我也有地方要去。如果被拉著到處跑得太厲害的話,途中分道揚鑣好了──怎 麼樣?」 和子好像不大起勁。 「總不能把老闆放進狼群中去。」 「不是相反嗎?」久野原笑說。 「老闆,那名外國人……」 「嗯,他是珠寶商吧──我也聽到不太好的謠言。」 他來蘇黎世有甚麼要事? 「來到這種地方,請別做出驚天動地的事。」 和子立刻往壞處想。 「我是不會主動做甚麼的。不過,假如事件主動送上門來……」 「那一定是老闆自己招惹回來的。」 久野原假裝沒聽見,把咖啡一飲而盡。 「好了,不能讓女生等得太久,走吧。」 當他站起來的時候,櫃台負責人走進餐廳,環視內裡,然後向久野原的桌子走過 來。 「Excuse Me。」他用英語說。「MR.YAGI?」 久野原微笑。 「No。」他說。 對方道歉後離去── 「聽見了吧?」久野原對和子說。 「嗯,不過……」 「明白嗎?他說『八木』(YAGI)。假如八木春之介住在這間酒店的 話……」 「您認為不是偶然?」 「剛才的珠寶商和遺失〈月之水滴〉的大富豪出現在同一間酒店。而且,因涉嫌 偷竊而自殺的青年的戀人,跟另外兩名女大學生也住在這裡……不是很有趣嗎?」 「也許是毫無關係的『八木先生』呀。」 和子也不服輸。 二人走出餐廳,在回到各自的房間以前,一直談論著同樣的話題…… 「──Ya Danke schon!」(謝謝!) 掛線後,美津子說:「好像有訪客來了大堂。」 「是嗎?」八木春之介穿上晨褸,從大大的床走下來。「他會等吧?」 「我想會的……如果剛才電話響時按接聽的話……」 「先別管它。」八木打斷她。「假如我們飛撲去迎接的話,就會露出馬腳。他要 回去的話就讓他回去好了。對方要的是錢,一定會再來的。」 「不過,還是下去大堂看看的比較好……」 「你去看看吧。假如他還在等的話,就讓他等好了。」 在美津子要說甚麼之前,八木已經走進浴室去了。 美津子有點猶豫該怎麼辦。無論如何,總不能光著身子下去大堂就是了。 她趕快穿上衣服。從浴室傳來淋浴聲。 美津子其實想淋浴後才穿衣服的。不過,八木可不會為了那種事細心留意。 沒法子,待會才沐浴就好了。 她拿起房間鑰匙,走出房間,趕往大堂。 富田美津子──她是八木的「秘書」。 但也不單是名義上的祕書。從小因為父母的工作關係,她在歐洲生活好久,大致 上通曉英語和德語,也懂簡單的法語會話。 不過,美津子並沒有隱瞞她是今年七十歲的八木春之介的「情婦」的事。 廿二歲的秘書,七十歲的八木──身為八木家的當家,幾家企業的主人,八木春 之介卻並非一般七十歲的老人。 在這樣的旅行地點,早上一醒過來就向美津子挑逗──當然美津子沒有拒絕的餘 地。 ──酒店的大堂不像日本的酒店那麼大,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美津子環視大堂,卻沒看到「訪客」的蹤影。難道他回去了? 美津子往服務櫃台走過去,詢問訪客的事。 櫃台負責人也不清楚──應該在附近才是。 回頭一看,幾名上年紀的婦人走進來,在茶座那裡聊天。 美津子放棄了,準備回去房間,便往升降機走去。 一名西裝打扮的青年,從走廊深處走過來。大概上過洗手間吧,正把手帕塞進口 袋裡。 ──察覺時,美津子和那青年已站在幾乎面對面的距離。 「──姐姐?」那青年說。 「和彥……你為甚麼……」 美津子呆望著自己的弟弟。 「你和那傢伙一起來嗎?」 「你說八木先生?」 「連旅行也要跟著來?」 「我會說外語嘛。」 「不單是這樣吧。」 富田和彥帶著責難的語氣說。 血色從美津子的臉褪去。 「你想怎麼樣?我之所以必須待在八木先生身邊,還不是因為你所欠的債要他替 你清還的關係!」 「住口!誰也沒要求你這樣做。」 青年反駁她,聲音禁不住大起來,在安靜的走廊迴響。 「和彥,你現在住在哪兒?告訴我。」 美津子小聲問。 和彥猶豫片刻。 「一小時後,我在弗拉烏教堂。」 說罷,他半跑地走開了。 美津子在原地呆站了一會,終於放鬆下來,按了升降機的鈕。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河邊散步】 「這條河……」 島崎美鈴欲言又止。 「利馬河。」久野原說。 「噢,是嗎。」美鈴笑了。「我總是聯想到『石蕊試紙』。所以差點說是〈利馬 斯河〉呢。」 正是適合散步的好天氣。 雖然有點雲,但這樣才算是歐洲的典型天氣。 久野原等人從酒店沿著利馬河岸的道路而行。 「難得出來散步,不如先去弗拉烏教堂看看,然後才去班荷夫街吧。」久野原 說。 「甚麼時候去購物?」木村涼子問。 「班荷夫街是最熱鬧的街道,弗拉烏教堂的彩色玻璃是夏加爾的作品。」 「我在旅遊書上看過。」關口友佳里得意洋洋地說。「不過,我不知道誰是夏加 爾。」 「對牛彈琴!」美鈴笑了。 涼子和友佳里走在前頭,久野原和美鈴並肩跟在後面。最後面的是默默無言的田 中和子。 「──好寧靜,又有點蕭瑟,我喜歡歐洲的秋天。」美鈴說。 美鈴有另外兩個人所沒有的沉著大方。 「蘇黎世之後會去哪兒?」久野原問。 「不曉得。」 「不曉得?」 「這要看明天在此碰面的人而定。不過,我們是任由對方去安排的,不可以埋 怨。」 美鈴爽朗地笑了。 「──你所等待的是甚麼人?」 「我個人也不太清楚。」 美鈴的說法好奇怪。 「甚麼?」 「您覺得奇怪吧。」美鈴搶先說了。「來的是我舅母。她一直住在這邊,我們也 很少見面。」 「原來如此。那麼,她是因工作的關係而住在這邊嗎?」 「嗯。好像在從事美術品的生意買賣。」 「很高級的工作。」 「可是久野原先生也是──」 「多少有點緣份的關係吧。」久野原說。「──啊,那就是弗拉烏教堂了。」─ ─不是太大的教堂,裡頭卻有整潔舒暢之感。 夏加爾所描繪的彩色玻璃,用色頗深,在禁慾式的教堂中予人強烈的印象。 「來了好多觀光客。」涼子抱怨。 「我們也是觀光客吧。」 友佳里取笑她。 大家在夏加爾的彩色玻璃前面拍紀念照──由於沒有別的事情做,只好拍照。 「──涼子,要拍嗎?」 「我不用了。」涼子搖搖頭。「我想一個人在教堂裡走走。」 「涼子,真少有呢。」 被友佳里如此嘲笑,涼子反駁說: 「我偶爾也會沉思的嘛。」 「來,我幫你們按快門。」久野原說。「來到這種地方,就要當觀光客。擺架子 也沒意思。」 「對呀。」美鈴開朗地說。「哎,涼子也一起合照吧!」 她向涼子招招手。 「甚麼嘛……好吧。」 涼子嘀嘀咕咕地走回來。 「來,用彩色玻璃做背景吧。」久野原窺看取景器之後,對和子說:「──你也 來拍如何?」 「請別用那種好像剛剛才記起我的存在的語氣來說話好不好。」和子一本正經地 說。「我來拍吧。把您受女孩們寵愛得揚揚自得的樣子拍下來。」 「我倒不介意。」久野原按下快門。「──閃光燈沒有亮著呢,大概拍得很暗。 再拍一張,這回要用閃光燈了。」 「沒有閃光燈也夠亮的。」友佳里笑說。 「──好,拍了。」 久野原即刻又按快門。 閃光燈發亮的瞬間,教堂中同時響起有東西破裂的聲音。 久野原馬上就知道這是槍聲。在這種教堂中怎會有槍聲? 「嘩啊!」 發出驚呼的是日本觀光客。 「有人死了!」有人說。 「拿住相機!」 久野原把相機遞給和子,往聲音的來源飛奔過去。 「我沒事!」 倒在地上的「死者」坐起來。是個年輕女子。 「──我還活著!我沒事!」 那女子嚷著說,她想邁步走,卻呻吟不已。 「等等!」久野原捉住女子的手臂。「你不是受傷了嗎?──必須止血才行。」 「沒甚麼大不了的!別管我!」 那女子的聲音裡有點驚惶失措。 「你中槍了吧?若不護理,子彈留在裡面會死的。」 久野原在女子的耳邊用強硬的語氣說。 那女子看著久野原。 「──我知道了。」她歎息。「我不想招惹警察。」 「難道你準備就這樣回去酒店嗎?」 久野原悄悄鬆離他按住女子左肩的手。 「──不太嚴重,但有必要護理。和子。」 和子帶著一副「又不知在搞甚麼了」的樣子走過來。 「我把這個人帶去醫院,你陪小姐們去買東西吧。」 「我陪她去好了。」和子說。「若要脫衣服或是甚麼的話,我比較方便,而且要 買替換的衣服,否則不能回去酒店。」 「說得也是。」 「如果老闆去買女人衣服的話,別人會怎麼想──」 「明白了。就交給你去辦。」 在這種時候,和子比較冷靜,且有膽識。久野原對那女子說: 「有她陪你去就沒問題了。你會說德語嗎?」 「是的,我會。」 「好極了。那麼──用這個按住流血的地方。」 和子掏出手帕來。 「對不起……我和你們全在同一家酒店。」 「你怎知道?」 「吃早餐時,我見過你們。」 傷口大概很痛,可是那女子卻面不改容,久野原十分佩服。 在和子的陪同下,向教堂的人問到了附近的醫院地點──和子也能使用不太深奧 的德語。 不過,女子那種剛毅並不尋常。 「──沒關係嗎?」美鈴走過來說。 「嗯。田中陪她去就好了。假如警察來了,連你們也會被問長問短呢。」 「到外面去吧。」 「嗯。我手上沾了一點血跡,我想去洗掉它。」 洗手間在地庫。 久野原在洗手──確實被人用槍打傷了,但那女子卻一句也不提。 大概有不想被警察知道的理由吧。倘若她也住在那間酒店,也許還有交談的機 會。 當他用手帕搽了手,正要離開洗手間的時候── 「哈啾!」 聽見響亮的噴嚏聲,久野原嚇得轉過身來。 有人躲在廁所裡! 他咀咒自己竟然一直沒察覺。換作年輕時,他總會在進廁所時看看有沒有人在裡 面。 但在對方打噴嚏以前,卻完全沒有發出聲音,想必是故意潛身在此。 大概知道被發現了吧,廁所的隔門被打開,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 「──你是日本人?」對方說。 「是的。」久野原點點頭。「為何躲起來?」 「別開玩笑!」 男人從外套下面拔出手槍,對準久野原。 「很不冷靜呢。」 「現在上面在騷動吧。是我殺的!」 「你殺的?殺老鼠嗎?」 「你──」 「若是肩膀中槍的女人的話,她自己走到醫院了。」 男人愕然。 「肩膀中槍……真的嗎?」 「要不然,現在已聽見警笛聲了。不是嗎?」 「是嗎……」男人無力地放下手槍。「好極了!」 久野原突然想到了。 「你和那位女性,搞不好是兩姊弟吧?」他說。 「你怎知道!」 槍口又對準久野原。 「別這樣亂揮手槍。你和那位女性長得很像,一看就知道是姊弟。」 「我和姐姐很像?──是嗎。」 年輕男人似乎亂了陣腳,他把槍收起來。 「小時候,大家都這麼說。」 「你帶著那種東西四處走,萬一被警察捉到的話,不是那麼容易就會放你出來 的。我甚麼也不說,你把槍去到河裡去吧。」 「你……很鎮定。」男人很欽佩。「不是泛泛之輩呢。」 「你這麼說我也不會高興的──為甚麼開槍打自己的姐姐?」 「有很多原因。」他喃喃地說。「她做了我討厭的有錢人的女人。因此我告訴 她,我和她不再是姊弟了。」 「於是你開槍打她?」 「這與你無關。」他說。「再見。」 然後小步跑了出去。 「──『討厭的有錢人』嗎。」久野原喃喃地說。 他大概很愛那個姐姐吧,憑他那苦澀的語調便知道了。 突然,久野原想到了。 那位「姐姐」說她和久野原住在同一間酒店。 所謂的「討厭有錢人」,會不會是八木春之介? 若然如此,剛才的年輕人是── 久野原趕快跑到教堂外面,但已看不見那年輕人的蹤影。 「久野原先生。」島崎美鈴走過來。「剛才有個男人跑出來,他是……」 「不,沒甚麼。」他搖搖頭。「好了,讓你們等了很久呢。我陪你們去購物 吧。」 「如果很累的話……」 美鈴替他著想。 的確,為「購物」而豁出性命的女性,她們的精力是與別不同的。 久野原作了一個深呼吸,說: 「走吧!」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請柬】 「你在休息嗎?」 田中和子探臉進來。 「嗯……晚飯遲些才吃!」 久野原繼續倒在床上回答。 「跟年輕人交往好累吧。」 「只是我老了。」久野原歎一口大氣。「那女的怎麼樣?」 「我叫了人替她護理傷口。她好像告訴醫生,在工程現場被掉下來的東西打中 了。」和子說。「不曉得醫生相不相信,大概醫生自己也不想被牽連吧。」 「應該不是大不了的傷吧?」 「話雖如此,她已經算是個忍耐力很強的人了。」 和子好像對那女子有點好感。 「她叫甚麼名字?」 「我沒特別去問。」和子說。「好像叫做富田美津子──」 「八木春之介的秘書兼情婦。」 「您知道了?」 「我聽開槍的男人說的。」 和子並沒有太過驚訝。 「你竟還可安全地回來。」她說。「你要把我的名字加入您的遺囑後才可以死 啊。」 她這番話是認真的嗎…… 傳來敲門聲。 「久野原先生!你還活著嗎?」 門外傳來那班女生的「合唱」。 「又是那伙人啊。真是的……」 久野原下床去開門。 「──我們來接你的。」木村涼子說。 「接我?」 「今天把久野原先生拉得團團轉,為了表示歉意,我們請你去下面的咖啡室吃蛋 糕吧。」關口友佳里向他單眼。「美鈴已經把位子預備好了。」 「這樣真的不能拒絕呢。」久野原說。「不過,其實是你們想吃蛋糕吧?」 「真聰明!」涼子用指尖戳一戳久野原。「我們會製造機會給你和美鈴獨處的, 你來吧!」 ──真不明白她們在想甚麼…… 午後,明媚的陽光從雲層的縫間照進了咖啡室。 被「請客」的久野原只是叫了咖啡,三人組卻在吃著比在日本要大一倍的蛋糕。 「──我接到舅母的聯絡,明天早上會來到這裡。」美鈴說。 「是嗎?幸好今天去了購物呢。」 久野原慢慢從疲倦中回復過來,有點精神說話了。 「是那個女人呢……」涼子說。 富田美津子穿著套裝走進咖啡室,但手卻沒從袖子穿過去。 「──之前讓您擔心了。」她來到久野原面前道謝。「我的僱主說一定要來道 謝。」 八木春之介走進咖啡室。 三件頭的西裝,脖子上垂掛著白色的圍巾──白髮泛著光澤。 「──這位是久野原先生。」 美津子退到旁邊去時,八木鄭重地鞠躬。 「我的秘書承蒙照顧了。」 「在下是久野原。」 「我是八木,聽說你對這裡很熟悉。」 八木看看三名女大學生。 「看不出是帶領學生出來旅行的老師呢。」 「只是有緣相會而已。」久野原說。「若是方便,一起如何?」 「我有商務要外出。」八木說。「今晚有甚麼節目嗎?」 「回去睡覺而已。」 「那麼,在那之前願不願意參加一個不錯的派對?是一群買賣珠寶的朋友召開的 聯歡會,在距離此地不遠的大宅裡舉行。」 「我不太喜歡拘束的場面。」 「不不不,請以輕鬆的打扮來。全是商人的派對一點也不好玩,年輕的女人就只 有美津子而已。」 「秘書總不能穿得太過隆重。」美津子說。「──請這幾位小姐出席如何?」 「好主意──晚餐是免費的,也能看到珠寶的樣本。若是方便,請賞面出席 吧。」 「我們有空。」木村涼子立刻說。 「那就這樣決定吧。」八木的嘴角浮起笑意。「美津子會安排一切──晚上八時 開始,七時多美津子會在大堂恭候。」 八木點頭致意後,帶著美津子走出咖啡室。 「──哎呀呀。你們真的沒問題嗎?」 「不是很有趣嗎?」涼子說。「他沒說要交會費吧?」 ──過了一會,美鈴說: 「那個人……就是八木春之介吧。」 「你認識他?」久野原問。 「我聽舅母提過……他也是在從事珠寶買賣的工作嗎?」 「不曉得。」久野原把咖啡喝光。「那麼,我去籌措一下『踢死兔』吧。」 他站起來。 「踢死兔?他說普通打扮……」 「那是禮儀吧。」 涼子和友佳里的眼睛一亮。 「那我們也穿大膽的低胸晚裝吧!」友佳里說。 「那種東西,去哪兒找啊。」 美鈴苦笑。 「在這裡穿那種晚裝的機會也不少,應該有出租禮服的地方吧。」久野原說。 「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一定很稱身的。」 「但不可能──」 美鈴在猶疑不決時,涼子發言。 「穿穿看嘛,假如不合身才放棄好了。」 「對呀!」友佳里同聲說。「要不然,只有美鈴一個穿學生制服去如何?」 「哎……」美鈴也氣鼓鼓的樣子。「久野原先生,請帶我去出租禮服的地方!」 她幾乎在用命令似的語氣說…… 三人受到矚目,也的確是事實。 派對本身並不華麗,聚集的日本商人們多數有夫人作伴。然而當中年的女性都穿 著和服,各自穿看紅、藍、紫色晚裝的三名女孩就份外變得顯眼,營造了派對的氣 氛。 反而是踢死兔的久野原,以及樸素套裝打扮的和子卻只是在專心吃東西。 「──好多人和我拍照!」 木村涼子滿臉通紅地跑過來。 「你很好看。」久野原說。 「謝謝!這種打扮真是第一次呢。」 關口友佳里也歡歡喜喜地跟出席派對的「叔叔伯伯們」合照。 涼子嬌小玲瓏,她穿的紅色晚裝很可愛。友佳里是成熟氣質的紫色晚裝。然後, 美鈴是淺藍色的晚裝,予人高貴千金小姐的印象。 「──好熱啊。」美鈴走過來,歎一口氣。「我是不是有點醉了?」 「有點嫵媚也是好的。」久野原說。 「居然挑了這種晚裝。」美鈴苦笑。「上了他們兩個的當。」 一個人會猶豫的一步,有三個人就會互相煽動,結果就變成這樣大膽。 不過,久野原並沒有忘記這個美鈴在八木的大宅裡,從江田邦也的房間走出來的 事。 在她那文靜爽朗的表情背後,隱藏了甚麼東西。 「──久野原先生。」 富田美津子走過來。 「嗨,傷口怎麼樣?」 「已經沒甚麼大礙了,我吃了止痛藥,好睏。」美津子微笑。 「你也穿晚裝不就好了嗎?」 「不可能──社長不許。」 「八木先生嗎?」 「當然。」 「他不太有『社長』的形象呢。」 「他是個不按常規做事的人。」 「看上去好像是。」久野原點點頭。 「不過,你把那幾位年輕小姐們帶來,社長倒十分高興。」 「說是我帶來的,倒不如說是我被她們帶來的比較正確。」 久野原環視這間大宅,那天井很高,恐怕這裡是個有好幾百年的大廳。 「這裡是個怎樣的地方?」 「本來好像是貴族的公館。現在是出租給這種集會或派對做會場,然後像餐廳一 樣提供菜式。」 「原來如此,維持這些公館也不容易吧。」 美津子笑了一下。 「社長第一次踏進來的時候,也是這麼說。」 「老人家就是這樣,說的東西太過實在了。」 久野原笑了。 這時,通過麥克風的聲音在會場大廳響起。 「各位,久候了。」 「是社長呢,失陪了。」 美津子消失在人堆裡。 「請大家把帶來的寶石給大家欣賞一下吧,請往中央鋪上天鵝絨的桌子聚集。」 大廳的中央,擺著一張三米左右的四方形桌子。在那黑色鵝絨上面,已經有好幾 顆寶石發著或白或紅的光芒。 「那些都是我的部份收藏品。」八木說。「請大家把帶來的都放在桌面上。」 各人把拿出的皮革袋子反過來,各種各樣的石頭滾落在天鵝絨上。 「好棒!」 三名女大學生緊貼在桌邊,注視著那個光暈。 不愧是專家們,他們互相拿起石頭,舉到光下觀看,評頭品足地談論著。 ──久野原稍微後退觀望著。 「沒有被吸引嗎?」 不知何時,和子站在身旁。 「那要看在甚麼場所而定。」久野原說。「況且,若是十分貴重的東西,根本不 會帶來這種地方。」 「但在某種程度上──」 「當然,應當不是贗品吧……」 突然玻璃碎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回頭一看,準備把自助餐桌上的空杯收回去的 侍應,把玻璃杯打破了。 久野原飛快地看了一眼那名趕忙收拾碎片的侍應,眼睛回到天鵝絨桌子這邊。 涼子嘗試把展示的鑽石項鍊掛在脖子上,發出歡呼聲。 「年輕真好。」和子說。 「──剛才的侍應。」 久野原回頭去看,已經看不見侍應的蹤影。 「怎麼了?」 「剛才那侍應,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有頭緒嗎?」 「那是開槍打傷富田美津子的弟弟。」 久野原說著時,大廳的照明突然熄滅了。 「──稍等一下。」八木的聲音響起。「雖然這裡是家古老的大宅……但請別趁 著黑暗,把寶石放進口袋裡啊。」 黑暗中泛起笑聲。 「──嘩!」友佳里的聲音。「有人碰我的胸!」 「搞錯是寶石吧。」 八木這麼說,引起哄然大笑。 「非也非也,寶石可沒那種質感呢。」 有人說。 ──停電的感覺很久,其實不到一分鐘吧。 水晶吊燈亮起,大廳再洋溢著明亮的光。 「對不起。」八木說。「請大家繼續觀賞寶石,慢慢品嚐葡萄美酒及佳餚。」 「和子,回去吧。」久野原說。 「您覺得不舒服嗎?」 「有點疲倦。」 久野原尋找美津子。 美津子走進大廳來,久野原對她說: 「我有點疲倦,先行告辭了。」 「啊,真的嗎?那麼,我叫社長……」 「不用了,我是不速之客,別在意。」久野原鄭重地說。「只是那三位小姐,請 送她們回去酒店。」 「一定辦到。」 「那麼拜託了。」 久野原與和子走出大廳,到衣帽存放處領取大衣時,美鈴走過來。 「要回去了?」 「白天時走了許多路,覺得有點疲倦。」久野原說。「你們好好享受一下吧。」 「我不大喜歡這種人多的地方。」美鈴說。「卻又不能一個人先回去。」 「酒店再見吧。」 久野原點點頭,與和子一同往寬敞的大堂門口走去。 ──八木為接送客人而預備了小型巴士及好幾部計程車。 這時美津子趕了上來。 「我們剛剛叫了車。」她說。「坐計程車吧,我們會付車資的。」 「謝謝──那就不客氣了。」 大宅位於高台地,風大而寒冷。 久野原縮起脖子,與和子一同鑽上計程車。 「那麼,路上小心。」 美津子有禮貌地目送二人。 「──怎麼了?」和子問。 久野原一臉嚴肅,凝視著下坡的彎曲道路。 「甚麼事──」和子又問。 「剛才的停電,你覺得是偶然的嗎?」 「不是老闆您做的手腳吧?」 「我不至於跑來這種地方幹活。」久野原說。「不過,那絕不是偶然。」 「為了甚麼?」 「當然是為了天鵝絨桌上的寶石了。」 「但您不是說了嗎?不會有人把好東西帶來。」 「嗯,我想是的。不過,在黑暗中的確有人的動靜。」 久野原憑他敏銳的耳朵,聽見有人在黑暗之中行動,以及把桌上的寶石扒到一處 的聲音。 「在那種黑暗中,能在不碰到別人的情況下做那種事嗎?」 「也許碰到了。那女孩不是嚷著說『有人碰我的胸』嗎?」 「那麼──」 「不管怎樣也好,要在如此短時間內調換寶石,一定需要夜視裝置。換言之,一 定是有計劃的。」 和子擔心地說: 「他們邀請老闆您,是巧合嗎?」 「不曉得。」久野原搖搖頭。「不過,在這種地方被冤枉可受不了。」 「那怎麼辦?」 「有急事,要馬上回日本。」久野原說。 「明天最早的飛機嗎?」 「不,是今晚最早的飛機。」 久野原望著窗外的蘇黎世夜景說…… 走進酒店大堂時,久野原把櫃台負責人叫來。 會講日語的守門人立刻走過來。 「我有急事,想盡快出發。」久野原說。「房間費用照付好了。」 「明白了。」 守門人並沒有驚訝的樣子。 大概他覺得有錢人總是與眾不同的吧。 「您是久野原僚先生吧?」 「是的。」 「有您的口訊。」 他拿了一個信封來。 久野原把信的內容看了一遍,眼睛瞪了一下。然後說: 「明白了。我會坐明早第一班機直飛日本,請替我安排兩個坐位。」 「知道。」 「那拜託了。」 和子和久野原一同走向升降機,邊走邊問: 「不是今晚出發嗎?」 「我改變了主意。像逃走的話,反而引起懷疑。」 久野原把信封塞進禮服的口袋裡。 「那麼明早……」 「知道了班次就通知我,算好時間後叫醒我吧。」 「知道了。」 那封口訊裡的東西,改變了久野原的心情。 這個和子當然知道。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機場】 「久野原大叔!」 說罷,木村涼子「啜」的一聲,吻了在吃早餐的久野原的臉腮一下。 「老人家的心臟不好。」和子認真地說。「請別一大早就給他刺激。」 「就當作是昨晚的回禮嘛。」涼子笑了。「玩得真開心!」 「那就好。」久野原撕開麵包。「他們兩個怎麼了?」 「很快就來了,平時最賴床的是我,今早我卻是第一。」涼子說。「啊,來了! ──好遲啊!」 「大清早起床真難受。」美鈴走過來。「昨晚謝謝您。」 「你們幾點鐘回來的?」 「派對之後,跟八木先生很熟絡的客人邀他去酒吧,也把我們叫去了,於是大家 就一起去──」 「好開心呢!」涼子說。「是吧,友佳里?」 友佳里的狀況似乎不是十分好。 「別那麼大聲,我頭痛……」 她可憐兮兮的說。 「明明叫你不要繼續喝的,你卻使勁地喝。」 涼子不是很同情她。 「喝杯咖啡才吃早餐吧。」 「美鈴。」久野原喊她。「我有急事,要回國了。」 「啊?是嗎?」 「雖然時間很短,卻很愉快。」 「其實我們也……」美鈴欲言又止。「那麼,訂好機位了?」 「嗯。正午前有直航的班機,我們會搭那班機回去。」 「我要去接舅母,請讓我送行。」 「那就謝謝了。」 「待會再聊。」 美鈴精神奕奕地往兩位同伴的桌子走去。 「老闆──可以那麼悠閒嗎?」 「如果警察要來的話,早就來了。」久野原說。「替我要一份火腿蛋。」 「好的。」 和子站起來。 如果不說的話,他們會做有兩隻蛋的火腿蛋,於是和子吩咐他們用一隻蛋就好。 「──早安。」 富田美津子和八木一起走進來。 八木的心情大好,向久野原點頭致意後,走向那三人組的桌子。 ──久野原拿著空了的咖啡杯,往擺澈菜餚的桌子邊端走去,伸手拿起咖啡壺。 「久野原先生。」美津子來到身旁。「她們說您今天要離開,是真的嗎?」 「對,昨晚我收到口訊,正在住院的弟弟病情轉壞。」 「啊,那種事……」 「只要告訴那三位小姐,我有急事就好,」久野原笑著說。 回到位子時,和子問: 「您何時有個弟弟?」 「那樣說最能理解吧──來,吃了早餐馬上預備行裝。」 「早就預備妥當了。」和子說。「只要把老闆你塞進去就完成。」 久野原苦笑,慢慢地喝著咖啡。 「──那麼,先走一步了。」 他向八木等人的桌子招呼一聲,走出餐廳。 出到大堂,久野原止步,低聲對和子說: 「警察。」 不過,跟警察聯手的守門人並沒有看著久野原這邊。 即是說,不是來找久野原的。 「──怎麼做?」 「依原定計劃出發。」久野原說。「其後無論是誰被捕,都與我無關。」 他們正要走開時,卻聽見「TOMITA」富田這個名字。 久野原止步。 「──是找美津子小姐嗎?」和子說。 「不曉得……」 久野原有點在意,走回大堂的角落看看,這時美津子被叫了出來。 像是便衣警探的男人跟美津子談話。 聲音並沒有傳到久野原他們那裡,但美津子突然叫了一聲,站不穩似地跌了一 下。 久野原趕忙跑過去扶住她。 「振作點!」 「對不起……剛才有點──」 臉色蒼白的美津子噤口不語。 「搞不好,是令弟的事?」 「──您認識我弟弟?」 「他槍傷你後躲起來,我遇到他。」 「是嗎……」 「他很擔心你。知道你的傷勢不怎麼樣時,他鬆了一口氣。」 「那孩子……」 「他死了?」 「有人中槍,被警方發現,懷疑是他……」美津子總算恢復過來。「我沒事,對 不起。」 「有人陪著你比較好……」 「不──首先我去確定一下是不是舍弟。我一個人是沒問題的。」 美津子告訴刑警說要先向僱主交代,然後回去餐廳。 「──真不幸。」和子說。 「真奇怪,在昨晚的派對上,為何他要扮成侍應混進來?」久野原搖搖頭。「再 牽連下去會有危險。走吧。」 他邁步往前。 「──久野原先生!」 在蘇黎世的機場,久野原與和子登記後,美鈴走過來。 「嗨。你的舅母怎樣了?」 「我想快到了──她們兩個也在那邊。」 「是嗎?那麼,旅途愉快。」 「好的。」 這時,涼子和友佳里也跑過來。 「回到日本後,請我吃飯!」 涼子厚著臉皮「下訂單」。 「回來以後聯絡我吧。」久野原說。「我也想聽聽你們後來的旅途見聞。」 「一對一不行。」和子說。 「有督工在。你們三個一起來吧。」久野原說。「那麼,我們要進去了,路上小 心。」 「知道了!」 美鈴微笑點頭。 久野原他們提著手提袋,往出境處走去,突然一把女聲傳來。 「美鈴!」 「舅母!」美鈴嚇了一跳。「我還以為時間未到……」 「飛機早到了二十分鐘。」那女性說。 那是一個五十歲前後,舉止高雅的婦人。開朗的笑臉,與美鈴相似。 「舅母,這位就是我在電話中提及的久野原先生。」美鈴介紹。「他有急事要回 國。」 「啊,真遺憾。」那女性說。「我叫秋月沙織。聽美鈴說得到您的照顧。」 「那裡那裡,我也很開心。」久野原致意。「本來想悠閒一點的,現在卻有不得 已的事情要辦。」 「我也一年有三分一的時間會回日本」。秋月沙織說。「希望在日本還能見 面。」 「好的。」久野原笑瞇瞇地說。「那麼,我們就此告辭了。」 「慢走。」秋月沙織微笑。 ──在護照檢查處的窗口排隊時,和子說: 「那個是您認識的人嗎?」 「──甚麼?」 「她的眼神很不尋常。」 「心理作用吧,說不定對方對我一見鍾情呢。」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看啊,下一個輪到您了。」 「我知道啦。」 和子雖嘮叨,但他已經習以為常。 ──有些事不想多談,即使對方形同家人也好。 久野原也有不想說的東西。 例如秋月沙織是他很久以前的戀人之類的事…… 「──還有時間。」和子在免稅店前面停步。「我可以去買點東西嗎?」 「沒關係。你還有要送手信的人嗎?」 「好難聽的說話。」和子嚴肅地說。 「行李給我──我進去那邊的咖啡室。」 「那我不客氣了。」 久野原接過和子的手袋,在免稅店對面的櫃台式咖啡室高腳凳上坐下來。 他吩咐了檸檬蘇打水,特別強調「加冰」。 在歐洲,即使叫的是「冰」也很少給你冰塊。叫冰果汁的話,端上來的多是暖的 果汁。 要冰塊的時候,必須另外註明「加冰」才行。 飲品來了,拿起一看,確實有冰塊,卻只有三、四塊。就這樣放著的話,很快就 會溶掉。 喝了一口,還不太冷。他決定放在櫃面上一會。 ──真奇怪的旅行。 原本希望避開在日本發生的麻煩,但卻反而惹來新的麻煩,希望能把最近發生的 事都忘掉就好了。 當小偷的日子很愉快,也很刺激。 但到了五十八歲之齡,他想尋求安逸祥和──這是自私的想法嗎?也許是的。 但至少他學到了不把事情鬧大的智慧。雖然他知道人生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秋月沙織從美鈴口中知悉了久野原的事後,傳了一個「我想見你」的口訊來,但 他僅僅和她打個招呼就分手了。這也是尋求「安逸」之故嗎? ──和子提著塑膠袋,從免稅店走出來。 「久候了。」 「買完了嗎?冰塊還沒溶掉呢。」 「您要買甚麼給年輕的『她』?香水?」 「取笑僱主沒甚麼好處啊。」 久野原苦笑,再拿起玻璃杯。 「這麼快就回去,別人會怎麼想?」 「甚麼也不會想,別人沒那麼空閒。」久野原的手停在半空。「──明明甚麼也 沒買,卻有『手信』了。」他說。 「甚麼意思?」 「你看。」久野原把溶掉冰塊的檸檬蘇打水玻璃杯舉給和子看。「──有一塊冰 沒溶解,也沒浮起來,一直沉在底下。」 「真的啊。」 「不符合物理原則呢。」 久野原把飲品一口氣喝光,從裡面把「冰塊」取出來。 「那是……」 久野原默默地掏出手帕,仔細地抹乾它。 然後,把它放在掌心,說: 「──鑽石。」 「真東西?」 「嗯,憑大小和重量的感覺來說,肯定是真東西。」 「但為甚麼──」 「有人悄悄把它丟進這玻璃杯。」 環視了坐在櫃台的客人,當然那個「某人」已消失了蹤影。 「奇怪的禮物。」 「如果在身體檢查時發現了──」 「那個別操心。但總不能丟在這裡吧。」 久野原眺望旅客們熙來攘往的通路。 「不會是圈套吧。若是為了引我上釣,沒必要用到這件真貨。」 「那麼大的鑽石──」 「嗯。這個首先肯定是從八木春之介的大宅偷來的〈月之水滴〉了。」 久野原輕巧地讓那顆「石頭」滑進自己的口袋裡,然後站起來。 「──好了,差不多該去登機閘口了。」 「是的。」 久野原一面想著回程的班機上會提供何種食物,一面與和子並肩邁步。 ──機場和平時一樣鬧哄哄的……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心跳】 他用指尖摸索口袋中的小盒子。 明明百分百確定在那裡,但不到十分鐘,他的右手又悄悄地放進口袋中。 「熱嗎?」她說。 「不,一點也不熱。」 「可是,您冒汗了。」 「嗯……我太胖了嘛,不管做甚麼都會出汗──我在拼命吃呀。」 說著,山倉建吉笑了。 ──兩個人吃飯,已經是第五次了。 起初他不曉得應把比自己小三十歲的女孩帶去哪兒吃東西,於是到很吵鬧的意大 利餐廳用餐。可是彼此若不大聲就不能談話,到吃完飯時,他的喉嚨都沙啞了。 得到了教訓,從下一次起,他定把幸子帶去她所喜歡的店──不過,山倉經常出 差,忙著東奔西跑的,而幸子也因為一面打工一面上大學的關係,起初只能互相配合 對方的時間,每個月見一次面。但這個月過了不到一半,他們已見過兩次──山倉勉 強擠出時間,不惜冒著被妻子懷疑的危險,希望更頻密地見到幸子…… 五十五歲才談戀愛?──山倉本身也很驚奇…… 「──我喜歡這間店。」普通毛衣打扮的天野幸子說。「當然,您帶我去的任何 一間店都很好吃。」 她趕忙補充。 「這麼說我好高興。」 「因為……全都是憑我自己絕對去不了的店,我以為一輩子都沒機會踏進 來……」 幸子環視英國王朝風格的內部裝修。 「我所交往的朋友們,與這種地方是無緣的。」 「人很難說。十年後,你可能成為這裡的常客,而我卻身無分文地睡在路邊。這 種時期會凍死街頭呢。」山倉笑說。 「山倉先生……生意不順利嗎?您卻讓我吃得這麼奢侈──」 「開玩笑的!如果生意有問題的話,我也不敢把你帶出來了。」 兩個人在餐廳的小廂房用餐。 幸運的是,這裡人不很多──對山倉來說,他認為是「命運的安排」。 「──很好吃。」主菜碟子收下時,幸子用餐巾抹抹嘴。「失陪一下。」 幸子拿起手袋,從廂房走出去後,山倉大歎一口氣。 「振作些!瞧你這甚麼樣子。」他向自己抱怨。 他用手帕擦汗──趁著現在拿出來吧。 他從口袋掏出一個綁上緞帶的小盒子。 因為一直用指尖去碰,緞帶已經變了形。山倉一個勁地調整緞帶的結扣,有人輕 輕敲門。 「對不起。」 侍應走進來。「可以把甜品拿上來了嗎?」 山倉慌忙把包裹放進口袋裡。 「啊……現在有點──」 「等客人回來以後,我用手推車送來。」 「嗯──等一等。」山倉喊住侍應。「我有要緊的話要說,結束以後我會叫你 的,等一會再送吧。」 「遵命。」 目送侍應目無表情地出去時,山倉苦笑。 一個五十五歲的男人,對一名才二十歲的女孩說「要緊的話」──那名侍應會怎 樣想? 一把年紀了,竟然向女大學生示愛,真不自量力。 他大概會和伙伴們談那種話題吧? 隨便他好了。我只重視那女孩而已。 ──山倉有一百公斤的肥滿身體,他自己也從來沒有在鏡子面前逗留過的記憶, 亦不認為會受年輕女孩的青睞。 不過,他仍然瞞著妻子信代的眼目,偷過幾次情,雖然沒有持續太久。雖然是生 於名門的寶石商人,但當對方知道他不能把店裡的寶石拿出來當禮物時,便馬上拂袖 而去了。 說實話,年過五十後,山倉對「女人」已不感興趣。 這種時候…… 他遇見了早上開業前,進來打掃店面及大廈的天野幸子。 望著頭繫白色三角巾、額頭發著汗光,一心一意在擦拭社長室桌子的身影,山倉 久違地感覺到少年時代遺忘了的心跳感覺。 山倉通常比員工更早到店裡來。八點鐘前打掃完畢,幸子等人就走了。 除了幸子以外,還有三名做兼職的家庭主婦──單是擦拭店的櫥窗玻璃,以及大 理石的地板,就已相當費功夫。 雙頰染紅,揮著汗打掃的幸子,吸引了山倉的注意。 之後的早上,他再提早十分鐘回到店舖。山倉假裝不經意地跟在擦自己桌子的她 搭訕…… 那對於山倉而言,那是第一次遇到的「愛情」。 山倉再提早五分鐘上班,開始跟幸子閒話家常──然後約她吃晚飯。 「──對不起。」 幸子回到廂房。 「──幸子。」 「嗯。」 「請你收下這個。」 擺在桌面的小包裹緞帶又變了形。 「──這是甚麼?」 「打開來看吧。」 幸子仔細地拆開緞帶,打開包裹。 把天鵝絨的盒子打開,她看了一眼就「嘩」地叫起來。 「很稀有的紅寶石。像血一般的顏色是嗎?」 幸子唯恐那條銀項鍊會拉斷似的,輕輕纏在指頭上拿起來。 「戴起來看看。」他說。 幸子依他所言,摘開項鍊的扣子,在脖子後面扣起來時,那粒鮮紅色的石頭,在 白金的台座中散發妖媚的光芒。 「──真好看。」山倉歎息。 「可是配襯這件毛衣……」幸子微笑。 「沒有那回事。寶石是活還是死,全看配戴的人而定。對你來說,也許是有點為 難的禮物,但我希望讓你擁有它。」 幸子保持著沉默──山倉還以為她會馬上退還的,總之放下了心頭大石。 「──謝謝。」幸子鞠躬。 「你肯接受嗎?」 「我代為保管。現在的我,實在買不起能配襯這個的衣服,也沒資格戴,有一 天,當我成為與這寶石和配的女人的時候……」 「你已經足夠相配了。」山倉說。 「山倉先生……」說到一半,幸子看看門口。「萬一被店裡的人看到……」 「我吩咐過,在我叫他之前不要進來。」 「那麼……」 幸子起身,繞過桌子往山倉走來。 「──甚麼事?」 幸子彎身,嘴唇重疊在他的唇上──山倉以為自己做夢。她那帶濕的軟唇,不像 是存在這世上的東西。 「──你別勉強自己……」 「我很了解山倉先生的心情。」幸子說。 「但我告訴自己,我不是一個配得起它的女人。」 「幸子……」 「看到這條項鍊──它是店裡的貴重寶石吧?山倉先生把它送給我,意味著您絕 不是抱著玩票性質來跟我交往的。」 「當然了。不過,你還年輕,像我這種中年的胖男人……」 「我愛您。」 幸子的話,叫山倉臉泛紅潮。 「──你剛才說甚麼?」 「想再聽一遍嗎?」幸子微笑。 「嗯,想啊。」 「那麼,在酒店的床上。」 山倉呆呆地看著幸子那難為情的笑靨。 「我──」 「假如稍微晚歸也沒關係的話,讓我成為您的女人吧──我絕不會給府上的人添 麻煩,只要您相信我愛您,那就夠了。」 「──我明白了。」山倉緊緊握住幸子的手。 「我不會做出讓你哭泣的事。」 「喜極而泣倒是沒關係。」 幸子再一次彎身吻他。 「在那之前……」 「甚麼呢?」 「我可以挑甜品麼?」幸子笑容滿面地說。 當侍應在倒咖啡時,山倉打完電話走回來。 「──我打電請回家了。」他就座。「晚一點也沒關係。還有……房間也拿 了。」 「謝謝。」 「麻煩結賬──」 山倉把信用卡遞過去,侍應說: 「知道。」 他出去了。 「──我想在這附近比較方便,我訂了S酒店。」 「嗯,很貴吧?」 「我付了一晚的錢,你可以留下來過夜。」 「謝謝。就這麼辦吧。明早我去打掃也容易。」 「幸子,那麼一點費用我負擔得起。你停止打掃工作,專心唸大學如何?」 「不,我不願意把生活費交給山倉先生負責──只要這樣子常常見面,我已心滿 意足了。」 幸子把紅寶石項鍊摘下來,收進盒子裡。她拿起那個盒子。 「這個我是絕不放手的。即使必須和山倉先生分手的日子來到。」 「和我分手?」 「假如被尊夫人知道的話──別告訴我您要離婚。」 「幸子……」 「我一直當『愛人』就行了。」 「但是……」 「現在把甜品吃了吧!冰淇淋要溶掉了。」 幸子拿起湯匙。 「──喂?」餐廳經理用店裡的電話說。 「──啊,是夫人嗎?」 「外子來電說今晚遲歸。」 「您先生剛才預約了S酒店的房間。」 「S酒店……他還在店裡?」 「我想他馬上要離開了。」 「謝謝。」 山倉建吉的妻子信代用壓抑著怒氣的聲音說……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不名譽】 服務櫃台主任幾乎招架不住中年婦人像燃燒般的嫉妒視線。 「怎樣也好……」他重複著同樣的話。「站在我們的立場,實在不可以告訴您客 人住在哪個房間。」 「他是我的丈夫。」山倉信代說。「妻子詢問丈夫住在哪個房間,有甚麼不 對?」 「太太……我並沒質疑您的說話。」主任的額角浮起汗珠。「我也很同情您的立 場,但是──」 「我不需要同情。」她提高了聲線。「我是以妻子的身份作出理所當然的要求。 不是嗎?」 「我明白。只是我們也有立場……」 「別再說『我們』了。」 「──甚麼?」 「我要問的不是『我們』的意見,而是『我』的意見。只要以個人的立場,把我 丈夫的房間號碼告訴我就行了。」 「太太,那個……」 「辦不到?」 「我始終是S酒店的人。」 ──山倉信代在S酒店櫃台深處的會客室裡。 她在櫃台問「我丈夫和年輕女人住在哪個房間?」卻被拒絕透露任何詳情。 信代也很了解酒店方面的辯詞。 以職業道德而言,即使被問及也不應該洩露客人的資訊,可是信代卻非要知道不 可。 「要付多少錢,你才肯讓我知道?」 她斬釘截鐵地問。 「不可以的!這種事──」 「你告訴我,我絕不會說出去,我答應你。」 「即使您這麼說……」 「十萬?二十萬?──我身上所有的現金都給你也行。」 她從手袋掏出一疊鈔票,擺在桌上。 「來,拿去──隨你喜歡多少都可以。」 信代把對方的動搖看在眼裡。 「請原諒──我們被囑咐『不可回答有關客人的查詢』,所以不得不遵行。」 「沒關係。我丈夫一定會後悔的,別擔心他會投訴。」信代說。「而且,至少你 承認了外子在這間酒店登記入住了。那件事本身是不該做的吧?」 主任掏出手帕抹汗。 「您這麼說……」 「我呀,我在各種行業都認識有頭有面的人。」 「我明白。」 「那麼,假如我告訴他們,『S酒店和普通情侶酒店一樣』會怎樣?這間酒店的 評價定會一落千丈吧?」 主任的臉色轉白。 「──你可能要負起那個責任呢。」 「那種事……」 「如果你怎樣也不讓我知道,也沒關係。」信代準備了最後的一擊。「我也會有 辦法。我會搭升降機上到最高一樓,然後一間接一間地敲門。雖然有幾百間,但必定 會找得到我丈夫所在的房間。在找到之前,其他房間的客人大概也會開始投訴了。」 「那種野蠻的事──」 「我做得出來啊。」 對──我做得到的。不過,她想對方會因此而屈服。 「──我輸了。」主任說。「我告訴您,但務必──」 「我不會說出去的。」信代說。「謝謝,你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她從鈔票夾抽出七、八張一萬日元鈔票,放在桌面。 「太太,我不能接受。」 「小費嘛──這樣想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看到主任把那些鈔票塞進口袋,信代微笑。 「山倉先生的房間是1205。」主任說。 敲門以前,她先探聽房內的情形。 想到丈夫搞不好正在和那女人正在「快活」的話──她把耳朵貼近門上,卻甚麼 也聽不見。 信代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現在撞破好事,丈夫一定無法抵賴。但若知道丈夫還有「剩餘力量」去使年輕女 人歡愉的話,也是件很難受的事。 況且,信代五十三歲。她受過良好教育,不會做偷窺別人情事之類的「下流」舉 止。 信代大歎一聲,敲了1205號的房間。 兩下、三下──裡頭沒有慌張的跡象,沒有聲響,也沒有趕快穿衣服的聲音。 難不成二人出外了? 當信代感覺不安時,房門打開了。 有個年輕女人站在那裡──露出白皙的肉體。 信代有一瞬臉都紅了。 「好難看!」她怒吼。「快去穿點衣服!」 「嗯……」 「山倉在吧。」信代走進去。「我是山倉的妻子。」 有一剎那,信代入神地望著那女孩的光滑身體。 信代只看過兒子的裸體,在如此近距離看到年輕女人的身體時,她有輕微的衝 擊。 這身體被丈夫佔有了──一旦這樣的身體出現在眼前時,反而怒氣全消。她悠閒 地想到,何以這麼可愛的女孩會願意被那個人佔有,和他上床。 「是的──對不起。」 女孩拿起搭在沙發上的浴衣,趕忙穿上。 這是套房的房間,浴室在深處。 「我丈夫呢?他在穿衣服?」 「嗯……有點奇怪。」女孩一臉呆然。「他的樣子……好怪。」 「甚麼?怎麼回事?」 「我在……打瞌睡……醒來一看,山倉先生不動了,我叫過他,可是他卻沒反 應……」 女孩的語調是單調的,彷彿懷疑自己在做夢。 「他……沒醒過來?是那樣嗎?」 「對……我不知道該怎辦……」 信代大踏步走進在深處的臥房。 只有床邊的燈亮著,信代開了房間的燈。 毛毯蓋到腰部的丈夫躺在大床上。 「老公──老公。」信代走近前去。「起來吧。」 她搖動他的身體。 丈夫睡著了,一定是。 他閉起眼睛,露出與平日無異的睡臉。 「老公……」 信代坐在床邊,拿起丈夫的手,探索脈搏,肥大的手很重。 完全感覺不到生命的脈動。 「──他會醒嗎?」 那女孩戰戰兢兢地窺望著。 「你醒了多久?」 「就是剛才……我想是五、六分鐘前吧。」 信代爬上床,耳朵貼在丈夫的胸膛上。 汗是冰涼的──然後,肌膚還保持溫暖,心臟卻已停止跳動。 「夫人……」 「他死了。」信代說。 「怎會……」 女孩直跌在地。 事情太過突然,信代反而冷靜,沒有慌亂。 「醫生說他太胖了。」信代說。「已經提醒他好幾次──叫他減肥。」 太遲了。信代不想叫醫生來。 「通知櫃台吧。」女孩說。「請人叫救護車──」 「別說多餘的話。」信代叱責地說。「──抱歉,謝謝你為他擔心,但已經無濟 於事了。」 為何要向這女孩道歉?──她自己也覺得奇怪。 的確,正如她所說的,應該聯絡櫃台,叫醫生來一趟才是。 可是這樣做就等於公佈了丈夫死在酒店房間。 山倉寶石的社長,在酒店床上因心臟發作死亡──為何他特地在都內的酒店過夜 呢?免不了引起各種謠言。 只有這種事必須設法阻止。 「夫人……」女孩坐在他上,兩手著他。「真的很抱歉,竟把事情弄成這 樣……」 她的聲音哽住了。 信代在沙發慢慢坐下來。 「──你叫甚麼名字?」 「天野……幸子。」 「你和我丈夫是幾時開始的?」 「嗯……」她吞吞吐吐。「我和他交往……他請我吃飯,是三個月前的事。不過 ──這樣的情形,今晚卻是第一次。」 「今晚第一次上床?」 「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 她的聲音細小得中斷了。 「對他而言,你太年輕又太有活力了。」信代說。 「是我……主動的。因我勉強他──」 「事到如今,說這種話也太遲了。」 「嗯。」 「──你叫天野幸子?」 「是的。」 「穿好衣服吧──要不然淋個浴。我就在對面的房間。」 信代站起來。 「但是……」 「現在焦急也沒用。我要想一想,今後怎麼做。」 「是的……」 信代回到起居室,坐在大沙發上時,從臥房深處的浴室,傳來淋浴聲。 幸子穿著意料之外的樸素的服裝出現。 「你要依照我說的話去做。」信代說。 「是的。」 「我要把他帶回家,你來幫我。」 幸子困惑不已。 「但是……」 「他很重,需要櫃台的人幫忙,把他抬上車。所以先要給他穿上衣服──我們兩 個人一定不容易辦到。」 「夫人──」 「死去的人不會回來了。不過,所謂的世人眼光卻很難應付。他在這種地方和年 輕女人在床上死去的事,絕對不能被其他人知道。明白嗎?」 「──是的。」 「我要做成是他在自己家裡死去的。我們有交往多年的醫生朋友,我會請他寫死 亡證書──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明白嗎?」 「是的。」 「那麼,幫我一下。」 信代站起來。 「還以為永遠不會結束呢……」 汗水從全身冒出來。 信代也暫時沒有精神說話。 幸子癱坐在臥房的地板上面喘氣。 只是從酒店的床運回自己家的床的距離──但路途遙卻遠得像永遠走不完似的。 不過,總算大功告成了。 在S酒店有那名櫃台的主任幫忙,相當輕鬆。替山倉穿衣服也很費周章,但從房 間去到停車場的一段路,則可以使用櫃台主任事先預備的輪椅。 為了慎重起見,信代堵住了櫃台主任的口。萬一這件事被發覺的話,主任大概會 被革職吧,所以無須擔心他洩露出去。 開車回到自己住家,把車開進車庫,再從車庫運回屋內,抬上臥房──臥房還是 在二樓的。──讓他躺在床上,替他脫掉西裝,穿上睡衣。 這一連串的「作業」,花了三個小時。 而信代已五十出頭,兩個女人能出多少力也心中有數。仔細一想,能抬上樓梯已 經是個奇蹟。 ──信代坐在床邊,聲音也發出不來,過了將近半小時,她終於對幸子說: 「去樓下休息吧。」 下樓梯時膝頭顫抖,差點滾下去,必須緊緊捉住扶手。 幸子在客廳休息時,信代泡了紅茶。 「夫人──」 「算了吧。」信代的語氣溫和下來。「辛苦你了──喝茶吧。」 二人一同完成一件「大任務」,有了共通的感情,竟演變成一種奇妙的親切感。 「之後的事我來做吧。」信代說。「已經天亮了。」 因為是冬天,外面還是暗沉沉的,但時間上已是清晨了,接近五時。 「給您添麻煩了。」 幸子鞠躬。 「都是過去了的事。」信代說。 「……您不覺得傷心嗎?」 「傷心?是吧──現在還不覺得。到了喪禮時才會流淚也說不定。」 信代看了一眼上樓的樓梯。 「他連上樓梯也會喘氣。」 「他對我非常親切。」 「對著年輕可愛的女孩、無論多大年紀的男人也會很溫柔的。」 幸子把紅茶喝完了。 「謝謝款待。」她欠身。「我……可以告辭了嗎?」 「稍等。」 信代站起來,走出客廳,五、六分鐘之後走回來。 「──這個送給你。」 是胸針。玫瑰的外形,裡面鑲著鑽石。 「不可以的!那麼貴重的東西……」 「沒關係。偶爾回想一下他吧。」她把胸針放在幸子的手裡。「──幸子小姐。 他最後怎麼樣?」 「怎麼樣……?」 「他能和你做愛嗎?」 「──是的。」 「大概這就是他本來的願望吧。」信代微笑。「回去的路上小心。」 「是……謝謝您。」 信代把幸子送到外面的閘門處,告訴她說: 「從這裡直走就是大馬路。地下鐵也應該快開出第一班車了。」 幸子再次道歉,然後走向在冬天呼吸時會冒著白煙的道路。 ──門在背後關起來。 幸子停步回頭──她帶著有點複雜的表情,拿出信代送她的胸針來看。 然後聳聳肩,喃喃地說: 「因是繁重的體力勞動,收下也沒關係吧……」 然後幸子──木村涼子──加快步伐,趕往大馬路去,準備截停計程車。 計程車的上車處就在前面不遠,現在沒有空車。 沒法子,只好等了。涼子從手袋掏出手機。 「──喂?」她因寒冷而縮起脖子。「──我是涼子。一切依照預定計劃結束了 ──他好重,不容易啊!──是。我可以先回去睡覺麼?──明白。那麼,傍晚 見。」 涼子歎息。出了汗,感到寒氣。 ──這個時間了,為何沒有空車?寒氣漸漸滲透全身,涼子光火了。 冒了一身汗,就這樣跑到冬天的寒冷清晨中。萬一感冒發燒的話怎麼辦啊…… 這時,一部車子往站在計程車站牌前的涼子駛近。 涼子困惑不已。當駕駛席的車窗降下時,她馬上笑逐顏開。 「是你嗎……可以上車嗎?」 對方沉默地點點頭。 「得救了!」 涼子打開前座的門,坐上車去。 「這樣下去會感冒的,正愁著不知怎麼辦才好……」 車子開動了──以將近一百公里的時速,在冬天依然黑暗的清晨道路上奔馳。 因搬動山倉的大工程而疲倦的涼子,加上車內很暖和,她很快就開始睡眼惺忪, 一轉眼就睡著了。 車子一下搖晃,涼子醒了。 「啊……我睡著了!」 陽光對於剛睡醒的眼睛是眩目的。 「──這裡是哪兒?」 看看窗外,涼子驚訝地說。 只像是山道的雜木樹林中。 「不是回去公寓麼?」她問。 開車的人無言地把車靠到路邊停下。 「來這種地方幹甚麼……」 話沒說完,眼前出現令她難以置信的物件──這是甚麼? 「那是模型槍嗎?」涼子問。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黑色葬禮】 「好事之徒。」田中和子板著臉說。「如果被問及您和他是怎樣的關係,怎麼說 明才好?」 「別擔心。」久野原邊驅車往前邊說。「不會有人一一詢問葬禮的客人那種事 的。」 「但是……」 「山倉寶石讓我賺了不少錢,替他祈求冥福才不會遭天譴啊。」 寒風刮起,枯葉在飛舞。 嚴冬的天空是晴朗的,在車上十分溫暖。然而外面的寒意卻會令人想把大衣的衣 領拉起。 「──剛才有人拿著〈山倉家治喪〉的牌子站在那裡。」 「是嗎?你的眼力真好啊。」 「那邊也有。是不是從那裡進去?」 ──一幢現代化的白色摩登建築物出現在眼前。 〈山倉建吉告別式〉的文字映入眼簾──有十名左右,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接 待處。 在負責交通的人的引導下,把車開進停車場後,久野原與和子走下車。 在接待處簽名的久野原喃喃地說: 「咦,你看。」 久野原的名字之前的七、八個人名中,有「熊澤高士」的名字。 「就是那個熊澤先生嗎?」 「是吧。他叫『高士』嗎?竟不知道。」久野原微笑。 「警察因為甚麼事而來?」 「不曉得──我記得自己沒有做錯事,見面也能處之泰然。假如山倉寶石社長之 死有可疑的話……」 「不可能──聽說他是心臟病發作,停止跳動而死的。」 「任何人都是心臟停止跳動才死的。」 久野原加入殯儀館的上香行列。 ──正面的遺照,是個儀錶溫文爾雅的男人,久野原探尋記憶的匣子。 「有印象嗎?」 他問站在後面的和子。 「有的。他有出席在蘇黎世的派對。」 「是嗎?」 ──和子對於記憶人的臉孔和名字很有天份。 「嗯──我想起來了。他讓兩名女孩站在自己旁邊拍記念照,還笑著說『跟我合 照,你們拍起來會很漂亮的』之類的話。」 「他是特別胖的一位。」 「嗯,是吧。」 他看起來很享受人生…… 自那之後才三個月──人的命運真的很難說。 ──上香之後,久野原走到挺直身子而坐的未亡人面前。 「聽到這事真令人心傷。」久野原說。「我是工作上受到山倉照顧的人。」 「是嗎?有心了。」 未亡人並沒有悲痛欲絕的樣子,看來是個堅強的女性。 「──媽。」一名年輕男子來到未亡人背後。「有警務人員來了……」 「但這裡還有訪客在啊──那麼,你坐下吧。」 「知道了。」 兒子不像父親,個子瘦小。 「我們先出去吧。」久野原對和子說。 「請別插手多餘的事。」 和子沉著臉說。 久野原離開前往出口的行列,穿過好幾名像在聚談的親朋戚友旁邊,出到深處的 走廊。 「──沒有甚麼好說的。」 是未亡人的聲音。 冷冰冰的混凝土走廊上,傳來熊澤警部的聲音。 「你先生過身的夜晚,有人在某家餐廳見過他。」 「那又怎樣?外子去吃東西,是否有甚麼不對?」 「不不,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跟他一起吃飯的是個年輕女子──」 「外子已經死了。也許他不是一個品行端正的人。不過,事至如今才提出那種事 來怪責外子也無濟於事──」 而對滔滔不絕的未亡人,熊澤也招架不住。 這時,兒子探臉出來。 「媽,殯儀館的人……」 「知道了──我可以回去了嗎?」 這種情形下,熊澤當然不能說「不可以」。他勉強地道: 「既然這樣,那我改天再登門造訪好了。」 未亡人迅速回去位子。 看到熊澤在如此寒風傲骨的日子裡用手帕擦汗時,久野原禁不住笑了起來。 「──啊,久野原兄。」熊澤從心底露出笑容。「您看到了?」 「沒想到久野原兄竟是山倉建吉的朋友……」熊澤說。 「也不是特別熟絡,只是在工作上見過兩三次面而已。」久野原說。「對了,熊 澤先生為何來這兒?難道他的死因有甚麼疑點?」 「也差不多。」 二人從會場走出來。 「在床上心臟發作,大概不會痛苦太久吧……」熊澤搖搖頭。 「難道他是被殺?不如把保管著的屍體──」 久野原說到一半時,熊澤說: 「已經沒有了。」 「沒有了?」 「嗯,已經火化了。像今天這樣開放給一般人憑弔的喪禮也不是沒有的,但以山 倉建吉這種商人來說卻不常見。」 久野原見到未亡人信代用手帕擦著淚走出去。 「剛才你說他曾和年輕女子在一起嗎。」 「對。我聽〈山倉寶石〉的社員說的,是個女大學生,在做清潔大廈的兼職。」 「女大學生?」 「嗯,聽說他很喜歡那女孩,常帶她去吃飯。」 「死去的晚上,那女孩也和他在一起?」 「他和年輕女孩吃飯是肯定的,可是卻沒有女孩的照片。」 熊澤搖搖頭。 「──山倉的死有甚麼疑點嗎?」 「剛剛開始調查……」 「明白。我不勉強問下去了。」 二人聆聽未亡人向參加葬禮的人致謝的話語。熊澤小聲說: 「──那名女大學生也很奇怪。」 「有甚麼奇怪?」 「從山倉建吉死去的第二天起,那女孩就再沒去做兼職了,公司也沒收過辭工的 電話。」 「看來有必要向那女大學生問話了。」 「問題是從那家清潔公司問到的住址是亂寫的。聯絡方式是用手機,但那個號碼 現在也不再使用了。」 「大學在哪兒?」 「我們問過大學,卻沒有那個學生的名字。」熊澤歎息。「當然,不能因此就斷 定她可疑。那種兼職不會太過問身份,隨便編造姓名住址也不稀奇──但她從翌日起 便不再出現這點,卻令人在意。」 「難道那女孩把山倉……」 「又或者同樣受到牽連,一起遇害了……我想那未亡人可能知道甚麼內情。」 ──送殯的人各自打過招呼後散去。 「那麼,改天再會。」 熊澤彬彬有禮地致意離去後,不知何時,和子已來到身邊。 「──你在那邊啊。」 「剛才坐上平治車的白髮老頭,您記得他嗎?」 「嗯,他也出席了那個派對吧。」 「我也這樣想,所以在附近聽他們談話。」 「談些甚麼?」 「四名同行聚在一起小聲談話──其中一個說,『最近好多人死呢』,其他人 說,『除山倉之外,這一個月已死了三個,真是不吉利』。」 「一個月死了三個?」 「白髮老頭聽了,生氣地說,『肯定是偶然吧。別說古怪的話。』──看他的樣 子似乎十分恐懼。」 「即是說……他怕自己也會遇害?」久野原蹙眉沉思。「──可以替我調查那 『三個死了的人』的底細嗎?」 「早就知道您會這麼說。」和子很理解他。「那位白髮老頭的事呢?」 「我來親自調查。」久野原說。 「看來將會是件驚天動地的事。」 和子也不討厭這種事情。 久野原與和子回到車上。 「──先回家一趟。這服裝不方便。」 「當然。還得替您灑淨身的鹽呢。」 拘泥於這種細節,也是和子的作風。 「古人的智慧,絕對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這是她的見解。 久野原正要開動車子時,一輛車身很長的房車停在路邊。 「是誰呢?這麼晚才到啊。」 那部房車擋住去路,久野原等它移開。 身穿黑色套裝女人從房車走下來。 「──啊。她回來日本啦。」和子說。 「好像是。」 從車子上,他們看到秋月沙織向負責引路的男人問些甚麼。 她轉向駕車的司機說話後,以飛快的步伐往殯儀館的祭壇走去。 ──好輕快的步伐。她已經五十了,步伐卻相當輕盈。 久野原心裡很佩服。 「──老闆。」和子說。「車子已經開走了。」 房車不知在哪兒轉了一圈後離開了。 「知道。」 說畢,久野原開動車子……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嫉妒】 當階級式演講廳的門被打開,發出巨響的時候,絕不會有人覺得驚奇。 大家只會以為是學分差一點點不合格的學生上課遲到而已。 講台上的講師露出「真是無藥可救啊」的表情,抬頭望著那這門。遲到也有個分 寸吧,還有十分鐘就結束才跑來,卻要求「把我當作遲到」的話,誰肯賣這個帳! 可是──講師十分困惑,他中斷了講課。 不論怎麼看,走進教室來的都不像學生──除非他那頭白髮是染上去的…… 「有甚麼事嗎?」講師問。 一半──應該說大部份的學生原本正在打瞌睡,但也一同回過頭來。 「打擾了,不好意思。」 那白髮男人臉色蒼白,進來後也沒脫下大衣。 「我要找人。」 「可是我們正在上課──」 「我明白。」 那個人年約六十,像是企業高層的男人。 「只要多等十分鐘……」 「是要緊的事。」男人說。「我只要找這間課室裡的其中一個人。」 「但是──」 有人站立的聲音響起,站起來的是坐在前面第三排,正在熱心地聽課的女學生。 「對不起,老師。」 「島崎,他是找你的嗎?」 「他是我的朋友。」島崎美鈴說。 「──請你出去吧。」她轉對男人說。 「你在外面等我。」 「美鈴──」男人從樓梯級跑到她的身邊。「我有要緊的事,非要現在告訴你不 可!」 「十分鐘罷了,可以等吧?拜託,請你先出去!」 美鈴的語氣之激烈,叫演講廳內鴉雀無聲。 「──好吧。」白髮男人垂下頭。「我在外面等你。」 他一級一級地,好吃力地走了上去──他的背影看起來老態龍鍾。 男人消失在門外後,島崎美鈴說: 「打擾了,老師。」 然後坐下來。 教室突然吵鬧起來。 「肅靜!」講師大聲說。 大家還在七嘴八舌地談論。 「剛才那個是誰?」 「當美鈴的男朋友也太老了吧!」 「肅靜!」講師重複。「現在說明下一次的考試範圍。」 說罷,整個演講廳安靜下來。 這是最有效的。 時間已經沒有了──講師果真針對考試的出題範圍,概略地說明一遍。 「──明白了吧。」講師說。 「老師,再說一遍!」 那麼簡單的話也不能記下來嗎? 「去問朋友吧。」講師說。 「吝嗇。」 四處響起抱怨聲,但今時今日的「老師」不會為那種事而沮喪。 「今天到此為止。」 講師說出學生最歡迎的一句話。 聽了那句話時,大聲嚷著「吝嗇」的學生們也一齊起立。 ──至於大家拚命要求老師「再說一遍」的考試範圍呢? 多半是等到半夜和朋友在講電話時,順便問一下就算了吧。 唯一一個沒起立的是島崎美鈴。 「你……」 「老師,對不起。我很快就會離開。」 「沒關係,接下去好像沒人馬上要使用這演講廳──你現在出去的話,大概會被 其他學生捉住問話吧。等一下再離開好了。」 「謝謝。」 目送講師抱著資料走上樓梯,美鈴才把自己的筆記合起來。 美鈴走出階級式演講廳時,學生們有的已經跑到下一堂的課室,有的已經回家去 了,誰也不在外面。 「──山城先生。」美鈴喊。「山城先生──你在哪兒?」 走廊上,只有好些學生快步走過去,到處不見白髮紳士的影子。 美鈴稍微鬆一口氣──然而禁不住四處張望而行。 然後──走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幾個男人披著大衣飛奔過來。 「──島崎美鈴小姐嗎?」趕在前頭的大塊頭男人說。「我們是警務人員。」 「警察?」 「我叫熊澤。島崎美鈴──」 「我是。」 「山城徹治有來過嗎?」 「經營寶石店的山城先生?」 「他破產了。」 「──甚麼?」 「我們查到他所保管的有名貴寶石幾乎都是仿製品。他留下字條說會來這間大 學,之後就失蹤了。他太太很擔心,所以聯絡我們。」熊澤說。 「嗯……剛才上課的時候……」 美鈴說明後,熊澤對部下們吩咐: 「搜尋這一帶!」 刑警們各自四散。 「──刑警先生。」 「希望找到他就好了。」熊澤說。 「山城先生他……」 「店裡的人說,他常把寶石帶出去。他有送過給你嗎?」 「不!沒有那回事!」美鈴即刻否認。「他曾表示要送給我。但我是學生,即使 拿了也派不用場……」 這時,其中一名年輕刑警走回來。 「有人想見警部。」 「甚麼?誰?」 「我啊。」 見到那個人時,美鈴瞪大了眼。 「咦!」她說。「你不就是在蘇黎世……」 「你好。」 「久野原兄。」熊澤蹙眉。「你來大學有甚麼事嗎?」 「就如這位小姐所言,我們曾經在瑞士蘇黎世的酒店見過面。」久野原說。「我 本來在正門附近等候著的,看到有巡邏車,覺得情況不對勁,於是走進來看看。」 「其實剛才……」 「我聽見學生們在談論這件事──山城先生那一晚也有出席派對吧。」 「嗯……」美鈴垂下頭。「回國之後,我接到他的電話,提起在派對時,我曾說 起有首飾要修理的事,他說想見我……」 「那是藉口吧。」 「對……想到為甚麼會找我呢,於是和他見面。他和學生不同,聽他談話很愉 快,而且他請我吃好吃的東西。我也禁不住接受了他的好意。」 「做了他的情人?」 美鈴沒有馬上回答久野原的問題,但也等於答覆了。 「──我覺得是自己不好。」美鈴垂下頭。「不過,只有兩次──聽上去像是辯 白吧,但幾乎只是陪他睡覺而已。」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會為那種事說三道四,刑警先生也不會。」久野原看 著熊澤說。 「我感興趣的,只是山城現在在哪裡而已。」熊澤一臉嚴肅地說。 「等一下,要是搜查一課的熊澤警部出馬的話……」 「搜查一課不是處理殺人事件的嗎?」美鈴問。 熊澤正要回答之際,部下的刑警跑了過來。 「──警部!請來一趟!在外邊……」 「甚麼?」 久野原也聽到了。外面引起了某種騷動。 趕忙跑出校舍一看,好多學生聚集一處,大家抬頭仰視上面。 「──山城先生!」美鈴倒抽一口涼氣。 五層樓的教學樓最高一層,那名白髮男人穿著大衣,站在突出的窗口外邊。 因為刮著風,大衣的衣裾迎風飄舞。 「──喂,別亂動!」熊澤怒吼。「我們去救你!不要亂動!」 熊澤帶著部下跑往樓舍。 「山城先生……」 美鈴走到遠遠圍觀的學生們前面,仰視山城。 「美鈴……」 山城臉色發白,緊緊捉住窗框。 久野原注視事態的發展,只要美鈴沒有危險,他就不會出手。 「──山城先生。聽見嗎?」 美鈴在下面呼喚。 「嗯……」 周圍的學生們都停止了說話,四周被寂靜包圍。 現在熊澤他們大概在拼命他爬樓梯吧。 「拜託,山城先生。」美鈴說。「回去裡面吧。我能做的事我都會做,請你不要 衝動。」 「謝謝你。」山城說。「但我不得不這樣做,對不起。」 「不要這樣,山城先生。」 「能死在你的面前,是我的願望。」 「不行啊!」 「我沒有別的路了,你也明白的。」山城說。「你也要小心!你還年輕──不要 死。」 「別向我說那種話……山城先生也不要死!」美鈴喊道。 熊澤他們趕得及嗎? 久野原一直盯著窗口內部。 假如熊澤他門去到窗口那邊,大概就能捉住山城吧。 但是…… 「我已經活得不耐煩了。」山城用放開一切的表情說。「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從 頭來過……」 說罷,他望向天空。 眾人驚訝地叫著。 山城的手放開窗框,一轉眼他的身體就墜落到地面。 久野原跑向美鈴。 「別看。」 他站在美鈴前面,擋住視界。 「久野原先生……」 「已經救不到了。」 久野原悄悄回頭。 山城倒在鋪上磚塊的行人道上,大衣如旗幟般攤開。雖然吐了一點血,但神態祥 和。 「媽的!」 熊澤從窗口探臉出來,一臉懊惱。 「久野原兄!他死了嗎?」 「嗯,他死了。下來吧。」久野原說。 「就差那麼一點點而已!」 大概因為拼命爬樓梯的關係,熊澤很辛苦似地喘著氣。 「──久野原先生。」 美鈴脫下自己的白色大衣,遞給久野原。 久野原兩手攤開拿著它,讓它飄然搭在山城的死臉上…… 「來,喝掉這個。」 美鈴從久野原手中接過盛著熱牛奶的杯。 「謝謝。」 美鈴坐在大學事務室深處,用屏風隔開的會客用沙發上。 「──稍微平靜了嗎?」 「是……謝謝關懷,對不起。」 美鈴慢慢喝著牛奶。 「──身體暖和了。」 「沒有大衣會冷吧。你穿我的好了。」 「不,沒關係。」 「熊澤警部是我的老朋友,他是不會野蠻行事的。」 聽了久野原的說話,美鈴好像平靜了不少。 「──為何山城先生要那樣做……」 「不曉得。有人光是因為破產就會自殺。不過,他不是說很感謝你嗎?」 「那樣做是錯的嗎?」她歎息。「自從和他上過一次床後,我只要跟男生見面也 很難受。於是我故意跟他提起和我一起去滑雪的男生的事……當然,那是團體旅行。 雖然我說並沒有和那個男生怎麼樣,但山城先生卻表示出誇張的嫉妒,說『聽了心如 刀割!』甚麼的。我們兩個哈哈大笑……不過,或許那是他真正心情寫照也說不 定。」 「到了那個年紀,談戀愛是很危險的事。」久野原點點頭。「他愛上了你,大概 是嫉妒你的年輕吧。」 「我……是不是對他做了很過份的事?」 「不,所謂的愛情,那種痛苦是避免不了的。你並沒有做錯甚麼。」 「謝謝。」 美鈴終於展露生硬的笑臉。 她的表情就像受傷的小孩子、或是不想被人見到難為情一面的大人一樣,打動了 久野原的心。 「──總算結束了。」熊澤走過來。「大學方面也不希望把事情鬧大,那是當然 的吧。」 「說起來,」久野原說。「那時候和你在一起的兩位女生,今天好像不在呢。」 「說起來也叫人有點擔心……」美鈴把杯子放在桌面。「涼子不見了。」 「不見了?」 「這一個星期,她好像沒有回去公寓,也沒到大學來。」 「她叫木村涼子吧?大學三年級學生是不是?」 「對。她常和關口友佳里在一起──但友佳里說,她也不知道涼子去了甚麼地 方。」 「提出了尋人的要求了嗎?」 「不,還沒有……」 「那女孩二十一歲?」熊澤問。 「是的。」 「──沒有她的照片呢。」 「請等等。」 美鈴從手袋取出記事簿。 「這個──左邊第二個女孩。」 熊澤一直注視那張合照中的木村涼子。 「在你剛受到這樣的打擊之後,我不想說這種事……」 他猶豫不決。 「──甚麼事呢?」 「看上去好像不大一樣……可以跟我來一趟嗎?」 美鈴看看久野原。 「我也去好了,因我也認識她。」久野原說。 「去哪兒?」 美鈴這麼問,卻已知道答案。大概不願意相信吧。 熊澤也沒說甚麼,只是沉默地與美鈴同行……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兩個吻】 白布被掀開的瞬間,美鈴短促地叫了一聲,把臉埋在旁邊的久野原胸前。 熊澤用平靜的語氣問: 「肯定沒錯嗎?」 「沒錯。」久野原回答。「她就是木村涼子。」 「是嗎?──果然是啊。」 熊澤輕拍美鈴的肩膀,想說甚麼,卻找不到適當的話語。 「到那邊去。」熊澤說。 屍體又被白布蓋回,推回收納台內。 「──你還好吧?」 久野原把咖啡裝在紙杯裡,擺在美鈴面前。 「嗯……對不起。」 美鈴臉色蒼白,但語調卻很堅強。 「必須通知她的家人……」 「我們會向大學查詢,聯絡她的家人的。」 「是嗎?那拜託了。」 美鈴悄悄喝了一口咖啡。 「在哪兒找到的?」久野原問。 「S市的山林中。其實是去兜風的一家人,因為孩子說要小便,停車走進樹林中 才發現的。相當偏僻的地點,如果不是這件偶然的事,大概不容易被發現吧。」 「涼子──好可憐啊。」美鈴喃喃地說。 「死因呢?」 「被射殺的。」熊澤說。 「那麼……是遇到強盜嗎?」 「我認為不是。」久野原說。「那個服裝及髮型,跟平時的涼子不同吧?」 「說得也是……很奇怪呢。她絕不會穿那麼樸素的衣服。」 「唔……看來有甚麼內情呢。」 「──久野原兄。」熊澤說。「我們把遺體的照片拿給清潔公司的人看,她們證 實她就是天野幸子。」 美鈴困惑地說: 「──那是甚麼意思?」 熊澤向她說明圍繞著山倉建吉的死,出現一名可疑年輕女子的事。 「那就是說……涼子化名天野幸子,去做大廈的清潔女工?」 「是這麼回事。」 「可是……那種事……」 「可能是為了接近山倉建吉吧。」久野原說。「然後山倉死了。關於死因和死的 狀況,還有好幾個不清楚的疑點。」 「我不明白。」美鈴說。 「美鈴。」久野原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在蘇黎世的派對時,山倉建吉也有出 席。記得嗎?」 「嗯。特別胖的那位是嗎?」 「山城徹治也出席了。然後你們也……」 「可是,那個派對和涼子的死有何關係?」 「你的情形是山城主動要求交往。但涼子的情形是,她用和派對時判若兩人的樸 素打扮,藉以接近山倉。只要穿上樸素的服裝,改變一下髮型,也不化妝的話,大概 不會想到是同一個人吧。」 「可是涼子究竟為了甚麼──」 「那個不清楚。你也沒頭緒嗎?」 「完全沒有。」美鈴搖搖頭。 「可是,山倉死了,涼子也遇害。兩者不可能毫無關連,有種令人不快的感覺 呢。」久野原說。「關口友佳里呢?她有來大學嗎?」 「嗯──可是她本來就不是每天來上課的那種。」美鈴提高聲音。「──難道友 佳里也被殺了嗎?」 「還是小心一點好。」久野原說。「關口住在哪兒?」 「我當然知道。她住在女大學生專用的公寓。」 「去確定一下,她和那時的派對客人有沒有甚麼聯繫。」 熊澤慚愧地說: 「不好意思,久野原兄。有甚麼發現的話,隨時找我。」 久野原和熊澤握一握手,陪同美鈴站起來…… 「──我就住在這個公寓。」美鈴說。「對不起,要您送我回來。」 「沒問題,發生好多事,大概也疲倦了,你去睡吧。」久野原說。 ──已經入夜了。 二人造訪過關口友佳里所住的公寓,但她只交代過「我和朋友去溫泉」之後就出 門去了。 「她說兩三天就回來。」 她只這樣告訴管理員,無從尋找。 「我會不斷打電話給她。」美鈴說。「如果順利接通的話……」 「到時通知我。」久野原說。 「當然。」 車子停在公寓前面,但二人卻沒下車。 「──久野原先生。」 「甚麼呢?」 「是我──害死山城先生嗎?」 「這個很難說。即使我說不是,你也不能接受吧?」 「我感到自己有責任。可是他何必尋死呢……而且還要當著我的面前。」美鈴有 點煩躁地說。「老實說,我很失望。也許我太自私了。」 「那種事……」 「涼子的死更叫我震驚──她那麼開朗、熱情、愛鬧……雖然我們因為任性而吵 過架,可是她那麼享受人生……假如她還活著的話……」 「我明白。」 「涼子做過甚麼我才不管,即使她欺騙了山倉那個人。對我來說,她是很重要的 朋友。」 美鈴的聲音有點顫抖。 「你還好吧?」 久野原的手搭在她肩上,就像磁石被吸引般,美鈴的身體倒向久野原。 然後──連久野原自己也吃了一驚。 在極自然的形勢下,他抱著美鈴親吻。 「──這種時候,」美鈴離開他的懷抱。「不行啊。」 「不……自然就好。」久野原笑一笑。「現在我的心才怦怦跳。」 「我也是。」美鈴笑著說,打開車門下去。「──晚安!」 她揮揮手。 久野原目送美鈴走進規模不算太大的公寓中。 然後呼一口氣,喃喃地說: 「──都一把年紀了,這算甚麼!」 這時──車的窗外出現一張臉。 他驚訝地降下玻璃窗。 「不許向我外甥女出手啊。」 秋月沙織半開玩笑說…… 兩人遙望著遠處的摩天酒店。 「──在東京的時候,住的都是酒店。」秋月沙織說。「老實說,我很後悔賣掉 房子。」 「你說的房子──」 「結婚之後丈夫的家。他在十年前過身了。」 「於是回復舊姓?」 「嗯。丈夫不在了,留著他的姓也很奇怪吧。」沙織說。「那是舊式的日本屋, 住的時候也很麻煩,光是打掃已很費功夫──我繼承他的事業,一年的大半是在歐洲 渡過的,因為覺得麻煩才把它賣掉。不過現在卻後悔。」 「為甚麼?」 「酒店無論多舒適,都不會覺得安樂。」沙織說。「想到即使很少使用,但若那 房子還在的話……現在後悔已經太遲了。」 久野原開車,來到沙織下榻的酒店正門。 「──謝謝。」沙織說。「喝杯酒好嗎?」 「改天吧。」久野原說。「今天有點疲倦,我回去了。」 「只是跟美鈴妹妹接個吻,就累成那個樣子?」 沙織笑了。 「你還會在日本逗留一段時間嗎?」 「大約兩三個禮拜吧。」 「再聯絡吧。」 「我等你──這是我的手機號碼。若有甚麼事的話,隨時聯絡我。」 她在名片背後記下號碼,遞給久野原。 「謝謝。」久野原收下那張名片。「你不是找美鈴有事嗎?」 「不急。況且,也不是談話的時候。」 「是吧。不過,過了一晚就沒事的了。年輕是美好的,一切都會復原得很快。」 「意思是說,我不年輕了?」 「不,沒有這樣的事!」 沙織笑了。 「真的不年輕了。」她說。「──你也是。」 她飛快地吻了一下久野原的臉,走下車。 「今天真是荒謬的一日。」久野原說。 「那麼,再見。」 沙織走進正面的大門口時,櫃台負責人飛奔過來。 ──哎呀,竟然一天之內接受兩個吻。 「會長命吧。」 久野原喃喃自語,首先回自己的家再說…… 「恭喜您啊。」 和子的說法永遠沒有表情,像諷刺他一樣。 「謝謝。」 久野原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說起來,真驚人呢。」和子說。「──居然死了那麼多人。」 「可不是。」 ──他心情愉快地沉醉在兩個吻中,差點忘了那些事。 山倉、山城,以及木村涼子的死…… 「──關於一個月內有三個人死那件事。」 「嗯。知道了甚麼?」 「都是寶石商人,死了三個乃是事實。只不過,一個是頗久以前住院的人,另外 一個是汽車意外──那兩個人都沒有去那個派對。」 「還有一個呢?」 「他有出席派對。我見到他的家人,據說他突然連人帶車衝進海裡死了。」 「看來這也跟一連串所發生的事情有關。」久野原點點頭。「有沒有牽連那個名 叫關口友佳里的女大學生?」 「我倒沒問到。」和子說。「您親自出馬吧。她是相當的美人呢。」 「是嗎?」久野原苦笑一下。「──是怎麼一回事?在派對時寶石被人調換 了……」 「即使在那裡被調換了,山城先生會因此而自殺嗎?」 「就是啊。而且,在那麼短促的停電中,能有多少寶石被調換也是疑問……」 「這事一點也不簡單。」和子認真地說。「請別陷入太深。到現在才去冒性命危 險,您想得到甚麼呢?」 和子是真心地為他操心,他很感激。 不過,現在〈月之水滴〉卻在久野原手中。光是這件事,已叫久野原無法閉起眼 睛不理目前的事。 「已經陷入得很深了。」久野原說。 沒有人會願意被捲入麻煩──等等,真的是這樣嗎? 久野原曾經是小偷,現在也是,即使年紀大了許多。做小偷本身就已經是件麻煩 事。 儘管如此──在蘇黎世所發生的事件之後,久野原並沒有主動去做甚麼。 在機場裡,把鑽石丟進玻璃杯裡面的是誰?回國之後,他以為有誰會接觸他,結 果卻沒有。 不過,他不認為事情會就此結束──剛剛再見到了島崎美鈴,他理解到不能繼續 保持沉默。 想到可能危及美鈴的時候,他實在無法獨自悠閒下去。 「──假如您已下定決心的話,我就不再阻止了。」和子說。 「這不是以〈黑貓〉身份所做的工作。歸根究底,只是我久野原僚盡自己的職責 而已。」 「無須辯白了。」和子嘲弄地說。「那女孩確實和普通的大學生有點不同。」 「喂,我並沒有──」 「為那種事爭論也沒意思──您首先想怎麼做?」 「我想事件背後有八木春之介在搞鬼。那個派對本身是八木主持的,不妨看作他 有甚麼企圖。」 「那麼……」 「那〈月之水滴〉也有問題。如果那是真的〈月之水滴〉的話,為何沒有情報說 八木要買它回去?」 「說得也是。」 「答案有兩個。一是表示那個根本不是〈月之水滴〉。一是八木知道它在我的手 中。」 「假如讓老闆拿到〈月之水滴〉的也是八木的話……」 「也有可能──總之要留心那個男人。」 「您會怎麼做?」 「登廣告吧。徵求收購〈月之水滴〉的人。看看八木會怎樣行動……」 說著,久野原微笑──他熱烈期待著這件事的發展。 「──對了。」 久野原驀地想到了甚麼,打電話給熊澤警部……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仿〈怪盜〉】 「最近很少見你來嘛。」男人說。 「少來這一套,這裡又不是酒吧。」熊澤輕描淡寫地說。「有想起甚麼嗎?」 「不……已經過了那麼久,忘了。」男人聳聳肩。「進來之前還是記得的,一進 來就忘記了,真遺憾。」 說罷,男人吐了一口煙。 男人名叫高井──外號〈老鷹〉的小偷。 他潛入八木的大宅,被看門狗追得無路可逃而被捕。問他是否跟自殺了的江田是 同謀,但他甚麼也不答,所以一直被困在拘留所。 五十多歲──以小偷來說太胖了,一眼就看得出是屬於「不是很高明」(?)的 小偷。 「那真遺憾。」熊澤冷淡地說。「那麼,你可以走了。」 「──甚麼?」 〈老鷹〉有點難以置信。 「你已被釋放了。不准你出國也沒意思,大概你也沒錢出國吧。」 「老闆……請別嚇唬人好不好。」高井笑了。「欺負弱者是壞嗜好啊。」 「沒有人跟你開玩笑。你已經被釋放了,去你喜歡的地方吧。」 「但是……」高井目瞪口呆。「我──潛入了八木的大宅啊。」 「是你喝醉酒跑進去迷了路吧。那樣子並不構成非法入侵罪。」 「不是的……我真的有潛進去啊!」 「算了吧。在這裡養你的是國民的稅金。拘留所不是酒店。還是你想付出三萬日 元一晚的費用?」 「我從哪裡來那種錢啊!」 高井發出可憐的叫聲。 「知道的話,你就離開吧。你愛做甚麼都好。」 「啊……」 高井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困惑表情。 「──好冷啊。」 一步踏出外面時,寒風溜進了高井的衣襟。 沒有圍巾,也沒穿大衣的身子,難是大白天,但天氣陰陰沉沉的,在已近黃昏的 天空下,冷得他遍體發抖。 「豈有此理!幹嗎要釋放我啊!」 〈老鷹〉發出奇怪的牢騷,以完全不像老鷹的姿態,駝著背,像被北風追趕般走 著。 他走進電話亭,兩手互相摩擦,然後掏出口袋中的一點點零錢,拿起公共電話的 聽筒。 「──真可惜。」 用望遠鏡看著電話亭的熊澤乍舌。 「他的身體擋住了,看不見他按的電話號碼。」 「沒關係,待會他會去哪兒見甚麼人吧。緊緊跟著他就是了。」久野原說。 「一出來就要求救嗎?有損〈老鷹〉的綽號呢。」 「有綽號的小偷,只是裝模作樣而已,沒甚麼大不了的。」久野原說。 「是嗎?不過,在好幾年前消聲匿跡的〈黑貓〉,應是個相當了得的傢伙吧。」 「我也有聽過。他去了甚麼地方呢?」 「不曉得……他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也有人說他被殺了,我倒認為他還活 著。」熊澤說。「──他掛斷電話了──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已經決定了要去的目 的地了吧。」 高井走出電話亭,快步往前走。跟剛才完全不同,步伐充滿了活力。 「走吧。」久野原說。 ──高井下去地下鐵車站,逃離了寒冷,鬆了一口氣。他在小攤子買了體育報, 瀏覽著賽馬版。 「立刻就去賭馬?」熊澤喃喃地說。 「大概已經知道從哪裡可以有錢到手吧。」久野原說。「他要搭列車了。」 高井下到月台,坐上開進來的列車。 久野原他們坐上隔壁的車廂,以免被高井溜掉。 白天車裡並不擁擠,高井找了個空位坐下來。 坐了十分鐘左右,高井在市區的車站下車,從地鐵車站穿過地下通道,直接走向 酒店的地庫。 「──看來他和人約好在暖和的地方碰頭。」久野原說。 小偷竟然怕冷,真不像話──久野原突然想起來。 「那名自殺的青年名叫甚麼?」 「江田邦也。」 「對對對。邦也嗎──他幾歲?」 「二十……四吧。」 「這麼一來,說成是我的兒子也並不奇怪。」久野原說。 「您在想甚麼?」 「不,只是……」 用扶手電梯上到酒店一樓時,高井似乎覺得在大堂那富麗堂皇的氣氛中,自己的 衣著有點「輕浮」吧,他不太自在。可是當他確定裡面咖啡室的名字後,便鬆了口氣 似的走了進去。 由於是開放式的空間,從大堂也能望盡咖啡室裡面──久野原和熊澤站在大堂的 柱子背後,等候高井要見的對象。 「跟高井見面的對手,一定是小人物。不過應該可以從那裡往上追蹤。」 「高井是為了引開別人的注意才潛進去的吧。」熊澤說。 「應該是。」 「當看門狗和屋裡的人往高井那邊趕過去期間,有人把〈月之水滴〉偷走了 嗎?」 「又或者根本沒有偷走。」久野原說。 「甚麼意思?」 「為了做成有外來者入侵的錯覺──又或者為了引起騷動,才讓高井潛進去。實 際上可能根本甚麼也沒遺失。」 「原來如此。那麼八木──」 一名大衣打扮的男人走進咖啡室──高井想站起來,但大衣男人在別的位子就 座。 「似乎幕後另有其人。」熊澤歎息。「那個江田死得很不值呢,怪可憐的。」 「我覺得他並非只是被懷疑那麼簡單。」 「怎麼說?」 「請詳細調查一下江田的事,假如他的死不是自殺的話,就表示江田有可能因甚 麼被牽連。」 ──二十分鐘左右過後。 高井很不安的樣子。 「他吃了咖哩飯,一定是沒錢結賬了。」熊澤笑說。 咖啡室收銀處的電話鳴響,女侍應快步走近高井。 高井趕忙跑去收銀處聽電話。 「──我正在等!謝謝你!」 他的說話聲傳了過來。 大概接到對方說「稍遲」的聯絡吧。 高井的膽子大起來了,叫了一份看了就令人胃口難受的特大巧克力芭菲,開始拼 命地吃起來。 「不曉得他是吃甜的呢。」 女侍應替他添咖啡。 久野原看到剛才進來的大衣男人站起來,走去結賬。 「──真令人在意。」熊澤說。「我去跟蹤他,這裡拜託你可以嗎?」 「好啊。」 「我去看看他的臉就回來。」 熊澤追趕大衣男人,橫過大堂。 久野原的視線回到高井身上。 嘴邊被巧克力弄髒的高井吃完了,用餐巾抹抹嘴,大口大口地喝著剛添的咖啡, 樣子完全稱不上有禮貌。 然後,高井又打開體育報的賽馬版來看── 突然,高井的報紙掉在地上。他痛苦地按著胸口喘氣。 久野原趕忙跑向咖啡室。 「叫醫生!」 他向女侍應大叫一聲,往高井跑去。 「救命──」 高井的身體滑跌在地。 「喂,振作些!」久野原抱起高井的頭。「聽見嗎?」 「你是……」 高井滿臉脹紅,急促地呼吸著。 「我是因你的關係而自殺的江田邦也的父親。」 久野原在他耳邊清晰地一字一字的說給他聽,高井好像理解了,瞪大了眼。 「原諒我!──不是我的錯!」 「是誰的委託?那個人向你下毒啊!」 高井眼神迷濛,開始混亂的樣子。 「我……會死嗎?」 「醫生馬上就來!加油!」久野原搖動高井的身體。「害死我兒子的是誰!」 「──抱歉。原諒我……我只是依照吩咐去做……」 「是誰的吩咐?說啊!」久野原重複。 高井的嘴巴動了──聲音沙啞,聽不清楚。 「甚麼?──再說一遍!」 久野原把耳朵湊近高井的口邊。 高井的口微微顫動…… 「──久野原兄!」熊澤回來了。「發生了甚麼事?」 久野原把失去力氣的高井輕輕放在地上。 「咖啡有毒……」 「你說甚麼?」 久野原突然想起甚麼,向咖啡室內喊: 「請不要喝咖啡!可能有毒!叫了咖啡的人不要喝!」 有些客人慌忙把手中的杯子放下來。 久野原對呆然站立的女侍應說: 「你……是你給這位客人添咖啡的嗎?」 「不……」她臉色蒼白。「客人吩咐若他沒說過要的話,是不會添加的。」 「不是你,髮型不同。」久野原追溯記憶。「其他女侍應呢?」 「這個時段,女的只有我一個……」 有人穿上女侍應的制服,把有毒的咖啡倒給高井。 「熊澤先生,還是調查一下咖啡器比較好。」久野原說。 「──已經太遲了。」 熊澤檢查過高井,歎一口氣。 「真抱歉,都是因為我才會弄成這樣。」 「不,移開視線才是失敗的關鍵。」 「剛才的男人呢?」 「在販賣店看到一下臉,他馬上就走了。」 熊澤站起來。「其後的事交給我吧。」 久野原默默地點點頭,準備離開咖啡室。 「制服放在哪兒?」 他問女侍應。 「更衣室。」 「可以帶路嗎?」 當然,犯人不可能還在那裡,但久野原不得不確定一下。 ──女侍應打開更衣室的門。 「這裡是女子更衣室,現在誰也不在。」 「對不起。」 久野原看看長方型的灰色儲物櫃並排的房間。 「制服都是自己的嗎?」 「不是。根據L.M.S的尺碼,洗乾淨的東西排在深處的架子上,大家挑選適 合自己的尺碼才會拿來穿。」 注視架子上並排的制服,久野原拿起其中一件。 「這件有人穿過吧。」他說。 「奇怪……」女侍應戰戰兢兢地看著。「那是S碼的呢。」 S碼…… 久野原輕輕攤開那件制服來看。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孤獨】 「為回憶乾杯。」 秋月沙織說,舉起酒杯。 「為健康乾杯。」 聽了久野原的話,沙織笑了。 「換了是從前的你,應該更加浪漫才是。」 「年紀大了嘛。」 說罷,久野原把香檳連同金色泡沬一飲而盡。 「對呀……的確,我們都老了。」 「把眼光放在現實,也不一定會和浪漫的精神互相矛盾。」 「你從來就愛講道理。」 ──久野原接受秋月沙織的款待,來到這間酒店最頂樓的餐廳。 「甚麼時候要到那邊?」久野原邊吃邊問。「應該說『回去那邊』比較正確 吧。」 「都是一樣。」沙織說。「沒有人在等我的地方,都不是家。」 「你一直是一個人?」 「自從守寡之後。」 「你還年輕啊。」 「他是個自私的丈夫,我一點也不傷心。不過我和兒子兩個也曾束手無策,不知 何去何從……」 「你和兒子?」久野原嚇了一跳。「你有兒子的嗎?我不知道啊。」 「幸好你不知道。」沙織笑了。「好不容易長大了,轉眼間又不見了。如今也不 曉得他在甚麼地方,在做些甚麼。」 她的語調滲著苦澀味。 「但是……」 「別提了──談些愉快的話題吧。」 「愉快的話題會突然由天而降麼?」 久野原笑了。 「說得也是。不過……」沙織也笑了。「如果只有回憶才是愉快的話,那就真的 很無奈了。」 「那倒是。」 「你──跟那位和子小姐怎麼樣?」 「嗯?噢,那個呀。」 「甚麼『那個』『這個』的。」 「也沒甚麼好說──可以說是『同志』吧。既不是夫婦,也不是情人──她還相 當年輕,在她眼中,我可能是『需要照顧的小孩』吧。」 「也許她是對的。」沙織滑稽地說。 「──嗯,對不起。」 久野原口袋中的手機在震動。 他站起來,走到餐廳入口附近去聽電話。 「──喂?」 久野原受過訓練,能用平時不一樣的聲調說話。即使對方是親友也不會發覺。而 且,他能夠用普通的感覺說話。 「我看到了廣告。」那是富田美津子的聲音。「說〈徵求願意收購月之石的朋 友〉……那廣告是您刊登的吧。」 久野原剛買了這個手機,就用這個號碼登廣告。這是從路邊的年輕人用幾萬日元 買下來的──這件事辦完把手機處理掉,別人便會無從調查。 「你要買嗎?」久野原問。 「我是買方的代理人。」美津子說。 「代理不行。必須是本人。我要掛線了。」 「請稍等!──嗯,等等。」 聽筒傳來美津子在和誰在商量的動靜。 兩三分鐘過後。 「──喂?」 傳來八木那不悅的聲音。 「是你要買嗎?」 「是的。」 「你出多少?」 八木在這個世界已是老經驗。他感覺到對方並非虛張聲勢。 「你懂市價吧。不過,應該很難脫手才是。」 「不錯。」 「為省卻工夫和麻煩,我們用一億解決吧。」 「好吧。」 那是合理的價錢。不作多餘的討價還價才最明智。 「甚麼時候能預備?」久野原問。 「明天。」 「明晚十二點鐘,請到麻布X丁目十字路口的電話亭來。我會指示。」 「麻布X丁目吧。明白。」 「這個電話我不會再用了,請準時出現。」 說罷,久野原掛斷電話。 他回到桌子。 「不好意思。」 「工作?」 「也不算是。」久野原慢慢喝著葡萄酒。「──在日本的生意有進展嗎?」 「一點也沒有──大家都不把錢用在奢侈的事上,這世界真沒意思。歌劇、芭蕾 、歌舞仗……祭典、賞花。嗯,所謂的餘裕不都是用在奢侈的事上嗎?想到能賺多少 錢,也就做不出來了。」 「美術品也是?」 「對……寶石也是啊。想到用仿製品也夠了的話,就沒有人買真東西了。不過, 擁有真東西才會有的滿足感和心靈的富裕,將會成為活著的力量呢。」 沙織笑了一下,接下去說: 「就像說給自己聽的一樣,有點寂寞就是了。」 「沒那回事。事實就是這樣。」 「聽你這麼一說,我也鬆了口氣。」沙織把酒倒在自己的杯裡。「──我想起了 更加奢侈,卻又很美好的事。」 「甚麼呢?」 「愛情。」沙織說。「像甜品似的愛情。」 「你還很年輕啊。」 「你喝醉了嗎?」 「不……也許是燈光微暗的關係吧。」 「真失禮的說話!」沙織笑說。 ──沙織叫了一份「看了已覺胃口難受」的特大甜品,而且吃個精光。 久野原只是喝著咖啡,對沙織的食慾深感佩服。儘管她比久野原年輕,但也五十 了。 大概因為工作的責任,以及站在受人注目的立場上;使沙織看起來年輕而且有活 力。 跟久野原曾經愛過的「魅力女性」沙織就在這裡──然而她已經不再是過去戀慕 久野原、依賴他的沙織了。 「你有去山倉先生的告別式吧,你遲到呢。」久野原邊喝咖啡邊說。 「前面的會面拖長了……你也有去嗎?」 「嗯,工作上結的緣。」久野原說。「──竟能如此悠閒地吃一頓飯,很久都沒 試過了。」 「不光是談戀愛,就連『吃好吃的東西』也是一種奢侈呢。」沙織微笑。 眼角因酒泛紅的沙織,有著從前的面影。 「──走吧。」沙織說。 ──久野原在收銀處結賬時,沙織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當他把大衣搭在手腕上 時,收銀處的女性把電話遞給他。 「久野原先生,是秋月女士打來的。」 他莫名其妙地接聽。 「──謝謝款待。其後的事,我想讓你選擇怎麼做。」 「你說選擇……」 「我在這間酒店八樓的807號房。」 「甚麼?」 「如果你想來找我就來吧。不想的話回去也沒關係。」 「沙織──」 「是807號啊。」 沙織重複後掛斷電話。 久野原歎息,注視手中的聽筒。 「──怎麼了?」收銀處的女性問。 久野原回過神來,搖搖頭。 「不,沒甚麼。」 807號房──可是,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愛情的火焰還在冒煙嗎? 不──對現在的久野原來說,想不想親近沙織才是問題。 懷念之情是有的,再次擁抱曾經愛過的女人……但他能劃清界線,把它純粹當作 是「遊戲」嗎? 他在升降機處,按了8字鈕──總不能就這樣回去吧。 如果不見面會怎樣,久野原也不知道。這跟一起吃飯完全不一樣。 登門造訪的話,她當然覺得久野原是「同意」而來的…… 遲疑之間,升降機停在八樓,他沿著走廊慢慢地走,終於站在807號房的門 前。 怎麼辦?一旦敲了這道門,他就不能不跟沙織上床而離開了。 自己是男人,這樣的猶豫也很奇怪吧? 不,他不是橫衝直撞的年輕人。他覺得這樣做會破壞過去的回憶,而且擔心的不 僅是這個。 要是把它純粹當作是「遊戲」的話,沙織卻在久野原的心中有著一定的位置。 要回去嗎?還是── 門後的人大也察覺到外面有人的跡象,門從內側打開了…… 「──是你嗎。」 看到穿上浴褸,身上飄著剛沐浴過後的香味的島崎美鈴時,久野原困惑了。 「請進。」美鈴說。 走廊上有人聲接近。久野原走進房內,美鈴關起房門。 「舅母吩咐的──她說『我吃了好吃的大餐,甜品就讓給你』。」 「是嗎?」久野原微笑。「我是甜品嗎?」 「我想吃奢侈的甜品,即使正餐吃得很簡單也好。」 美鈴大歎一口氣。年輕的胸部在浴褸下面隆起誘人的曲線。 「你趕著回去?」美鈴說。 「不。」久野原搖搖頭。「就讓我好好休息一下吧。」 美鈴的表情有點僵硬,卻像鬆了口氣似的。 「喝點甚麼?」 「剛剛喝過了──你呢?」 久野原脫下大衣,美鈴說: 「我幫你掛起來。」 「不用了,你又不是我的秘書。」 不過,久野原還是交給她去做。 「──我先聯絡家裡。」 「和子小姐會擔心?」 「大概不會擔心吧?只是怕她疑神疑鬼就不好了。」 久野原打電話給和子。 「──啊,那件事有人聯絡我們,拜託你預備房間。」 「知道了。您從哪兒打來?」和子說。「周圍出奇地安靜呢。」 「嗯,在酒店房間,我在這裡過夜。」 「那真是……辛苦了。」 「明天中午我會回去。」 「請慢慢來。」和子說。 並沒有生氣,一切都淡淡的。 「從前的花又再開了?」 「不……是外甥女。」 「原來如此。是甚麼時候上手的?」 「有許多內情。」 「──請小心啦。那麼,我就不等您們,先去休息了。」 「晚安。」 「晚安。」 ──美鈴有點擔心地問: 「和子小姐說甚麼?」 「她說晚安。」 美鈴鬆一口氣似地笑了,上前擁抱久野原。 ──二人好好地品嚐了甜品的滋味。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圈套】 下車後,富田美津子走進電話亭。 那是一個像要下雪的寒冷夜晚──雖然車子川流不息,卻幾乎沒有行人經過。 看看腕錶,剛好是半夜十二點。 電話鳴響。在狹窄的電話亭中,那聲音彷彿挨向美津子而來。 「──是的。」她接電話。 「錢預備好了嗎?」 「在車上。」 「那麼,開車從X丁目的訊號燈左轉,在第二個轉彎轉右。去第三座公寓的50 3號房。」 「明白了。」美津子在腦中重複對方的指示。「馬上去。」 她走出電話亭,回到車上。 前座擺放著鋁製的手提箱。 開車只要幾分鐘就到──途中遇到深夜工程,但不必十分鐘就抵達了指定的公 寓。 503──503。 那種單純的數字,反而令人容易忘記。美津子在升降機內喃喃地說: 「503號房……」 手中的手提箱很重。 在五樓走出升降機時,大概空室太多吧,走廊有點冷清清的。 混凝土的地面也有灰塵──換作是自己,無論房租多麼便宜,也不會住在這種地 方,美津子想。 503──要不要按門鈴呢? 這種時候也講究禮貌,自己也覺得滑稽。 轉動門把一看,沒上鎖。美津子走進裡面。 走進門口時,正面的門半開,燈光漏了出來。 美津子脫鞋上去時,門大開了。 美津子瞪大了眼。 「──進來吧。」 久野原說。 美津子戰戰兢兢地走上前。 「打開手提箱。」久野原說。 美津子把手提箱放在眼前的桌面上,掏出小鑰匙,解開鎖頭,再配合數字。 「啪」的一聲,手提箱打開了一線縫。 「轉向這邊。」久野原指示。「讓我看看裡面。」 美津子依照他所說的把手提箱大大打開。因為是站著的關係,美津子也可看見手 提箱裡面。 沒有鈔票。紅燈一閃一閃地閃滅。 接下去的瞬間,手提箱隨同轟聲爆炸。 公寓房間面向露台的玻璃門粉碎,黑煙跟著噴出來。 ──公寓的住戶警慌失措地衝出來。 「完事了。」從房車上看那個情形的八木春之介點點頭。「怪可憐的……」 不過,美津子給他不錯的回憶。 八木流的理論是,只要他自己接受,便不會感覺到任何痛楚。 「〈黑貓〉也就這樣完蛋了。太簡單啦……」八木哈哈大笑。「喂,走吧。」 他發出指示。 房車靜靜地開動。 「──哪一位?」 打開門時,和子說。 「八木春之介。」 「是嗎……主人不在家。」 「我知道──不要那麼嚴肅好不好。你也是〈黑貓〉的同黨吧。」八木笑了。 「讓我進去吧。我來拿回我託他保管的東西。」 八木身後有兩名像是「保鏢」的大漢,木無表情地跟著他。 「您在說甚麼?」 和子面不改容。 「別裝蒜了。〈月之水滴〉應該就在這裡。」八木嘴邊的笑容消失。「這個兩人 的嗜好是破壞一切,包括房子和人。」 和子淡淡地說: 「請進來。」 她把三人引進客廳。 「別再作無謂的反抗了。」八木在沙發悠閒地坐下來。「我可以讓他們兩個對你 為所欲為,但我對女人很好。只要你乖乖地把〈月之水滴〉交出來,我就甚麼也不 做,拿了就走。不過,假如你有所隱瞞的話,你將一輩子也不能正常地走路。」 「好可怕的說話。」 和子卻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 「即使你等〈黑貓〉回來也沒用。〈黑貓〉已粉身碎骨,分辨不出來了。」 和子一言不發地看著八木。 「遵命。」她鞠躬。「我也覺得應該物歸原主的好。」 「明白就好。拿出來吧。」 「請稍候。」 說罷,和子走出客廳。 「──好像太過順利了?」其中一名手下說。 「等著瞧吧。假如她搞甚麼花樣的話,我會好好對付她。至於──」八木咧嘴一 笑。 「等到〈月之水滴〉拿到手後,這裡怎樣我也不管,包括那女的。」 「求之不得!」他的手下按得指頭作響。「讓那種瞧不起人的女人哭泣也很有趣 呢。」 三人大笑。 這時──客廳的某處傳來和子的聲音。 「品味低的人,僱用的也是沒品味的人呢。」 八木吃了一驚。 「甚麼?」他站起來。「──在哪兒有擴音器吧。」 「也有麥克風。」和子說。「沒品味的對話,我都聽見了。物似主人形,果然沒 錯。」 「喂!你看不起人啊──」 「有家教的人,竟然說那種話。」和子歎息。「請你們回去好了。」 「別開玩笑!」八木怒吼。「──喂,把那女的找出來,拉來這裡!」 他氣得滿臉通紅。 他的手下想走出客廳──但門卻打不開。 「上鎖了!媽的!」 「破壞它!」八木說。 手下稍微後退,不顧一切地用身體撞門。可是那道門紋風不動,手下按著肩膀蹲 了下去。 「好痛……」 「沒出息!在幹甚麼?」 另一個不顧一切地踢門,但鎖頭沒有破壞的跡象。 「──媽的!做得很堅固啊!」 「把門摔破!」 八木怒上心頭。 兩名手下捉起房間裡的小桌和銅雕刻之類,用盡氣力摔在門上。 門的木板裂開,木屑四濺。 「──這是甚麼!」 其中一個瞪大眼說。 從門的裂縫露出來的,是銀色的鐵板。 「夾著鐵板──這個打不壞啊。」 「瞄準鎖頭的地方!」 二人脫掉外套,壓斷門把,不停地攻擊門鎖的部份,卻完全打不開。 「──不行。」兩名手下喘著氣,揮汗如雨。「一動也不動,」 「飯桶!」八木快要頭頂冒煙了。「窗口──打破窗口,從外面繞過去。」 手下跑近大窗,拉開窗簾,情景卻令他們啞然。 「這是……」 房子外面,完全拉下了百葉鐵閘。 「撬開它!」八木命令。 手下們敲破玻璃窗,接著把椅子、燈等隨手拿起扔向百葉鐵閘,畢竟這跟不同普 通的百葉鐵閘不同,一點也沒凹陷下去。 「──在不行了!」 二人汗水淋漓,癱坐在地上。 「沒用的傢伙!──畜牲!」 八木在客廳裡來回踱步,把裝飾品及架子一個接一個地推倒摔壞。 「──氣消了嗎?」 和子的聲音。 「你懂嗎!你這樣做,事後才後悔也太遲了!」 八木狂吼。 「『事後才後悔』的意思重複了。」 「多嘴!」 「太過生氣很危險的。」 「你說甚麼?」 「室內溫度上升,溫度感應器啟動的話,可能判斷為火災啊。」 「那又怎樣!」八木反駁。 「那麼一來,就會這樣。」 在和子的聲音之後,天花板的自動灑水滅火裝置突然啟動了。 細若煙霧的水傾盆而降。 「嘩!」 「甚麼事!」 整個客廳立刻白變成茫茫一片,甚麼也看不到。 「快想辦法!」 八木大叫大嚷,但無論如何叫,兩名手下也是濕淋淋地抱著頭,蹲在那裡一籌莫 展。 「停止灑水啊!」 八木發出哀叫…… 巡邏車停下來時,熊澤下車。 還有幾名制服警官同行。 門立刻被打開。 「熊澤先生。我在恭候大駕光臨。」和子說。 「發生甚麼事?」 「昨晚──很晚的時候,八木先生帶著兩個人來……」和子說。「他說了一大堆 莫名其妙的話,還說我主人粉身碎骨的甚麼的。」 「粉身碎骨?」熊澤蹙眉。「昨晚,市中心的一個公寓單位被炸彈炸掉了。」 「啊,是這樣嗎……」 「久野原先生呢?」 「昨晚沒回來。」和子說。「前晚也是──理由我是知道的。」 「是嗎……」 「然後──八木先生他們突然在客廳裡發難。」 「發難?」 「究竟怎麼回事呢?我實在處理不了。」 大清早,天空終於泛白,但還相當寒冷。 「──他們還在裡面?」 「應該是的。」和子點點頭。「小心,可能被飛擒大咬啊。」 和子把他們當作是狗。 「喂,開門看看。」 熊澤說著,警官打開客廳的門。 刺骨的寒風刮進來。 「──這是怎麼回事?」 熊澤愕然,環視那個慘狀。 門內側的木板裂開,裡面不論是桌子或沙發全都翻倒並毀壞了,而且屋內已被水 所淹沒。 正面的玻璃窗也一片不留地被打破了,寒氣逼人。 「──那些像蟲一樣捲著的,就是那三個人嗎?」 「好像是。」 客廳的角落上,三人用窗簾捆著身體,臉青唇白,像嚇掉了魂一樣。 「──你們做過甚麼?」 熊澤越過地面的水灘時,八木慢慢抬起頭來,說了甚麼──卻因寒冷而說不出話 來,只是牙齒格格作響而已。 「全身濕透,待在這麼冷的地方,肯定會凍死的。」熊澤說。「幹嗎不出外 面?」 八木這時才發覺窗口的百葉鐵閘已經被打開了──天色明亮了當然知道,大概是 凍僵了腦筋轉不過來吧。 「這樣下去會凍死的。」 熊澤指示部下叫救護車。 「──和子小姐。」 「甚麼事?」 「這傢伙說把久野原先生粉身碎骨是嗎?」 八木拼命搖頭。 「──你沒說過?」 「奇怪了。他確實這樣說的啊。」和子說。 「拜……拜……」八木的口終於說出話來了。 「拜託!讓我……浸……浸浴!」 「很冷吧──怎麼辦?」 「不曉得。我得問問老闆才行。」 和子這樣說的時候,有人答。 「不能讓他浸浴。」 久野原就站在客廳門口。 「您回來啦。」 和子用平時的語調說。 「看來沒有粉身碎骨呢。」熊澤說,看看八木。 「咦,他好像暈倒了。」 看到久野原的時候,八木被嚇暈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安慰】 「請。」 和子把熱檸檬水的杯放在久野原面前。 當然,這裡並不是那個混亂的客廳,久野原坐在飯廳的桌前沉思。 「──謝謝。」 「別太過苦惱。即使怪責自己也無濟於事。」 「我明白。可是……」久野原搖搖頭。「我看得太天真了。我以為對八木來說, 他還需要富田美津子的。」 ──久野原並沒有在那間公寓。 美津子走進那個房間,她之所以吃驚,是因出現在正面的一個小型的電視攝影 機。 附近擺放著小型擴音器,久野原的聲音就從那裡發出指示。 久野原在同一座公寓的別的房間,一邊看著小型的監視電視畫面,一邊跟美津子 對話。 他之所以避免和美津子直接打照面,是因懷疑八木會跟著來的關係。結果,他所 選擇的方法救了自己一命。 八木也知道,久野原可能把〈月之水滴〉帶去那個地方。 不過──當爆炸搖撼了公寓時,久野原臉色劇變。 他趕去那個房間看究竟,慘不忍睹。 八木為了懲治〈黑貓〉,竟若無其事地犧牲自己的秘書兼情婦──那個實在不可 原諒。 「他得到了教訓吧。」和子說。 「嗯,你做得很好。」久野原說。 「──是不是太早把熊澤先生叫來了?」 久野原有點遲疑。 「不,這樣就好。」他點點頭。「如果讓那三個人暴露在寒氣裡太久,他們會凍 死吧。那樣不是解決事件,而是變成報復了。」 「我就想你一定會這麼說。」 久野原握住和子的手。 「那麼她呢?」和子說。 「她嗎?」 「那位比我更能安慰您吧?」 久野原暫時握著和子的手。 「──不,這種時候去找她是卑鄙的。我沒事。」他點點頭。 「請休息一會吧。」 「嗯──謝謝。」 久野原站起來,伸個懶腰。 「在您自然睡醒以前,我是不會叫醒您的。」 「就這麼辦。但我一定很早睡醒的,已經不年輕了。」 久野原走出飯廳前,再向和子說: 「──謝謝。」 「晚安。」和子鞠躬。「──老闆。」 「甚麼事?」 「客廳的狀況很糟糕──」 「是吧。即刻叫人來修理好了。」 「新的設計,可以由我作主嗎?」 「好的。」久野原微笑。「一切交給你去辦。」 「遵命!」 和子突然眼睛發亮,發出幹勁十足的聲音…… 久野原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睡到將近傍晚才醒過來。 身體是休息了,心裡的沉重卻沒有消退。 電話鳴響,是熊澤打來的。 「──您醒了嗎?」 「剛剛起來……八木他們的情形如何?」 「三個都患嚴重感冒,差點得了肺炎。」 「自作自受,我不同情。」 「我也有同感,但也需要醫生答應才能盤問。」 「明白。那麼,我家客廳保持原有的狀態比較好嗎?」 「就是這樣,給您添麻煩了。」熊澤說。 接到電話後,久野原完全清醒過來,洗臉下樓。「──喂,我睡醒啦──你在哪 兒?」 到處不見人影。 想到和子或許出去買東西了吧,於是自己泡咖啡來喝時,這時門鐘鳴響。 是速遞送來的包裹。 那盒子出奇的輕,令久野原有點奇怪的感覺。 好像有東西,但卻近乎是空的。 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有一塊碎布,和一封信。 讀了信,久野原倒抽一口涼氣。 〈假如愛惜這個女人的性命,今晚八時,帶著〈月之水滴〉到N博物館來。附上 女人的襯衣碎塊。〉 久野原拿起碎布,那的確是襯衣的一部份,而且他對那圖案有印象。 「──和子。」 卑鄙的傢伙! 久野原再看一遍那封用電腦打成的信。 N博物館,八時。 他立刻致電N博物館,確定七時閉館。 即將五時了──久野原趕忙準備外出。 門鐘又響起來,他接聽對講機。 「嗯……是我。」 是美鈴的聲音。 他馬上出到門口開門。 「──突然打擾您,真對不起。」美鈴誠惶誠恐地說。「我想看看你……」 「進來吧。」 從久野原的表情,她也察知有事發生了。 「怎麼了?」她問。 久野原把信拿給她看。 「──和子小姐被擄走了……」她喃喃地說。「……您打算怎麼做?」 「當然是救她出來了。」 「這個〈月之水滴〉──是鑽石吧?久野原先生您有它嗎?」 「是某人交給我保管的。」久野原點點頭。「當然,它不能用來交換和子的性 命。但我會帶去的──美鈴,你肯幫我嗎?」 「只要我能幫得上忙……」 「你可以的。」久野原撫摸美鈴的秀髮。「只要你留在我身邊,那就夠了。」他 說。 美鈴把臉埋在久野原的胸前。 久野原擁抱美鈴那溫暖的身體片刻。 他腦裡浮起遙遠日子的回憶──那是很年輕的時候,曾令他心動的愛情。 不過,那些日子已經不會回來了。 美鈴的身體是現實的,但擁抱時卻是虛幻的…… 「──那麼,等我一下。我馬上去預備。」 久野原說。 「嗯。」 久野原欲行又止。 「不能進去客廳啊。」 「為甚麼?」 「正在裝修,剛被怪獸哥斯拉破壞過。」 美鈴瞪大了眼,望了一下客廳的門。 兩人在六時的最後入場時間前走進博物館。 ──N博物館是座很大的建築物,很難在一個小時內全部參觀。 走進裡面時,高高的天頂上是巨蛋形的圓天井,人們開始穿過大廳準備離開。 「──信上只說是N博物館,但在甚麼地方呢?」美鈴說。 「沒有指示地點,表示對方會來找我們。」久野原說。「總之,先進去裡面 吧。」 ──連續幾個房間都是古代埃及的展示。 「──趁著還有人在的時候,找出閉路電視的死角躲起來,要不然反而惹人注 目。」 久野原裝作參觀的樣子,一邊用眼角去確定閉路電視的位置。 木乃伊的展示,以及陳列棺木的房間,正是N博物館的所謂「熱門」地點,這個 時間也有不少客人進來參觀。 「──這裡吧。」 「咦?人那麼多啊。」 「所以閉路電視追不及。大型棺木有三副吧。在它後面完全可以躲避閉路電視的 追蹤。」 「──怎麼做?」 「我們分別站在那邊的團體附近,看起來像同一個團的人。然後,他們離開這裡 時,我們鑽入棺木之間去,躲開閉路電視的追蹤。」 「明白了。」 美鈴生氣勃勃的,彷彿在享受這場冒險的樣子。 二人信步走著,在某個文化學校的團體附近停步,假裝在聽一名負責說明的老師 熱烈的介紹,同時接近棺木。 「──我們走吧。很快就要閉館了。」 負責帶路的老師率先走出展示室。 久野原躲在那堆人背後,迅速往棺木背後躲藏身子。 由於光線微暗,彎下身時,首先無須擔心被發現。 他看到美鈴鑽入隔鄰的棺木背後去了。 眼睛互對,他們互相點頭示意,美鈴微笑。 ──其後,有幾名客人匆匆忙忙地經過,終於館內揚起廣播: 「快要到閉館時間了。」 七時正,全部客人出去了,門也被關掉。 閉館前十分鐘,已經沒有人的動靜。 到了七時,燈光逐一轉暗,四周被寂靜所包圍。 又過了十分鐘,響起腳步聲。 「──大致上是要巡視一遍的。」 久野原小聲對美鈴說。「不要動,也別出聲。」 美鈴點點頭。 從保安員的腳步聲,從木乃伊和棺木的房間穿過後離開了。 已經沒問題了──久野原站起來,歎一口氣。 「──可以出來了嗎?」 「別讓閉路電視拍到。」 久野原招招手,美鈴向他走過去。 「──好了,現在等到八時就行。」久野原說。 「但在這種地方……」 「對方對歷史有興趣吧。」久野原說。 「抑或是木乃伊──像我一樣。」 「怎會……」美鈴說。 「──哎,所謂的〈月之水滴〉,可以讓我看看麼?」 「嗯。」 久野原從口袋掏出皮革袋,遞給美鈴。 它從裡面重重地掉在美鈴的手心,美鈴因它的重量及大小而屏息。 「厲害!」 「嗯。了不起的東西。」 久野原點點頭。這時,響起格格的聲音,二人停止動作。 「沒關係。是入口的百葉鐵閘關起的聲音。」 「啊,嚇死我了!」 美鈴把〈月之水滴〉還給久野原,依靠在他身上。 「在這種地方交易,好奇怪呢。」 「對我來說卻不稀奇。」 「你是──〈黑貓〉?」 「那是從前的事,現在白髮都白了。」久野原說。 「那麼,你就是〈白貓〉呢。」美鈴笑說。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 將近八時,博物館完全安靜下來,同時暖氣中止,氣溫下降。 「快要到八時了──出去吧。」久野原說。 二人從棺木背後走出來,往有寬敞樓梯的大堂走去。 「停下。」博物館內響起廣播的聲音。「寶石呢?」 「在這裡。」 久野原從口袋掏出皮革袋來。 「上樓梯去。」 那是一把女聲──二人走上寬敞的樓梯。 正面的休息平台上,有個橫臥的裸婦大雕刻。端坐在樓梯上面的,正是和子。 「老闆,給您添麻煩了。」 「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只是襯衣被撕破,不能穿了。」 「在她前面止步。」廣播的聲音響起。「把〈月之水滴〉放在腳邊。」 久野原把皮革袋放在腳下。 「──這樣行了吧?」久野原說。「我要帶和子回去。」 久野原牽著和子的手,從雕像走下來。 「坐得好不舒服,屁股好痛啊。」和子怨聲載道。 「回去吧。」 ──然而樓梯下,美鈴卻握住手槍,槍口瞄準了久野原。 「抱歉。」美鈴說。「我不能讓你回去。」 「若要道歉的話,倒不如停止這樣做。」久野原說。「你不會扣扳機的。」 「我會的。」 「且看吧──你根本辦不到。你的另外一位朋友倒可能做得出。」 有人下樓梯的腳步聲響起來。 「──嗨。」久野原回頭。「友佳里──幸好你沒事。」 關口友佳里走下樓梯。 「──你怎知道是我?」 「聽了廣播的聲音,馬上就知道。」 「這裡的保安員是我的男朋友,我叫他稍微走開一下。」 「無論是怎樣的男朋友,若是有屍體滾出來,他也會很傷腦筋啊?」久野原說。 「在這裡我是不會動手的。」 「只有你們兩個大概也辦不了大事──沙織,你出來吧。」 ──秋月沙織從美鈴身後出現。 「令人傷心的重遇呢。」久野原說。 「假如你不是〈黑貓〉,就不會搞成這樣了。」沙織說。 「三名女大學生,是你訓練出來的吧。你讓她們接近寶石商,然後把寶石調換為 贗品。」 「她們是很靈巧的孩子──聽見八木要在蘇黎世開派對時,我不能錯過那種機 會。」 「八木那個派對本身是騙人的花招。大家把寶石帶來,提出在停電的黑暗中失竊 的申報,用來騙取保險金。是吧?」 「八木的手法人所共知。」 沙織點點頭。「結果順利地,這些孩子們參加了那個派對。在停電時,桌上的寶 石一齊到手後,她們就把藏在晚裝下面的仿製品放在桌面。」 「應當失竊的寶石沒有從桌上消失,令大家以為那個手法沒有用。」 「由於聚集的人並非全都是寶石商,也沒辦法再做一次。因為失竊是需要目擊證 人的。」 「也是──了不引起保險公司的懷疑吧。」 「對──不過,事後大家知道那是精巧的贗品時,臉都青了。」 「只有八木察知真相,於是他在機場讓我把〈月之水滴〉帶回日本。」 「我非要得到它不可。」沙織說。「雖然對不起你。」 「不用客氣──好懷念啊。」久野原說。 「但是,為何殺了木村涼子?」 「因為她從山倉得到了真東西,卻想據為己有──一旦起了貪念,她可能隨時把 我出賣給八木,這也是逼不得已的。」 「沒有必要把山倉或山城追趕到那個地步吧?」 「他們是自取滅亡──男人都是一樣的。除了像你這種少數的例外之外。」 「且看看吧?──嗯,沙織。」 久野原把放在樓梯上的皮革袋拿起來。 「放回原位。」 「你應該檢查一下內容才是。我也不想把仿製品交給你。」 「你說甚麼?」 久野原把〈月之水滴〉從袋子拿出來。 「很快就知道。」 說罷,他把寶石拋向空中。 寶石描出拋物線:掉在樓梯上──發出聲音粉碎了。 「鑽石是打不破的,至少用這種撞擊力絕不會破。」 「是玻璃球?」 「對。剛才我把〈月之水滴〉拿給她看的時候已經被調換了,真正的寶石就在美 鈴的口袋裡。」 美鈴的臉色轉白。 「我會開槍的!」 她把槍口轉向沙織。 「美鈴……」沙織愕然。「你想騙我?」 「她在八木的手下工作。」久野原說。「為了讓人以為〈月之水滴〉被盜,八木 叫拙劣的小偷潛入,引起騷動。然後,她誘惑一個在八木那裡做事的年輕人江田,故 意使他延遲去集合,散佈他是犯人的謠言,做成他是自殺的樣子殺了他。」 「他是自殺的啊!我沒想到會搞成那樣。為了做成他不是自殺的,我讓他穿上鞋 子。但是──」 「你……殺了江田?」 沙織臉色大變,冷不防撲向美鈴。 「住手!」 久野原奔下樓梯。 兩個女人打作一團滾跌在地──這時槍聲響起。 「──沙織!」 久野原倒抽一口涼氣。 踉蹌地站起來的是沙織。 美鈴按著染血的腹部呻吟。 「和子!叫救護車!」久野原喊。 和子跑開了。 「──沙織,你──」 「江田是我的兒子啊!」沙織說。「他說要認真地研究寶石,雖然我反對,他卻 去了八木那裡……我以為是八木殺死那孩子的,所以……」 「我不知道啊!」美鈴痛苦地說。「我──我是真心喜歡江田的!」 「別說話!」 久野原在美鈴身邊跪下,拾起手槍。 「我──我要走了。」 臉色變了的友佳里往前直跑。 「砰!」的一聲,和子一拳擊暈了她。 「──救護車和巡邏車馬上就到。」她說。 「好的。」久野原看著沙織。「你打算怎樣?──若要離開,我是不會阻止 的。」 「不……」沙織搖搖頭。「我不能一走了之。」 「久野原先生……」 美鈴痛苦地伸出手來。 「別動,出血會變得很嚴重的。」 「請相信我,我沒殺江田。雖然向那個小偷落毒的是我。那是八木吩咐的……」 「我明白了。八木大概已經招供了吧。」 「老闆。」和子說。「我留在這裡。您還是離開比較好。」 「對啊。」沙織說。「你走吧──〈黑貓〉的事,我絕口不提就是了。」 久野原考慮片刻。 「我明白了。」 他點點頭,從美鈴的口袋把皮革袋拿出來,把它交到沙織手中。 「來,這是真東西。」 沙織把〈月之水滴〉拿在手上,笑說: 「──說到底這也只是普通的石頭吧?」 然後,沙織走近久野原,吻他一下。 「那麼……和子小姐,你也走吧──我會好好說明一切的。」 「等等……」美鈴向久野原伸手。「你也吻我一下才走!」她說…… ──巡邏車和救護車在N博物館前面停下來,無數的警官衝進裡面。 「多悲哀的結局。」 久野原從車上望著那個情景說。 「那些人會重新做人的。」和子說。 「是吧……」 久野原突然伸手進口袋。 「──你看。」 〈月之水滴〉在他的手上。 「分手之際,沙織把它放進我的口袋裡。」 「是她送給你的禮物呢──接受也無妨。」和子說。 「──恭敬不如從命。」 久野原驅車駛進黑夜的道路中…… 熾天使書城
【尾聲】 被扣上手銬的八木,從巡邏車走下來。 相機的閃光燈一齊閃亮,八木惡狠狠地瞪視鏡頭。 他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一名年輕人從記者群中衝出來,想朝著被警察夾在中間 行走的八木衝過去。 「住手!」 他的手被久野原用力按住。 「你……」 「我們在蘇黎世的教堂見過面吧。」 那是富田利彥。 「別阻擾我!」 他怒瞪久野原。 「你想替姐姐報仇嗎?」 「那還用說──他把她當作玩具看待!」 「我明白你的心情──跟我一起來。」 久野原拉住和彥,把他推進自己的車。 「──八木犯的是殺人罪,他會一輩子坐牢。」久野原說。「你殺了那種人,又 能怎樣?」 「可是……」 「不要說話,跟我來就是了。」久野原說。 「──進去吧。」 久野原推開病房的門時,在裡頭坐著輪椅的女性回過頭來。 「是哪位?」 「久野原──我把訪客帶來了。」 兩眼被繃帶包住的美津子說: 「嗯……是誰呀?」 和彥呆然。 「她雙眼都失明了,但卻保住了性命。」 久野原拍拍和彥的肩膀。 「今後,你要一直照顧她了。」 說罷,久野原走出病房,關上房門。 和子站在那裡。 「回去的路上,我要去買些吃的東西。」 「好的,我陪你去吧。」 久野原他們離開時,從病房中傳來淒厲的哭聲,響遍了醫院的走廊……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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